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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四八二 苏伊士运河

    对于这个问题,赵铭德其实已经给过李君威答案了,在埃及这个地方,有三大势力,法佐这个帕夏代表的奥斯曼苏丹,马穆鲁克贝伊们代表的地方豪强,再有就是宗教团体,苏丹作为天方教世界的哈里发,对埃及的宗教团体控制力是比较强的,而且宗教对这类世俗化的商路运作没有什么像样的态度。

    马穆鲁克的贝伊是反对苏伊士运河修筑的,原因就在于,这条运河从苏伊士往北,穿越的事沙漠地带,这与他们无关,但却又在势力范围影响内,贝伊们肯定会插手,但更喜欢恢复古老的法老运河,利用一条运河沟通尼罗河水道,贝伊们也参与分享其中的利益。

    当然,法老运河的方案是帝国或者所有想要开拓运河的各国商人团体所拒绝的,马穆鲁克是强盗,这是东西方商人共同的看法,没有人想和他们打交道,更不想把沟通东西方贸易的命脉交由这些人掌握,而更重要的是,尼罗河的航运价值很低。

    这条河流上游是断崖瀑布,下游又是泥沙淤积,几千年的富庶也没有诞生航海文明就能说明这一点,商人们期待的是直接让海船自由来往地中海和红海,而不是用内河趸船转运的低效办法。

    而法佐的态度则是值得玩味的,或者说奥斯曼的态度并不明确,开通运河肯定能给奥斯曼带来更多的税收,但也有很多地方值得担心。人为制造的地理隔阂会不会增加埃及脱离奥斯曼的可能?更大的担心则是对帝国方面,他们会借机侵略埃及地区吗,他们的海军进入地中海会改变地区局势吗?

    法佐则说出了根源性的担心:“裕王殿下,我们的态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态度。帝国、奥斯曼乃至欧罗巴的商人都有意开通这条古老的商路,贝伊们不足为虑,关键是要得到苏丹的支持。”

    “那怎么样才能得到苏丹的支持。”李君威问。

    “让苏丹相信,你背后的帝国是奥斯曼忠诚可靠的盟友,而且是永远的盟友。”法佐说道。

    李君威轻轻点头,算是完全明白了。如果帝国是奥斯曼的盟友,那么就不会分离埃及,而从苏伊士进入地中海的海上力量也会维护奥斯曼的利益,但如果不是盟友,这些就全都威胁了。而能不能成为奥斯曼的盟友,要看奥斯曼的敌人是谁?

    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地图,李君威只有苦笑,奥斯曼这个国家周边全都是敌人,波斯是奥斯曼不能容忍的异端,他们之间还争夺富庶的伊拉克地区,俄罗斯、波兰、神圣罗马帝国、威尼斯共和国,可以说,奥斯曼接壤或者临近的大国之中,除了帝国之外,全都是敌人。而奥斯曼的所谓盟友都是英国、荷兰和法国这类域外国家,而且对奥斯曼提供不了支持,奥斯曼仅仅是用国内的市场换取这些国家的物资支持而已。

    显然,帝国不可能成为奥斯曼的盟友,帝国致力于打开波斯的市场,与俄罗斯、波兰还有共同应对奥斯曼进攻的盟约,而威尼斯是帝国在地中海选定的合作伙伴,只有神圣罗马帝国与帝国关系不睦,只是因为宗教因素,实际上帝国与其并未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我无法向苏丹证明。”李君威无奈说道。

    这个答案是法佐所预料到的,他知道,帝国在欧罗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盟友,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因为这是宗教信仰弥漫的地区,帝国没有征服的计划,帝国在这里只有战略利益和经济利益。

    经济利益是尽可能打开欧洲所有国家的市场,而战略利益就是不让这里出现一个强盛的帝国,所以,平衡是帝国欧洲政策的原则,就算结盟也只是一时的。

    “那这件事就暂缓吧。”法佐说道。

    李君威问:“苏伊士灌渠的事也暂缓吗?”

    “不,这个已经在实施了,叙利亚地区的犹太人提供了资金,两年之内,苏伊士港就能喝上尼罗河的水。”法佐说道。

    李君威笑了:“那运河的事就暂缓吧。”

    法佐看着李君威随意的模样,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来,但心里却失望了。实际上,他早已和苏丹商议好,向晋商银行贷款、全面开放国内市场以及苏伊士运河都是和帝国谈判的筹码,目的就是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尽可能换取与帝国的结盟,哪怕只是暂时的。

    只要与帝国结盟,俄罗斯与波兰的力量就会被牵制,这对已经制定好的战争计划是非常有利的态势,而苏丹也可以借到更多的钱来发动战争,法佐不想一开始就亮出底牌,所以选择让帝国主动问苏伊士运河的事,可现在,他失望了,帝国对这条运河根本没有那么迫切。

    最终,法佐还是忍不住了,他知道,如果裕王去了伊斯坦布尔,以苏丹的傲慢和多疑,大维齐尔的自私,这件事更没得谈,无奈之下只能问道:“殿下,我最尊贵的朋友,我诚挚的向您发问,假设我们在苏伊士运河上达成一致,那么贵国是否有可能与奥斯曼结盟,共同应对欧洲腹地的局势呢?”

    “你指的是下一场战争吗?”李君威问。

    “是的。”李君威得到肯定答复后说道:“很难,你知道的,上一场战争你我两个国家还是对手,而我也亲自与索别斯基国王、沙皇费奥多尔陛下签订了共同应对贵国进攻的条约,我们不可能出卖帝国的信誉,您或许不知道,帝国的皇帝,我的兄长对于信誉非常重视。”

    法佐急不可耐的问道:“如果能不伤害贵国皇帝的信誉呢?”

    李君威佯装陷入了深思之中,但心里已经狂喜,因为他成功从法佐口中诓出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奥斯曼此次战争的对象不是波兰和俄罗斯,而奥斯曼如今的海军没落,威尼斯本土又在亚德里亚海深处,而海军建设又是长期的,对象也不可能是威尼斯共和国,那么最可能的就是神圣罗马帝国了。

    双方既有着天主教和天方教的宗教仇恨,又因为谁继承罗马为争吵不休,一百多年前,奥斯曼的先祖又曾兵败奥地利,两者之间发生战争再正常不过了。

    “这很困难,法佐阁下,你们这个国家太特殊了。这么说吧,假设我们与奥斯曼结盟,是与苏丹陛下结盟还是与哈里发结盟,两者的区别可就大了。”李君威苦着脸说道。

    与苏丹结盟,应对的只是奥斯曼帝国的敌人,但是与哈里发结盟,就是面对天方教的敌人,约等于整个欧罗巴,前者还能接受,后者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而另外一个问题是,这样的问题也在奥斯曼帝国的敌人身上有所展现,特别是对神圣罗马帝国这样一个****的天主教国家来说,对其宣战,几乎就约等于对整个天主教世界宣战。造成的战略影响就实在太大了。

    法佐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实际上他也没有资格回答。与他一样的是,李君威无法决断这件事,也不想在天主教和天方教之间做出选择。

    赵铭德看两个人谈判,简直就像是看神仙打架,到最后也没有看清楚是谁占据了上风,当法佐离开之后,赵铭德回到了李君威身边:“王爷,苏伊士运河究竟还有机会吗?”

    这是他现在的工作,赵铭德也知道,这也是名垂青史的机会,李君威笑着说:“当然,你趁着我还在苏伊士港,马上联络投资建设苏伊士灌渠的犹太商人,我要和他谈一谈,尽可能让我们也参与苏伊士灌渠的工程,这样我们就可以得到日后运河勘探的一手资料。”

    “当真?”赵铭德欣喜若狂,继而问道:“王爷,我们现在与奥斯曼的同盟关系未定,如何能保证他们同意开凿运河?”

    李君威笑了:“赵将军,你这是军事的思维,不是政治的思维。实话说,苏伊士运河的开凿与否与我们是否和奥斯曼帝国结盟没有直接关系,甚至可以这样说,结盟即便让我们获得开凿的权限,也会让这件事变的非常复杂,比如他们可以拖延日期,开出更苛刻的条款,限制运河的开凿深度和宽度,这样就能限制大吨位舰船通过等等。

    你如果想完成这项改变历史的伟大工程,就不应该是去求奥斯曼人,而且让他们来求我们,奥斯曼对帝国的依赖越强,我们在苏伊士运河的自由度就越高。”

    “那就需要很长时间了,才能影响到那种地步。”赵铭德有些失落。

    李君威哈哈一笑:“不需要太久,两年还是三年,如此而已,或许苏伊士灌渠都没有修建好,你就要着手准备开凿运河了。”眼见赵铭德无法相信,李君威说道:“战争,你也听到了,奥斯曼人要进行一场战争,这场战争多半是对付天主教世界的,原本那些神棍国家加起来就不会弱于奥斯曼,只要我们插手其中,扶弱抑强,就可以帮助奥斯曼的敌人胜利,而奥斯曼的敌人太多,他的失败必然会导致大量国家落井下石,那么苏丹就必然需要我们的支持。到时候,我们得到的就不只是苏伊士运河,还有更多的利益。”

    赵铭德这才明白,原来裕王的任务是这样的,李君威说:“你的任务就为开凿运河做一切的工程准备,而我,则去为苏丹陛下准备一场失败的盛宴。”

    “对了,王爷,刚刚有几个商人代表来,求见于您。”赵铭德说。

    李君威问:“什么商人?”

    “来自南洋的商人,我询问了他们的身份,都有银行背景,而且我认识中两个,他们是法佐的座上宾。”赵铭德解释说道。

    “是为了晋商银行贷款给苏丹的事,这些人肯定也有与奥斯曼苏丹合作的意愿。”李君威道,而赵铭德说:“那是自然,如果没有您在马斯喀特问罪那些叛国商人的事,或许他们要避开您,单独与奥斯曼官方合作了。”

    “这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赵将军,你记着但凡发现有任何与奥斯曼官方的金融往来,而没有向帝国官方报备的,立刻问罪,帝国在地中海沿岸的战略,必须要团结所有人的帝国商人,无论是晋商还是南洋商人,只有联合起来,帝国的战略才会得到充分的践行。”李君威认真吩咐赵铭德。

    李君威在苏伊士待了半个月的时间,每天都会接见很多人,犹太商团、马穆鲁克贝伊、埃及的宗教人士甚至还有几个贝都因人中有威望的首领,帝国的商人代表更是来者不拒,裕王为人随和性格洒脱,和谁都能聊到一块去,也愿意利用自己的威望替这些人解决一点小麻烦,短短半个月就在苏伊士港声名远播。

    但是他也仅仅待这么久,半个月后,李君威启程,在奥斯曼近卫军和卫队的护送下,穿过了苏伊士通道,前往了塞得港,正如法佐说的那个样子,这里比苏伊士港还要繁荣,只不过也更为混乱,李君威没有在港口滞留,他按照法佐的安排,登上一艘前往伊斯坦布尔的商船,但是在经过希腊某个港口短停卸货的时候,李君威换乘了一艘犹太人的船只,经过土耳其海峡,径直前往了西津,而不是按照答应法佐的那样,前往伊斯坦布尔去见苏丹和大维齐尔。

    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李君威才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法佐这个人是理性的,但神棍一样的苏丹和贪婪的大维齐尔可得不到李君威的信任,对奥斯曼进行战争贷款事,李君威是要和晋商、南洋商人等代表进行商议之后,才能与奥斯曼谈判,就算是谈判,也应该是奥斯曼人派遣使者去西津。

    而在西津,帝国的银行家们也是翘首以待了。

章四八三 思维

    帝国在西津地区的地域命名还是李君威西征时期确立的,在李君威看来,西津地区简直就是渤海湾的镜像,亚速海就像是渤海,黑海就是黄海,而多山的克里米亚半岛和刻赤半岛是辽东半岛,而处于海域深处,河流入海口的城市,在东方叫天津,简称津,而在西方自然就叫西津了。

    而一些地域也就以此为原则命名,但并非都只是简单冠之西字前缀,而是使用了一些历史古称,比如亚速海相较于渤海比较小,而渤海古代称之为勃海、少海,因此称之为少海。而除了西津城,在西津地区还有一个重要的港口就是帝国海军的黑海舰队母港,原本叫做卡拉米塔(塞瓦斯托波尔),现在改名了西滨。

    西滨的名字来源于帝国本土舰队中的北洋分舰队母港,一开始这个港口在青岛,后来随着青岛的商业价值凸显,当初占据了好位置的北洋舰队就要让位置,一来二去,索性迁移到旅顺口,随着扩大,形成了大连军港,这个港口有滨城之称,而黑海舰队的母港也就以此来命名了。

    虽然李君威第一站是抵达的西滨军港,但没有停留,也没有参观帝国的黑海舰队,他只是短停了一个晚上,便乘坐一艘军船前往了西津,原因就在于,冬季的少海和顿河都会结冰,如果不能抵达,就不好过去了。

    纵帆船撞击着流冰在西津的码头靠岸,相对于新滨,这里看起来人气旺盛的多,在克里米亚汗国的时代,境内流向黑海的大江大河的入海口都被奥斯曼控制,以此来控制黑海北岸建筑平原的粮食贸易和控遏哥萨克海盗,但是也因此让西津有了不错的基础,现在的西津城就是在原来的亚速港的基础上修建的。

    西津的行政官署刚刚建立不久,赶在李君威到来之前装修完毕,但是李君威却没有入住,他不喜欢满屋的油漆和木屑的味道。作为西津的行政长官,也是李君威的好友,裴元器把他安置在了自己家中,但裴元器的私宅也不大,他全家十几口都已经住在了这里,为了避免好友把家人赶到城外的庄园去受冬季寒苦,李君威选择了一座老建筑,已经被当成仓库的天方教寺庙。

    在本地行政机构和各地商贾的协力工作下,这座距离行政官署一条街的寺庙只用了两天就收拾出来,一切都是现成的,因为这里原本就存放着当年克里米亚汗王宫里的陈列,裴元器没敢用一张桌子一盏茶杯,原本准备拍卖的,但因为本地不繁荣,而国内财政支持很大,怕卖不上价格,所以留存起来,现在收拾出来给裕王用再合适不过了。

    “老三......呵呵,王爷,您现在可是个善财童子,这些家具陈设,原本我想着过两年拍卖,但现在您用一遍,立刻不同了,克里米亚汗那种小汗王用过的东西,哪里比得上帝国皇室所用的呢,您住这一遭,少说也能让这些玩意翻一倍身价。”当外人的面,裴元器就算是打趣,也不敢过于放肆,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裕王与裴长官是穿开裆裤长大的交情。

    李君威这次是从印度来,一应用度都在行营里没带身边,轻车简从,着实吃了不少苦,尤其是今日冰天雪地的西津地区后,都生了冻疮,他坐在黄铜暖气片前烘着刚洗干净的手,说道:“这寺庙了也安暖气片?神棍们还用这个,他们那个主不给他们温暖吗?”

    “这是徐先生的奉献,原本是安在晋商会馆里的,可是您一来,徐先生立刻安到这里来了。就是本地的锅炉还没弄好,得自己烧炉子。”裴元器笑着说。

    徐邦延则是说道:“王爷为我们晋商的事不远万里来了,劳苦功高,草民说什么也不能让王爷吃苦的。”

    李君威哈哈一笑:“这东西在西津可少见,槟城运来的还是伊犁?给了我,你们的人可是要吃苦了,不如晋商一起住进来得了,你现在那个临时会馆原先就是个商铺,这也太丢人了吧,咱们谈正事总不能在那小地方谈吧。我看这寺宽敞大气,就在这里办公,旁边那片窝棚,也是不小,索性一起买下来,以后扩建也方便。”

    “擅动供奉之地,恐有不祥........。”一个商人低声说道。

    李君威哈哈一笑:“太上皇说,我下生那年,天降祥瑞,我本身就是祥瑞之人,我在这里住着,不祥也能住祥了。”

    徐邦延连忙拉开和那商人的距离,介绍说道:“这位是南洋联合银行的外务主事朱文和先生。”

    李君威笑呵呵的请那朱先生坐下,然后对裴元器说道:“刚才我说那事就这么定了。”

    “这简单,西津最不值钱的就是地。”裴元器也是随口回应。徐邦延却是知道,西津的地不值钱,但西津城里的地却并非不值钱,更不要说是这样一块处于城市核心的地块,那是相当有价值的,但最值钱的还是裕王对晋商的照顾,这实在是太给面子了。

    坐定之后,裴元器又主动介绍了一下朱文和,朱文和之所以能被南洋商人推举为代表,背景也是相当身后的,论起来他算是前明皇室,属于唐王一系,当年这一系的宗室被收拢到了琼州,主政的林士章虽然是士大夫出身,却没有对朱家宗藩有什么特殊待遇,也就管个吃喝,朱文和幼年时也就过的是温饱生活。

    帝国建立后,虽然永历皇帝被打为了战犯,但是朱明的宗室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原来的朱明宗室都封了爵位,但只能安顿在南京守陵,且都不能世袭,受爵者死后,爵位自动降低到三等男爵,且仅一人袭爵,不可离开南京府范围内。

    但并非强迫要求受爵,似朱文和这一支,当初封爵时就因为经商在琼州小有产业了,不愿意放弃产业去南京,因此按照规矩自动脱离朱明宗藩,成为平民,算是和前明皇室分宗,但朱文和父辈却是经商有道,到了朱文和这一辈更是声名鹊起,成为南洋豪富,南洋联合银行就是朱文和联络一批商人创办的私人银行,虽然只有十五年的历史,但在南洋已经是首屈一指。

    若论起私来,以辈分来论,从太后那边算的话,李君威还得喊一声朱文和舅舅。但是李君威听了也就装没听到,别说这早就脱离宗藩体系的了,就算是前朝宗藩在南京的那些遗老,李君威去了能找出八百个舅舅来,这舅舅可不值钱。

    这一点朱文和也知道,他清楚裕王想要知道的,于是说道:“南洋联合银行、槟城开发银行、华城银行等南洋七大私营银行已经授予草民全权,以供裕王差遣。”

    这几个银行,李君威是知道的,都是私营银行,别说合起来,其中有两个的财力就不亚于晋商银行,毕竟晋商银行的经营模式是比较落后的,主要面向大商人,而南洋这些银行全是面向南洋所有百姓,光是民间储蓄就是了不得了。

    这也是徐邦延一直很积极的原因,一千万两对于晋商银行来说有些困难,但是联合了这七个南洋银行后就不够分了,他不得不庆幸,幸好分蛋糕的是裕王,不然晋商银行可比拼不过对方。

    “嗯,有全权就很好,这样事情顺利一些。你们之间的合作有眉目了吗?”李君威问。

    徐邦延接口说道:“王爷,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晋商银行与南洋七大行联合成立一个西津银行和西津贸易公司,只不过其中出资比例、股权分配和对外合作,我们仰仗着您。”

    李君威点点头,这说明双方都已经达成合作意向,联合一起应对,只不过如何分配利益,双方定不下来,李君威说道:“奥斯曼的苏丹一开始说要一千万两,但多半是物资,少量是军费,几百万两现金加一些物资,说实话你们两家谁都能吃下,我来分,怎么分都不好分,要想大家伙都满意,这个蛋糕,还是做大的好,越大越好。”

    徐邦延和朱文和相互看了一眼,脸色都是欣喜的,一千万的资金和货物,对二人所代表的财团来说确实不够分,但是如果蛋糕做大,比如翻一倍,双方就都能赚的盆满钵满,若是再扩大,那就需要邀请更多人来了。

    朱文和率先问道:“王爷,这怎么做大?”

    李君威轻笑一声,没有回答,徐邦延却立刻反应过来,轻拍朱文和放在桌面上,有些颤抖的手,说道:“朱兄,这涉及到帝国的国家战略,是机密,就不是我等商贾可以能胡乱打听的了,贷款给苏丹,既是你我两家的经济利益,而是帝国的战略利益呀,我们要做的是全力配合好裕王达成帝国战略,而裕王作为我们真挚的朋友,在这个基础上也会让我们得到应该得到的利润。”

    说到这里,徐邦延看向李君威说道:“王爷,我们不能问如何做大,但是为了提前做好准备,我们必须要知道,您准备做多大?”

    李君威点点头,越发满意徐邦延这个人的自知之明,说道:“至少增加一倍,我需要你们准备好一千万两白银的现金和武装超过五万军队的武器,当然还有各种战争物资,这么说吧,我个人预计,奥斯曼的苏丹将会展开一场国战级别的战争,双方的兵力加起来可以超过二十万甚至三十万,当然,不是所有的军费和物资都由我们提供,但我们绝对会拥有一个巨大的份额,最后我要提醒的是,二位的目的是赚钱,帝国的目的平衡,这之间并不矛盾,我们不是奥斯曼苏丹的盟友,你们明白吗?”

    “明白。”徐邦延率先说道,而朱文和显然跟不上这些跳脱的思维,于是看向徐邦延,徐邦延则是说道:“王爷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两头吃,奥斯曼苏丹和他的敌人,都是我们的客户。”

    朱文和这才明白过来,李君威继续说道:“你们还要做好两件事,当然,这两件事与你们的利益息息相关。第一,通过你们的关系与西津地区行政机构的能量,对奥斯曼帝国的借贷能力和还债能力进行调查,两千万级别的资金和物资,本金加上利息,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奥斯曼人怎么归还?他们还能向什么人借贷,利息是多少。

    其二就是调查奥斯曼帝国,尤其是他们军队的风土人情,尽量减少一些矛盾,我举个最简单的利益,我们国内的纸壳定装弹药,在各地不同的兵工厂使用不同的油纸,国内以猪油为主,边疆区多时羊油,南洋出产的什么都有,显然给奥斯曼的弹药是不能用猪油,但是其他的禁忌呢?都要提前准备。”

    朱文和说道:“王爷,第二点好说,我们这些年在南洋和次大陆的合作对象不少是天方教势力,因此我们可以提供合适的服务,关键是第一点,虽然奥斯曼的苏丹在历史上有过向犹太人贷款的经历,但据我们所知,多是为了奢侈的生活和官僚用度,且从未有过如此规模的贷款,而苏丹的国度有超过三千万的人口,还贷肯定不是问题,但我们担心他的诚信,假如赖账或者刁难呢?”

