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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二四七 谋夺

    “您为什么这么问我呢,假如您想要放掉我,直接给我一匹马一张弓一袋干粮也就是了,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请把阿奴塔娜和她的两个孩子给我,或者帮我照顾好她们的生活。”噶尔丹坐在地上坦然说道。

    玄烨笑了笑:“你选择的去向决定了我愿意给你多少部众。”

    噶尔丹听了这话,顿时明白了,自从去年夏季他为前锋引导新满洲介入天山北路的局势以来,卫拉特联盟和准噶尔部四分五裂,而远道而来的帝**则持重不战,导致新满洲吞并或者招降了许多卫拉特部落,而噶尔丹在这个过程中或立功受赏或暗中收纳了一批,当初逃离准噶尔时他不过一千余骑,如今已经执掌四千多帐,实力已经不容小觑,但是,玄烨愿意放走他,并不意味着让他带走所有的部落,要知道,即便在与帝国的谈判中,不吐出吃下的卫拉特部落是新满洲的基本条件。

    而噶尔丹略作沉思却说道:“这是一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原因在于,您给我不同的部众,我会选择不同的去处。”

    玄烨示意噶尔丹继续说下来,噶尔丹说道:“假如我只能独自一人或者只被允许带着家人离开,我会前往藏地的拉萨,投靠我的师父,得到他的庇护,观察局势,寻找机会。

    加入我被允许带走当初我投靠您时的一千多骑兵,我会向西前往哈萨克汗国的境内,趁着哈萨克人四分五裂,去扩张去吞并。

    如果我能带走现在属于我的全部部众,我会远远的离开,穿过哈萨克人的领地,沿着四十年前土尔扈特部落西迁的路径,去更为遥远的西部,我听人说,土尔扈特、杜尔伯特人在那里过的不错,无论是俄罗斯人还是奥斯曼人都无法奴役他们,我还听说,那里有丰美的草场和肥沃的土地,周围还有无数的小部落,四方征伐,就像四百年前的蒙古高原,一百年前的白山黑水,只需要一个铁木真、努尔哈赤一样的人物,就有可能建立一个巨大的帝国。”

    玄烨闻言一愣:“你真的愿意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噶尔丹说:“当然了,其实并非异乡的土地有多么肥沃,而是那里远离汉人远离你,我们这些反抗者生活在汉人的羽翼之下,似强非强的时候总会遭遇其毁灭性的打击,而且你我实际也是竞争关系,如果我们同时在这里,或许在汉人打来之前,我们就要先分出生死了。

    我读过汉人的书,知道他们的历史,一个中央王朝成立之后,总是在扩张,你们离开北京退入漠南,他们把你赶到漠北,然后再赶到西伯利亚,我相信,但与以前的汉人帝国不同,现在的帝国愿意给异族人更多的机会,所以你退一步,他就会进一步,永远在他们的影响之下,你退到哈萨克的草原,回头却发现天山南北和西伯利亚已经为其所用,然后挣扎几年,只能再退,还不如一开始就退避三舍,到伏尔加河去,至少二十年内,那里是英雄的乐土,如果二十年的时间都不足以我们成就一番事业的话,那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见玄烨陷入了沉思,噶尔丹问:“怎么,您不会被我说动了,想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吧。”

    被噶尔丹说中了心事,玄烨尴尬一笑:“不,没有,当然不会。”

    玄烨确实心动了,这些年与帝国为敌,他已经认识到,如果没有长时间的积蓄力量,根本无法与帝国为敌,与帝国和谈就是争取时间,可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满洲与噶尔丹手下的部落是不同的,如今的新满洲中分为内外两部,外部自然是西迁后吞并的其他部落,而内部则是随他从东方迁移来的,内部团结坚忍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复仇思想复国理念,但如果一去上万里,这个精神支柱会崩塌,新满洲也就维持不住了,至于那些吞并的部落,更有可能一哄而散,投奔帝国。

    沉默了一会,玄烨说道:“我可以把你手下所有的准噶尔人,无论是士兵还是部众,全部交由你,其余的人,只要你能说服他们,也可以随你西去,但有一点,去找土尔扈特人,去伏尔加河吧,或许我会失败,但我希望你能在我失败后,让我们共同的敌人继续难受。”

    噶尔丹粗粗一算,剔除辉特、和硕特等几个异族,他还有近两千骑,差不多三千帐,西迁之后也是一方霸主,总比从头再来的强。

    玄烨给了噶尔丹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噶尔丹很快收拾了部众和财产,用带不走的东西从满洲那里交换强壮的牛羊,然后走上了西迁之路,很快就消失在了帝国的视野之中,从此,帝国与新满洲之间又少了一个难以解决的麻烦,虽然这不是帝国方面希望看到的。

    和谈得以更为妥善的继续,但在朝贡的问题上一直存在诸多争端,但这些争端随着一个人的到来而没有那么为人重视,这一位就是帝国的大宝法王,常居归化城银佛寺,执掌瀚海南北、西伯利亚和白山黑水之间宗教事务的切伦上师,他的到来,保证了天山北路这片被东正教、天方教所影响的土地仍然处于藏传佛教的影响之下,只不过,与藏地的那两位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

    索尼在谈判中提出过藏地的宗教领袖充当调停人的要求,但现在另一位领袖切伦已经来了,也就不需要那一位了。

    在巴里坤、乌兰乌素、塔尔哈巴台,切伦上师办了多场黄教的法会,修筑了浮屠超度阵亡的各方士兵,并且在乌兰乌素与无色禅师坐而论佛,相谈甚欢,然后携手无色禅师,直接前往了伊犁河谷,与玄烨进行了简短的会面,表达了帝国一方的和谈诚意,让和谈变的更为有序和迅速,而随切伦上师前后赶到的还有从帝国各个绥靖区抽调来的直辖扎萨克,第一批抵达的六个扎萨克中,就有一个专属于藏传佛教的,这个扎萨克在轮台一带修筑佛寺,垦荒种地,传播佛法,各部崇信佛法的信徒纷纷前往相助,或慷慨解囊,或有力出力。

    到了八月秋季,和谈已经接近尾声,按照帝国的要求,需要签署合约,而按照满洲传统还要杀白马黑牛盟誓,请佛教领袖见证,但这些仪式已经算是细枝末节了,为了表示诚意,玄烨已经命令驻伊犁河谷的八旗军绕道巴尔喀什湖一带返回西伯利亚,以免冬季迁移困难。

    虽然帝国与满洲的和谈非常顺利,但在帝国一方内部,却是波涛汹涌,其原因就在于,卫拉特各部的利益没有得到保障。

    准噶尔大汗由谁担任,至今没有一个答案。那些从东方迁移过来的帝国扎萨克侵占了卫拉特各部的传统牧场,要把他们驱赶走!在战争中被满洲人吞并的部众正在被强行带到北方,帝国并未为各部争取。

    在乌兰乌素,由卓特巴巴图尔和车臣台吉牵头,卫拉特各部的台吉,甚至策妄策凌两个敌对的兄弟凑到了一顶帐篷里,众人相互看看,脾气暴躁的策凌骂道:“鄂尔齐图呢,他怎么没有来,他是卫拉特的盟长,原本应该他牵头这次见面,但他却躲开了,在满洲入侵,最危难的时候,这个老家伙逃往了巴里坤,汉人的地界!”

    “哼,这条老狗已经彻底向汉人卑躬屈膝了,我们在战争折损了部众,损失了那么多的牛羊,他呢,在巴里坤吃香的喝辣的,我派去巴里坤的人回来告诉我,他们住进了汉人的房屋,屋里有炉子,吃的是面饼和羊肉,甚至连羊都能吃上粮食!”策妄也是冷言说道,挑起了更多人的不满。

    当众人骂作一团的时候,一向腹黑的车臣台吉坐在角落里,喝着自己带来的酒,策凌问:“车臣叔叔,你不是说鄂尔齐图今天肯定会来吗?”

    车臣台吉笑了笑:“那是自然,他拍着胸脯向我和卓特巴巴图尔保证的,只不过今天他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处理,所以可能晚一些,所以大家耐心一些等待吧。”

    “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超过卫拉特各部的前途?”策妄问道。

    “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吗?”车臣台吉略作诧异的问道。

    众人纷纷摇头,车臣台吉故作叹息:“你们应该知道,当初切伦上师在巴里坤办法会,就是鄂尔齐图帮衬的,而上师去伊犁河谷,鄂尔齐图派了自己的儿子哈奇尔陪伴。上师佛法高深,非常公允,所以就回报了鄂尔齐图大汗。”

    “回报,什么回报?”

    车臣台吉擦了擦嘴角,说道:“和硕特部也曾经受过满洲人的袭扰,只不过不是鄂尔齐图大汗的本部,被满洲人抓走了上千人,据说满洲人已经把这些人和他们的牛羊归还了鄂尔齐图,而这就是切伦上师的回报!”

    “怎么可能,切伦上师凭什么这么帮他。”

    “肯定有交易,论对上师的尊重,论对佛法的虔诚,谁能比得上我!”

    一众台吉怒不可遏,纷纷叫嚷起来,原因在于,鄂尔齐图收纳的那些和硕特人本不是鄂尔齐图的本部,此番一收纳,意味着在这场战争中,鄂尔齐图不仅没有损失,反而增强了。这让大家如何服气呢?

    “你肯定知道什么吧,车臣台吉!”有人抢走了车臣台吉手里的酒囊,急不可耐的问道。

    车臣丧气的叹息一声,说道:“大家不是知道了吗,满洲之主的兄弟,爱新觉罗福全已经脱离了满洲,在大黑天神佛像下,拜了切伦上师为师,据说上师已经和藏地的几位佛爷商议,寻找一下,这位福全上师是哪一位或佛的转世化身呢。

    而你们都忙着巴结上师,只有老狐狸巴结这位福全,而福全也回报了他,积极地帮助鄂尔齐图联络,促成的这件好事。”

    “老子不信,就福全一句话,那个玄烨就愿意放弃一千多部众还有那么些牛羊!”一向稳重的策妄也是骂骂咧咧的起身。

    “但事实如此,至于背后有没有什么交易,你们就要问鄂尔齐图大汗了。”车臣咂摸着嘴巴,说道。

    策凌怒道:“好,一会来了大家一起问,他要是敢不说,就休要走出这个帐篷!”

    不远处,鄂尔齐图骑着一匹马缓缓而来,在距离大帐两三里的时候,被儿子哈奇尔拦住了,哈奇尔说道:“父汗,情况不太对,我打听到消息,里面的台吉都很愤怒,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迁怒于你,而且营地内外都加了人手。”

    鄂尔齐图一点也不惊讶,自语道:“都怪我太贪婪了,否则........。”

    “父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哈奇尔问。

    想起裴元器和自己说的那些话,答应的那些条款,鄂尔齐图摇摇头:“哈奇尔,这不是你该知道的,现在我命令你回咱们大营去,如果我死了,你千万不要冲动,一定要请陈平将军和切伦上师为我做主,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啊!”

    哈奇尔拉住了鄂尔齐图:“究竟怎么了,父汗。”

    “孩子,不要担心,我不一定会死,只要我活下来,咱们和硕特一系就是这片土地最为尊贵的人了,去吧,去吧。”鄂尔齐图宽慰了几句。

    待哈奇尔走远,鄂尔齐图从护卫那里要来了酒壶,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又把剩下的酒水倒了满怀,趴在马脖子上,唱着烂调子进了营地。

    在不远处的密林之中,一个汉子走到了裴元器身边,说道:“长官,鄂尔齐图进去了。想不到这个老怂包还有这么好胆。”

    裴元器笑着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胆子不大是因为价码不够。”

    说着,裴元器起身,对着身边的一干将领说道:“如果营地发生冲突,立刻冲进去,记住,里面的人格杀勿论,一个也不留!”

章二四八 驱虎吞狼

    鄂尔齐图一进入帐篷,就见三五个恶汉扑了上来,他咣当一下倒在地上,瞬间就被夺取了一切武器,鄂尔齐图醉醺醺模样,一点也没有反抗,反而笑着问:“怎么,我鄂尔齐图大汗已经尊贵到了这个地步,能够让几位台吉为我宽衣脱靴了吗,哈哈哈.........酒呢,车臣台吉,卓特巴巴图尔,你们请我来,不是围着这个破炉子烤火的吧........我的酒水喝完了,没有酒和肉,我不说话,快送来,快送来!”

    看着鄂尔齐图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众人也没有办法,卓特巴巴图尔出去,安排人送来了烤羊腿和一桌子菜,鄂尔齐图用小刀切着羊肉往嘴里送,一面大口大口的喝着马奶酒,策妄见他吃喝的旁若无人,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马奶酒,说道:“鄂尔齐图大汗,喝点酥油茶吧,再喝酒你就醉了,我们知道的你也说不出来了。”

    “呵呵,你们这些后生晚辈,想知道什么就直接说,我鄂尔齐图保证不说假话。”鄂尔齐图含混说道。

    策凌拔出刀,一刀斩去了羊腿的一半,若非鄂尔齐图反应快,估摸连他两根手指也斩断了,鄂尔齐图吓的往后一缩,满脑门都是汗,酒也醒了大半,策凌问:“鄂尔齐图大汗,满洲人为什么把那些和硕特部众送给你,你又不是他们的主子。”

    鄂尔齐图忽然暴怒,一脚踹翻了桌案,骂咧咧起身:“送!送个屁,送个鬼!那些满洲人都是他妈的穷鬼,吃肉喝血不吐骨头的玩意,他们哪里是送,是换!老子找了福全,找了切伦上师,才用金沙和银子把我那些可怜的同族换回来的,一个人就要五两银子,他妈的,最漂亮的哈萨克娘们才值这个价钱!”

    他这么一发火,震慑住了在场大部分的人,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车臣台吉靠在一边,冷哼一声摇头,而策妄也是不信,扑过去,一把撕扯掉鄂尔齐图的衣服,用冰冷的弯刀顶在了他的胸口:“鄂尔齐图,你说谎,我非得把你的心肝都挖出来,看看到底是黑的还是花的!

    你以为我们蠢么,这段时间谁不想赎回我们的家人和同族,谁没有和满洲人交涉,可满洲人理会过谁呢?可你鄂尔齐图找找一个福全就能办成吗?就算那些和硕特人你花钱了,可数万牛羊马匹呢,满洲人会那么好心,把这些牛羊牲口也给你,这些牲口值多少钱?”

    刚才被吓住的人立刻反应过来,鄂尔齐图在说谎,这可招惹了所有人,当即有人就要刀兵相向,车臣台吉挡住了那人的弯刀,说道:“鄂尔齐图,你身为卫拉特的盟长,却背着大家去和满洲人和汉人做交易,甚至还有可能出卖了大家,这里每个人都想杀了你。”

    “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剥他的皮!”策凌叫骂着,竟然真的上前,一口咬在了鄂尔齐图的肩头,生生撕下来一块肉,鄂尔齐图疼的哇哇大叫。

    “让我也割块肉吃,叛徒的肉都是酸的,我今天索性尝一尝!”

    “我也来!”

    七八把明晃晃的刀在鄂尔齐图面前晃荡,鄂尔齐图高喊起来,车臣台吉说道:“看到大家伙的愤怒了吧,这个时候,只有如实说,才能保住你的命!”

    “我说,我说实话,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鄂尔齐图求饶喊叫起来,车臣和策妄撒开了他,鄂尔齐图感觉到肩膀上的疼,骂道:“快点给我绑扎伤口,我要死了,要死了。”

    “不过是一块烂肉,死不了!”策凌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骂道。

    鄂尔齐图迎着骂道:“你这个蛮子懂个屁,感染知道不,你们知道什么是感染吗,你那张从不刷牙的臭嘴,比牛羊粪便还脏,会感染的,知道吗?快点把我的护卫叫来,他跟帝国的军医学过包扎,还有药。”

    见他哀嚎不止,卓特巴巴图尔找来了那个护卫,护卫打开药箱,纱布和止血散都有,小心的清理伤口,包扎起来,鄂尔齐图再不敢隐瞒,把实话说了。

    “........福全这个人很贪财,他离开满洲,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正是抓住这一点,我才能要挟他,但因为他是帝国使者安排给切伦上师的徒弟,切伦对他很上心,在买通福全后,我就让他帮着联络满洲那边,归还部众,我确实给每个部众花了五两银子,但满洲人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是因为陈平将军答应把塔尔巴哈台之战中俘虏的一些老满洲将士和彭春的尸体归还.........。”

    车臣和策妄相互看看,低声交谈几句,车臣怒道:“鄂尔齐图,你放屁,凭什么陈平将军愿意放虎归山?”

    说着,狠狠的踹了鄂尔齐图一脚,鄂尔齐图说道:“我他妈的不是说了吗,有切伦上师从中说和,上师在各部之中威望非常高,是帝国的大宝法王,西征大军之中多数都是藩兵,信仰黄教,陈平将军仰仗他呀,而且,切伦也想控制新满洲的传教权,也希望与满洲那边加深联络.........哎呦,车臣,你个王八蛋,别踹了,老子全都说了.........。”

    “可你没说全,还瞒着什么!”策妄也补了一脚,而策凌擦了擦嘴又扑过来的时候,鄂尔齐图只能哀嚎:“好好好,我全说,一开始陈平将军很愤怒,但我答应他,与满洲和谈结束后,在帝国驻军驻牧的问题上帮帝国说话,你们可能不知道,帝国方面很担心大家伙联合一起反对,毕竟我是卫拉特盟长,只要我帮着说话,就能让大家伙不能合作一心.........,妈的,老子都说了,怎么还打哇。”

    “你他妈的那么缺德,出卖卫拉特各部,还不该打吗?”策凌又是狠狠踹了两脚。

    车臣拦住暴怒的策凌:“策凌,别打了,打坏了就不好交代了,现在不是处理他的时候,咱们洞悉了汉人的阴谋,趁着这个时候,该好好商议一下怎么处理才好。”

    “暂且放过你,鄂尔齐图,你把陈平给卖了,今天的话你说出去,你也是个死,知道吗?”策妄拉起鄂尔齐图,警告说。

    鄂尔齐图摇摇头:“我能不知道吗,不过你们以为我愿意汉人占咱们的牧场么,不是没法子么,你们若是能找个法子让汉人把军队和扎萨克都撤走,我举双手赞成,全力配合。”

    “算你有点脑子,一边呆着去!”

    鄂尔齐图被扔在一边后,一群台吉商议起来,策妄说道:“咱们现在有两件事,一件是先把被满洲人抓走的部众弄回来,第二件事就怎么阻止汉人驻军驻牧,插手咱们天山北路的事。”

    “这有什么,既然陈平能帮鄂尔齐图,就能帮咱们,塔尔巴哈台俘虏的几十个满洲人能换一千多和硕特人,可他们不是俘虏了几百个吗,就算这些不够,还有当初他们俘虏的那些满洲,那个无色禅师不就是当年的顺治皇帝吗,这些人弄百十个,都是满洲权贵的亲属,也就能换来了。

    至于阻止他们进驻天山北路,更简单,咱们合伙一起,联军施压,陈平到了天山北路,一直畏首畏尾,不敢和满洲决战,光想着和谈,不久怕西北边境糜烂么,咱们索性摆出造反的架势,由不得他们不同意!”策凌叫嚷起来说个不停。

    “可陈平不同意怎么办,真造反?”车臣冷冷问道,看了看众人:“咱们卫拉特各部少说能抽三万兵来,实力不俗,可什么时候团结一心过,若是有合作造汉人反的团结,怎么让满洲人骑咱们脑袋拉屎?”

    策凌虽然狂妄暴躁,但并不傻,知道要和帝国打起来,这帮子台吉肯定被分化瓦解的,但又不想丢人,问:“车臣台吉,你有法子吗?”

    “策妄说的没错,就两件事!第一件,鄂尔齐图怎么办的,咱们就怎么办,当然了,咱们拿不出满洲人想要的,但只要唬住了福全,出些银钱牛马,把诸位子侄亲信换回来还是可以的,若能交易,换些战士回来。相信满洲人也不会过多为难的,他们也不容易,在对付汉人的问题上与咱们有共同的利益。

    我建议,咱们写一封誓书,一起在神佛面前发誓,在所有事情上进退一致!”车臣台吉说道。

    “誓书,有这个必要吗,要是被汉人知道了话,可了不得。”一个小台吉说道。

    策妄冷冷一笑:“畏首畏尾,什么也得不到,咱们要和满洲人交易,联合一起才更有利,否则只能被他们抬价敲诈,对付汉人的进驻,也得联合一起才能被重视,只要咱们卫拉特联盟合作一心,就连找福全和切伦上师都有利,而且誓书一定要写的决绝,不能给大家留下退路,这样相互之间拿着把柄,就谁也不敢背叛了!”

    车臣台吉点点头,越发欣赏策妄,而策妄见一干人犹豫,又说:“其实如果我们能联合一致,就能做好第二件事,让汉人进驻不得!”

    “哦,怎么做?”卓特巴巴图尔问道。

    策妄说:“你们说,汉人会以什么理由进驻天山北路呢?”

    “哼,他们肯定会说,你们卫拉特各部一盘散沙,不足以对付来自满洲和西面的威胁,由帝**进驻,协调各部,才能维护安全。”策凌阴恻恻的说道。

    策妄点点头:“说的没错,但我们只要找一个足够强大的势力庇护就可以让他们说不出这种话来。”

    “什么势力?”

    车臣台吉恍然大悟:“和硕特汗国的朋楚克大汗!”

    策妄道:“是的,正是朋楚克大汗,我的父亲死后,准噶尔内乱,帝国也不会支持一个新的准噶尔大汗,而鄂尔齐图这个狗东西与我们离心离德,虽然不能杀他,但也不能再让他当盟长,藏地的朋楚克大汗,是前任盟长的孙子,和硕特的汗王,由他来当盟长,支持我们天山北路的事务再合适不过了,而朋楚克大汗,在藏地并不顺心,屡屡受宗教领袖掣肘,我们也可以支持他呀,双方相互支持,都有利的。”

    “可是我听说,朋楚克大汗早就投效了帝国,还把两个儿子送到申京学习,他会和我们一条心吗?”卓特巴巴图尔问。

    策妄道:“一条心不一条心不重要,关键是我们之间有共同利益!退一万步,朋楚克大汗拒绝了我们,难道我们团结就没有意义了吗?”

