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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三七一 反抗

    叶尔羌汗国的司马依大汗是一个市侩而聪明的人,他不会任凭帝国方面借着朝贡来占自己的便宜,而叶尔羌汗国所处的位置也让他操作起来非常简单。

    这些年,司马依大汗每年都会向帝国进贡,但只有少数的战马,大部分的贡品是叶尔羌汗国特产的玉石、宝石,司马依垄断了这些商品,然后定了很高的价格,长久以来,司马依都会派人把贡品送到西安,然后把皇帝回赐的各类瓷器、丝绸、金银器带回去,宝物换宝物,谁也不吃亏,而且,每年贡品的价值都在上涨。

    朝贡的目的是限制外藩的实力,一般来说,一个扎萨克只会要求一千两左右的贡品,但叶尔羌汗国是一个人口达到数十万的大国,贡品价格一路飙升到了四十万两每年,当然因为双方交易的东西价值都很高,往往也没有多少货物。

    “一直以来,司马依大汗都在耍弄他的小聪明,特别是傍上大王爷这棵大树后,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去年,用了一箱子石头就换走了几大车的瓷器金银器,一直都在占帝国的便宜,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机会了。”常阿岱笑呵呵的说道。

    乌力吉皱着眉头,不明白常阿岱说的话和刚才说的粮食有什么关系,而常阿岱则解释道:“今年皇上赐予的货物已经到了伊犁,朝贡就在这里进行,只不过,帝国要的贡品不是宝石和白玉,而是粮食、布匹,四十万两的粮食,必须解送伊犁,那就是三十万石,有了这三十万石粮食,我们的一切工作不就好开展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很好,可是常大人,三十万石粮食,而且是必须送达伊犁城的三十万石,会给叶尔羌汗国造成很大的压力,底层的百姓会遭遇更沉重的剥削,原有的稳定秩序会遭遇挑战,或许会引起民乱,如果司马依汗或者其他的实权领主不满的话,或许会有叛乱也说不定。”乌力吉忧心忡忡的说道。

    常阿岱笑了:“那又如何,假如叶尔羌汗国内部出现崩溃,那么我们就可以收纳更多的难民,拥有更多的劳动力,假如他们叛乱,我们就有理由介入天山南路的局势,最好司马依大汗本人叛乱了,那么就不会有叶尔羌汗国了,我们又可以多两个绥靖区。”

    乌力吉不太清楚叶尔羌内乱是否真的对己方有那么好的好处,但是他清楚的知晓自己这位上官常阿岱的野心,他一直筹划从俄罗斯手中夺取西伯利亚,在这个计划不能短期内完成后,或许向南拿下天山南路,完成开疆拓土的伟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而乌力吉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后悔,自己只是为常阿岱出了一个给两万多塔吉克人制造灾荒的小主意,而常阿岱就举一反三,要给拥有超过七十万人口的叶尔羌汗国制造一场乱子。

    帝国十五年的九月。

    木合买提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眼前微微跳跃的烛火,却是挡不住外面的争吵与怒骂传进耳朵里。

    他是哈密伯克吐尔逊最钟爱的儿子,也是帝国唯一的和卓里什特最信赖的徒弟,这个自幼养尊处优的青年在十四岁的时候进入了帝国的经学院,亲眼看到那被奉为圣物的经文被当成教材来讲解,被所有人,无论低贱还是高贵,无论贫困还是富有,被所有人用来诵念和解读,他整个世界观被击破,而他的父亲,却对于他的改变表达了鼓励。

    从那个时候其,木合买提被灌输了一个观念,宗教是愚昧和奴役百姓的工具,这句话贯穿了四年的经学院生涯,木合买提却不太相信,当毕业之后,他没有按照父亲的安排执掌哈密或者吐鲁番的某座寺庙,而是游历了从西安到哈萨克的许多区域,在对比了帝国传统汉地百姓与天方教、黄教百姓的生活之后,他深刻的认识到,那句话是对的,但也有了自己的观念,并非是主错了,也非经文错了,而是人错了,是那些人利用了宗教,利用了经文,控制了信徒的思想,也就控制了他的一切。

    木合买提默念着那部经书中的一段又一段圣训,圣训之中充斥着真善美,和平博爱和平等,但是那些人却把这些变成了战争和奴役的借口。

    但十几年下来,木合买提并未放弃自己的信仰,而是更为坚定,因为他坚信,信仰是升华自我和慎独的思想,就像汉地读书人用君子来约束自己的一样,宗教与儒家一样,都是思想,不应该要求别人,只应该约束自己。

    但是外面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木合买提走出了房间,登上了楼梯,在细雪之下看到的无边无际的田亩,这是过去四个月的时间他带来七十多为农垦队员和五千四百多名塔吉克男人、壮妇的成果,土地被平整,杂草和灌木被去除,土壤被深耕、起垄,孩子们收集来的牛羊粪便洒在上面,还有宽大平直的灌渠,明年雪化了之后,这里就会种下小麦、玉米和苜蓿,整整三万六千亩,或许收成不会太好,但这意味着塔吉克人有了新的家园。

    但也是为了这三万六千亩新田,塔吉克人没有时间修筑自己的房屋、放牧牛羊、囤积冬草料,但他们不怕,因为领主老爷们答应,下雪之前,会有粮食、布匹和饲料发放到所有人手中,在垦荒中表现越好的,贡献越大的,获得的也就越多,可现在第一场雪落下了,粮食呢,布匹呢,饲料呢?

    在垦田的工棚里,数千汉子围在一起,一个男人站在大车上,大声嘶吼着,喊叫出的却是悲惨的遭遇,家中的妻儿在挨饿,孩子们营养不良,牛羊瘦弱不堪,却没有草料饲养,话音一转,就是痛斥作威作福的领主们,他们住在暖和的仓房里,享受着火炉和热菜饭,却不肯施舍一点汤品给忠诚顺从的属民们。

    当声音短暂停止的时候,数千汉子高举起了锄头、铁锹和镰刀,喊出了要粮食要生存的口号,而这个时候,一支百余人规模的骑兵从远处疾驰而来,两支大纛昭示着他们的身份,木拉伊台吉和西热科里台吉,是在场所有人的主人和领主。

    马鞭在人群中抽响,战马嘶鸣,横冲直撞,似乎要冲进人群,把刚才发表演说,进行动员的人抓出来,可当骑兵进入人群,却是被锄头拉下来,饿极了的汉子们一拥而上,用尽全力的招呼,片刻之后,两位台吉在十几名护卫的帮助下逃跑了,而那群汉子却押着几十个被捆起来的人到了农垦工作队居住的土坯房子前,到了木合买提的面前。

    农垦队员握紧了能找到的一切武器,想要关门的时候,却被木合买提阻止了,数千人围住了这个大院子,木合买提毫不畏惧的走出来,对着一众乱民说道:“诸位,这里的一切你们都可以拿走,请不要伤害这些人,他们虽然与你们不属于一个族群,也不信仰伟大的主,但他们是善良的,无辜的,你们的遭遇与他们无关呀。”

    刚才站在大车上发表演说的汉子听了这话,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匍匐到木合买提面前,说道:“尊敬的贤者呀,我们就算是饿死,也不能伤害这些兄弟,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与我们一起工作,把面饼分享给我们的孩子,教授我们丈量测绘的技巧,教我们辨识能吃的野菜,他们与您一样值得尊敬,谁若伤害他们,谁就会下地狱呀!”

    数千人纷纷称是,一众农垦队员才是稍稍放心下来,木合买提说道:“那你们为何而来?”

    为首那人说道:“我们听说,朝廷拨付的工食粮和赈济粮已经到了,但是木拉伊台吉他们却说没有,说朝廷背信弃义,您是尊贵的贤者,是仁慈正义的智者,您亲眼见证了我们的悲苦,是不会诓骗我们的,我们想问一问,究竟粮食是不是到了。”

    “是呀,木合买提大人,您每天都会去大宫殿,您应该知道呀。”

    木合买提脸色严正,说道:“在至大的主面前,我不能说谎,在过去的七天时间,我确实看到了有四支驼队或者车队进入了大仓,但货仓和麻袋里是什么,我并不知晓。”

    “每支驼队有一百多骆驼,那种四轮的大车有四十多辆,对吗?”有人显然也见过了。

    木合买提点点头:“确实如此。”

    “朝廷已经发了粮食,是他们故意不给,这是要饿死我们呀,我们辛辛苦苦垦荒这么久,难道连一点粮食都没有吗?要粮,要活着!”

    “要粮,要活着!”

    大宫殿。

    这其实就是帝国西征时候修筑的一个军仓,但因为占地规模大,建筑宽而高大,被半部落性质的塔吉克人认为是专门给贵人们修筑的宫殿,才有这个称呼,塔吉克人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行礼,因为里面居住的不仅是主子还是宗教长者。

    但现在,这里已经沦为战场,从谈判破裂之后的第一声枪响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负责战斗指挥的木拉伊和西热科里两位台吉已经失去了四分之一的士兵,但围攻他们的暴民却不断增多,甚至于一些女人都参与其中。

    他们用大车推着栅栏前进,塔吉克弓箭手失去了大部分作用,而暴民们却可以用镐头把军仓的围墙砸个稀巴烂,当初从驻疆大臣官署那里要来的农垦工具此刻成了威胁自己生命的武器,两位台吉都感觉造化弄人。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也无法让暴民们相信朝廷答应的粮食没有抵达,那些驼队和车队运来的是烧火用的炉子、煤炭,增补的铁质农具,按照理藩院战备标准发放的铁马掌,还有成包成包的棉花,能吃的东西只有两样,上千斤盐巴,可这玩意不能当饭吃,还有就是两千斤精挑细选的麦种,是明年开春播种要用的,就是这些麦种还不小心撒了一地,被那些贱民看到了,让他们铁了心以为麻包和货箱里都是粮食,怎么解释都没有人信。

    随着一波进攻被击退,木拉伊和西热科里到了晒粮的平地上汇合,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是血,但最惨的却不是他们,这片平底上满是呻吟待死的士兵,因为箭矢已经射光,弓弩被扔的到处都是,士兵们拿起了长矛守在缺口处,到处都是女人和孩子哭泣的声音,但没有人嫌吵,这位还能待在这里的女人和孩子都是贵人们的亲属。

    台吉们清楚现在的局面,被宗教控制和威权震慑的百姓和奴隶一般不会反抗,更少有成组织的反抗,但是真的有了,就不死不休了,暴徒们冲进来,肯定会第一时间杀掉所有的领主和他们的亲属,以免将来遭遇反攻倒算。

    “为什么朝廷的援军还没有赶到,为什么,为什么?”木拉伊高声骂道。

    西热科里知道,他不是在问,而是在抱怨,在冲突一开始,他们就向最近的吐鲁番和远处的伊犁派遣了求援的使者,而催要粮食的人更是直接驻在两地,朝廷不可能不知道轮台发生的事情,但没有人管。

    “或许这就是一个圈套,是汉人,不是驻疆大臣他们在坑害我们?”木拉伊说道,他本想怨汉人,但是这件事是乌力吉和常阿岱管的,没一个是汉人。

    “为什么坑害我们?”西热科里不相信,或许他不敢相信,因为如果是驻疆大臣公署搞的鬼,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木拉伊骂道:“贪婪,你是太贪婪,要了粮食不说,还要棉花要农具要牲口,什么都要!”

    “我是要了,可哪一样没有分给你!”西热科里回嘴说道,二人相互推搡,眼见就要打起来了,忽然听到外面潮水一般的呼喊。

    “阿拉........艾克拜.......。”

    悠长的宗教口号响起,二人知道要坏事,顺着声音登上了一段围墙,但却发现暴徒们比原先离的还要远,正不知发生了什么,木拉伊低头看到脚下的排水渠正在冒烟,他瞪大眼睛,还没有喊叫出来就听到了一生中最后的声音。

    轰隆!

章三七二 革新派

    木合买提站在远方看着大宫殿那里发生的一切,爆破围墙用的火药是从他居住的地方找到的,那原本是用来炸山采石,修筑房屋和加固干渠的,此时却炸开了围墙,爆炸摧毁了塔吉克士兵们有组织的抵抗,乱民们在烟雾之中冲进去,短兵相接间就占据了巨大的优势。

    失去了木拉伊和西热科里两位统帅,其余人再难统一行动,大部分人困守在自己家里或者居住的房间,用生命保护自己的家人和财产,整整一个夜晚,战斗都没有停止,火光和喊杀声彼此呼应,在后半夜的时候,一场大火点燃了半边天。

    木合买提知道着火的是什么,是贵人们的仓房,里面储存着他们的粮食布匹,当然其中不乏那些麦种和一些棉花,而这些东西被点燃后才能坐实朝廷已经发下粮食的传闻,只不过要指着一堆灰烬证明,这是早已安排进去的细作干的,但真正运进去的铁质炉子、农具、马掌是不会被点燃了,这意味着明年的生产秩序不会被破坏。

    这一个屠杀的夜晚,木合买提不愿意靠近,当天大亮,乱民们的组织消解的时候,帝国的旗帜出现在了地平线上,数以百计的骑兵控制了塔吉克人安居的这片土地,然后是踏着整齐步伐,唱着军歌,高举旗帜的步兵,刺刀雪亮,闪耀如林,步兵控制了交通要道,让乱民们恐惧万分,他们不清楚帝国的军队是主持正义还是来屠杀的,最终把希望放在了木合买提的身上。

    木合买提被推举为使者去和帝**队交涉,而塔吉克人却不知道,木合买提本来就只为帝国服务。

    走到了乌力吉的身边,木合买提看到了里什特和卓,恭敬的向自己的老师行礼,乌力吉直接问道:“塔吉克的贵人们怎么样,都杀光了吗,还有那仓房点过了吗?”

    “一切都如您想要的,塔吉克一族如今群龙无首,所有的权贵都被他们曾经奴役的百姓杀了精光。”木合买提老实说道。

    乌力吉微微点头,对身边的将领说道:“哈奇尔将军,让你的士兵收敛一些吧,这场仗不用打了,小伙子们,拿出精气神来,我们进仓城!”

    乌力吉在旭日初升的时候出现在了大仓的晒谷场,满地都是尸体,好不容易清理出一小片区域,乌力吉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而木合买提则把领导乱民发动暴动的几个代表带到了他的面前。

    “木拉伊和西热科里台吉派人送信,说塔吉克的奴隶造反,正在杀戮朝廷派来的农垦工作队,是这样吗?”乌力吉问道,因为中亚已经在过去千年里突厥化,突厥语是本地的通用语,所以乌力吉特意学,但是在塔吉克人面前这完全无用,因为塔吉克异族是少有的没有被突厥化的族群,所以乌力吉只能动用翻译。

    代表连忙说道:“不,完全的谎言,大人可以为木合买提先生,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农垦队的兄弟,他们对我们真诚,我们也喜欢他们,拥戴他们,把他们当兄弟当亲友。”

    乌力吉问:“那你们为什么要造反?”

    代表摇头:“我们并非造反,是为了生存,我们为了这片新垦土地忙活了几个月,台吉答应给我们越冬的粮食和饲料,可是雪已经落下,他们却食言了,如果不攻占大宫殿,我们都要饿死,大人,如果您晚来五天,这里会饿死冻死两万个人。”

    乌力吉满脸不信:“不可能,第一批赈济粮已经在半个月前送达,有小麦四千石,还有赏赐给你们的农具,取暖的铁炉和煤炭,四千石,怎么也够你们使用两个月,为什么不发给你们粮食呢?”

    代表指着还在燃烧的仓房,说道:“大人您看到,那些残暴的贵人,宁可把粮食一把烧掉,也不会给我们。”

    乌力吉一拍脑袋,说道:“这都怪我呀,原本我答应给塔吉克两旗四万石粮食的,但粮食产地秋收后才有,只能先给四千石,如果我能把四万石一起送来,或许就不会有这件祸事了。”

    “这怎么能怪您,粮食何时成熟,是至大的主决定的,又不是您决定的,您如此仁慈,做到了能做的一切,是木拉伊台吉他们过于小气残忍!”几个代表却是不答应了,纷纷说道。

    乌力吉叹息一声:“如此说来,是塔吉克贵人们残暴虐民,导致帝国臣民冻死饿死,你们是生活无望,才不得已起事的,那这样的话,陈平将军和常阿岱大人都不会怪罪你们了。”

    说到这里,乌力吉看向木合买提和里什特和卓,里什特率先说道:“至大如主,也不会愿意看着信徒被饿死。”

    “仁慈如主,不会烧掉粮食也不施舍兄弟。”木合买提也是虔诚回应。

    几个代表听了这些话,纷纷喊叫起来,继而就是成千上万的人欢呼,三个人表态之后,世俗的君王和信仰的神灵都不会惩罚他们。

    乌力吉高声喊道:“这一切都是木拉伊和西热科里的错,朝廷已经赦免你们了,但很遗憾的是,下一批粮食三天后才能到,所以,我命令你们,先把原本属于贵人的牛、羊杀掉,取用他们的草料作为饲料,等三天后粮食到了,这个冬季就不会有人饿死了,而这座大宫殿也赏赐所有的塔吉克人,给每个房间点燃火炉,一切都过去了,这会是一个温暖而平和的冬天。”

    “臻主至大,皇帝万岁!”

    乌力吉把几个代表请到了一个温暖的房间,然后说道:“虽然你们的贵人是一些自私残暴的人,但不可否认,正是他们把你们划为一个个的佐领、十户,现在他们死了,你们也将会变成一盘沙。而你们以前要么是奴隶,要么是普通百姓,没有管理其他人的威望和才能,为了避免塔吉克族混乱,我需要重新把你们组织起来。

    我已经看到,木合买提先生是你们尊重的人,他有一些同伴和朋友可以帮助他,而里什特和卓是一位伟大的圣裔,也是木合买提的老师,你们愿意接受他们的指引吗?”

    几个代表相互看了看,都是点头,而木合买提则是说道:“乌大人,农垦工作队的队员是大家所信任的,能否让他们也参与进来。”

    “是的,工作队的队员与我们虽非一族,但却是仁慈的无私的,我们完全信赖他们。”一个代表坚定的说道。

    乌力吉点头:“我明白了,他们可以留下来,毕竟第二年他们还要继续指导你们,但我需要告诉你们的是,他们并不与你们同属一个宗教,如果有冒犯到你们的地方,请多多包涵,任何事都需要和卓、木合买提先生决断,你们不要私自伤害他们,好吗?”

    “您真是多虑了,我们还经常因为一些习俗冒犯到他们,可是他们并未伤害我们,我们又怎么会伤害他们呢?”代表们拍着胸脯保证。

    乌力吉笑着回应了这些代表,并且亲自把他们送出去,然后回到了房间,并且请木合买提过去招待他们,然后对里什特说道:“和卓,您想要控制塔吉克一族,现在已经做到了,是时候开始你们的试验了,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我还需要一些物资。”里什特微笑说道。

    乌力吉点点头:“当然,趁着大雪没有落下您可以提,但也不要太过。”

    里什特说道:“这里用不着那么多粮食,有一万五千石就够了,请多给一些饲料和盐巴,我希望在冬季保下更多的羊群,而不足的粮食请用土豆、玉米、番薯等补足,然后请拨付一些香料,胡椒就可以,还有辣椒,总之中亚没有或者不常见的食物都需要一些。”

    “您这是做什么?”乌力吉皱眉表示不解。

    里什特笑了:“您还不太了解天方教,我们的宗教管制着信徒的方方面面,每当出现一种新的食物,信徒都会问修士,这种东西可以吃吗,然后修士会根据那部万能的经书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决定能吃还不能吃。

    他们问我,就会给我一个讲解经文的机会,就会相信我,等他们相信我了,我再说出一些与他们原本所知的教义不太相符的地方,他们也不会认定我为异端。获取信任是控制信仰的首要,大人,这一点我需要您的帮助。”

    “没有问题,我会弄来一些对塔吉克人来说稀奇古怪的东西。”乌力吉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相信也相信了,连忙回应说。

    乌力吉并未直接率军撤走,而只是让行动不便的步兵团返回了常驻地吐鲁番,让骑兵留下来弹压一些心怀异志的人,然后对整个塔吉克一族的基层组织和社会秩序进行调整,率先被打破的就是原来的塔吉克左右两旗。

    因为权贵阶层多被屠杀一空,很多原本忠于塔吉克权贵的士兵失去了性命,这些士兵的家属、孤寡和原本的奴隶阶层组成了一个旗,而塔吉克的平民阶层组成了另外一个旗,前者缺失基本的生产资料,他们的牛羊帐篷要么被抢走,要么本身就没有,而后者则只是缺少组织罢了。

    因为在夏秋季节大量人力物力投入到垦荒屯田之中,导致绝大部分的塔吉克族人都无法自行渡过冬季,因此所有的人都被安置在大宫殿一带,形成了数以千计的帐篷,而里什特和卓与木合买提则率先开办了粥棚,但是粥棚并不简易的棚户,而是经过修补的大仓房,架起了火炉和土炕,外地运来的煤炭、废墟之中找到的木料还有晒干的牛粪成为了燃料。

    没人愿意待在寒冷的帐篷里,随着第一批人被同意,有些拥有帐篷的塔吉克平民也愿意搬进仓房之中居住,和那些奴隶们一样,帐篷则是成了牲口的家园,这个冬季或许不会有牲口冻死了。

    大仓房既是粥棚也是安置间,但里什特与木合买提更愿意把这里当成布道之地,塔吉克人可以在这里提问他们想要知晓的一切,可对经义极为了解的经学院学生们则可以给出合理的回答,一开始是有矛盾的,有人指责这些学生是异端,但他们无法证明,因为一直以来宗教人士垄断了思想,只有他们说是异端才是异端,而更浅显的问题摆在自己面前,异端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异端不是凶恶的吗,他们应该屠杀才是?

