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七海扬明TXT下载七海扬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七海扬明全文阅读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二零二 美洲还是亚洲

    李君度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但他此时万念俱灰,已经听不进这些言论了,如今他的前途全凭皇帝一言而决,而皇帝也已经明说,让自己退出皇位竞争,二十多年的努力和奋斗付之东流,李君度心几乎死了。

    到了第二日早上,最先到英王府的是王妃和一双儿女,李君度硬着头皮迎了出去,心想昨晚总归是自己不对,打了妻子,虽然自己梦想破灭,但总归还有贤惠的妻子和一双儿女,而这也是他仅剩的了,万万不可再失去,可他向来大男子主义,成亲以来和妻子相敬如宾,少有争吵,但总归是不用哄的,如今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李君度真的不知如何道歉才好。

    而沈有容回到王府,丝毫不加以辞色,说话行事一如往常,好像昨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而女儿也叽叽喳喳说着李妃宫里的东西,尤其是三皇子李君威小时候的那些玩具,昨天让她玩了遍,还拿回好多来,别提有多高兴了。

    到了中午,安排了儿女午睡之后,李君度提起昨晚的事来,连连道歉,沈有容第一次见丈夫道歉,又是窘迫又感觉没脸,只说气也气过了,该打的皇帝也亲手打过了,也就不生气了,反而问丈夫昨晚皇帝是如何说的。

    终究是夫妻一体,李君度此时无比珍惜眼前人,平日里的规矩全都放下,把皇帝的话原原本本的说给了沈有容听,沈有容说道:“皇上说让你当个皇帝不难,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终究不会重责于你,还要舅舅和婆婆参与你的事,想来更不会降罪,这样我就真的放心了,对了皇上昨晚送来的东西是什么?”

    “我尚且看过,都在书房之中。”李君度昨晚哪里有心情去看,只知道里面是书,此刻妻子提及,连忙一起去看,却发现四个大箱子都有大锁,问了昨夜值守书房的侍卫,也说没有什么钥匙留下,李君度说道:“把刀拿来。”

    “王爷,这是御赐之物,便是箱子,也不好损伤。”沈有容连忙拦住丈夫。

    李君度却丝毫不在意:“父皇从不在乎这些。”

    沈有容道:“那是以前!王爷这段时日在王府不出去,好些事情不知道,我随皇后娘娘去申京,听说了好些事,成王世子昭睿在日本立下大功,可就是因为随意丢弃了皇上御赐宝物,被重责了,王爷呀,皇上要迁都去申京了,以前不重要的规矩也要好好重申一下,昭睿当了出头鸟,您可别当第二个。”

    李君度心道也是,这七八年皇帝一直在北京,从未去过南京和申京,远离行政中心日久,申京那些官员和议员之类的,过惯了没有皇帝的日子,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不然皇帝的威权何在?

    但想起这些,李君度不然心情黯然,这终究是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正此时,有人自称英王侍读上门,李君度命人将其带往会客厅侍奉,他自己则是坐在书房里,久久不出来,沈有容看着儿女,听闻这件事,又赶往了书房,只见丈夫两只脚摔在桌案上,正在啃一个苹果,吧唧吧唧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小曲,沈有容问:“王爷,皇上派的侍读先生来了,您怎么如此慢待。”

    李君度道:“肯定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老夫子,酸儒而已,到了我面前,就是讲一些忠君爱国的大道理,能说出什么来,信不信,肯定高呼,孔子曰,孔子曰什么狗屁玩意,若不是底下人劝,父皇当年都要一把火烧了孔庙了,还管他孔子约不约,我们李家人从来和孔子没有什么约。”

    “那你也不该如此........。”沈有容道。

    李君度随手拿了一本书盖在脸上,不屑说道:“不约不约,就算是孔子孟子我就是不约!你若看不惯,好吃好喝的待着就是了。”

    这话听的安儿咯咯笑个不停,沈有容见女儿也来了,问道:“你不是去瞧先生去了吗,长的什么样呀?”