    一众台吉相互看看,都是同意了,换回部众这件事大家各有心思,但反对帝国一方进驻天山北路每个人利益都是一致的,瀚海南北的蒙古故地发生的一切大家都很清楚,等帝**队和扎萨克进驻,就会把各部都编为扎萨克,各部酋长的自由就丢失了,也失去了对本地局势的控制,只能沦为鹰犬。

    简单商议之后,大家都同意写下誓书,而且以鄂尔齐图这位盟长的名义去写,在誓书中保证各方一致对外,然后咬破手指按下手印,这份誓书被分别写了几份,在场每个人都拿了一份,算是大家都拿住了对方的把柄。

    “那鄂尔齐图怎么办!”策凌抓住了鄂尔齐图的脖颈,问道。

    车臣台吉说道:“鄂尔齐图,我们不杀你,现在你必须帮我们。”

    “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鄂尔齐图告饶道。

    车臣台吉:“首先,把你的大帐搬到这里来,然后把福全请来,让他帮我们交换各部的贵人。”

    鄂尔齐图长出一口气:“好吧,好吧,我答应你,策凌你放开我,我都没法呼吸了。”

    十日后。

    “车臣台吉,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请回吧,我会如实转告的,另外,谢谢您馈赠的二十个奴隶,他们真的很能干,尤其是在修筑佛寺方面。”福全送车臣出了帐篷,含笑与他道别。

    车臣笑着回应:“请一定帮我这个忙,成功之后必有厚报。”

    福全答应了几句,转身回了帐篷,长长出了一口气,扭转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想要休息的时候,忽然见裴元器坐在他的座位上,正看着车臣台吉交给自己的那封信。

章三四九 吞并

    福全看到裴元器,吓的往后逃跑,但很快又想到,自己做的一切都是裴元器授意的呀,跑什么,又走了回来,裴元器笑着问:“你跑什么呢,我又不会怎么样你?”

    “不,我没有,我只是.........。”福全想要找个理由,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不由得更是窘迫。

    裴元器问:“除了这封信,还有其他吗?”

    福全摇头表示没有了,裴元器点点头,把信收入怀中,笑道:“等着领赏吧。”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忐忑不安许久的福全终于被委以重任,那就是配合裴元器陷害卫拉特联盟的诸台吉,而配合他的就是鄂尔齐图大汗,另外一个不知内情的帮手就是玄烨,协助鄂尔齐图要回和硕特的一千多部众只是一个由头,卫拉特诸台吉扑上来是计划之内的,接下来就是福全帮助众台吉与满清方面联络,从而就能给诸台吉扣上叛逆的帽子,毕竟帝国与满洲的和谈还没有签订合约,双方尚且处于战争状态。

    福全的作用就是取得证据,也就是台吉们和满洲方面的联络书信,为了让书信中的内容更劲爆,看起来更像是叛乱和勾结外敌,福全还主动抛出了另外一个话题,那就是划分牧地,毕竟伊犁河谷在满洲掌握之下,卫拉特各部都想占有,而这片区域当该在和谈结束后由帝国方面联合盟长鄂尔齐图和切伦上师一起分配,但福全凑成了各部与玄烨的合作,由玄烨提前撤出伊犁河谷,事前通知各部台吉,让他们随后占据,完成事实领地,而车臣台吉托付福全的就是这件事,事实上,几个有实力的台吉都上钩了,有人想要全部占据,实力稍弱的想要占据有利态势。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让切伦上师办一个巨大的法会,把所有的台吉召集到一块,然后把那些勾结外敌密谋叛乱的台吉们一网打尽,那封誓书自然也可以作为叛乱的证据。

    裴元器转身欲走,福全小声问:“裴大人,我真的有赏可以领吗?”

    裴元器愣住,回头问:“当然,你这功劳不小,当然,你现在是个僧人了,再赏赐你牧地和爵位是不行了,但可以给你一个供养僧侣的半扎萨克,你的孩子之中也有一个可以继续做转世的灵童呀,就像哲布尊丹巴一系,永远在土谢图汗的子孙后代之中转世。”

    福全道:“是真的吗,可是我听说师父的法会后,就是满洲与帝国正是签署合约的仪式。”

    “是啊,那有什么?”裴元器随即点头,细细一想,说道:“哦,原来如此,福全,你是担心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吧。”

    福全低着头,不敢说话,他就是这么担心的。切伦的法会上,先干掉卫拉特的台吉们,转而消灭与会的满洲使团,然后是自己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家伙。之后帝国的西征大军整合卫拉特各部,就可以北上把满洲覆灭了。

    裴元器回到了座位,轻咳一声,说道:“其实你有这个想法也不算什么,实际上我确实这么设想过,可细细思索,这样做得不偿失,缺少一个必要的条件。”

    “什么条件?”

    “玄烨!如果他肯出席法会,我会毫不犹豫的干掉他,什么手段全都无所谓。”裴元器直截了当的说道,然后问:“你有办法把玄烨骗到这里来吗?”

    福全摇摇头,他很清楚兄弟玄烨对于满洲一族的意义,玄烨在,那么满洲就在,玄烨死了,这一族也就该分裂覆灭了,毕竟在整个满洲中已经拿不出任何一位有威望的爱新觉罗了,玄烨虽然有儿子,但都是襁褓中的婴儿。

    这一点福全清楚,玄烨同样也清楚,所以在谈判中,玄烨不会出现在任何仪式中,索尼作为全权代表执掌一切,甚至现在都没有知道玄烨现在是在伊犁河谷还是已经返回了新满洲。

    “裴大人,我不想呆在这里,现在我已经是僧人了,可以跟着切伦师父去归化城吗?”福全大着胆子问道。

    “为什么,为了安定这里的局势,你的师父切伦上师未来两年都会在这里弘扬佛法呀,你可是他的徒弟,在师父身边侍奉不是更好吗?”裴元器有些不解。

    福全咬咬牙,老实说道:“我害怕,您看,在这件事中我欺骗了卫拉特各部的酋长还有满洲一方,每个人都会恨我,如果他们暗害我,我怕.........,实际上我胆子很小,又当不起事,求求你,裴大人,别让我待在这里了。”

    裴元器笑了:“对于归附一方来说,胆子小是一种良好的品德。我答应你了,福全,这样吧,事成后,你就去北京的藏传佛教学院学习一段时间,之后安排你吉林或者赫图阿拉的某个寺庙吧。”

    “好,就这样。”福全连忙说道。

    裴元器微笑点头,走出帐篷的时候,说:“你有时间的话去见见索尼,把这件事和他稍微解释一下。”

    “这件事,那我要说什么?”福全瞪大眼睛问。

    裴元器道:“有什么说什么,没必要隐瞒。”

    福全并不蠢,立刻就明白了裴元器的意思,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前往索尼所在的满洲营地,而是等待法会举办,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向索尼摊牌。

    庄严的发挥在宽阔的草原上举办,卫拉特的主要酋长都参加了,在法会之上,鄂尔齐图率先发难,指责车臣、卓特巴巴图尔和策妄策凌兄弟背叛帝国,私下盟誓,勾结满清谋求自立,并且把誓书的事捅了出来,几个台吉当即被拿下,然后就是福全和切伦的作证以及各种书信、信物被呈递上来,一众台吉当场被捉,惊讶了现场的许多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见过大风大浪的索尼回到帐篷,一脚就踹翻了桌案,在平地上踱步,再也安静不下来,车臣台吉等人被抓问罪,天山北路的局势会如何,没有人能说的清楚,但对于满洲来说更为恶化,和谈又是如何走向呢?作废还是重新谈判,毕竟这些台吉勾结的是满洲一方,但和谈的成果眼瞧着要达成了,索尼又如何愿意坐视其尽毁呢!

    “索尼大人,车臣台吉的营地遭遇了袭击。”一个手下走进来告知道。

    索尼抓起佩刀,顾不得披甲跑了出去。索尼的和谈使团有二百多人,在高地上搭建了一个小营地,而周边则多是准噶尔人的军营,远远看去就能看到车臣台吉的军营有黑烟冒起,空气中还有火器射击声和喊杀声,而随着炮声在山后响起,山后亮起了火光,那是卓特巴巴图尔和策凌的军营,既然连火炮都动用了,一切也就尘埃落地了。

    “索尼大人,是守还是走,请快些决断吧。”

    索尼冷笑一声:“走?你也能走的脱,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得出入,一半人值守,其余去睡觉。”

    夜幕降临,空气中的硝烟味消散了,枪炮声休止,天山北路再次安宁下来,而福全则出现在了满洲营地,站在了索尼面前坦白了一切。

    “我就知道,没有你的帮助,汉人根本拿不出那许多证据来!可是你让我如何,我能把你怎么样,毕竟你是爱新觉罗的嫡系子孙,我们赫舍里家没有杀爱新觉罗的刀啊!”索尼痛心疾首,几乎要哭了出来。

    福全早知道会这样,辩解说:“我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足够的功劳,没有这些,我能成为切伦的高徒吗,能获得半个供奉扎萨克吗,还有承庆,你知道他是谁的儿子,但是他现在帝国的二等镇国公了,一生无忧!”

    “但是你知道吗,你这样做就是把满洲一族推进了火海!所有卫拉特的大台吉都被擒杀了,原本四分五裂的卫拉特盟现在是一盘散沙,噶尔丹西迁了,整个卫拉特盟中拿不出一个头面人物,接下来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我想你猜不到,卫拉特四面都是敌人,除了投效帝国,他们无路可走,分散在天山北路的部落甚至不会崩溃,而是自愿向汉人投降。这样的话,满洲再次处于帝国的双面夹击状态!我说汉人为什么愿意在朝贡条款上做出那么大的让步,原来他们早就掌控了局势,天下大势已归其属,丢些小利算的了什么呢!”索尼咆哮说道,说到最后已经听不出是暴怒还是对敌人的赞美了。

    福全任凭他的唾沫喷溅到自己的脸上,静静听索尼说完,待索尼安静下来,福全说道:“我是没有想到这一节,是,在韬略上我永远赶不上玄烨,他能想到的,我穷破脑袋也想不到,可是我知道,他再聪明也没用,根本不是帝国的对手!就算没有我帮助,就算帝国进驻天山北路的行动被迫放弃,也不过是给玄烨多几年时间,结局不会变的,满洲,要么覆灭要么归化,没有第二条路走。

    告诉你,来这里是裴元器大人的意思,但我想告诉你,回到玄烨身边,告诉他,投降吧,借着这次和谈,就坡下驴,别搞韬光养晦那一套了,搞了也是白搞!”

    说罢,福全转身要离开,索尼拦住他:“等等,你还没有告诉我汉人的态度,与我们和谈怎么算?”

    福全冷冷一笑:“还能怎么算,和谈暂缓,问罪问责,条件作废,重新谈判,适当拖延,各让一步!只要玄烨不死,帝国现在就不会贸然开战。”

    这一次,福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索尼咬牙,拔出刀来,把支撑帐篷的柱子斩了十七八刀,一直到力竭才休止,他知道,自己力争来的那些条款,是要怎么吃进来的怎么吐出去。

    哈萨克,爱唐斯河。

    明晃晃的河水流淌着,片片雪花落下,在河流的北岸,一支千余人的骑兵掩护着一支车马队在前进,正是从天山北路战争中死里逃生的噶尔丹所部。

    玄烨遵守了自己的承诺,让噶尔丹属下所有的准噶尔部继续追随噶尔丹,从伊犁河谷离开之时,噶尔丹麾下有两千七百余骑还有三千两百帐牧民,然而一路上折损不少,疾病、天灾以及和哈萨克马贼的战斗,但更多损失是因为部众的离散。噶尔丹一直没有说迁移到哪里,很多人失去了对他的信心,每次朝阳升起,这个小部落就会少一部分牛马,噶尔丹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坚定的向着西面迁移。

    噶尔丹需要的是忠诚而坚忍的手下,逃走的人显然是不合格的,这算是一场试炼。噶尔丹的坚毅和身先士卒感染了很多人,许多人还是选择追随他,进入哈萨克大玉兹的地盘,逃散的人少了,现在噶尔丹所部还有一千四百骑以及一千六百多帐。

    “........是希望,是火种,是长生天赐予的母羊..........。”部落里的孩子唱着熟悉的歌曲,噶尔丹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知道今晚可能有大雪,吩咐下去:“找背风之地休整,看雪情再前进。”

    噶尔丹巡视了整个营地,回到帐篷的时候看到阿奴塔娜抱着儿子揽着女儿敏敏,正在火堆旁烤一块肉,而在身后则多了一块颜色显眼的布匹。

    “这是哪里来的?”噶尔丹拿起布匹,问道。

    “是斥候找到了一支商队,骆驼上全是这种棉布。”阿奴塔娜说道。

    在草原上,尤其是混乱的哈萨克草原,商队本身就是被劫掠的对象,当然他们自己有时也会化身马贼,那支商队的结局不用多说,牲口和货物都会属于噶尔丹所部,人会被掠买为奴。正说着,捆绑起来的奴隶跪在了噶尔丹的面前,需要他这位首领分配这些奴隶的去向。

    噶尔丹把一半的奴隶赏赐给了斥候,其余的留在大帐听用,斥候长起身谢恩:“谢台吉赏赐。”

    “噶尔丹叔叔,我们究竟要去哪里?”敏敏小声问道。

    噶尔丹尚未说话,奴隶中一个家伙忽然叫道:“您是噶尔丹台吉,准噶尔的噶尔丹台吉,曾经的僧人噶尔丹上师?”

章三五零 意外

    噶尔丹看了那个奴隶一眼,是一个中年人,眼睛却呈现碧绿色,与见过的叶尔羌商人类似,于是问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奴隶回到:“小人名叫也合买提,是个叶尔羌商人,很早就听说过台吉您的大名,知道您是一个慷慨且公允的人,是真正的英雄。”

    噶尔丹点点头:“也合买提,你不用夸赞我,那样不会给你带来自由,你既然是个商贾,就应该知道草原上的规矩,你现在是我的奴隶了,那么你想要恢复自由就要为我立下功劳,但在那之前,你只能是奴隶。”

    也合买提匍匐到噶尔丹的脚边,说道:“对,您说的对,只要为您立下大功,我就可以恢复自由了,我想为您立功!”

    噶尔丹看了看也合买提,这个家伙拥有肥胖的身体和精明的眼睛,可以想见他肯定会书写和计算,毕竟这是商人的基本素养,但骑马射箭打仗想来不是他的能力,那也就不能立下功勋了。

    正当众将嘲笑他的时候,也合买提说道:“噶尔丹台吉,我这里有一个消息,是关于哈萨克人的,我知道他们一个部落,有八百帐左右,部落中牛羊成群好马数千,以您麾下的实力,应该可以吞并他们!我商队里的布匹就是卖给他们的,请您相信我,我愿意用这个消息换取功劳!”

    “好吧,这确实是一个大功劳。”噶尔丹微笑说道,他的部落经历了一个多月的迁徙,很少获得补给,而在草原上,最好的补给就是吞并一个部落了,一个八百帐的部落不大不小,刚刚好,若能吞并,或许这个冬季就不那么难挨了。

    噶尔丹问:“你想要什么,你只提供消息,这个消息可没有那么值钱,至少不值这一驼队的货物。”

    也合买提说道:“不,噶尔丹台吉,我不奢求您说的那些,我只求我和我女婿的自由,如果您如愿,请给我和我的女婿两匹骆驼,让我们回归故里,好吗?”

    看着也合买提指着的那个人,噶尔丹点点头:“这要求可不高,我答应你了。”

    也合买提万分感谢,而噶尔丹也如愿从他嘴里得到了部落的位置,并且亲率骑兵连夜突袭,在一片山谷之中围歼了那个部落,顺利获得了数千部众和几万头牛羊,还有温暖的帐篷,干燥的柴火以及足以越冬的草料。

    噶尔丹非常开心,把也合买提和他的女婿叫到了面前,并且在他面前摆下了一个钱袋,里面是一小袋金块,噶尔丹问:“也合买提,我如愿以偿,现在是兑现条件的时候了。”

    也合买提看着面前的金块,问道:“伟大的台吉,这是您赏赐卑微的也合买提的吗?”

    噶尔丹摇摇头:“不,不能算赏赐,事实上我打算用这些金块买你女婿的自由,我发现他能写会算,是我所需要的人才,但他是你的女婿,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女婿一个是这些金块,你选择吧。”

    也合买提想了想,忽然收起了贪婪的目光,说道:“我选择我的女婿,也合买提只有一个女儿,我不希望她的孩子失去父亲。”

    “哈哈哈,好,我喜欢重情义的人!事实上,刚才只是一个试探罢了,也合买提,你是一个重情义的商人,这很好,我很喜欢。”噶尔丹抚掌而笑。

    也合买提挠挠头,问:“那伟大的台吉,您有什么值得我为您效力的吗?”

    “我听人说,这里距离塔什干城只有二百里,但我却不方便出现在那里,我希望你能用这一袋金块去塔什干为我采买,布匹、盐和火药,都是我需要的。如果你能完成任务回来,我不仅把你的女婿还给你,你的仆人们朋友们都可以随你走,如果你采买的足够多,我甚至还会把那些布匹的钱一并给你结账,如何?”噶尔丹问。

    也合买提想了想,犹豫了很久,点头答应了下来,噶尔丹说:“很好,给他两头骆驼。”

    “不,台吉,我需要马匹,而且是好马,现在在下雪,如果我不能尽快赶到塔什干,那里就要封城了,那样的话,我进得去出不来啊。”也合买提说道。

    噶尔丹轻轻点头,让人准备好马,而也合买提则拉过他的女婿,不断的用叶尔羌的语言和他交代什么,拉着他在噶尔丹面前磕头好几次,噶尔丹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却很满意也合买提的表现,待马匹牵来,噶尔丹还让人准备了干粮和饲料,也合买提依依不舍的上了马,快速消失在雪地之中。

    这个夜晚,噶尔丹憧憬着也合买提能采买回来足够的物资,但是当他醒来的时候,阿奴塔娜却告诉他一个坏消息:“噶尔丹,你被骗了,也合买提骗了你,他不会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阿奴塔娜说:“那个人根本不是也合买提的女婿。”

    “不可能,你看昨天也合买提为了他放弃了黄金,临走还几番交代。你也不会叶尔羌的语言,你怎么知道不是?”噶尔丹摇头不信。

    阿奴塔娜说道:“今天早上,我看到那个被也合买提称为女婿的人,也就是哈玛兹,在与我们的士兵一起膜拜长生天,叶尔羌人笃信天方教,一个异教徒称为也合买提的女婿也要信天方教,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膜拜其他神灵呢?”

    “混账!”噶尔丹怒火中烧,勃然而起,拔出了佩刀,却被阿奴塔娜拦住了:“每个商人都是最佳的演员,也合买提骗了你不为过,你不应该因此迁怒哈玛兹,再不管怎么说,他会写会计算,部落还需要他。”

    噶尔丹稍稍缓解了怒意,阿奴塔娜又说:“只是一些金块而已,不是吗,噶尔丹,在混乱的地方,这些并不重要,牛羊和士兵才是根本。”

    “是,只是金块罢了。”噶尔丹叹息一声,有些落寞。

    但是噶尔丹却不知道的是,也合买提并未远远逃离,而是转了圈子藏匿在附近的山林之中,观察着噶尔丹的部落,发现他们利用哈萨克人留下的设施居住下来,囤积牧草和柴火后,才是离开了。

    无论是噶尔丹还是阿奴塔娜都是小瞧了也合买提,这二人以为也合买提只不过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商人,坑了自己一袋金子,但他们却不知道的是,也合买提是帝国南亚开拓公司的编外人员,事实上,中亚很多的商人都与南亚公司有关系,为他们兼职间谍,与野蛮的噶尔丹动辄把商人贬为奴隶不同,在南亚公司中,商人拥有很高的地位,但凡有功必获重赏,也合买提正是因为在南亚公司高层嘴里听过噶尔丹这个名字,才抛弃自己商队其他的成员,孤身前去报信。

    噶尔丹所部在山谷一带渡过了西迁以来最安稳的十天,但是很快,散落在周边的斥候马队先后遭遇了袭击,噶尔丹当即派遣精锐骑兵队散开侦查,却回报了一个恐怖的消息,有大股骑兵正在向山谷一带运动,噶尔丹到这个时候也没有把袭击者与也合买提联络起来,甚至不知道袭击者的真实身份,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率领部众脱离这片区域。

    部落迁移向西北方向,但一直未能与袭击者拉开距离,殿后的骑兵几次与敌交战,发现敌人甲械精良马匹高大,且都拥有火器,若非衣着铠甲都非制式,也没有帝国骑兵标志性的大红披风,噶尔丹都要以为是帝国方面追上来了。

    逃亡四日,抵达了乌兰雅河岸边,寒冷的天气已经让河水结冰,但冰层并不厚实,噶尔丹亲自率领骑兵殿后,由阿奴塔娜指挥部众渡河,草垫和树枝铺在冰面上,车辆则成为掩体,步兵在车后张弓以待,而骑兵则摆在了两翼,一切准备妥当,但当进攻的号炮响起的时候,率先接敌的竟然已经渡河的部众,在白雪皑皑的草地上,四百余骑兵从山林之中飞驰而出,把刚刚渡河的准噶尔人打的七零八落,让身处河对岸的噶尔丹不知是该援还是坚守。

    羊群被驱散,青壮被射杀,物资被点燃,一切都像锋利的刀子在噶尔丹和他麾下兵卒心脏上切割,而河对岸的松树林后不断升腾的烟尘却提醒噶尔丹,自己也处于威胁之下,动就会乱,乱就会死,但准噶尔人的呼救和惨叫终于让噶尔丹失去了耐心,他选择渡河救援。

    而随着大军开始渡河,松树林里疾驰出一队骑兵,约么千余骑,却都是铁甲骑兵,这些骑兵人马俱披甲,全身上下都只露出两只眼睛,箭矢射中,也不过溅起一点火光,而手持的则是十二尺的长矛马枪,宛若怪兽一般扑进准噶尔人的阵列,一个冲击就是打开了巨大的缺口,准噶尔的骑兵和弓箭手都是不能敌,而铁甲骑兵之后则是弯弓射击的轻骑兵,纵马践踏,弯弓驰射,更是增添了不少混乱。

    噶尔丹勉强能控制军队不溃散,但也被逼的节节后退,在冰面上自相践踏,当过量的人马聚集起来的时候,冰面破碎,人马落水,被下马的骑兵以火铳和弓箭射击,河中鲜血淋漓,冰面之下一片猩红。

    到了下午,战场恢复了平静,大军打扫战场,抓了俘虏的男女老弱近四千,伤重难治的一律处死,斩得首级六百余,溺死河中的难以统计,死人的尸体堆积成山,而俘获的牛羊牲口不计其数,连阿奴塔娜等一干人等都是被俘,唯一不美的是,首领噶尔丹逃脱。

    “这个女人叫阿奴塔娜的,原来是僧格的女人现在是噶尔丹的女人,而且是唯一的女人。”手下向李君度介绍道。

    李君度瞥了一眼,发现阿奴塔娜虽然狼狈,但眉眼之间依稀可以看出些艳丽之色,是草原上少见的美人了,看到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随口问道:“这个孩子是僧格的种儿还是噶尔丹的?”