    而木合买提与里什特根本不与信徒讨论大是大非的问题,而是只涉及普通人的寻常生活,指导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轮台的冬季是寒冷的,而塔吉克人聚居地却是少有的热闹,木合买提甚至为部落里的年轻人举办了从未有过的婚礼,方方面面都符合教义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学者们还为每一个没有姓名的奴隶起了自己的名字,并且进行了登记,宣告所有的塔吉克人都脱离了奴隶身份,从明年开始,当他们的工作有了成果,那么原本的奴隶也就有了私人财产。

    而塔吉克人也不用再向权贵们缴纳高额的天课和税收,不用在为领主和宗教领袖免费工作的同时把自己一半的收入上缴,他们只需要为帝国服兵役和徭役,所受的压迫和剥削少了太多,塔吉克人感受着新生活的幸福,自然也更愿意相信和亲近他们。

    也就是在轮台的大仓房里,帝国传统汉地之外的宗教改革试点顺利进行,开明自由的教义在帝国的支持下进行传播,影响着越来越多的天方教徒,里什特和木合买提二人从这些实践中总结了经验,对经文进行了新的解读,制定了全新且简单的宗教仪式,而这些最终形成了一个新的天方教派,被后世人称之为革新派,只不过这个派系的天方教徒一直不被其发源地的几大教派承认,但这也从来不是帝国追求的目标。

章三七三 抵达

    帝国十六年,费尔干纳某处。

    陈四儿和姚生一人拿着燧发枪一人拿着长矛,并排走向哨所,陈四儿借着火把看着身边的姚生忍不住的咧嘴,就知道他高兴,打趣道:“老姚,你去看媳妇,你媳妇给你甜头了?”

    姚生踢了他一脚:“去去去,浑说什么,平白侮人清白。”

    陈四儿笑了两声,姚生乐颠颠的从怀里拿出一双手套,说:“你看,我媳妇给我织的,好看吧,羊绒纺的纱,织成的手套,五根手指个个合适,食指这儿还能打开,打仗的时候也能扣扳机,好吧。”

    火把一照,陈四儿看见姚生那手套,再看看自己用羊皮随意缝的破玩意,陈四儿感慨一句:“哎,下一次,绝对不能光盯着脸蛋和屁股蛋看了。”

    农垦团是在哈密过的冬,完成了所有的集训和考核,陈四儿机警又胆大,成了农垦班长,奖励就是发两个媳妇,但第二要到西极城后,再发,目前还是一人一个。

    当帝国十六年的雪还没有化开,农垦团就前往伊犁,一路行了二十天,又冻又累,没一个人叫苦,谁都知道,去伊犁去当新郎官的,到了伊犁,全团都被勒令进了大澡堂,洗了个干干净净,又重新理了发,穿上了农垦团的蓝军装,个个人模狗样,第二天一人一个大红花,和准备妥当的新妇举行了集体婚礼,当晚就入了洞房。

    在农垦大队,陈四儿是第一个挑的媳妇,相对于皮肤黝黑的印度人,接触过的,但是个人感官不太好的天方教徒,陈四儿一眼就相中了被克里米亚人从乌克兰抢来的姑娘阿卡莎,肤白貌美,该大的地方大,该挺的地方挺,还是个好生养的,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也没有传言中比自己还长的胸毛,快快乐乐的入了洞房,逍遥了一把,陈四儿感觉很幸福。

    但是雪一化,农垦团及亲属们就南下去费尔干纳了,管屯垦的乌力吉觉得该再待半个月,以免半途遇上冻雨,但农垦团的军官们铁了心立刻走,虽说上报说怕误了农时,但实际上他们担心的是那些女人,再待半个月,怕是一个个肚子都大了,更难走了。

    一路迁移,陈四儿倒是觉得自己的媳妇不如同伴们的好,姚生的媳妇是个乌兹别克人,从撒马尔罕被卖来的,会纺纱会织布,哪里看起来都是会过日子的样子,张勇的媳妇很勤快,洗洗涮刷缝缝补补样样精通,周大牛作为排长,据说媳妇是个贵族女子,能写会算,汉语学的最快,也挺让人羡慕,看来看去,陈四儿觉得自己媳妇除了漂亮,啥也没有。

    好在陈四儿还有一个机会,到了西极还可以再挑一个媳妇。

    离开伊犁河谷之中,农垦团和理藩院新编的大宛左旗一前一后一同前往费尔干纳,拉开距离是农垦团士兵们的要求,大宛左旗个个光棍,他们可不想这些家伙和自家女眷混在一起。

    “娘的,张勇你个狗东西,不许在这里撒尿。”走上了哨位,陈四儿看到张勇在撒尿,一脚踢了他的屁股。

    张勇说道;“这天当被地当床的,在哪里撒不是撒。”

    陈四儿说道:“你脚下这条河通往西极城,你现在对它撒尿,到了地儿它化开了,你就喝你的尿吧。”

    张勇一想也是,呵呵一笑,找了草丛撒了一泡,然后回来换班,他把自己的枪和武装带交给了姚生,姚生检查了扳机、燧发机和定装弹药,确定没问题,把自己的长矛给了张勇,然后张勇和自己的同伴回了营地。

    陈四儿和姚生抽了后半夜的值哨,也是不敢抱怨,二人熄了火把,在黑暗中背对坐着,各自看着一个方向,轻声聊天,打发困意。

    “你说张勇这个傻瓜,挑了一个鞑子媳妇,我可是听人说,鞑子女人不洗澡的。”陈四儿说道。

    姚生含着一根草,问:“鞑子媳妇、番子媳妇、洋婆子,咱们来之前,脑袋里还不都是胡思乱想,结果娶到手了,还不都一个样,是什么意思,都是大兵媳妇,你别看我媳妇心灵手巧的,那一手刺杀操,比我还标准。鞑子女人洗澡不洗澡我不知道,但张勇他媳妇肯定洗澡。”

    陈四儿连连点头,洞房那晚他仍然心有余悸,若不是有些功夫,差点翻车,农垦团里的弟兄被媳妇打的也是不少。究其原因就在于,这些被买来的奴隶也不是随手就分配了,伊犁有一个女子营,专门安顿军配女子,掌营的都是女长官,这些女长官都是绥靖区一些军官的妻子,而她们还有一个同样的背景,是皇室女官出身。

    女子营里军纪也是严格,一应训练和男兵一样,什么宗教信仰什么民族习惯,什么高傲贵气,在这些训练里统统磨光,最后出产的就是军配给农垦团士兵的媳妇。

    二人闲聊着,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正要到了凌晨交接班的时候,陈四儿忽然看到远处有东西在运动,一排一排的,像极了骑兵,他立刻趴在地上贴着草地听,说道:“老姚,是骑兵。”

    “是不是大宛左旗的那些光棍呀,他们可有不少马。”姚生满不在乎的说道。

    陈四儿拉起他,说道:“怎么可能,他们是在前面不假,可怎么也越不过这条大河,这河正在化冻,说不定就陷入冰窟窿了,走快去报信。”

    等到天亮的时候,身处大宛左旗的乌力吉得到了有不明骑兵靠近农垦团的消息,乌力吉并不担心,无论农垦团还是大宛左旗都有战斗力,各类武器也是不缺,更重要的是,他手下有两千准噶尔骑兵,专门护送这批屯兵去费尔干纳的。

    乌力吉率军靠近了农垦团大营,那支规模在千人的骑兵并未靠近,两支兵马得以靠在一起,农垦团的表现出乎乌力吉的预料,男人女人分了两队,各持枪矛准备迎战,那些女人虽说脸有怯色,但至少行的稳,立的住,已经列队待敌。

    “你们是桃花石大皇帝陛下的军队吗?”一小队骑兵到了大营前,看着高高竖起的金龙旗,高声问道。

    乌力吉回应道:“是,我们来自于帝国,你们是什么人?”

    那骑兵头目举起自己的旗帜,上面蓝色旗帜上绘着一只凶狠的黑鹰,正是南亚开发公司的旗帜,骑兵头目喊道:“我们是摄政殿下的军队,我们的摄政就是你们皇帝的长兄。”

    乌力吉勉强相信,让对方入营,一番交涉才是知道,这支骑兵正在左近清剿,发现了农垦团的踪迹,以为他们是山上下来的部落。

    经过商议,两军一起前往安集延,也就是安置农垦团的西极城,但双方各自不过河,夹河而行,也就是这样,两军顺利在两日后抵达了目的地。

    安集延是天山南路通往撒马尔罕的必经之路,因为贸易和兴盛,千年以前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节点,也是费尔干纳乃至整个中亚数得着的城市,但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乌力吉早就见识过这里的荒凉,在过去的几年里,大王爷的军队征服了这里,但本地的土著时降时叛,最终,城市遭遇了屠杀,十几万人死在城市内外,而其余人则沦为了奴隶。

    抵达附近的时候,准噶尔斥候来报,说有数量巨大的不明身份武装身处西极城中,乌力吉立刻警惕起来,因为他去年春季就留了一个先遣队在这里,调查资源统计农业数据,只不过,先遣队很快派了人来接触,乌力吉才是知道,在去年夏季,大王爷李君度手下的一个万户占领了这里,负责清剿周边不服的蛮族,接洽来自帝国方面的屯兵。

    成群结队的女人、牲口被驱赶到了城市外的一处栅栏里圈好,那位万户派来的使者到了乌力吉的面前,提出用这些女人和牲口与乌力吉进行贸易。这是他们去年从附近绿洲和山中部落抢来的,一整个冬季没有享用完。

    乌力吉看到这些人畜就想起自己少年时候做牧奴的生活,他心中多了怜悯,却不会滥用,他不确定自己拒绝后,这些士兵会不会就地杀掉这些生命,但有一点很清楚,如果不能让那位万户满意,他肯定会给这里屯驻的农垦团惹来麻烦。

    好在迁移的屯兵满载了许多货物,布匹、茶叶都是硬通货,原本是用来安置屯兵的,现在却要拿出大部分用来贸易,但是女人和牲口也是屯兵建设生产所需要的资源,于是交易很快达成。

    万户带着自己三千多骑兵向西离开,前往了一座西面的城市,不是大宛左旗要去的大宛城,而是更西,那座城市扼住了费尔干纳通往河中之地的咽喉,显然,李君度不想放弃对这块土地的统治力。

    完成交接后,农垦团拥有了这座城市,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好,原本数万人居住的城市属于了一千多农垦兵和亲属,每个新组建的家庭都能分到房子,只需要修修补补清理一下就可以入主,石头和泥巴砌筑的房屋冬暖夏凉,而城外就是刚刚荒废没几年的土地,只等着春暖就可以收拾。

    人们似乎想起了那日陈四儿说的那句话,还是先打仗的好,打仗完了,有屋有田有媳妇。

    但进入这座死城却如同进入地狱,城市内外到处都是尸骨和残骸,水井大半受到了污染,当年屠城之后这里完全没有人收拾,着实吓住了农垦团不少人,虽然原本要分给大家的布匹和茶叶少了些,但是每家都分到了羊,新的生命,哪怕是动物的加入也会给新的家庭带来生机。

    显然,开拓是勇敢者的游戏,正如沿海省份的兵民可以不远万里,渡海去海的另一头,无畏的内陆人民也可以冒着风沙抵达新的家园。

    乌力吉把农垦团留在了西极,留下了五百骑兵驻扎,以备不测,而他亲自率领其余人护送大宛左旗前往了百余里外的大宛城,安顿下来的农垦团的屯兵修补了农具,准备地暖之后把荒田重新修复,种下粮食。

    同时,对于陌生地域的畏惧让他们不断向外探索,试图与周边势力建立联系,而一些小商队也来到了西极城,带来了许多他们不知道的消息,屯兵原本以为到了这里会面对异族的骑兵马贼,山间的盗匪强人,但是抵达本地之后,他们才知道,这些并不是真正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西面随时可能会来的,高举黑鹰旗帜的军队,他们属于大王爷,但却被土著称之为恶魔的军队,蒙古的再生。

    这群恶魔随时可能出现在这片土地的任何角落,然后横扫一切胆敢反抗的部落,而顺从者也会被强制迁徙,会种地的去撒马尔罕,不会的则并入其他部落,屠杀是非常常见的,几年来,已经有上百万人死于那支军队,这片土地已经完全被征服,不同种族和信仰的人被编户齐民,成为了布哈特汗国四个万户中的一员,这些制度几乎完全脱胎于满清的八旗制度,只不过换了一个名字,正如当年满清用屠杀和驱逐占领了大明的辽东沃土一样,李君度的军队也用同样的方式征服了河中之地。

    两个月的功夫,农垦团的屯兵和家属为一万两千多亩土地播种了小麦,陈四儿骑着一头驴,扛着燧发枪巡视着这片现在属于农垦团,未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因为农垦团七百丁,所以有一千四百石粮食要上缴给大王爷,部分作为屯兵家属的口粮,除此之外,还要完成四千石军储粮的工作,因为新的一批屯兵已经在来的路上。

    哗啦啦的声音从水渠里传来,石砌的水渠引来了锡尔河的水,灌入了这片肥沃的土地,麦苗翠绿的喜人,长势非常好,赵四儿感觉产量肯定会高于老家的那些薄田,那些任务也就能完成了。

章三七四 第乌

    印度沿岸古吉拉特,第乌帝国商栈。

    四名骑马的护卫护送着两辆四轮马车快速靠近了商栈,不等抵达,就高高举起了联合会的旗帜,商栈放下了吊桥,让马车和骑士顺利进去,但从护卫脸上的焦躁不安就可以看出,出大事了。

    “怎么了?”管事急匆匆走出,就听到一辆车里传来了大声的惨叫,连忙问道。

    “可成公子受伤了,快去请大夫。”护卫叫嚷着,已经从车里拉出一个人来,管事登时吓了一跳,因为那名为许可成的年轻人是商栈总理事许志伟的亲子,此刻竟然是被削掉了鼻子和一只手,正哇哇乱叫。

    鼻子和手肯定是保不住了,如果没有技艺精湛的外科大夫,怕是连命都要搭上,但幸运的是,古吉拉特商栈里就有那么一位从海军退役的医生。

    整整两个小时,许志伟都在医务室外走来走去,里面传出的是儿子的惨叫,比刚送来之前更惨,他出身海军,知道断手断脚如何医治,此刻只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挺住。

    最终,医生走了出来,许志伟连忙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我儿性命如何?”

    医生摇摇头:“老许,这种伤你还不知道么,对于我来说,止血简单,关键是如何防止感染,但现有的手段根本没有把握,一切都要看可成的自己的造化了。”

    “王八蛋,混账!”许志伟抽响了手里的鞭子,却也不是骂医生,而是骂跪在地上的四个护卫,这次许可成外出是交易的,派出去的六个护卫两个伙计和一个翻译都是干练的人,但结果只有他们四个回来,而许志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阵皮开肉绽的抽打之后,一个护卫断断续续把实情交代了出来,一行完成贸易后,在完成交易后经过了第乌城,在商栈里憋了两个月的许可成想要找点乐子,但却在街道上碰到了一个骑乘大象的土著贵人,那个同样年轻的家伙看中了许可成的纯种白马,直接拿出鸡蛋大小的一块金子购买,但许可成年轻气盛,把一块拳头大小的金块给了那土著的手下,直言要买对方骑乘的大象。

    这种斗富的行为招惹那个土著,双方动起手来,在第乌大市场上,那人就敢公然行凶,杀了两个护卫,许可成才知道对方来历不凡,问过之后才知道,那个男人是古吉拉特总督的儿子洒乌兹,而古吉拉特总督坎巴特鲁则是莫卧儿皇帝的姐夫。

    洒乌兹要求许可成下跪道歉,在被拒绝后,斩下了他的一只手,削掉了鼻子,放了回来,声言要第乌商栈赔偿他一万两黄金作为补偿。

    “总理事,洒乌兹殿下说,如果在明天日落之前不能把黄金交到古吉拉特总督府,那么他就会自己带兵来取。”护卫最后说道。

    许志伟骂道:“不过一土著番王,也敢猖獗!”

    已经得到消息的商人代表靠了过去,几个人叽叽喳喳的劝说道:“许大人,可不敢胡说,若是得罪了古吉拉特总督,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一万两实在是太多了,那位坎巴特鲁总督一向公正,不如我们带上礼物去赔个不是吧。”

    医生作为商栈的重要一员,也有充足的发言权,说道:“诸位,或许该向锡兰和槟城方向求援了,局势已经很危急。”

    “且不说来不及,就算是来得及..........哎。”几个商人对视一眼,都是叹息。

    究其原因就在于第乌商栈虽然悬挂着帝国旗帜,却非帝国官方认可的商栈,事实上,最近几年,随着莫卧儿皇帝的野心越来越大,所有外国贸易的通道都被严格限制,甚至处于关闭状态,比如距离不远的苏拉特商栈,原先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大本营,现在已经关闭两年,总部迁移到了马德拉斯,而英国人把主要开拓区放在了印度次大陆对面的孟加拉地区,当然,那里也在在莫卧儿王朝威胁,随时可能被攻占。

    实际上,帝国这几十年来在南亚地区不断扩张势力,已经完全控制了锡兰全岛,但在印度半岛上拥有的港口、殖民地是位于南部区域的两个小国境内,即便在帝国与莫卧儿王朝完全没有冲突的那段时间,双方也没有建立成熟的贸易关系,甚至连帝国方面希望外交通联也被莫卧儿皇帝拒绝了。

    原因是大家都知道的,莫卧儿皇帝太傲慢,帝国也太高傲了。

    作为南亚最强盛的封建王朝的皇帝,莫卧儿皇帝奥朗则布有其高傲的资本,无论是国内的封建领主和臣服于他的番王,都要表现出足够的谦卑才能活下去,而海外来的殖民者也不例外,除了帝国之外,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南亚最具实力,可是那又如何呢,在奥朗则布面前,他们仍然自称‘谦卑的如一粒最微末的沙砾,匍匐在皇帝陛下的靴旁’。

    而傲慢的奥朗则布要求帝国也要以这种谦卑的态度面对他,这比天朝上国还更要蛮横,于是两大帝国之间的官方交往戛然而止,帝国专注于在各周边小国开拓利益,但帝国的商人们却不在乎这种礼仪和尊严,金币碰撞的声音就是如同赞礼官的号角,无数来自槟城、锡兰或者帝国其他地方的商人来到印度,跪下恳求,用贿赂和称颂的方式获取了贸易机会。第乌商栈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商栈属于槟城联合会,但这只是所有帝国在莫卧儿王朝境内经商的帝国商人组成组织,没有一点的官方背景,甚至有不少的外国商人加入,在帝国未曾建交的国家,未被帝国官方允许的贸易行为,其经济利益都不会得到保护,除非.........闹出人命。

    许志伟仅仅用了片刻的时间就做出了决定,他对资历最老的一位商人说道:“马先生,我希望你能代表我们联合会去总督府与那位总督交涉。”

    “那您呢?”商人问道。

    许志伟道;“我必须集结士兵,准备战斗,一切都要做最坏的打算,我并不认为这完全是个意外,在过去的四年时间里,古吉拉特总督逼走了葡萄牙人和英国人,现在只剩下我们了,就在一个月前,他们还要求我们所有的行为都必须严守天方教的教法,并且增加了宗教税,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威胁近在眼前了,我可不会让商栈这些人的性命寄托在一个贪婪暴虐的总督身上,这个时候,只有手里的刀才值得信任。”

    许志伟说完,吹响了集结的哨子,商栈里有一百四十名护卫,都是联合会的雇员,而这里还有上百名各国雇佣兵也是不错的战斗力,许志伟命令所有人集结起来,进行战备,而商人们对此并不陌生,各自去准备了。

    然而,医生却被拉到了一旁,许志伟对他说道:“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最后一件事只能委托给你了,我的儿子还有商栈里的三十一名女眷和儿童由你带上,前往港口的英国商船白鸟号,他们不会不接纳你们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住英国人,他们会在合适的时候离开,而你则负责这些女眷的安全,英国船是要前往马德拉斯的,你们经过奎隆的时候,一定要把这里的情况通报给那里的长官,一切就拜托了。”

    “老许,这里也需要我,我是唯一的医生。”

    许志伟摇摇头:“不,假如经过交涉,局势安稳,这里不会有战斗,没有人会受伤,也不会有人死,你也就没有作用,但一旦发生战斗,商栈就只能坚持到帝国的援军抵达,可这个时节,多半我们会全军覆灭,你一个医生又能做什么呢,走吧,去完成我交由你的使命。”

    一切安排妥当,商栈进入战备状态,与绝大部分位于不稳定地区的商栈一样,第乌商栈与其说是商栈,不如说是一个微型城堡,商栈的打造首要目的是为了军事防御的功能服务,商栈位于河流入海口的一座砂石岛上,只有在落潮的时候,才能自由同行,平时多是坐船,即便如此,在商栈周围也有灌满了河水的护城河,城墙不高,但非常厚实,半月堡掩护了大门和吊桥,仓库里储备着大量的干饼和咸肉,靠近河流的商栈也不会被切断水源。

    商栈里的无关人等,尤其是提供服务的本地土著被驱赶走,依附商栈修建的外部结构,诸如窝棚、商铺也正在被拆除,商栈里的男人,无论是什么身份,都被发放了武器,最差也是一根火绳枪,所有人都要参与战斗。

    在紧张的气氛之中,所有人等到了第二日的日落时分,黑夜降临的时候,一个麻袋被扔在了吊桥之前,当麻袋被拉到商栈里,里面爬出来的正是许志伟派出去的使者,他的眼睛被刺瞎,耳朵和鼻子被削去,十根手指和脚趾都被锤子敲碎,全身上下都是烙铁和鞭子留下的伤痕,令人庆幸的是他还活着,但也只是一时的性命。

    这位在古吉拉特待了不下十五年的商人告诉了许志伟发生的一切,古吉拉特总督并不在总督府,洒乌兹掌管了一切,包括军队,在没有得到一万两黄金之后,他对使者使用了他所知道的一切酷刑,留着一条命回来,除了震慑恐吓,就是要使者传达消息,这座商栈里所有人都会死。