    安儿眼睛转悠了转悠,似乎在措辞,思来想去,说道:“我就偷偷瞧了一眼,感觉像是舞台上的黑旋风李逵!爹爹,皇爷爷派那样的先生来,是不是教你学功夫的呀。”

    “黑旋风?”李君度念叨着,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教书的先生总归和李逵扯不上边吧。

    安儿笑道:“就是像黑旋风,长的跟铁塔似的,脸上好几道疤,可吓人了。”

    “那就把侍读先生请来吧。”李君度被女儿说的心动,也想见见这黑旋风侍读是个什么模样。

    甫一见了那人,李君度心中喝彩:好一个猛士!正如女儿所说,这人身高八尺,手大脚大,满手的硬茧,皮肤黝黑粗糙宛如树皮一般,两只眼睛射出精光,这等猛士李君度倒也没少见过,但那都是在军中,都是些剽悍耐战的选锋!

    “小的李逵见过王爷千岁!”男人的军礼倒是标准,声音粗豪,却没成想真的叫李逵。

    “你当真叫李逵?”李君度问道。

    李逵笑了笑,说道:“那是底下兄弟给起的诨名,用惯了也就这么叫了,小的本名李狗蛋,终究还是不如李逵好听,办身份证件的时也就用了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起来吧。”李君度道,看了他两眼,总觉得不像是什么饱学之士,于是问道:“你是父皇派来的侍读,请问原来在哪里供职?”

    “小人祖籍山东,明亡时候流落浙东为寇,后随了鲁监国,在舟山吃不饱饭就和几个弟兄出海做没本的买卖,被皇上爷捉来,念着我们曾经抗清过,没有直接杀了,俺们几个又不想吃牢饭当矿奴,就选择去了美洲,一呆就是十二年,回来前,小的担任开拓队长一职,用的中校军衔,原本是随船押黄金归来的,半个月前辈皇上爷抓了皇差,小的老早就想看看皇上爷是个怎么样的英豪,也就来了,前天到御前见了一面,说让小的来英王府,听您问话,问什么就照实说,说这........这叫侍读。”李逵倒是快人快语,三两句话就让李君度解开了大半疑惑。

    说着,他还从腰间掏出一个钥匙,说道:“王爷,这是皇上爷给的,说您知道怎么用。”

    李君度接过钥匙,那钥匙上绑着红绳,他想起四个箱子的锁似乎也绑了不同颜色的绳索,正巧有一个是红绳,他试了试,当真打开了,发现里面都是些资料,书籍、图册、地图都有,他取出一副地图,打开一看,正是帝国在美洲殖民地的地图。

    李君度略微一想,就明白了皇帝的安排,还有临走时说的那句话的意思,显然,帝国的皇位和自己无关了,但到其他地方当个皇帝,还是能办到的。美洲山高皇帝远,倒也是个去处。

    “你在美洲十几年,想来那里的情形你都知晓吧。”李君度道。

    李逵点点头:“多少知道点,土蛮夷情,泰西各方,公司内外,小的都和他们打过交道,而殖民地的各城镇小的也多半去过。”

    “李逵,你什么时候到的京城?”李君度问道。

    李逵道:“大前天晚上到的。”

    “这么说你到了京城也没有四处逛逛?”李君度问。

    李逵点点头:“自然,国内和殖民地不一样,法律更是不同,小的身上担着皇差,怕惹出事端,于是哪里都没去。”

    “好,这些资料,本王要看两日,这两日时间你就去逛逛,来人,给李逵那三百两银子。”李君度畅快说道。

    三百两对李逵来说也不算小数目,能白得这些钱,李逵自然高兴,欢快的去了。

    李君度看了看另外三个没有打开的箱子,叹息几次,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资料,是关于美洲的其他资料呢,亦或者还有其他地方的,说起来,李君度是瞧不起美洲的。