    “回大人,这是僧格的遗腹子。”阿奴塔娜不知李君度身份,只能老实回答。

    李君度点点头,把手里烤好的羊肉切掉一大半递给了阿奴塔娜,吩咐手下:“放一百个有家室的准噶尔人出去,每人给一匹马一袋干粮,让他们去找噶尔丹,告诉他们,我会在这里等十日,十天后见不到噶尔丹,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阿奴塔娜和她的两个孩子都会死。”

    阿奴塔娜听到这话,伸手捂住了敏敏的耳朵,反问道:“你们汉人为什么一定要杀噶尔丹,似乎每个人都想杀他。”

    “我是帝国太上皇的长子,皇帝的长兄,我叫李君度。”李君度对阿奴塔娜自我介绍道。

    阿奴塔娜轻轻点头,却满脸疑惑,李君度说:“我的父亲是当世英雄,古往今来第一人,就连成吉思汗也比不上他,他很少忌惮什么人,你的夫婿噶尔丹就是其中一个,大约七八年前,我父亲说,如果噶尔丹不死,帝国的继位之君会永无宁日,父亲说那句话的时候,我也在帝国皇帝的顺位继承序列中啊。”

    阿奴塔娜问:“那你会杀了噶尔丹吗?”

    “这要看他是否能为我所用了。”

    噶尔丹从冰天雪地中被噩梦惊醒,梦中那横冲直撞的铁甲骑兵简直就是怪物,幸好他有一群忠勇的下属,拼死把他从战斗中拯救出来,但现在他只有破旧的靴子和马刀,全身上下唯一的武器就是靴子里那把匕首。

    他的身边只有四个人了,最令他满意的不是三个强壮英武的护卫,还是一个给他牵马的奴隶,正是这个年迈的奴隶在冰天雪地中找到了旱獭,用这种草原上最低劣生物的肉养活了大家。

    一直到一小队骑兵赶到,正是李君度放走的一百人中的一部分,幸运的是队长卓尔巴是忠诚的,他把一切告诉了噶尔丹,并且说明,放走的准噶尔人中有一部分想要擒杀噶尔丹去换取家人的自由,更多的人希望噶尔丹回去,从那群恶魔手中给大家挣一条活路。

    “我会回去的。”噶尔丹毫不犹豫的说道。

    “台吉,您回去就是死,趁着现在没有别人找到您,快些走吧。”卓尔巴小心劝说。

    噶尔丹道:“失去了部落,失去了家人,我能做什么呢,我甚至连这个冬季都未必能熬过去,我早晚会回归长生天的怀抱,那么在此之前,我要做些惊天动地的事,卓尔巴,你确定吗,袭击我们的人是帝国皇帝的长兄,那个连满洲人都恐惧的李君度?”

    “这是他们亲口说的。”

    “好,如此的话,我就知道我该做些什么了。”

章三五一 驻疆大臣

    当李君度的人马把一切都收拾妥当的时候,一队规模不大的骑兵返回了山谷,在骑兵中央押解下的是七八个被皮索拴住的人,他们光头赤脚反绑双手,皮索的另一头则系在马鞍上,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冰冷的天气冻青了他们的皮肤,冻硬的地面和碎石划破了他们的脚掌,即便如此,骑兵们仍然不会轻易放过,不断有马鞭抽打。

    而最倒霉的人则在最后,直接被拴住手拖在马后,骑兵纵马驰骋,这个家伙活不了多久了。

    骑兵们是被放出去的准噶尔人,而俘虏也同样是准噶尔人,而进入营地之后,所有人都低着头,李君度的手下却不留情面的嗤笑着所有人,到了营地后,一个准噶尔骑兵高喊道:“请告知李大人,我们俘获了噶尔丹和愚忠于他的人。”

    “哪个是噶尔丹?”一个部将问道,但看到了被拴住的卓尔巴,问道:“我记得是我放的他,为什么他也被你们捉了。”

    “卓尔巴是噶尔丹的狗腿子,他骗了您,说是去抓噶尔丹,其实是通风报信,他还抵抗我们,只能捉来了。”那人下了马,小心说道,然后到人堆里,抓起噶尔丹的头发,用坚硬的膝盖顶他的后腰,强迫他把脸昂起来,然后说道:“这个就是噶尔丹,这里的准噶尔人都认识他。”

    部将点点头:“好,我去通知大人。”

    那人连忙谢恩,待部将走后,一脚踹翻了噶尔丹,压在他的身上,嘴里却说:“台吉,现在该怎么办,敌人有很多,太多了。”

    噶尔丹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低声说:“待会那个李君度肯定会来见我,我会找个机会杀了他,如果准噶尔人还愿意追随我,我们就杀出去,如果他们彻底失去了尊严,那你我,还有卓尔巴,我们只能一起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了。”

    “台吉,能与您一起战斗是我一生的荣耀。”卓尔巴在身后坚定说道。

    而噶尔丹一行很快被带到了一顶金帐之前,帘布被掀开,坐在火塘便烤火的李君度回头瞥了噶尔丹一眼,微微摇头,说道:“噶尔丹,你是被我父亲称颂的人物,如果你一走了之,我会赞赏你的决然和胸怀,如果你主动回来,我会欣赏你的担当和仁义,可你却像一条狗似的被捉了回来,竟然没有选择与叛徒同归于尽,真是令我遗憾呀。”

    噶尔丹见自己距离李君度尚有十步,双肩又被按着,跪在地上,根本无法近身刺杀,于是说道:“我活着只是来看看,李明勋的儿子是个什么模样!”

    李君度扭过头,摘下帽子,露出了刚毅的脸,说道:“现在你看到了吗,怎么样,愿意为我效力吗?”

    两人问答的时候,李君度提起一杆燧发枪,检查子药和燧发机,一副马上要用到的样子,最后直接瞄准了噶尔丹的胸膛,而噶尔丹知道,自己的答案与生死挂钩,他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想要的就是杀掉李君度,同归于尽,最终噶尔丹重重点头,说:“成王败寇,我愿意!”

    李君度微微点头,探出一只脚说道:“那么,现在过来亲吻我的皮靴。”

    周围的人一片喧嚣,有人起哄有人嘲笑,噶尔丹低下头,一点一点的向着李君度爬去,他的右手握紧了匕首,轻轻切割着束缚的皮索,心里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的画面,冲过去,割断李君度的喉咙,让这个折辱自己的男人付出代价!

    砰!

    一声枪响,噶尔丹感觉胸口如大锤敲打了一下,低头一看,正在汩汩冒血,他眼睛瞪大,不敢相信的看向李君度,自己被识破了吗?

    李君度的脸上却写满了不屑,道:“一点骨气也没有,就凭你,也值得父亲如此重视?”

    噶尔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了,不是被看穿,不是无能,而是自己的诈降配不上李明勋对自己的评价啊,但就这么死于意外,他真的不甘心。只不过燧发枪的铅弹已经撕碎了他的内脏,生命在快速的流逝,噶尔丹拼尽一切,扑了过去,他已经切不断皮索,但心中的恨意却让他决然到死也要咬下李君度的一块肉。

    但噶尔丹的飞扑也仅仅是移动了几步,最后像垃圾袋子一样摔在了李君度的面前,仰面对视,直接把一张丑陋的脸放在了李君度的脚边,头发邋遢满脸血污,口中吐出鲜血,似乎要说什么,一双眼睛里满是不甘。

    李君度冷哼一声,用靴子踢了一下噶尔丹的下巴,让这张丑脸摆正,以便他细看,看了一会,看着噶尔丹生命消逝,看着他眼睛闭上,李君度淡淡说道:“区区沙砾不及我半分。”

    这是噶尔丹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高傲的他无法接受,但却再没有机会反驳,在他死后,卓尔巴等人立刻反抗,被刺刀刺穿在地,没有一个人活下来,所以也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噶尔丹是诈降入营,想要与李君度同归于尽的,史书上永远记载,噶尔丹卑躬屈膝,下跪求生,为李君度不齿,因而被杀。

    “脑袋割了,硝制好,直接送申京,算是我给皇帝的新年礼物。”李君度把鞋底的血迹在噶尔丹身上擦干净,平淡的说道。

    北京行宫。

    李君华站在书桌前,窗外是沙沙沙的落雪之声,帝国十三年的雪也终于到了,平日里很是风雅的李君华此刻无心赏雪,因为西北战事很顺利,这段时间李君华心情不错,但今日却是皱着眉头,悬笔静持,手中的紫毫湖笔缓缓滴下浓墨,在白纸上渲染了一团一团。

    “收了吧,这画........画不得了。”李君华放下笔,淡淡说道。

    “皇上为什么事烦心?”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李君华的耳朵里,他抬头一看,看到的是诚王林君弘。

    李君华微笑摇头,没有多言,林君弘道:“是不是为噶尔丹的人头,我听人说了,皇长兄命人送来的。”

    “他呀,这是用人头提醒我,我做不到的事儿,他轻易可以得手。唉........总归他是不能释怀了。”李君华怅然道。

    林君弘笑了笑:“皇长兄不能释怀的并非败给了您,而是不能释怀失去了皇位,帝国广大,四海唯一,历朝历代,谁能及,天下再也没有比这贵重的了,唾手可得却又骤然失去,谁能释怀呢?”

    李君华摆摆手,说道:“罢了,让裴成义进来吧,把西北之事汇总,噶尔丹死了,爱新觉罗臣服,西北之事总归要有个了结的。”

    不多时,裴成义进得书房之中,李君华道:“将军,又入冬了,西北的仗也该完了吧。”

    “皇上,满洲北退,准噶尔被平,我理藩院下属扎萨克及西征藩兵已经入住伊犁河谷、塔尔巴哈台、轮台等战略要地,与关西绥靖区的巴里坤、吐鲁番连成一片,并在数个要地筑城,天山北路已经大定了。”裴成义颇为兴奋的介绍道。

    李君华问:“那与满洲的合约可谈妥了?”

    裴成义回道:“若是按照今年夏与满洲方面的条约执行,想来满洲人也是愿意的,只是时移世易,我朝已经实控天山北路,吞并准噶尔各部,势力大涨,战略态势已经大利于我朝,在和谈条款上收紧一些,想来满洲也不敢不从。”

    “和平的路走了九十九步,总不能因为一步棋错而满盘皆输,狗急亦会跳墙呀。”林君弘笑着提醒道。

    裴成义立刻说:“诚王爷,卑职以为满洲人狗急跳墙最好,他们若愿意出狗窝与我军开战,更是大利我方啊。”

    林君弘的手在伏尔加河流域点了点,反问:“若满洲人要跑呢?”

    “这........。”裴成义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但转念一想,噶尔丹都有西迁的计划,更何况玄烨呢?

    林君弘笑呵呵的说:“家有恶犬,困之以牢。天心有变,随手可杀!可若是放了出去,恶狗成狼,再抓就不好抓了,以后时不时来咬一口,当真是难受,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皇上您看?”裴成义看向皇帝李君华。

    李君华道:“诚王说的是,和谈的事还是确定下来的好,给朝廷一个交代,给国民一个交代。压制满洲未必成行,但壮大帝国在西域的力量总归是没错的,天山北路大定,如何定策,理藩院可有规划,你总不会只告诉朕,成立一个新的绥靖区,命名为伊犁或者七河吧。”

    这一次帝国平定了天山北路,占据了原本属于卫拉特联盟的牧场土地,这片土地涵盖了阿尔泰山以南,天山以北的土地,而这片土地中,除了塔尔巴哈台这片准噶尔的传统牧地,最为富庶的就是七河流域。

    七河流域就是巴尔喀什湖以西以南的广袤区域,当然,在帝国十三年这个时间,原本的七河之中已经有两条河消失不见了,但仍旧以此命名,而七河流域的核心就是伊犁河谷,这是真正的塞外江南。

    天山山脉在西端形成了一个分叉口,而伊犁河谷则是在两条天山余脉的中央,是一片向西开口的山谷,太行山与贺兰山两座山脉挡住了来自太平洋的水汽,导致河西走廊以西的区域少有绿色,但伊犁河谷却因为朝向的缘故,可以享受来自大西洋的水汽,毕竟从大西洋沿岸一直到伊犁河谷,少有南北走向的高大山脉。

    虽然经历了战争,这片土地上的牧民有所折损,但简略统计之下,卫拉特联盟下属的准噶尔、和硕特、杜尔伯特等大小部落合计还有超过六万帐,约么三十万人,而加上帝国从各绥靖区迁移过去的十几个扎萨克,能编五十五个扎萨克,这是将是一个巨大的绥靖区。

    “是,理藩院确实计划成立伊犁绥靖区,但皇上,西域之事与当初漠北之战结束后截然不同,当年漠北一战,满洲西退,帝国扩充关西绥靖区,将与新满洲接壤之地全都交由陈平统帅,以求权柄归一。

    但那个时候,帝国与满洲处于战争状态,仅有陈将军一人便可指挥全军,但如今和谈大成,又拓疆千里,再扩充至关西绥靖区就不甚合适了。而西北之事,也不只是作战,为了压制满洲经济贸易及与西北各部的内外交往则更为重要。

    理藩院考量再三,以为当设一将常驻西北,统帅各绥靖区,专司作战、屯垦和练兵之事,再派遣大臣进驻,执掌对外交往和内部调停及经济贸易之事,请皇上裁决。”裴成义显然早有预备,正色说道。

    设专将负责西北军务倒有前例可寻,比如李北极驻槟城,统辖帝国在马六甲以西的军事,而裴成义在建国之初,也以靖北将军一职管辖云中、燕北等几个绥靖区,负责平日对漠北的全部前沿战事。

    但设边疆大臣的事倒算是首开先例,但李君华一眼就看破其中真意,这是要把军权和政权完全分开,西北终究还算是理藩院的辖区,要派也要派理藩院的官员。

    “朕明白你的意思了,陈平为定边将军,常阿岱为驻疆大臣,如何?”李君华轻笑问道。

    裴成义道:“皇上圣明。”

    李君华点点头:“既然如此,常阿岱和谈完就不用回来了,依旨就地上任也就是了,虽说伊犁绥靖区尚刚成立,但其地处腹心之地,北探满洲西及蛮荒,最为合适,就驻伊犁吧,虽说还未上任,但如何治疆,他常阿岱得要给朕一个交代,你明白了吗?”

    裴成义心里清楚,常阿岱是皇帝心中认可的人物,但认可归认可,关键还是看能耐,常阿岱若是拿不出像样的规划,这个驻疆大臣也就干不长了。

    “今天就到这里,下去吧。”

    裴成义连忙告辞,走出书房不久,就看到诚王林君弘跟了出来,裴成义小声问:“王爷,您有事。”

    “和谈的事,别等到开春之后了,我知道,武力胁迫,能让满洲再退一步,可明年皇帝就要大婚了,理藩院总不能没有表示吧。”

章三五二 恶劣

    哈密城,关西绥靖将军公署。

    这已经是哈密城的第三场雪,整个哈密都笼罩在一片雪白之中,而在绥靖公署的左跨院之中却永远处于喧嚣之中,这里是帝国陆军军官观摩团的驻扎地。

    天山北路的军事行动在帝国战争史上规模连前十都进不去,但却有着重要历史地位,因为这是第一次帝国陆军没有直接参与的大规模军事行动,从战争动员到补给,全部都是由理藩院下辖的藩兵组成,无论是内藩兵还是外藩兵,其中大部分是蒙古、女真等异族军队,即便是炮兵、参谋、舟桥等技术兵种,也是理藩院下属的,与帝国陆军无关,虽然理藩院的大部分将校是陆军出身,藩兵与陆军军官之间存在大量交叉服役的现象,但仍旧引起了陆军的不满,派遣军官团来,说是观摩,但找茬的意味最为明显。

    这支军官团人数超过一百,禁军、骑兵、步炮各兵种都有,世家大族与平民出身兼备,军衔多是校级,虽然平日里也是争斗不休,但面对满清的时候,他们拥有共同的信念,特别是在满洲之主曾有求取帝国长公主这件事发生后。

    在陆军的眼里,嫁给陆军英雄的长公主就是陆军的媳妇,满洲人求取长公主,就是对陆军上百万人的侮辱,因此陆军是最不希望和谈停战的,尤其是这批激进的少壮军官,而国内的舆论也在变化,当初僧格死的时候,西北生乱,帝国臣民不想陷入战争泥沼,所以普遍不想大打,可当帝国吞并天山北路,掌控了七河流域,且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战争动员和巨额军费开支,舆论为之翻转,都认为,为什么不顺手把满洲也灭了。

    常阿岱站在通往东跨院的门前,略作犹豫,不太想进去,如今他是皇帝特使,帝国的谈判代表,是少壮军官们口诛笔伐的对象,更为特殊的是,他本身就是个满洲人,而且还姓爱新觉罗,和满洲之主玄烨就是不出五服的堂兄弟,在一般将官面前,这一点没有人戳破,毕竟他受两代皇帝委任重用,屡屡参与帝国对满洲的军政行动,忠诚是绝对不会有问题,可少壮军官们可不管这些,激愤起来,一口一个鞑子的叫,让他脸面挂不住。

    “常大人,来的早啊。”常阿岱犹豫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新任的定边将军陈平,虽说未来二人负责西北军政,可他这个驻疆大臣可是要在与满洲正是签订合约之后才正式生效呢。

    “将军,您从伊犁回来的?”常阿岱问。

    陈平捂嘴打了个哈欠:“昨儿回来的,路上遇到风雪,赶了夜路。早就听说陆军派来一帮子练嘴的来,知道你不方便打发,裴元器又是个不问军务的,我且不得回来助你一臂之力么,常大人,咱们都年轻气盛过,这几天他们说的那些屁话你可别往心里去,也就咱们地处天高皇帝远,要是在御前,他们哪个管不住嘴?”

    常阿岱从政这些年,对这些早就习惯了,只是随着位高权重,似这几日这样直接被人喊在脸上的事儿是没有的。

    “来,常大人,一道进去,打发了这些瘟神,还有许多正经事要做。”陈平道。

    常阿岱侧身,礼貌道:“将军请。”

    二人一起进入大堂,这里原本用来招待的桌椅摆件早就被堆到了一角,羊皮铺了两侧,一幅巨大的地图铺在正中央,军官们盘腿坐在地上,讨论不休。帝国的军官,还是能被拣选进陆军观摩团的,全都是正统的军校毕业,而来来自指挥、参谋、马步炮各系的都有,凑出一套专业的参谋班子简直易如反掌,绘图作业更是专业简练,到了哈密不足十日,补全了地图,统计了西征军和扎萨克人口,核算了战力,调查了物资储备和军械编制完整程度,完成了一个方面的全部工作,如果不是西北冬季的天气实在是恶劣,又是连日下雪,这群家伙甚至还要组建前沿侦查部队,进行测绘和实地调查了。

    这哪里是一支军事观察团,简直就是微缩的战区指挥班子。

    “拜见侯爷!”

    “参见将军。”

    陈平一进来,一群军官全都起身,世家出身的以爵位称呼以分尊卑,而平民出身的则看中职衔上下,对陈平,他们是既佩服又羡慕,而见常阿岱跟着进来,神色就不那么简单了。

    “找地儿坐吧,军前没有那许多规矩。”陈平招呼了一声,自己直接盘腿坐在火盆前,烤了烤有些僵硬的手,把一个垫子摆在一旁,让常阿岱坐在身边,继而问道:“昨日刚回来,听说了你们干的事,到底都是科班出身,比我们这些半路出家的人专业的多,这么漂亮的图上作业,上一次见时,皇上还在潜邸当太子呢,嘿,熟脸都不少嘛,你们几个还是皇上的同学,要么就是诚王爷的同学吧。”

    “劳侯爷记的。”几个人笑哈哈的点头,当初陈平做太子的侍卫长,太子与诚王交好,他们或许记不住自己不熟悉的同学,可陈平不能不记着。

    “一恍惚十年过去了,如今都成了事,极好,极好。”陈平夸赞了几句,细细看了看地图,问:“怎么,这是帮着我定边将军公署制定作战计划呢?”