    商人在临死之前告诉所有人,他看到了以万计数的军队在赶来,有火炮和火枪,据说还有舰队在赶来的路上,如此绝望的消息让商栈里一片哀鸣,但对于许志伟来说,却是一个最好的消息,洒乌兹下了必杀令,商栈里所有人都没有投降的可能,大家只能奋战到底,想要坚持到帝**队抵达,最起码要团结一致,而在必死局面下,没有人有选择。

    医生只在白鸟号上等待了不足四个时辰,英国船长就命令撤退,甚至连码头上一些货物都不要了,幸好所有的妇孺都登上了白鸟号,这艘排水量在五百吨左右的盖伦商船迅速南下,并且没有按计划靠近任何一处莫卧儿王朝位于西海岸的港口,直奔了奎隆港。

    在离开第乌的时候,那个方向已经传来的炮声和喊杀声,战争已经爆发了。

    这是帝国在印度半岛上的第一处港口,二十多年的建设下来已经有声有色,这里的议会统计常驻的帝国人口超过四千,而来往的商人、水手则数倍于此,奎隆拥有堡垒和军队,但在第乌逃出的战争难民抵达的时候,发现这处港口也乱作一团,军队在招募士兵,商船在逃走,本地的议员们吵个不停,守备长官对于第乌的遭遇没有表达出任何的关心,至于出兵和派遣舰队就更不可能了,因为奎隆也在面临莫卧儿王朝的威胁。

    莫卧儿皇帝发动了对南方的进攻,奎隆所在的小国正在面临灭国的威胁。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帝国十六年的春天,事实是,当一切消息的汇总到槟城的时候,人们就发现莫卧儿皇帝奥朗则布掀起了新一轮的扩张浪潮,印度半岛南部的两个小国和孟加拉地区是他主要的进攻方向,在这个过程中,他对一切外来的商人都表现出了蔑视,剥削勒索已经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而反抗则会带来屠杀,因为大王爷李君度已经在阿富汗山区与莫卧儿王朝开战多年,所以奥朗则布对帝国商人态度尤为恶劣。

    然而,一切消息都在四个月后汇总到了申京,到了皇帝李君华的面前,此南亚形势同样表示忧虑的还有在此地也有重大利益的几个欧洲国家,或者说是欧洲国家的东印度公司们。

    “洋鬼子都忍不住了,英国人的损失最大,他们在孟加拉遭遇了天方教徒的袭击,而发动这场全面宗教战争的就是莫卧儿皇帝,那个家伙要求杀光一切外来者,而马德拉斯的情形不会比奎隆更好,也在遭遇围攻,如果我们不做出回应的话,除了锡兰,帝国在印度沿岸几十年开拓的成果都会化为乌有。”

章三七五 最佳人选

    帝国的副相李北极在国务会议上对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与会者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见解,谁都知道,他在槟城待了超过十年的时间,了解印度洋沿岸的一切,在这方面他是专业的。

    “国内对此有什么反应?”李君华安静的坐在御座上,但却没有问内阁,而是扭头问向了负责情报事务掌管安全局的诚王林君弘。

    林君弘脸上永远挂着迷人的笑容,但是在场所有的官员都知道他并不好招惹,事实上,每当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即便皇帝不主动问安全局,内阁和其他机构负责情报和信息汇总的长官也会尽可能的让安全局报告各类信息,只有在安全局竹筒倒豆子之后,他们才敢添砖加瓦。

    “国内舆情逐渐升温,学生团体有人议论这件事,但多是一些热血青年,但需要指出的是,有些商人团体在推动舆情的发展,一般是外贸商人和香料商人,这些人不足为虑,但纺织业如果加入进来就不好说了。”林君弘简单的说了现在的情况。

    李君华环视一周:“纺织业不会加入进来的。”

    这句话等于是对与会的元老院和议院代表的警告,他们身后或多或少都有纺织业的背景,毕竟这是帝国规模最大的产业。

    国内商人推动战争的事并不难猜,在过去的几十年来,印度棉布一直在非洲和南洋地区与帝国纺织品进行竞争,虽然随着帝国纺织机械的快速发展,帝国纺织品逐渐占据上风,但距离导致了在某些时段,印度纺织品占据价格优势,比如在槟城。

    只有每年下半年的时候,随着江浙和广东的纺织品抵达,帝国棉布价格才会具有竞争优势,而上半年,因为风向问题,贸易船只不容易抵达,相反,南洋对于印度是风下之地,全年都可以随意抵达槟城、华城等重要城市。

    而胡椒等香料的竞争就更严重了,随着帝国在南洋军事扩充的停滞,商人已经得不到充足的种植园奴隶了,而印度低廉的胡椒等香料就会进入港口城市,其实不只是发生第乌事变和南亚大乱,即便是平时,商人们也会推动帝国通过增加关税的方式遏制印度商品倾销,但这些年也只是保证他们不会进入大陆市场,南洋各省绥靖区与之对抗,以免关税导致布匹等生活品物价上涨。

    帝国一贯的不许剥削反要关怀海外行省的贸易政策一直在其中保持着平衡,这种平衡过于脆弱,以至于经不起一场大变乱的考验。

    “现在问题是怎么办?”首相何文瑞微笑说道。

    首席元老李海笑了笑:“看是要息事宁人还是一劳永逸了,若是息事宁人,简单,海军拣选一支舰队,派驻槟城,适时在印度海岸巡游几次,有机会开开炮,报纸上一报道,这事儿就压下来了。”

    “如果是那样,朕何必召这么多人来。”李君华平淡说道。

    李海笑了:“既然皇上有意介入,那就要把泰西各国都拉进来了,他们这两年不是一直在申京运作这件事么,至少我这边耳朵都起茧子了,组成一个联合舰队,一道向那位印度皇帝施压。”

    “他可是一个狂妄的人,施压可不管用。只有失败才会让这种人清醒,而且是大败。”李北极道。

    “如此说来,内阁的意思还是打?”皇帝问道。

    “一切听皇上吩咐。”何文瑞连忙回应道。

    李君华问:“副相,以现在的情形,孟加拉和东西两海岸的几个苏丹国还能保住吗?”

    “几乎不可能,以前他们存在的因素有两个,一是莫卧儿国内争端,其二就是他们的臣服和卑微得到了奥朗则布的认可,现在这两个因素都不存在了,奥朗则布的野心被点燃,征服成为了他所看重的事。”李北极倒是一点没犹豫。

    李君华点点头:“安全局和海军部拿出一个方案来,保不住国就要保住人,这些小国的王室成员,尤其是嫡系的血亲必须保下来,以便日后采用,今日先到这里,散了吧,对了,朕还有一句话,南亚之事涉及帝国尊严,不可不应对,但一去南亚上万里,半年方至,一切应对都要仔细而全面,切不是靠民间舆情激荡就可以解决的,行了,散了吧。”

    一干臣子都告退,出了门不久,何文瑞、李海和李北极被叫了回来,林君弘更是没有走,三人进了御书房,看到林君弘正在与皇帝说话,所说言论让人不寒而栗。

    “操纵舆情的背景很深,今日与会的两个资深议员涉及其中,其中一个更是主使,皇上方才虽然警告了他们,但未必奏效,不如抓住机会,擒杀几个,以为震慑,上一次朱明遗孤案收拾了十几个,让他们好好安稳了一阵,可时日一久,又不安分了.........,嘿,三位都来了,请坐。”林君弘说了大半,见李海三人进来,顿时换了一张笑脸,先搬了一张凳子给李海,又招呼侍从官快些进来。

    李君华道:“你说的那些缓议吧,来都坐,方才人多嘴杂的,很多话没能说,今日就说了吧,南亚发生的事朕问过父皇了。”

    这倒是出乎众人预料,几个人相互看看,一个个都安稳放松许多,何文瑞更是忍不住问道:“太上皇怎么说。”

    “父皇说南亚位置险要又贴靠南洋,人口多,资源丰富,是帝国开拓重点区域,绝不能弃之不管,只不过万里渡海远征,很是不妥,却也不能让莫卧儿帝国一家独大。总的来说,还是要介入,有限介入。”李君华实话说道。

    李君华说完,几个人都不敢搭话,李君华问:“副相,若是打破如今的局面,有什么法子?”

    “两个法子,其一,奥朗则布死了,只要他死了,莫卧儿帝国定会内乱。其二,给奥朗则布制造一个新的对手。”

    “新的对手?”

    李北极看了看身边二人,见他们不愿意提,自己也就咬着牙说了:“如今能破局的也就是大王爷了,他麾下有数万精骑,一旦突入开伯尔山口,就是一把尖刀刺入奥朗则布的胸膛,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肯定会放弃全面扩张的计划,转而对付来自北方的威胁,要知道,纵观整个印度的历史,海上威胁从来都是隔靴搔痒,而北方游牧族群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呀。”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点头,李北极反而说道:“可若是这样做,亦有不少后患,还是要皇上来定夺呀。”

    “朕若定夺不了呢?”李君华问。

    李海拍了拍李北极,示意他不要紧张,主动说道:“那就只能请教太上皇了。”

    李北极说的后患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如果一旦事成,李君度的势力就是龙入大海,虎入山林,再也限制不住了。

    李君华道:“朕想了几日,决定还是有限介入的好,若动刀兵还是只能让皇兄出手,帝国与泰西诸盟友配合,南北并进,海陆夹击。”

    见皇帝有了主意,众人心里有了底,李君华又说:“如此来做,南洋和西域都要有一个主事儿的人,南洋那边朕属意诚王,毕竟主要是联络和外交,不陆战的话,南洋舰队和印度洋舰队也就可以操办了,可西域那边谁去?”

    李北极说:“元器不是一直在伊犁么,陈平将军老成持重,也能独挡一面。”

    李君华微微摇头,李北极细细一想,明白了过来,西域的那个人是要推动大王爷李君度向南进攻的,而大王爷性格孤傲,以裴元器和陈平二人肯定说不上话,一切都是李君度说了算,那就太被动了。

    可李君度现在的身份地位,帝国又有谁能压制住他呢,就算是李君华亲自出面,只能是适得其反,至于请太上皇,那就是无稽之谈了,思索一会,众人不由自主的把眼光投向了李海。

    李海是宗王,也领过兵,立国之战,李海功勋卓著,这些年接连执掌内阁元老院,威风日盛,与大王爷私交也是不错,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海倒是不避讳众人的目光,淡淡说道:“让微臣去一趟西北倒也不算是难事,相信君度也会给我几分面子,但是皇上,如此一来,可是要坏规矩了。”

    规矩自然是太上皇李明勋定的,那就是官员不掌兵,这是帝国改制以来的一惯的规矩,大战用藩王,小战用勋臣,可唯独李海是个例外,当年他就以副相之尊执掌过对日作战,但那也是帝历之前的事了。

    李海虽说是宗王,但如今管着元老院,按理是不能掌兵的,要不要打破这个规矩,还要看李君华的意思。

    “朕想过了,成王若愿意,可以先从元老院退下,南亚的事了了,再管元老院,如何?”李君华倒也不愿意强逼,试探问道,元老院首席元老位高权重,而前往西北虽然管着不少事,但说到底还是使者性质。

    李海倒是不在乎,他素来不贪权恋栈,听了李君华的话,只是笑了笑:“皇上有命,微臣自当允从。”

    “不是圣旨,是想问一问成王兄的意思。”李君华可不想强逼着他去。

    李海说道:“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却不是最好的办法。”

    “那成王兄还有好法子好人选?”李君华眼前一亮。

    李海点点头,径直说道:“其实微臣也不是最佳人选,以大王爷的性子,微臣去了,也就能把控时局,不至于让大王爷任性胡为罢了,若说想让大王爷主动配合帝国的行动,微臣还是做不到了,呵呵,皇上莫要失望,微臣怎敢劳太上皇大驾呢。”

    见李君华脸色难看,李海知道他想到太上皇头上去了,立刻解释说道,索性也不卖关子,说道:“其实最合适的人选是裕王爷。”

    “裕王爷?”何文瑞失声说道,完全无法相信李海会推举裕王爷做这件事。

    裕王爷李君威是太上皇幼子,自幼蒙受各方宠爱,最是不羁无形,民间称其为逍遥王爷,但那也是各类称呼之中最为雅观的,更多的则是称为蛐蛐王爷、斗鸡王爷之类的,整日或流连市井,或四处游玩,惹是生非,全无半点做大事的能耐。

    “君威不合适吧,他若是去西北,非得惹出一个鸡飞狗跳来不可。”李君华摇摇头。

    李海说道:“那也未必,裕王天资聪颖,率真可爱,从小就是人见人爱,若说最宠裕王的,自然是太上皇和宫里的几位娘娘,但除却这些长辈之外,谁最喜欢裕王呢,好吧,直说了,是大王爷宠裕王还是皇上更宠裕王呢?”

    李君华略作犹豫微微摇头,叹息说道:“还是皇兄对君威好些,朕自幼待人苛刻,君威率性而为,朕总是让他扫兴,是皇兄一直包容他,由着他。”

    “这就是了,只要裕王去了西北,大王爷总不会捉弄欺负他吧,就算是为了让裕王爷回来好交差,也得拿出点实处来,微臣若是去,穷尽智慧,落尽面子,估计也就捞到那点实处吧。裕王虽然做事不合常理,但总归心向帝国,稍微的稳重些,就能把事办下来呀。”李海笑着说道。

    “话虽然这样说,但老三......裕王也太没个长性了,旁的暂且不说,谁能说动他去呢,一去西北上万里,沿途风沙蛮荒的,他若是不去,去太上皇或太上皇后那里哭闹一下,太上皇素来怜爱幼子,一道圣旨下来,这.........。”林君弘更清楚李君威的性子,连连摇头。

    李海摊开手:“这就是皇上要做的事了,我们怎敢妄论皇上家事。而且微臣不也是说了么,让微臣去不是最好的办法,可若是裕王不去,那只能微臣走一遭了。”

    李君华心想虽说有难处,但至少有李海在这里托底,倒也不怕到时候无人可用,于是说道:“既如此,朕就试一试,不行的话只能劳累成王兄了。”

章三七六 躲事

    这一日,李君威刚进了宫,直奔太上皇所居宫殿而去,半路经过小花园的时候,却忽然见到皇驾到了,连忙闪身躲在竹林之后,却不知道李君华是早已等在这里多时了。

    “竹林里的刺客,出来!”李君华坐在御辇之上,高声喝道。

    李君威一言不发,李君华道:“好吧,乌以风,让侍卫往里面打枪,不出来就直接打死了。”

    侍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拔出手枪,却是被乌以风挨个摁住,李君威连连呼喊:“别开枪,是我,是我呀。”

    李君华瞥了他一眼,问:“老三,你在林子里做什么?”

    “这个.......撒尿,嘿嘿,撒尿而已。”李君威腆着脸笑嘻嘻的说道。

    “那你来宫里做什么?”

    李君威一本正经的说:“这不爹罚我闭门思过几日,我寻思着也思了三四天了,就来问安。”

    “那你怎么不去御书房问我的安?”

    “这不皇兄国事繁忙,而且那个那个........我就不便打扰了么。”李君威悻悻解释。

    “既然来了,就随朕来吧。”李君华平淡说道,李君威耷拉着脑袋去了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李君威看了一眼凳子,也不知自己是该坐还是该站着,踟蹰之间,皇帝点了点桌上的一摞文件:“看到没有,这段时间告你状的,都这么多了。”

    “是吗,我看看那些狗东西告我刁状。”李君威一听,跑过来就要掀那些文件,却是被李君华挡住了:“你看了岂不是要闹翻天,不看也罢。”

    李君威愤愤不平,忽然笑嘻嘻的说:“我不看,不看行了吧,二哥,你行行好,悄悄跟我说说,是谁背后说我坏话,我保证不报复,哎呀,你不是也常说嘛,这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二哥的皇上颜面,也得私下跟我说一声呀,我好有个防备。”

    “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形状,站好了!”李君华一拍桌子,吓了李君威一跳,他脸一横,拧着脑袋不去看李君华。

    “别人说的,我不去管,你自己说说,这段时间你干了什么,自己从实招来,坦白从宽。”李君华冷着脸问道。

    李君威嘟囔着:“没干什么呀,就是行走江湖,行侠仗义,闹玩呗,又没招惹什么人,我能干什么呀,都是针眼大小的小事。”

    “是吗,这个犯人你给藏哪里了?”李君华抽出一张通缉告示,放在了桌子上,上面用简笔画着一个女子。

    李君威看了一眼,眼睛骨碌那么一转,跳脚说道:“皇上,你说说,现在的官员都怎么了,一个个的不明是非不管正邪,就瞎给人定罪,你就说这通缉告示上的余宛若姑娘吧,多标致的一个小美人,那真是人见人怜,花见花羞,就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申京治安厅愣说人家是杀人犯,谁信呀,她能杀谁呢?”

    “我没问你她做了什么,我问你她在哪里,她上了你的马车,然后不见了,在你的王府还是安排在什么地方?”李君华知道自己弟弟什么德性,满嘴的骚话根本不能信,但也不能不信,如果不是这一点完全继承了父亲的话,李君华早就骂他了。

    李君威摊开手:“她又不是我老婆,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

    “你这是欺君!”李君华怒道,李君威抬起头悄咪咪的瞧了兄长一眼,见是真的生气了,脑袋一耷拉,跪在了地上,但他跪也没跪个好模样,直接是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小腿上,跪了一会,揉了揉屁股蛋子,索性身子一侧,坐在了地毯上。

    李君华叹气一声,这世界上最让他无可奈何的就是眼前这个兄弟,打不得骂不得说又说不过,但若是就这么罢了,又是不行,每次都是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

    “......其实余姑娘是过失杀人,也是被迫的,人家本是卖艺不卖身的,是那王八蛋迷晕了她,半途醒来,把狗东西那活儿给咬断了..........嘿嘿......哈哈哈。”见兄长真的生气了,跪坐在地上的李君威低眉顺眼的说了起来,但是越说越觉得好笑。

    “你还笑,出人命了还笑!那种死法,你也有脸在这里说。”李君华见御书房侍奉的女官捂着嘴不敢笑,立刻骂道。

    李君威道:“那有什么呀,爹爹说,不是传言成吉思汗也是这么死的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咳咳,咬断了嘛,也找人给治了,结果没止住血,狗东西是某个议员的儿子,有些权势,就告到了治安厅,我当时恰好在附近玩,宛若姑娘不小心逃我车上来,二哥,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软,她梨花带雨的一哭,我就正义心爆炸,就觉着吧,监狱那种鬼地方,这姑娘进去还不定能成什么样呢,就带一艘江面的画舫安顿........,我这可不是包庇哈,我是替治安厅暂时拘押,查清楚了是非之后再想,没想到她上了一艘出洋的海船,就不见了.........。”

    “哦,你就这么君子,坐怀不乱?”李君华冷笑问。

    李君威苦着脸说:“我原本想着,我救了那姑娘,冒了那么大风险,想我裕王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她怎么着也得说一句,救命之恩只能以身相许的。可结果啥也没有,说来也怪皇后嫂嫂,她那时候坐月子,我瞧着吃的挺好的,就尝了尝月子餐是什么味,结果吃了脸上起了这么大一个包,毁了我的光辉形象.......结果余姑娘说,说我的救命之恩来世做牛做马才能报答........,皇上二哥,我是真的什么便宜都没占呀。”

    “没便宜占你会忙活?”

    “这不是爹一直教育我们要有仁心善心嘛,我这行侠仗义的,替民伸冤,也是爹,哦还有二哥一贯教诲的。”李君威厚着脸皮,笑嘻嘻的说。

    李君华脸一黑,敲了敲桌上弟弟那些黑料说:“是吗,行侠仗义,可是为什么每次你行侠仗义,里面都有年轻漂亮的姑娘是受害者,是不是受害者不是漂亮姑娘,你就不管了?”

    “我时间多宝贵呀,不得拣重点的来嘛。”

    “还胡说八道,你就是馋人家身子,你好色!”李君华骂道。

    李君威摊开手,满脸委屈:“你说说,这不误会了不是,这不是冤枉人么,我什么便宜也没占着呀,像是余宛若姑娘这种要来世做牛做马的还算给面子,有些姑娘,求我的时候梨花带雨暧昧十分,转头就和什么穷书生小白脸跑了,我是担着恶名做着好事,成就了别人的好事,我委屈呀。你说媳妇一个没捞着,认了一大堆妹妹,我亏不亏呀我。”

    “你闭嘴吧,你那点屁事就别说了。现在问题是你的事儿被人送议院督察办那里去了,你准备怎么办?”李君华问。

    李君威脸立刻黑了:“我知道了,哎,你说说苏日安他能当官,我出了不少力吧,一口一个大哥叫着,交情不浅,可是他就要当那个包青天海青天,放出话来,非得办我才行。我又不敢来求你,又怕爹爹知道了,所以我想着来宫里问问安,准备去北面游玩游玩,出去躲一躲,要是能带上爹就更好了,他苏日安胆子再大也不敢到太上皇行在抓人吧。”

    “你为什么不躲宫里来?”

    “我打听过了,咱们苏青天胆子大的很,我躲进来,给皇上添麻烦不是,再说,你这宫里多闷呀。”李君威老实说到,见李君华不说他,他心一紧,起来说道:“二哥,你今日在小花园里截住我,不会要帮着苏日安抓我吧,哎呀,你可不能这么做呀,咱们是亲兄弟呀,我跟你说,你要是这么干,我可跟爹娘还有母后他们说。”

    “你觉得我会这么做?”李君华眯眼冷笑。

    李君威一愣,连忙给哥哥戴高帽:“不能够,绝对不能够,皇上孝名闻天下,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小事让父母不安了,而且一向兄友弟恭,也不会坑我的,不会,绝对不会。”

    李君华听李君威嘴里一套一套的,年纪越大骚话越多,连忙摆手:“住嘴,住嘴,先把事摆清楚,我让君弘查过了,你被余宛若骗了。”

    “骗了?不可能!我怎么会被一个丫头骗了。”李君威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李君华道:“也不是全骗,她确实为人所辱,但并非受辱之后反抗,而是心怀怨恨,预谋报复。那死者苟一星是被余宛若色诱至青云楼上,灌醉之后被戕害至死,这是预谋犯罪,与合法自卫和过失杀人一点也不沾边。”

    “真的?”李君威瞪大眼睛。

    李君华点点头:“治安厅、安全局和苏日安三方都查过了,侍女云香招认购买迷药和剪刀的事实,她也不是临时起意上出海洋船,而是原本计划好的,这个女子早已和一位流亡日本不愿身居新朝的文人私定了终生,那文人伪作倭人来申京祭祖时结识了她。用你的话来说,你忙活一阵,女孩又跟穷书生跑了。”

    “另外......咳咳,告诉你一个更不幸的消息,这位余宛若姑娘也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或许在你眼里她看起来二八年华,实际已经三十三岁了,自幼在勾栏里长大,历经朱明和满清,当年在秦淮河畔也是和东林才子谈诗论道的,到了新朝只能卖弄风情拉皮条,或许早已厌倦了。”

    李君华最后说道,他相信这一点对弟弟的打击更大。

    倾城女变成老鸨子,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李君威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的说这怎么可能?