    虽说李君度对帝国这块半个地球之外的殖民地并不是多么了解,但概略还是知道的,这块殖民地开发了有十七八年,但距离帝国实在是太远了,从申京出发到美洲要半年,回来顺风顺水也要三个月,正常的移民是根本不会去的,因为帝国在南洋、澳洲、环印度洋地区还有诸多亟待开发的殖民地,自然也不会大规模的向美洲投入。

    因此美洲殖民开发仍然处于一个相对缓慢的状态,只是因为美洲拥有西洋参和黄金、白银这三种极具利润的商品,因此美洲开发公司处于盈利状态,但每年也仅有三到六艘船舶来往,也是这些船前往美洲的时候,经过港口才会把重型犯、死囚还有极少量的移民带去美洲,多的时候不过七八百人,少的时候不到两百,但这也只是帝国这边统计数据,因为航路极为漫长且不能靠岸,每次最多也就只有三分之二的人能到,这些移民在美洲繁衍生息,加上派驻在美洲的人员,也不过两万人,而这就是帝国在美洲的基本盘。

    此外还有当地土著和泰西各国融入进来的人,加上各类奴隶和臣服的部落,掌管的人口在三十万以上,看起来不起眼,但已经是不小的势力了,也就在美洲殖民上百年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可以媲美,而帝国殖民地在北美西海岸,与英法荷兰殖民地隔着美洲大陆,与西班牙殖民地不接壤,可以说是美洲西海岸第一势力。

    即便如此,小小的美洲殖民地,远离帝国的蛮荒之地也不是堂堂英王殿下能看上眼的,毕竟他曾经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他虽然只有二十多岁,如果保持健康,还有至少三十年施展抱负,但即便得到帝国的全力支持,三十年在美洲开拓,最终也不过是拥有百万人口的小皇帝,与帝国这样一个人口过亿的大帝国完全不可相提并论,更何况,李明勋也不可能执掌帝国三十年,等太子成了皇帝,还会支持自己开拓美洲吗,别说支持,连他执掌海外之地也不能接受吧。

    但如果别无选择,李君度仍然会去美洲,至少那里可以成就一番事业,他曾几次听说父亲说过,美洲是一片富饶的大陆,丰饶的资源和优越的地理位置是得天独厚的,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开发,那里将拥有不亚于帝国本土的繁荣,而这些繁荣之地如果归于统一,就会诞生一个不弱于帝国的强盛国家,所以即便远在半个地球之外,帝国仍然致力于美洲开发殖民,就算不能独占,也不能任其发展。

    虽然遥远虽然蛮荒,但对于李君度来说,总比圈禁一生或者做一个闲散王爷要来的畅快。

    研究美洲资料期间,又来了一位侍读,这位则是帝国大学的一位教授,精研泰西殖民历史,显然他对标的仍然是美洲,李君度待之以诚,而教授终究是纸上谈兵多年,当遇到美洲归来的李逵,虽然二人身份悬殊,文化差异,依旧聊的畅快。

    而到了第四日,第三位侍读来到了英王府,而这位侍读则是一位和卓,也是帝国境内名义上天方教的最高宗教领袖里什特。也是帝国现在唯一承认的和卓。

    李君度不仅认识里什特,监国期间还曾亲自见过他,他的和卓头衔就是他这个监国代表皇帝受封的,对于这个致力于天方教本土化世俗化的宗教领袖,李君度还是尊重的,而里什特在来到英王府后,拿出了一枚白色钥匙,打开了两个箱子,而箱子里的资料则是关于中亚和南亚的,尤其是印度地区的最为详细。

    而里什特和卓对这两个地区很是熟悉,五年前,他从帝国本土出发,自广州坐船到槟城然后乘坐朝觐船去了麦加圣城,继而陆地返回了帝国境内,四年时间里游历了中亚和大半个印度地区,与各地的天方教徒和天方教政权发生过联系,而因为他手中持有帝国皇室和官方的符节,帝国内部将之视为与唐朝玄奘大师一般的宗教人士。