    方才被陈平认出的一个中校说道:“卑职等不敢越权,实在是觉得机会难得,如今满洲龟缩,而帝国又入主西域,已成夹击之态势,明年春暖,可趁机进军,若是一举获胜,荡平鞑子,也就不用费心谈判了,就算不胜,给鞑子以高压,于谈判也是极为有利的。”

    “到底是陆军选中的俊才,说的极是,本将也是这个意思,但说实话,你们制定的这个计划,与我定边将军府会同理藩院商议的可不尽相同。”陈平说道,接过指挥棒,点在了额尔齐斯河与塔尔巴哈台之间,说:“这一路,在我们的计划里没有。”

    这话一出,军官们都是哗然。因为额尔齐斯河发源于阿尔泰山脉南坡,沿着南麓往西北流,最终是要注入到西伯利亚的鄂毕河之中,而现在满洲人控制的新满洲之地,就位于鄂毕河中上游,阿尔泰山以北的区域,从军事态势上来说,派遣军队沿着额尔齐斯河前进,就可以直接插入满洲之地的心脏地带,比绕行七河流域及从科布多一带西进讨取顺畅很多。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满洲人介入天山北路局势的时候,也没有走这一条路,而是冒险在阿尔泰山东南平缓地带翻越山岭呢?”陈平环视一周,反问道。

    没有人能回答上这么个问题,几个军官低声讨论了几句,都没有任何的思路,陈平笑了笑,拍了拍手掌,很快就有两个卫兵抬着一个箱子进来,陈平说道:“这里面是我让驻塔尔巴哈台的两个扎萨克,在夏季的时候准备的,原本准备寄回申京,给各主要媒体的朋友,现在送给你们了,反正效果是一样的,算个礼物吧。”

    箱子被打开,里面拿出来一块块玻璃,玻璃也不过巴掌大,上面星星点点的有些黑色的东西,看起来比较厚,但一个军官接过来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了,这是双层玻璃,那些黑点点是夹杂中央的。

    “这里面是什么,好像是虫子。”

    “蚊子吧。”

    几个人一商量,果然看出来是蚊子,陈平打了一个响指,赞许道:“说的不差,就是蚊子。”

    “将军送我们这些,定然是有深意了,我等愚鲁,请将军明示!”一个军官放下玻璃,说道。

    陈平道:“你们觉着,每块玻璃夹着多少个蚊子?”

    大家略一看,说:“这一大片,如何数的清,七八十个肯定是有的,也许过百。”

    陈平点头:“我让人认认真真的数过,最多的一块里夹着一百三十二只蚊子。”

    对于这个数字,没有人有异议,而陈平说:“你们知道吗,这是我让几个藩兵弄来的,一个巴掌打死多少蚊子,就收拾下来夹在玻璃里,而做这个标本的地方是在哈巴,当然在你们这个地图上还没有标注,总之,那是额尔齐斯河北岸的一个地点,这就是我们和满洲人都不寄希望于通过额尔齐斯河进军的原因,那是一巴掌能拍死一百三十二只蚊子的地方啊。”

    一干军官听到这里,发现确实是自己想的过于简单了,而陈平倒也没有多责怪,反而是给予观摩团更多的授权,让其继续进行手头的工作。

    其实,天山北路的情况比这群军官们想象的要复杂的的,不仅在于恶劣的自然环境,还在于本地复杂的民族和宗教问题,要知道帝国对大陆方向的游牧、渔猎民族的统治与同化很早就开始,军政单位之中也有相当成分的少数民族,但在帝国进驻漠南之后,还是用了近八年的时间才完全掌控那里的蒙古族裔。

    在进军漠北之后,帝国方面快速完成了占领、改制和秩序,是因为在漠南时已经积攒了足够多熟悉蒙古族裔的军政官员,不少本身就是蒙古族裔,漠北的喀尔喀三部与漠南部落本身就没有太大区别,但天山北路完全不同,这里的主体部落是卫拉特联盟下属各部,所谓卫拉特其实就是瓦剌,自古瓦剌是瓦剌,蒙古是蒙古,卫拉特人从来不把自己当成蒙古人。

    在消灭了车臣台吉等一干卫拉特上层之后,陈平与常阿岱惊奇的发现,各部落宁可接受汉人军官的统治,也绝不接纳蒙古军政官员,甚至有准噶尔部落袭击迁移过来的蒙古扎萨克,这数百年的恩怨情仇是无法在短时间化解的,好在有藏传佛教这一共同的信仰,才让地方安靖,但僧侣是不能帮着重整卫拉特军队的,所以理论上可以抽出两万骑兵的卫拉特各部,实际不能给帝**队多少支持。

    “将军真是神勇,这些骄兵悍将在将军面前简直俯首帖耳,实在令人钦佩。”回到了自己办公的正堂,常阿岱不免感慨说道。

    陈平摆摆手,并不把这些奉承的话放在心上,说道:“裴将军那边已经传信来,开春之后就把和谈的事定下来,为何这般仓促,咱们就不要管了,关键是这样会在很多条款上不利,你我还是得好好筹划一下,莫要真的让敌人占了便宜。”

    “请将军示下。”

    陈平道:“满洲定然是要借着和平的时间,利用朝贡贸易插手中亚、西伯利亚乃至前往欧洲的贸易,这一点如何应对,还有就是哈萨克人的事,我怎么听说哈萨克人无意称臣为藩?”

    “现在的哈萨克地区非常混乱,已经几十年没有一位真正的大汗出现了,其分出的大中小三个玉兹,实际上也只是地区划分,也没有像样的代表,甚至连卫拉特联盟这种松散的部落联盟都做不到,相互之间攻伐不断。

    虽然是一盘散沙,面临满洲的威胁,但各部多选择向西向南退避,其中不少还投效到了南亚开拓公司麾下..........。”常阿岱简单介绍道。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这倒是陈平完全无法理解的了,想要寻求庇护,投靠强盛的帝国不是更为合适吗?

    “两大原因,仇恨和信仰,哈萨克人与准噶尔人打了上百年,仇深似海,我们先接纳了准噶尔,哈萨克人难免心怀芥蒂,特别是我们吞并准噶尔部的方式,又让哈萨克人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其二就是信仰问题,哈萨克人早已突厥化,信仰天方教,与理藩院下属蒙古、卫拉特、女真各部信仰黄教完全不同,自太上皇起就在草原之上独尊黄教,虽然也认定了天方教合法,但屡屡改革,而且区域也被完全限定,甚至和哈萨克人的信仰产生了诧异,将军或许不知道,在那些家伙眼里,异端比异教徒更为可恨!相反,南亚公司那边却接纳所有信仰,并且以天方教为主...........。”

章三五三 买办

    陈平对于南亚公司接受天方教信仰一点也不惊讶,千年来,入主中原称皇帝,称霸草原叫大汗,占了南亚次大陆也就是苏丹了,统治是一门入乡随俗的艺术,也是妥协的艺术。

    “如此说来,倒也麻烦些了。”陈平沉吟片刻,说道。

    常阿岱说:“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倒也简单,当初卫拉特各部盟不也不欢迎咱们么,可满洲人一进天山北路,一个个对王师翘首以盼,相信哈萨克那边也是如此。满洲是耐不住性子的,早早晚晚要西进,对哈萨克人亮出屠刀,而到时候我们只需摆出爵位、保护和支援就可以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人是最不讲究的。”

    “说的没错,常大人,不愧是连太上皇都赞许的人。”陈平满脸赞赏的看向常阿岱。

    常阿岱一向不是自傲的人,又说:“至于满洲靠朝贡贸易占我们的便宜,倒也不难解决,朝贡归朝贡,贸易归贸易嘛。”

    “哦,你详细说说,说实话我正为此事发愁,不知耗费了多少心神。”陈平道。

    “现在满洲手里最硬的通货就是西伯利亚的毛皮,但只要朝贡一开,瓷器、茶叶和纺织品都会进入满洲手中,而占据大陆中央的他们倒可以插手东西方贸易,但其手中的贸易品都是来自于帝国,价格和数量都是我们控制的,为了压制对方,我们只需要倾销即可。

    对满洲回赐什么,我们就奏请朝廷减少甚至免除这种商品的税,向周围大规模的倾销,把各类商品的价格压下来,只要价格下来了,满洲人又怎么会借此获利呢?”常阿岱道。

    陈平点点头:“法子是个好法子,就是不知道花销几何了,常大人,咱们理藩院下属的的绥靖区,兵多马多牛羊多,唯一不多的就是钱呀。”

    常阿岱笑了笑:“将军,哪里需要咱们花销呢,国内纺织业巨头有的是钱,而天山南北又极适合种植棉花,只要咱们肯给对方垄断地位,那一切还不是纺织巨头们自己去做,您想,他们进入西域,想要扩张商业,第一步就是要把本地的手工作坊给打趴下,想要打趴下,第一步就是要倾销。”

    “可是这样会产生很大的社会经济问题吧。”陈平到底在御前多年,一眼就察觉出了不对。

    常阿岱道:“当然,但那是五年八年之后的事儿了,到时候满洲已经平定,再解决商人的垄断之类的问题。”

    陈平微微点头,他知道,凡事没有一劳永逸解决的,解决一个问题就会制造另外一个问题,他问道:“瓷器和茶叶呢?”

    “这就更简单了,本地还有棉纺和毛纺手工作坊,但没有烧瓷和茶叶种植,想要垄断就更简单了,直接让理藩院拍卖商路经营权就可以了,只不过商人为什一之利就敢铤而走险,所以进出满洲之地的道路还是要安排哨卡,以防走私。”常阿岱提醒说。

    陈平点点头,眼睛看着地图,忽然看到了地图左下角标注的南亚公司,忽然笑了,深深的看了常阿岱一眼,心想自己终究还是没有被蒙蔽,而常阿岱这厮看起来做事妥善,实际暗藏心机,向中亚地区大量倾销商品,特别是纺织品,第一个受打击的可不是满洲,而是依靠此行当获利的南亚公司。

    “常大人,我一直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与俄罗斯也进行和谈与贸易,虽然我们在西伯利亚各地打的难解难分,但那是西伯利亚,相信面对中亚的俄罗斯人应该不会拒绝与我们的贸易。”陈平试探问道。

    “这也是一个非常有效的办法,毕竟俄罗斯人对茶叶与瓷器需求也很大,与他们直接贸易,就能减少满洲居中牟利。”

    陈平听完了常阿岱的建议,细细思量,终究觉得在这种事务上全然不是他的对手,于是说道:“哈密的伯克吐尔逊是帝国忠诚的藩臣,他原本是一个商贾,才思敏捷,精于贸易,可以帮助您完成这件事。”

    “当然,吐尔逊伯克最近一直协助我,我们合作很愉快。”

    哈密南城。

    这里是哈密的商业区,也是在哈密归附之后建立的新城区,与叶尔羌人和权贵、官员占据的北城区,而新城区各族都有,往来商贾云集,而入冬之后,满洲使团从乌兰乌素迁移到此地,双方的和谈一直从冰天雪地谈到帝国十四年的春草发芽。

    索尼在哈密居住了几个月,在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自由的,可以在城里穿梭,相比于北城区的安静,索尼更喜欢商业区的繁华,他会在各类街道上行走,出入于各种不同的店铺,一直让他好奇的是在南城靠近城门处的一座工地,有数百人在那里忙碌,即便是冬季也没有让他们的工作停下来,索尼曾经以为那里在修筑一座寺庙,可能是蒙古人和卫拉特人喜欢的黄教寺庙,但他看到的却是一座用水泥、砖石垒砌起来的方正四层楼房,两侧的两层房舍像是手臂一样把一座巨大的小广场半包围其中。

    虽然索尼对这类楼房很陌生,但类似的房屋结构让他感觉更像是商栈,而当春天到来的时候,所有的建筑已经修建装修完毕,广场下也搭建起来各式的平台,甚至有来自各方的商贾入住其中,当索尼试图进入的时候,被要求出示邀请函和通关文书,但他根本拿不出来,幸运的是,索尼发现了一个熟人,曾经准噶尔大汗身边的最信任的谋臣,额吉尔。

    额吉尔是索尼熟悉的人,僧格还在的时候,双方接触时,与自己对接的就是他,在噶尔丹引领满洲大军进入天山北路时,策凌和策妄两兄弟也曾派遣他前来谈判,这个对绰罗斯家族忠诚一生却没有多大势力的家伙在混乱的局势中消失,想不到再见的时候,他已经身着锦袍,一身富贵商人的打扮。

    “额吉尔,你还记得我吗?”索尼走上前打招呼。

    “索尼大人,您怎么在这里,是这个打扮,我知道您在哈密,依旧是满洲的谈判代表,怎么样,谈判还顺利吗?”额吉尔认出了索尼,连珠炮一样的问起来。

    二人的谈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很多商人都围了上来,索尼这才发现,这些商人的打扮和哈密城里定居的商人打扮并不相同,长相也不一样,有几个一听说话就知道是哈萨克人,而更不同的是,这些异域商人非常关注两方的和谈的消息。

    索尼看了看周围,只能说道:“我们与常阿岱大人的和谈使团一直在接触,双方都很有诚意。对了,额吉尔先生,我可以进去看一看吗?”

    周围的商贾显然想要从索尼那里打探到更多的消息,纷纷同意,推举额吉尔与负责这片区域的官员解释,很快,索尼就被允许进入这片区域,一群人簇拥着索尼进入了高大深远的正堂,这里还在进行装修,只不过却是组装各种柜子,而有些柜子已经组装好,上面摆着各种商品的样本,而空气中也弥漫着香料、茶叶的香气。

    “这是什么地方,从去年就开始建造了,是商栈吗?”索尼问道。

    “这是由关西绥靖区出资建设的西域贸易中心,为所有往来此地的商人提供商品展示和贸易服务,并且提供贷款、收支等金融服务,而您看到的这些是为了一个博览会,叫做大陆博览会,帝国邀请了内地、西域和更远地区的商人,让他们在十日之后齐聚哈密,并且带来他们家乡所有具备交易价值的尚品,统一在这里展示,标注价格、质量,进行贸易,当然定边将军府也会派遣官员来,把每一样商品质量最好的排列出去,作为贡品送到申京去,请太上皇和皇帝两位陛下享用。”额吉尔非常骄傲的说道。

    索尼听了这话终于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在意帝国与己方的和谈了,因为只有和谈成功,中亚才能和平,而商业活动最喜欢的就是和平的环境。

    “额吉尔,这个猪尾巴是谁?”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众人抬头一看,一票帝国商人站在那里,轻蔑的指着索尼,随口问向额吉尔。

    额吉尔连忙回答:“几位,这位是索尼大人,是满洲的谈判代表。”

    “哼,原来你就是索尼。”为首的男子瞥了一眼,随口说道:“索尼,你给爷听好了,摆足了诚意好好谈,少耍什么臭架子,尽快把合约定下来,否则,你耽搁的就是大家的买卖,知道了吗?”

    “是啊,你要是耽搁了大家发财,有你好受的。”

    几个人说完,扔下铁青脸的索尼,退回了包房之中,而一群商贾则是欢声雷动,显然和上面的人是一条心的。

    而索尼知道,方才那人虽说语言嚣张,说的话却并非空穴来风,这些能在混乱的草原上做商贾的,哪个没有背景呢,现在帝国召集了他们来共同发财,如果满洲以战争的方式破坏了这件事,肯定是千夫所指,成为周边势力的公敌。

    索尼没有发作,而是选择安静的离开,但也没有就此作罢,而是不断的通过各种手段刺探大陆博览会的情况,索尼感觉,这所谓的大陆博览会肯定不只是广邀天下商贾来发财的,定然有还有其他的作用,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重金贿赂之下,某个大陆博览会的重要参与者向索尼透漏了其中最重要的规划,而这位参与者是参会商贾中的佼佼者,帝国方面将之称为买办。

    所谓买办是商贾之中的特殊存在,他们不仅是所在国、部落中的拥有经济实力的人,而且必须是实权阶层,很多买办索性就是部落酋长的子侄弟兄或者亲信,一个或几个买办会垄断一个势力的大部分的高利润贸易,比如茶叶、布匹、军火、食盐,而他们采购货物的来源就是那日在贸易中心侮辱索尼的中原商人,而这些中原商人也形成一个联盟。但是双方的贸易并不仅限于此,中原商人联盟所需要的商品也全权由买办负责采购,双方合作,在各自的势力范围内形成垄断。

    这意味着,买办们与中原商人绝大部分的贸易是以货易货的,双方都可以低价从对方手里获得自己区域紧俏的货物,然后转手卖出高价。而对于满洲一方来说,这无疑是噩耗,因为这些买办很多来自哈萨克地区,是部落酋长们的代表,有些则是俄罗斯商人,这些人可以低价获得来自帝国的瓷器、茶叶、纺织品乃至军火,满洲靠朝贡贸易得到的高价商品则会失去竞争力。

    而这个垄断联盟之间的合作并不仅限于贸易,在定边将军府的牵动下,他们倾向于更深入的合作,比如打通商路,在各自区域内维护所有商队的安全,制定通用的贸易法令和统一的税收政策,为了保证各方的利益和公平自由,商人们引入了各方势力,实权贵族、宗教人士、商人代表、市民代表等等,第一次大陆博览会肯定会取得不错的成果,但是在上限却是无人可以知道的,但有一点索尼很清楚,这个博览会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打通丝绸之路,而却是比汉朝时候的丝绸之路更为安全方便,而这条商路绕过满洲之地,就像是一道篱笆,把这个野心勃勃的政权圈在里面,继而就会幻化成一条绳索,套在满洲一族的脖颈上,一点点的收紧,直至勒死为止。

    索尼看清了这些,但并不代表他有能力解决,事实上,他发现的实在是太晚了,而且很快就分身乏术,在他得知了买办的存在后的第四天,一个谣言在哈密城里传播开来,让来自各地的商贾都知道了,谣言说,索尼提出了非常苛刻的条件,有意破坏这次和谈。

    这个谣言酝酿了不足一天,数千商人聚集在了满洲使团居住的院落外,投掷了石块和燃烧物,各种语言喊着要杀了索尼。

章三五四 部署

    索尼根本无法拒绝这么多人的要求,实际上整个满洲也无法对抗这么多的势力,财富是迷人,金银币的碰撞声音可以直击人们的灵魂,是任何宗教和民族都无法拒绝的东西。

    面对正要崛起的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索尼有些不知所措,对抗是完全不可能的,他想起了自己当年侍奉皇太极时,皇太极教育自己的话,如果打不过,就加入其中。但索尼仔细想过之后,感觉加入到这个贸易联盟之中也是死路一条,因为加入的各方不仅可以从中牟利,还必须承担一些义务,其中第一个就是维持地区的安宁,与周边势力和平相处,这个要求是满洲一族绝对不能同意的,满洲需要的是与帝国和平,向其他方向扩张,如果全面的和平,对满洲来说简直就是自寻死路,那么和平将没有任何一点意义。

    在哈密城的一片喧嚣和讨伐之中,索尼代表满洲之主玄烨,在与帝国的和平条约上签字盖章,正式成为了帝国藩属,因为在和平协议签署的那一刻,满洲就必须去除国号和帝号,所以后世把这一天作为满清覆灭之日,当然,帝国的历史上从来就没有承认满清王朝,仅仅是将之视为大明王朝的地方叛乱而已。

    和平协议签署了,但索尼的工作并未完成,在将协议的签订结果回馈玄烨的同时,把大陆各方在哈密召开博览会,且成立贸易同盟的情报一起告知,索尼留下了使团中一些精干之人,准备对满洲一部是否加入这个商业同盟进行新一轮的谈判。

    但是,索尼显然没有跟上这个商业联盟的进程,在满洲刚刚接触,试图加入博览会的时候,第一届大陆博览会已经在哈密城的贸易中心举行,因为提前半年邀请,又动员了额吉尔、吐尔逊等一干在西域极富有名望的人,所以来自各方的商人云集哈密城中,在偌大的贸易广场和大堂里,来自帝国、天山南北、俄罗斯、哈萨克三玉兹、伊朗、印度莫卧儿王朝和奥斯曼帝国等大陆主要国家和势力的商人展示了自己家乡最精美且最具备竞争力的商品。

    而在博览会进行的时候,一场规模巨大的谈判也在哈密城中进行,随着与满洲的和谈结束,常阿岱直接按照皇帝的命令在哈密城成立了驻疆大臣临时公署,以帝国理藩院副总裁的身份兼任驻疆大臣,与来自各部的商人一起会商关于大陆贸易联盟的细则。

    首先确定的是在大陆商业同盟各类法则制定之中,商人、实权贵族和宗教人士享有同样的政治地位,他们的利益必须得到各方的全部保证,因此,所有法令和规则都必须要得到商人代表、领主和宗教领袖们的承认才可以实行。

    而大陆贸易联盟的第一部就在于制定法典,这一套法典以帝国的对外贸易法为基础,将蒙古族裔和泛突厥部落习惯法及藏传佛教、天方教和东正教等教法中涉及贸易的法条加入其中,并且形成了一部《大陆法典》,而这部法典最重要的内容就是保证各方商人在不同的宗教环境和不同势力范围内,其人身与财产安全得到保证。

    为了做到这一点,参与大陆贸易联盟的各方主要势力,都必须在其核心区域开辟一块自由之地作为商栈,商栈范围内的一切争端都必须按照大陆法典来解决,与当地的法律和权贵阶层无关,各势力与宗教也不可以以自己的准则要求商栈范围内的人,但离开商栈后,就以各地的准则为主,但帝国方面会出动通译和书记官,把各族各方的习惯法整理成册,以方便商贾咨询。

    为了表达诚意,帝国方面首先在正在建设的伊犁城旁开辟出了一块独立的商栈作为试行之地,而这片区域内由商人代表、贵族代表和黄教僧侣组成的一个小型议会作为实权机构,管理商栈和施行法律。

    除了协定关税,合作反马贼之外,大陆贸易联盟实际上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就并不是一年两年可以确定下来的了,实际上,在未来许多年里,每一次大陆博览会的召开都是联盟扩张、改革和法典修订的时间,在未来十几年里,随着哈萨克草原上的零散部落被整合被吞并,这个贸易联盟实际上成为了欧亚大陆几个主要陆地国家一起遵守的贸易法则,这直接让断绝上千年的陆地丝绸之路重新开启,继而兴盛起来。

    定边将军府。

    虽然和平协议已经确定,但定边将军府的第一战略任务还是防备和施压,作战对象主要是满洲,因此下属的扎萨克不断的向前移动,进驻到阿尔泰山南麓的草场牧地,与准噶尔等新的扎萨克混编,熟悉北上的道路和环境。

    而在这些任务中,随军迁移来的两个哥萨克扎萨克并未获得什么样的任务,哥萨克人的领袖沙赫尼被召到定边将军府的时候,心情一直是忐忑的。

    “你的人准备好了吗?”陈平丢下笔,看着沙赫尼,问道。

    “当然,枪弹已经上膛,马匹养护得当,只需要您的一声号令,我们就能出征,无论面对谁,哥萨克永远做先锋,尊贵的将军。”沙赫尼握紧拳头,表达着自己的忠心。

    陈平笑了笑,说:“沙赫尼,我说的不是军队,而是代表,你忘了那天宴会上我和你说的话吗?”