    过了好一会,李君威站起来,说:“我不会要坐牢吧。”

    “应该不会,毕竟你也是受骗,但很多事未必有人愿意相信,现在还没有闹大,但是你那位苏大哥可是要抓住这件事不放,要通过你这件事震慑权贵子弟。”

    李君威面如死灰:“那完蛋了,他那个性子,抓住不放,我找爹也没用呀,罪名不罪名,坐牢不坐牢的倒是无所谓,要是上了报纸,丢的是咱们皇家的脸呀,哎哟我的天,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二哥,你得给我想想法子呀。”李君威求到。

    李君华道:“法子简单,你出去躲一躲。”

    “躲,哎哟往哪里躲哟,那是苏日安,软硬不吃的主,他那驴脾气,我躲哪里他都会把我抓回来的,还不如直接面对,估摸他也不愿意让皇室丢脸。”李君威挠挠头,说道。

    李君华说:“我替你想好了,派你个公差,去撒马尔罕,躲到大哥那里去吧,正好帝国也需要一个联络官处理南亚大乱的事,思来想去,你最合适。”

    “这法子好,那里山高皇帝........呵呵,那个远一点,有大哥罩着,谁敢抓我.........。”李君威先是一喜,继而看向皇帝:“二哥,你不会是为了让我去大哥那里办差,故意忽悠我吧。”

    李君华倒也不瞒着:“大哥那里,你去最合适,但余宛若这件事上,也没有骗你的,不信你可以去查一查。你若是愿意去,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回来不会有人算你后账,你若不愿意去,你的事秉公办理,我也不会包庇维护你。”

    李君威立刻转了性子:“去去去,怎么不去,我正想去呢,二哥不说,我也主动请缨,为皇上分忧,为帝国效劳。”

    “你在我这里请缨请不着,去跟父皇母后和李娘娘请缨去,一去少说两年,时日太长,你可要想好。”李君华道。

    李君威立刻说:“区区两年怎么了,去,我肯定去,总比丢爹的人要强。”

    “好啊,到底是打虎亲兄弟,关键的时候老三你还是识大体的。”李君华满意说道。

    李君威应了两句,退了出去,忽然探头进来:“二哥,那余宛若真的是老鸨子啊,不能够,这么好听的名字,而且看起来很年轻呀。”

    “真的。”

    “二哥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和她有过什么合作不成?”李君威眉飞色舞,打趣道。

    “滚!”

章三七七 求情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治安厅的人呢?”

    朱雀大街街口,苏日安乘车赶到的时候,发现自己派去治安厅的联络官孤身一人到了,没有带来治安厅的任何一名治安官,那联络官语气失落的说道:“长官,今早到了治安总队,赵总长亲自部署了四个支队的治安队接受我们的调遣,但是从早上到现在,接连发生突发状况,先是码头工人打群架,继而又是国宾馆有外宾抵达戒严,陆陆续续的又都调走了,到我们用人的时候,已经无人可调,就连文职都下基层统计户口和整顿街面卫生去了,他们早就商量好的,那群家伙,宁可到街上捡垃圾,也不愿意帮我们。”

    苏日安自从当年二甲头名高中之后,先是在内阁秘书监,继而调到元老院法务办公室,到如今执掌议院督察办,从官僚机构工作经验积累到法律修改与制定,再到现在成为执法机构,苏日安的工作就没有离开过法律,特别是成为议院督察之后,获得了监察除安全局之外所有的帝国官方机构的权力,尤其以惩治勋贵和官员而闻名天下。

    但督察办下属的执法力量只有一支解押小队,平时缉捕捉拿还是要靠治安厅、安全局甚至陆军,一般视嫌犯身份而定,帝国特许,各执法和武力机关都有责任配合督察办的工作,但也只是责任,似申京治安厅这类明着配合,暗中撤梯子的行为也不少,只不过干这么绝的,还是头一次,只因为这一次大家都知道,督察办这次要办的是裕王殿下。

    苏日安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遭,挥挥手说道:“既然他们不愿意加入,那我们自己来。”

    “可咱们只有十二个人,人手不够呀。”

    “那就从前门进,其余门就不用堵了,想裕王也不是个后门逃走的人。”苏日安收拢了队伍,直接向着裕王府门口走去。

    “可要是裕王家人不让进怎么办,裕王拒绝配合怎么办,咱们总不能硬闯吧。”

    苏日安冷笑一声:“笑话,协查令发了四天,裕王不去督察办协理,咱们就有权上门逮捕,裕王家人怎么能不让,我有法官开具的逮捕文书,拒绝就是违法,对我们动手就是造反,裕王拒绝配合,就直接拿人,有什么可说的。”

    几个手下耷拉着脑袋,苏日安那逮捕文书是真的,可那是通用文书,实际上按照规矩,别说逮捕裕王,就是逮捕寻常勋贵子弟,都要开具专门的文书,苏日安根本没有去开,因为他知道也开不下来,可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明明各方明着暗地的不配合,他却非要拿裕王开刀,以证法纪。

    一行人行至裕王门口,朱红大门敞开,家中侍从和侍卫都是不在,门口就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正在烛光下看着小人书,不时笑嘻嘻的,见人来了一大堆,也是不怕,脆生生的问道:“你们是来找小叔叔的吗,他不在家,已经外出了。”

    “小孩儿,你是什么人!”派一个小丫头出来糊弄事,大家都是觉得没脸,一个家伙冲着小丫头喊道。

    “我是太上皇的长孙女,皇上和裕王的侄女,英王的大姐,太上皇封我静安公主,你说我是什么人呢?”静安笑嘻嘻的说道。

    苏日安连忙行礼:“原来是公主殿下,请问殿下为何守在裕王爷门口?”

    “是叔叔让我坐在这里的,跟你们说,裕王叔叔不在家,外出公干了,让你们回去吧。”静安托腮说道。

    苏日安道:“你叔叔让你在这里又说叔叔不在家,公主莫要开玩笑,下官来此也是公干,请裕王爷去督察办协助调查余宛若一案。”

    静安眼睛笑成了月牙状说:“说了你们不听,那你们就进去吧,御花园后的洛风阁你们不能进,李妃奶奶和裕王婶婶在里面,若要进,也不能让男人进。”

    “去,从女子班调两个人来。”苏日安对手下人吩咐道。

    苏日安觉得不对,想再问几句,静安却是低头继续看自己的小人书,不再搭理这些人,苏日安带了十个人进了王府,府中悄无一人,直接搜查不合适,但无人应事又怎么办呢?

    “这位就是苏大人吧,请随我来,有人在书房想要见大人。”一个女官走来,弯腰行礼后,对苏日安说。

    苏日安点头,麾下职员也要跟上,但却被女官拦下,苏日安倒也不怕有什么危险,直接去了,在王府落成的那一段时间,苏日安作为裕王的朋友来庆贺过,也知道书房在哪里,女官不引,他也寻得到。

    裕王的书房比皇帝的御书房还要大,虽然叫书房,但这里却见不到几本书,更像是藏宝阁,裕王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所谓书房也就是把玩玩意的地方,而裕王又没有常性,所以各类玩意杂七杂八的,书房像藏宝阁,后花园像动物园,这就是裕王的脾性。

    进了书房,在一大堆玩意之中,苏日安看到一个年轻的身影,正摆弄着一个簧轮驱动的小玩意,似乎弄开了却是装不上了,但这人不是裕王,而是当今皇帝李君华,苏日安立刻明白,难怪静安公主说是叔叔让她坐在那里说裕王叔叔不在的,感情让她办事的人是二叔。

    “下官参见皇上。”苏日安连忙行礼。

    “起来吧,呵呵,你不用瞧了,也不用让人搜了,老三不在府里,也不在宫里,他外出公干,去了西北伊犁。”李君华一边组装手里的玩意,一边解释,随手指了一把椅子:“你坐呀,这不是皇宫,不用讲规矩。”

    苏日安小心落座,问:“这是皇上用公干让裕王脱离法办么?”

    “算是吧,但这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让他去西北是国务会议的结果,你应该知道南亚那边发生的事,想要平事就少不了大王爷的帮衬,可满朝上下,能说服大王爷的,不过五指之数,真正有把握,又不伤帝国利益的,怕是也只有老三了,大王爷很喜欢老三,老三这些年又照顾大嫂和一双儿女,大王爷会投桃报李的。”李君华简单解释道。

    苏日安点点头:“既如此,那余宛若一案暂时封存,待裕王回朝,再行追责,倒也不会过追责期限。”

    “那是,追责期限有二十年呢,西北的事儿最多三年,或许一年半就回来了也说不准。”李君华道。

    “那下官告退了。”苏日安起身说道。

    李君华却是点了点桌上一卷卷宗说道:“别慌着走,你刚才说起追责期限的事,这里有一件陈年旧案,嗯,也就十年左右,也是涉及权贵子弟的,在你督察办的职责范围内,你给断一断。”

    苏日安略作犹豫,虽然知道这是皇帝在给自己出难题,还是拿起了卷宗,单是看卷宗袋子就发现这是安全局封起的卷子,一般都是涉及国家安全和军事情报的,苏日安不解怎么和自己的督察办扯上关系,但展开细细一读又是发现猫腻,因为涉案的所有人的名字都被涂黑。

    案情并不严重,还是迁都之前的事,一个少年人为了被欺负的兄弟出头,在大庭广众之下拔枪威胁一个异国人士,若非另一人出手挑了手枪,那一枪就会打碎外国人的脑袋,但也因为这件事,那个外国人自断一只手算是赔罪。

    “市井开枪是一罪,暴力威胁他人安全是二罪,迫人断手是三罪,考虑到嫌疑之人并未主动提出让其断手,或可减轻处罚,但三罪并罚,却也该处于三到六个月的拘押或劳动改造。”苏日安最后说道。

    李君华点点头说:“你说的没错,量刑也算公允,可是有一样,嫌疑人你未必敢抓。”

    “是谁?”

    “是朕,开枪的人是朕,出手制止当街杀人的是诚王,那个被欺负的倒霉蛋是裕王,而那个断手的男人此刻正待在国宾馆,是大王爷派驻申京的使者阿古。这个案子交给你了,你准备怎么处罚朕呢,拘押还是劳改?”李君华问。

    “真是皇上?”苏日安不敢相信。

    李君华笑了:“百姓以圣人天子称呼于我,难道苏大人就真的以为我是圣人了么,我也年轻冲动过,也糊涂胡为过,可是那又如何呢,我甚至不能保证给我第二次机会,我能控制住自己,毕竟被欺负的人是我亲弟弟呀。

    我寻常百姓家兄弟间感情怎么样,但我对老三总是偏爱一些,我少年时代,母后管的很严格,一言一行都有规矩,长兄视我为威胁,姐妹不敢亲近我,唯有老三,那个在世人眼里不学无术家伙,总是愿意帮我,往我口袋里塞各种零食,捉弄打我手心板的老师,可笑的是,身为兄长,我很少能帮的到他什么,是他一直在帮我保护我。

    更不要说这皇位了,老三很聪明,如果他愿意竞争的话,会是比大王爷更棘手的对手,你要知道,太上皇龙体康健,完全可以到老三完全成年的时候再做出选择,可他没有。父皇给了我证明比大王爷更优秀更合适的机会,而老三却拒绝了这个机会。

    法纪朝纲与我亲近之人相比,孰轻孰重,当然是前者重要,但如果对比的人具体到老三身上,我无法说服我秉公执法,所以我给了老三一个外出公干的机会,暂时躲开你的追缉,然后把我自己的丑事放在你面前,你想正纲纪,可以拿我开刀嘛,不要为难老三了,可以吧?

    另外,算是朕这个皇帝求求你,放过老三吧,他确实做错了事,犯了法,但未必一定要你法办,这一次我派遣他去西北,一去数载,那是极边蛮荒之地,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地方,也算是半流放了,受的罪吃的苦也抵的了他犯的那些罪过,怎么样?”

    苏日安直接选择跪在地上,许久许久之后,说道:“皇上,您真是给下官出了难题呀。”

    李君华不在乎的摆摆手:“不能算难题,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完全可以照章办事。”

    “可皇上是好皇上,是仁君明主,下官如何........。”苏日安咬着牙,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完,其实是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做事一直秉承法治,也只**不讲情,但为皇帝开脱的理由也只是讲情罢了。

    李君华摇摇头:“不必再说了,我的事儿和老三的事一并交给你,追究不追究都在你,现在说说你的事。”

    “下官什么事?”

    “你常以包拯海瑞自比,论清廉自守,论执法严明,你丝毫不逊色于这二人,可是你发现没有,似你这种正直耿介之士,也是被人所利用的,譬如,你从内阁秘书监负责起草法律条款的部门,调往元老院负责审议条款的法务办公室,上上下下有多少人反对,特别是议员们有多少人反对?最终是朕亲自下令调你去的!

    你在法务办公室工作两年半,让议员们吃尽了苦头,最终他们想到的办法是把你调往现在的督察办,不是拉拢你,而只是给你换一换目标,你还是你,那个正直的你,但你的目标从通过立法限制所有的权贵阶层,到使用督察办监督天下的职责对付议员们不喜欢的勋贵阶层。”李君华淡淡说道。

    苏日安瞪大眼睛,不明白其中关窍,李君华说道:“自你执掌督查办有三年四个月了,共办理了一百四十二件案子,我想你自己忙的都忘记了回头看一看,你的前三十起案件里,勋贵背景有十六件,前六十件,勋贵背景的达到了三十七,前一百件,勋贵背景的是七十一,而所有案件里,勋贵背景的达到了一百一十七,而且有关勋贵的越来越多,案子越来越大,但和议员背景的案子越来越少,刑罚越来越轻,这是为什么?

    是你不正直了吗,是你沦为了议员们豢养来咬勋贵的走狗了吗,都不是,因为你只是一个人,所有人都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你的手下和同事在影响你,他们可以相当程度上决定你主抓什么样的案件,而你却没有发现,依旧执拗的以为,你只是纯粹的维护法治维护平等。”

章三七八 嫌弃

    苏日安听着皇帝的这些话,如受雷击,整个人僵直许久,继而瘫软坐在了地上,入仕以来,他一直自诩勤勉而正直,数年来从未停歇,一直以为自己在伸张正义,是乌糟糟的官僚体系中的一朵白莲,今日才是大梦初觉,自己确实出淤泥而不染,但却被这个体系控制,花开花落,哪一瓣红哪一瓣却已经不由自己的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皇上,下官问心无愧,问心无愧!”苏日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高声吼叫。

    李君华却是安静的看着苏日安,微微一笑:“你能做到问心无愧已经很难得了,至于为什么,我用父皇曾经跟我说过的一句话来回答你,事实上,在我受父皇教诲这么些年里,我很少觉得他是错的,但这句话第一次听的时候,我深以为是错的,在登基后的这几年里,我渐渐有所怀疑,现在看到你,我知道,它是对的!

    你知道吗,毕生倡导法治的****经说过,越是懂法越是冷血!你就是最好的例子,你知法懂法而崇信法律,事实上,人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可以用法律却指导规划,但过于深入,你就会太在乎法律本身,而非法律的目的。

    就拿老三犯的事儿来说吧,自从我即位之后,老三多年游历,在申京的日子也会流连于市井之间,所以参与了很多的事,譬如黄浦江沉尸案、西湖女鬼案、申京余宛若案,你不会以为老三真的是为了女色才参与这些事的吧?这些案子统统连着议员背景的权贵,而这些恰恰就是这几年被你,活着说被你们督察办有意忽视的群体。

    余宛若那个案子,这个女子蓄意报复,过失致人死亡,按照帝国法律,考虑死者曾施暴**,余宛若是不会被判处死刑的,但如果她真的被治安厅捉去了,肯定会死在监狱里,不相信是吗,实际上,那个协助余宛若的从犯侍女没有逃走,只是判处了一年劳改,却已经于十日前在牢中吊死了,这不是太巧合了吗?

    如果是你,即便你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你也会捉拿嫌犯归案,因为你铁面无私呀。但是你忘了先贤们立法的准则了吗,法律不外乎人情,所有的法律都不应该是冰冷的,应该是有血有肉的,不应该超脱人的情感,但是法条是做不到的,只能让执法者去做,你做到了吗?

    我知道,执法有情和徇私枉法之间很难掌握,但像你这样视法律为一切,冷漠的对待一切,实际也是不可取的。”

    “我.........。”苏日安想要辩论,但又说不出什么确实的东西来。

    李君华却是摇摇头:“你不用多说了,作为帝国的皇帝,我也不会再苛求于你什么,毕竟冷漠的你总比那些徇私枉法的贪官污吏要好。我只是在这里给你一个提醒,我们说回正事吧。

    老三的事怎么处理主动权在你,但是处理他之前要把我这件事处理好。”

    苏日安咬牙问道:“皇上,如果下官坚持问罪裕王爷呢?”

    “你是在问我会报复你,或者惩罚你吗,这个不会,宋有包拯明有海瑞,我也希望本朝有这种官员,而老三在走之前,也没有表现出讨厌你的意思,事实上他一直拿你当朋友,你看这里那么多他喜欢的玩意,前往西北的时候他只带了你送他的一把佩剑而已。

    不过你坚持问责不会有结果的,皇帝有特赦的权力,我会毫不犹豫的特赦了老三,我知道,有损我的声誉,为了我的弟弟,我并不在乎,当然,这个权力不会滥用,老三那点小错我是可以包容的,你哪天要是查出他犯了死罪,我绝不姑息,当然,以老三的聪明,他才不会做到那一步。”李君华说的毫不犹豫。

    “下官明白了。”苏日安淡淡说道。

    李君华笑了笑,重新拿起那没有组装好的玩意,说道:“苏日安,你没明白,你没明白,退下吧,今儿就当你没来过。”

    帝国十六年秋,伊犁城外。

    城东门已经完全被戒严,怯薛营与定边将军卫队接管了官道两侧,禁止平民和商队来往,许多远道而来的商队被迫早早绕道进入伊犁城,道路旁的柳树下站满了前来迎接的官将和藩臣,他们按照亲疏关系和官职大小各自围成圈子,而最得意的并非是定边将军和驻疆大臣,而是原本年初就要回京,却依旧滞留在此的裴元器。

    因为大家伙迎接的是裕王,而裴元器是裕王好友,这是人尽皆知的。

    “裴大人,待会裕王爷来了,您无论如何得帮我们几个引见引见,我们久居西北,从未入京,老早就想着表表孝心了,这第一次见识天家风采,实在怕出了岔子,您多提携呀。”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裕王喜欢什么,实在不好孝敬。”

    乌力吉看着那个叽叽喳喳的圈子,问道:“常大人,也不知裕王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实话,下官心里实在有些打鼓呀。”

    “你可以问问陈平将军,将军是看着裕王长大的。”常阿岱可不敢回答,他久居京城,知晓李君威的脾性,但实在说不好,于是连忙把皮球踢给一旁的陈平。

    陈平淡淡说道:“裕王爷性格率真,不会与诸位大人为难的,都宽心,宽心。”

    远远就瞧着仪仗缓缓行来,护卫的是皇宫禁卫,领队的是两朝禁卫长官乌以风,而其中一辆四轮马车宽敞巨大,很是显眼,因为此次是代表皇帝前来,陈平为首,官将藩臣跪了一地,乌以风连忙说道:“诸位大人,请起。”

    陈平抬头,发现车队里全无动静,也不见裕王下来,悄悄推了推身边的裴元器,裴元器笑嘻嘻的起来,凑过去看着那大车问:“老乌,王爷呢,怎么不下来?”

    “王爷下不来。”乌以风为难说道。

    “病了?还是怎么个情况,你说话呀。”裴元器瞬间紧张起来。

    乌以风翻身下马,招招手把陈平和常阿岱也叫到了身边,说道:“诸位大人,快把-排场散了吧,王爷根本不在仪仗里,仪仗行至轮台时,王爷就跟随一支商队前来,比我们早到了五六日了。”

    裴元器听着大车里有声音,说道:“不会吧,里面有声音呀。”

    说着,就要掀竹帘,乌以风连忙阻止,但裴元器已经把脑袋塞进去了,就听哇的一声大叫,赶忙退了出来,捂着脸哎呦哎呦的叫,当陈平扶好他的时候,额头已经肿了一大块,乌以风说:“让你别掀,你非的掀,那是王爷的宝贝。”

    “闲的没事在自己车驾里养什么蜜蜂呀。”裴元器身上疼又不敢多抱怨。

    乌以风笑了笑,解释了几句,原来自李君威从申京出发后,先是一路坐船沿着长江向上,穿越数省进入了汉江水道,在襄阳的集市上看到好玩意,一群蜜蜂竟然在一只草龟身上架了蜂巢,要说乌龟蜜蜂,李君威都养过,可这蜜蜂安家在乌龟壳上,可算是少见的景,他连忙买下来,一路玩耍,觉得有趣,每到一地也是寻找花圃让蜜蜂采蜜,一路走走停停,行了三个半月才到伊犁。

    “那王爷当真早一步到了。”陈平却是不管蜜蜂了,直接问。

    乌以风点点头,从怀里拿了一个条子,说道:“这是王爷的住址,今日才收到的。”

    陈平看了,立刻告知还跪在原地的官员,就说裕王车马劳顿,需要休息,让所有人散了,一边派人把仪仗送进城中将军府,一边带上主要官员和少许随从,轻车简从去了城北一处庄子。

    一行人穿过一片枣林,听到流水之声,沿着小河向上,过了一座木桥就看到侍卫护持的一个安静院落,乌力吉才是想起一件事,对常阿岱说:“常大人,下官记起,哈密的吐尔逊伯克在伊犁有这么一座温泉别院,去年刚修好的,是不是........。”

    “不用怀疑,肯定是这个老家伙。”常阿岱有些怒火,其实仪仗经过哈密的时候就停留了十天,据说当地的伯克吐尔逊殷勤招待很得裕王欢心,想不到悄悄的把这么一座别院送给了裕王。

    有乌以风在,倒也不怕侍卫盘查,一行人进了小院,果然有一口小巧的温泉,温泉旁搭着一个亭子,李君威正坐在池边泡着脚,一旁的案子上摆着各色点心和瓜果,而一旁有两个褐发碧眼的胡女在侍奉,一个抱着胡琴弹唱一个正侍奉裕王吃果子,好不惬意。

    “王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让我们在城门好等。”裴元器上前,笑嘻嘻的说道。

    李君威看了他额头上的包,笑哈哈的说:“元器,你是不是碰我的宝贝了,不会把蜂子都放跑了吧。”

    “我都被蜇成这个样子了,你还只惦记蜜蜂。”

    李君威笑着说:“你被蜇了,还有药可医,我那蜜蜂要是跑了,这西北之地上哪里找去?”