    而里什特对比了帝国内外天方教徒的生活方式和水准后,更加支持帝国的宗教政策,得到了高层特别是皇帝的认可,封其为和卓。

章二零三 分家吧

    “微臣参见皇上,拜见娘娘。”

    御书房里,曾怀玺跪在了皇帝面前,向皇帝和慈安师太行礼,慈安师太微微摇头,没有说什么,她心里从未把自己当成什么妃子。

    “起来吧,再怎么说你也是君度的舅舅,起来说话,来人,奉茶。”李明勋对曾怀玺倒是很客气,他印象里见过曾怀玺几次,但多是公事公办,正因为印象里他是曾家最明事理最有出息的,因此这件事也就没有瞒着他。

    “微臣谢皇上。”曾怀玺起身,坐在了椅子上,李明勋一甩手,御书房里所有人都出去了。

    “君度的事你听说了吗?”李明勋问。

    曾怀玺只知道自己被急召入京是和英王有关,但尚未知道有什么事,连忙摇头表示不知,李明勋道:“你与慈安师太一道进京,她未与你说吗?”

    “是说了英王殿下不少事,但不知陛下说的是哪一件.........。”曾怀玺小心说道,恍然间记起,慈安师太曾经说过,英王这次惹下大祸了,现在见皇帝如此郑重且秘密的召见自己,便知道肯定是那件大祸事,他心中忐忑,连连祈祷,可千万和自己别扯上关系呀。

    “事关皇室颜面和君度的前途,我没有告诉兄长。”慈安师太轻声说道。

    李明勋点点头:“那现在说也不迟,就在这里告诉他吧。”

    慈安也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非要让自己兄长知道,她不由得担心兄长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但瞧着眼前这模样又不太像,略作犹豫,再见皇帝坚持,也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曾怀玺忐忑不安的听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外甥会犯下谋逆大案,尚未听完,直接跪在了地上:“皇上,曾家其他人微臣尚且不知,但微臣是万万没有参与其中,况且那个时候,微臣还在回申京的路上,海途漫漫,如何与外界联络。而且........这些年微臣虽然与英王殿下、慈安师太没有断联络,但那是亲亲之谊,决口不提国事和皇家之事,微臣.........。”

    “朕不是疑心你,也不是要怪罪你,你快些起来吧,朕让你来,是要请你帮忙做个见证的,曾大人,曾氏一族现在是由你来掌管,对吧?”李明勋伸手扶了曾怀玺一把,请他起来。

    曾怀玺点点头,心中却是后悔万分,当年曾家加入帝国一方,族中兄弟靠着与李明勋的特殊关系,或经商或从政或掌军,多是一帆风顺,但不管事业如何,都是长门长孙掌家才是,在父祖死后,曾家兄弟也未曾分家,总想着合在一块,总归都能靠着慈安师太这棵大树,若是分开了,就要分个亲疏内外了。

    按理说,长门长孙的曾怀玉该当家,但诸兄弟中他最不成器,兄弟几个都不服,但很快也看开了,因为众人事业多在海外,曾怀玉当家也管不着众人,后来江南光复,曾怀玉犯案被流放,当家人没有了,而曾怀玺虽然是家中老二,但不是嫡出,仗着官居高位,便当了家,如今见皇帝因为这个缘由找上自己,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

    “是,但宗内各支散落南洋和澳洲,实际上微臣也当不得什么事,也就是祭祖这类礼节之事上替来不及返回的诸兄弟忙一忙。”曾怀玺连忙解释清楚。

    “你当家就好。”李明勋却是不在乎这些细节,直言不讳的说道。

    说着,按下了曾怀玺的话头,让慈安师太继续介绍,而慈安所知的也是李君度书信中告知的,她与曾怀玺一道入京,尚未见过儿子,因此只能有什么说什么,不敢增添删减,她本对皇帝有所怨念,但这一次儿子性命攸关,她也不敢语言之中有所讥讽,说完之后,便双手合十,默念佛经。