    李君威说道:“既然我答应你们贷款给他,就有能力让苏丹归还,在这里,帝国可以调遣二十万兵马,而在南洋,我们也有世界上最强的舰队,帝国的陆军和海军会保证奥斯曼苏丹诚信的。”

    而这才是朱文和想要听到的,商人最担心的就是被帝国抛弃,特别是这样大规模的贷款行为,一旦苏丹赖账,各家就要破产了,而李君威的答应至少保证帝国与商人步调一致,虽说仍然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但已经值得冒险了。

    “王爷,苏丹的使者什么时候到?”

章四八四 达成一致

    李君威说道:“相信很快就会到了,奥斯曼内部的情形不稳定,近卫军中已经有了放逐苏丹的声音,而穆斯塔法却借机与近卫军达成了共进退的联盟,现在的奥斯曼,要么尽快发动战争,要么就更换苏丹,苏丹没有选择。”

    裴元器接口说道:“是,苏丹仅存的一个弟弟苏莱曼已经从囚禁状态被解救出来,对于苏丹来说,没有选择了。”

    事实正如李君威所说,苏丹的代表已经紧随李君威到了,因为路途不够通畅,他被迫在西滨城等待彻底冰封之后才好动身,而这位代表正是科普鲁律家族出身的维齐尔,法佐的堂弟,侯赛因。

    侯赛因虽然年纪比法佐小一些,但却是成熟稳重的政治家,在穆斯塔法与法佐斗争的时候,他选择了明哲保身,而当法佐被迫前往埃及就任帕夏,为了避免朝政完全被穆斯塔法把持,苏丹让他担任了维齐尔,成为穆斯塔法的副手,但侯赛因没有与穆斯塔法针锋相对,作为保守派的代表,侯赛因的政治理念与穆斯塔法、法佐都不相同。

    穆斯塔法和法佐虽然理念不同,但本质上是一致的,就是通过激进的税制改革来解决财政困难,继而支持奥斯曼帝国的军队进行现代化,在拥有了强大的军队之后,向欧洲所有的敌人复仇,二人全都是不同方式下的强军派。只不过穆斯塔法想要改变旧有的包税制度,而法佐则致力于对外贸易的关税和过境税。

    侯赛因却完全不同,他支持改革,支持强军,却不支持激进,侯赛因认为改革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是三年两年能完成的,需要十年甚至于更久,因此他希望第一步就是与所有的敌人、竞争对手保持稳定和平的关系,在外部和平之后进行内部的改革,但这个归化显然满足不了苏丹的雄心壮志和复仇之心,也不是狂妄自大的穆斯塔法能驾驭的,甚至于法佐也接受不了在埃及蛰伏十年甚至更久。

    苏丹否决了侯赛因的政治理念,选择了穆斯塔法,但是面对近卫军的威胁又半途而废,又导向了法佐,但为时已晚,最终弄出了向帝国方面借贷,用战争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个办法和侯赛因毫无关系? 但现在? 他必须要亲自来操持。

    苏丹在这种事上已经完全不信任穆斯塔法,一怕与帝国有嫌隙的他故意搞砸? 逼着奥斯曼进行包税制度改革? 二来也怕借贷来的军费掌握在了穆斯塔法手里。

    与精明的法佐和自大的穆斯塔法相比? 侯赛因给李君威的感觉就是温和开明,为人处世都非常老练,他甚至于不介意品尝一下裴元器收藏的酒,也表示无需因为他的到来让餐桌上全是箐真食品。

    “我知道? 苏丹陛下确实需要这样一笔钱? 而我们的商人确实也想要与你们合作。但是这样的交易必须得到帝国方面的支持。”李君威在宴会结束后? 解释着? 指着桌上的饮品:“茶还是咖啡?”

    “咖啡吧。”侯赛因选择了咖啡? 奥斯曼是一个天方教国家? 自然是禁酒的? 但实际上,高层包括苏丹在内都是酒闷子? 法佐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不嗜酒,而侯赛因却很少饮酒,但在天方教的世界里,大部分时候咖啡都是符合教义的饮品,因此侯赛因选择了这东西。

    只不过侯赛因没有让李君威亲自煮咖啡,他知道帝国百姓更喜欢喝茶,咖啡是一种海军属性的饮品,没有那么普及,而且中国人喝咖啡的习惯和奥斯曼人完全不同,他还是喜欢自己的口味,侯赛因一边亲自操作着一边说道:“这不是小事,但若还是需要请示万里之外的大皇帝陛下,那就太费事了。”

    “您误会了,不是皇权允许的问题,而是法律。我的父亲和兄长是伟大的解放者,也是伟大的征服者,但他们二人在一件事上有共识,那就是认为最伟大的还是成为一个立法者,在帝国,法律至上,就算是皇权,大部分时候也要避讳法律。对了,历史上那位伟大的苏莱曼苏丹不也是一位立法者吗?”李君威笑着问。

    “如此说来,这件事只要符合帝国的法律,您就可以决定了?”侯赛因不想和李君威讨论法律的问题,开门见山的问道。

    李君威说道:“可以这么说,但是这也很困难,因为您说服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整个帝国。比如,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贵国要拿着一千万去攻打哪个国家,虽然我无意指摘苏丹陛下的战略,但是目标的选择必须符合我们的利益,比如波兰和俄罗斯可与我们有共同防御条约,我们不能贷款给你们攻打这两个国家。”

    侯赛因却笑着说道:“您真是喜欢开玩笑,谁都知道,我们不可能以波兰或者俄罗斯为目标。其实您想试探问一下我们的目标,对吗?”

    李君威呵呵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在上一次的黑海战争之中,三国达成了共同防御条约,应对奥斯曼可能出现的反攻,而奥斯曼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别说一千万,就算是三千万也未必能在三国联盟之中讨到好处。

    而侯赛因说道:“其实您不用试探了,我们的目标就是奥地利那个虚假的罗马皇帝,这一仗既是为了现在而打,也是为了奥斯曼的荣耀。”

    李君威见他实言相告,呵呵一笑:“您还真是一个坦诚的人。”

    侯赛因有些无奈:“实际上我不支持这场战争,可奥斯曼已经到了不得不战争的地步了,与其内战,不如对外发动战争。”

    “好吧,既然您都这样说了,我原则上代表帝国同意贷款,但是您知道的,一场战争并不是有钱就可以了,枪炮里打出去的可不是银币金币。”李君威提醒道。侯赛因则是说:“我理解您的意思,你们的商人不仅希望贷款,而且还想把物资采买事一并承揽过去,这没有问题,但一定要价格实惠。”

    “当然,如果价格相较于你们自己采购没有优势的话,那可以不合作。具体的物资采购,您可以与商人代表谈,但我需要确定的是,假设物资采买由帝国商人经办,那么苏丹大体需要多少薪饷呢?”李君威诚心问道。

    侯赛因说:“两百万枚金币,但是我们需要的是西昆,而不是贵国金银币或者我国的金银币。”

    侯赛因所说的西昆其实就是金杜卡特,这是通行于欧洲和天方教世界的货币,也是这个时代与帝国金银币一样保值的货币,侯赛因要帝国货币,是因为现金是作为士兵薪饷的,而奥斯曼的士兵对帝国的金银币很陌生,而不要本国的阿切克货币是因为奥斯曼帝国的货币近一百年贬值的非常厉害,甚至发生过一个切三个,到三个用的办法,而金杜卡特则是奥斯曼帝国内部非常喜欢的货币。

    而黄金货币在欧洲也更有竞争力,一枚金杜卡特约有3.56克黄金,帝国的一两白银则是37.5克,但是帝国与欧洲的金银汇兑比例是不同的,在帝国刚建立的时候,黄金白银比价是一比十,而在欧洲则是一比十三,因此那个时候,帝国会在本土收购黄金去欧洲换取白银,但是随着东西方的来往,和白银的贬值,帝国现在的比价是一比十五,欧洲则是一比十七,显然,怎么换算也是一笔令人挠头的账,不过这是可以交由商人去办的。

    晋商对外国货币接触不多,但是南洋的银行对这业务很熟悉,因此李君威可以直接答应下来,而李君威说道:“战争需要的物资呢?”

    “我想还是与商人们谈吧。”侯赛因说道。

    李君威欣然同意,安排双方组成代表团进行谈判,帝国这边也由裴元器派遣人参与其中。而接下来侯赛因提出了几个要求,第一个就是谈判成功后借贷的资金先存贮在西津的银行里,在得到苏丹的请求后再往奥斯曼运输,这显然是要把这些金币当成诱饵了,只要金币不在奥斯曼,军队就的训练,官僚就得干活,一切就要听苏丹的。

    而第二个就是物资的问题,奥斯曼是一个大国,大部分物资都能自己生产,但问题是国内的手工业早已行会化,效率极为低下,但战争又迫在眉睫,因此侯赛因既要求低价,又要求迅速提供。但这个问题李君威还是交由商人们去解决。

    当新年快来的时候,谈判已经有了眉目,这一日,裴元器端来了火盆,二人围坐在火盆边,烤着地瓜,聊着少年时候和皇帝、诚王去偷地瓜的糗事,那个时候李君威虽然最小,但却是跑的最快的,裴元器是烤的最好的,诚王林君弘最机灵,但也出现过被狗撵的爬树经历,而当时身为太子的李君华从不参与盗窃,但也不拒绝分享,裴元器说道:“那个时候咱们还以为人家没发现咱,沾沾自喜,后来我才知道,老乌一直跟在后面给擦屁股,咱们偷多少,他给人送多少钱,只是可惜,他现在是镇守将军,离不开防区,不然也得来这里凑凑热闹。”

    乌以风是远疆区的镇守将军,他的镇北城就是后世的伏尔加格勒,作为最后被征服的区域,镇北城的前沿仍然不那么平静,越是到了冬季,马贼和匪徒数量就越多。

    “谈判怎么样呢?”谈判地点在行政官署,李君威已经好几天没去了。

    裴元器说道:“大体有了眉目,徐邦延对梳理关系很擅长,他甚至让死板的侯赛因接受的回扣和贿赂,真是了不得。而朱文和确实经验丰富,这家伙真是会算计,做买卖实在是好手。”

    裴元器以枪械为例子,侯赛因想要采购的是光屁股步枪,只要枪,至于弹药、子弹盒、燧石、枪带、维护工具一概不要,如果不是时间紧迫,侯赛因甚至连枪托都不想要,只要帝国原产的高品质枪管和奥斯曼不能大规模量产的燧发机。

    但是朱文和说服了侯赛因,首先就从弹药开始,奥斯曼的军队火器化程度已经相当高了,生产枪械用的弹药已经易如反掌,但朱文和向侯赛因演示了帝国制式枪械与普通枪械不同的,那就在于帝国的枪械是量产的,枪管口径在公差范围内一致,但是奥斯曼就不同了,枪管是手工制造的,一根枪管一个口径,如此导致的结果就是,假设只买枪不买弹药,这些枪械就用不上合适的弹药,威力也会大大降低。

    侯赛因很清楚,滑膛枪的有效射程就在于枪弹与内膛之间的游隙大小,大了射程降低且打不准,小了甚至直接卡死,而奥斯曼的枪械在口径不同的情况下,只能是一杆枪使用一套制弹钳,在阵地上临时生火,融化铅锭,制造弹丸。

    要想保证威力,按照奥斯曼的办法就得订购一批制弹装置,这些机械玩意更贵,而帝国原产的纸壳定装弹药就相当的便宜,而且西津和西滨两地就已经可以生产了。侯赛因权衡之中,选择了使用帝国的弹药,当然一切都要按照天方教的传统来。

    而弹药的问题的解决顺便解决了弹药盒的问题,毕竟只有合适得弹药盒才能保证弹药不受潮,和雨雪天气下的使用。既然侯赛因为了枪械威力接受了帝国弹药,那么为了发火率接受购买燧石也就顺理成章了。

    但是在另外一些问题上,侯赛因又开始发难,首先是推弹杆,奥斯曼人用的火枪是木质推弹杆,而帝国枪械早已普及铁质,避免断在枪膛内。可是侯赛因了解自己的军队,这样一斤重的铁杆绝对会被那些近卫军将领收上去卖掉,然后换一根木头的。而省钱则是另外一个原因。

    朱文和对此表示了同意,但是希望侯赛因使用帝国的推弹杆,而不是回去自己另外配一些,原因也很有说服力,只有合适的推弹杆才能保持一定的装填速度,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帝国出产的便宜,而且买一赠一。

章四八五 藏地新变

    而在一些不那么重要的配件,比如枪带,侯赛因觉得一根麻绳就能解决,而清理维护用具,侯赛因认为一根棍子绑上麻布就可以了,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帝国制式装备,原因很简单,朱文和提出这两样可以免费配齐全套。

    这就是朱文和的商业头脑,枪带和维护用具都是消耗品,只要选用了,就会因为好用一直用下去,而后续的额外订购,就不是免费的了,实际上,利润也全都在这些消耗品上,对于燧发滑膛枪来说,除了那根枪管可以传宗接代以外,没有什么不是消耗品的。

    而朱文和也很好的完成了李君威交代的任务,那就是尽可能限制奥斯曼,不要这些先进的武器完全发挥作用。朱文和的办法也很巧妙,譬如在燧发枪的纸壳定装弹药上做了文章,他为奥斯曼的纸壳定装弹药选择了稍厚一点的油纸,因为弹药装填时候,纸壳会包裹着铅弹推入枪膛之中,纸壳厚了之后,推弹的速度就慢了很多,无形中减慢了奥斯曼步兵的射击速度,而后来的奥斯曼的燧发枪制造的军工业也是承袭这个标准。

    在奥斯曼人一百多年的使用新式燧发枪的历史中,这个小把戏一直没有被发现,因为帝国商人给出的解释非常合理,奥斯曼作战的地中海和南欧地区比较湿冷,较厚的纸壳可以保证火药不会潮湿。以至于奥斯曼帝国后来自行生产弹药的时候,依旧采用了朱文和当时制定的标准。

    除了火枪,在火炮上朱文和也是下足了功夫,但奥斯曼采购的物资并不是特别多,第一就是火器,帝国火器精良是奥斯曼官僚和军队的共识,其二就是价格低廉的纺织品,只不过奥斯曼人不采购成品的军服和帐篷,而是只采购呢绒和棉布。显然也是要给国内的手工业者留下一部分的利益,但饶是如此,规模已经相当庞大,仅仅是燧发枪,侯赛因就一次性订购了六万支,其中五千支更是特别制造的精品,用于近卫军所用。

    侯赛因没有一口气把一千万两都花完,而是留下了大约三百万两余额? 而这些钱就暂时存在西津银行之中? 产生的利息就是徐邦延给侯赛因的部分贿赂。

    而侯赛因在借贷条款上也确实拿到了苏丹的全权,其把波斯湾的巴士拉港口,红海的苏伊士港及多瑙河的关税做抵押借贷一千万? 但却不是三地海关税收全数偿还? 巴士拉港拿出海关税收的百分之七十? 苏伊士港的一半和多瑙河通关税的百分之四十用于偿还,其余的依旧是上缴奥斯曼帝国的国库,但奥斯曼还有一个要求就是让帝国协助在土耳其海峡的几个港口打造海关衙门,增加奥斯曼的海关收入。

    无论是帝国还是奥斯曼,都不允许商人参与海关的管理? 这些由帝国经营的海关全部隶属于新成立的海外事务部。而这已经是帝国打开奥斯曼市场的成功了。

    “今天朱文和和徐邦延来过一次? 只不过你还在睡大觉,没有敢打搅你。”裴元器说道。

    李君威点点头:“谈判进行的太顺利了,侯赛因答应的很快? 商人们有些失望,认为自己没有抓到奥斯曼帝国的底线,对方肯定还可以再让步。商人嘛? 永远是贪婪的,可以理解。”

    “那你准备怎么做?”

    李君威惬意说道:“不怎么做,猫冬,这大冬天的,什么也做不了,先过了冬天再说。”

    “你不和他们说,也得跟我说说吧,我怎么着也得有个预备。”裴元器道。

    李君威点点头:“倒也是,等天气暖和了,我准备去一趟波兰,找我那位老朋友索别斯基国王聊聊,奥斯曼这次的战争目标是神圣罗马帝国,也就是维也纳的那位皇帝,我们与他关系很陌生,但幸运的是,神罗皇帝与索别斯基关系不错,维也纳方面支持了索别斯基驱逐了俄罗斯人,双方拥有共同的天主教信仰,索别斯基更是虔诚的教徒,如果通过波立联邦来介入这场战争。”

    裴元器却表现的忧心忡忡:“我担心这场战争,奥斯曼本身就强于神圣罗马帝国,这一次又从我们这里借贷到战争经费和先进的武器,你一直希望奥斯曼惨败而加深对帝国的依赖,但是这一番政策下来,奥斯曼很有可能会胜利!”

    李君威却是笑了:“元器,你在安全局供职十几年,肩膀上也扛着军衔,但你对战争和军队并不是那么了解,你以为一群嚣张跋扈的近卫军和奴隶士兵组成的军队在获得了先进的武器之后就能战斗力飙升吗?这是不可能的,战争打的是人,不是武器。

    好吧,就算奥斯曼军队因此而变的非常强大,会战胜神圣罗马帝国,但未必对我们就不利,元器,奥斯曼人在战争中失败是对我们有利,可若是胜利,我们也有机会。”

    裴元器摇摇头:“我不明白。”

    “呵呵,我问你,当奥斯曼的军队完成换装,整装前进的时候,谁会是这支军队的统帅?”李君威直接问道。

    裴元器想了想,先是犹豫,后来坚定起来:“苏丹或者大维齐尔,不,肯定是大维齐尔,在去年,伊斯坦布尔发生了失踪案,被囚禁的苏丹兄弟失踪了,你应该知道,按照六十五年前奥斯曼帝国修订的继承法,更改为长男继承,加入苏丹死了,那么继承人不是苏丹的儿子,而是苏丹家族之中年纪最大的,也就是失踪的那一位。

    显然,这件事不是苏丹做的,他现在的地位非常不稳定,以至于需要对外发动战争来拉拢近卫军,如果他想以控制继承人的办法来稳固地位,应该杀掉所有的兄弟和子嗣,而他只失去了第一顺位继承人。而这很有可能是大维齐尔穆斯塔法的手笔,就是为了夺取军队的统帅权,苏丹不可能再继承人失踪的情况下把都城留给穆斯塔法,如此只能让身为大维齐尔的穆斯塔法出征。”

    李君威点点头,虽然裴元器不懂军事,但政治嗅觉还是非常敏锐的,他说道:“既然统帅已经确定了,那么如果奥斯曼在对阵神圣罗马帝国的战场上取得胜利,这个胜利也属于穆斯塔法而不是苏丹。

    你想,因为包税制改革的事,大维齐尔已经和苏丹成为了死敌,你认为凯旋归来的穆斯塔法会放过苏丹吗?他会选择更换一位苏丹来保持自己的地位。那个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现任的苏丹加上埃及的帕夏、穆斯塔法的政敌法佐,多么美妙的一个组合,这个组合进可以重新夺回政权,退可以割据埃及,但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需要我们的支持,到时候,无论是大开国门,还是苏伊士运河,在权位面前都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条件。”

    裴元器听了这些,眼睛里多了些无奈,原来什么贷款什么银行都是假的,裕王从几年前就开始布子了,要知道,当年奥斯曼与三国开战时候,奥斯曼大军统帅也是穆斯塔法,但是却在黑海北岸兵败,失去了整个克里米亚汗国,这样的大败,足够让一位大维齐尔失去权力了,但是裕王却巧妙布子,非要与穆斯塔法的政敌法佐签署停战条约,把战败的责任推给了法佐,保住了穆斯塔法,把这位大维齐尔从苏丹的走狗一步一步的引到了苏丹的对立面,才有了今日的局面——胜败对帝国都是有利可图。

    当李君威裴元器两位好友在西津聊着局势的时候,在藏地的扎什伦布寺,五世大学者也要见到他幼年的时的同门师兄弟桑结嘉措。

    扎什伦布寺位于日喀则,是与拉萨三大寺齐名的黄教六大寺庙,也是五世大学者的坐台之地,年轻的大学者是上人的徒弟,而大学者并未与桑结嘉措在僧人聚集的大经堂会面,而是精心选择了汉佛堂。

    这是扎什伦布寺储存历代中原皇帝赐予的地方,最早的有唐代的九尊青铜佛像,传说还是文成公主带进藏地的,元朝时候的铜像,而永乐古瓷、金银酒盏比比皆是,而现在帝国赐予镌刻了汉、蒙、藏三种文字的金银,封诰敕书,经卷佛珠则供奉在前,桑结嘉措曾经来过这里,那时还供奉着满清皇帝敕封的金印,但是早已上缴帝国了,而如今这里又有了大改观,正殿多了一幅有半壁墙的画像,桑结嘉措看着上面身穿袈裟手端**的画像,实在想不出这是哪一位佛陀。

    “这是帝国的皇帝陛下。”大学者从一旁的会晤堂走出来,温和说道,桑结嘉措这才看到,在巨幅画像的下面还有一个牌位,上书: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学者......。”虽然二人是师兄弟,但作为仅次于上人的黄教上师,桑结嘉措必须对其保证尊重,而大学者盘腿坐在了牌位前的蒲团上,示意其他人出去,说道:“桑结,还是叫我的名字吧,今日是朋友的邀请。”

    “好吧,罗桑,你现在和以前大不同了,或许是长久没有听从师父教诲的缘故吧,师父绝对不喜欢这里挂着这样的画像,供奉不属于佛陀的牌位。”桑结嘉措说道。

    大学者点点头:“如果师父不喜欢,请让他来吧,我会向他解释的,可是桑结,师父已经过身了,对吗?你不用骗我了,虽然你是师父最喜欢的弟子,远远超过我和噶尔丹,但是桑结,我与师父也有着深厚的感情,至少我们的私人来往,师父是不会通过你的,师父从来没有几年不与我通信过。”

    桑结叹息一声,他知道,这件事瞒得住谁也瞒不住大学者,他问道:“罗桑,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你准备怎么办,抓了我献给汉人的皇帝?”