    “陈将军,常大人,嘿,还有那位大人,都坐吧,坐吧,你们怎么都来了?”李君威看着许多人,终于把脚从温泉里拿出来,打了招呼。

    陈平说:“王爷,卑职等率西疆军政官将和各藩勋臣在城门迎接王爷,恭听皇上圣旨呀。”

    “皇兄能有什么圣旨,你们有波棱盖想也能想出来,大意就是勉励你们继续努力云云的,哪日让乌以风在堂上宣读一下就行了。”李君威却是不在乎的说道。

    几个官员相互看看,陈平又推了推裴元器,裴元器硬着头皮说:“王爷,你不能在这里歇宿呀,咱们得去城里,将军府那边已经收拾出来了,不比这宽敞?城里有多少好玩意呀,这里有什么呀,咱回去吧。”

    李君威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挪了挪身子,一本正经的说:“不去哈,先说好,我在伊犁这段时间,不去城里住。”

    “为什么呀,虽说伊犁地处西陲,但将军府规模也不小,比您沿途住的那些地方好多了,这又不是冬天,还不是享受温泉的时候,在将军府比这里舒坦。”裴元器又劝说起来。

    李君威摆摆手:“说啥都不去,你们非要问为什么,我就告诉你们,我胆子小,我怕死,行了吧。”

    “瞧您这话说的,在伊犁,谁能威胁您的安全呀,王爷,虽说卑职多年不领禁卫,但这把手艺没放,您住进将军府,卑职亲管宿卫怎么样?”陈平也不敢用强,哄小孩似的去哄。

    李君威坚定的摇摇头:“你能防得住刺客,能防得住细菌么?”

    “细菌........什么是细菌?”几个人相互看看。

    “细菌是一种人眼看不见的活物,可以顺着人的口鼻进入身体,导致人生病,哦,打仗的时候,把箭在马粪里泡了再用,就是沾染上细菌,让敌人不治。陆军医院的大夫们用一种镜子,就是效果比望远镜好几十倍的镜子看到了这种玩意,军中要求注意卫生,也是为了防止这种东西。”乌以风解释道。

    李君威见他们仍然不离开,说道:“你们都走吧,我已经到了伊犁好几天了,犄角旮旯的地方我都去过了,伊犁号称西域雄城,西疆第一,哎,也就规模大些,城墙高些,人马多些,有什么呀,随便找个蛮子部落,凑也能凑出个这么破城来,完全没有什么文明气象,上国风范,你们呀,满脑袋都是打仗........。”

    “那请教王爷,什么叫文明气象,上国风范?”常阿岱一手监造了伊犁城,作为西疆的核心,伊犁的规模是最大的,也是被来往商贾称颂的大城。

    李君威不客气的说道:“你觉得城墙高大些,道路宽阔些就叫大国气度啦?笑话,什么叫文明,文明首先得讲卫生吧,伊犁连像样的下水道都没有,满大街都是各类牲口,连羊马市都在城里,到处都是骚臭味道,到处都有人大小便,没有什么公共厕所,更可笑的是,连澡堂都没有,这和蛮子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人家是小蛮子,咱们是大蛮子,哦哟,那么脏那么臭,肯定到处是细菌。

    我呢一路西来,颠簸劳累也就算了,反正年轻也扛的住,要是在你们这得了病,估摸也就没治了,常大人,伊犁建成这几年,没爆发瘟疫,你还真是好运气呀。”

章三七九 海战

    常阿岱听了这些话,心里很是不舒服,在他看来,自己被派遣来西疆是开疆拓土安顿地方的,不是来搞这些细枝末节的市政工程的,上任这些时日,就连皇帝都时常夸赞,眼前这个年轻的小胖子来了,就贬的一文不值,常阿岱立刻就要反驳。

    陈平挡在了常阿岱面前,低声呵斥:“闭嘴,退下。”

    “王爷,您说的这些是卑职们疏忽,当然了,主要是财政吃紧.........。”陈平凑上前为常阿岱分辨。

    李君威含着一根苇子杆正喝着热奶茶,听到陈平的话,立刻说道:“放屁你,陈平,你怎么学的越来越油腔滑调了,不懂城建就说不懂,说什么没钱呀,各地行省可以说没钱,你能说没钱?挖下水道和公共厕所需要钱吗,你麾下那么多的旗佐,随便调遣一个来就能干了,作战和生产旗佐你舍不得动,那些奴隶闲着吃干饭呢?官僚,官僚!你以前多一本正经,现在也是个官僚,官官相护,想骗我。”

    陈平自从到了西北,从绥靖将军做起来,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训斥过,顿时脸色难看,但又不敢发作,李君威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们这些人就是喜欢胡搞瞎搞,我算是见识了,我刚到的时候,街面上一片乱腾,从昨天起,全城大戒严,乞丐赶走了,酒鬼关起来,就连城门前的官道都垫了黄土,行啊,形象工程弄的不错呀,幸亏我早来了一步,不然就被你们这群家伙给骗了。”

    这话一出,陈平反而不生气,这下他明白,原来这位小爷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气,早早想发呀,于是立刻说:“王爷,是卑职失职,卑职有罪。”

    李君威摆摆手:“你有罪别跟我请,咱们两个不搭噶,我虽然代表皇上来,但是不想插手你们的事儿,放心我也不会跟皇上告你们刁状,大家都不容易,这些年又开疆拓土,立下大功,告了也是白告,可是你们别想骗我,拿我当孩子欺负,我可不干。”

    “是,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陈平连连表态。

    见常阿岱依旧脸色难看,陈平说:“常大人,明白了吧,裕王爷的意思是,你以后搞形象工程,弄点有用的,像是垫黄土赶乞丐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就别干了,让人挖一挖下水道,修一修公共厕所和澡堂子才是真,明白了吧。”

    “明白了,下官明白了。”常阿岱连连点头,既然裕王都不追究了,自己何必再多嘴呢。

    最后,李君威也只是留下了裴元器这个熟人,其余人也就散去了。

    三人一起到了将军府,常阿岱捏了捏脖子,说道:“将军,咱们准备了这两个月,结果呢,屁用不当,这裕王爷也太不着调了,不视察军队,不清点府库和屯田,不接见藩臣,揪着市容市政这点事,哎呀,真是让人拿捏不准呀。”

    “裕王爷就是这性情,又聪明,说实话,和太上皇一模一样,他怎么会不知道你准备好了什么,既然你准备好了,他就不查了。”陈平笑呵呵的说道,接过乌力吉端来的茶盏,陈平说道:“回去之后,你们驻疆大臣公署成立一个专门管市政的部门,拿出一个整理方案来给裕王爷送去,最后让王爷参与进来设计,弄个裕王大道、君威大楼什么的出来,讨一讨王爷的欢心。”

    “这.......有这个必要么?”常阿岱愣住,想了想,问道。

    “王爷就提了这么一个意见,你都比重视,是真的把他当孩子欺负了吧!再者,王爷那句话说的对,伊犁这些年没有瘟疫,真是老天爷庇佑咱们,这西疆牲口多,人畜杂居的,很容易惹出时疫来,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最起码咱不能和蛮子一样,和牲口吃住在一起吧。”陈平收起了笑容,郑重其事的说道。

    南亚,马拉巴尔海岸。

    李君威在伊犁的生活过的朴实无华且枯燥,与之差不多的是林君弘,他乘坐一艘纵帆船从申京出发,逆风而行,仅仅用了一个月就是抵达了槟城,在这里暂时安抚了各地的商贾,就率领舰队出发,此时这支舰队航行在马拉巴尔的海岸。

    远征舰队以帝国印度洋舰队、南洋舰队为主,加入了四艘英国船和两艘葡萄牙船只,称得上战列舰的有七艘,唯一的一艘战列舰帝国号是林君弘的旗舰,除此之外还有一艘二级舰和五艘三级舰,因为帝国号的存在,舰队不能埋怨英、葡的武装商船拖慢了速度,而远征舰队里的六艘重巡和十几艘纵帆船则已经在前列散开,形成了搜索幕。

    舰队从槟城出发,没有靠港锡兰,直接前往了奎隆,突袭之后全歼了正在围攻奎隆的莫卧儿舰队,只是稍作补给,就立刻北上,但自此就陷入了枯燥之中。

    蓝色的大海上看不到一点帆影,莫卧儿的舰队已经被吓破了胆,即便是商船和渔船也不会出来,谁都知道,只要遇上,货物会被强征为军资,人也会沦为水手,灼热的阳光残暴着远征舰队的每个船员,为了确保不会发生暴乱,陆战队不得已加岗,酒水加了两成,热餐从四天第一次改为两天一次。

    舰队的参谋们每日都会汇报三次情况,而且专挑林君弘吃饭的时候汇报,这是一种反抗,他们总是告诉林君弘,脚下的是风帆战舰,热带的水生植物会摧毁舰船,还有不可预测的风暴都是威胁,希望他们的主帅眼睛不要盯着莫卧儿人那些用奴隶划动的桨帆船,在他们看来,那些根本不值一提,但林君弘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判断,非要歼灭敌人的主力才甘心,而参谋们的每一次抱怨都会得到了他的微笑。

    “王爷,一个商人带来的消息,莫卧儿的舰队在库拉苏河口。”终于,参谋们等到了林君弘一直想要的消息,连忙来汇报。

    林君弘脸色如常,淡淡问:“你认为消息可靠吗?”

    “可靠,那是一个印度教商人,他们正遭遇莫卧儿天方教统治者的奴役,愿意与我们合作,王爷。”参谋说道。

    林君弘又问:“可能只是被敌人威胁了,或者收买,仅仅从教派来分辨,非常不专业。你找几个了解库拉苏河口的人来。”

    参谋小心掩饰了不满,走了出去,林君弘打了个响指叫来护卫:“去问问英国人和葡萄牙人,他们是否有了解库拉苏河口的人。”

    半个时辰后,七个人出现在了林君弘面前,四个帝国水手,一个英国人和两个葡萄牙人,七个人汇报了库拉苏河口的消息,按照这些人的说法,那是一条水量颇大的河流,入海口水很深很宽,纵帆船都可以驶入内河港口,那么印度人的桨帆船更是可以自由驶入了,一道沙梁挡住了河口的大半,围了一个面积巨大的港池,可以停泊上百艘船,但那里并不避风,而且库拉苏河口南北没有藏匿舰队的港口和河道,海岸线非常平直,并不是可以伏击远征舰队的地方。

    林君弘问询了两个时辰,把想到的问题全都细细问了,并且让参谋在地图作业,用模型进行了简单推演,才是满意,他点点头,看向那个一直有胆量向自己抱怨的参谋,问道:“上校,你的名字。”

    “王爷,卑职赵铭德。”赵铭德郑重回应。

    林君弘问:“你参加过海战吗?”

    “跟随大王爷参加过印度洋海战,那一战卑职是君度号上的炮长!”赵铭德骄傲的说道。

    林君弘郑重点头:“本王听说过,君度号是一艘敢于冲入敌阵的无畏战舰,就像大王爷一样,看来你也是一个勇士,但是本王需要的不是勇士,而是指挥官,你愿意率领一支分舰队摧毁莫卧儿人的西海舰队吗?”

    “当然,殿下,卑职荣幸之至。”

    林君弘点点头:“很好,除了这艘旗舰,其余的舰船随意调配。本王会率领你挑剩下的战舰继续向北,待在海岸视野范围内。”

    赵铭德正有此意,敬礼之后立刻去了,过了半个时辰,侍卫来报:“殿下,他挑走了四艘重巡和四艘双桅纵帆船,以及两艘缴获自敌人的三角小帆船。”

    夜色正浓。

    赵铭德站在船艉楼上,目光扫过漆黑如墨的海面,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一直祈祷有一个机会建功立业,现在终于捞到了,此时的他心里紧张万分,但脸上却是一脸沉静,因为他麾下都是航速快的巡航舰,又是全速航行,此时已经比远征舰队提前了三天抵达了库拉苏河口。

    而在他的身边,一个赤脚的印度人正翘脚看着远方,他紧张万分,不时祈祷,在他脚边放在两个布袋,那个渗透出鲜血的布袋里是两个人头,是他的仆人,而另外一个口袋则是金银币,而他的两个儿子昨天傍晚已经上岸,按照约定,这个时候他们会在海岸上点燃篝火,而战舰则以此为基准进行炮击,但如果到时候没有点燃篝火,他的脑袋就会砍下来塞进那个口袋里。

    “你就祈祷你的儿子依旧爱你吧。”赵铭德留下一句话,走下了露天甲板,水手们在黑夜里无声的工作着,帆布已经收起,船锚落下,湿润的沙子洒在了各个角落,破旧的帆布已经蘸了水铺好,而在火炮甲板上,火炉被点燃,一枚枚十二磅的炮弹已经燃烧的通红。

    四艘重巡靠着潮水和水手的经验飘到了位置,这里与港池隔着那一道沙梁,即便是有月光,也只能相互看到桅杆,只等着一声令下,烧红的炮弹就会射出,飞过沙梁,进入港池之内。

    忽然,印度人发出了喊叫,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赵铭德跑上了船艉楼,看到沙滩上已经燃起了篝火,他细细看去,发现篝火旁不足百米的位置反射了一片白,那是河口唯一的礁石,也是唯一可以印证印度人没有骗人的基准物,礁石发射了火光,距离百米,意味着印度人在指定的位置点燃了篝火,而依据篝火调整火炮射角就可以发射了,可惜的是,黑夜操船十分困难,有一艘重巡偏离的位置,但已经不是再等它的时候了,赵铭德当即下令。

    “开火,开火!”

    三艘重巡的炮门被打开,一道道火光从炮门射向了海面,烧熔弹被小心装填进了炮膛,继而快速推出炮门,这种炮弹可不能等到齐射,各炮班完全是自由发挥,只是火炮的仰角不同,目的就是覆盖更多的敌船。

    炮声隆隆,整艘船都在颤抖,在射击完了三枚烧熔弹之后,接着射击普通炮弹,由于是急速射,硝烟弥漫了整艘船,刺激性的气味让赵铭德咳嗽起来,但他却处于兴奋之中,为了观察情况,索性攀爬上了主桅杆。

    到了桅盘上,赵铭德看到了港池里的一切,烧熔弹成功点燃了桨帆船的船体,无数的火光在舰队之中燃烧,很快就火光冲天,船只在猛烈燃烧,桅杆在折断,干燥的帆布和浸透了油脂的缆绳和船板是最好的燃烧物。

    为了保住战船,有人开始有斧头劈斩绳子,强行推开其他船只,想要逃出火海,但却是徒劳无功,没有人能保住这些船,士兵在船与船之间哭喊嚎叫,从一艘着火的船跳到另外一艘,但却完全没有作用,有些人脱掉身上的累赘直接跳入海中,一开始还有人救火,毕竟炮弹引发的火灾并不大,但随着有船只上的火药引爆,燃烧的残骸落入船堆之中,火势就再也控制不住,但更为可怜的是那些奴隶桨手,他们是被锁在上面的,面对火焰熊熊也无法逃亡,只能发出无用的哭喊声。

    一支港池身处的舰队冲了出来,但只有不到十艘船,甚至连船员都没有凑齐,就在河口被纵帆船拦住,赵铭德已经下令打光所有的实心炮弹,战斗注定要持续很久,但胜利已经从第一发炮弹出膛的时候就决定了。

章三八零 以杀止杀

    作为十七世纪人口和国力都仅次于中国的封建王朝,莫卧儿最不缺少的就是人力,而且他们与葡萄牙人打了上百年的交道,也长期比大明王朝更开放,可以很方便的获取先进的火器,火绳枪、大炮都是很普及,洒乌兹的军队是有他的父亲建立的,里面还包含了一支葡萄牙雇佣兵担任的顾问团。

    按照情报,围攻第乌商栈的莫卧儿军队一开始有一万六千人,但是随着久攻不下,逐渐增兵到三万,而商栈里只有不到七百名武装人员,但他们已经坚持了六个月。

    商栈就是城堡,工事给了帝国一方充足的优势,整个商栈饱含了帝国先进的城防技术,科学论证过的棱堡结构让守卫对外射击毫无死角,而唯一通往陆地的方向还是沼泽和水滩。

    第乌商栈里粮食和火药是充足的,火枪和火炮的数量也足够,简直就是一个长满刺的刺猬,给了莫卧儿人巨大伤亡,在过去的六个月里,至少有一千四百人倒在了商栈工事前,所以当远征舰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围城战形成的丑陋画面。

    商栈周围到处都是泡的发白长满蛆虫的死尸,很多畸形到令人作呕,而矗立在海边的商栈城堡密布着各种灼烧和撞击的痕迹,火焰与浓烟充斥在人的眼睛里,这哪里是战场,简直就是地狱,唯一值得庆幸的人,帝国的金龙旗依旧在飘荡,虽然它已经被打的千疮百孔。

    “这么大的浓烟,印度人不会以为烟熏可以解决问题吧。”一个参谋看着内陆的浓烟,嗤笑到。

    葡萄牙指挥官摇摇头:“不,莫卧儿人在焚烧尸体,那个指挥官洒乌兹是一个暴虐成性的家伙,与他们的皇帝一样,人命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数字,一百个奴隶也不如一枚炮弹值钱,信仰天方教的士兵勉强能与牲口地位媲美,但其余的异教徒就不如柴草饲料了。”

    此时洒乌兹正坐在一处高台下的藤椅上,身边那头酣睡的白象是他的坐骑,在这处高地可以俯瞰大半个战场,目光所及是一片泥泞,烂泥之中塞满了尸体、武器残片,发出的腐臭味道飘向敌人的城堡,从开始围攻,他就知道,这城堡不好打,但没想到会坚持六个月,坚持到敌人的舰队到来。

    他已经得知己方舰队毁灭的消息,但他不在乎,莫卧儿帝国有的是异教徒,他们有木头有铁钉有绳索,随手给他们一个指标,他们就能把船重新造好,然后再把这些蠢货绑在船桨上当奴隶,就是一支舰队了。

    洒乌兹要做的就是等待,在更远处,他埋伏了一万步兵和四千骑兵,等待敌人上岸,而另外一个等待就在脚下的树林里,那里不断有奴隶把箩筐搬运出来,泥浆和土块倒在一边,一条地道已经掘进到敌人堡垒下面,接近完工了,这就是他送给远征舰队的礼物,让这些傲慢的中国人亲眼看着他们的同胞和城堡炸上天!

    帝国号上。

    全体军官站在甲板上,看着旗语兵与第乌商栈互通消息。

    “殿下,第乌危在旦夕,只剩一百四十个活人,火药已经不够开炮,只能用于枪械,饮水污染,储存不足,干饼发霉咸肉生虫,然,无一人投敌,我等誓与商栈共存亡.........。”赵铭德站在林君弘身边,缓缓为他翻译到。

    帝国号上寂静无声,听到这惨状,很多人忍不住落泪,未曾通联完,一个年轻参谋说道:“王爷,我们快些登陆,解救他们吧。”

    “是啊,他们是我们的同胞呀。”

    “王爷,下令吧,我等海军也愿意上岸助战!”

    林君弘脸上的笑容消失,他不想登陆与强大的莫卧儿军队展开陆战,这是从一开始就定好的方略,陆战应该是大王爷李君度吸引走莫卧儿人主力之后才可以。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这些热血青年,或者说,他不知道如何对面前的惨烈视而不见。

    “安静,都安静!”赵铭德喊道,继续翻译:“........贼酋狡诈,设有伏兵于五里之外,意图半渡而击,请殿下切勿登岸折损国威,另,敌军穴地攻城已有三月,已至商栈之下,随时城破,便是登岸亦不可解救,我与诸兄弟决意赴死,只盼殿下为我等复仇,退役海军中校,第乌总理事许志伟敬上,许某顿首再顿首,万望殿下以大局为重,以我等为轻。

    帝国万岁,皇帝万岁!”

    赵铭德翻译完,问道:“王爷,现在该怎么办?”

    林君弘淡淡说道:“等。”

    “等什么?”一个年轻参谋大着胆子问道。

    林君弘说:“等一个可以拯救他们的机会!”