    沙赫尼猛然觉醒,在博览会快要结束的一次宴会上,沙赫尼喝的醉醺醺的,接了一个任务,就是在自己下属的两个扎萨克内挑选几个口才良好且富有冒险精神的哥萨克军官,随驻疆大臣公署派遣的使团西行,这个使团的目的是把达成的大陆法典等一致条款形成事实,也就是前往各部游说实权领主们同意,而使团还带着帝国皇帝写给俄罗斯沙皇的信件,莫斯科将是使团最终的目的地。

    使团会穿越哈萨克大草原,到达里海黑海北面的区域,伏尔加河、顿河等流域,联络几十年前迁移到那里的土尔扈特、杜尔伯特等部众,建立与帝国的联系,同样,哥萨克们也生活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且与俄罗斯进行着战争,战争会产生很多流民,也会让很多人成为士兵和冒险家,而这些人都是定边将军府所需要的人才,如果哥萨克们愿意,他们可以随使团回来,而这些人必然会加入沙赫尼的扎萨克之中,扩充他的势力。

    虽然沙赫尼已经完全忘记,但他不想承认这一点,临时选几个愿意回家乡招募同袍的军官代表对他很简单,特别是他的副手格里戈里,那个小子一直叫嚣要迎娶一位纯血的哥萨克姑娘作为妻子,而不是鞑靼人。

    “当然,将军,我已经挑选了十几个,格里戈里作为这支小分队的首领,如果不够我可以再挑选一些,如果太多我也可以精简几个,一切都会如您所愿。”沙赫尼撒谎也不会脸红,径直说道。

    陈平没有计较这些,说道:“好的,格里戈里我还记得,是个机灵的小伙子,就是他了,但人数不用这么多,不要超过十个就好了。”

    “是将军,我这就回去办理。”沙赫尼回应道。

    陈平抬手拦住他:“沙赫尼将军,听一下,如果只是这件小事,我不会专门召你来,让你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你难道不奇怪吗,你们哥萨克人这几年在我麾下一直是战斗力剽悍的军队,此次定边将军府履行理藩院制定的前进政策,我却没有给你们安排任务呀。”

    沙赫尼一直很奇怪,但如今听陈平这么说,也就不会承认了,他昂首挺胸,高傲的说道:“我知道,您一定会安排更重要的任务给我们,而哥萨克人永远会在第一时间完成。”

    陈平笑了笑,哥萨克全都是好兵,上马冲杀下马格斗,马刀弓箭火器样样精通,不然也不会被他一直倚重,陈平亲密的拍了拍沙赫尼的肩膀,说道:“果然,你不会让我失望。”

    说着,二人走到了地图旁,陈平的手指了指巴尔喀什湖的北岸地区,说道:“这片湖泊以西的地方就是哈萨克人的聚集之地了,哈萨克人没有大汗,一直处于分裂状态,又不情愿作为帝国的藩属,甚至有些部落根本不想参与我们的大陆贸易联盟,想要抢掠东西来往的商队,实在是该死呀。”

    “这些人真是可悲,就像是.......对了,井底之蛙,我很难想象会有人拒绝帝国递上的橄榄枝,愚蠢的哈萨克人,他们不归附帝国,就要面对满洲人的屠刀,难道只有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他们才会清醒一些吗,还是说马奶酒泡坏了他们的脑袋?”沙赫尼怒气冲冲的说道,他敢这么说,也是了解自己的作战对象。

    沙赫尼对哈萨克人可一点不陌生,在他当雇佣军的最初阶段就是与这些天方教的异教徒作战,实际上,哥萨克一族本身就与哈萨克人有着不知多少岁月的冲突和血仇。

    “是的,沙赫尼,你有一个懂大局的头脑,这一点非常的重要。哈萨克人不知死活,可我不能坐视满洲人吞并他们,更不能看着那么肥美的草原为满洲所拥有,为了防止这头饿狼出山,我希望在他们通往哈萨克草原的必经之路上部署最精悍的猎人,沙赫尼,你就是我手下最精悍的猎人呀,也是我最信赖的人。”陈平赞许说道。

    沙赫尼彻底明白了,自己要做一道墙,就抵抗满洲人的向西扩张,他想了想,问道:“将军,我有一个问题,帝国已经和满洲达成和谈协议,满洲也已经是帝国藩属,虽然我们早晚要决一死战,但我的扎萨克终究还是帝国理藩院下属的武装,公然与满洲为敌.........。”

    这话不用说透,沙赫尼相信陈平也明白,也应该有所安排,陈平说道:“你说的没错,沙赫尼,所以我们要好好运作一下这件事,比如,我派遣两个哥萨克人的扎萨克驻守巴尔喀什湖,但是你却对帝国离心,脱离天山北路,进入哈萨克草原,谋求自立,我派人申饬,你几番狡辩,在哈萨克草原上东征西讨,扩充实力,定边将军府一时也不好出兵........你明白吗?”

    沙赫尼笑了:“当然,将军,您是要我戴上面具去扮演小丑。”

    “那你愿意担当这个小丑吗?”陈平问。

    沙赫尼毫不犹豫:“当然,我的将军,我当然愿意,您知道,我从来就不会忤逆您的任何命令,如果没有您,我们还只是俄罗斯手下的猎犬。”

    陈平呵呵一笑:“难道你就不怕我卖了你吗,毕竟你要担着叛乱的嫌疑。”

    “不可能!如果是卫拉特人或者蒙古人担任这一角色,或许会有这么一点可能,但我们哥萨克人不会,上次蒙您的厚爱,我和我的两个孩子得以前往帝国的京城觐见伟大的皇帝,他是一个极富有野心的人,天山北路绝对不是帝国最终的西部边界,哈萨克大草原唾手可得,帝国的旗帜会一步一步的向西前进。

    我相信,在这个过程中,无畏的勇士总会有用武之地,这就是我们哥萨克最基本的作用,而且,我们哥萨克最大的用途不应该是在未来某一天帝国兵锋直指顿河和伏尔加河的时候吗?把沙赫尼和哥萨克们的血在哈萨克草原上就放干净,实在是太浪费了,太浪费了。”沙赫尼滑稽的说道,手舞足蹈,语气欢快。

    陈平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正是因为这个道理,我选择了你,而不是卫拉特人或者蒙古人。”

    沙赫尼道:“我会去做您要我做的一切。”

    “我也会赐予你你应得到的赏赐。”陈平伸出了手。

    沙赫尼握紧了那只大手,微笑到:“当然,我的将军,您一向公正,正如我一向忠诚!”

章三五五 新计划

    沙赫尼返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立刻就把助手格里戈里找了来,把今日在定边将军府得到的消息分享给了这个最信赖的同伴,格里戈里听后,说道:“沙赫尼,你答应这件事实在是太冒险了,虽然你对陈平将军的解释很有道理,我们哥萨克不会被这么快的放弃,但是沙赫尼大人你呢,未来某个时刻,或许有人会用你的脑袋来解决这个人为造成的麻烦。”

    “你说的没错,在整个哥萨克的问题上,我相信帝国的诚意,在我的个人安全上,我相信陈平将军的人品,他一向公正不是一个随意出卖朋友的人,当然,帝国的内部,尤其是申京那群官僚可以毫不犹豫的让我去当替罪羊,但是那又如何呢,格里戈里,我的兄弟,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失去了就再也不会有了。”沙赫尼道。

    “机会,什么机会?”格里戈里完全不明白沙赫尼在说什么。

    沙赫尼笑着说道:“上一次我去帝都觐见伟大的皇帝陛下,接触了很多帝国的高层,大部分的高层甚至都不知道我们哥萨克的存在,而少数知道的人竟然有很多认为我们哥萨克是一个民族,这实在是太可笑了,不是吗?”

    格里戈里勉强笑了笑,事实确实如此,即便在理藩院的内部界定之中,哥萨克也是一个民族界定,实际上,哥萨克并非民族属性,他们属于斯拉夫人,哥萨克这个称呼是突厥语中的自由之人,大部分的哥萨克实际上是乌克兰或者俄罗斯人,只不过与农业定居的同族不同,哥萨克们早期过着游牧生活,后来逐渐半游牧半农耕,正因为如此,他们弓马娴熟又擅长各类技术。

    沙赫尼见格里戈里笑了,握住了他的手臂,说:“哥萨克并不是一个民族,可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它真的打造成一个民族呢?”

    “这不可能吧..........。”格里戈里有些难以置信。

    沙赫尼道:“怎么不可能,满洲一族又如何,百年之前,不过是蛮荒之地的一个部落,吞并了诸多女真、蒙古乃至汉人后,形成的一个新的民族,现在这个民族依然没有限制的吞并各类部落,他们就是我们最好的榜样呀。

    格里戈里,我们在大皇帝的麾下已经好些年了,相比在故乡受欺压与在西伯利亚被人驱使,现在的生活简直像置身于天堂,我希望每一个自由的哥萨克都能获得现在的生活,你不想要吗。”

    “你说服了我,沙赫尼,说的太对了,我们确实该好好计划一下了,相对于我们个人的荣辱,为哥萨克们谋求更高的地位和生存空间更为伟大。”格里戈里微微躬身,向沙赫尼致敬。

    沙赫尼扶着格里戈里,郑重说道:“好吧,我们各自做各自的事情,这一次,你随帝国的使团向西,与分布在各地的哥萨克们建立联络,让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的事,给所有走投无路的哥萨克一个新的希望,我们需要更多的哥萨克。”

    “沙赫尼,其实我很希望与你并肩作战,虽然这一次陈将军给了我们自由的空间,但相当于由我们独自应对满洲的挑战,形势其实很严峻。”格里戈里有些担心的看着沙赫尼,毕竟这个家伙年龄已经太大了。

    沙赫尼却是一点也不担心,说道:“没有这么困难,定边将军府会为我们提供最坚定的支持,火药、枪械和马匹不限量供应,让我们垄断部分哈萨克草原上的贸易,暗中授权我们吞并一些不参与贸易联盟的部落,而且鉴于我们成为保卫哈萨克的篱笆,相信哈萨克的汗王们也愿意与我们合作。而且,我们的工作是破坏,并不是与满洲人决战。”

    格里戈里这才稍稍放心下来,坐下与沙赫尼商量更多关于麾下部众的安置和兵力调配的工作,他做的很细致,这也是沙赫尼一直很器重他的原因。

    满洲,汗帐。

    因为与帝国和谈完毕,满洲去除了帝号和国号,整个满洲都必须为之一变,原本的爵位都换了名头,但实权仍在,此刻的汗帐里,八旗的权贵争吵不休,原因是他们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他们派遣西征哈萨克的前锋遭遇了哥萨克人的伏击,不仅抢来的哈萨克奴隶和战利品全部丢弃,还折损了四百多人。

    讨论中说什么的都有,大部分人主张立刻出战,剿灭哥萨克人,但也有人主张与定边将军府联系,向帝国方面问责,让其出面惩戒哥萨克,每个人都想报复,可是想法完全不同的,折让玄烨很是头疼,最终他选择了最常见的选项,把大部分的权贵赶出去,只留下索尼和费扬古这两个最为倚重的臣子商议。

    “你们觉得这是一次意外还是哥萨克有意为之。”玄烨把一封书信扔在了桌子上,径直问道,书信是沙赫尼送来的,里面表达了歉意,他把回撤的满洲军队当成了入侵的哈萨克人,因此出手伏击,不仅道歉,沙赫尼还送来阵亡满洲士兵的尸体以及他们的马匹和战具,并且派来使者商议如何把俘虏的满洲人交还回来。

    然而,能还的只有满洲人和他们自己的东西,这些人拼命获得的战利品沙赫尼提也没有提。

    “这肯定是个阴谋,是哥萨克人在捣鬼,在太宗的时候,咱们就和哥萨克在黑龙江一带冲突过,与哥萨克也算是世仇,夺取这片土地的时候,也杀伤了他们不少人,他们肯定是在报复!”费扬古挥舞拳头,大声吼叫。

    “费扬古将军,主子的意思是,如果这是一个阴谋,是否与定边将军府有关。”索尼低声提醒道,制止了费扬古的咆哮。

    “这怎么可能,哥萨克人是理藩院下属的扎萨克,隶属于定边将军府,他们故意伏击我们,是破坏协议的行为,陈平怎么会这么做.........。”费扬古第一个感觉就是完全不可能,但转念一想又不对,补充道:“但也不是没有可能,陈平不可能坐视我们征服哈萨克草原,特意授权哥萨克来阻挡我们,真是无耻!

    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我们可以要求定边将军府给我们一个交代,要么是陈平授意的,要么就是哥萨克擅自行动,前者我们可以要求赔偿,并且让哥萨克退出哈萨克草原,如果是后者,就可以让陈平宣布哥萨克是叛乱武装,这样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报复了。”

    “但是陈平会选择拖延,理由不过是调查云云,这种手段汉人素来用的纯熟。”索尼淡淡说道。

    费扬古听了这话,脸色愕然,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是一员猛将,却在政治这个领域完全不如眼前这二人。

    玄烨叹息一声,说:“你们先坐下,我们细细讨论,局势对我们实在是不利啊,如果当初知道会是这个结局的话,我宁愿下决心向西迁移,与噶尔丹一起,其东欧草原上寻找土尔扈特人去。”

    费扬古苦着脸,不敢多说什么,现在的局势确实已经完全恶化,在帝国控制天山北路之后,满洲柔软的腰腹部和向西的退路已经完全处于帝**队的威胁之下,朝贡贸易谈判上,满洲取得了一些优势,但紧接着帝国建立了大陆贸易联盟,用低价倾销的方式抢夺了满洲绝大部分的市场,让朝贡贸易中占的便宜变的毫无意义。

    而现如今看来,这个贸易联盟还正在不断向政治军事联盟的方向进化,假如任其发展,满洲将处于万劫不复之地。

    “我仔仔细细的考虑过了,现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行,但我拿不定主意,想要听你们二人的意见。”玄烨正声说道,说着,他摆摆手,帐篷里无关人等全部出去,两个满洲侍卫盘腿坐在了门口,放下了帘布,显然,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极为隐秘的。

    “我想过了,要么壮士断腕,咱们趁着夏秋草木茂盛,直接向西迁移,与帝国完全脱钩........。”玄烨低声说道。

    玄烨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二人的神色,说到了西迁,费扬古面色愁苦,索尼虽然神色如常,但却坚定的摇摇头,虽然幅度很小,但还是被玄烨敏锐的抓住了。

    “索尼,你认为不可?”玄烨问道。

    索尼点点头:“主子,西迁不是壮士断腕,那是绝地求生,满洲各旗这些年已经粗安,拥有了新的土地和财产,特别是这次介入到天山北路,更是所获丰厚,正是享用胜利果实的时候,这时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向西迁移,不知会有多少人会脱离满洲呀,主子,现如今,帝国与我们的边境上是个什么情形,您不是不知道啊,我们刚刚获得了和平,就要走上血泪之路,实在是普通人不能理解的,强行西迁,轻则元气大伤,几年的努力付之东流,重则整个满洲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玄烨顿时明白了索尼的担忧,在现在的边境线上,满洲八旗与帝国对峙的旗佐之中,多了不少从白山黑水之地迁移来的满洲旗佐,他们一般是以一个佐领或者一个参领为单位,少则百十户,多则三四百户,这些人摆在边境线上,可不是示威的,而是用来展示帝国德政的。

    与新满洲相比,来自满洲人祖宗之地的同族们过的更好,他们拥有更多更肥美的牛羊,住着温暖的帐篷,使用着许多新满洲所不能拥有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这些满洲旗佐全部是内藩的直辖旗佐,而非外藩旗佐,意味着他们没有主子压迫,拥有自己的私有财产和相当的法律地位,一条边境线,一边是自由富足,一边是穷困惨淡,但却都顶着一个民族的姓名,这直接戳穿了流行在新满洲百姓之间的谎言。

    故乡的满洲人并没有灭族,也没有所有人都是奴隶,他们拥有自由的地位和幸福的生活,假如新满洲想要拥有,只需要踏过那条无形的边界线,就可以做到。

    玄烨沉默了一会,继而说道:“西迁不行的话,那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与李君度结盟,与他共进退。”

    “啊,李君度,帝国皇帝的长兄,李明勋的长子,那个家伙!”费扬古惊呼出声,继而小心问道:“您是不是想离间计呀,策动东番皇帝与兄弟之间离心离德,让其内部相争,放松对我们的围剿,对吗?”

    玄烨道:“如果可以给帝国培养一个新的敌人,分担我们的压力,那这样最好,特别是这个敌人还是我们敌人的兄弟子嗣!”

    “可这不太容易吧,别的奴才不敢说,单说李明勋,只要这个家伙不死,就不会有太多的变乱吧。”费扬古小心说道。

    索尼却摆摆手,说:“倒也不是全无机会,想那李君度少年英雄,与其父相比也是不遑多让,自幼是南征北战,功勋盖世,偏偏就是因为并非嫡子而不能继承帝位,跑到这偏僻之地来开拓,似这等人,心中烈火如何能干消,就算不能夺取帝位,回归中原,在这里裂土封疆,称孤道寡,血食百代,也是等闲。

    再不管怎么说,李君度都是李明勋的长子,身有皇室血统,只要他在西疆振臂一呼,称王称霸,对帝国皇帝来说,其不亚于十万雄兵威胁呀。”

    “这么说,索尼你是同意我的看法了?”玄烨问道。

    索尼重重点头,他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只能同意,玄烨看向费扬古的时候,费扬古说道:“奴才不敢有异议,只是奴才没有才能,更无把握说服李君度,请主子另选贤能之人!”

    索尼道:“奴才愿意前往,只不过,奴才不知道,我们能用什么说服李君度?”

    玄烨一咬牙:“哈萨克草原,我愿意帮他夺取哈萨克草原,草场牧民牛羊牲口,全部是他的,只要他愿意和我结盟,兄弟之盟!”

章三五六 锡克

    撒马尔罕城,南亚开拓公司的总部。

    李君度从卧房之中走出,透过落地窗,看着脚下的这座新的城市,在他入主此地的几年里,撒马尔罕获得了快速的发展,成为了周围数百里内最好的城市,凭借充裕的资金和从帝国内部带来的部分军官,李君度也建立起了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而在遍布城市周围的军营里,这支大杂烩一样的军队正在接受训练。

    在南亚开拓公司的武装体系内,最职业化的就是李君度的亲卫营,这些都是他从帝国退役军官和士兵中招募来的豪杰之士,自从李明勋崛起于海外,帝国历经数十年的战争,陆军最多时规模庞大超过百万,在前几年,经历了大规模的裁减,主导这件事的就是李君度。

    而其余军队就非常庞杂了,自从帖木儿帝国崩溃之后,中亚一直就是好战分子的土壤,这里到处都是雇佣兵,当李君度开出了军饷和晋升体制之后,成群结队的雇佣兵加入了他的麾下,波斯人、哈萨克人、阿富汗人、乌兹别克人,普什图人,只要他们能展示自己的才能,李君度一律收纳,不考虑信仰还有其他什么杂七杂八的因素,而这些人成为了李君度手中最锋利的刀。

    几年时间,他一直在磨刀,等待南下的机会,但是随着大陆贸易同盟的建立,李君度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河中之地只是自己暂时栖息的地方,这片鸟巢已经把南亚开拓公司孵化完毕,无论是他的父亲李明勋还是兄弟李君华,都不会让李君度永远掌控这片区域,在大陆方向,不能有任何一个势力可以威胁到帝国西疆的安全。

    “王爷,早餐来了。”从英王府出来的军官依旧坚持着自己的传统,而李君度也从未让他们改正过。

    坐在了餐桌前,李君度享受着简单的早餐,窗户被打开,涌进餐厅的不仅是温热的空气还有窗外街道的喧嚣,距离这里不远就是撒马尔罕最繁荣的街道,李君度没事的时候喜欢站在这里,看着这座城市扩张和拥挤,好像它是自己的孩子。

    早餐吃过,李君度正要安排今天的行程,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了枪声,他眉头一皱,说道:“去查一查,是什么情况,如果是新投效来的波斯人在开枪闹事,就把所有开枪的人手砍下来,撒马尔罕不允许有别人的枪声。”

    军官快步离开,过了一会就是返回,说道:“王爷,是一群印度人开枪,打死了一个乞丐。”

    “乞丐,为什么和乞丐过不去?”李君度诧异问道。

    军官摇摇头,这么短的时间他没有搞清楚,于是说道:“属下已经把人带回来了,等审讯完毕,再向您汇报。”

    李君度点点头,起身离开,穿越连廊的时候,正好看到被带进来的犯事者,李君度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停顿了一下,说道:“把人就安排在院子里的树下,我亲自问询。”

    不多时,李君度来到了树下,院子里站着七个人,除了一个老人,其余都是身材魁梧,每个人都留着浓密的胡须,高鼻深目,他们有着显著的特征,脑袋上裹着各色的布包,像是一个个的蘑菇,而手臂上还戴着金属镯子,对于这样打扮的人,李君度很陌生,但却知晓其真实的身份,锡克人。

    李君度以前见过锡克人,在他青年时代,率军光复江南的时候,麾下就有一支锡克人军团,是当时帝国在锡兰的殖民地雇佣的,但在这里见到锡克人就有些意外了。

    “王爷,这群人不肯下跪,宁可死。”军官低声在李君度耳边说道。

    李君度呵呵一笑,对军官说了几句话,不多时,一小队雇佣兵走了进来,各族都有,李君度吩咐道:“让他们和这些人单挑比试,胜利的人不仅可以免开枪的罪名,还可以不用跪拜,若是输了,那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了。

    翻译把李君度的话翻译成了突厥语,这是大陆内部比较通用的语言,而看锡克人的反应,他们是听得懂的,其中一个高大的汉子站出来,说了几句话,指了指身边的老人,李君度听过翻译才知道,这个汉子表示自己可以一挑二,条件是不要为难他身边的老人。

    李君度同意了,让人找了几根棍子来做武器,并且颁布了一百两银子的赏格,雇佣兵们瞬间激发了斗志,纷纷要出场动手。

    “老先生请坐,敢问如何称呼?”李君度用熟练的突厥语问那位老者。

    老者笑眯眯的,轻声说:“辛格。”

    李君度却是摆摆手,辛格在印地语中是狮子的意思,几乎每个锡克男人名字里都有这个词汇,算不得什么名字。在被李君度戳穿了这个小谎言后,老人道:“戈宾德辛格。”

    “你是他们的古鲁吗?”在二人交谈的时候,锡克人已经下场开始了较量,李君度问道。

    “哦,您知道我们吗,我听说您来自遥远的东方,是桃花石皇帝的兄长。”戈宾德诧异问道。

    李君度点点头:“是的,在十几年前,曾经有一群锡克人为我效力,所以知道的一些。当然,我只是了解一些,并不全面,比如,我就不能理解,你们为什么会射杀一个乞丐。”

    “是这样呀,尊贵的先生,是这样的,我们锡克人是勤劳的,族人之间会互帮互助,所以锡克人中绝对没有乞丐,也非常鄙视乞丐,刚才在街道上,那个乞丐抱住了我的腿,还企图偷走我的短刀,我告诉他,如果不松手就会被杀,可他依旧坚持,因此哈马尔才开了枪。”戈宾德说道。

    “我知道你们锡克人很尚武,难道这么暴力吗,动辄就会开枪,在你们家乡,你们也会这样吗?”李君度摇头不解,而眼前的战斗中,锡克人已经连胜了三阵,占据了绝对上风。

    戈宾德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尊贵的先生,难道您不知道吗,在我们的国度,乞丐从来不敢向锡克人乞讨吗?”