    大学者微微摇头:“不,根本不需要我这么做,汉人的皇帝应该也猜到了,他现在就在距离不远的关中,而且与青海的和硕特汗王们来往不断,我猜测他在准备做些什么,而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向他坦白,不要让这片佛陀庇佑的土地沾染献血。

    桑结,你不是大学者,也不是上人,你只是一个第巴,不要妄想控制藏地了,是时候放弃这些野心,藏地早就不是以前的藏地,黄教也不是以前的黄教,尤其是这几年,你没有感觉到各寺的变化吗?”

    桑结嘉措低头,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帝国的军队从未登上藏地的高原,但影响力已经无处不在,从噶尔丹策旺成为了阿里总管,阿里地区就彻底与黄教隔离,青海的和硕特汗王与他的关系若即若离,但最具有分离倾向的不是世俗领主,而是黄教寺庙的僧侣。

    在过去的三年里,帝国在河中之地、费尔干纳、天山北路、西伯利亚成立了越来越多的国营农场,这些农场又被叫做归化农场,农场之中的多是裕王当年西征俘虏的斯拉夫族和天方教各族,也有这些年远疆区和西疆区迁移整合的人,而帝国邀请藏地的僧侣参与管理这些农场,转化这些人的信仰,也让僧人享受世俗的权力和利益。

    越来越多的黄教僧侣出藏接受邀请,而仅凭一两个僧人是管不住的,所以他们要带去自己的徒弟、军队甚至于寺庙辖制的人口,前往富庶的藏外之地,不仅有人离去,也有人带着外面的人归来,在帝国的支持下,没有人在乎桑结嘉措这个第巴的反对,只有上人和大学者才能让他们停止,但是上人已经过身,而扎什伦布寺在藏地之外也拥有了上万农奴和不限开垦得土地。

    桑结嘉措用信仰是绑定的人,终究还是被利益一个个拽走,而现在,每个人都在怀疑,桑结嘉措真的是为了信仰吗?如果只是为了权力,那他与自己有什么分别?

章四八六 求变

    桑结嘉措深深的看着大学者,眼睛里闪过了一些狠辣:“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吗,罗桑,站在汉人那边,站在我们信仰的对立面。”

    “不,我这样做恰恰就是为了我们的信仰。桑结,不要再蒙骗自己了,你做的这些根本不是为了信仰,而是为了权力,你想要做的不是黄教信徒的守护者,而是他们的君王。你担任第巴已经很多年了,僧侣和信徒因为你而过的更好吗?黄教因为你而得到弘扬吗?都没有,事实上,汉人皇帝比你做的要好的多,至少在藏地之外,不论是僧众还是信徒,都比我们这里要好的多。”大学者神色淡然,话说的坚定,但却无一点斥责。

    桑结嘉措:“你从未出过藏地,你怎么知道?”

    “是啊,我从未出过藏地呀,或许我也该出入走一走了。”大学者似乎被触动了什么,默默然说道。

    桑结嘉措知道,按照藏地的传统,下一世上人会是眼前这位大学者的弟子,而在上人成年之前,藏地大部分的宗教权力也该由大学者执掌,桑结嘉措认定大学者对信仰不够坚定,才做出现在的事,他篡权,世俗的军政大权篡夺的事和硕特汗王的,而宗教和信仰方面则是篡夺的眼前这位大学者的,可是大学者从未有过对域外势力抗争的表现,逆来顺受和明哲保身是他的一项做派,一直以来对上人就是如此。

    “罗桑,你知道放弃的代价吗?”桑结嘉措看着大学者的眼睛,问道。

    大学者微微一笑:“我知道,汉人的士兵会进驻拉萨、日喀则和他们认为需要管控的城市,他们会在这里建立所谓的绥靖区,管理藏地的人,无论僧俗不分贵贱。如我这样顺从的僧侣会得到优待,享受殊荣,但你,藏地的第巴,则会被另外一个忠顺于帝国的人取代。

    但是,僧侣们不能再随意的欺骗和剥削百姓,贵族也不可以任意的奴役农奴和平民,黄教的僧侣会越来也少........。”

    桑结嘉措听到大学者如此诚恳的说,虽然有些是与他观点一致,有些则是不愿意听的,但他不想大学者继续说下来,上人过身之后,他只用了一瞬间就决定继续上人与帝国争权夺利的事业,但他发现? 当这个强大的世俗政权开始认真起来的时候? 自己所掌握的力量是那么的渺小。

    阿里地区已经不服从管理,和硕特的贵族与拉萨保持距离? 藏地的寺庙和僧侣在雪域之外的富庶地方有了财产,就连信仰坚定的大学者都被引诱? 除了围绕在自己身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那群人,几乎一切都变了。

    “不要再说了罗桑,你既然知道后果如此严重? 为什么还要支持汉人呢?”桑结嘉措打断了罗桑,高声问道。

    大学者则是反问道:“桑结,放弃抵抗的结局悲惨,难道一意孤行就有美好的未来吗?”

    桑结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能说出口的? 在当初决定继续与汉人斗争的时候? 他以为可以团结藏地的一切势力,和硕特的汗王甚至于藏传佛教的其他教派,然后联络山南的次大陆势力,莫卧儿帝国的皇帝甚至于帝国皇帝的那个兄弟,这也是上人所一直要做的,可是两年多来,一切都变成幻影。

    藏地的各方与他离心离德,而次大陆的势力也表示无能为力,自己的对手太强大了,强大到已经让很多人心生无力,而这个对手又太过于开明,愿意与任何势力合作,次大陆的势力也更愿意与之交好,而不是为敌。

    最终,桑结嘉措选择了离开,而大学者则是告诉他,假如明年春季帝国的皇帝仍然驻跸于关中,他会前往谒见,桑结嘉措没有回应。这件事根本不用向他打招呼,第巴的权限再大,也管不着大学者,毕竟上人是大学者的师父,而不是他桑结嘉措。

    当桑结嘉措离开之后,佛像后面走出一个胡子拉碴,身着华丽僧袍的男人,他恭敬的对大学者行礼,说道:“桑结嘉措实在是太固执了,而且胆子太大,连上人过身这种事他都敢隐瞒,看来这些年,我的避让让他变得自以为是。”

    这个中年的男人就是和硕特汗王朋楚克大汗,而在他说话的时候,大学者为他斟茶一杯,朋楚克很是荣幸,这位固始汗的直系后裔对黄教有着虔诚的态度,而且并不眷恋权势。

    “这其实不怪他,是上人的传承,上人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没有前往帝国,认真了解这个新生帝国的实力。他以为那就是几千年中一个普通的中原王朝,但实际上,他完全错了。”大学者说道。

    朋楚克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对于他来说,上人就是天上的神佛,不允许对其有任何的置疑,也就只有大学者这样同等的人,才敢在他面前说几句不是。朋楚克问道:“桑结嘉措是上人遗留在世间的珍珠,他被上人视为眼睛呀,现在却不听从您的规劝,真不知道他会走向什么邪路,尊敬的大学者,请问还有什么能规劝他回归正途吗?”

    见大学者微微摇头,朋楚克问道:“我准备来年从青海迁移到当雄,并且移牧青海左右两翼部分部众过去,您以为这样会让他有所收敛吗?”

    当雄位于拉萨的北面,又和硕特人的达木八旗,这本身就是和硕特汗王直辖的部众,只不过朋楚克大汗继位之后,对黄教和上人过于虔诚,而帝国又在青海建立了西宁绥靖区,不少和硕特族和藏人前往投奔,所以朋楚克就移驻青海,现在提出返回,显然是想给桑结嘉措一个震慑。

    大学者摇摇头:“我认为,桑结嘉措已经无路可退,他也不想后退。”

    在大学者看来,藏地的贵族、寺庙乃至和硕特的汗王都是可以被帝国接受的,唯独不包括桑结嘉措这个第巴,除非帝国愿意封他为藏人的领主,可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是我不能让上人遗留的珍珠沉沦...........。”朋楚克为难说道。

    大学者叹息一声,说道:“你即便把兵马开进拉萨城,也不会让他动摇分毫的,大汗,如果你执意要给他一个幡然悔悟的机会,只需要做一件小事就可以。”

    “什么?”

    “找个机会告诉他,您在扎什伦布寺,而且准备一个冬季都在这里听我讲经。”大学者说道。而朋楚克闻言,细细思索,明白了过来。

    第巴这个职位,理论上来说只是上人的总管,管理着隶属上人的寺庙产业,当然,当年两大上师邀请固始汗入藏,建立和硕特汗国之后,固始汗把大量的人口和土地分给了上人和大学者,比如前一世的大学者就分到了日喀则地区的十个溪卡,而上人在过去几十年也从和硕特汗国那里攫取了大量的土地和百姓,第巴管理的人口和土地已经超越了汗国的汗王朋楚克。

    按照法令,第巴是要由大汗任命的,至少得到大汗的认可,朋楚克其实并不喜欢桑结嘉措,所以在上人第一次委任桑结嘉措为第巴的时候,朋楚克没有表态,上人因此只能任命了其他人,最后桑结嘉措成为第巴,也是上人从中调和,得到了朋楚克的默认。

    但是现在,上人过身了,饶是桑结嘉措已经选了灵童,也还是个小娃娃,藏地宗教大权在大学者手上,而朋楚克则是大汗,两个人只要认定了,就可以更换一位第巴,夺走桑结嘉措的权力,完成一场不流血的变革,这也是大学者让朋楚克告诉桑结嘉措行踪的缘故。

    朋楚克离开之后,大学者依旧没有起身,而是轻轻拍了拍手掌,在侧殿之中又走出一个年轻人,正是澹台云风,澹台云风没有按照大学者的指示坐在对面,而是选择站在一旁,他轻声说道:“大学者,皇上的意思是让您劝说朋楚克大汗前往关中朝觐,并且在合适的时候委任他的儿子厄齐尔为第巴。而您却没有这样做,反而把这个办法告知了桑结嘉措,这很不友好。”

    “你不了解朋楚克,他是一个虔诚的人,他讨厌桑结嘉措,却不是因为桑结嘉措抢夺他的权柄,而是桑结嘉措本身,在上人还活着的时候,很多人传言桑结嘉措是上人的孩子,而这些人却不敢在朋楚克面前说,因为那样会丧命。

    可是现在上人死了,朋楚克就不会讨厌桑结嘉措了,反而还会看在已经过身的上人面前上尽可能的庇护他。”大学者看着澹台云风的眼睛,说道:“如果我直接劝说朋楚克换一个第巴,他不会同意的,因为他知道,他和我都无法在帝国手中庇护得了桑结嘉措,他要为桑结嘉措找一条活路,体面的退出。

    年轻人,你从大皇帝身边来,应该对政治不陌生,但藏地的政治里是有佛法的,信仰掺杂在其中,和你所知的并不完全相同。”

    澹台云风确实对藏地不甚了解,他说出了心中的见解:“可是我不认为桑结嘉措会老老实实的走朋楚克大汗安排的道路。”

    大学者点点头:“那又如何呢,桑结嘉措选择退让,自然是藏地的福气,但如果他继续邪恶的道路,也会因为今日的变化而做出反应,我们已经确定上人已经过身了,只要有需要,我和朋楚克大汗都可以把这个消息公开来,而没有了这个庇护,他的一切权柄都来自于第巴的职位,这是他万万丢不得的。

    我想他会自立为王吧,那个时候,一切不都顺理成章了吗?大皇帝陛下是要求变来应变,扶持厄齐尔去当第巴是不过也是这个目的,我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更为顺畅的办法罢了。”

    “好吧,上师,您说服了我,我会把这一切全都告知皇上的。”澹台云风认真回应说道。但是他心里却知道,桑结嘉措的办法可不只是自立为王那一个,那是最极端的一个,而大学者却珍而重之的提出来,那么说明大学者也有所保留,更有所图谋。

    桑结嘉措离开扎什伦布寺的时候脸色铁青,他是来寻求支持的,但得到的却是拒绝,他不知道大学者一旦去见了帝国的皇帝会是怎样个结局,他知道必须要尽快做出选择,当他坐在马车里随着颠簸思索的时候,外面响起了争吵的声音,桑结嘉措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前面路被堵住了,第巴大人。”有人回应说道。

    “混账,谁敢堵我的道路,你没有告诉他们这辆马车的身份吗?”桑结嘉措怒道。

    但是他掀开帘布的时候,却看到了更为混账的画面,自己的手下正被一群人殴打,而堵住路的是装载货物的车还有骆驼,这样的车队定然不会有什么尊贵的人,但肯定属于某个尊贵的人。

    “第巴大人又怎么样,这是大汗的货物,你们这个狗东西........。”一个矮壮的汉子皮鞭抽打的很响亮,但口中发出的话更让人感觉刺耳,而这个家伙说话的时候,还不时向桑结嘉措的马车方向看一眼,显然他已经看到了桑结嘉措,但仍然继续殴打,这是就是打给自己看的。

    而桑结嘉措眯眼看清楚了打人汉子的脸,眼睛里闪过得却是一丝玩味,说道:“给大汗的货车让开道路。”

    “第巴大人,您是.......。”

    “给大汗让路。”桑结嘉措再一次说道,这一次的语气不容置疑。

    很快,道路被让开,那一队货车过去了,手下低声说道:“刚才听那些狗奴才说话,好像大汗现在在日喀则,而且来了好一段时间了。”

    桑结嘉措轻轻点头,招手示意手下走远一点,叫住了刚才打人的汉子:“达实巴图尔,好久不见你了,你的身体重新强壮起来,是因为顺心如意了吗?”

    那个汉子淡淡说道:“原来是第巴大人呀,多谢您的关心,我的身体与心情没有关系。”

章四八七 暗潮汹涌

    达实巴图尔说罢就扬长而去,气的桑结嘉措的手下大为跳脚:“第巴大人,这个达实巴图尔实在是太过混账了,竟然对您如此不恭敬。”

    桑结嘉措呵呵一笑,说道:“你没发现他也很不开心吗?”

    “他?不开心?”几个手下疑惑起来。

    桑结嘉措点点头:“我们可曾经是老朋友呀,我怎么会怪罪他呢?你去日喀则,跟着车队找到大汗,直接指出达实巴图尔的罪过,让他携带礼物立刻前往拉萨布达拉宫向我请罪。”

    几个手下更是摸不着头脑,一会说是老朋友不怪罪,一会又说要请罪的,但手下们都知道桑结嘉措奥妙高深,没有询问。被桑结嘉措点中的手下骑马去了,而另外一个年纪较长的问道:“第巴大人,冰天雪地的时节,大汗就来到日喀则,或许有所图谋。大汗在青海可未曾与汉人断了联络,他若是与大学者联合起来,您的第巴之位........。”

    “大汗不是刚刚到的,你看那些货车,虽然蒙的严实,但是车辙发出的声音是宛若鸟叫的声音,而非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拉车的牲口也很轻松呀。”另外一个人也提供了自己的发现。

    桑结嘉措点点头:“看来这是大汗提醒我,他早就到了日喀则,肯定是冲我来的。”

    “那怎么办?”

    “走吧,回拉萨,去等达实巴图尔。”桑结嘉措命令说道。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有兴奋有忧虑有喜欢有嫌恶。这一切复杂的情绪都是因为达实巴图尔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人。

    达实巴图尔是和硕特汗国第一位大汗的第十个儿子,也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在固始汗活着的时候,他驻扎在拉萨城,而达实巴图尔则在青海,青海蒙古被分为十部,达实巴图尔不仅是十台吉之一,而且总管右翼,是十部之首。也正因为如此,当固始汗死去的时候,上人立刻拥护朋楚克的父亲作为大汗,得到了藏地各寺庙的全力支持,原因就在于,黄教不想再出现第二个固始汗。

    这最终要导致了达实巴图尔在藏地特殊的政治地位,他大半时候与宗教势力离心离德,但每当汗位出现空虚,固始汗、达延汗去世的时候,他都会为汗位联合宗教势力,但两次都没有如愿,在朋楚克大汗继位之后,帝国已经建立? 达实巴图尔也开始向帝国靠拢? 因为达实巴图尔在青海的特殊地位? 帝国一度要封他为土尔伯特王。

    显然这是离间之计,这一点受到了汗王贵族和宗教势力的反对,连当时还未覆灭的准噶尔汗国内的卫拉特贵族都反对。达实巴图尔最终只封了一个郡王,但却也得到了补偿,他的部落可以进入西宁绥靖区驻牧和过冬,他拥有在青海的贸易特权,达实巴图尔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在很多人眼里,他是和硕特汗国内最具实权的一支? 也是中原王朝的鹰犬,但是桑结嘉措却知道,达实巴图尔早就和帝国离心离德。

    当年如果要封达实巴图尔为王,根本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人的态度? 甚至在大家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封了? 可故意放出风去,显然就是让达实巴图尔与各方离心罢了。而达实巴图尔也不是一个任凭人摆布的人。

    回到拉萨的桑结嘉措在布达拉宫里根本没有等太久? 就有人来报,说是达实巴图尔正赶来拉萨城:“第巴大人,达实巴图尔从日喀则赶来,一路东来,每到一个寺庙就就会进去礼佛,并且无论遇到贵人还是僧侣都宣称自己因为罪过惹恼了第巴大人,而特来拉萨请罪的,实在是过于嚣张跋扈了。”

    “这个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耍小聪明,他是怕我真的杀了他。”桑结嘉措微笑说道。

    而那手下却说:“第巴大人,达实巴图尔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一队骑兵,号称三百,但实际上绝对不下五百之数,这是做什么,这是........。”

    “让他来吧,只要不进布达拉宫,就算进城也无妨。”桑结嘉措淡淡说道。

    而正如桑结嘉措说的那样,达实巴图尔一路抵达拉萨之后,以城外太冷,取暖不便为由,进驻了拉萨城,占据了城市一角,而达实巴图尔在安顿好麾下士兵之后,径直来到了布达拉宫,却是一个人没有带。

    桑结嘉措亲自迎接到大门,只与达实巴图尔说了一句话,就是带他去见上人,这让达实巴图尔很是紧张,藏地疯传过一段上人已经过身的消息,但第巴桑结嘉措一直说只是坐定,后来几方来见,也是见过了,达实巴图尔对此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知上人是生是死,如果死了,桑结嘉措就是这座城市的主人,是否会杀掉自己?如果活着,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一路忐忑前进,但进入经楼之后,却看到昏暗的房间里有人打坐,模糊之间很像上人,而桑结嘉措走过去,也不行礼,径直坐在一旁,还请达实巴图尔坐在对面。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殊荣,达实巴图尔走过去,却看到上人竟在斟茶,这哪里是黄教第一领袖,简直就是仆役的做派。

    达实巴图尔长年在青海,也二十多年没有见过上人了,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很像,但上人何等样人,如何能做这种事。达实巴图尔直接说道:“你不是上人!”

    “这是江阳扎巴,上人的替身,上人已经过身了。”桑结嘉措直截了当的说道。

    达实巴图尔说道:“第巴大人,你真是好大的胆量,这种事你也敢隐瞒!”但是继而,达实巴图尔竖起大拇指:“你瞒的好,瞒的很好!如果这件事公开了,那么只有汉人的骑兵早就冲进拉萨城,你我也就为人奴仆了。”

    桑结笑了笑:“您只是说对了一半,如果汉人进入拉萨,我桑结嘉措肯定会为人奴仆,甚至会死,但您不同,在藏地,您是与汉人最交好的,或许您可以成为大汗,统领这片土地。”

    “哼,这种话也就骗骗孩子罢了,我达实巴图尔可不蠢!实话说,汉人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他们想让我成为大汗,然后废除上人和大学者在藏地的一切行政权力,只当一个佛爷。但那是在十五年前,可现在他们旧事重提,却让我建议大汗废你的第巴职位,哈哈,真是把我当猴子耍了,如果他们真的那么真诚,又怎么会扶持一个厄齐尔呢?”达实巴图尔愤愤说道。

    桑结嘉措却皱眉,他还是第一次听厄齐尔这个名字:“厄齐尔是谁?”

    “朋楚克的小儿子,从小就派去当人质,也是帝国属意要代替你第巴的人。”达实巴图尔解释说道。

    “这个条件对您来说不错。”桑结嘉措说。

    达实巴图尔怒道:“我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博尔吉吉特氏,我不会去当羊圈里的大汗,我只会做翱翔天际的雄鹰!桑结嘉措,自从汉人从满洲人手里夺取天下之后,草原已经完全变了味,我是狼,可不想当狗。”

    正如达实巴图尔所说,帝国这些年经略草原,外藩一个个的没落,当年准噶尔汗国的大汗僧格也是帝国的外藩,现在准噶尔部已经完全沦为了直辖扎萨克,最高的就是一个国公爵位,而外藩之中其他封王的,陆陆续续的都被拆解部落,只留下一个头衔,甚至于人都必须前往京城生活,连看家护院的狗都算不上,只能是圈养的羊罢了。

    现在草原上硕果仅存的只有藏地的和硕特汗国和远疆区的土尔扈特汗国、以及南疆的叶尔羌汗国,但这两年,形势也越来越差,叶尔羌汗国因为裕王刺杀案稀里糊涂的陷入内战之中,谁都知道只要帝国出手,甚至不用出手,表个态就可以把这件事解决,但帝国就是什么也不做。

    而远疆区的土尔扈特汗国已经五年没有人到藏地熬茶了,因为帝国已经在远疆区修建了寺庙,派遣了足够地位的僧侣。和硕特汗国内部也是风云涌动,而这一切都昭示着帝国的外藩政策,可以有外藩,但不许有独立自主的外藩,似和硕特汗国这样独霸一方的就更不允许了,达实巴图尔作为和硕特人中的有识之士,自然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

    只不过桑结嘉措不会因为达实巴图尔的表态而相信他,这个男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看透的,自己需要一个对帝国不满的伙伴,他就表现出对帝国的不满,这可不是什么兆头。

    “台吉,看来我们之间有共同的利益,至少我们都希望维持现在藏地的局面,不想失去权柄,不是吗?”桑结嘉措说道。

    达实巴图尔说:“可是很难!第巴大人,你应该知道那是一个怎么样的敌人,大元王朝都未必能比得上,我拥有的只有胆量和自尊,却不具备与帝国斗争并且维持独立的能力,而你,第巴大人,上人遗留在这个凡俗世界的珍珠,也没有这个能力。这就是绝对实力下的悲哀,再多的机谋也无法抗争。别说你我并不友善,哪怕你我团结一心,又能如何呢?