    高台。

    乐师在拼命演奏,歌姬卖力扭动着身躯,杂耍艺人满身大汗的耍弄着各种戏法,而两侧展开的宴席上,衣着华丽的将军们在痛饮美酒大声欢笑,这里像极了庆功宴,但一切却都没有结束,这种松散奢靡的景象只是用来展示给帝国方面的使者来看的。

    洒乌兹见使团到来,靠在了白象的身体上,故作轻蔑的看向这群使团,但却很快发现了不同,因为使团虽然穿着帝国海军的军服,但一个个肤色深浅不一,鼻梁高耸,完全不像是汉人模样。

    “尊贵的诚王殿下希望能与洒乌兹大人进行友好的会谈,特让我等带来了精美的礼物,殿下说,杀戮是对所有神灵的亵渎,真正尊贵而勇敢的人应该用文明人的方式解决矛盾.........。”正使说着。

    洒乌兹听着这熟悉的语言,站了起来:“等等,你是来东方的使者吗?”

    “这........是的,洒乌兹大人。”

    “可我为什么看你这么像我们莫卧儿人,还有你身后这十个人!”洒乌兹狐疑到,然后吩咐:“来人,把他们全都剁碎!”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呀。”

    使者这才说了实话,他们原本就是莫卧儿王朝军队中的一员,奎隆之战时被俘,前几日才被许诺自由,说是允许他们代表帝国来通使,之后就可以带着赏金返回家乡,若不答应就是死,这样他们才来了。

    洒乌兹准备了这么多是准备给帝国的人看的,不曾想来了一群假的使者,他原本就心情暴虐,此刻再也忍不住,吼道:“把这十一个人的四肢砍断,插在旗杆上,手臂和大腿喂狗,我要他们死之前看着自己的四肢被野狗吃掉!”

    “洒乌兹,你这个暴虐成性的畜生,死后会下地狱。”

    十一个使者被拖拽走了,人群之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站起来,略作迟疑,对洒乌兹说道:“大人,如果您斩杀了这些使者,就意味着和东方人的谈判彻底破裂了。”

    “萨瓦,你在教我做事吗?”洒乌兹冷冷问道。

    萨瓦低头表示不敢,萨瓦是古吉拉特的巴克希,也就是一省的军事长官,洒乌兹麾下这支军队大半属于他,但此刻他却不得不向拥有皇室背景的洒乌兹低头,低下头的萨瓦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仇恨,但紧接着消失了。

    “我们手下还有中国人吗,我说的是看起来就像中国人的人,而不是那些取得什么国籍或者许可的奴隶。”洒乌兹问。

    萨瓦连忙说道:“有的,四天前有一艘船送来了两门十八磅的重炮,出售的商贾中就有四个中国人,绝对的黑发黄皮肤。”

    洒乌兹哈哈一笑:“你看,在黄金面前,任何人都是疯狂无畏的。”洒乌兹先是感慨了一句,然后说道:“萨瓦,把那四个中国人杀了,脑袋砍下来给那个什么尊贵的殿下送去。”

    “是,我这就派人去做。”萨瓦俯身说。

    洒乌兹摆摆手:“不,萨瓦,我的意思是让你亲自去做,亲自砍掉那些人的脑袋,然后亲自给那位殿下送去。怎么,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

    萨瓦咬着牙,坚定的摇摇头。

    一个小时后,他出现在了帝国号战列舰上,全身是血的他把四个脑袋仔细摆正,说了这些脑袋的来历和洒乌兹的原话,战列舰上的军官们群情激愤,若不是林君弘喝止,就要把萨瓦斩成肉酱了。

    “将军,洒乌兹是否要求您什么时候回去?”林君弘轻声问道。

    “不,没有,或许他以为我回不去了。”萨瓦盘腿坐在甲板上,平淡的说道。

    林君弘笑了:“那可会让他失望了,来人,请萨瓦将军去清洗一下身上的污垢,用一些饭菜,一会把本王给洒乌兹大人的礼物带回去。”

    “带回去,礼物,什么礼物,您不杀我吗?”萨瓦问道。

    林君弘指着远处出现在海平面上的舰队,说道:“我的礼物就在那支舰队之上,萨瓦将军,耐心一些。”

    当远处的那支舰队出现在远征舰队的旁边时,远征舰队上爆发出了阵阵欢呼声,因为那是远征舰队的援军,来自帝国的非洲殖民地,隶属于非洲公司的西印度洋舰队,这支舰队原本只有三艘重巡和七艘纵帆船,但出现的时候却是有二十多艘船,其余都是南亚风格的三角帆船卡拉克帆船,而这些商船民船则是被西印度洋舰队捕获的,全部来自莫卧儿帝国。

    萨瓦在傍晚的时候回到了洒乌兹的身边,巨大的火堆照亮了洒乌兹那张阴晴不定的眼睛,洒乌兹问道:“萨瓦,你回来了,难道你也投降了他们吗?”

    “不,没有,那个中国的国王是为了让我把给您的礼物送过来。”萨瓦说道,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分不清悲喜。

    洒乌兹看了一眼萨瓦手下带回来了四个箱子,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上一次送我了镶金的船体模型,这一次是什么?四箱子银币?”

    萨瓦摇摇头,洒乌兹继而眼睛一亮:“难道是四个美人儿?”

    周围的将军全都哈哈大笑起来,萨瓦依旧摇头,主动打开了四个箱子,里面滚出了人头每个箱子里有十颗,一共四十颗。

    “这是人头,四十个莫卧儿人的人头,那个中国国王说是对您杀害四个中国商人的回应,他还说,您之后每杀一个中国人,他就会以杀死是个莫卧儿帝国的天方教徒为回应。”萨瓦沉声说道。

    “他杀一个莫卧儿人,我会杀死一百个中国人!”洒乌兹高声怒吼。

    萨瓦道:“洒乌兹大人,请让我说完,好吗?”

    见洒乌兹沉默,萨瓦说道:“这四十颗人头并不是在南部俘虏的士兵,也不是上岸劫掠的平民,而是乘船前往麦加朝觐的贵人们,我亲眼看到他们派遣快船在往返麦加和莫卧儿之间的航线上拦阻,已经控制了十七艘船,我登上了其中两艘,上面的贵人们都被锁在湿热的船舱里,据说有一千四百多人,男人、女人和孩子都有,这一次是四十个男人的脑袋,下一次就会有孩子和女人的夹杂其中。

    而且那个中国国王还说了,他愿意用这些人换取第乌商栈里的异教徒的生命,而如果您拒绝,毁灭了商栈的话,他会点燃十七艘朝觐船,把所有的教徒全部烧死,然后永远封锁航线,让莫卧儿虔诚的教徒再也无法前往麦加朝觐。”

    “该死!该死的异教徒!”洒乌兹气的哇哇大叫起来,他挥舞着拳头许久,踹翻了身边的一切人和物件,但却没有下达了一个大家常见的暴虐命令,因为他无法承受林君弘报复的代价。

    能够前往麦加朝觐的莫卧儿人都有些背景,一千四百人被杀,肯定会惹出轩然大波,更重要的是断绝朝觐航线的条款,要知道,按照教规,每一个天方教徒一生都尽可能的前往圣地朝觐,如果失去了这种机会,他们还算虔诚之人吗?

    而莫卧儿一直与波斯的萨非王朝之间进行战争,陆地前往麦加的道路早已堵死,只能从海洋前往。

    “尊贵的洒乌兹大人,我们已经把炸药安在了第乌商栈的城墙下,只需要您一声令下,就可以把那个折磨了您半年的商栈炸上天。”一个葡萄牙顾问走来,欢喜的向洒乌兹说道。

    洒乌兹冷冷看了他一眼,拔出佩刀刺入了他的胸膛,狠狠的转动刀柄,任凭鲜血喷溅了一身。

章三八一 马拉地

    交换是必然的,对于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天方教徒来说,前往麦加圣地朝觐是一生的夙愿,也是这辈子要完成的五功之一,或许贫寒的百姓和奴隶不具备这个条件,但是权贵阶层往往是非常普遍的,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在帝国的西疆,里什特和木合买提共同倡导的宗教改革,正在逐渐改观这一现象。

    洒乌兹无法承受失去朝觐航线的结果,他所效忠的君主是一个狂热的教徒,如果一千多个朝觐的贵人被杀,莫卧儿帝国与中华帝国是什么结果,洒乌兹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个人肯定会被处于最残酷的刑罚。

    林君弘率先把俘虏的儿童和女人交给了莫卧儿人,换取了第乌商栈里所有人的自由,但在把剩余的男人交出去的时候,却是发生了意外。

    “殿下您看,那个男人.........。”林君弘在赵铭德的指引下看向一艘被俘获的卡拉克船,在宽大的露天甲板上,一个体格魁梧的男人用两根木棍,把四个壮硕的水手打翻在地,而这个男人身材不高,皮肤黝黑,手臂很是粗壮,此时只是被一块脏兮兮的白布裹住身躯,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到处都是伤痕,显然这是一个经历过艰苦训练和无数战斗的勇士。

    男人打倒了身边的水手,不住的喊叫着,看他的神色,似乎有些焦急。

    “他在说什么?”林君弘问,听起来似乎是葡萄牙语,但林君弘并不是特别懂,在学生时代他主修的是英文。

    “他说,他不是莫卧儿人,是马拉地人,他是莫卧儿人的敌人,如果把他交给洒乌兹,他只有死,既然会死,不如战死在这艘船上。”葡萄牙军官翻译到。

    林君弘笑了笑,他知晓马拉地人,这是一个盘踞在德干高原和马拉巴尔海岸的一群印度教徒,也是过去的三十年里,对莫卧儿王朝打击最大的一股子势力,葡萄牙人在东方的核心城市果阿就位于马拉地人的地盘,他们也是帝国第一批打交道的印度人,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马拉地人用棉布、胡椒等畅销品,交易帝国的枪械和火炮,双方的合作一直很愉快。

    “他怎么在那艘船上?算了,先不要伤害他,把他带到帝国号上来。”林君弘说道。

    赵铭德一边去做,一边去向非洲公司舰队的人打听这个男人的来历,非洲公司的人也是一脑袋的问号,询问了当事的船长,又与这个自称阿巴的男人所说的相印证才是清楚了其中原委。

    阿巴作为莫卧儿王朝的敌人,一直在西印度洋,尤其是阿拉伯沿海一带做海盗,劫掠莫卧儿前往麦加的朝觐船是他的主要业务,在他追逐一艘莫卧儿的三角帆船的时候,被非洲公司的纵帆船追上,因为两艘船都是印度船,这也怪不得执行任务的船长,毕竟船长常年在非洲,他能分辨出黑人的不同,但对印度不太了解,觉得都是一样的怪异,也就把阿巴当成天方教徒一并抓来了。

    林君弘原本只是想要放阿巴一马,但是这个家伙语出惊人,说是可以联系上马拉地人的领袖,与莫卧儿人战斗了数十年的国王希瓦吉。

    那位希瓦吉国王已经有将近五十岁了,一生都在与莫卧儿人进行战争,他是马拉地一族中公认的领袖与勇士,在与天方教徒的战争中屡屡取胜,也因为如此,他在整个马拉巴尔海岸和德干地区都享有盛誉。

    而希瓦吉在几年前兵败,为了保存实力,不得已与莫卧儿人求和,割让土地和城堡,而这一次莫卧儿人南下,除了对付帝国和欧洲的殖民地之外,最重要的还是铲除这个西南地区的最大祸害,显然,在对付莫卧儿人上,希瓦吉是最佳的盟友,也是有实力的盟友。

    林君弘在帝国号的餐厅接见了阿巴,他被收拾妥当,穿了一件军官的常服,缓步走进了餐厅,桌上摆着烤肉、煎蛋和一只塞满了各种作料蔬菜的烤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而林君弘坐在一旁的茶桌旁,翘着一条腿,入神的看着报纸。

    “这是殿下为你准备的餐点,你可以享用。”侍从官对阿巴说道。

    “他不吃吗?”阿巴看了一眼林君弘。侍从官脸上挂着笑容,嘴上的话却一点不客气:“你还没有和殿下共进午餐的资格。”

    阿巴当了大半个月的俘虏,每日吃的只有干饼和咸鱼,面对如此美味,嘴巴里早已津液横生,肚子姑姑乱叫,在得到许可之后,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先抓起一块烤肉塞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着,吃的是满嘴流油,拿起桌子上的餐巾擦了擦,继续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还说:“你这位东方的国王真的有意思,只是因为我说可以联系上伟大的希瓦吉首领,你就请我吃这么好吃的东西,难道你不担心我骗你吗?”

    而林君弘一言不发,只是换了一只脚翘起,然后继续看着报纸。

    “呵,不想理会我,但我却想和你说话,假如我只是一个海盗的话,那么我的价值甚至连这只烤鸭都不如........咳咳........。”阿巴吃的太快,巨大的鸭屁股塞进嘴里,呛的咳嗽起来,他捂住嘴巴,咽下去之后,又是一阵大笑。

    但无论他说什么,林君弘都不会去理会,甚至没有让译官翻译那些话,阿巴用了一个小时把桌上的菜、饭和酒水一扫而光,却仍旧得不到林君弘的任何搭理,无聊的坐在椅子上许久,林君弘才是说道:“阿巴,你不是一个海盗,也不只是曾经只做过希瓦吉国王卫队的人,你是一位尊贵的人,出身豪门,富有涵养。”

    翻译把话说完,阿巴听懂了,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餐桌上的狼藉问:“是吗,我有涵养?”

    林君弘点点头认真说道:“粗鲁和无礼是可以伪装出来的,但是涵养和家教却体现在人的方方面面,比如你刚才吃饭,虽然你极尽可能让自己的吃相难看,可你依旧不是一个普通的海盗,一个海盗满口是油的时候会用袖子擦嘴,而不是用餐巾,他们咳嗽的时候也不会掩嘴侧身,扭转脑袋,所以你肯定是一位贵族,也是一位勇士,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吗?”

    林君弘说着,侍从官已经送来了非洲公司俘获自阿巴身上的东西,两把佩刀分外显眼,大马士革钢打造的刀身拥有繁复美丽的花纹,刀柄和刀鞘上镶嵌着熠熠生辉的宝石,这两把刀配得上世界上的任何一位君主。

    阿巴看着林君弘,说道:“您真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呢,我就是一个海盗,这两把刀是从一个莫卧儿王公身上抢来的。”

    林君弘笑了:“是吗,既然如此,我何必让一个普通的海盗做联络人呢。阿巴,你刚才吃的是我的午餐,它很昂贵,只有你被锁在桨帆船上做三天的桨手才能赔偿,来人,带他下去吧。”

    “不不不,你不能这么对待我,我可以为你联系希瓦吉首领。”阿巴见卫兵进来,高声喊道。

    林君弘耸耸肩,满不在乎,阿巴无奈,只能实话实说:“好吧,好吧,我说实话,我是希瓦吉的长子萨巴吉,我不是一个普通的海盗。”

    “是吗,就你,一个王子,押下去,枪毙!”林君弘冷冷说道。

    “我不装了,我不装了,我真是萨巴吉,我真的是萨巴吉。”萨巴吉高声喊道。

    赵铭德见萨巴吉被押解下去,问道:“殿下,如果他真的是希瓦吉的儿子,您这样杀了他,会惹来大麻烦的。”

    林君弘摆摆手:“侍从官的手枪里根本没有填充铅弹,如果面临枪毙他还不改口的话,那他才真的是萨巴吉。”

    一声枪响之后,萨巴吉被带了回来,他脸带怒色,认为刚才的试探是一种羞辱,但林君弘显然认为方才热情的午餐招待已经足以让他放下成见了,而萨巴吉倒也没有做作,把自己的事儿说了出来。

    原来在四年前败给莫卧儿王朝之后,萨巴吉与父亲希瓦吉在抗争路线上发生了冲突,与希瓦吉想要的蛰伏待机不同,萨巴吉希望可以继续与莫卧儿人斗争,放弃奥朗则布封给父亲的王公头衔。

    而在如何行事上,二人的理念也有不同,希瓦吉致力于团结马拉地人和德干高原上同样被莫卧儿人欺辱的势力,对外交流保守,只是想购买先进的火器。但萨巴吉就激进很多了,他主张全面与外来者合作,对象包括帝国在内的任何愿意提供帮助的势力,而合作也不仅限于购买武器。

    因为负责武器购买和贸易的事,年轻的萨巴吉去过苏拉特、果阿和奎隆,尤其是在奎隆见识过帝国的殖民军队,萨巴吉认为马拉地族应该建立中国那样的全火器军队,尤其还要建立自己的海军,因为具备了海军,就可以沿着海岸线袭扰莫卧儿人的地盘,把战火燃向天方教徒的土地。

    但显然,萨巴吉的建议是需要大量金钱的,希瓦吉刚刚向莫卧儿人割地赔偿,没有足够的财政支持自己的儿子,而且经验丰富的他也不认为整个王国可以凭借儿子的一些游历见识和‘纸上谈兵’就可以大转弯,由此,萨巴吉在三年前脱离了王国,在果阿待了几个月后,购买了一艘帆船,成为了海盗,他要用白手起家的方式证明自己是对的。

    “萨巴吉王子,您今年多大?”林君弘在听完萨巴吉的故事后,笑着问道。

    “二十!”萨巴吉挺胸抬头,高声说道。

    林君弘浅浅一笑,他说三十林君弘也会相信,因为这个家伙太显老了,林君弘又问:“好吧,二十岁的王子殿下,那你认为一个国家的强盛需要什么?”

    萨巴吉毫不犹豫的说道:“造船厂,可以制造你脚下这种无敌舰船的造船厂,还有兵工厂,制造各种枪械和大炮,还有兵营和教官,可以训练出精锐的军队!”

    林君弘一本正经的说道:“小伙汁,你的路走窄了呀。”

    萨巴吉听了这话,并不懊恼,而是仔仔细细的思索起来,说道:“那就是制度!我见识过你们的军队,今天在第乌,更是让人惊叹,我们马拉地人如果守卫在那个小城堡里,或许他们也会宁死不屈,但绝对坚持不了这么久,你们的商人地位很高,你们的士兵也很积极,我想你们和我们是不同的,虽然我的父亲是国王,您的父亲是皇帝,但二者很不一样。

    以前我听人说,东方的桃花石大皇帝是世界上最富有最强大的皇帝,但出海之后,与外人交流之后,我又听人说,新的桃花石皇帝是最仁慈的皇帝。”

    林君弘依旧微微摇头:“我们的皇帝与你的父亲确实不是一类,但并不是仁慈与否的区别,在过去的数十年里,我的义父和他的同伴建立了一个新的帝国,这个帝国并不是简单的取代另外一个帝国,而是一个全新的王朝,古今中外历朝历代都无法与之媲美,不仅是国力的强大,更在于国民的精神。

    对了,王子,你应该无法理会什么叫国民吧,这可和臣民完全不同。”

    “那您能告诉我,一个国家的强大关键在于什么吗?”萨巴吉主动问道。

    林君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在于思想,在于意志,自由平等法制,有了思想才有了行为,才能产生制度,制度之下,才会有无敌的战舰和海量的枪炮以及战无不胜的军队。

    而思想的源泉在于教育。”

    “教育?是学堂吗。”萨巴吉问。

    林君弘点点头:“是的,学堂的教育是主流,你有兴趣去体验一下吗,在槟城,一个月就可以抵达的城市,那里拥有印度洋沿岸最先进的教育,即便放在我们的帝国,也是顶尖的,我身边这些军官还有很多商人都毕业于那里的学堂。”

章三八二 兄弟

    “嗬,这么漂亮的金帐!这么大,哦哟,厉害了,厉害了,我喜欢这玩意。”在撒马尔罕的城外,李君威看到金灿灿的汗帐,登时来了兴致,哇哇大叫着,兴奋的像是一个孩子。

    李君度揽着兄弟的肩膀,走进了帐篷,说道:“这是我外出打仗时用的,当年从哈萨克人手里抢来的,又几番布置,成了这个模样,你喜欢,这段时日就住在这里。”

    “我住这里吗?”李君威把玩着挂在架子上的武器盔甲之类的,笑嘻嘻的问道。

    李君度笑了:“听说你在伊犁找陈平他们的麻烦,嫌伊犁脏兮兮的,哈哈,说实话,我这撒马尔罕城也够脏的,其实原本还算可以,但这几年出入的都是蛮子牧民,也就脏乱差了。撒马尔罕没有安静优雅的温泉别院,这金帐算是哥哥的一点心意,你带来的怯薛和禁卫也都安置在这里,卫护在你身边。”

    “行,行,我看行,多谢大哥。”李君威飞身跳到了床上,铺满了毛皮褥子的床铺很是柔软,正享受着,却见二十个女子从两侧走出来,一个个低眉顺眼,却长的都不赖。

    李君度说道:“这些都是我让人给你挑的女奴,都是处女,这段时日就侍奉你了,你有中意的,走时带走就是了,不中意的,也不会给你弄出麻烦来。”

    李君威走过去,挨个挑起下巴来看,各有各的不同,肤色不同,瞳色不同,各族的美人儿都有,李君威笑嘻嘻的说道:“大哥,你看这事儿办的,我来时爹和娘交代了的,不让在外面胡搞瞎搞的,你说你这不是让我违旨么,下次不带这样的哈,这次就原谅你了。”

    “你个混蛋小子,还是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李君度哈哈大笑。

    李君威让二十个女奴退下,亲手把侍从官搬进来的箱子打开,说到:“这是大嫂托我带来的东西,有给你的衣服,也有一些用具,都是嫂子在申京置办的,另外就是安儿和昭圭的一些东西,大嫂让我带来,让你可别忘了在申京还有个媳妇有一双儿女。”

    李君度收敛了戏谑,挨个拿出来看了,尤其是一幅幅的画,那都是李君威让人在大王妃和侄子侄女生日或者其他节日的时候画的,而其中一幅还有李君度坐在中央,但是一身戎装,模样年轻,毫无沧桑之感,却是画的时候李君度不在,只能照着原来的画填补上去的。

    虽说这些年李君度与申京没有断联络,但思念从未休止,今日睹物思人,更添一丝温情。

    “昭圭已经这么大了.........。”看着自己长子的画像,李君度潸然泪下。

    李君威拍了拍哥哥的后背,说道:“昭圭长的可像你了,模样像,脾气性格更像,和大哥一样,很是争强好胜,在学校里,样样都争第一,不仅学习很好,弓马骑射也是不错,至少比我这个当叔叔的强多了。

    却也是个不省心的,时常和人打架,他比同龄人高大壮实,谁都打不过他,嫂子有心想管教,他就往裕王府往宫里跑,爹也最喜欢他,不让别人管,说你小时候就是这样,长大了才有这样的能耐,昭圭和你一样,长大了也会有出息.........。”

    李君威说着,竟然也是落泪下来,他尚无子嗣,下一辈里最喜欢的也是英王李昭圭,常常带在身边,若说李昭圭淘气,他也是有几分责任的,但谁也不愿意怠慢了父亲不在身边的孩子。

    李君度擦了擦泪,说道:“我就知道昭圭不会给我丢人,到底是我的儿子,等他长大了和我一起征战天下!”