    李君度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于是借着这个话题详细与戈宾德聊了起来,这才对锡克族有了相对全面的了解,从理论上来讲,现在的锡克人算不上一个绝对的民族,他们都是印度人,信仰的也是印度教,一直在两百年前,那纳克创立锡克教之后,才有了锡克人的称呼。

    锡克族英勇好战,又不轻易屈从,这一点在他们的包头习俗上就可以看出,南亚这片土地被异族统治千年,尤其是天方教徒,那些天方教统治者为显示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而包头,却不允许本地人包,锡克人却不怕,立刻包头抗衡,久而久之,天方教徒都不包头了,他们依旧坚持了这个习俗,把十几米的布匹包在脑袋上。

    半个时辰,胜负已分,锡克人赢了五场,哈马尔一人战胜了两个格斗经验丰富的雇佣兵,但他们没有半分的喜悦,反而忧心忡忡的把失败者护在身后,正如戈宾德告诉李君度的那样,锡克人很团结,视同伴为兄弟。

    “哈马尔,你如果想要让你这个同伴免除惩罚,只有一点,战胜四个对手。”李君度对哈马尔说道。

    哈马尔毫不犹豫的点头,握紧了短棍,下场与四个雇佣兵战在了一起,这个锡克人确实英勇善战,但雇佣兵们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哈马尔击倒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后背和腿部已经挨了几次攻击,已经站立不稳,而左臂更是被砸断了,如果大家用的是利刃,他肯定已经死了。

    “足够了,哈马尔,你做到了,锡克人不会因为射杀乞丐而被惩罚,但你们要拿出一百两银子来赔偿,毕竟乞丐乞讨是天经地义的,应付他们耍赖皮也不用动刀动枪。”李君度站起来宣布道。

    哈马尔重重点头,一个趔趄差点倒地,他已经精疲力尽了。

    “戈宾德古鲁,请随我来,我对锡克人很感兴趣,相信我们之间会有些合作,嗯,我们的谈话就从你们锡克教的经典开始吧,《古鲁格兰特萨哈普》是你们的圣典对吗,跟我讲讲吧,我最近在研究一些宗教信仰,或许我也该有个信仰了。”李君度微笑对戈宾德说道。

    戈宾德笑了笑,满意的跟随李君度去了。锡克族作为备受莫卧儿王朝的天方教统治者欺压的种族,他们对任何能提供帮助合作的人感兴趣,李君度这几年已经闯出了声势,也是戈宾德迫切想要见到的人。

    地牢里。

    干草散乱在地面上,索尼蓬头垢面的躺在地上,他已经被关在这里超过了半个月,虽然他已经表明了自己满洲使者的身份,但却没有把自己就是索尼事实实情相告,而接待他的军官无法理解,为什么满洲人会派遣这么一个糟老头子来做使者,南下千里,那么危险,如果怕尊贵的人出事,派遣小人物来,定要会派个强壮的人来,而不是个糟老头子,仅仅是一点怀疑,索尼就被关押在了地牢。

    地牢了阴森恐怖,耳边是老鼠发出的吱吱叫声,索尼咬着牙缩在一个角落,在他的手边是一个破烂的陶罐,里面还有一些米粒,那是他故意省下的,看管地牢的人可不会按时给他送饭,从五天前更是从一日一餐变成了两日一餐,索尼饿的受不了,只能抓老鼠吃。

    一只老鼠在黑暗中跳跃,悄悄的接近,地上的索尼在它的眼里就是一动不动的死物,老鼠甚至从他的手臂爬过去,索尼也没有动一动,当这个机灵的家伙开始享用残羹剩饭的时候,索尼忽然抓起老鼠,狠狠的砸在地上,只发出一声吱叫,那可怜的东西就被砸死了。

    抓起肥硕的老鼠塞进嘴里,享受着温暖的血液和新鲜的肉,这只老鼠很快就下了肚,但让空荡荡的胃抽搐的更厉害了,肚皮发出咕咕叫声,索尼倒是觉得比以往更饿了。

    “或许我会被饿死。”索尼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嘴里默念了一句,忽然牢门外响起脚步声,索尼强行起身,满怀希望的等待,今天应该有饭吃了,牢门打开,一束光亮投射进来,让索尼睁不开眼睛,他用手挡着光,却听到了牢头的话。

    牢头诧异出声:“你手和嘴巴上为什么那么多血,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牢头已经进来,从干草堆里找到了被啃的没了皮肉的老鼠脑袋,然后说道:“原来你这么有本事,能抓老鼠吃,看来你很能耐嘛,你们满洲人都这么有能耐,和帝国打了几十年还不认输,原来是因为这个呀,哈哈,这个能耐可不能丢了,既然你自己会找吃的,那我手里这些就免了吧。”

    “不,不要,我需要吃饭,我快要饿死了。”索尼哀求道。

    牢头呵呵一笑,退出并且关上了牢门,过了一会,牢头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我已经把给的饭菜倒在地上了,把你的老鼠喂的饱饱的,你好抓来吃,回见吧。”

    “你这是要饿死我吗,我是满洲的使者,我要见李君度。”索尼声嘶力竭的大叫起来。

    “这就是我家王爷的意思,饿死你!”牢头不屑的说道。

    索尼听了这话,内心崩溃了,他之所以不表明身份,是担心自己直接被李君度杀了,可如今已经要被饿死了,再掩饰自己的身份已经没有意义了,至少应该见到李君度,向他表明主子想要与他结盟的心愿,那个时候,即便是死,也无愧于爱新觉罗一家了。

    想到这里,索尼坐了起来,擦掉了嘴巴上的血液,用尽全力的喊道:“外面的狗杀才,去告诉李君度,我是索尼,赫舍里索尼,是满洲的使者,我要见他,告诉他一个巨大的秘密,如果你敢不通告的话,你会后悔的!”

    “索尼?什么玩意!”牢头骂咧咧的说道。

章三五七 计划

    虽然牢头对索尼的态度很不好,但还是如其所愿,把一切报告了上官,而李君度显然听过这个名字,知道他是满洲之主的左膀右臂,更是从父亲的嘴里听过这么名字,所以索尼被冲洗干净,送到了李君度的面前。

    索尼小心走着路,脚上的镣铐让他无法正常行走,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的时候,铁链还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这些戒具已经让他挣脱不得,更不要说前后三个士兵把他围在中间,这些士兵一身白袍,腰间有弯刀,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是投效李君度的天方教士兵。

    穿过了走廊和角门,索尼被带进了院子里,一个身着锦袍的青年正在槐树下坐着,身边侍奉着娇美的异族少女,索尼见那人气度华贵,言语不凡,看年龄也合适,判断是李君度,张口要说话,却是被身前的士兵一枪托砸在了脸上,扔到一边的角落里。

    而角门外不多时走进了一群奴仆,男女都有,捧着炭火炉子、酒壶和肉块,在树荫之下忙活起来,铁架子很快被摆好,鲜嫩的羊肉鹿肉被割成了薄薄的肉片,在木炭的炙烤下散发出了迷人的香气,辣椒、香料和诸多索尼不认识的调味料洒落在上面,让香味更增添了几分迷醉,李君度一边品尝,一边与身边怀孕的迪丽古丽说着一些趣事,全然没有顾及索尼的感受。

    熟肉的香气刺激着索尼的鼻息,让他的嘴巴里产生了许多唾液,这些唾液随着食道落下,刺激着空空如也的胃,整个胃都好像被一只大手捏着,不断的扭曲分合,在没有任何食物落下之后,胃已经开始抽搐。

    索尼睁开眼睛,瞥到了肉片上滴滴落下的油脂,金黄之色,焦脆之声,让他失去了理性,全然不顾身份和年龄,竟然直接扑了过去,却是半途就被两双大手按住,半张脸埋在了砂石之中,呼吸不得。

    “索尼,你很饿吗?”李君度问道。

    士兵见李君度与犯人说话,才是把索尼的脸从沙子里掀出来,一张老脸痛苦万分,却清晰的听到了李君度充满诱惑力的声音,但这个声音也让索尼惊醒,他重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挣扎起身,一言不发。

    “这是我的女人为我准备的午餐,我不能把它赏赐给你,如果你饿的受不住,就吃些肉吧,听说在牢房里你连老鼠都吃,那么这些生肉应该也不在话下了。”李君度伸脚把铁架前的一条羊腿踢到了索尼面前,从怀中拿出一把刀,飞射到了索尼面前的沙地里。

    索尼抓起刀子,切着羊腿肉往嘴里塞,吃的又快又多,李君度见他丝毫没有忌讳,经受了这些时日的屈辱仍然心智不乱,眼睛里多了些欣赏,让人给了他一袋子马奶酒。

    大半个羊腿进了肚子,索尼一擦嘴,问道:“东番贼子,要杀要剐随你便。”

    李君度笑了笑:“你不是在牢房里说,要告诉我一个巨大的秘密吗,怎么吃饱喝足就要寻死了吗?说说吧,玄烨让你来干什么的?”

    索尼见李君度诚心询问,狐疑的看向周边的人,李君度笑了:“这些士兵听不懂汉语,而迪丽古丽则是我的女人,你可以随意说。”

    “好吧,我家主子派我来,是商讨结盟的事的。如今帝国在广袤的大陆腹地大肆扩张,伤害了贵我两方的利益,凭借这一点,我们就应该结盟。”索尼认真说道。

    李君度托腮看着索尼,静静听着,还微微点头,又想了想:“确实,我们拥有共同的威胁,但玄烨凭什么以为他能与我结盟呢,要知道,我可是亲手参与倾覆满清帝国的人啊,我们之间的仇恨非常深。”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抱着过去的事不放,是成就不了大事的。”索尼提醒道。

    “好吧,那你说说玄烨的诚意吧。”李君度道。

    索尼说:“我家主子愿意出兵帮你打下哈萨克的三个玉兹,土地牲口财富人丁,所有的一切都是贵方的,这就是我家主子的诚意。”

    “诚意是不小,他的要求呢?”李君度问。

    “这就需要您派人去主子那里谈了。”索尼当即说道。

    李君度听后,微微点头,对身边的士兵说道:“把索尼大人带下去,好好招待,不要怠慢了。”

    “我还有许多话没有说,我需要时间陈述.........。”索尼叫嚷着,被拖拽了下去。

    迪丽古丽看着李君度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说道:“我感觉你似乎很看重这个索尼。”

    “是啊,在西来之前,我曾经在昌平战犯管理所请教过许多满洲人,很多人告诉我,索尼是个有才能的人,只是可惜,他太忠诚了,不能为我所用。”李君度略微遗憾的说道。

    迪丽古丽略显遗憾,因为她刚才那个问题其实只是抛砖引玉,想要李君度谈一下结盟的事,她知道,在大事上,李君度不主动谈,作为女人的她提及,肯定会有不好的结果。

    但迪丽古丽没有等到李君度的态度,他坐在那里只是思索了一会,说了一句肉烤的不错,就起身离开了。

    虽然没有与迪丽古丽说什么,但这个夜晚李君度的心注定不能平静。玄烨的阴谋在不需要很聪明就能被洞悉,帮助南亚公司征服哈萨克大草原并不是画的一块饼,李君度相信,只要自己答应,玄烨立刻就会去做,因为那样可以把帝国在大陆方向的扩张拦腰斩断,这对满洲与南亚公司都是有利的,而帝国方面的怒火将会转移到南亚公司身上。

    凭借李君度的血脉背景,这不会引起一场战争,但这一点更可怕,没有战争争端就不会解决,意味着帝国在大陆方向的扩张要终止,帝国的边疆在未来十年甚至更久停留在帕米高原以东的区域,而这几乎就意味着大陆扩张的结束,原因很简单,中国文明的历朝历代,开疆拓土永远是建国初期的几十年而已,相对于两条腿走一年才能抵达的区域,人们更喜欢坐上船去遥远的新大陆。

    显然,这不是李君度能同意的,虽然哈萨克大草原确实很诱人,但那又如何,这片草原就是一个囚笼,钻进去就难出来了,这片区域四面八方全都是强横的势力,帝国、俄罗斯、波斯、奥斯曼等等,现在的南亚开发公司背靠帝国,向南发展,等到占领哈萨克的时候,就是四面强敌的境地,李君度可不想当一只钻进风箱的老鼠。

    更重要的是,这违背李君度与父亲李明勋的君子协定,他的目标是征服印度次大陆,去当印度皇帝,而不是在中亚做一个满身羊骚味的大汗。

    当迪丽古丽从床上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坐在床上发愣的李君度,她问道:“您在想什么。”

    “满洲和索尼。”李君度淡淡说道。

    迪丽古丽嫣然一笑:“索尼真的那么厉害吗,值得您思索一夜?您还是放不下他,想要让他为您效力吗?”

    李君度看向迪丽古丽,愣了愣,继而说:“当然不是,我在想,这样一个人物,要不要立刻杀了他。”

    迪丽古丽道:“您现在没有下定决心,他的价值肯定要比立刻杀掉他要高。”

    李君度托起迪丽古丽的脸,道:“你很聪明,不杀掉他,就要利用他,利用他彻底覆灭满洲,可如果这么做,很有可能一无所有。”

    迪丽古丽想了想说:“满洲一族就是靠一个爱新觉罗玄烨撑着,您可以试着利用索尼杀了玄烨,如果成功,满洲必当崩溃,如果失败,那就杀了索尼,这样您怎么也不会亏。”

    李君度细细一想,重重点头。迪丽古丽却是问道:“殿下,覆灭满洲对您有什么好处呢,他们现在不是您的威胁,您出手消灭了他们,也得不到他们的土地和财富吧。”

    “这是父亲的心愿呀,迪丽古丽。”李君度轻声说道。

    “可如果您做这些事,或许会引起帝国方面的误会。”迪丽古丽说道。

    李君度微微摇头:“我可不在乎这些。”

    “但若引起太上皇的误会呢?”

    李君度神色一紧,陷入了沉思,想了许久,走到书桌前,提笔开始写信。

    第二日一早,索尼被允许走出关押他的地方,在两个侍从的带领下抵达了一座小楼前,这是一座二层小楼,高大的院墙围住了一片不小的院落,看起来应该是旅馆之类的地方,但此时里面进进出出,数十人在把东西搬进搬出。

    “索尼大人,你看这里怎么样?”李君度出现在了索尼面前,笑着问道。

    索尼四处望了望,微微点头:“很好,很气派,但是殿下,这里是做什么的。”

    “我想把这里作为满洲的使馆和商栈,哦,索尼大人,您知道什么是使馆吗?”李君度笑吟吟的与索尼交谈起来。

    “当然,是使节常驻的地方,但为什么会给我们划定使馆?”索尼反问。

    李君度笑了:“我总不能公开说与满洲结盟吧,你看,满洲如今是帝国的藩属,我们可以合法的来往,比如建交。”

    索尼眼睛瞪大:“这么说,您是同意我家主子的提议了?”

    李君度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这不妨碍我们之间建立正常的联系,这是我给你们满洲设立的使馆,满洲的商队也可以把这里做商栈,当然,我们也要求在满洲之地得到同样的地位和权益。”

    “我还是不太明白。”索尼摇摇头。

    “你也说过,具体的条款需要我派人去玄烨那里去谈,与其只谈条款,不如连带着进行贸易,所以我决定派遣一个商团前往满洲之地,我的使者也会隐藏其中,而您,索尼大人则在使团回来之前,暂且居住在这里,担任满洲驻我方的使者。”李君度把心里的计划和盘托出。

    索尼皱眉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无法保密,一旦公开,或许不利于您在帝国内部的形象。”

    “呵呵,公开就公开,满洲已经是帝国藩属了,我们与你们之间的来往不应该受到帝国方面的限制,至于我个人的声誉,我想您不需要担心,帝国的皇帝虽说未必能见容我与满洲来往,但是我的父亲还是太上皇,我们家的事你并不清楚,当初我退出竞逐皇位的序列,可是带来了许多其他的便利。”李君度微笑说道。

    索尼当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他敏锐的不去提及这件事,也清楚,李君度留下自己作为人质,细细一想,这也没什么,毕竟他的主子玄烨也派遣不出一个合格的子嗣或者兄弟作为人质,而以他在满洲的影响力和地位,做人质非常合适。

    “好吧,我答应了,但我要求通讯,也需要我的随从随您的商队回去。”索尼提议。

    李君度摊开手:“很合理的要求,我同意。”

    打发了索尼之后,李君度带着几个随从前往了旅店,找到了居住在此的戈宾德古鲁,见到戈宾德,李君度直接表明了来意:“尊敬的古鲁,上一次您的提议我同意了,我可以向你们锡克人提供军火,我的武器库里的任何东西都可以买卖,但在付款的问题上,我有一个新的建议。”

    戈宾德说道:“我们只能用现金付一部分款项,用货物支付另一部分,棉布、香料还是什么的,都可以。”

    “不,我需要的是士兵,我和我父亲的敌人满洲现在已经处于和平状态,建立了贸易联系,我会派遣一个商队前往,并且在满洲之地安置一个驻扎使团,我需要一些勇敢而忠诚的士兵保护这些使团。”

    “为什么是我们锡克人?”戈宾德问。

    “你们的语言没有人懂得,这容易保密,而且也能解决我们之间的资金问题。”李君度说。

    戈宾德点点头:“那你需要多少?”

    “两百人,雇佣五年。”李君度毫不犹豫的说。

章三五八 刺杀

    戈宾德的眼睛盯着李君度,微微摇头。李君度问:“是太多了,还是时间太久了?”

    “尊贵的殿下,您的心中有一团火呀。”戈宾德闭上了眼睛,念了几句咒语,说道:“那是一团充满冒险、愤怒和仇恨的火焰,是它让您在我这个真诚的朋友面前选择了说谎。”

    李君度笑了:“我说了什么谎?”

    “无论我给您多少锡克士兵,他们都将化为尘土,我此生再也见不到那些忠诚的孩子了。”戈宾德淡淡说道。

    李君度神色一凛,他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打听了这位戈宾德的各种信息,他可不是一为普通的古鲁,而在锡克一族中拥有很强大的影响力,是古鲁中的古鲁,也是领导锡克人反抗天方教莫卧儿统治者的领袖,而这样一个宗教和政治领袖所拥有的智慧绝对是不简单的,李君度不由的后悔,为何要耍弄那么些小阴谋,与其去骗这位半神一般的老者,不如在麾下各种雇佣兵中寻找些慷慨之士去完成那个任务。

    “得罪里,尊敬的古鲁。”李君度没有解释,而是起身选择离开。

    “请等一下,殿下,我们之间的合作还没有达成。”戈宾德道。

    李君度说:“已经达成了,无法支付的款项可以用棉布来代替。”

    “不,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戈宾德已经起身,温暖而粗糙的手握住了李君度手,温和说道:“你方才的请求事关一件大事,我们锡克人想要参与其中?”