    汉人只是想尽可能和平的吞并藏地,所以才给了你机会,假设有一天他们真的不耐心了,十万蒙古铁骑冲上高原,别说你和我,就算是上人活着,也只有卑躬屈膝。”

    这些理性的话直接把桑结嘉措的计划堵在了嗓子眼,达实巴图尔是个识时务的人,联合他对抗帝国,他是绝对不干的,而且也对第巴一脉没有信心。桑结嘉措只能说道:“台吉,以往你我直接有太多的误会,但是为了和硕特汗国,为了佛陀的国度,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我希望你知道的是,一旦再次出现汗位继承问题,这一次我会坚定的站在您的身边。”

    这话却是让达实巴图尔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现任的大汗是他的侄子,虽然二人年纪相仿,但朋楚克大汗也足足小了七岁,正值壮年的男人怎么会轻易的殒命从而出现汗位继承问题呢,这显然需要人的干预,而桑结嘉措就要做这一点。

    但达实巴图尔却知道桑结为什么会这么和自己说,他与其他的和硕特汗王不同,本人与帝国保持了相对良好的关系,但却有野心继续维持和硕特汗国的独立。而现在这种形势下,和硕特的汗王已经不是黄教说了算的,需要帝国方面的承认。

    想过这件事后,达实巴图尔呵呵一笑,说道:“第巴大人,我若是做了大汗又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呢?”

    桑结嘉措回答说:“台吉,你知道现在的形势,我是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未来的藏地秩序之中没有我的位置,朋楚克一系做大汗,我只有死路一条,但是您不同,您没有必要杀死我,我可以出家,然后在暗中协助您通知前后藏,这样不是很好吗?”

    达实巴图尔明白过来,这是桑结嘉措用黄教的权柄换取自己的安全和未来的地位,而这就很值得冒险了,毕竟他现在只是和硕特汗国的一个领主,而与桑结嘉措合作就可以成为和硕特大汗,不是朋楚克这样的大汗,而是父亲固始汗那样在汗国内部说一不二的至尊。

    “现在的问题是,已经有了厄齐尔,我已经不是汉人的唯一选择,或许你有办法干掉那个毛躁的小子,但是那又如何呢,朋楚克在京城还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兄弟,我也有一个儿子在京城学习,已经不是十五年前了,现在得汉人更喜欢在他们手中长大的孩子,而不是我这个老顽固。”达实巴图尔到底也没有被忽然掉下的馅饼所砸晕,发现了其中猫腻。

    而桑结嘉措说到:“汗王的诞生需要忽里勒台大会的支持,您个人的威望和我的支持,谁能比得过您?当然了,您会担心大学者会拆台,但这不是什么问题,因为我会解决的。”

章四八八 为何而哭

    达实巴图尔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他能猜出来桑结嘉措的大体的计策,而桑结嘉措也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达实巴图尔能猜出来,所以在这里就不用明说了。

    这个计划很简单,桑结嘉措制定好了,而达实巴图尔也猜到了。既然大汗朋楚克现在身处大学者所在的扎什伦布寺,那么如果大汗死了,就可以顺势把大学者变成凶手,身为大汗叔叔的达实巴图尔就可以率军出击日喀则,擒拿凶手,鉴于大学者的特殊身份,可以把他交给帝国方面处置,如此达实巴图尔在前往大汗之位上最后一个阻挠者消失了。

    接下来按照和硕特汗国的规矩,将会召开忽里勒台大会,桑结嘉措可以凭借宗教影响力支持达实巴图尔,而达实巴图尔本身就很有威望,加上与帝国方面的亲近,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大汗,除非帝国要与和硕特汗国开战,否则绝对不会强推厄齐尔或者其他什么人做汗王的,即便推动也无妨,即便厄齐尔成为了大汗,但是长年在帝国的他也毫无根基,杀掉或者架空,达实巴图尔都有办法。

    帝国二十三年的三月,西安,皇帝行在。

    澹台云风出现在了皇帝的面前,他冒雪返回,带回来了大汗朋楚克死亡的消息。对于一个虔诚的黄教徒来说,想要毒杀实在是太简单了,桑结嘉措买通了大学者身边的一个年轻僧侣,把下了毒的糌粑以大学者赐食的名义交给了朋楚克,还让他吃了之后,静坐一日,任何人不得打搅。

    一天之后,大汗的随从进去,看到的是满脸青黑,鼻孔流血? 已经僵直的尸体? 而负责大汗安全的达实巴图尔控制了扎什伦布寺,缉拿凶手,最终矛头直指大学者。

    “........这明显是陷害? 大学者正在与朋楚克大汗商议今年夏季前来觐见陛下? 朋楚克大汗在桑结嘉措坚持不放权之后? 已经同意了,只是商议具体的时间? 这种情况下? 无论如何大学者都不会毒杀朋楚克汗。”澹台云风认真解释道? 抬头却见皇帝脸上的风轻云淡? 似乎皇帝并不愤怒,反而态度很舒缓。

    “云风,你觉得谁是凶手?”李君华放下手里的书本,随口问道。

    澹台云风说:“主谋之一肯定是桑结嘉措? 现在朋楚克死了,和硕特汗国就要选新的大汗,如果新的大汗庇护他? 帝国就要冒着与和硕特汗国全面战争的风险解决藏地? 这一直是我们想要避免的。而另一个主谋肯定是觊觎汗位的人? 上位者如果是有威望的人,定然也是凶手,如果没有威望,就是支持新大汗的人。

    其中达实巴图尔最为可疑,微臣几个人是秘密潜伏在大学者身边的,就连朋楚克都不知道? 朋楚克死后,达实巴图尔搜检日喀则全城,我们无处躲藏,只能现身表明身份,但是达实巴图尔却不许我们去见大学者,而是派人护送我们离开返回关中.........。”

    李君华点点头:“朕还是太子的时候,达实巴图尔就已经与帝国交好了,是第一批与帝国交好的和硕特汗国的王公,如果他接任大汗,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他说要怎么处置大学者了吗?”

    澹台云风说道:“达实巴图尔说,大学者是上人的徒弟,先解往布达拉宫,请上人处置,而他则会建议上人把大学者送来关中,交由陛下亲审。”

    “这件事肯定是个阴谋,但不是坏事,你不用管了,具体的细节向中廷提交一份文件,时间还早,你去看一看你的老朋友厄齐尔吧,他这段时间变的古怪。”李君华说道。

    澹台云风微微一愣,略微一想也是,虽然现在的藏地是和硕特汗国的疆域,但最棘手也是最大的势力就是黄教,现如今基本确定上人过身了,而身为第二宗教领袖,且只有二十多岁的大学者则可以接手藏地的教务,虽然他表现的恭顺而没有野心,但谁能知道大权独揽之后是否还能保持呢?

    而朋楚克大汗被毒死,大学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这样就很好,大学者有罪,六世上人是个娃娃,黄教群龙无首,帝国正好趁虚而入。

    想明白这些,澹台云风正要出去,又被皇帝叫住:“云风,你替朕问一问厄齐尔,他是愿意当大汗还是愿意当第巴。”

    这个问题立刻让澹台云风糊涂起来,这是厄齐尔能选择的吗,而且皇帝让自己去问,是以自己的身份旁敲侧击,还是直接以皇帝的身份去问?澹台云风不敢请示,最终还是退着走了出去。

    出了皇帝的书房,见天色已经暗淡了,澹台云风决定直接去找厄齐尔,如今的厄齐尔已经从禁卫调遣到了侍卫班,有了自己的房间,找到地方,澹台云风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进!”

    澹台云风走了进去,昏暗房间的一侧有一张书桌,点燃的灯火很亮,照的那人脸有些恍惚,他正埋头看东西,澹台云风一愣,厄齐尔他是知道的,最讨厌看书了,而且那个人也没有胡子,他立刻认为走错了,而那人也是抬头看了一眼澹台云风一眼,问:“你谁呀?”

    “对不起,走错了。”澹台云风抱歉一句,走了出去。

    “有毛病。”里面传来了抱怨声。

    出了门,澹台云风抬头看了一眼门牌,上面写着李逵两个字,澹台云风不免挠头难道侍卫班里来了一个真李逵,却见一个侍卫走过,澹台云风请教:“敢问这是厄齐尔的房间吗?”

    “是啊。”那人说道。

    “请问他人去哪里了。”澹台云风又问。侍卫疑惑:“他不当值,应该在房间里呀.......。”说着,侍卫喊道:“厄齐尔,你在吗,有人找你。”

    “谁呀?”里面传来厄齐尔的声音。侍卫笑道:“在里面呢,你直接进去就成。”

    澹台云风更是疑惑,正要推门,却见门打开了,厄齐尔与澹台云风大眼瞪小眼,都是不敢认,澹台云风诧异:“厄齐尔,你......你胡子呢?”

    厄齐尔也是叫嚷:“老澹,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小白脸呢?”

    听了这熟悉的称呼,澹台云风才确信这真是厄齐尔,二人进屋,厄齐尔说道:“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玉树临风的澹台云风变鞑子啦。”

    澹台云风先是陪着裕王去了印度,回来之后马不停蹄的去了藏地,风吹日晒,雨雪风霜全都尝了个遍,而且因为长时间在藏地的缘故,还有了高原红,着实大变样,难怪厄齐尔没看出来。

    而厄齐尔模样也大变,曾经引以为傲的络腮胡子全然剃了,看起来还有些浓眉大眼的正派气,最让澹台云风奇怪的事,厄齐尔竟然看书!他还以为是什么新出的志怪、武侠小说,毕竟那也算厄齐尔的爱好,但细细一看,桌上的书籍,竟然多是羊皮制造,全都是法律书籍,大半是蒙古-卫拉特法典,这是成书于固始汗时代的法典,那时候还没有和硕特汗国,但又几经增修,各部落和汗国都不一样。

    帝国边疆区的内藩使用的是帝国修订过的版本,很详细,就是以这部法典为地方法律,保证其不违反帝国的宪法原则,实际上与原有的法典精神已经大相径庭。

    原来的法典是保护领主和僧侣的利益,确定特权和人身依附关系,帝国理藩院修订之后,虽然依旧给予了领主特权,但也保护了平民和奴仆的利益,以法律的方式确定了领主不得随意剥削平民,不可以处死和买卖奴隶。

    而藩国的版本则就很简单粗暴了,但相对于旧有的法典仍然进行了修订增删,譬如土尔扈特汗国通行的版本,大量加入了与帝国商人纠纷的处理方式,以及确定土尔扈特汗国属于帝国疆土的等条款。

    最原汁原味的就是和硕特汗国使用的版本,虽然也增增减减的,但基本的思想不便,一共一百二十条法令,简单粗暴。

    除了这些源流出自蒙古,实际已经进行帝国化改革的法律,还有两部不变的法律,一个是黄教的教法,这是藏地黄教管理僧侣的,而另外一部则比较重要,是《十三法典》,这法典是五世上人根据藏巴汗《十六法典》制定的,简单来说,抄的。

    相比前者,少的三条是关于军队和军事指挥的,原因在于黄教势力不拥有真正的军队,自然也就删除了。

    这法典与《蒙古-卫拉特法典》一个尿性,充斥着特权、剥削和酷刑,根本不符合帝国的宪法精神。

    学习法律是帝国所有教育机构的必选课程,归化学堂出身的厄齐尔自然也不例外,甚至更要重要,毕竟外藩子弟将来是要回去当领主的。只不过厄齐尔实在不是学习的料,外藩子弟,尤其是这类比较特殊的外藩子弟,结业考试具备操作性。

    “厄齐尔,你怎么看起这些东西了?”澹台云风不解问道。

    厄齐尔关上了房门,说道:“我感觉用的上。”

    澹台云风轻轻点头,轻拍他的肩膀,抱住了厄齐尔,厄齐尔有些诧异,他在帝国多年,知道汉人是比较含蓄的,比之草原民族尤其如此,别说朋友,就连父子和兄弟都未必拥抱,当男人拥抱男人的时候,肯定出事了。

    “怎么了,老澹,出什么事了?”厄齐尔问道。

    “我从日喀则回来,你的父亲,朋楚克大汗被人毒杀了。”澹台云风尽可能用和缓的语气说道。

    厄齐尔闻言一愣,神情恍惚,似乎在回忆什么,忽然脸上浮现了笑容,问:“老澹,我是不是该哭一哭呢?”

    澹台云风不知该如何回答,厄齐尔说道:“我对他没有多少记忆,我的母亲只是一个牧奴,我记忆里只是他殴打母亲和诵经念佛的样子,后来我母亲死了,就很久没有见到他,有一天,我被带到他面前,他问我和谁玩的最好,喜欢哪个女奴,我不敢吱声,就被他骂了,吓的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躺在老额吉的怀里,她告诉我要去大皇帝居住的地方,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每年会收到他给的银票,每次五千两。

    老澹,你知道吗,在青海,一两就可以买一只羊,他每年给我五千两,却不舍得在信封里留下一句话,偶尔有和硕特使者来到帝国,带来的口信只有一个:不要惹事。那些使者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

    厄齐尔絮絮叨叨的说着,充斥了对父亲的不满,他一开始的目的只是向澹台云风解释为什么不会为父亲的死哭泣,但说着说着,已经落泪了。

    澹台云风又一次抱住了厄齐尔,厄齐尔问:“我为什么会哭?裕王爷说,人与人之间的羁绊远远超过血脉相连,那我为什么会哭?”

    “我不知道,我三岁时候父亲牺牲在战场上,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每次去扫墓,我都会哭。厄齐尔,你还记得吗,我们刚当上禁卫的时候,随皇上去北狩会盟,在燕北绥靖区,有一座陵园,埋葬着帝国战死在草原的将士,那时你哭了,我当时怀疑你是假的,因为那些烈士杀死的是你们的同族,我还记得当时你的解释。

    有些人死了,但帝国让活着的人活的更好。厄齐尔,你的理想不就是让活的不好的人活的好吗?”澹台云风缓缓说道。

    厄齐尔松开他,澹台云风点了点桌子上两部法典《蒙古-卫拉特法典》(原版)和《十三法典》:“厄齐尔,我刚刚进藏的时候,很多人称颂你的父亲仁慈、宽容,但是我却知道,你不会喜欢你父亲的。”

    “是啊,我崇拜的就是太上皇,不是因为他是成吉思汗那样的征服者,而是因为他是立法者,是解放者!他这辈子杀了很多蒙古人、女真人、卫拉特人,但解放了更多的草原民族,他让奴隶拥有自由,给了平民成为富人和官员的机会,他是真正得大侠,真正的英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厄齐尔攥紧拳头,简单的语言却是在宣告。

章四** 名字的重要性

    厄齐尔在和硕特部只是一个不受宠的汗王子嗣,四岁就离开藏地前往帝国,在云中城的归化学堂启蒙,七岁抵达京城深造,然后又随帝国的迁都前往了申京,自懂事起,厄齐尔就无拘无束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具有民权和法治的城市。

    虽然在学堂调皮捣蛋不好好学习,没有接受正统的政治教育,但厄齐尔世界观却在法治的氛围内被培养出来,而作为厄齐尔的朋友,澹台云风不得不为厄齐尔的命运而担心,他实在不具备做大事拥有的智慧和能力,厄齐尔的优点和缺点一样突出,他性格豪爽,乐善好施,而且心胸宽大,但却冲动易怒,如果没有人压制,就会任性胡来,惹出事端,更关键的是,这个人太理想化了。

    只不过,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厄齐尔已经没有了选择,他的血脉注定了他必然要牵扯到藏地的政治漩涡之中,好在帝国的皇帝了解厄齐尔对帝国的归属感和认同感,而澹台云风不奢求厄齐尔成为英主、明君,他只希望尽可能的保护好他。

    “厄齐尔,你想做第巴还是想做和硕特王?我的意思是说,假如你有选择的话。”澹台云风问道。

    厄齐尔毫不犹豫的说道:“第巴,我当然要做第巴。老澹,我知道,因为我是朋楚克的儿子,帝国在和硕特汗国的问题上利用我,我做将军、亲王还是第巴都由皇帝陛下来决定,但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要做第巴。

    如果让我做一个统兵将军,我要驻扎拉萨,监管第巴施政,如果我成为和硕特亲王,我会亲自委任一个听话的第巴,按照我的要求施政,而最好让我成为第巴,那样我就可以按照我的意愿来了。”

    “为什么你这么执着成为第巴呢?”澹台云风问道,至少他前往藏地执行任务,朋楚克还活着的时候,帝国的计划就是让厄齐尔成为第巴,但他没有想到厄齐尔自己也有这个意愿,像是他这样的汗王子嗣成为和硕特亲王更显得顺理成章,而长久以来,第巴的位置都是由藏人担任的。

    厄齐尔说道:“我要成为像太上皇那样的解放者? 把藏地的百姓? 无论是和硕特人还是藏人? 把他们都黄教僧侣的愚昧和压迫之中解放出来? 给他们自由与法制? 让他们从奴隶变成人? 真正的人? 有尊严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 厄齐尔很是冲动,而学识渊博的澹台云风却感觉这话相当熟悉? 似乎就是太上皇的某次宣言? 而澹台云风也明白过来,厄齐尔求的不是权柄? 他求的是正义、公义? 求的是理想。

    而澹台云风却是分外的庆幸,相对于有些憨直的厄齐尔,澹台云风更了解帝国的战略,帝国从来不喜欢和硕特汗国这样独霸一方的藩国政权? 尤其是在大陆方向,厄齐尔成为大汗? 即便他与帝国有这么深的渊源,他也不可避免的成为亡国之君,历史上有多少亡国之君可以善终呢?

    厄齐尔却因为这个话题而变的有些狂躁,提起黄教,他的言语之中充斥着痛恨。作为一个喜欢行侠仗义‘大侠’,厄齐尔不能接受这个世界上一切的不公,做学生时,他就会收拾那些在学堂还摆主子谱,欺辱同族爵位较低同学的混蛋,而成为了禁卫,他也会收拾殴打学徒的管事,他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人,偏生又那么的冲动,所以面对不公的时候,大多以暴力应对,学生时代用的全是拳脚,成为禁卫用枪托棍棒,澹台云风不免担心,这家伙若是真的成为第巴,或许就要举起屠刀了吧........。

    想到这里,澹台云风明白过来,这也就是厄齐尔的价值,向藏地某些人举起屠刀。

    不管怎么说,皇帝交给的任务澹台云风算是完成了,而随着和硕特汗国正式送来朋楚克大汗过世,就汗王继承问题召开忽里勒台大会,邀请理藩院派遣使者参加,并且参与朋楚克大汗毒杀案的审理。因为这个,内疆和西疆区都进行了广泛的动员。

    帝国二十三年的四月中,当青海的草地开始返青的时候,忽里勒台大会在青海塔尔寺召开,这是黄教系统之中六大寺之一,也是黄教创始人宗喀巴上师的诞生地,也是藏地黄教、藏外黄教、和硕特汗国和帝国四方势力最为中立的地方。

    塔尔寺位于帝国西疆区西宁绥靖区绥靖将军驻地西宁城外,在前明时代就已经具备相当的规模,而且早在万历朝,这里已经是四世上人所认可的正规黄教学院,只不过随着帝国在藏地影响力扩张,这个学院已经是理藩院和宗教局所掌握的了,塔尔寺出身的呼图克图与藏地的联系越来越少,反而大量在帝国境内任职,有些成为驻京呼图克图。

    但是塔尔寺依旧全面向和硕特汗国和藏地黄教开放,上人和大学者两大黄教领袖也曾来**,以表达恭顺,而达实巴图尔所部,在冬季就驻牧在塔尔寺周边,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和硕特汗国和藏地黄教在这里为朋楚克大汗举办了盛大的法会,为被毒死的朋楚克大汗超度,达实巴图尔当被理藩院认可可以在塔尔寺召开忽里勒台大会时,是很兴奋的,他把这作为帝国支持他成为大汗的佐证,但是随着参加大会的各方到来,达实巴图尔就感觉气氛越来越微妙。

    黄教五大寺都派来僧侣来,其中以桑结嘉措为首,一次就带来了上千僧侣,而前藏、后藏、青海和康区的蒙藏部落的大小头人也到了,青海十台吉,达木八旗和阿里地区的噶尔丹策旺也先后赶到,个个都带着兵,少的百十个护卫,多的上千人。

    藏地各方代表的到来让达实巴图尔倍感荣幸,但是与之相比,帝国方面来的人马和代表更多。

    西宁绥靖区是一个比较小的绥靖区,现如今也就只有十二个扎萨克,因为这次大会在两千常备军之外另外抽调了四千兵,但帝国的武备并非如此,藏外黄教系统内的三大呼图克图,切伦、章嘉和哲不尊丹巴都到了,每个人不仅带来了不少的僧侣,还有很多的外藩带兵随扈,光是这群外藩就带来了七千多骑。

    而与和硕特汗国关系最密切的天山北路各部的外藩也带兵赶到,而真正令达实巴图尔赶到不安的是朋楚克的儿子厄齐尔也带来了一支兵马,而这支兵马很特殊,他们不是帝国的经制之师,不是陆军也不是理藩院军队,一群人骑着瘦马,用着破甲烂弓,形容剽悍,却分外野蛮,好像某个不知名部落的兵,而且数量很多,超过了四千人。

    “大学者绝对不能现在交给汉人,只要交出去,上人过身的消息就泄露了,一定要你先成为大汗,再交出大学者,然后再公开上人过身的消息........。”达实巴图尔的帐篷里,桑结嘉措认真仔细的交代着。

    达实巴图尔说道:“这简单,我就说大学者病了,正在路上养病........。”

    “主子......。”

    “混账东西,我正在和尊贵的第巴大人说话,你为什么要来打搅。”达实巴图尔对帐篷外面的有人吼叫起来。

    外面人说道:“阿木回来了,但是他是被抓了放回来的........。”

    “把他带进来。”达实巴图尔想了想说道,很快一个牧奴打扮的家伙进来,见了达实巴图尔和桑结嘉措连连磕头,达实巴图尔对桑结嘉措解释道:“这是我派去厄齐尔营中打探消息的探子,想不到竟然被他们抓住了。”

    阿木连称该死,说道:“主子,奴才伪装成帮佣进去,向那里的厨子打探消息,但厨子把奴才告发了。”

    “你有没有打探到准确的消息?”桑结嘉措出言问道。

    “回大人的话,奴才确实听厨子说了一些,但他又告发了奴才,奴才就不知道说的真假了。”

    达实巴图尔说道:“蠢货,你只管说来,真假我自然会分辨。”

    “那些人不是蒙古人也不是女真人,更不是卫拉特各部,他们说的话奴才完全听不懂,厨子说他们是野人女真也有布里亚特人,是从北疆来的,说是那比漠北还北的地方,这些人生活在很哭寒的地方,布里亚特人因为叛变而被变成了奴隶而野人女真也是自愿迁移的,但这些人在漠南被拦下来,大皇帝陛下把他们交给了厄齐尔台吉差遣。”

    达实巴图尔听了这话之后,脸色大变,低头沉思,而桑结嘉措问道:“你看到他们营中有僧人吗?”