    李君威笑了笑:“这是昭圭的梦想,他说他要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要比爷爷和爸爸打下来的还要大!”

    李君度盘腿坐在皮垫子上,说道:“昭圭终究是在申京,日后你见了他,要教育他说话得体,不然容易惹出祸事来。”

    “大哥说笑了,有爹有我,还有二哥这个皇帝罩着,他能惹出什么祸事来,二哥与昭圭也亲近的很,倒也不像是旁人说的那样。”李君威说。

    “亲近?再亲近也不是自己的孩子,老二与昭圭再亲近,能亲近的过你?天底下他最宠最包容的就是你了,还不是把你发配到这西疆来!”李君度不悦说道。

    李君威听了这话,躺在松软的大床上,说道:“唉,别提了,怪我心软,怪我倒霉呗。那个苏日安是我的朋友,可却是一个一根筋的,要说也是个为国为民的家伙,但是天底下那么多的贪官污吏他不去抓,偏偏跟我过不去,也怪我平日里太放纵了,没了形状,二哥当皇帝,得一碗水端平,可不得敲打敲打我么。”

    李君度笑了:“原来你也知道呀!”

    “我觉得吧,二哥不一定只是敲打敲打我,他呀,心思深着呢.......。”李君威说着,压低了声音:“这次让我来,说是让我出来避避祸事,其实就是让我来督促你这边快点出兵南下,去打莫卧儿的蛮子,二哥这是瞧准了大哥你疼我,不会欺负我。”

    “那可不一定,如今哥哥麾下数万兵马,这些人忠于哥哥,哥哥也得为他们考虑,未必事事处处都顺老二的意思。”李君度淡淡说道。

    李君威翻身而起,央求道:“别呀,大哥,你得给我个面子,把这些事都办妥帖了,让我风风光光的回朝才行。当然了,也不是让你听二哥的,他那个皇帝管不着你,但是你也别太那个了,得把事弄圆滑了才行呀。再怎么着,也得让我不受埋怨才行,你说是不是呀。”

    “老三,从小到大你就脸皮厚,小事私事脸皮厚,到了国事大事,你怎么还是这个无赖样子。”李君度摇头道。

    李君威直接一脑袋躺在李君度怀里,说道:“我这无赖也就跟你耍耍,跟二哥我可不敢耍,二哥若不是知道我会耍无赖,他还不让我来呢。咱们弟兄,还是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没个自由呀。”

    李君度索性说道:“你要是觉得在国内不自在,就到我这里来,在这里,我就是王法,我的王法里就没有收拾你的那一条,怎么样?”

    “真哒?”李君威起来,乐颠颠的问道。

    李君度说:“那是自然,咱们亲兄弟,我还骗你么,你我弟兄一起打天下,南下打进印度,打下大大的江山来,我挑最富庶的一块给你,让你也当个小皇帝,怎么样?”

    李君威摇摇头:“那就没意思了,我要是想当皇帝,当初在北京的时候就跟你和二哥竞争中国的皇帝了,何必当个什么印度的,还是一个小皇帝,我可听说,印度人拉屎都不擦屁股的,哎哟,想想就恶心,也就大哥你心胸宽广有容乃大,什么都能受得了,我可不行,旁的不说,这次从申京来,光是擦屁股的纸就带了一车。”

    “依着你的意思,你就光想享受咯?”

    李君威翘起二郎腿,说道:“太平盛世朗朗乾坤的,我又不是皇帝,不享受干嘛,大哥,我告诉你,你还别生气,这王爷就是王爷,整天除了吃就是喝,没别的,瞎鸡儿给谁干都是白忙活,费那劲干啥,喜欢什么就干什么,就一个字儿,逍遥,要不是爹和二哥都不同意,当初给我封王的时候,我就要封个逍遥王了。”

    “哟,瞧你那个美劲儿,我问你,除了吃喝玩乐,你还喜欢干什么呀?”李君度笑问。

    李君威翻身起来,说道:“嘿,大哥,我最近发现打仗有意思哈,你说也怪,咱家的男人,爹和你就不用说了,二哥也是上过阵仗的,你那儿子,我那侄儿昭圭,爹也说是个战争贩子,整条叫着打仗啦,征服啦,按理说,咱都一个爹的种,我也该有这方面的天赋才是呀,以前不觉得,这次到了西北,在伊犁看那万马奔腾,骑兵如云的,嘿,还真有点热血沸腾的意思哈。”

    “嗬,你还知道啊,咱们李家武德充沛,到你这儿就成了除了吃就是喝了,你还好意思么?”李君度打趣说道。

    李君威却是来了兴致:“大哥,你还别说,咱家武德这点事儿我还真研究过,咱家有一个算一个,要说最能打的,也就是大哥你了,十四五岁就带舰队去印度洋,十七八岁把长江以南打了遍。

    以前有人说,你这点属于那种我上我也行的,爹弄了一支无敌的铁军,就给你刷战绩去了,可现在没人说这话了,你来这西疆才几年功夫,好家伙,打下了这么一大片的地盘,灭了好几个国家,我怎么说前段还把波斯人打趴下了,这可是真正的白手起家,能耐,是真能耐,你跟我说说,你怎么做到的,我寻思着,就是让爹年轻二十岁,放你这个位置上,也未必能达到你这个成就吧。”

    李君度听着兄弟的夸赞和吹嘘,心里极为受用,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虽说这话说出来有些大不敬的意思,但李君度敢肯定,就算是自己的父亲,也无法比自己做的更优秀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李君度问。

    李君威说:“还能做什么,跟大哥学学,我趁着人在西疆,无人管束,我也试一试,你往南打印度人,我往北打往西打,打老毛子去。”

    李君度哈哈一笑,知道老三在开玩笑,但也实话实说:“其实说起来就一个秘诀,百无禁忌。”

    “百无禁忌,什么意思?”李君威挠挠头,问道。

    李君度说:“你别看爹自起兵就和儒家士大夫过不去,但他任何局促都脱不开儒家的王道思想,这个不能屠杀,那个不能株连,用一个个的条条框框就限制自己,爱名声好面子,就怕将来史书上把他和暴君联系在一起,又过度的追求平等自由和法治,给了太多的权力给百姓。

    可我就不在乎这些,我要的就是征服,屠杀、株连还是什么东西,只要对我的征服大业有用,我就会立刻去做,我不在乎我的手段,不在乎我的盟友和手下,我要的就是结果,是效率,至于爹所追求的那些,在我成功之后,我也可以去尝试,但不是从一开始就限制自我。”

    李君威听了,挠挠头,没有表现出李君度以为的那种恍然大悟的模样,李君度于是问道:“老三,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李君威摇摇头:“不一样,我觉得你们做的完全不一样,我们是汉人,在光复和解放的战争中,我们去解救的是自己的同胞,所以要减少杀戮,而大哥你在西疆,征服的对象是异族,在这里你是少数,所以你大可毫无顾忌的去杀戮。

    而且你们的目的也不一样,爹要的是打造万世不遗传承百代的基业,不仅要最强大,也要最文明最幸福,大哥要的就是征服的快感和毕生武功,至于死后之事就不是你考虑的范围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大哥是在强奸,因为没有结果,所以百无禁忌。而爹当年是在搞对象结婚,自然凡事要做的漂亮了。”

    李君度听后,哈哈大笑,说道:“老三,你果然是我们兄弟之中最聪明的那一个,再大的事在你眼里都是返璞归真,爹是结婚,我是强奸,那你小子想做哪一类呢。”

    李君威自在一笑,耸耸肩:“哪一类我都不用做,我是白嫖呀。”

    “好你这个白嫖,嫖到我头上来了!”李君度哈哈一笑,佯怒责问。

    李君威却是不怕:“这天底下的事都快被你们干完了,我不白嫖我还能干什么呢,大哥?”

    两个兄弟闹了一会,李君度摆摆手,说道:“好了,今天就收拾你了,说正经事,四天前我接到南边来的消息,说是莫卧儿人在海岸线已经和所有的海外势力打起来了,显然,战争已经爆发了,你既然作为联络官,负责协调海陆两个战场,总归还是要做些事情的,老二在南亚那边是个什么计划,你得先给我说明白了。”

章三八三 不亏

    说起正事,李君威也不再笑闹,而是从行礼箱子里取出一份地图,就铺在那张大床上,李君威就着地图解释起来。

    其实,如果是帝国利益最大化,那自然是由大王爷李君度派兵立刻南下,拿下开伯尔山口,威胁莫卧儿王朝的核心腹地,即印度河沿岸的旁遮普地区,从开伯尔到德里一马平川,莫卧儿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定会调遣主力北上。

    但是,这个计划的漏洞就在于大王爷李君度这个不稳定因素,鉴于皇帝与大王爷微妙的关系,想要说服李君度肯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没有人能保证大王爷拿了好处之后就一定会兑现承诺,哪怕是李君度进行拖延,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计划进行了修订,帝国先行配合大王爷,再由大王爷配合帝国方面。

    简单来说,帝国已经说服诸多泰西殖民国家,包括英国、葡萄牙两个传统盟友,荷兰这个印度洋沿岸的实际参与者,以及法国、丹麦、瑞典等几个在东方有切实利益,经营东方航线的国家,说服他们的办法也很简单,如果这些国家在对莫卧儿王朝的问题上与帝国保持一致,那么安全就不会得到保障,也休想参与马六甲以东海域的贸易。

    在过去几年里,各国或者说各个东印度公司一直与帝国保持联络,一开始他们的要求是帝国约束大王爷李君度在中亚地区的行为,控制本国商人过度参与南亚地区的军事贸易,因为这些行为都是针对莫卧儿帝国的,引发的是莫卧儿的排外倾向,殃及了其他国家,现在已经确定,从解决问题变成解决问题的制造人莫卧儿帝国,也就由不得他们了。

    联络了所有域外力量,意味着帝国可以主导整个印度洋的海上力量,威胁莫卧儿王朝东西海岸线,此外,所有国家都被勒令取消与莫卧儿人的贸易,特别是军火等战争物资的贸易,转而支持莫卧儿王朝的敌人,包括孟加拉一带不稳定的王公,南部几个独立的苏丹国,一开始,海上联盟做出的计划是,策动孟加拉一带的王公发动对莫卧儿王朝的起义,但是随着林君弘抵达南亚,负责一切军政行动,重点转向了支持实力最强,反抗意志最为坚定的马拉地对抗莫卧儿人,以其为主,组建反莫卧儿人的政治联盟,和印度教联盟。

    这意味着,所有对莫卧儿人的反抗都会被整合起来,只要有必要,已经在槟城和锡兰招募整顿的帝国远征军也会上岸参战。显然,这样的联合肯定会引发轩然大波,莫卧儿人定然会把精锐的主力调往南部,而这也就给了李君度越过兴都库什山脉,进攻印度河流域一个巨大的窗口。

    “老三,你可莫要诓我,天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你们在前面当盾牌,让我在北方捡漏?”李君度摆摆手,表示不相信。

    李君威笑了:“这种好事当然有,只不过在好事之后还有坏事。”

    “坏事?好吧,你说说老二给我挖了什么样的坑?”李君度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饶有兴致的说道。

    李君威想了想:“下面要说的可不是二哥的意思,是我自己猜的,虽然是猜的,但也是**不离十,而且先说好,二哥肯定不会主动算计你。”

    “废话真多,他是皇帝,统帅上亿人口,皇帝从没有自己的个人意志,他要做的就是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他未必会主动,但不一定不算计,你说就是了,你小时候背后说别人坏话,可是从来不脸红的。”李君度说道。

    “那能一样嘛。”李君威翻了一下白眼,说道:“我估摸着,他们一开始会倾尽全力的与莫卧儿人对抗,联军呀,联盟呀,什么的都是真的,但只要你这边越过那个开伯尔山口,给莫卧儿人造成巨大威胁,他们就会选择与莫卧儿人进行和谈,让你一个人去对抗强横的莫卧儿帝国,估摸就是这么个道道。”

    李君度笑了:“你是怎么估摸的,是君弘给你漏口风了,还是爹他跟你说什么了?”

    “谁也没有跟我说什么,都是我瞎猜的。”李君威从兄长手中拿过那个酒杯,尝了一口,吐在地上:“真难喝。虽说是我瞎猜的,但也不是没有依据,大哥你想啊,若是你和君弘两个人南北夹击,那是要灭了莫卧儿帝国的,那个时候,整个南亚最强的就是帝国了,但是这几十年来,在南洋、在澳洲、在中南半岛,帝国势力越强的地方,域外势力受到的排挤就越严重,葡萄牙人和帝国做盟友多少年了,在东方的势力别说扩张了,甚至发生了大规模的萎缩,在非洲东海岸只剩下了几个据点,在帝国的保护下苟延残喘,英国也是差不多。

    说白了,没有任何一个盟友愿意见到帝国在印度洋地区一家独大的,与其最后爆发冲突,还不如半途抽梯子,摔咱们一个七零八落。

    陆地上的盟友同样不可能,作为主力的马拉地人是印度教徒,那几个天方教国家则是天方教徒,这些人势力在面对莫卧儿人的灭国威胁下,还能整齐划一的听从帝国,可当莫卧儿主力北上,威胁解除,他们的态度肯定会变,说白了,绝大部分的陆地盟友想要的生存模式是在帝国与莫卧儿人之间左右逢源,既能在与帝国的海洋贸易之中获利,又可以得到奥朗则布皇帝的承认,成为莫卧儿的王公。

    奥朗则布其实不用付出什么实际代价,给那几个家伙封几个像样的头衔,让他们做王公,一面废除一些激进的宗教政策,一毛钱都不用花,就可以让陆地联盟分崩离析。所以呀,我猜,无论二哥算计不算计你,你终究还是得独自面对莫卧儿人的主力。

    而咱们国内的那些勋贵和臣僚想的肯定更多,他们也不希望你能轻易在南亚做大的,抽你梯子撤你板凳还不是信手拈来,呵呵,不背后敲你闷棍就是他们的仁义咯。”

    李君度听李君威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话,心里竟然是很感动,到底是自己亲兄弟,在老二和自己两头一碗水端平,没有说有什么偏向,更是没有什么隐瞒的地方,这些话若是被人送到国内,送到御前,那是个什么罪名,李君度当真是不敢多想。

    “行了,老三,你小子是什么实话都敢往外说,也不怕有人告你的状!”李君度低声喝止说道。

    李君威摆摆手:“告就告呗,我怕什么呀,我又没造反,他们能怎么地我,杀我头?这点罪名可不至于,圈禁我还是囚禁我,大哥,这天下或许有杀裕王的刀,但绝对没有囚裕王的监狱,退一万步,咱上面还有爹呢,老爷子只要在一天,还不是由着我折腾么。”

    李君度哈哈一笑:“你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既然说到这里的了,那你说说,我怎么办才好?”

    “顺着往下走呗,还能怎么办,你若不参与这件事,那就是帝国和你双输的局面,帝国体量巨大,输也能输得起,说实话,不就是印度洋的几块殖民地和贸易据点么,算的了什么,有什么经济利益,至于对当地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只要海军舰队在手就不会有什么折损,舰队丢不了,锡兰也很坚挺。

    而对你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几十年前,李自成大闹天下,满清渔翁得利,差点入主中原,现在帝国要在南部搞联盟对付莫卧儿人,也是你南下的大好机会呀。

    这中亚的草原再好,也没有印度河沿岸好,只要翻过了开伯尔山口,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李君威随意说道。

    李君度说道:“那如果我败了呢?”

    李君威笑了:“败了就败了呗,你又不是老天爷也不是什么神仙,你凭什么不败,咱爹一生戎马,少有不败,凭借的是两点,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当年朱明那么腐朽无耻,一样联合他们做盟友,其二就是识时务,从山东战场开始,爹是一退再退,打不过清军就往后退,一直打得过了再登岸。

    大哥你呢,你在这里横行无忌,靠的是霸道是杀伐,也就没有什么得失多寡了对吧。

    而且咱们说实话,没有这件事,你想要入主南亚,莫卧儿人也是最大的敌人,早早晚晚不也是得打一仗么,现在中亚地区已经被你横扫,小国部落都为你吞并,你麾下的实力也扩张到了边界了,再想增强实力,要么违约北上,吞并哈萨克,要么西进灭了波斯人,这都不合适,借着这个时机果断南下,虽说有些冒险,但也不能说是坏事。”

    “这话也就你敢这么说,天底下,只有我的兄弟敢这么和我说真心话。”李君度满意回应,丝毫不觉得李君威的话无礼。

    李君威嘿嘿一笑,说道:“那兄弟再和哥哥说几句贴心的话。”

    “你说就是了,在我面前有什么可顾忌的呢?”李君度笑了。

    李君威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这次二哥派我来,是想着有我在,不至于吃了大哥的亏,为了二哥的嘱托,我自然是竭尽全力,但对我来说,皇帝二哥是我的哥哥,大王爷大哥也是我兄弟,我怎么会有所偏向呢。

    是,这一次我来哥哥跟前,哥哥做事就没那么随心所欲了,生怕害了弟弟也怕恼了爹,但我来也不是全无道理。

    哥哥想要征伐南下,其实有两个不确定因素,一是强大的莫卧儿帝国是否能够战胜,二就是脚下这块地盘是否会被人趁虚而入。前者,我没有办法相助,一切看哥哥的本事,但是后者,却是我能决断的,所谓趁虚而入,最大的威胁就是帝国。

    你与爹、二哥说好的,这块地只是暂为栖身,将来你进入南亚,说不定就会被人拿走,你防是不防,你若防备,力量分散,更难战胜莫卧儿人了,你若不防,后路被断,前路不开,是死路一条。

    有兄弟我在,哥哥就是无后顾之忧了,你大可发兵南下,这撒马尔罕城和河中之地由我来看管,我就不信有人敢在我头上动土,若哥哥在南亚打不开局面,大不了退回来,再来一次也就是了。”

    李君度听后,哈哈一笑,抱住了自己的兄弟,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你有这番想法,当真是哥哥的福气,我断然不会亏你的。”

    李君威笑了笑:“兄弟之间,不用这么生分。”

    正如李君威所说,李君度对于越来越迫近的定边将军府辖区越发感觉到威胁,特别是将军府和驻藏大臣公署从哈密迁到伊犁地区之后,双方之间再无阻碍,假如李君度发兵南下,一个月的功夫,陈平就可以占领河中之地各处,彻底控制这块地盘,这也是李君度愿意让出富庶的费尔干纳盆地的缘故,一方面向帝国表达善意,另外也就是造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相互做个人质。

    而有了李君威,一切就不用多想了,李君威出现,代表帝国代表皇帝,更是代表着太上皇,他身处此地,比任何人的承诺都管用,裕王就是最佳的人质,皇帝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兄弟置于危险之中,特别是在太上皇还健在的时候。

    假设李君威和李君度都被耍了,那李君度也不会说什么来,连亲兄弟都可以抛弃的人,如果不这么多,肯定会有更残酷的办法来达成目标。

    李君度笑哈哈的说道:“光顾着和你说正经事了,你的几个嫂嫂你还没有见过,我已经让人去城里叫了,就在这金帐,咱们好好聚一聚。”

    李君威正色说道:“哪里话,当是我这个弟弟去拜见嫂嫂们的,礼物早已备下,还有爹爹和曾娘娘给儿媳妇和孙儿们的东西,全都备齐了,咱们这就去。”

章三八四 方略

    李君威主动前往了撒马尔罕城,见了李君度到了西疆之后迎娶的几位妾室,其中以叶尔羌公主迪丽古丽最为尊贵,也主着后宫事务,李君威与她是旧相识,二人年少时还有些小恩怨,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因为旧事故人,李君威对迪丽古丽比较亲近,但并未表现出足够的尊敬,这与对待大王妃时完全不同,至少在迪丽古丽的感觉之中,她与大王爷的其他妾室在裕王眼里没什么不同,虽然那些妾室出身不高,甚至有两个原本就是奴隶。

    在西疆这些年,李君度多了四个女人,这四个女人为他生了三个孩子,其中只有迪丽古丽生的是儿子,已经接近三岁,李君威亲自给这三个孩子记录了生辰等信息,其中李君度的次子,原本只有小名的孩子被取名李昭瑢,由此算是正式录入了皇室玉牒之中,算是入了族谱,但是没有被封任何爵位,这事只能等李昭瑢成年之后前往申京之后才能办理。

    李君威从小是个活泼的性子,性格和善说话有趣,很讨孩子们的喜欢,尤其是李昭瑢,被李君威身边层出不穷的古怪玩具完全吸引了注意力,很多时候都愿意待在他的身边,李君度也有意让自己的儿子与兄弟亲近,每次前往金帐,都会带上儿子,若不是李昭瑢实在年幼,李君度甚至想让他与李君威住在一起。

    “你觉得昭瑢这个孩子如何,可否与昭圭相比?”

    这一日,李君威正陪着侄子玩耍,李君度直言问道,即便是四下无人,李君威说的仍然很委婉:“那种什么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的屁话,大哥可信不得,一个光屁股的孩子,能看出什么来?”