    “为什么?”李君度有了兴趣,回头问道。

    戈宾德与李君度携手坐下,真诚的说道:“这些时日,我在撒马尔罕城里拜访了很多人,发现这里的普什图人是最多的,也很得到您的器重,反而哈萨克人、乌兹别克人却处于底层,而我又听闻了太多您的故事,传闻您距离桃花石皇帝,东方的主宰只有一步之遥..........。”

    “您在说些什么呢?”李君度打断了他的话。

    戈宾德道:“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统治突厥裔成为草原上的苏丹无法满足您的野心,能够配得上您的,除了帝国的皇位,也只有恒河和印度河边那片富饶而广袤的土地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之间的合作就更多了。”

    李君度听闻此言,很快掩饰了心中的震惊,他不敢确定戈宾德是诈术还是确有诚意,只能说道:“对于我来说,任何富饶的土地都是值得征服的,您说的那些也不例外。”

    “我无意窥视您的野心,但我想说的是,如果您真的想要高山以南的富饶土地,必然会和莫卧儿的贼子撞在一起,在这个问题上,我们锡克人可以做您的盟友,开伯尔山口以南,敢于反抗他们的人并不多,在旁遮普一带,锡克一族就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对莫卧儿很熟悉,对开伯尔也很熟悉。”戈宾德认真说道,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直接瘙到了李君度的痒处。

    按照李君度与帝国的君子协定,河中之地只是他暂时栖身的巢穴,南亚开发公司的扩张方向是向南,现在李君度已经打垮了河中之地所有势力,下一步就是进军阿富汗的山区地带,这部分地区的主要民族就是普什图人,喀布尔城是李君度的下一个目标。

    考虑到莫卧儿王朝在阿富汗山区的薄弱统治以及普什图人的离心倾向,攻下这里并不难,但关键还是如何进入富饶的印度河流域,这一步,开伯尔山口极为重要。

    开伯尔山口是印度次大陆的命脉,两千年来,来自中亚地区、伊朗高原等地的游牧民族都是从这里进入,打垮印度民族,在印度次大陆上建立统治,这个最狭窄处不过几百米的山口是兴都库什山脉山唯一可以让军队自由出入的山口,它之于莫卧儿王朝的意义,犹如襄阳之于南宋,山海关之于朱明,是李君度扩张的必经之路,而越过这个山口后,就是旁遮普地区,这里就是锡克人的聚集地。

    李君度没有过多思量,他原本就计划与锡克族交好,不然也不惜利用宗教信仰来接近戈宾德,原本他是想建立贸易之后慢慢增进,却不曾想戈宾德直接把双方关系提升到了结盟的层次,李君度也彻底明白,相对于当一个宗教领袖,这位戈宾德古鲁更在意政治上的作为。

    “好吧,尊敬的古鲁,看来我们之间的合作会永无止境。”李君度不动声色的承认了他对南亚的野心。

    戈宾德也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毕竟还没有到李君度兵临开伯尔山口的那个时候,而是说道:“是的,为了进一步的拉进我们的关系,我可以参与您想要办理的那件大事,事关满洲人,且想要牺牲二百名锡克士兵的那件。”

    李君度无奈说道:“我已经与满洲建交,并且开始贸易,而这一切都是博得满洲之主信任,一旦能得到信任,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杀掉玄烨。”

    “不惜一切代价.........。”戈宾德复述了这个词,明白了过来,一开始李君度请求雇佣的二百名锡克士兵就是‘代价’的一部分。

    “我愿意帮助你,我手下的阿尔沙士兵是忠勇不惜身的,他们可以担任刺杀者。”戈宾德认真说道。

    哈密城。

    伊犁绥靖将军曹松快步走进了定边将军府,却是见到几个军官聚集在陈平的书房之外,不得进入,这些人都是曹松熟悉的,他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一个与之关系密切的军官说道:“裴元器裴长官今日带来了一封信,侯爷就把我们赶出来了。”

    曹松一拳砸在手心,不得已在门外等候,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是不见人进出,冲到副官跟前说道:“你立刻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曹松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禀告陈将军。”

    “曹将军,您这是为难卑职呀.........。”副官面带为难之色,但曹松却是怒目而视,拳头攥紧,副官知道他的脾气,连忙退了两步,硬着头皮进了书房,过了一小会,副官出来让曹松一人进去。

    待进了书房,就看到裴元器坐在桌后,正对着一本四角密码本在翻看,显然是在破译一封密文,而这也是为什么耽搁这么长时间的原因,曹松很难想象,是什么级别的密文是必须让裴元器这个情报主官来亲自破译,而看到曹松之后,裴元器一点不留情面的拿了本书,盖在密文之上,一直到他与陈平到外间说话,才是继续忙活这个工作。

    “曹松,你有什么大事?”在一旁协助的陈平问道。

    曹松知道西北之事无需顾及裴元器这位皇帝近臣,立刻禀告道:“卑职派遣于哈萨克一带的斥候队和探子送来了一个特殊的情报,他们发现一直规模巨大的南亚开发公司的商队进入了哈萨克的区域,并且与沙赫尼的哥萨克骑兵发生了冲突,这支商队至少有四百头骆驼,护卫的人数也超过了三百,杀死了至少四十名哥萨克骑兵,且直接向满洲之地进发。

    卑职不敢松懈,立刻带人潜入侦查,并且与安插在那里的探子取得了联系,这支南亚开发公司的大商队已经驻扎在了满洲的新京城的左近,设立的商栈展开了贸易,他们不仅出售棉布、香料和宝石,连枪械和燧发枪配件都不忌讳,而据最新的情报,落雪之前,会有一支商队返回撒马尔罕,但大部分会留在满洲之地继续贸易。”

    陈平眉头皱起,南亚开发公司的军队杀了定边将军府下属的哥萨克士兵,还与满洲进行公开而规模巨大的贸易,这种行为是定边将军府所完全不能容许的,按照新颁布的法令,满洲只能与帝国进行朝贡贸易,理藩院下属的各绥靖区扎萨克和各外藩部落,一律不许与满洲私下贸易,在处理违法贸易的问题上,陈平有专断之权,在前些时日,他还对一位向满洲之地走私盐铁的喀尔喀王公问罪,斩首示众,但陈平的权力可覆盖不到南亚开发公司的身上。

    撒马尔罕并非帝国国土,也不是定边将军府的负责范围,其商队所经区域也是如此,更重要的是李君度的身份,虽然皇帝李君华几次密令陈平监视南亚开发公司,配合安全局的情报工作,按时汇报,但也仅限于监视和渗透,陈平可不敢对皇室成员举刀,更不要说这种贸易行为也只是擦边球。

    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了一会,陈平长出一口气:“继续监视,勿要妄动。”

    曹松瞪大眼睛:“那怎么能行,如果这一次不表明态度,将来如何控制局势,任由他们之间往来,限制满洲又从何处谈起呢?”

    “那你说怎么办?集结兵马,冲进满洲之地,还是半路截杀南亚开发公司的商队,亦或者你有胆量向皇上的兄弟,太上皇的长子亮兵刃?”陈平高声吼道。

    曹松一时语塞,主动向南亚开发公司动手的胆量他是没有的,他也只是不甘心罢了,陈平道:“你去忙吧,这件事我会向申京密报的,注意封锁消息,不要闹的人尽皆知。”

    “可是..........。”曹松依旧不甘心。

    陈平回头看了他一眼,曹松吓的缩了缩脖子,连忙起身离开了。

    陈平的态度之所以是息事宁人,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裴元器正在破译的那封密信,这密信正是来自南亚开发公司,是李君度亲手所写,送信人明言,只可由陈平拆阅,阅后焚烧破译件,把原件递送至申京交由太上皇。

    一开始陈平搞不清楚这密信写了什么,为了避嫌,他只能叫来裴元器,说是协助破译,实际上是二人同看,以免有什么不妥当的,现在看来,八成与李君度派遣贸易商队前往满洲之地有关。

    “破译完了,陈将军,您看看吧,说实话,我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裴元器拿着信到了陈平面前,神态复杂的交给他。

    陈平拿起来,细细看了起来,越是看越是难以置信,在密信里,李君度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直接告诉陈平,商队和贸易只是博得玄烨信任的一部分,他的真实目的是覆灭满洲,让陈平整顿兵马,随时准备出兵,勿要在满洲崩溃之际手足无措,而在信中,李君度还保证,就算这个计划失败了,还有索尼的脑袋保本,到时候,他会把索尼的脑袋送到伊犁城去。

    “这.......大王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陈平看完,狐疑的看向裴元器。

    裴元器连忙摆手:“您别问我呀,至少您在太上皇爷身边多年,与大王爷还算熟悉,交情不浅,我呢,打小见了大王爷就发憷,双腿直哆嗦,不敢直视他的眼,我能知道大王爷的心思么?”

    陈平其实也知道,李君度在年青一代的勋贵子弟里很有威名,裴元器这等略显纨绔的人更是不敢和他亲近,但就算他与李君度有些交情,也是猜不透。想了想,问:“元器,你说覆灭满洲对大王爷和他的南亚开发公司有什么实际利益吗?”

    “没有吧,但是........陈将军,并不是所有人做事都是为了利益的,据我所知,大王爷就是这样一个人,太上皇爷说,若他生在盛世太平,也是个英雄豪侠,总归心思和寻常人是不一样的。”裴元器深思熟虑之后,给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答案。

    见陈平依旧犹豫,裴元器又说:“覆灭满洲带不给大王爷土地和财富,但可以一消太上皇爷的夙愿,二可向皇上表明,他有皇上不及之处,这些虽说算不上什么实际利益,但对于大王爷应该很重要,想皇上不敢想,为皇上不可为,可是大王爷多年的心病,这应该也算一件吧。”

    “可这又是袭杀帝国士兵,又是公然与满洲贸易,这可对大王爷声誉很不利呀。”

    裴元器道:“或许大王爷根本不在乎这些吧,在退出帝位竞争后,帝国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了。”

章三五九 查克拉

    细碎的冰粒从天而落,掉落在草原后就化成了冰水,一支规模不大但衣甲华丽的骑兵队伍进了满洲新京城,这是满洲人从俄罗斯人手中夺取的托木斯克城,经过几年扩建已经小有规模,而秋季巡视了满洲之地的玄烨回到了这座城市。

    “撒马尔罕的商团过的如何,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玄烨踩着奴仆的后背下了马,把马鞭扔给了前来迎接的费扬古,直接问道。

    费扬古说道:“回主子的话,商人都很温顺,商品的价格也很公道,发生纠纷也会请求我们出面,他们运走了大量的羊皮和牛角,但商栈里依旧储存着足够的商品,奴才担心他们借助冬季到来抬高价格,就主动与他们协商,给所有的商品,特别是棉布、炉子等冬季必须品制定的价格,当然,为了达成合作,我们也不会抬高牲口和黑麦的价格。”

    “你做的很好,做买卖就要讲究个有来有往.........。”玄烨满意的说道,但当抬起头,却看到城门内竖的架子上吊着七八个包着头巾的汉子,正用他完全没有听过的语言大吼大叫,他皱眉问道:“那是什么人,是不是撒马尔罕来的?”

    费扬古点点头:“是锡克人,是商团的护卫,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竟然公然对奴才派去慰劳的使者下手,还把以您名义赠送的食物扔在地上,奴才按照您的意思,不要引起不必要的纠纷,所以原谅了他们,可是在昨天,奴才派去送牛肉的士兵却被他们殴打,差点闹出人命来,为了满洲的尊严,奴才只能先把他们捆绑起来。”

    玄烨问:“商团那边没有解释吗?”

    费扬古说:“他们要求直接面见您。”

    “好吧,那就在汗宫设宴的时候解决,但是费扬古,你要把这些人先放下了,妥善安置。”玄烨提醒道。

    “主子,这些公然殴打使者..........。”费扬古显然觉得面子过不去。

    玄烨道:“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锡克人这个民族,看他们的衣着和发式,全都和我们接触过的民族不同,你说的那些冲突,更多可能是因为宗教或者民族习惯上的误会,你忘了我们刚刚到这片土地的时候,因为剃发和食物的问题产生了多少误会吗?”

    费扬古点点头,不再申辩,立刻去联络商贾来拜见了。

    休息了半日后,玄烨去了宽大的正殿,接见撒马尔罕来的商团,这个商团之中跟随了不少的各族商人,当玄烨出现之后,肤色与服饰各异的商人都跪在了地上,向他这位满洲之主谢恩,玄烨敏锐的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几个汉人商人,不由的一愣,上一次有汉人向自己下跪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而且时移世易,这些人都不再有辫子了。

    “都起来吧。”坐定之后,玄烨威严说道。

    “谢恩........。”一群人起身。

    玄烨对所有人说道:“诸位都是草原上的商人,在我满洲之地行商,只要遵守法令,公平买卖,你们的安全和利益都会得到保证,我满洲法度森严,但凡破坏的,无论是外商还是权贵,我们都会严格处置的。”

    一干人等都老老实实的听着,玄烨一挥手,奴仆捧着托盘上来,掀开上面的红布,露出了用白色马鬃制造的符节,玄烨说道:“口说无凭,为避免有人错认,赐予尔等这些符节,持有符节的都是合法商人,但若你们行不法之事,也会被收回,那时就不会有人护你们周全了。”

    “谢殿下赏。”

    “赐宴!”

    在玄烨命令下,一队奴仆把矮几搬了上来,分两侧摆好,又端了热腾腾的酒菜上来,众人与玄烨把酒言欢,酒过三巡后,一个皮肤白皙的商人说道:“尊贵的满洲大汗,我想要在这新京城设立一个皮革作坊,专门硝制羊皮和牛皮,请问是否可以呢?”

    “哦,你想坐商于此吗?”玄烨倒是有些诧异。

    那商人说道:“是的,尊贵的大王爷殿下与我们说过,与满洲的和平是长久的,而这里拥有很多的商品,特别是皮革,如果早一步建立作坊,就能早一步赚钱。”

    “当然可以,合法的商业都会得到我的保护。”玄烨傲然说道。

    一众商人纷纷叫好起来,各自说着自己的商业规划,玄烨欣然接受这一切,撒马尔罕来的商人越多,满洲与李君度的关系就越紧密,这也就更有利于面对来自帝国的威胁。

    “诸位,李君度殿下应该有使者派遣来吧,不知是哪位尊贵的先生,我家主子想要和他谈一谈。”费扬古高声问道。

    右手边一个肥胖的汉人商贾从地上起身,华丽的袍子根本罩不住他硕大的肚腩,而两层下巴也让他脑袋不那么的灵便,行礼过后他说道:“尊贵的大汗,我叫曾毅,是来自撒马尔罕武器商人,同时也被大王爷委任为使者的通译。”

    “那使者呢?”玄烨问道。

    曾毅为难说道:“很遗憾,他不允许进入这里,因为他携带武器,哈马尔大人是个锡克人,按照他们的习俗,随身佩戴的短剑是绝对不能离身的,而您的侍卫又不允许任何携带武器的人进来,所以他就回去了。”

    “费扬古,快去把那位使者哈马尔请回来。”玄烨立刻吩咐道,然后问:“锡克人佩剑不离身,这不是我方所知道的,怠慢之处,请你一定要好好解释,实际上,我的部下没有和锡克人打交道的经验,惹出了很多误会。”

    曾毅点点头,连忙说道:“是,其实都是误会,锡克兵两次与费扬古大人的手下作对也误会,是习俗差异的缘故。”

    “我家主子赏赐的酒菜被他们扔掉,也是习俗不同吗?”费扬古骂道。

    曾毅连忙说:“是的,锡克人从不向人跪拜,也不接受来自君主的赏赐,更不会吃任何经过宗教仪式的食物,所以他们无法接纳大汗的赏赐。”

    “那我送去的牛肉呢,那可是绝对干净的,就连那些天方教徒都会接受!”费扬古又问。

    曾毅一巴掌拍在手上,说道:“哎呀,正是因为是天方教徒能接收的,锡克人才不接受,他们与天方教徒天生是敌人,天方教徒必须吃清镇食物,可锡克人是绝对不能吃清镇食品的,更不要说您送去的是牛肉,牛是他们所供奉的神灵呀。”

    “好了,费扬古,就不要揪住这件事不放了,都是误会罢了,你先出去,等哈马尔大人到了,亲自请到偏殿来,不要让他下跪,也不要收缴他的短剑。”

    曾毅见费扬古依旧不情愿,连忙打圆场,说道:“尊贵的大汗,我可以帮忙处理这个问题,绝对不会让您的尊严受到挑衅。”

    作为一个虔诚的教徒,哈马尔喜欢在中午正盛的时候坐在帐篷门口,静心感知神灵的庇佑,脑袋里则是不断默念戈宾德师尊的训诫,作为阿尔沙教团的一员,哈马尔对师尊的忠诚是不用怀疑的。

    这样的仪式每天都有,在最后,哈马尔会双手抚摸胸前,那件袍子里缝着一封来自师尊戈宾德的密信,师尊的指示与心脏同在。哈马尔被告知,当有机会见满洲之主的时候,他才能拆阅。

    远远的看到一队满洲士兵进入了商栈,哈马尔冷漠的脸上流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对于任何对天方教报以善意和接纳的人他都是如此,在撒马尔罕,他也如此对待南亚开发公司,但相对于汉人,他更痛恨满洲人,因为汉人吃饭就是吃饭,满洲人总是把吃饭和宗教仪式联系起来,那种赐福对于他这个虔诚的锡克教徒来说简直是最大的亵渎。

    但哈马尔来之前被戈宾德千叮万嘱,一定要忍让,一直到他完成密信中交代的任务之后才可以随心而动。所以,他忍住了几次屈辱,但他的兄弟们没有。

    “但愿那一天早早到来!”哈马尔心中说道。

    “哈马尔大人,这些是满洲大汗派来的使者,再次诚心邀请您去参加大汗的宴会。”通译对哈马尔说道。

    听到要去参加宴会,哈马尔很高兴,难道师尊听到了自己的呼声,把那一天定格在今天了吗?但哈马尔还是要确定一下,他说:“你问他们,我是否可以见到满洲之主.........嗯,只有能见到他们的主子,我才能带上大王爷托付的东西。”

    通译按照他的话翻译了,而很快得到确切的消息。

    “满洲大汗正是要会见您,解决前几次的冲突和误会。”通译说道。

    哈马尔点点头,让他们等一下,转身回来帐篷,点燃油灯,拆看了那封密信,信是戈宾德师尊亲手所写,内容很简单,刺杀满洲之主。哈马尔把信件一口口的吃到嘴里,面容神圣,正声道:“师尊万岁,终于给了我这个献身的机会,完成我毕生夙愿。”

    说罢,他起身出了帐篷,去了新京城,到了偏殿门前,曾毅和费扬古几乎同时迎出来,曾毅抢先一步,用突厥语好好的和哈马尔交代:“哈马尔大人,千万不要忘了古鲁和大王爷的嘱托,万不可义气用事.........。”

    哈马尔瞥了曾毅一眼,没有说话,解下自己的佩刀和短铳,放在了面前的托盘里,然后取下短剑双手恭敬捧着,说道:“除了短剑和钢镯,其余武器都可以上缴。”

    见哈马尔如此好说话,曾毅连忙替翻译给了费扬古,在费扬古反对之前,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之后说:“哈马尔大人,请把短剑放在盒子里吧。”

    哈马尔犹豫片刻,照做了,把盒子塞进怀里,费扬古看了看他两只手臂上各有一个黑漆漆的钢圈,说:“这是什么武器?”

    说着就要去摸,哈马尔躲避开了,曾毅连忙解释:“这是两枚钢镯,每个锡克男人都有,与须发、发梳、短剑和短衣一起,是锡克人必备之物,就像满洲人留金钱鼠尾的辫子一样,您若让他摘下,或许在撒马尔罕,索尼大人就要被剪掉辫子了。”

    “那就让他把这东西放在盒子里!”费扬古说。

    哈马尔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扁盒子,打开之后,露出里面厚厚的羊皮信,说道:“这是大王爷的嘱托,我可以把钢镯放在里面,但是必须由我持有。”

    费扬古同意了,把哈马尔的随从安置在偏殿之外,带着哈马尔和曾毅走了进去,玄烨已经高居汗座之上,见到身材高大的哈马尔很是吃了一惊,当先说道:“我听闻索尼在撒马尔罕很受礼遇,那么使者来见,可免跪礼。”

    因为锡克人不下跪,曾毅出了这个主意,也算是免一场冲突。

    而哈马尔直接问道:“请问王座之上是不是满洲之主,爱新觉罗玄烨?”

    曾毅没有翻译,而是说道:“当然是满洲大汗了。”

    “我需要靠近验明身份,必须保证大王爷的书信交给满洲之主,而不是其他人,大王爷说过,满洲之主是个麻子脸。”哈马尔径直说道。

    曾毅更不敢翻译了,只能说:“哈马尔使者想要近前一睹天颜。”

    玄烨笑了笑,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待靠近到二十步左右,才是被费扬古拦住,在看到玄烨满脸的麻子之后,哈马尔打开了盒子,把里面的信封交给了费扬古,费扬古亲手呈了上去,却没有注意到,哈马尔已经把钢镯取了出来,那钢镯在灯火之下根本不反光,似乎不是金铁之物,然而,哈马尔双手一撮一捏,钢镯竟然分成了几片环刃,边缘锋利无比,闪着寒光,这竟然不是钢镯,而是阿尔沙教团武士专属武器,查克拉环刃,哈马尔用黑泥和油在外围糊了一圈,看起来像是个镯子。

    玄烨的注意力尚且在刚打开的羊皮纸上,却有一道寒光闪过,抬头一看,一枚查克拉环刃在哈马尔手指上转动,而另外一枚已经飞射到了自己面前.........。

章三六零 死亡

    锋利的查克拉环刃轻易切开了玄烨手中拿着的羊皮信纸,射在了玄烨的胸膛,厚重的棉袍卸掉了这片环刃大部分的力道,而衬在里面的锁甲则当环刃硬生生的挡住,没有任何损伤,当第二枚查克拉环刃紧随而至,这一枚则是射向的玄烨的脑袋,环刃飞快旋转着,根本没有给玄烨任何躲避的机会。

    玄烨本能的抬起手臂去挡,但厚重粗糙的大手在环刃面前毫无阻碍,直接被切断了半个手掌,擦着玄烨的脖子掠过,钉在在了实木汗座上,入木三分。

    费扬古此时已经反映过来,一声怒吼,拔刀迎上,挡在了哈马尔与玄烨之间,哈马尔却再次飞出两枚环刃,只不过使用的手法为之一变,环刃抖动的更为厉害,竟然绕过了冲击而来的费扬古,掠向了玄烨,不过玄烨此时已经捂着脖子趴向地面,一枚环刃打空,而另外一枚则切掉了他的辫子和半块头皮。

    “哇呀呀,住手!”费扬古高喊着扑来,哈马尔缓退几步,一脸庄容,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手中环刃抖动不断,一一掠出,两枚射向费扬古,其余射向周围,费扬古用刀格挡了环刃,但其他的却把偏殿内的蜡烛切断,油灯打碎,偏殿之中一片黑暗。

    幸好今日是白天,狭窄的窗户里透出的光亮还是让费扬古看到不远处的人影,竟然向自己扑来,费扬古双手持刀,狠狠的刺穿了那人的胸口,却并未拔刀,而是继续近身,两手如铁钳一般扼住了对方的喉咙,但入手是一片肥腻,费扬古立刻察觉,这并非哈马尔那样的武士,而是肥胖商人曾毅。

    而哈马尔早就趁着灯火消失的一刹那的低身向汗位的玄烨靠近,这个青年君主的反应超过了他的想象,没有一击必杀的情况下哈马尔只能绝命冲杀,虽然他的短剑锁死在了盒子里,但凭借一双可以砸碎砖头的铁拳,只要靠近了,也足以砸死玄烨。

    此时,偏殿外的侍卫已经听到声音,冲将进来,殿内一片漆黑,他们由白昼入黑暗,一时辨明不得,不约而同的选择靠近汗座,保护主上。

    砰砰!