    “有。”阿木说道。

    桑结嘉措长出一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阿木却没有一点庆幸的意思,而是说:“有是有,只不过........。”

    “有话就说!”达实巴图尔说道。阿木说:“奴才在营中见到了两个佛爷,但......但都是在马棚里,被镣铐锁着干活。”

    桑结嘉措诧异:“为什么?”

    “厨子说,那两个佛爷向营中将士索要布施,被以敲诈钱财问罪,若非有章嘉呼图可图恰巧经过,就会被打死了。”阿木小心翼翼的说道。

    桑结嘉措说道:“厄齐尔来者不善呀,汉人皇帝给了他一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军队,所谋为何,台吉,你要做好准备啊。”

    达实巴图尔正要与桑结嘉措商议,低头看了阿木一眼,说道:“你下去吧。”

    阿木则是说道:“主子,奴才被人告发之后,被厄齐尔台吉打了一顿,送去了帝国使者那里,使者大人请您过去一趟,而且还交代了.......。”阿木说着,忽然看了桑结嘉措一眼,又说:“说让您一个人去。”

    这种形势下,让达实巴图尔一个人去,显然是不合情理的,但达实巴图尔看阿木的神色就知道了,对方交代的应该是不要让桑结嘉措去,他点点头,直言说知道了。

    西宁城的绥靖将军公署,理藩院藏务大臣塞布礼正与澹台云风、厄齐尔、绥靖将军哈奇尔等说话,他年纪不过二十七岁,此时说话颇有豪气,意气风发。

    塞布礼是满洲郡王,爱新觉罗岳乐的儿子,早年就在归化学堂学习,结业之后先后在云中和黑龙江两个绥靖区为官,三年前还是西宁绥靖将军,后入理藩院任职,而在这里,无论是准驸马的澹台云风,还是厄齐尔,亦或者那三位呼图克图都显的都对他很尊重,有些人表现的似乎有些谄媚。

    原因很简单,塞布礼这个藏务大臣是太上皇亲自点的将,要知道,自从皇帝继位之后,太上皇已经十几年没有插手政务,就连内阁首相这种用人大权都不管,单单提拔了塞布礼一个人。

    人人都知道太上皇游玩西南时,从四川到的关中,正好御前会议决断藏务大臣这个职位,太上皇偶然看到备选名单,就挑中了塞布礼,而此前塞布礼根本没有见到太上皇,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

    塞布礼本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发生了,被眷顾的塞布礼一时成为了红人,当然他的能力毋庸置疑,不然也不会上备选名单。

    而解释这件事其实也很简单,关键就在于名字,按照理藩院的一般用人规则,藏务大臣绝对不能是藏人和和硕特人,最好也不是蒙古人,而在剩余的人选之中,对藏地事务熟悉,对黄教熟悉又不虔信黄教,且能适应藏地生活的,只有两个人,塞布礼和他的同父异母兄弟。

    塞布礼担任过两年的西宁绥靖副将,两年的西宁绥靖将军,对藏地的适应是有目共睹的,而他的兄弟则常年在理藩院来往藏地得使团之中担任使节,也是合适的。

    虽然二人合适,但塞布礼更相信他的兄弟更有资格成为藏务大臣,原因很简单,二人虽然都信爱新觉罗,但他的兄弟却是汉女所生,比之他更容易获得信任,而且在理藩院多年,关系也够硬,事实上,理藩院总裁常阿岱主推荐的就是塞布礼的兄弟,但因为最后的二选一名单偶然被李明勋看到了。

    塞布礼的兄弟叫:爱新觉罗艾滋!

章三三四 识时务

    两天后,桑结迎来了自己游览的一天,他来到了帝国海军的军港,参观了海军一级战列舰帝国号,走上这艘庞然巨物就已经让桑结内心忐忑不安了,而在海上驰骋的时候,压抑许久的内心终于狂狼翻涌,上百门大炮按照线列决战的模式依次释放的时候,那种震撼超越了桑结二十年的人生中见到过的一切人力活动,无论是万马奔腾还是山呼海啸都是不能比,唯有藏地高山的风卷残云才能压制。

    可那是神迹呀!

    而陪同在身边的裴元器的形象,在桑结心中大为改观,评价他时,桑结心中多了真诚二字,因为裴元器总是不厌其烦的向桑结解释,战列舰上看到大部分战争机械都不会出现在陆地战场上,或者没有那么多,比如帝国陆军用不着战列舰上那动辄超过两吨的重炮,按照陆军标准,千人两炮,也没有哪支军队会装备如此多的火炮,像这种重型火炮齐射的场面在陆军中是不可能存在的,然而,真诚两个字也仅仅停留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在变成了虚伪和欺骗,因为从帝国号战列舰上下来的二人正好看到一艘由海军押运的工程船,上面有帝国工程院为京津铁路试制的第一批火车头。

    这招惹了桑结的好奇心,于是二人到了工程院,去观看火车这一奇观,那冒着黑烟的火车对于桑结来说简直就是地行的巨龙,万钧之力在这玩意面前就是一个笑话,谁说战列舰上的东西在陆地上无法有效运用,桑结不觉得那些重炮在这等巨龙身上施展不开..........。

    自幼,桑结就被告知修佛的最高境界是心如止水,桑结一直如此,但现在,他的心乱了,宁静了二十年的心湖先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漾起阵阵涟漪,然后就是一座大山扔进去,便是狂涛巨浪!

    这一日,心情郁结了几日的桑结行走在返回国宾馆的路上,一场秋雨让他的被迫停了下来,一主二仆进入一间人满为患的茶馆避雨,一个银币换了一张靠门的板凳,照例要了三份茶点,除却桑结自己享用的一份,其余两份是给一直暗中保护或者说监视的安全局的人。

    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从桑结赶到申京,四处游玩后,总有两个人跟着,桑结有时候也靠他们解决不大不小的麻烦。

    一队扛活的码头工人也匆匆走来,只是躲在房檐下,抱腿蹲着,让开进出的道路,生怕招惹了店家,过了一会,一个工人要了一杯茶和两个火烧,走到桑结面前,问道:“这位爷,能和您做一张板凳么?”

    “可以,随意就是。”桑结随口说道,看了一眼来人,却见他皮肤黑红,手腕粗大,眉眼之间似乎有些熟悉,桑结正要细看,那人却是微微摇头,不动声色的坐下,吃了一个火烧后,才蘸着雨水在桌上写了噶尔丹三个字。

    桑结看了这三个字,想起了师父那个失踪多年的弟子,来自准噶尔部落的贵人,自己幼年时候的好友,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噶尔丹擦掉那些字,又写下国宾馆后竹林,子时初几个字,桑结看过,随手擦掉,吩咐了一句属下,就去了对面的戏楼。

    到了夜晚,桑结躲过国宾馆里巡逻的治安官,来到了竹林,看着空荡荡的亭子,正不知是否是噶尔丹失期的时候,噶尔丹的声音响起:“桑结,我可从未见过你迟到。”

    “噶尔丹,我的兄弟,躲过汉人的耳目可不简单。”桑结笑着说道,给了噶尔丹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就知道,汉人永远在忌惮我们,他们无时无刻不在针对我们。”噶尔丹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怒气冲冲的说道。

    桑结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是问道:“这几年你去了哪里,漠北战争结束后,师父曾经以归还你作为和谈的条件,一开始皇帝答应了,可又说你在关外游历时死去。”

    已经习惯了撒谎的噶尔丹再次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可怜的身世,大意就是因为黄教领袖善意的条件,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于是被安全局秘密捉拿,受尽了严刑拷打,偶然逃了出来,然而,这个精心编织的谎言并没有收获噶尔丹想要的效果,桑结这个一起长大的好友也只是安慰了几句,说活着就好,也就过去,完全没有义愤填膺,发誓为自己报仇的态度。

    “桑结,听说师父派了第巴大人了,这是要向汉人卑躬屈膝了吗?”噶尔丹问道。

    桑结听了这话,并不恼怒,而是坐下来说道:“我们是来谈判的,为的是藏地的平和与弘扬佛法,师父交代第巴大人和我,要向帝国表达必要的谦卑,我知道,你会痛恨这些,但是我想说的是,师父已经不能再坚持了,虽然要谦卑,师父也是最后一个,而在整个藏地,第一个跪下的是和硕特人,我的兄弟。”

    噶尔丹脸立刻变成了铁青色,和硕特与他的母族准噶尔一样都属于卫拉特蒙古的一支,当年固始汗受黄教两位领袖邀请,率军入藏地和青海,覆灭了红教,确立了黄教的超然地位,也在那片高原之地建立了和硕特汗国,也因为和硕特大部进入藏地,准噶尔才能在天山南北崛起。

    目前的藏地属于和硕特汗国,但这却是一个二元政治联合体,连酋邦都算不上,两位宗教领袖、第巴与和硕特汗是这个国家的四巨头,和硕特汗掌握着兵权和部分政权,而大部分的政权则是作为总管的第巴所控制,松散的政治联盟甚至连****都算不上。

    然而,在名义上,和硕特大汗才是这个国家的国君,而他向帝国臣服,两位宗教领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那样是逼着汗庭引狼入室。

    “这是在自寻死路,虽然可以避免战争,但却是温水煮青蛙,你知道这个典故吗?”噶尔丹愤怒的挥舞着拳头。

    桑结点点头,笑哈哈的说道:“当然,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一个更有趣的事实,据说,当今皇帝的兄弟,裕王李君威是一个秒人,他是太上皇最宠爱的孩子,被太上皇誉为独一无二的人,他的特殊就在于思想的跳脱,我们听到温水煮青蛙这个典故,往往会惊叹于比喻的精妙,而裕王却真的把青蛙放在温水里煮,结果是,火刚刚点燃,青蛙就跳出来了,根本没有典故中所说的那些。”

    噶尔丹听到这些,微微一愣:“你说的这些和我们讨论的有关系吗?”

    “没有,我只是........讲一个笑话。”桑结笑道。

    噶尔丹听了这话,彻底明白了,桑结与自己不同,他根本没有自己这种与帝国奋战到底的决心,甚至于享受与帝国之间的和平,所以态度才如此散漫。

    “桑结,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还记得吗,当年我离开拉萨的时候,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吗,你是最支持我的,希望可以借助大清的力量来遏制汉人势力的扩张,那时的你.........。”噶尔丹动情说道,但是话没有说完,就被桑结打断了。

    桑结正色道:“时代变了,噶尔丹,我们讨论那件事的时候,满清与帝国之间势均力敌,相对于人口众多的汉人,我们当然要支持同样人口少的满洲人,相对于中原民族,我们当然选择渔猎民族。但是现在呢,帝国大一统,如日中天,为什么要螳臂当车呢?

    我知道,噶尔丹,你有你的桀骜不驯,但是你知道你的桀骜不驯来源于什么吗,不是来源于佛法的宏大,也不是师父的教导,仅仅是你身为卫拉特人身为准噶尔贵人的骄傲罢了,其实已经不算是个黄教僧侣了吧,你想要做的那些,是为了准噶尔部落还是为了佛法?或许只是为了你的仇恨和野心?”

    “你.......你什么意思?”噶尔丹感觉自己认不出桑结了。

    桑结笑道:“意思还不明白吗?好吧,那我说的再多一些,自从吐蕃王国消弭之后,我们藏人就一直没有诞生过强横的势力,崇信佛法的我们总是第一时间依赖最强大的实力,在过去的几百年里,蒙古人、汉人、卫拉特人和满人,谁强我们就依赖谁,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再强大的国家也是世俗的政权,而我们则是宗教,与任何世俗政权都有合作的基础,但也有各自生存的空间。

    现在帝国最强,我们当然要选择帝国。诚然,帝国对宗教的管制远远超过其他政权,但那又如何,它已经强大到我们无从选择,在这片大陆上,谁还能对抗它呢,以前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满清,现在呢,没有了,和硕特、准噶尔各部都成了帝国的藩属,我们继续坚持,只能遭到灭顶之灾。无论是与我们争夺政权的和硕特汗庭还是红教、白教,甚至于已经得到帝国支持的黄教分支,有太多势力愿意协助帝国覆灭我们,然后从中分一杯羹了,噶尔丹,要么跪下,要么死,师父可没有选择。”

    噶尔丹忽然大笑几声:“是吗,那你是不是要拿了我向新主子邀功呢?”

    桑结摇摇头:“不会,但我不会让你见到第巴大人,刺杀他来坏了双方的和谈,这种事不能发生。”

    噶尔丹冷哼一声,这个计策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势单力薄,实在做不到罢了,桑结道:“说说吧,噶尔丹,你想要干什么?”

    “我要回藏地去,去见师父!”噶尔丹说。

    桑结点点头:“这简单,我可以安排。”

    沉吟片刻,桑结说:“我最近会派人送信件去拉萨,你可以藏在码头附近,我的人到了,你替换一个上船,就可以随他们回到拉萨,如何?”

    “可是我怎么确定你不是设局害我?”噶尔丹警惕问道。

    桑结拍了拍手,只见竹林里响起嘻嘻索索的声音,四五个黑影围了过来,个个手持弓弩,桑结也顺势拉开了距离,手里多了一把手枪,桑结说道:“显然,现在杀你,也不费吹灰之力。”

    噶尔丹冷笑一声:“桑结,你变了。”

    桑结点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噶尔丹,你也该变了。”

    御书房。

    “桑结本人同意入学,已经写信告知拉萨方面,陈列嘉措没有反对,这事基本就成了,我想应该和学校那边打好招呼,桑结身份特殊,给一些特殊待遇是应当的,他是内定的下一任第巴,如果桑结顺利在帝国大学结业,很有可能形成第巴由帝国培养的机制,对于未来影响藏地至关重要。”裴元器尽可能简短的汇报道。

    李君华点点头:“就这么办,循皇子例,但是跟桑结也交代好,不要过分了。常阿岱,你那边了,对藏政策议的如何了?”

    常阿岱说道:“内阁那边希望由帝国出面,联合和硕特汗庭、两大黄教领袖和藏人贵族,形成一个正常的行政机构,来统一藏地的政策,施加帝国的影响力,卑职仔细计议过,感觉不妥。”

    “为何不妥?”

    “这种政策会招惹和硕特汗庭和黄教双方的不满,很难推行,而卑职以为........对于藏地来说,只要不驻军,影响力几乎谈不上,而现在提出驻军也不恰当。”常阿岱道。

    李君华道:“说的没错,还是以和为贵,徐徐图之,但第一步一定要走好,你们理藩院如何打算的。”

    “目前我们插手藏地实在没有抓手,与那边联系太少,并不知晓谁可靠谁不可靠,卑职以为,还是借机派遣使者入藏礼佛,寻机驻藏,形成一个类似于大使馆的机构,专门负责藏地各方与帝国的联络,为了策应安全,自然就要派遣一支军队保护,这支军队哪怕只有三五百人,也是实实在在的影响力,而驻藏大臣常驻拉萨,就可以与各方联络,了解藏地内情,为以后做好信息收集.........。”

章三三五 归乡

    帝国十二年春,天山北麓,塔尔巴哈台。

    一只雕儿在天空中翱翔,锐利的眼睛扫视着脚下这片已经郁郁葱葱的大地,借着春日的气流,它在半空中盘旋,机警的避开牧人的羊群,而是选择了一只啃食草根的旱獭飞扑下去,雕俯冲的速度极快,仅仅是巨大的冲击力就撞的旱獭一个翻腾,还未及反应,就被锋利的爪子抓住,然后扑腾扑腾的飞起。

    也正是这个时候,草丛里忽然腾起一阵白烟,雕儿好像被一柄重锤砸过,横飞出去,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直接落在草地里。

    “打中了,打中了,哈敦打中了!”

    几个女奴欢喜大叫,从灌木丛中跑出,捡起了那全身漆黑的雕,捧着到了山脚一棵松树下,树下的羊皮上坐着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他身体精壮,但胡子却已经半百,看到被射杀的黑雕,男人没有任何一丝喜悦,而射雕人骑马而来,是一个身姿飒爽的蒙古女子,正是男人的妻子。

    “大汗,我射杀了黑雕。”女人说道。

    “阿奴塔娜,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男人毫无喜悦的说道。

    这个男人正是如今准噶尔部的汗王僧格,而女人是他迎娶不久的妻子阿奴塔娜,阿奴塔娜见丈夫如此,翻身下马,把燧发枪放在了僧格的脚边,说道:“我理解您的愤懑,您觉得,只要有这种火铳在手,人人都可以成为射雕成为哲别,而汉人的军队已经人人都有了。”

    僧格把酒倒满了金杯,一饮而尽,说道:“阿奴塔娜,你说的没错,但火铳又岂是只有汉人拥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了。卫拉特其他的部落,西北的俄罗斯人,北面的新满洲,南面的叶尔羌人,现在这东西已经像秋天的草一样普及了,曾经纵横西域的准噶尔部,如今优势已经越来越少了!”

    阿奴塔娜握住了丈夫的手,知道这头迟暮的雄狮又在胡思乱想了,但细细一想,他的胡思乱想又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现在的他,准噶尔部的汗王,真的是坐在火堆上,而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现在已经老了,变的畏首畏尾。

    僧格作为准噶尔部汗王,并未掌握所有准噶尔的部落,几个叔叔和兄弟分掌着一部分,这些年纷纷与帝国方面往来贸易,根本不受汗庭约束,而卫拉特其他几个大小部落,也因为靠近帝国一方,而变的越来越离心离德,准噶尔部与西面的哈萨克人和北面的俄罗斯人是世仇,战争进行了上百年,而北面的新满洲正在快速扩张,几次向南接触,想要越过阿尔泰山,而这些势力都从不同渠道获得火器,并且训练火器军队,这让作为西域第一大部落的准噶尔部彻底失去了优势。

    以往,两万准噶尔骑兵可以横扫任何一个势力,但现在,一千杆燧发枪就能让准噶尔部伤筋动骨。

    “大汗,我听汉人使者说过,只有火器才能对付火器!”阿奴塔娜说道。

    僧格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说的没错,我的百灵鸟,所以准噶尔的男人不仅要骑射了得,还要有专门的火器部队,去年借助帝国新皇登基,我采购了五百支燧发枪,马上要运到了,而今年我会招募有资格使用它们的勇士,无论是不是准噶尔部的,现在已经有数百人云集了,该是去看看的时候了。”

    说罢,二人翻身上马,并骑回了部落,在部落之中正进行着比武,刺耳的铜号和马头琴夹杂在一起,粗糙的音乐盖不住急促的马蹄声,被僧格豢养多年的准噶尔武士在音乐的搬走下,不断做出弯弓射箭的动作,气势雄浑,不时发出激烈的欢呼声,这是准噶尔部的武士在向前来应募的草原汉子做出的挑衅。

    大部分草原汉子因为缺乏背景和穷困而选择低头,唯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抱刀而立,丝毫不以为意,不时瞥一眼其中一个最为强悍的。

    “你!出来,长生天见证,我要把你撕碎!”那家伙终于按捺不住,高声吼道。

    汉子冷冷一笑,把没有刀鞘的刀插在地上,勾勾手,在那人冲杀过来想要抱他腰身的时候,汉子一脚踢在他的脚腕,躲过飞扑,又一拳砸在脖颈,半空中,这准噶尔勇士已经昏迷,直接摔在了地上,让周围气氛为之一滞,继而响起了热烈的喝彩声。

    “好,很好,好汉子,又敏捷又英武,真是不俗,你会使用火器吗?”僧格拍手而至,问道。

    汉子重重点头,在接到了一杆新燧发枪后,汉子仔细检查,从容装填弹丸,瞄准射击,打中了放在五十步开外的一个羊头骨,当奴隶高举多了一个窟窿的羊头骨跑来时候,僧格大喜,说道:“真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武士,很好,从现在起,你是我的火枪那颜了!”

    汉子哈哈大笑,大张双臂,接受来自周围数千人的欢呼,当欢呼声到达最顶峰的时候,汉子摘下了自己脑袋上的皮帽子,露出了一头不过半寸长的短发,这与准噶尔部辫发剃头的模样完全不同,欢呼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每个人都知道,这样打扮的人必然是一位僧侣。

    “这位上师,敢问如何称呼?”僧格眼睛锐利起来,问道。

    “我已经还俗了,大汗!”汉子朗声回答。

    僧格更是感觉诧异,还俗在黄教之中可以说是大事,能还俗的僧侣必然是不俗的,僧格问道:“那你俗家名字叫什么。”

    “绰罗斯,准噶尔的绰罗斯!”汉子眯眼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是惊讶起来,因为在准噶尔部落中,只有汗王一系才姓绰罗斯,眼前这位曾经的僧侣,还是姓绰罗斯的.........。

    僧格跑了下来,忽然给了汉子一个熊抱,大吼道:“这是我的兄弟,噶尔丹!”

    “噶尔丹台吉,先汗的最小的儿子,自幼送到藏地学佛。”

    “是呀,他还是两位宗教领袖的徒弟。”

    “可是他不是死了吗?”

    “我没有死,暂时的蛰伏是为了更高的翱翔,我是准噶尔的鹰,大汗最忠诚的兄弟!”面对流言蜚语,噶尔丹用最大的嗓门叫喊到。

    僧格大喜,拉着噶尔丹的手走进汗帐,说道:“好兄弟,快告诉我,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说你死了!”