    “曾大人,事情始末原委你也听了,你觉得该如何处置英王?”李明勋问道。

    曾怀玺:“微臣不敢置喙,全凭皇上吩咐。”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既然事发了几个月,外界一直没有得到消息,你们也该清楚,朕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李明勋道。

    一直诵念佛经的慈安师太听了这话长出一口气,而李明勋说道:“这是国事,但若当国事处置,就要折损朕的儿子了,朕只有三个儿子,每个都是心肝宝贝,朕不想折损任何一个,君度虽然犯了错,但实情如何,谁也说不清楚,但不管怎么样,太子未受伤,君度到底也没有残害了兄弟,这件事也就罢了.........。”

    “皇上仁慈宽大,英王殿下必当痛改前非。”曾怀玺连忙说道。

    “痛改前非就不必了。君度少年时朕多忙于征伐之事,他幼年教育朕少有参与,到这个地步,朕也是有责任的,而且,朕从来不奢求朕的几个孩子十全十美,君度自幼喜好行伍之事,男孩子打打杀杀,尚未成年又几次亲临战阵,于仁爱一道疏忽了也情有可原,朕心里也不怪他,说到底,他成这个样子,主要责任还是在朕身上,一来是朕给他的关怀和教育太少,其二就是朕许他参与皇位竞争,这天下之主的宝座,没有人能永远保持冷静吧。”李明勋平淡的说道。

    见皇帝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曾怀玺倒是不好说话了,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睛就盯着两脚脚尖,似乎那里有什么夺人眼球的宝贝似的,一言不发。

    倒是慈安师太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知道他要给自己儿子一个了结,问道:“皇上准备如何处置君度?”

    “处置就不用说了,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朕当初许其竞逐皇位,一是为国着想,二也是不想埋没了君度的才华,如今他犯了这等错误,皇位是莫要再想了,不然于国家社稷有害.........。”李明勋侃侃而谈,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规划。

    “皇上.......皇上,君度性子高傲,若让他一生碌碌无为,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呀。”慈安师太终究还是了解儿子性格的。

    李明勋笑了笑:“这一点朕也知道。”

    “妹妹,稍安勿躁,听皇上说完。”曾怀玺小心提醒道。

    李明勋继续说:“君度乃天下无双的国士,朕一直觉得,若他早生二十年,坐在朕的位置,光复中华,驱逐鞑虏,横扫天下,当比朕做的还要迅捷高效,可惜,如今天下承平,已无这等雄才施展的空间了。可天下之大,何处不是男儿纵横的舞台呢?”

    “皇上的意思是,让英王外放,拓张四野?”曾怀玺试探问道、

    “如果是那样,对帝国来说是后患无穷。”李明勋眯眼说道。

    曾怀玺连忙闭嘴,若是外放扩张,必然掌权,且掌军权,难保英王不再觊觎皇位,再者,其身为帝国宗王,开拓之地必为帝国之土,皇帝尚在倒也不算什么,毕竟现在这个时代,父亲的一切都属于儿子是铁律,儿子的一切属于父亲同样也是准则,可如今英王和太子的矛盾已经显现,英王搏命所得将来属于太子,这是英王万难接受的。

    “外放君度确实,但方式上还要做做文章,这也是朕专门请你这个亲娘舅来的原因,朕的意思是,趁朕尚在,给孩子们分家。”李明勋索性把话说白了。

    “分........分家?”曾怀玺吓了一跳,眼睛瞪大,几乎掉出来。

    自古以来亲亲尊尊,皇帝是万年之表率,家庭和睦团结也是帝国万民的象征,何曾有皇室分家之先例?

    “皇上三思啊。”曾怀玺与帝国诸多权贵不同,他出身正派的士大夫家庭,对分家分宗这种事很难接受,士大夫家族以分家为耻辱,曾家几经变故,依然维持这表面的团结,也是照顾了家族传承。

    李明勋道:“这是朕想到的唯一法子,让君度分家独立,自立一支,他就可以拥有的自己的事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既然分家,自然就不能再行参与他宗别支的继承之事,也算是名正言顺,这个办法不好吗?”