    连续两声的枪响响过,玄烨的声音响起:“不要动,先举火照亮,妄动者杀!”

    费扬古率先吹亮了火折子,直接把洒落一地的油灯点燃,一团大火在偏殿内亮起,他看到玄烨正从桌案下爬了下来,一手拿着冒着烟的火枪,一手捂着流血的脖子,连滚带爬,好不狼狈,而桌案已经翻转,前后倒了三个人,那个服饰异常的自然就是刺杀者哈马尔,他的半个脑袋都是不见了,而身边还有两个满洲侍卫,都是身中铅弹,正是玄烨在电光火石间不管敌我射杀的。

    “控......控制局势,不要让人知道这里的事..........,费扬古.......如果我死了,你就摄政........。”玄烨倾尽一切说出了这些话,倒在了地上。

    费扬古立刻收拾了衣着行装,带着侍卫出了偏殿,出现在了正殿的宴会上,当内臣外商问起时,费扬古笑着赞赏撒马尔罕商人带来的火器,说玄烨与使者试了枪,已经去城外去打越冬的黄羊了,出了正殿,费扬古密令调遣前锋营来,准备大事。

    等费扬古回到偏殿的时候,两个侍卫正监视着大夫治疗玄烨,当费扬古走近的时候,看到的是腐臭马奶一样的面色,褐红色的血污正从玄烨的嘴巴里吐出来,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盖住了硝烟味,一切很不乐观。

    第一枚击中玄烨的环刃仅仅是切开了他的袍子,没有让他受伤,但第二枚环刃切断了玄烨的手掌并且在脖颈上切开了巨大的伤口,导致失血很多,但这些都不是致命伤,至少在感染之前都不致命,真正致命的是哈马尔欺近之后的攻击,掀起的实木桌案砸断了玄烨的一条腿,在玄烨打碎他脑袋之前,哈马尔粗暴的一拳砸在了玄烨的胸口,三条肋骨折断,其中一条扎进了肺部,这才是要人性命的。

    “这种味道我太熟悉了,死人的味道........从小闻到大,到了自己,却有些不适应了........,我从小被人当皇帝当主子,原来死亡到来的时候,我........我和奴隶没什么两样呀。”玄烨靠在一边,一边说话,一边咯血。

    “主子,你会好起来的,那年你与李君华血战,昏迷了一个月,不也好了吗?”费扬古擦了擦泪水,劝慰说道。

    “咳咳.......行了,费扬古,不要再说了,我知道我要死了,我死了........满洲一族........满洲一族也该........沦亡了.......。”

    “主子啊,主子..........。”费扬古跪在地上,握着玄烨还算完好的那只手,泣不成声。

    玄烨咬牙说道:“我要死了,可是死也不会让李家贼好过,费扬古,你把李君度给我写的那些信拿来........。”

    费扬古连忙取来,其实在遭遇袭击前,玄烨已经看了一小半,现在看完,他凄然一笑,信中是李君度对满洲的示好,直言可以通力合作,谋求大业。玄烨满意点头:“还好,还好他这么说。”

    “主子,这哈马尔定然是李贼安排的刺杀的,我要杀光他们。”费扬古咬紧牙关,充满憎恨的话语一字一字的吐出。

    玄烨此时已经明白了,规模巨大的商团和商人谦卑的态度其实都是为了骗取自己的信任和松懈,一切都是为了这场刺杀,而李君度确实成功了,即便在查克拉环刃切开他脖子的那一刻,他也以为这是哈马尔的自身意志,来自于暴力而极端的宗教信仰,是自己属下的无知和傲慢让其爆发。

    如果要刺杀,断然不会把这么多商人和财富送到满洲之地,也断然不会公然与满洲来往,但死亡的到来让玄烨心中清明,他明白了过来,这就是李君度的胸怀呀,大丈夫不拘小节,只要能杀了自己,牺牲几百个商人,耗损十数万的财富又如何,折损些声名又如何,他终于想起老祖宗布木布泰交代自己的话,李君度和他的父亲兄弟都不同,李明勋与李君华是父子一脉相承,都有道德洁癖和英雄情结,这种事他们是做不出来的,而李君度则完全不同,成大事者,无所不用其极。

    可惜的是,玄烨明白的太晚了。

    “别,别去,杀光了他们也是无用........既然.......既然满洲必消亡,既然我将死去,那么我死也要让给李家贼留下一个.......咳咳,留下一个终生无法解开的疙瘩,让李君度声名狼藉.......。”玄烨硬挺挺的说着。

    费扬古哭喊道:“主子啊,奴才何德何能,怎么能完成您的重托,又如何铁石心肠,看您一人孤独死去呢,咱们满洲和汉人近百年血海深仇,地府之中还不知有多少冤魂野鬼要伤害您啊,就让奴才先您一步去吧,好为您持矛开路,震慑宵小........。”

    “费扬古,你!你这是见我要死了,就不听我的命令了吗?”玄烨怒道,剧烈咳嗽起来。

    费扬古轻轻抽泣,俯身在地,不敢言语,玄烨说道:“你让人把这封信送伊犁去,然后聚拢部众,不要管那些新满洲,只带上真满洲或者愿意随你迁移的人,南下去撒马尔罕,告诉李君度,满洲一族愿意奉他为主,做他的奴仆爪牙,为他开疆拓土........,而我的脑袋,则是你获得李君度信任的敲门砖......记住.....咳咳,记住,见到了索尼,你要亲手杀了他证明你的忠诚,若还不够.......你可以杀掉我的女人和孩子.........记住,不顾一切,也要让我们一族融入到李君度的麾下.........,我们是汉人的仇敌却成了李君度的奴仆,他们李家.........这个刺就会刺在他们李家人的心口,再也........哈哈,再也拔不出来了.........。”

    “主子,若是李君度心狠手辣,杀光我们呢?”费扬古轻声问道。

    玄烨眼睛空洞,艰难说:“不会的........那个人是当世枭雄,志在四方,做大事者必要有容人之量,接纳我们,他就会告诉天下他能接纳任何人.........,而且,咱们这上万兵马,兵强马壮,舍身来投..........谁人不想拥有这等强兵.......绝对不会的。

    若他真的.........那也是好的...........。”

    玄烨的声音渐渐休止,费扬古抬起头,看到的是他空洞的眼睛和侧放的脑袋,伸手探了探鼻息,没有气息了,费扬古捶胸顿足,仰面大哭。

    伊犁河谷。

    在过去的两年里,这片肥沃的土地已经得到了初步的开发,一座全新的城市在伊犁河边拔地而起,城市内外完全是一片大工地,而在城外还有已经垦荒成片的农田,在天山北路的局势稳定之后,伊犁绥靖区得到了理藩院和帝国行政总院的全力支持,与其他为战争建立的绥靖区不同,伊犁不仅未来是帝国西疆扩张的前沿,还是陆地丝绸之路的核心。

    云中和燕北两个绥靖区把剩余的官奴旗佐打包送来,执政总院也要求甘肃、山西、陕西等所有北方省份的重型犯发配到此,并且允许伊犁绥靖区在河南河北山东山西这四个人口增长较快的省份招募愿意前往伊犁的百姓。

    陈平下了马,钻进了标着驻疆大臣公署的大木排屋,见常阿岱正围着火炉,起身来迎接,陈平笑呵呵的拦住了他,从炭火上拿了一颗烤熟的土豆,扒皮吃着:“这是伊犁今年收的土豆吗,个头小了些。”

    “都是刚垦的新田,有收成就不错了,好在是牧区,牛羊粪便不缺,不然可是连这些都没有。”常阿岱笑着说道。

    陈平喝了一口热茶:“一路西来,我都见过了,你常大人还真是一把好手,伊犁河谷被你安排的井井有条,无论是准噶尔人还是内地来的移民,都很稳当,就连那些哈萨克流民都夸赞你。”

    “额吉尔很知晓这里的情况,新来的乌力吉在屯田和管理生产扎萨克上也是一把好手,有他们在,我的压力小很多,对了,我想提请,给额吉尔弄个正经的官职,这里可是离不开他。”常阿岱一边去拿文件薄,一边对陈平说道。

    “随你,有用的人就有官,你个驻藏大臣不会连这点主意都拿不了吧,非得问我不可吗?”陈平笑呵呵的说道,接过那薄子,正是伊犁城的物资储备和生产资料统计,从牛羊牲口到帐篷物资,应有尽有。

    陈平细细看着,当看到官仓储粮只有两万四千多石的时候,他眉头一皱:“储粮少了些,现在伊犁人这么多,靠牲口出产越冬可不稳当,万一下一场大雪,封了东来道路,可是要饿死人的,而且我看到很多西面的小部落也来投效,储粮不够可怎么安置?”

    说着,陈平调阅了文件,特别是军令单子和回执情况,怒道:“怎么叶尔羌汗国只运抵了八千石粮食,我要的是三万石!”

    “这些粮食是采购粮,但我这边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银来付款,尾款交不上,喀什噶尔的商人就把粮食暂扣了..........。”常阿岱为难说道。

    陈平责难道:“你糊涂,缺钱我不是不知道,不然怎么以定边将军府的名义购粮?将军府购的是军粮,尾款不到,商人也要送达,这是军令。司马依这个混账,真把自己当大汗了,自从靠上了大王爷,连我的命令都不在乎了,哼,不就是他的闺女给大王爷生了孩子吗,太上皇爷认不认这个孙子,还两说呢。”

    “那怎么办?”

    陈平道:“立刻给司马依发令,二十日内军粮到仓,若是不到,我就让士兵到他的喀什噶尔去就粮。”

    二人正议论着,曹松会让闯进来,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气,说道:“陈将军,常大人,满洲那边........满洲那边出大事了,有剧变.........。”

    “你他妈把舌头捋直了再说!”陈平一听满洲出事,立刻紧张起来,如今可是冬季用兵不利,万一出点什么控制不住局势的事,可就难说了。

章三六一 态度

    定边将军府的军议被摆在了硕大的帐篷里,这顶巨大的金色帐篷原来属于准噶尔大汗僧格,现在临时作为将军驻地,而在两天时间里,附近少校及参领以上的军官都是到了,陈平坐在中间,左手是曹松,右手则是巴巴图尔,他们分别代表了内藩和外藩两支军队,而在陈平正对面则是坐着卫拉特的王公们,以鄂尔齐图汗为首。

    常阿岱坐在陈平右手边,二人屁股后面是驻疆大臣下属的臣僚、黄教的僧侣和部分有资格听会的商人。

    如此规模的军议,大家都知道出大事了,没有人开口说话,所有盯着陈平。

    陈平的眼睛扫过诸多将领藩臣,在他们的眼睛和脸上看到了不同的光彩,有人跃跃欲试,有人沉思忧虑,也有人不明所以。

    “诸位将军,我得到了几个很不好的消息。其一,满洲议政大臣费扬古率领八旗之中的满洲兵卒,护送其家属一起,向西进入了哈萨克草原。其二,有一个传言,满洲之主,爱新觉罗玄烨可能死了,或许是病亡或许是被刺杀。其三,这几年新依附于满洲的诸多服用被抛弃。

    这一切都昭示一个结论,满洲部崩溃了,这场从太上皇时代起,绵延了两代人近四十年,让数千万人死亡的战争会在我们的手中落下帷幕,这是历史的一刻,诸君,我们要载入史册了!”陈平挥舞着拳头,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发表了自己的宣言。

    在这一刻,大帐之中一片欢呼,人们敲打着桌案或者衣甲,发出了兴奋的吼叫,虽然是要在冬季进行战争,但幸运在于敌人已经崩溃,不会有恶仗,只要抵达敌境,就会获得财富和荣誉,这样的战争再轻松美妙不过了。

    待欢呼告一段落,陈平继续说道:“这样的战斗一辈子只哟一次,你们一定要清楚,没有恶仗,甚至不会有刀兵,我们不是去杀人,而是去接收和统治,对于帝国来说,最重要的是纪律。

    面对背叛和抵抗,你们要用铁与血回应,但任何臣服与顺从的人,都要报以最热情的接纳,战争的获利在伊犁,在哈密,在申京,土地、人口、官职还有财富,皇帝与我已经准备得当,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位有功之臣,但你们若是肆意劫掠,违反军纪,最严酷的惩罚也会送到你们面前。”

    鄂尔齐图率先说道:“将军,您的意思我们都明白,满洲崩溃,我们就要迅速接管他们的土地和人口,而不是用暴力激起反抗,给俄罗斯的罗刹鬼子可乘之机,多一个人臣服,就会是一个人反抗,就快一点控制满洲之地,获取有利态势,对吗?”

    “你说的很好,很对!”陈平赞许道。

    “哈哈,满洲人有什么,牛羊还是那些臭烘烘的帐篷,根本不值得抢,我们建功立业,是为了效忠帝国,仁慈而慷慨的天可汗会赏赐给我们更多的财富。”巴巴图尔也是附和。

    陈平见一干藩臣表态,立刻说道:“怯薛营、定边将军府卫队会与宪兵一起进入进发的军队之中,诸位说到做到,万不可以身试法,现在分配任务。

    巴巴图尔,去乌里雅苏台,召集关西之军,从科布多进军,西击满洲,鄂尔齐图王爷,你带精兵沿着额尔齐斯河越过阿尔泰山,进入满洲之地,本将亲率主力沿着巴尔喀什湖东岸进军,曹松,各部骑兵随你挑选,追击满洲八旗精锐!”

    众人一一应下,而陈平吩咐道:“冬季进军,天气恶劣,一定要为马匹准备毡布或牛皮保暖,每个出兵的士兵必须有骆驼作为备畜,冬季格杀,弓不好用,火枪容易上冻,大家伙把枪矛和刀剑带上吧,别打起来,没了趁手的家伙!”

    “三位主将留下,其余军官退回准备,两日后出发!”陈平吩咐道。

    待大部分军官退下,陈平吩咐道:“这次进军满洲,主要任务不是打仗是接收,通译要带足,因为满洲各旗分驻扎各地,很分散,为了避免其逃脱,各佐领参领都要派兵去接收,常大人已经让人把委任状签好了,你们各自取了,去了就查点户口帐篷,先定下官职!

    带队的基层军官一定要细细选择,不要在乎族裔和职衔,要选通达之人,毕竟要稳住对方一个冬季,能喝酒、会吹牛的优先,撒谎不脸红的更是上上之选,千万不要执拗!你们回去先把名单报上来,另外,我已经让切伦上师准备了,每队兵马必带一位僧侣,用于安抚。”

    鄂尔齐图说道:“将军,冬季进军,取暖可是大事,军中缺乏棉服与毡帐。”

    “这一点放心,点验兵马后,我会如数补足,去吧。”

    在送走将军们后,陈平转过身面对文官和商人们,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征用伊犁城内所有货仓的物资,变为军事物资,用于对满洲的作战,当然,征用并非无偿使用,而是会在战争结束后,用相对合理的价格补贴。

    而商人们对此很不满意,希望可以预支一部分现金作为定金,但被陈平拒绝了,与会的商人都是帝国商人,而按照陈平的命令,只有外国商人的物资才会得到定金和市场价格,显然,即便在战争状态下,陈平也注意维护定边将军府辖区内的贸易自由和安全。

    而三位主将很快把名单汇报上来,陈平也按照兵额批给了他们领取物资的单子,与参谋们一起确定了进军路线和各类政策,一一交代之后,陈平对曹松重点交代到:“你率军进入哈萨克草原追击八旗兵,记住,一旦遇到大王爷的军队,一定不要发生冲突,不允许你向大王爷的军队开火,你明白了吗?”

    “可若是满洲八旗进入大王爷的势力范围呢,现在看来这很可能,至少可能性比他们向西撤退要大许多,难道末将就要看着满洲人被大王爷纳入吗?”曹松反问道。

    “即便是那样,也不许与大王爷的军队爆发冲突,这不是你和我能决定的。”陈平吩咐道,继而又说:“如果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掌握不了军队,我可以再派其他人去。”

    “末将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曹松不再辩解,说道。

    陈平点头:“很好,裴元器会跟着你,如果你胆敢违反我的命令,他会取代你的位置。”

    十二天后。

    “元器,你看这里,是马粪,还没有冻硬,离开应该不足半个时辰。”曹松跳下战马,仔细观察了地上的马粪走,对裴元器说道。

    裴元器向着周围看去,说道:“很奇怪,只有军队的痕迹,没有百姓迁移的痕迹,如果有牧民跟随,应该有大量羊屎蛋子才对。”

    曹松说道:“这很简单,满洲主力与满洲百姓分开了,迁移的满洲人应该在更西面的位置,八旗兵形成了骑兵幕,在东方撒开,负责殿后和掩护侧翼,这样才能自由迁移。这么多马粪,不下三千骑,肯定是满洲主力,现在至少可以确定,满洲一族没有西迁,而是前往撒马尔罕,大王爷的地盘。”

    “那这也是一个坏消息,我们绝对不能与大王爷冲突。”裴元器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束手束脚!”曹松怒道。

    裴元器道:“这是太上皇的意思!”

    “太........太上皇,他老人家不是已经不管军政事务,隐退了吗?”曹松完全不能相信。

    裴元器道:“可他还是大王爷的父亲呀,也是皇上的父亲,当今皇上是圣明仁德之君,难道你想给他安上一个不容兄弟的恶名吗?”

    曹松正犹豫,忽然前面疾驰来一小队骑兵,到了二人面前,把一个汉子从马上推下来,这人身材矮壮,辫子细长,正是满洲人打扮,曹松问:“你是何人?”

    “小人名叫塔斯和,是满洲正黄旗参领,实际已经在两年前投效帝国,在安全局供职,此番特意潜出,传递的消息的,请你们带我去见你们的将主。”塔斯和说道。

    裴元器走上前,询问:“你的代号和暗号,联络人。”

    “代号东北虎,暗号威虎山下,联络人化名乌马尔默罕默德,是个哈萨克人,编号八一一九四,代号长白山...........。”塔斯和应对自如。

    裴元器从怀中拿出册子,对照之后,问道:“如果你妻子给你生一个儿子,他会叫什么?”

    “会被赐李姓,名字未定。”塔斯和道。

    裴元器对曹松点头:“确认是我们安全局的人。”

    曹松直接问:“塔斯和,满洲内部形势如何,八旗兵是否前往了撒马尔罕。”

    “玄烨主子死了,就连我们正黄旗的主子都没有见过他,肯定是死了,现在八旗是费扬古在主事,正要前往撒马尔罕,在昨天晚上,帝国大王爷的使者在营地见到了费扬古将军,今天早上费扬古大人给全军派了酒菜,说大王爷愿意收养玄烨主子的长子为养子,还愿意迎娶大福晋做自己的侧福晋,并未满洲准备牧地和粮食,在撒马尔罕西面一带安置.......。”

    曹松一鞭子抽打在了塔斯哈的脑袋上;“放你妈的屁,大王爷是皇上的兄弟,爱新觉罗是皇室的仇敌,大王爷怎么会要玄烨的儿子当养子,还娶一个寡妇!”

    “千真万确,这是费扬古大人亲口说的。”塔斯哈躲在了裴元器的身后,坚持说道。

    裴元器抓住了曹松的鞭子,说道:“收养玄烨的儿子,迎娶他的遗孀,这是草原游牧民族的常态,大王爷这是要控制满洲一族,掌握这支八旗精兵呀。塔斯哈,我问你,这个消息公开后,满洲内部可有动荡?”

    塔斯哈说:“原本离开新京的时候,很多人不想迁移,每每有机会,就会有人逃亡,可自当费扬古公开了这个消息,人心就稳定了,大家都想去撒马尔罕去。”

    “看到没有,大王爷拿捏人心的功夫真是了得!”裴元器冷笑一声。

    曹松问:“那怎么办,就看着大王爷任性胡为,和帝国的仇敌沆瀣一气吗?”

    裴元器道:“大王爷要用满洲人,这没什么,可是收养仇敌之子,娶仇敌遗孀这种事绝对不允许发生,有辱帝国皇室的尊严,咱们必须去劝服大王爷。”

    “怎么劝?你去劝还是我去劝,你敢招惹他吗?”曹松问。

    裴元器指了指身后成片的骑兵,说道:“我不敢,你也不敢,可是这些兵马摆在面前,大王爷总归要三思而后行吧。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但刀把子还是能让人冷静的!”

    曹松点点头:“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来人呐,集合队伍,全军出发,一定要赶在大王爷之前与满洲人打起来。”

    二人领了兵马,立刻出发,军中将士纷纷披甲上马,长矛枪械与甲胄碰撞,金铁交鸣之声此起彼伏,随行僧侣唱佛呼应,全军士兵多是藩兵,纷纷发愿祈福,一时间草原上佛号不断,大军一路南下,中途进食的时候,竟然与从北面追杀而来的哥萨克人碰到了一起,沙赫尼也是接到消息追杀,领了一千余精兵汇入主力,军势更为雄壮。

    连续追了三夜两天,终于在清晨斥候发现了满洲人的迁移的主力,正在费尔干纳盆地的锡尔河北岸,正在筹备渡河,冬季的清晨雾气蒙蒙,地面只有浅浅的积雪,非但不会影响战马泵池,反而因为地面被冻硬,对骑兵作战尤为有利,三人正在侦查战场,部署兵力,这个当口,却是忽然传来的炮声。

    考虑到此地数十里平坦,炮声没有回音,很轻易就能辨明有火炮十门以上,曹松本就是炮科毕业的,勒令众人管制下属和战马,细细一听,眼睛瞪大:“元器,沙赫尼,不对劲,这是六磅飞骑炮的声音,满洲人不能有这种炮!”

    “走,去看看。”裴元器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到了满洲人的渡口,看到车辆和骆驼组织了半圆的营地,困守在河边,而在营地对面则是军容严正的军队,骑兵在飞掠疾驰,火炮在怒吼齐射,静悄悄的锡尔河边被践踏出了一片黑白相间的山水画。

    满洲人正在遭遇围攻,而围攻者则是南亚公司的杂胡军队,李君度的大旗树立在河边唯一的高台之上,在北风吹拂下飞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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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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