    噶尔丹笑道:“大汗,请给我一口水吧,让我先喝一口天山脚下的水,我想念这里已经很多年了。”

    “来人,上酒!”僧格道。

    噶尔丹接过一大袋子马奶酒,高昂脖颈,直接灌进嘴里,足足三四斤的马奶酒一口气喝光,没有半点犹豫,肚腩都已经高高隆起,噶尔丹才是大呼过瘾,而他爽快的模样,惹来很多称赞,就连阿奴塔娜都看呆了。

    “大汗,我有许多话跟你说,有关我活下来的事。”噶尔丹对僧格说道。

    僧格知道会涉及一些秘密,尤其有关帝国方面,不能让知道的人太多,于是吩咐准备酒宴晚上宴请,然后拉着噶尔丹和阿奴塔娜进了帐篷,噶尔丹看了阿奴塔娜一眼,似有警惕,僧格说道:“阿奴塔娜是我的女人,我们准噶尔人从不怀疑为自己生过孩子的女人。”

    噶尔丹点头,这才把编造了一路的谎言再次说了出来,而这个精心编制的谎言直接戳中了僧格的前列腺,让他对噶尔丹再无半点怀疑。

    新编造的身世完全是为僧格量身打造的,噶尔丹说的半真半假,他自称当年是受满清差遣前往关外刺探军情,伪装成普通一个女真士兵加入了帝**队,学习使用维修火器和指挥火器部队,深刻体会到火器对游牧民族的压制,认为唯有火器才能对抗火器,于是在漠北战争结束后,设法加入了帝国位于海参崴的兵工厂,学习如何打造火枪铸造火炮,后被帝国安全局发现,被拘禁起来,寻机逃亡,回到了准噶尔。

    显然,这是噶尔丹在听闻僧格要建立专门火器部队后才想好的身世,而结果就是,噶尔丹完全得到了僧格的接纳,委任指挥准噶尔部落的火器军队。

    “大汗,如果汉人问及我的来历,您准备如何回答,如果我的到来给准噶尔部落,给大汗带来的威胁,我愿意接受大汗的任何处置。”噶尔丹恭敬的跪在僧格面前,正色说道。

    僧格搀扶起噶尔丹,回应道:“噶尔丹,你是我的兄弟,我绝对不会伤害你!而且汉人说你已经死了,你却活着回来了,我僧格只知道你是从藏地还俗回来的,不知道你在汉人土地上干的一切,是汉人欺骗了我们,他们又怎么可能公然对付你呢,准噶尔的大汗僧格连自己的兄弟都保护不了吗?”

    噶尔丹听了这话,连连道谢,但他从僧格的字里行间中听到的是对帝国的忌惮和重视,僧格把自己的安全寄希望于帝国对自己的不追究,但噶尔丹隐隐觉得这并不可能,他依稀记得,当初那个追杀自己的年轻人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前来,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什么招惹了帝国的那一位,但也知道,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半个月后。

    年迈的吐尔逊伯克站在商栈的门口,看着货柜那边热闹的人群,开怀的大笑起来,作为帝国关西绥靖区的哈密伯克,当年收复关西平定山南的功臣,吐尔逊这几年过的非常顺畅,原本就肥胖的身体更加臃肿,长出了第三个下巴。

    几年时间里,吐尔逊利用哈密当地的水土和来自帝国的支持,开辟了棉花种植园和纺织印染厂,掌握了本地批量生产染色棉布的能力,凭借这一点,吐尔逊家族的实力更上了一层楼,是河西之外最大的纺织品提供商。

    “这两万匹棉布肯定能卖一个好价钱,额吉,你去各个部落,把准噶尔的羊毛和骆驼毛收购一批来,哈密的毛纺织工坊也要开办了,我需要掌握这里的羊毛质量.........。”吐尔逊对自己的手下吩咐道。

    额吉点点头,低声说道:“老爷,我立刻去办,但是请您一定稍安勿躁,这里是货场,很多人来往,您可是哈密伯克,若被人看到您醉心贸易,参奏到理藩院,哪怕是告诉陈平将军,也是了不得的呀。”

    吐尔逊听了这话,立刻点头,说道:“你说的很好,我是不能得意忘形,我这次是奉陈平将军命令送火铳给僧格汗王的,这是公事,你先派人去汗庭,咱们先公后私,交接的火器再说。”

    而货栈的负责人额吉则低声说道:“老爷,有件事我想私下跟您说。”

    吐尔逊走进了货栈一个房间,额吉说道:“五日前,我见到一个兰州商人和准噶尔人交易了一箱子铁件,我偷偷拿了一个。”

    吐尔逊拿来一看,发现是一个油纸包,里面包裹着两个小巧的铁件,一个是弹簧,另外则是薄薄的钢片,吐尔逊打量了一下,发现是工厂出产的标准件,但却是二手的东西,这东西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想了想,拔出佩戴的手枪,完全拆开,正好有这两样东西,而再看其余零件,却都是随便找个铁匠就能打造出来的。

    “这可是走私军械,有多少份配件就可以做出多少燧发机来,而准噶尔人手里不缺火绳枪,意味着他们可以把火绳枪改造成燧发枪!”吐尔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额吉说:“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我听说,僧格大汗的兄弟从藏地回来了,协助他组建了火枪队,那日在塔尔干山下操演,我去看了,老爷,我敢发誓,除了衣着旗号不同,马匹不如陆军高大,那样子简直和驻扎哈密的龙骑兵营一模一样。”

    “龙骑兵?”吐尔逊诧异出声,又说:“僧格的兄弟叫什么?”

    “好像叫噶尔丹,据说少年时去了藏地出家,现在还俗回来了。”

    吐尔逊点点头:“很好,额吉,这个情报很重要,我们要再详细打听,然后报告陈平将军。”

章三三六 安排

    科布多。

    这是关西绥靖区大校阅的日子,在漠北战争结束后,关西绥靖区已经不是那个孤悬于西域的小地方,而是包含了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和唐努乌梁海在内的大片区域,之所以如此划归,就是为了让这个绥靖区承担起帝国西北的边防重任,而绥靖区依旧掌握在陈平手中。

    校阅除了陈平直属的马、步、炮三军进行武力展示外,还有各扎萨克各旗佐的兵卒校阅,关西绥靖区,一年两次大校,春季校阅检验的是军队过冬的情况,而秋季则是关西绥靖区兵力最强盛的展示。

    而在校阅中,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理藩院下属各藩贵族的大比武,火枪射击、弓马骑射、投矛摔跤,贵族子弟借助这个时间展示自己的能力,以期待获得将军的认可,谁都知道,陈平将军只看重能力,不在乎出身,平民与贵族没什么两样,庶子与嫡子毫无分别,尤其是庶子们,更希望通过绥靖区的上升渠道,获得在家中得不到的地位和爵位。

    蒙古、布里亚特、哥萨克、女真还有卫拉特人,鲜衣怒马的骑士尽情在天地之间展示着自己的能力,希望获得赏识,成为帝国的鹰犬爪牙。

    各种能力的展示让科布多的气氛高涨,而吐尔逊却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关西绥靖将军陈平的面前,面色凝重,说道:“将军,很抱歉,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陈平笑呵呵的说道:“吐尔逊伯克,我却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你的孙子麦吉在今天的比武中胜出,我已经决定让他做个参领,吐尔逊,我的老朋友,你的子孙之中终于有胜任军职的人了,记得两年前,麦吉还是一个刚刚从陆军学堂毕业的书呆子,而今天,他却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军官,你应该感觉到欣慰才是。”

    “多谢将军的提拔,但我想要尽快告诉您那个消息,请允许我单独禀告。”吐尔逊小心说道。

    陈平呵呵一笑,环视一周,说道:“你得给我一个充足的理由,让我避开这些忠勇的帝国将士。”

    吐尔逊上前两步,压低声音说道:“噶尔丹,是有关噶尔丹的。”

    陈平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为之一变,微微点头,说道:“好吧,跟我到帐篷里去吧。”

    吐尔逊轻轻向周围不明所以的将领俯首,以表示歉意,然后跟随进去,吐尔逊进入帐篷,说道:“将军,我记得在漠北战争前后,那时皇上还在潜邸,几次有命令来,让我们关西绥靖区协查噶尔丹,但这个人在官方通告中已经死了。”

    “是的,多亏你还记得,怎么,他出现了吗?”陈平问道。

    吐尔逊点点头把在塔尔巴哈台看到的听到的一股脑说了出来,最后提醒道:“很奇怪,准噶尔部落内部都说噶尔丹是从藏地还俗而来,但是您知道,藏传佛教的还俗是非常罕见的,必须要有充足的理由,往往是一件大事,但噶尔丹不声不响的还俗了,而且还是伪装成普通牧民应募士兵的方式出现在僧格面前,这一切都不同寻常。”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陈平坐在椅子上,微笑问道。

    吐尔逊犹豫片刻,说:“卑职觉得,最不同寻常的就是皇上为何会对噶尔丹如此重视。”

    陈平见他说了实话,也就不再隐瞒:“原因有二,其一,重视噶尔丹的不是皇上,而是太上皇,当年是太上皇下密旨,处死噶尔丹,却没有说缘由。

    其二,皇上在潜邸做太子的时候,与诚王交好,二人只办砸过一件事,那就是因为大意和多心,让噶尔丹逃脱。”

    吐尔逊闻言一愣,一听涉及太上皇和皇帝,立刻后悔不该多言,而陈平说道:“你立刻联络准噶尔王僧格,让他把噶尔丹处理掉,至于条件,你可以随意答应他。”

    “这.......这么大的事,不用禀告朝廷吗?”吐尔逊诧异问。

    陈平道:“禀告还是要禀告的,但不是等皇上的旨意,我们必须先动起来,短短一两个月,噶尔丹就开始执掌军权了,而从科布多到申京一个来回,至少需要三个月,甚至半年时间,我们耽搁不起。”

    “是,噶尔丹确实是个大隐患,他本身就是老汗王的幼子,又因为做过僧侣,是两位黄教领袖的弟子,在准噶尔部落里威望很高,让其长期经营,必为祸事。”吐尔逊道,但又说道:“将军,僧格同样是一条毒蛇,他会狮子大开口与我们讨价还价,最重要的是,如果通过僧格除掉噶尔丹,那么一切都要寄希望于这个不可靠的家伙,一旦出现意外,让噶尔丹脱逃,那可就........。”

    陈平摊开手,说道:“此刻没有作为,肯定是错的,做总比不做的好,而且你觉得,即便我们等到朝廷的旨意再行动,就一定会成功吗,我们近在咫尺都没有万全之策,万里之外的申京难道就有好办法?”

    吐尔逊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毕竟因为当初是帝国一方宣布噶尔丹意外身亡的,不可能再要求僧格交人,即便是皇帝的旨意,多半也是和陈平一个打算。

    “出现意外又如何,西北也该动一动刀兵了,省的内阁总是说边疆无事,打压武人。”陈平似乎有些愤懑的说道。

    半个月后,天山北麓。

    一头母鹿行走在满是嫩草的杂树林里,啃食着肥美的草叶,一双耳朵竖的直愣愣的,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环境,它刚刚越过了寒冷的冬季,不想死在春日的猎人手中,然而,随着一声唿哨,树林外冲来一支骑兵队,吹着号角,大声吆喝,受到惊吓的母鹿跑出了树林,却是落入包围圈之中。

    “春天的鹿肉可是酸的,不甚好吃,而且皮毛也没有那么鲜亮........。”僧格笑着对身边的陈平说道。

    陈平摆摆手:“打猎是其次,关键是让儿郎们松松筋骨,实话说,这批兵是从京畿一带刚调遣来的,还不熟悉西北的状况,幸好骨干精壮都是老人,僧格,你说说,他们怎么样?”

    僧格环视周围,看着骑乘战马的士兵在纵横驰骋,如同两只大手把从树林里驱赶出来的猎物围困起来,这些人并不适用火器,而是张弓驰射,很快就把猎物杀灭当场,若非骑乘的战马高大,衣甲又统一的话,僧格都要以为他们全都是蒙古人了。

    “都是精悍之士,将军麾下将士真是不可多得。”僧格说道,然后丢掉这个话题,问道:“噶尔丹那件事,有吐尔逊先生来一趟也就是了,怎么敢劳烦将军大驾呢?”

    陈平笑着说:“噶尔丹的事只能算是本将的一点私人请托,算不上公务,此次来,是为了公务的。关西绥靖区今年照例要与你们准噶尔部合击北面的满洲人,连续打了两年,相信也熟悉了,今年规模要大一些,需要准噶尔部出骑兵五千。”

    “这好说,好说,勤劳王事本就是我等藩部该做的。”僧格笑呵呵的说。准噶尔协助帝国进攻满清也有两年了,一直都是出工不出力,做做样子,帝国方面也假装不知,毕竟准噶尔只要出兵,清军就不能坐视不理,被牵扯部分精力,如此也算够了。

    陈平道:“既然大汗答应了,那就好说了,今年通力协作吧。”

    僧格却是继续问道:“噶尔丹非死不可吗?”

    陈平笑了笑:“那是自然,大汗不会要告诉本将,那是你的兄弟,你下手不了吧。条件随你提,只要本将能做主,就不会推辞,若是本将做不了主的,那就麻烦了。”

    僧格道:“不敢,只是准噶尔的火器日益增多,我一直想建一个修械所,修理手头的火器......。”

    “这个好办,一应器械从关西绥靖区采买就是了,关键还是工匠,本将麾下的工匠没有奴籍的,不好赠予,你派人去内地雇佣又是违反法律,只能你遣人到关西,随我麾下工匠学习,左不过一年,也就能熟练操作了。”陈平下了马,走到树荫下的凉棚,奴隶们已经把猎获的猎物收拾起来,炖肉烤串,忙的不亦乐乎,见陈平与僧格进来,阿奴塔娜立刻吩咐人上酒。

    “阿奴,你留下侍奉吧,让其他人退下。”僧格吩咐道。

    陈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继续说道:“你和吐尔逊伯克的买卖可以公开了,你们与哈萨克人以及西面的那些游牧民族常年战争,捕获的人口很多,你们一向是留女人和幼童,超过车轱辘的一律杀掉,而我的绥靖区却对人口来者不拒,强壮的汉子尤为需要,你我各取所需罢了,公开之后,本将可以安排部分用火器结算,这对你也是很有利的。”

    僧格欢喜的同意了,亲自给陈平斟酒,然后说道:“将军,这些年我对帝国一向恭顺,而我的兄弟们却阳奉阴违,屡屡阻挠我抗击满清和俄罗斯,希望您能在这件事上帮助我。”

    陈平听了这话,眼睛里闪过一丝狞笑,准噶尔内部还有卓特巴巴图尔和车臣两股实权贵族,是帝国支持用来削弱僧格势力的,而僧格的意思很简单,要做准噶尔唯一的汗王,显然,这一点陈平是不可能支持的。陈平笑着说道:“你说的这些我并不了解,你的兄弟不恭顺不忠诚,你可以准噶尔大汗的身份来惩戒,但一定要有证据抓住把柄,这样帝国才能认可。”

    这种默认的态度让僧格看到了曙光,僧格说道:“感谢将军理解,这次邀请各部出兵,如果他们再阳奉阴违的话,我就不会客气了,而噶尔丹也会在这次会议上受到惩戒,这段时间,他在准噶尔蛊惑人心,戕害帝国商旅,实在是罪不可恕。”

    陈平点点头:“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阿奴塔娜在一旁静静听着二人的谈话,听到僧格要在会议上杀害噶尔丹的时候,她脸色微变,但很快就调整过来,甚至在僧格的要求下献上了一段舞蹈,而陈平没有在准噶尔部多呆,而是前往了和硕特部鄂尔齐图汗的领地。

    在陈平走后,僧格坐在一堆食物旁,沉思了许久,阿奴塔娜陪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夫君,感觉他的神思似乎不那么稳定,僧格这团火焰终究不如当年繁盛了........。

    “阿奴,我们的孩子有三个月了吧。”僧格摸了摸阿奴塔娜的小腹,问道。

    阿奴塔娜点点头:“是的,这个冬季,您又会做父亲了。”

    僧格叹息一声:“可惜,我不能陪伴他成年长大了。”

    阿奴塔娜没有说话,僧格已非壮年,年近五旬的他在草原已经算得上长寿,但再论十五二十年却是万万不敢想的,阿奴塔娜不禁为自己的孩子前途命运发愁。如果僧格长寿,自己的孩子会按照幼子守灶制度继承僧格大部分的遗产,可如果在孩子成年前僧格就殒命,那么自己和孩子都会成为下一任大汗的财产,进入收继婚的传统之中。显然,孩子是无法与下一任大汗的孩子竞争的。

    僧格忽然笑了笑说道:“幸运的是,我的百灵鸟依旧美丽,婀娜多姿,刚才连陈平都看呆了........阿奴,这些酒菜你收拾一下,分成两份,待会你亲自给策妄阿拉布坦和策凌敦多布送去吧。”

    阿奴塔娜轻轻点头,一边收拾,眼泪却是滚滚而落,她知道僧格这么安排的用意,让自己亲自送酒菜给他两个成年的儿子,就是试探儿子对自己这个继母的态度,这算是一个考验,观察其对继母的态度,以确定下一任大汗的人选。

    而这意味着,僧格认定自己活不到幼子成年了,阿奴塔娜的命运终究是被下一任大汗收入帐内,这也算是僧格对她最大的负责了。

    但阿奴塔娜却不喜欢僧格的两个儿子,一个狡诈浑恶,一个蛮横凶狠,对他们自己的妻子都很暴力,又会怎么对待自己呢?

章三三七 暗斗

    回到了部落的阿奴塔娜按照大汗僧格的吩咐把食物分赠给了他两个成年的儿子,策妄和策凌都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嚣张跋扈的策凌接受了食物,傲慢的邀请阿奴塔娜一起享用,而策妄则小心拒绝,并且恭敬的派遣女奴送阿奴塔娜回到了毡帐,而阿奴塔娜则如实把看到的一切告诉了僧格。

    “策妄心思隐忍,难以捉摸,而策凌过于嚣张跋扈了.........。”阿奴塔娜轻声说道。

    僧格瞪了阿奴塔娜一眼说:“你只是一个女人,还没有资格评价我的儿子,更不要意图影响我的选择,去吧,阿奴,你忙碌了一天,又有身孕,该回去休息了,我要好好想一下。”

    阿奴塔娜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了自己的帐篷,今天僧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漠,这让阿奴塔娜感觉到陌生,她不喜欢僧格的两个儿子,尤其是长子策妄,如果非要二选一,她宁愿选择策凌这个莽夫,而丈夫僧格在选择继承人这方面,是不会考虑一个女人的感受。

    回到了帐篷,阿奴远远听到帐篷里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帐篷外空无一人,阿奴拔出了短刀,悄悄掀开帘布,看到一个男人正抱着自己三岁的女儿,讲述着一个古老的故事,是关于蒙古第一女英雄满都海的,那个女人三十三岁嫁给了七岁的丈夫,把丈夫放置在箭囊之中,替代他打下了蒙元之后完全统一的蒙古汗国。

    “我们不是汉人,我们的女人也可以成为英雄,驰骋疆场,敏敏也可以。”那个男人说道。

    敏敏问:“那额吉可以吗?”

    “你额吉当然也可以,她是大汗的妻子,可以辅佐大汗成就更伟大的事业。”说话的男人正是噶尔丹,回头看到阿奴塔娜走了进来,连忙起身。

    “您回来了,是这样的,我巡视营帐,听到敏敏在哭,没有人照看她,所以我才进入帐篷安抚她,既然您回来,我就告辞了。”噶尔丹站起身,低头说道。

    阿奴塔娜点点头:“谢谢你。”

    噶尔丹俯身施礼,转身出了营帐,阿奴塔娜忽然问道:“噶尔丹,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大妃?”噶尔丹疑惑问道。

    “你说女人也可以成为英雄,创立一番事业?”阿奴塔娜问。

    噶尔丹笑了:“满都海不是最好的例子吗?不过我觉得,女人取得的成就依赖于她丈夫的胸怀,在庸碌的人身边,再英武的女子也不过是一头母羊,只有生育和产奶。”

    说罢,噶尔丹走出了营帐,消失在夜色之中,阿奴塔娜愣了一会,抱起女儿敏敏:“你觉得噶尔丹叔叔怎么样?”

    “叔叔很好,他会讲故事,还说要送我一匹小白马。对了,这是叔叔送给我的,很漂亮呀。”敏敏笑嘻嘻的说道,从怀里拿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小刀。

    阿奴塔娜接过刀,看了一会,找来纸笔,写下一行字,塞进刀鞘之中,对敏敏说道:“明天早上去把这把刀还给噶尔丹叔叔,这太贵重了。”

    伊犁河谷。

    凉爽的商栈大堂里扑上了一层漂亮的羊皮垫子,一群卫拉特的贵酋围坐在地上,十几个衣着清凉肤色各异的女奴正随着各式乐器跳舞,因为已经到了初夏,散发着香气的烤肉远远没有那些冰镇过的瓜果更让人喜爱,哈密瓜的甜香,烤肉的香气混杂了皮革的臭味,羊肉的腥膻以及马奶酒的酸味,形成的怪味却是大部分卫拉特人所习惯的。

    宾客之中,最尊贵的有三个,和硕特的汗王鄂尔齐图,准噶尔的两个台吉,僧格大汗的兄弟,车臣和卓特巴巴图尔,三个人享受着舞蹈和音乐,鄂尔齐图夸赞道:“车臣台吉,你越来越聪明了,竟然把大帐设在汉人的商栈之中,这个季节也只有这里有这么凉爽的东西了。”

    鄂尔齐图是留守天山南北的和硕特部的汗王,也是卫拉特联盟的盟主,他还是阿奴塔娜的祖父,论辈分和实力都比两个准噶尔台吉高的多。

    车臣台吉小心避开鄂尔齐图那企图搂自己肩膀的脏手,屁股不由得向一侧挪了挪,这几年与帝国的贸易不仅让他的部落实力大增,也让车臣台吉本人的生活水准上升了一个新台阶,如今的他在夏季喜欢穿棉麻混纺的衣服,内衬丝绸内衣,住在凉爽的房屋而不是帐篷里,而鄂尔齐图和卓特巴巴图尔依旧是邋遢的模样,让车臣台吉嫌恶。

    “哈哈,车臣台吉,过了几年好日子,你就像个娘们了,丢了咱们卫拉特人的本分。你看你穿的像是什么样子,还有这些女人,哈哈哈。”鄂尔齐图笑哈哈的打趣道。

    车臣台吉道:“咱们的本分是牛羊成群子民得活,而不是脏兮兮乌糟糟的。活的干净些舒适些没什么不好,我活的舒心,所以依旧是乐活模样,我们大汗倒是依旧那么有本分,但人人都说他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卓特巴巴图尔听到这话,感觉不对劲,立刻命令房间里的舞女和奴隶全都出去,说道:“车臣,我一早就觉得,你把咱们带这里来,不仅是享受商栈的食物和房屋吧,这商栈最有用的可不只这些。”

    这倒是不用卓特巴巴图尔说,虽说天山南北的各方势力如今都是帝国的藩属,但伊犁河谷还是化外之地,这种商栈与帝国海外殖民地商栈差不多,都具备武装性能,高大的碉楼和宽大的护城河是起码的配置,两扇厚重的橡木大门出了加农炮谁也奈何不得,这里完全就是一个小碉堡,在伊犁河谷这片僧格的大本营,若论安全,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了。

    “我得到一个消息,大汗僧格有可能对我们不利。”车臣台吉说道。

    “谁告诉你的?难道是汉人。”鄂尔齐图问出口,紧接着找到了答案,如果消息来源并非来自帝国方面,那么车臣台吉为什么可以简单的征用帝国的商栈呢?