    “只不过随口问一句罢了。”

    李君威笑了:“脑袋里不想,嘴上怎么会问,大哥是觉得亏欠了昭圭,所以觉着昭圭哪里都好,实际上根本不用多想,大哥尚在春秋之年,家中妻妾甚多,日后不定有多少子嗣,且不说昭瑢聪明可爱,就算只是寻常孩子,日后大哥未必没有麒麟儿。”

    “那昭圭算不算麒麟儿?”李君度认真问道。

    李君威略作沉吟,想了想,说道:“大哥还是言之尚早,这才什么光景就想继承人的事,孩子们都还小,甚至不知方正圆滑,昭圭少年英豪,却也不能早断成败,大哥如今是一方豪强,选定继承人也不该一人而断,还是顾念下面人的意思。”

    “我就是这么想的,若昭圭常年在申京,不得与我麾下官将亲近,日后继承大位,恐怕没那么容易呀。”李君度认真说道。

    李君威笑了:“待昭圭十六,才会到这西疆来,有的是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到时候大哥再断昭圭吧。”

    李君度眉头微皱,直言说道:“爹就没有说过这件事?”

    李君威摇摇头:“没有,大哥的事,尤其是这种事,爹也不好插手,说起在申京的两个孩子,爹爹只说不许大哥随便给安儿安排婚事,也就如此了。”

    果阿。

    “让开,让开,你们这些贱民,快点让开,给尊贵的殿下让路。”在果阿的街道上,开路的葡萄牙士兵大声吼叫,皮鞭抽的啪啪作响,而那头被装饰华丽的白象之上,乘坐的正是林君弘。

    “胡安阁下,这实在太夸张了,我们这样会给本地人惹来很多麻烦。”林君弘皱着眉头,看着被两排持枪士兵也加入了驱赶行列,对身边的葡萄牙驻果阿总督胡安说道。

    护卫在二人身边的都是葡萄牙的士兵,他们皮肤黝黑肌肉饱满,黄铜头盔打磨的闪亮,胸甲反射出寒光,燧发枪收拾的很是妥当,寒光冷冽的刺刀就插在上面,震慑了所有看热闹的人群。

    “这是您作为大皇帝陛下的兄长和使者应有的威风,如果不是太仓促的话,我会让四只威风的老虎为您开路,您的仪仗队将是象兵。”胡安非常认真的说道。

    林君弘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他一直致力于联络各个反抗莫卧儿王朝的势力,最终约定,所有人都在果阿聚集,商讨对莫卧儿人的战争,而随着马拉地人和几个苏丹国的参与,一切都很顺利,可林君弘赶到果阿的时候,胡安实在是太热情了,热情的让林君弘有些不适应。

    林君弘在葡萄牙人的城堡里刚刚端起红茶,就被侍从官给打断了:“殿下,阿尔迪沙苏丹和普利苏丹请您和总督大人商议方略。”

    “真是一群野蛮人呀,放着舒适的城堡不来,非得去湿热的帐篷,可笑呀。”胡安总督愤怒说道,然后看向林君弘,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模样。

    林君弘叹息一声:“算了,是我们有求于人,还是去吧。”

    当林君弘走进那一顶华丽帐篷的时候,每个人都用怀疑乃至轻蔑的眼睛看向林君弘,想要知道我为什么东方的桃花石大皇帝陛下为什么派这么一个年轻人来,林君弘四号不以为意,直接占据了主位,很快随着一声高唱,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希瓦吉国王驾到!”

    走进帐篷的是高大男人是马拉地人的领袖,而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两位苏丹全都站了起来,满脸的警惕,尤其是阿尔迪沙二世,眼睛里闪过的恐惧成功被林君弘捕捉到,希瓦吉的到来让每个苏丹都变的安静,毕竟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希瓦吉是德干高原上比莫卧儿人更凶狠的敌人。

    “欢迎您远道来而来,尊贵的诚王殿下。”希瓦吉走到了林君弘面前,恭敬说道。

    林君弘笑了笑,给了希瓦吉一个拥抱,二人亲热了说了好些话,多是有关希瓦吉的儿子萨巴吉的,但显然,两位苏丹看不惯二人的亲密,阿尔迪沙说道:“好了,我们应该谈论正事了。”

    “普利苏丹,莫卧儿人究竟来了多少?”希瓦吉坐定之后,直接冲普利苏丹问道。

    阿尔迪沙和普利两位苏丹分别是比贾普尔和高尔康达两个苏丹国的苏丹,两个苏丹国各自占据了德干高原的西东两个海岸,而这一次莫卧帝国的皇帝奥朗则布率军南下,除了要清扫沿海的外来势力,其主力部队更是要攻伐高尔康达苏丹国。

    奥朗则布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与高尔康达有过恩怨,普利苏丹杀过亲近莫卧儿王朝的本国首相,而这一次,面对本国首相与奥朗则布的里外勾结,普利苏丹毫不犹豫的再次将其斩杀,但也成为了莫卧儿帝国的首要目标。

    相对来说,比贾普尔苏丹国藏在马拉地人的南方,还未与莫卧儿人有接触,来此会谈,完全是唇亡齿寒。

    普利苏丹立刻回应道:“这一次奥朗则布那个暴君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甚至迁都到了德干高原,誓要消灭所有不屈服于他的势力.........。”

    “普利苏丹,我们不是来听你演讲的!”林君弘微笑说道。

    “.......好吧,殿下,这次奥朗则布率领十万大军南下,其中有上万骑兵、五百多象兵,还有数量很多的火炮,他们拥有上百门火炮,目的就是对付我们的城市........。”普利苏丹认真说道,言语之中充满了绝望,因为他们高尔康达是第一个目标,原本倚重的城堡在重型火炮面前不堪一击,国家已经处于灭亡的边缘。

    而林君弘听着普利苏丹的话,微微摇头,普利苏丹没有说实话,他得到的消息,奥朗则布的亲征带来了十万大军,但本地的德干副王,也就是奥朗则布的长子也有五万军队,合起来是十五万大军,但即便如此,这也算不上倾巢而出,普利苏丹不可能不知道的这些,他仍然选择故意贬低奥朗则布的军队,目的肯定是为了拖所有人下水,出钱出兵保卫他的国家。

    “过往的事实已经证明,奥朗则布的军队只是暴虐,他们每次面对我们的合作都会功亏一篑,这一次,只需要阿尔迪沙殿下和希瓦吉殿下出兵六万,我就有把握击败奥朗则布,如果大皇帝陛下和葡萄牙的盟友也愿意出动精锐的部队,那就太好了。”普利苏丹最终慷慨激昂的说道。

    这显然是在求援了,所有人的眼睛看向了林君弘,希望他率先表态,而林君弘则说出了令普利苏丹绝望的话:“我不会把帝国的军队派遣到陌生的战场,高尔康达境内的战争我们不参与。”

    “不,尊贵的殿下,您不能抛弃您的盟友!”普利苏丹高声叫道,但林君弘不为所动,普利苏丹连忙看向英国代表:“爵士,请您说句话呀。”

    英国人是最支持高尔康达苏丹国的,因为他们现在的核心殖民地,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总部马德拉斯就在高尔康达的境内,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英国东印度公司垄断了这个苏丹对外贸易,在东海岸拥有最广泛的利益,显然,一旦高尔康达覆灭,马德拉斯就要被围城,英国人的利益会受到巨大损失,但英国代表史密斯却没有说一句话,因为该说的他早就说了,帝国对英国垄断高尔康达境内的行为早已厌恶,而在配合帝国的南亚战略上,东印度公司的伦敦绅士们也有着不同的意见。

    至少林君弘提出的,马德拉斯在战时由帝国海军接管,施行军事管制的要求不为英国商人所接受,史密斯爵士以为这件事可以商谈,但商人们还未形成统一意见的时候,果阿的葡萄牙总督胡安已经率先同意,把葡萄牙占据上百年的果阿城向帝国全面开放,除了总督所在的城堡,一切都愿意由帝国海军掌管,有了果阿,就不需要马德拉斯了。

    林君弘继续说道:“我们与莫卧儿人的战场在这里,脚下这片土地,也就是果阿,不会离开这片战场三十里,这就是我方的主张,谁同意,谁反对?”

    “我反对!”普利苏丹高声说道。

    林君弘淡淡一笑,指了指帐篷的大门:“现在苏丹阁下可以退下了,不同意的,也可以退下。”

    一直没有说话的希瓦吉问道:“尊贵的殿下,我想问一下,您这么决定的理由是什么?”

    林君弘并不想有任何隐瞒,因为选择果阿为战场对马拉地人也很重要,选择这里,意味着高尔康达被放弃了,同样,马拉地人也会损失一部分的土地和人口,希瓦吉当然希望战场选定在马拉地与莫卧儿帝国的交界处了。

    “果阿有完备的港口和防御设施,是一片有利于我们的战场,利用这片港口,我们可以源源不断的从帝国的南洋行省和一些合作伙伴那里获得低价的粮食,两个帝国银币就可以拿到三石的稻米,而如果战场在高尔康达,在德干高原,这个成本就会增加五倍乃至十倍,我们海上各国的联盟所能拿出的资金,只够维持两万军队在德干高原作战,如果在果阿,我们最多可以为十五万盟军提供稳定的粮食供应。”林君弘认真说道。

    希瓦吉听完这个理由,微笑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就没有任何意见了。”

    “希瓦吉殿下,这样会有很多的马拉地人被伤害。”普利苏丹高声说道。

    希瓦吉笑了:“苏丹殿下,如果按照你的计划来,被伤害的马拉地人会更多,而且,我认为这是帝国方面深思熟虑过的,是战争就会有损伤,谁让我们处于前沿呢?”

    “殿下,我们的盟友原本可以做的更好,比如.......比如我们可以集中力量沿着马拉巴尔海岸向北推进这样.........。”普利苏丹争辩说道,高亢的吼叫让他的脸变的通红。

    希瓦吉说道:“当然,你说的很对,可正如你不愿意为这个联盟付出太多一样,我们的盟友也是,付出是要索取收获的,你说的那种付出完全不能获得等价的收获,真诚一点,普利苏丹,我们在讨论正经事,不要用愚弄你国内权贵的办法在这里表演。”

章三八五 两面下注

    普利苏丹用无法相信的目光看向希瓦吉,他以为马拉地人与高尔达康苏丹国同时面对莫卧儿人的兵锋,在向盟友求援方面,应该是站在同一阵线上才是,可现如今,希瓦吉却是站在了帝国那一方。

    但是,希瓦吉有自己的考虑,其实他的那句话也是说给林君弘听的,对于在场所有人来说,莫卧儿人的威胁都事关生死存亡,一旦失败那就是失去一切,但对于林君弘和他代表的帝国不同,对南亚的贸易以及在次大陆上的殖民地仅仅是占据帝国利益的很少一部分,即便是这一部分也要面临与其他外来者的竞争,加入莫卧儿人真的可以把一切都扫平了,反而是帝国受到的冲击最小,或许在印度洋沿岸的一众西方东印度公司就会破产,那么这片海洋就会彻底属于帝国,像是莫卧儿这样需要雄主才能强大的国家,一旦奥朗则布死亡,次大陆的秩序就会再次松动,帝国卷土重来也就是了。

    即便奥朗则布活的够长,帝国也有诸多筹码,比如北方的大王爷、渡海朝觐权等等,可以和奥朗则布进行谈判。

    希瓦吉很清楚,假如自己一点都不愿意损失的话,林君弘很有可能连任何支援都不给就离开了,那对大家来说更为糟糕。

    “好吧,好吧,你们放弃了高尔达康,祝愿你们可以取得胜利,踩着我们的尸体跳舞,我不能在这里了,我要回去,和我的人民在一起。”普利苏丹恼怒的走出了大帐,与之关系最为密切的史密斯爵士也飞快跟了出去,只是留下副手来谈判。

    二人一起进了一处旅馆,半个小时后,普利苏丹愤愤走出来,嘴里还抱怨着英国人的无能,然后直接前往港口区,选择从海陆返回自己的国家,如今的港口区已经被帝国海军远征舰队接管,即便是这类外交船只的离开,也要司令部发布的命令,普利苏丹在岗楼里等待的时候,一个年轻帅气的中校军官出现在了普利苏丹的面前,说道:“尊贵的苏丹,让您久等了,请给我来。”

    普利苏丹感觉有些不对,眼前这个军官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绝对不是后来学的,字正腔圆,正经的帝国官方口音,但是他的肤色却是偏黑,还不是那种被晒出来的肤色,脸上的棱角也与寻常的帝国汉人不一样,看起来更像是马来亚人。

    当然帝国海军,尤其是印度洋舰队之中,马来人种等外来人种数量很多,但是,这类少数族裔绝难能在这个年纪担任中校军官,要知道,中校已经可以指挥一艘三级战列舰了。

    普利苏丹没有多问,与随从去了码头,但是走着走着却被手下拦住,普利苏丹看了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指着身旁走过了大半的桨帆船说道:“年轻人,这才是我的坐船。”

    “当然,尊贵的苏丹殿下,但您也可以选择另外一艘船,比如那一艘印度豹号。”中校指了指不远处一艘非常漂亮的双桅纵帆船,微笑说道,那艘双桅纵帆船是崭新的,帆布白的像是象牙,船体外壳也是新刷的清漆,把波光粼粼的色彩反射出来。普利苏丹警惕问道:“你什么意思,是要囚禁我吗?”

    中校说道:“怎么会呢?那艘印度豹号是我们诚王殿下赠送您的礼物,是半个月前槟城造船厂下水的,船上的船员也全都是天方教徒,这是殿下命人精心为您准备的,独一份。”

    普利苏丹诧异,问道:“为什么诚王殿下会送我一艘这么好的船?”

    中校微微摇头,指着印度豹号旁边的一艘大盖伦船说道:“在下并不知道,但是那艘盖伦船也随您一起行动,上面的高德瑞船长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德意志航海家,对次大陆东海岸到槟城、锡兰的航线很熟悉,也去过南洋的绝大部分的港口,他和他的三百七十四名船员已经被付了半年的薪水,未来半年,他们会为您做您吩咐的一切事。”

    普利苏丹笑了笑,说道:“年轻人,看来还有一些事是你们的殿下没有说完的,好吧,是我等待他,还是和你谈呢?”

    中校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和我谈,我完全代表诚王殿下,当然,我们可以去印度豹号上谈,顺便参观这下这艘美丽的舰船。她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精致的工艺品。”

    “是吗,还没有问你怎么称呼?”普利苏丹只带了四个人,跟在了中校的后面。

    中校说道:“在下李昭意。”

    “李昭意?你的名字似乎与大皇帝陛下的孩子很类似。”普利苏丹说道。

    李昭意微笑说道:“家父李北极,蒙受太上皇恩典,赐国姓李,在下亦为天子赐名李昭意。”

    “原来靖海公之子,真是怠慢了。”普利苏丹连忙歉然说道,南亚沿岸的各国或许不太了解林君弘,但对靖海公李北极却是很了解,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为帝国执掌印度洋,是皇帝的使者。

    普利苏丹也知道,靖海公李北极是异族出身,作为帝国开国皇帝的学生而受重用,而他的儿子身上有些异族血统也就正常了。

    印度豹号绝对是一艘精致的纵帆船,雕楼画栋,施以金粉,奢华万分,这其实是一位莫卧儿王公在槟城订购的私人用船,因此船上的所有细节都是按照天方教徒的喜好刻画的,因为战争的爆发,这艘船被征用,如此精致的一艘船,擦到碰到也是罪过,所以海军并不想要,若是作为统帅坐舰,又太小太不安全了,与其卖掉,还不如用作礼物。

    “苏丹殿下,您和史密斯爵士谈的怎么样?”李昭意问道。

    普利苏丹摇摇头:“老实说,英国人是我见过最狡诈也是最贪婪的人...........。”

    普利苏丹被挑起话头,滔滔不绝的抱怨起来。苏丹来到果阿,是想借助联盟的实力保住自己的国家和王位,但从一开始就失败了,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普利苏丹只能退而求其次,保住财富、家人还是希望,面对莫卧儿人的大军和火炮,他没有任何希望成功,而马德拉斯虽然坚固,但普利苏丹不想困在一处城堡里,所以苏丹要求他的英国朋友把自己的家人和财富转移到海外去,至少在两个小时之前,普利苏丹还相信英国人在海外有很多的土地,掌握很多人口,自己甚至可以购买到一块领地,继续过舒服的生活。

    但史密斯爵士却希望把苏丹安排到缅甸的据点去,这直接被苏丹拒绝了,因为莫卧儿与缅甸接壤,缅甸王并不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夺取自己的财富,把脑袋献给奥朗则布这种事他随时可能做出来,或许英国人也会担任帮凶,而且那只是一个据点,甚至不是马德拉斯那种城堡,苏丹可不是一个能忍受潮湿和恶劣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苏丹才意识到英国人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神通广大,他们距离印度最近的一块殖民地还在非洲沿岸,而英国人的安排,或许会让自己成为人质,这并不是普利苏丹胡思乱想,因为在刚才的旅馆,他想让英国人出面从帝国手中购买一块锡兰的土地,毕竟那片岛屿完全处于帝国控制之下,安全而惬意。

    可是英国人拒绝了,普利苏丹不得不怀疑英国人的用意了,毕竟这群家伙知晓自己有多少金银,更知道自己的妻子女儿们是多么的美丽。

    “苏丹,冒昧的问一句,既然您有避难的想法,为什么不向诚王殿下提出了,您既然有意迁居锡兰,为什么还要英国人购买土地?”李昭意问道。

    普利苏丹说道:“昭意阁下,帝国对于我们天方教徒实在是太苛刻了,在我做苏丹的几十年里,所有接触过你们的天方教徒无一不是用恶毒的语言评价你们,屠杀者、恶魔,即便是现在也用贪婪、暴虐的字样,托庇于你们治下,绝对是一件非常让人难以忍受的事。”

    李昭意尴尬的笑了笑,他已经猜测到是因为宗教因素,可听普利苏丹说出来,他仍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确实,帝国的宗教局的宗教政策非常严苛,尤其是在南洋已经传播了数百年的天方教,要知道,在帝国攻伐马来亚半岛和南洋群岛,开疆拓土的过程中,灭掉的苏丹国数量不是用手指能数的过来的,屠戮奴役的天方教徒更是以百万计数,正是清理掉了他们,帝国才在南洋站稳脚跟。

    随着征服结束,南洋建设和发展提上日程,在二十多年里,帝国的宗教政策有所松动,目的是为了吸引更多的劳动力和投资,但现在这种好日子已经结束了,南洋各省的发展达到了一个瓶颈,已经又开始收拾宗教问题。

    “好吧,苏丹,其实诚王殿下知道您的难处,高尔达康很难保住,您的士兵不会离开家乡的土地,所以殿下为您准备了两艘船,您可以装上您的家人和财富去想去的地方,原本殿下还在槟城之外为您准备一个安逸的农庄,可以享受田园的安静和槟城的繁荣,但是听您的意思,您要拒绝了?”李昭意认真问道。

    普利苏丹摇摇头:“不,我没有拒绝,与其死守马德拉斯,去某个不知名的据点,我更愿意去槟城,但前提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如果在未来的几个月里,我找不到更好的选择,我会出现在槟城的。”

    李昭意笑了笑说道:“是吗,那我有一个好去处,但需要请示一下诚王殿下。”

    说着,李昭意取来纸笔,写下几行字,派副官送去,不多时,副官回来,上面写了一个可字。

    普利苏丹看不懂汉字,问道:“如何?”

    李昭意点点头,说道:“殿下同意了,尊贵的苏丹,现在我邀请您前往亚齐苏丹国的大亚齐城,您觉得如何?”

    “听说那里很乱,正在进行战争。”普利苏丹皱眉说道,他知道亚齐苏丹国位于苏门答腊岛的最北端,扼守着马六甲海峡的北口,在一百年前强盛一时。

    李昭意说道:“不,那是两年前的事了,现在亚齐已经很和平,只不过分列成了北亚齐和南亚齐两个国家,我邀请您去的是北亚齐的首都大亚齐城,您放心,我可以安排我的朋友带您去,在那座城市,有我家的一座庄园还有一些其他产业,这些可以为您服务。”

    亚齐苏丹国位于马六甲海峡就是它最大的罪过,一直以来,海峡往来的船只一直受到亚齐海盗的威胁,一直在五年前,趁着亚齐的前苏丹死亡,槟城方向派遣舰队和远征队介入了亚齐苏丹国的局势,一手造成了这个小国的分裂,扶持了一个忠诚于帝国的苏丹,反抗者赶到了南方的内陆地区,双方进行了三年的战争,都无法压制对方,互相承认了独立,亚齐正是成为了帝国的势力范围。

    “您为我安排的这么周全,需要我付出多少代价呢?”普利苏丹问道。

    李昭意笑了:“不,我们不需要您的银两。”

    普利苏丹说道:“我有两个漂亮的女儿,是双胞胎,十七岁了,不,也可能十六岁,让她们去侍奉您吧。”

    李昭意摇摇头:“不不不,我并没有这些想法,苏丹殿下,我们需要的是您的善意呀。”

    “善意?”普利苏丹不认为自己的善意有什么用处。

    李昭意说道:“面对莫卧儿人的进攻,高尔达康难免要亡国,但莫卧儿人就像海啸,滚滚而来时无可阻挡,但终究有落下的那一天,高尔达康会亡国,海潮落下,又可以复国,殿下,那个时候,请不要忘了帮助过您的朋友,这是世界上不只有英国人可以让您满意,帝国有很多有实力有才华的商人,他们也希望在您的国土上进行贸易,得到您的庇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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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南美白银,南非盛产黄金,财富汇聚于我,武士献上忠心。暹罗越南粮仓,澳洲广袤牧场,朝鲜铜铁煤矿,南洋遍地蔗糖。印度种茶织布,东北参茸硬木,大明人力充足,台湾林中猎鹿。马六甲港咽喉,香料胡椒肉蔻,万国商贾齐聚,海关不愁税收。伊比利亚双雄,外强中干平庸,帝国残阳没落,无有当年雄风。侵略台湾红夷,屠杀同胞仇敌,崛起之路绊脚,必要杀之祭旗。三尺青锋在手,无敌舰队吾有,虎狼之旅十万,原为中华奔走。东虏尽海波平,野蛮终于文明,若问平生之志,祈愿华夏中兴。七海扬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七海扬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七海扬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