    曾怀玺犹豫片刻,说:“皇上为英王考虑,用心良苦,慈爱之心,微臣万不可及,但.......但这到底对皇室威严声名有碍呀。”

    李明勋笑了:“古往今来,几百个皇帝,无论怎样,都会为后人诟病,朕不做这件事,百年之后亦有人说真的不是,朕做了这件事也不过多一种说法罢了,所谓虱子多了不痒,便是朕今日的心境。”

    “那皇上想怎么个分法?”慈安师太倒是觉得分家没什么不好,至于皇室声誉什么的,她知道李明勋从不在乎,皇帝的思想素来与众人不同,提出分家这种事她倒是没有多少惊讶。

    李明勋道:“皇位继承自然和是君度无关了,所分的主要是皇室的资产。

    朕有三子三女,公主们自然不参与分得家产,只不过得留下一部分待其出嫁作为嫁妆之资,但对于皇室资产来说,也不过寥寥,朕对儿子素来是一视同仁,君度自然能分得资产的三分之一,朕准备让人在这段时间清点一下,折算之后,把属于君度的那一份折为现金,直接交由其使用。”

    “那爵位呢?”慈安师太又问道。

    李明勋笑了:“这要看君度自己的选择了。”

    “怎么说?”

    李明勋道:“君度若是拿了这些钱在国内投资,只做一个富家翁,那作为朕的儿子,他仍然可以享受亲王爵位,可你认为可能吗?”

    慈安师太摇摇头,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不甘心平凡的,有了这么一大笔的资产,必然选择搏杀出一片自己的事业来,他的事业必是立国之基,可身为帝国臣民,哪里能在海外开国奠基,可若是去做,就不是帝国之人了,若非帝国之人,怎么可以享受帝国爵位呢?

    “朕的意思是,君度做什么不去管,让长孙承袭英王爵位,这样两不耽误,将来便是君度无所得,他这一支也好有个退路,朕倒是觉得,留他一支在帝国内也不算什么。”李明勋直言不讳的说道。

    慈安师太点点头:“皇上为君度考虑的周全。”

    李明勋微微一笑:“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曾大人,你呢?”

    “微臣没有意见,只是怕........怕国内.........。”曾怀玺犹豫不定。

    李明勋脸色一冷,说道:“朕问的不是臣子的意见,朕问的是君度他舅舅的意见。”

    “微臣同意,同意。”曾怀玺连忙应下。

    李明勋道:“朕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非议,这一点朕知道,特别申京那边,可有些事终究还是有人要做,就以分家而论,这些年各地宗族势力仍然与帝国行政机构对抗,盘剥乡里之事情时有发生,而帝国向海外移民之国策,往往也因为分家不平而让很多人难以成行,这种事不能不解决。”

    “是,皇上说的极是!”曾怀玺不敢再说个不字,连连称是。

    李明勋点点头:“好,那你们就去英王府,把朕的意思说给君度听,有句话朕要先说个明白,分家之后,君度仍然是朕的儿子,昭圭也是朕的长孙,倘若有人说我们李家父不慈子不孝之类的话,都记下来,朕会好好与他们理论理论的。”

    “是。”二人应下,退出了御书房。

    而皇室要分家的事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按照皇室给出的解释,皇位就是李家的家主之位,分家之后,皇位继承就在太子主宗这一支了,但皇室分家也引起了诸多讨论,其中有一点就在于,名义上,帝国也是李家的,也算是皇室资产,理论上也是要分的,可在皇室的分家计划中,并没有划归分产之列,而在帝国的底层,皇室给嫡子和庶长子、幼子均分财产,也成为了家喻户晓之事,而在日后的民事案件判决中,皇室的财产划归方案也成了重要的参考标准,让帝国继承法中,诸子平等又上前跨出了一大步,这也是李明勋所没想到的。