    卓特巴巴图尔笑道:“从僧格一当大汗,咱们就和他斗,从未消停过,这七八年,有帝国方面调停压制,倒是安静了不少,怎么大汗此刻要对咱们不利?”

    “你没听说吗,大汗身体不适,他的儿子们要么年幼,要么不具备才能,如何能把咱们这群难题留给后嗣,还有,噶尔丹回来的消息你们也应该听说了,他这一只狐狸能出什么好主意?”车臣冷笑说道。

    鄂尔齐图呵呵一笑,拿起一块羊排啃着:“车臣台吉,你不会想要先下手为强吧。”

    车臣台吉摇摇头:“如果是那样,我就不会告诉你们两个人了,这种事是不会告诉靠不住的人的。”

    车臣台吉话说的虽然难听,但二人却觉得很诚实,三人在应对僧格扩张上有共同利益,但同样与僧格也有斩不断的关系,怎么会一起做没把握的事。

    “我的意思是咱们得小心戒备,别给了大汗一网打尽的机会,我的意思是,这次不去汗帐开会,我们把会场就摆在商栈外的草地上,一旦有什么差池,咱们带卫队退入商栈,凭借手里的弓箭火器,怎么也能守一两个月,等援军到来,怎么样?”车臣台吉问道。

    鄂尔齐图与卓特巴巴图尔相互看了看,都觉得这是万全之策,虽说对僧格有些不恭敬,但也只是折损些面子罢了,一切到底还是以安全为上。

    而在准噶尔的汗帐之中,僧格与噶尔丹正展开地图,讨论着暗害的计划,按照这个计划,精心挑选的士兵会埋伏在草料堆里,在僧格借故离席之后,由噶尔丹率领士兵袭击招待贵客的帐篷,用火枪把帐篷里的人全部射杀,只不过,在二人的心里却是各怀鬼胎。

    僧格想要除掉卫拉特联盟所有的实权领主,并且把这个锅甩给噶尔丹,顺便完成陈平交给自己的任务,一箭双雕。而从阿奴塔娜那里得到僧格计划对自己不利的噶尔丹,也有借机发难的后招,或许把僧格也射杀在帐篷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两个人各怀鬼胎的计划着,忽然额吉尔走了进来,说道:“大汗,台吉,鄂尔齐图汗和几位台吉派来了一个使者,说邀请大汗去伊犁商栈会谈,享受那里的美食和凉爽。”

    僧格脸色大变,噶尔丹则是说道:“这群缩头乌龟,看来是察觉到了什么,不敢来我们的部落。”

    “那怎么办,我们筹备多时,怎能就此作罢?”僧格一拳砸在桌子上。

    噶尔丹说道:“如果强行邀请,反而打草惊蛇,看来用刀兵是不行了,只能使些阴损招数。”

    “什么招数?”僧格问。

    噶尔丹说道:“大汗稍候,我去去就来。”不多时,噶尔丹带回来了一个金质酒壶,不等僧格询问,他把倒了两杯酒水放在僧格面前,请僧格品尝。

    僧格尝了尝,却是诧异,因为一杯是酒,一杯则是清水而已。噶尔丹把金壶放在桌子上,指着把手下的一个小孔说道:“大汗,这是转心壶,里面可以盛放两种酒水,不会混杂,这个孔按住,就会倒出隐藏的一种酒,汉人常在酒局中以此嬉戏,这是我从一个汉人商人那里得到的,如果我们能把其中一种换成毒酒,那么..........。”

    “你是说毒杀?”

    噶尔丹说道:“是的,毒杀,用见血封喉这种毒药,短时间见效!”

    噶尔丹说着,拿出了一包毒药,僧格接到手中,想了一会,说道:“也没有更好的机会了,就这么办吧,我会安排人的。”

    “您准备安排谁呢?你身为大汗,总不能亲自为他们斟酒吧,如果是侍奉的奴隶,出岔子的可能就很大了。”噶尔丹提醒道,见僧格犹豫,噶尔丹提议说:“我觉得大妃来斟酒最为合适,阿奴塔娜大妃聪慧机敏,绝对不会有问题,而且她是大妃,她斟的酒,不会有人拒绝的。”

    僧格一咬牙:“就是她了,我会亲自交代她的。额吉尔,去把阿奴塔娜找来。”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阿奴塔娜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帐篷,却看到女儿已经熟睡,她正要休息,角落里的牛油灯忽然亮起,噶尔丹的脸在牛油灯的映照下微微闪烁,噶尔丹轻声问道:“大妃,大汗已经把阴阳转心壶的用法教给您了吧。”

    “你也知道这件事吗?”阿奴塔娜以为这是一个秘密。

    噶尔丹说:“这是我出的主意,我来是想问,大汗说那是什么药了吗?”

    “让人昏睡的药剂。”阿奴塔娜道。

    噶尔丹笑了:“果然如此,在大汗眼里,你不是他信赖的人,他或许认可你是他的妻子,但也不会忘记你是鄂尔齐图大汗的孙女。”

    “你什么意思?”阿奴塔娜不明就里,小心问道。

    噶尔丹说:“那不是什么让人昏睡的药剂,而是见血封喉,一种来自琼州的剧毒,一刻钟就能让人毙命,想来大汗怕你不会对祖父下手,所以欺骗了你。”

    “真的是杀人的毒药?”阿奴塔娜失声问。

    “药剂在你手,你可以找一条狗或者一只羊试一试呀。”噶尔丹说。

    阿奴塔娜不再怀疑,想了想:“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是希望你能把毒酒给大汗喝!”噶尔丹冷冷说道。

    “为什么,为了救我的祖父鄂尔齐图大汗,还是替你报复我的丈夫?”阿奴塔娜向后退了几步,小心握紧了匕首。

    噶尔丹摇摇头:“你说的两种都有,但我觉得,大汗死了,对你最有利。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会把那日你让敏敏送给我的纸条交到大汗手中,说你背叛他,你知道,那样你会死。”

    “你也会死!”阿奴塔娜警告道。

    “只要大汗活着,我早晚会死。”噶尔丹倒是不示弱。

    帐篷里安静了好一会,阿奴塔娜问道:“为什么你说大汗死了,对我最有利?”

章三三八 死亡之夜

    噶尔丹轻轻一笑,说道:“如果僧格活着,你就会在他死后嫁给他一个令你讨厌的儿子,僧格让你送食物给他的两个儿子,我想你没有告诉僧格,策妄意图拉拢你,结成联盟杀死他的兄弟策凌,你也不会告诉僧格,策凌意图侵犯你吧。”

    “你怎么知道这些?”阿奴塔娜满脸惊讶。

    噶尔丹摊开手,说道:“从藏地回来的我带来了许多财富,僧格又赏赐了我许多,但我现在依旧生活简朴,钱自然花在了该花的地方。”

    “可是大汗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呢?”阿奴塔娜又问。

    噶尔丹说:“如果大汗意外死亡,你又支持我的话,我就可以成为准噶尔的大汗,至少掌握其中部分部众,而你,阿奴塔娜,鄂尔齐图的掌上明珠,和硕特族最聪明的女儿,将成为我的妻子,你腹中的孩儿会是我的长子,你将会和满都海一样辅佐成就一番事业,将来草原也会传颂你的名字。”

    阿奴塔娜摇摇头:“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噶尔丹,你太小瞧我对大汗的忠诚了。你走吧,噶尔丹,我让敏敏送那封信给你,是为了不让你这样的英雄死在自己兄弟手中,不是让你在草原掀起腥风血雨。”

    噶尔丹微微摇头:“不,我不会走,我会留下来,参加明晚的宴会,如果你不想被我告发,就请你赐予我和鄂尔齐图一样的毒酒吧,如果你相信我,就把毒酒倒给大汗僧格,解脱你一生的厄运。阿奴塔娜,只有英雄才配拥有你这样美丽聪敏的女人,僧格他可不配!”

    说罢,噶尔丹起身,轻轻躬身施礼,再一次消失在了黑夜之中,留下阿奴塔娜在闪烁的灯光下惶恐不安。

    当又一个夜晚降临的时候,天山南北的各方势力齐聚在伊犁商栈前的草地上,他们坐在铺开的地毯上,享受着商栈里的汉人厨子提供的各类美食和酒水,而女奴们则衣着清凉,跳着欢快的舞蹈,场内的每个人都在欢笑,只有在不远处等待下毒的阿奴塔娜被痛苦折磨着。

    她经历了人生最为痛苦的一天,她想过向僧格坦白,戳穿他利用自己下毒害死祖父的事,但结果肯定是被惩罚甚至会被杀掉,而举报噶尔丹也不会有戴罪立功的效果,她也想过佯装什么不知道,按照僧格的计划去做,毒死所有对大汗对准噶尔嗣君有威胁的台吉贵人们,可总是回想起祖父鄂尔齐图对自己的爱而难以下手。

    远处的火堆照亮了所有人的脸,贵人们相互笑谈敬酒,没有人把噶尔丹当外人,卓特巴巴图尔和车臣也是他的兄长,只不过不是一奶同胞罢了,几个人勾肩搭背的喝酒,噶尔丹那张笑脸映照在了阿奴塔娜的眼睛里,然后被一团名为怒意的火焰燃烧殆尽。

    毒死他,一了百了!

    一个声音告诉阿奴塔娜,但理性却毫不迟疑的指出,噶尔丹说的没错,只要僧格还活着,准噶尔按照原来的继承法则运行,她和孩子依旧是悲惨的命运,而再看火光下照耀下的僧格,胡须斑驳,脸色苍白,已经是迟暮之年,与他年纪相仿,却生龙活虎的车臣和卓特巴巴图尔两位台吉一对比,更显羸弱。

    毒死噶尔丹和按计划行事,也只能让生活再顺畅几个月,或许等不到腹中孩儿降生,就会被噩运缠身吧。

    “大妃,大汗请您陪宴贵客。”一个女奴走来,低声说道。

    阿奴塔娜一个激灵,继而换上了平日维持的笑容模样,起身说道:“大汗已经交代过了,你把这壶酒端着。”

    一主一仆带着黄金酒壶前往宴请所在,阿奴塔娜越走越慢,越走越是犹豫,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敏敏出现在身边,敏敏笑嘻嘻的牵住了阿奴塔娜的手,吓了阿奴塔娜一跳,而另外一只手则牵着一匹白色的小马。

    “额吉,你看,这是噶尔丹叔叔给我的小马。”敏敏说道。

    阿奴塔娜俯身抱起敏敏,问道:“敏敏,噶尔丹还和你说什么了?”

    敏敏笑着说:“噶尔丹叔叔说,如果您看起来不高兴的话,就告诉您,可以赐予他和父汗一样的酒,这样就再也没有烦恼了。”

    阿奴塔娜微微一愣,什么一样的酒水,是一样的毒酒吗,同时毒死大汗和噶尔丹,然后带着孩子回到和硕特母族去吗?还是一样没毒的酒?

    敏敏忽然拍打手掌:“果然和噶尔丹叔叔说的一样,额吉听了也没有开心,噶尔丹叔叔说,你如果总是不开心,可以给他一杯好酒,喝了不会有烦恼的酒,那样就可以安享长生天赐予您的命运了。”

    阿奴塔娜点点头,无奈的叹息一声,把孩子交给女奴,接过酒盘,说道:“你送孩子回营地吧,这里有我伺候。”

    女奴带着听着的敏敏走掉了,而阿奴塔娜则端起酒壶,向着商栈走去,这一次她步履轻快,似乎没有任何烦恼了。

    远远的看着阿奴塔娜走来,僧格站起来,拍了拍手掌,说道:“我这里有一壶好酒,是世界上最好的酒,愿意拿出来和你们分享,就像这一次出兵北上,我们会一起分享胜利和战利品一样!”

    “谢大汗赐酒!”一群台吉恭敬说道,没有任何人怀疑,对于这群一辈子生活在蛮荒之地的人来说,阴阳转心壶是一种他们理解不了的东西,更何况斟酒的人是大汗最钟爱的大妃。

    阿奴塔娜款款走了进来,一如往常的对大汗施礼,然后轻缓的给僧格斟满酒杯,然后是和硕特部的鄂尔齐图,继而是卫拉特联盟的几个小汗,继而是台吉们,她神色如常,一直到排在最后的噶尔丹,也没有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而车臣台吉则端起小巧的瓷酒盅,骂了一句娘们的东西,又见方才阿奴塔娜斟酒,先于卓特巴巴图尔台吉后是自己,心里更是气恼。

    僧格全然不知,待阿奴塔娜全部斟酒完,走到自己身边,试探性的看向她,阿奴塔娜微微点头,嘴角上扬,但待僧格端起酒杯说劝酒词的时候,她撇过头,满脸伤感,一咬牙,不敢再去看。

    劝酒词刚被僧格说完,车臣台吉说道:“大汗,一人一杯的美酒,肯定是天下最好的酒水,现在作为天下最大的英雄,您已经拥有一杯了,那么您身边的大妃娘娘,天下最美丽的女子怎么能没有呢,我愿意把我这一杯赠予阿奴塔娜大妃,愿英雄与美女同享!”

    “好,好哇!”一群喝的半醉的人拍手称快,就连不明就里的鄂尔齐图都起哄架秧子了。

    僧格本能的想要制止,但看到了车臣台吉正怀疑的看向自己,心想自己若是拒绝,可能会被看出破绽,又想自己告诉阿奴塔娜,毒酒是让人昏睡的药剂,略作思索,对阿奴塔娜说道:“阿奴,接过那杯酒,与我畅饮吧。”

    阿奴塔娜身躯一颤,满脸死灰,她未曾想到僧格会这么绝情,颤巍巍的走向车臣台吉,手将要碰到酒杯的时候,一只大手抢过了酒杯,正是噶尔丹,噶尔丹说:“车臣个个,你怎么能让一个孕妇喝酒呢,这杯酒就由我代劳吧。”

    “噶尔丹兄弟,你已经有一杯了。”卓特巴巴图尔说。

    噶尔丹笑了笑说道:“刚才那一杯是慷慨的大汗赐予他最年幼弟弟的,而这一杯应该是英武的准噶尔大汗恩赏于最忠诚的下属,所以,两杯都是我的。”

    他转头对僧格说:“大汗,您说对吗?”

    僧格木然点头,噶尔丹又笑着问阿奴塔娜:“大妃娘娘,我可以代劳吗?”

    阿奴塔娜毫不犹豫的点头,噶尔丹一饮而尽,僧格则说:“来,干杯!”

    一众贵人高举酒杯,全部喝掉,只有卓特巴巴图尔没了酒,讪讪而笑,躲开了。

    饮酒之后,僧格对噶尔丹说道:“噶尔丹,你去看一看汉人烤的骆驼为什么还没有到。”

    噶尔丹躬身行礼,从容退下,而阿奴塔娜则在僧格身边继续侍奉,阿奴塔娜把金壶里的酒全部倒在了一个大碗里,端到了僧格面前,说道:“大汗,我敬您,祝您一切顺心。”

    然后又低声说道:“大汗,一会他们睡过去,请务必照顾好祖父,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爱妃,你放心吧。”僧格拍着阿奴塔娜的手,接过酒碗,笑着说:“我喝了这酒,不会也会昏睡吧。”

    阿奴塔娜拿过来就要喝,僧格呵呵一笑:“我的阿奴怎么会骗我呢?”说罢,一饮而尽。

    “大汗,我完成了任务了,结束了。”阿奴塔娜看着他喝下,冷冷说了一句,退了出去。

    僧格却是已经醉了大半,只是随意点头,说:“阿奴,去替我看看噶尔丹,照顾一下。”然而心中却道:“真是一个听话的好女人,噶尔丹也是一个忠诚的兄弟,可惜了。噶尔丹呀,噶尔丹,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样死了也好,看来你也是倾心于阿奴的,能让你死在她的身边,或许你不会有什么遗憾...........。”

    心里想着,僧格却忽然感觉腹部一阵绞痛,猛然意识到自己中了毒,想起刚才阿奴塔娜神态,他登时大吼:“阿奴呢,快把她找来!”

    “大汗,你喝醉了吧,怎么说胡话呢?”卓特巴巴图尔嗤笑道,又见僧格痛的在地上打滚,对一旁的车臣台吉说:“车臣,你看大汗,活脱脱像只快死的野狗。”

    “哼,捂着肚子,或许是野心灼烧他的内脏呢。”车臣冷笑道。

    “最好是恶疾,这样他就会死。”卓特巴巴图尔诅咒道。

    但是一众台吉和贵人很快发现不对,僧格痛苦的哀嚎起来,很快身体僵直口鼻流血,露出的皮肤变了颜色,直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大汗........大汗死了!”有人上前探了一下鼻息,大喊大叫起来。

    不远处的护卫们听到混乱,全都冲了过来,卓特巴巴图尔一把抓住车臣台吉的领子:“车臣是你对不对,是你杀了大汗!”

    “怎么是我,若是我,我会把自己放置在这种危险之地吗,鄂尔齐图大汗,是你!肯定是你,我们吃的东西都是随机送来的,只有那壶酒不是,是你的孙女阿奴塔娜斟的,是你的安排对吗?”车臣台吉拨开卓特巴巴图尔的手,矛头指向了鄂尔齐图。

    鄂尔齐图年纪最大,吓得差的坐地上,见一群人不怀好意看着自己,他骂道:“我杀了僧格有什么用,我是和硕特人,还能做你们准噶尔的大汗吗?”

    几个人争吵的时候,护卫们已经打起来了,众人慌了神,车臣台吉振臂一呼说道:“大家别慌,现在很混乱,咱们先退进商栈再说,留在这里,性命难保。”

    “好好好,大家快退。”几个台吉喝醉了酒,连滚带爬的跑了。

    而在不远处的帐篷里,阿奴塔娜回到那里就看到了噶尔丹在等待,见到阿奴塔娜,噶尔丹直接过去抱住了她,说道:“阿奴,你真好。”

    “放开我!”阿奴塔娜挣扎起来。

    噶尔丹笑了笑:“对不起,是我过于激动了,告诉我,你给谁下了毒,我的手下已经召集起来,是该杀过去还是该逃跑,我需要你的指点。”

    “只有僧格,他喝了全部的毒酒!”阿奴塔娜冷声说道。

    噶尔丹点点头:“我明白了,这样也好,阿奴,你在这里等我,我会回来的,记住,不要和任何人说,下毒害死大汗的是卓特巴巴图尔和车臣台吉。等我回来,无论到时候我已经是准噶尔的大汗,还是一个失败者,我都会保你和两个孩子的周全,你是我的妻子了,阿奴塔娜。”

    说罢,噶尔丹翻身上马,对已经列队的骑兵喊道:“大汗已经为叛贼所害,我们要去商栈平叛,听我的号令,抵近之后,以步枪射击,待敌逃窜,再行上马追杀,杀贼一个片甲不留。”

章三三九 从头开始

    一夜的混战结束了,晨曦到来的时候,昨日饮宴的草地已经满地狼藉,尸体与各类器械在战火中燃烧,而在不远处的商栈,战斗则丝毫没有休止的意思,那是僧格的两个儿子在奋力进攻商栈,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阿奴塔娜走在战场上,整个人已经没了神色,昨晚的一场混战夺取了她安宁的生活,现在,她的家人正在攻杀自己的母族.......。

    “我不是说过让你在帐篷里休息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噶尔丹出现在了阿奴塔娜身边,把她从血肉之中牵引了出来。

    “僧格呢,大汗的尸体呢?”阿奴塔娜握住噶尔丹的手臂,问道。

    噶尔丹指了指远处的战场,在准噶尔战阵之中,一群白色的骆驼和战马最为显眼,而僧格的尸体就在那里的木架上,在昨晚突袭了宴会之地,逼迫车臣等人退守商栈之后,噶尔丹没有接手进攻商栈,而是代表准噶尔的贵族发声,要求僧格的子嗣为大汗报仇,谁能攻破商栈,拿到一众叛贼的人头,谁就可以成为下一任大汗,显然这是互相消耗的主意,而在这个僧格刚刚死亡的时刻,尤为管用。

    阿奴塔娜径直向着白畜堆走去,噶尔丹一把拉住了她:“阿奴,你不要去,僧格死的很惨,他满脸都是痛苦,眼睛都没有闭上,策妄与策凌兄弟几次想用羊皮盖住他的脸,都没有成功,按照佛家的说法,这是冤魂不散,你去了,他或许会勾走你的灵魂呀,阿奴,不要去了。”

    “是我害死了大汗。”阿奴塔娜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可你不用自责,在宴会上,僧格以为车臣哥哥那杯酒里有毒,还让你去喝,是他想要对不起你,而我去喝,他也没有阻止,是他的错,太冷血了!”噶尔丹小心劝说道。

    阿奴塔娜安静了一会,抬头说:“是你,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你不回来,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噶尔丹笑了笑,说:“昨天晚上,大汗喝了你倒的两杯酒,我想知道,是第一杯你就下了毒还只是第二杯下毒了,如果是第一杯就下毒的话,你就是我的同谋了,可谁又能说得清呢,毕竟那酒壶在你手中。”

    阿奴塔娜听了这话,凄然笑了:“是啊,我们都该死,都该死。”

    噶尔丹摇摇头:“两个该死的人更应该好好活下去,事情已经发生了阿奴,我们应该继续下去,下一步就是帮我夺取汗位,至少........至少让我得到一部分部众。”

    阿奴塔娜笑了:“策妄和策凌虽然都成年,却都不能服众,现在他们为复仇暂时团结,等结束之后就会内战,你肯定能从中获得利益的,至于汗位,哼,不是我能决断的,要看你的本事,如果策妄和策凌都死了,你又能得到帝国的承认,在加上藏地的两位,你或许可以坐稳大汗的位置,但是,你认为要不惜一切代价暗害你的汉人皇帝会承认你吗?”

    噶尔丹摇摇头,但是却笑了:“那是一年之后甚至更久远的事,我只看眼前,你的提议不错,阿奴,下一步我要杀掉策凌和策妄,多谢你的提醒。”

    “你!我没有给你建议!”阿奴塔娜怒道。

    噶尔丹耸耸肩:“谁在乎呢?”

    而在伊犁商栈之中,车臣台吉等一众贵酋正团坐在正堂之中商议,一晚上的战斗已经让他们感觉到了退入商栈的正确性,这商栈确实考虑了军事功能,商栈里的几十名雇员也是好手,而台吉们的手下也不缺乏火器,所以在早上到来的时候,众人还能围坐在一起享用鸡肉、羊头汤和干饼,在一片咀嚼声中,年迈的鄂尔齐图率先说道:“得想个办法,商栈的人太多了,超过六百,还有很多马,即便杀马吃肉,也撑不过四十天的,而准噶尔骑兵那么多,我们却都在这里,我们的部落可能会被各个击破。”

    卓特巴巴图尔哈哈一笑:“我倒是觉得这里不错,有东西吃有酒喝,这么坚固,准噶尔人冲不进来,而策妄策凌两个傻瓜都觊觎汗位,打了十天八天,打疼了,就不愿意再损伤,或许为了大汗的位置,他们自己就干起来了!”

    车臣台吉冷声说道:“但也有一个可能,部落里出了一个英雄,获得了大家的承认,成为新汗王!”

    “哦,你说策凌还是策妄,策凌就是个莽夫,他的脑袋不必公羊聪明,至于策妄,他虽然阴损,但心胸狭窄,很多将领都不服他!其余的家伙都是孩子呀........。”卓特巴巴图尔笑哈哈的说道,忽然眼睛放亮:“你说的是我们的兄弟噶尔丹?”

    车臣台吉重重点头:“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们这些人是不会杀大汗的,因为没有利益,策妄和策凌都不在场,就算他们要杀,把我们一并毒死岂不是更好吗?唯有噶尔丹,他昨晚就在,中途离去了,而且你不觉得,身为大汗的臣子,他与大妃说的话太多了吗,那壶酒也是大妃挨个斟的。”

    “我觉得车臣台吉说的没错,我也觉得奇怪,从诚王定天山开始,天山南北已经和平了十年,怎么噶尔丹一回来就出这么大的事?这件事肯定与他有关系!”鄂尔齐图骂道。

    “诸位台吉,现在关键在于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小汗提醒道。

    车臣台吉说:“我们守在这里,主动权在外面人手里,而我们的部落处于危险境地,如果我们能离开,那么策妄和策凌就会为汗位争斗,主动权就在我们了,所以,我们要想法子离开。”

    “对,必须离开,诸位,你们不了解我们的兄弟噶尔丹,在所有兄弟里,他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我可不敢把性命赌在他会失败上,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卓特巴巴图尔挥舞着拳头,毫不犹豫的说。

    一众人等纷纷点头,却是没有什么好办法,议论了一会,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车臣台吉,毕竟在众人中他最为睿智,无愧车臣之名,感觉到了大家的期许,车臣台吉却没有说话,而是直勾勾的看向了鄂尔齐图,有人问他话,他也是不说,一直就那么看着,一众贵酋觉得他颇有深意,细细一想,果然有些意思。

    “鄂尔齐图大汗,昨天僧格被毒死,最大可能就是你孙女阿奴塔娜干的,你是否知情?”卓特巴巴图尔问道。

    鄂尔齐图看到这个架势,冷笑一声,手按在了刀把子上,说道:“不要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打什么鬼主意,想把老子扔出去当替罪羊,你们还没这个本事。再者说,老子替行凶者背起这个黑锅,准噶尔人就会饶了你们吗,别做梦了,就算是策凌那个傻瓜主事,他也会心甘情愿接纳你们的说辞,然后趁你们失去警惕,再把你们一网打尽!”

    这话一出,一众贵酋神情一凛,纷纷觉得有道理,若是绑了鄂尔齐图去当替罪羊能换一条生路,大家定然愿意干,可就怕中了敌人的奸计。

    见众人没了动粗的想法,鄂尔齐图骂道:“车臣台吉,你个混蛋,不要再耍鬼把戏了,有话说有屁就放。”

    车臣台吉摊开手:“我冤枉啊,我什么都没说啊,鄂尔齐图大汗,我看你,是觉得大家的生路都在你身上,没有说让你去当替罪羊。”

    “那你是怎么想的?”鄂尔齐图问。

    车臣台吉说道:“我的意思是用反间计,您作为阿奴塔娜的祖父,可以给你的孙女写信,让她救你一命,毕竟按照自成吉思汗时候流传下来的传统,阿奴塔娜作为僧格的遗孀,她会嫁给下一任大汗,不是吗?”

    “然后呢?”

    车臣台吉说:“你可以在信里说,愿意支持阿奴塔娜选择的男人继承僧格的汗位,只需要放你离开就行,而她肯定会给你回信,无论她选择策凌、策妄还是噶尔丹,只要把回信交给阿奴塔娜没选择的人,这个人肯定会跳反,而阿奴塔娜选择的人也会寻求我们的支持继承汗位,僧格留下的部落就会分裂,只要他们不团结,能拿咱们这些人怎么样?”

    鄂尔齐图想了想,问:“你这个计策并不高明,假如被阿奴选择的男人识破了吗,我觉得她多半会选择噶尔丹,而噶尔丹又是个聪明的人。”

    车臣台吉笑了笑,满不在乎,说道:“那又如何,她不回信,你就再写几封信,交给策妄和策凌,以卫拉特联盟盟主的身份告诉他们,僧格并非是大家所害,可以召集卫拉特各部,特别是藏地的和硕特主部,一起主持正义,查找凶手,顺便召开忽里勒台大会,推举准噶尔新的大汗,并且请帝国方面仲裁。并且在信里暗示所有人,我们会支持你,而你会支持你自己的孙女阿奴塔娜。”

    “你是要把我的掌上明珠当成一块骨头扔给那群饿狼吗?”鄂尔齐图问道。

    “哼,你的掌上明珠,若她依旧心里惦念你这个祖父,昨天晚上就应该早早告知你下毒的事,也不会让你沦落到这般境地!”卓特巴巴图尔怒道。

    正如鄂尔齐图所想的那样,噶尔丹是一个聪明人,他在阿奴塔娜那里看到那封来自伊犁商栈的书信之后立刻就明白了这个机谋的关键所在,或者说,这本就是个堂堂阳谋,在这个时候,比复仇更有诱惑力,也能让进攻方获得冷静的就只有汗位的继承权,而在准噶尔的传统之中,汗位的继承,车臣和卓特巴巴图尔两位准噶尔台吉有很充足的话语权,而鄂尔齐图这位卫拉特盟主同样也是。

    噶尔丹很清楚,犹豫就会败北,他当即收拢忠于自己的下属,抛弃一切不利于行军的东西,纠集了千余人,离开了伊犁河谷这处准噶尔旧地,向西迁移,而让噶尔丹没有想到的是,阿奴塔娜竟然带着女儿敏敏追了上来,坚定的站在了他的身边。

    “为什么跟我走?”噶尔丹看着阿奴塔娜,问道。

    阿奴塔娜淡淡说道:“为了生存。下毒害死僧格的人是我,虽然没有人有证据,但仅仅是猜测就够了,这一次祖父出卖了我,这片土地再无一个人能庇护我,谁继承汗位,或者意图汗位,都会把我列为凶手。而你不会,噶尔丹。”

    “哦,就因为我知道你的秘密?”噶尔丹笑了。

    阿奴塔娜摇头:“不,是因为你是被帝国追杀的人的,准噶尔的大汗需要得到帝国的承认,我这个凶手是下一任大汗的交代,但你不行,你杀了我,帝国那边依旧会杀你,你留着我,多少会有些用处的。”

    噶尔丹点点头:“或许我也该杀了你,我想,很快就会有一个故事传荡在天山南北,噶尔丹与阿奴塔娜这对奸夫**,通奸为僧格所知,下毒暗害后逃亡。我接纳了你,就等于给人相信的凭据,不利于我的事业。”

    阿奴塔娜却是说道:“我考虑过这一点,僧格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根本无人在乎,现在他们会把罪责安在你我的头上,但是未来不会,僧格死了,这片土地将会陷入混乱,准噶尔部落分裂,相互攻杀,这对汉人有利,汉人应该乐见其成,当混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新的流言会盖过原有的流言,人们会乐意相信,是帝国一手操作了僧格的死亡..........。”

    噶尔丹捏住阿奴塔娜的下巴:“你真的很聪明,这也是我正要做的。”

    阿奴塔娜点点头:“现在,你可以的带我走了吗?”

    噶尔丹笑道:“当然,阿奴塔娜,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妻子了。”

    阿奴塔娜倒是没有任何惊讶,问:“我们要去哪里?”

    噶尔丹直接说道:“向西,然后折返向北,去找满洲人,找汉人皇帝的敌人,我们的盟友。造化弄人呀,看来我要一点一点的去做了。”

章三四零 打仗是为了停战

    帝国十二年的夏季,玄烨得知了僧格被害,天山北路内乱,噶尔丹势穷来投的消息,而经过了三年多的筹划,他下定决心把这次大变乱变成满洲的崛起契机。

    在过去的几年里,玄烨一直致力于改善满洲的生存环境,在一开始夺取了几个俄罗斯要塞城市后,玄烨对帝国方面采取退避策略,而不断进攻骚扰俄罗斯在鄂毕河一带的城寨,除了掳掠人口之外,最大限度的还是给俄罗斯压力,迫使其与满洲和平相处,而这个目的在帝国十年就已经初步达到,俄罗斯在西伯利亚遭遇到了帝国全方位的挑战,而新崛起的满洲就在帝国的腰腹位置,如果任其施展,就能切断俄罗斯与西伯利亚的通道,那么俄罗斯百年开拓的成果也将消失殆尽。

    而玄烨自然也不会真的切断俄罗斯与东方的联络,那样会导致满洲独立应对来自帝国的挑战,双方试探和纠结之后,确立了停火协议,并且很快达成贸易条款,紧接着,玄烨率军大举向西进攻,目标则是已经陷入内乱数十年的哈萨克汗国,一个连大汗都没有的势力,显然有更多可以吞并的机会,若非每每进攻都被帝国牵制的话,或许玄烨已经吞并了哈萨克汗国。

    进入六月,在得到僧格死亡的那一刻,玄烨就集中八旗精锐南下至阿尔泰山北麓地区进行围猎,因为满洲如今占据的区域没有像样的农业生产,捕猎与放牧一样是重要的经济活动,再加上也是备战,所以规模很大,旗兵出动了六千,加上奴隶,近一万五千人。

    而退避到此的噶尔丹见识了这大规模的山麓围猎,极具满洲的传统,奴隶们手持长矛和火把在山林之中驱赶猎物,而骑兵则包抄,将猎物群体逼迫至空旷的沿河地带,鹿、獐子和黄羊这类猎物被射杀当场,拖拽到一边,兽皮剥下晾晒,肉则用来腌制作为粮食,而猎物中的黑熊、老虎等猛兽则单独被围困起来,若有人愿意单独搏杀,则可以获得各种恩赏,贵族可以获得荣耀,士兵可以得到官职,就连奴隶也可以靠勇猛得到自由和财产。

    已经选择臣服的噶尔丹骑马观看了这一盛况,年幼的他曾经随师父去过北京,参拜顺治皇帝,见识过当年的八旗,四九城的爷们儿们光鲜亮丽,后又去漠北联络,见过丧家之犬从北京退出的八旗,绝望而不适,而现在,再一次见识满洲,见识八旗,他却发现,这支力量朝气蓬勃,这是一个新生的民族!

    所谓的新满洲,所谓的八旗兵与当年见过的完全不同,样貌各异习俗不同的各民族充斥其中,信仰更是五花八门,突厥化皈依天方教的哈萨克人、被俄罗斯同化的东正教徒,信仰黄教或者萨满教的西伯利亚各民族,简直就是一个种族大熔炉,这群人被一个叫做八旗的组织所控制,然后混杂成一个新的民族,而噶尔丹不知道的是,满洲这个民族原本就是这样形成的。

    被杀掉的老虎、黑熊等猛兽的头颅或者毛皮被单独挂起来,然后在各营传看,随即全军都爆发出有节奏的呼喊声,新满洲的士兵和奴隶用最大的声音歌颂他们的皇帝。

    “有什么,不就是杀了几头野兽,至于这么高兴么!”噶尔丹身边的将领愤愤不平的说道。

    噶尔丹瞪了那人一眼,呵斥道:“你懂什么,开战前的每一次吉兆都值得庆祝,而大清皇帝亲自射杀了猛虎,更是少有的吉兆了!通令全军,我们也欢呼起来,庆祝大清皇帝狩猎成功!”

    部将们也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拨转马头也就去了,而噶尔丹直接去了玄烨的大帐,在帐篷外跪在地上,对值守的士兵说道:“请代为通传,噶尔丹求见。”

    不多时,玄烨走了出来,亲自搀扶起了噶尔丹,热情说道:“噶尔丹大汗,我大清的顺义王,我的结拜兄弟,你何必这么多礼呢,请进来吧,全军的将领等待你一个人了。”

    大帐之中,将佐官员分两边坐下,如今的清廷又逐渐向努尔哈赤时代的制度退化,或者说改革,原本的六部之类的汉制官职已经没有了意义,现在的满清与其说说一个国家,不如说是一个部落,因此旧八旗制度被恢复,但玄烨却没有努尔哈赤那么些子侄弟兄,旗主多是外戚,而各旗的将领之中,不乏归顺的异族酋长。

    “索尼,把天山北路的情况说一下吧。”玄烨对自己最器重的臣子吩咐道。

    索尼站起身,说道:“现在情况已经明朗了,在噶尔丹亲王归顺我大清,离开天山北路后,卫拉特各部和准噶尔的实权领主很快陷入了混战,僧格一死,准噶尔覆灭,天山北路失去了秩序,各部杀的难解难分,正是我们大有作为的时候啊。”

    “实在是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向南发展了!”

    “对哇,肥美的牧场和无数的奴隶都将属于我们!”

    一众将官纷纷大呼小叫起来,虽然说天山北路大片地区属于干旱的荒漠,但仍旧有不少的高山牧场,其质量完全不亚于漠南,不然也养活不了卫拉特各部数十万的部众,对于久居贫瘠制度的八旗来说,完全就是一块鲜美的肥肉。

    玄烨悄然看了噶尔丹一眼,见他神色依旧,并未表现出受辱的情况,于是说道:“我们沿着河流从通嘎斯山口越过阿尔泰山,但之后如何,还请顺义王为我赞画。”

    噶尔丹说道:“大军行进,粮草为先,而天山北路多以荒漠为主,牧民不懂稼穑之术,而与大清隔阿尔泰山脉,通联困难,此番进军,还是要夺一部落为基,方可再论其他。微臣以为,第一个目标以辉特部最为允当。

    辉特乃卫拉特小部,辉特汗额凛沁胆小怯懦,先是依附于杜尔伯特部,后杜尔伯特西迁后又依附于和硕特部,此番天山北路一乱,定然是龟缩到他们旧有牧地乌轮古河一带去了,辉特部三千余帐篷,不足两万人,若能一举围歼,可为大军提供军需,实乃上策!”

    说着,噶尔丹在地图上指出了乌伦古河的位置,众人一看,虽然偏僻,但就位于通嘎斯山口西面的地方,距离各大部落比较远,倒也很合适。

    “那顺义王可愿为大军先锋?”玄烨问道。

    噶尔丹连忙输掉:“微臣愿往,只不过微臣属下不过一千多兵丁,若拣选骑兵突袭,也不过能抽调八百人,破辉特部不难,但若让其四散,不利于大军获得军需,微臣请皇上派兵协助!”

    玄烨微笑问道:“那顺义王需要多少兵?”

    “若只论破敌,我只需要五百精骑兵支援就足够了,但若说抓牛羊和奴隶,自然是多多益善!”噶尔丹道。

    玄烨大笑:“痛快,彭春,你从两蓝旗和两白旗挑选骑兵一千五随噶尔丹作战,听从噶尔丹调遣!”

    彭春起身听命,而玄烨也让人送上食物,烤好的鹿肉和炖了几大锅的乱炖是这次宴会的主食,马奶酒成为了主要的饮料,将领们大口吃喝,高声谈论,对将要爆发的战争充满了信心,而年轻的皇帝玄烨依旧保持着年幼时候学习的宫廷礼节,象征性的吃用了一些就离开了大帐,而索尼却是年迈了,也不适应这里的嘈杂的环境,中途离席。

    “索尼大人,皇上请您去一趟。”索尼准备回帐篷休息的时候,一小队士兵拦住了他。

    索尼紧随那士兵来到了一顶干净的帐篷,简单行礼之后,玄烨说道:“在方才的会议上我没有说,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帝国的关西绥靖区有异动,陈平集结了数千骑兵,应该已经向天山以北运动,很快我们会和帝国的军队在天山之北打一仗了。”

    “您做的很对皇上,狼群里只要头狼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好,其余的狼只需要做好他们改做的。”索尼恭敬的说道。

    玄烨笑了笑:“谢谢你的理解,索尼,现在我想知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是在劫掠天山北路之后退回阿尔泰山以北,还是与汉人择机决战呢?”

    “这一次陈平率领的主力应该不是汉人吧。”索尼说道。

    玄烨点头:“正因为如此,才更为可怕。”

    在满清与帝国数十年的战争史中,帝国火器、步兵阵列是清军一直解决不了的麻烦,倒是在骑兵方面,清军并不落下风,主要是帝国骑兵不会骑射,更依赖阵列,但当帝国的势力深入草原,控制大漠南北后,一切就都变了,那个曾经以步炮结合为主要战术的大军拥有了强有力的骑兵部队,收纳了很多的蒙古骑兵,现在的帝国骑兵,拥有蒙古人的剽悍耐战和擅长骑射,也装配了帝国生产的各式火器,培育的强力战马,两者的结合让战斗力大增,而绥靖区制度的设立更是让帝国的边疆部队拥有草原部落的动员能力。

    玄烨吃不准关西绥靖区这次动员速度有多快,更吃不准陈平能带来多少骑兵,但即便如此,玄烨仍然认为是机会难得,如果帝国方面决定动手,明年开赴伊犁河谷的将是马、步、炮协同作战的部队,那是无敌的。

    “在面对我们的时候,卫拉特各部落应该都会听从陈平的调遣,但考虑到汉人每到一地都会吞并一地的德性,相信这些贵酋也不会真心相助。”索尼想了想说道。

    见玄烨沉思不语,索尼说道:“我们不能与汉人决战,为了生存,大清可以赌上一切,但此番并非生死存亡,我们不能拿国运,拿八旗骨血去赌。”

    “可是真的机会难得,索尼。”玄烨说道。

    索尼摇摇头:“不,皇上,没有什么机会难得,陈平这个将领没有任何长出,但也没有任何短板,他是老成持重的类型,他得到僧格死亡的消息,肯定第一时间率军进入天山北路,因为只有军队到了,才能施加影响力,维持局势,但是他不会与我们过早决战,因为他的军队不占据绝对优势,即便要打,也会等到八月甚至九月,那个时候,即便陈平全军覆没,胜利的我们也会面临冰天雪地而无法把胜利转换为实际利益。

    而到了明年,等到甘肃和漠南两个方向的援军到了,我们就没有任何机会了,您已经坐稳了皇位,没有实际利益的胜利对您有什么意义呢?”

    玄烨问:“那我们只能像对待哈萨克人一样,抢夺牲畜和人口?”

    “或许我们应该借助这次机会和帝国停战。”索尼想了许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停战?”玄烨不解。

    索尼道:“帝国是绝对不会允许我们占领天山北路的,而卫拉特的贵酋们也不会臣服于我们,继续打下去,只能是全面的战争,如果帝国方面积蓄力量来一次漠北战争那样规模的战役,对我们来说并不有利,在奴才看来,停战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可以向西发展,哈萨克大草原的水草同样丰美,七河流域宜农宜牧,何必要去和一个强盛的中原王朝硬碰硬呢,皇上呀,您才二十岁呀,还有四十年五十年去完成您的复仇宏愿。

    此时的您就像老汗一样,所做的一切都在为后来者打基础,爱新觉罗用了三代人的时光一统中原,您再英明神武也缩短不到二十年的。”

    帐篷里陷入了沉默,玄烨在闪耀的烛光下细细思索,许久之后,说道:“我这一生再也回不到紫禁城了吗?”

    “您的子孙可以!”索尼毫不迟疑的说道,又对玄烨说:“皇上呀,太祖太宗两位皇帝,又何曾见识过北京的繁华呢?”

    玄烨重重点头:“我明白了索尼,这话也就只有你敢对我说,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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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南美白银,南非盛产黄金,财富汇聚于我,武士献上忠心。暹罗越南粮仓,澳洲广袤牧场,朝鲜铜铁煤矿,南洋遍地蔗糖。印度种茶织布,东北参茸硬木,大明人力充足,台湾林中猎鹿。马六甲港咽喉,香料胡椒肉蔻,万国商贾齐聚,海关不愁税收。伊比利亚双雄,外强中干平庸,帝国残阳没落,无有当年雄风。侵略台湾红夷,屠杀同胞仇敌,崛起之路绊脚,必要杀之祭旗。三尺青锋在手,无敌舰队吾有,虎狼之旅十万,原为中华奔走。东虏尽海波平,野蛮终于文明,若问平生之志,祈愿华夏中兴。七海扬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七海扬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七海扬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