章二零四 李君度的老师

    御书房。

    李君度走进去的时候,皇帝正抱着长孙在房间里踱步,见到了他,竖手指在嘴前,示意禁声,过了好久,待李昭圭睡熟之后,才交给侍从女官,待女官抱着孩子走后,李明勋说道:“这几日你儿子在宫中,你媳妇一定不放心吧。”

    “这.......。”李君度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如何作答,这几日英王府为分家的事在忙碌,沈有容也参与其中,皇帝也借此机会把孙子接到了宫中,可沈有容却是百般惦记孩子,却不敢说什么,只盼快点解决手头的事,来宫里看看,看能不能接到自己身边去。

    李明勋笑着说:“当皇帝就这点好处,想和谁玩就和谁玩,旁人不乐意,嘴上也不敢说,幸好昭圭还不认人,换个新环境也不算什么,再等他大一些,我也就没这个福气了。老大,你来这里,不会是来谢恩的吧。”

    “儿臣犯下大错,蒙父皇慈爱,多多原宥,又几番为儿臣打算,儿臣自当来谢恩。”李君度恭声道。

    李明勋摆摆手:“行了,场面话就不要说了,我为你做再多,你心里也不会服气的,你这点脾气为父是知道的,倒是也不怪你,若设身处地,我也会这般。这几日我让人略略算了算,皇室资产分给你的,换算成银币,约一千一百多万两,只不过资产多以不动产或者股份的形式存在,一时也拆不出这许多银子来,我已经着人去办了,争取半年内先拿出五百万两现银,之后的,两三年内再给就是了,五百万两,无论干什么,两年内都花不完的。”

    皇帝说出了李君度的心境,他确实不服气,只不过迫于形势,不得不屈从,而皇帝的安排已经最好的结局了,若非慈父情怀,他到底是要禁锢一生的,但来时母亲和舅舅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可惹恼了皇帝,他只能回到:“是,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那你今天来要做什么?”李明勋问。

    李君度道:“儿臣是来请父皇指点迷津的。”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难得你也有请教我的时候,坐吧,想问什么就问,这件事一解决,你我父子就没有什么心结了,在这里但凡什么话,你都可以说。”

    李君度坐定之后,说道:“父皇,您送给儿臣的那些资料,儿臣细细读过了,可前途如此选定,实难抉择,思来想去,唯有南亚和北美是最佳选择之二,但两者取一,又是万难了。”

    李明勋点点头:“你的视野和心胸果然不凡。”

    从穿越者的角度来说,北美洲作为诞生超级大国的沃土,自然是万世之基,而在十七世纪,若论天下诸国实力,饶是欧罗巴各国已经踏上殖民扩张的道路,但封建王朝之中,除却东方的中华文明之外,印度的莫卧儿王朝堪称世界第二强国,喜马拉雅山、帕米尔高原和印度洋造就了相对独立的空间,而印度河与恒河又冲击出了诞生强横势力的沃土,南亚与北美都是建立基业的顶尖所在。

    而两者各有千秋,北美孤悬海外,与帝国相隔一个太平洋,只要李君度在那里建立势力,百年之内,任何人都无法威胁其统治地位,毕竟跨洋攻击这种战略行为还是要到三百年后才能做到的,即便有李明勋这个穿越者带来技术的推进迅速,那也有百年之久。所以,北美在于一个稳定。

    而南亚地区则更为丰饶富庶,人口众多资源丰富,特别是在十七世纪,除了帝国之外,就属南亚最为富裕了,而且距离帝国较近,容易从帝国境内获取各类资源,但问题在于,南亚的几个政权都很强大,特别是莫卧儿王朝,更是处于上升期。

    “实际上北美和南亚在你心中分量并不同,你其实很想去南亚,但害怕失败,而北美的贫瘠与遥远又不足以承载你的野心,不是吗?”李明勋笑吟吟说道,但话却没有点破。

    李明勋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自己给他建立基业的机会,是不想他的一身才华被埋没,而不服气的长子显然不会按照自己的安排发展,李明勋对儿子最大的期盼就是穷尽长子一生,取得不亚于自己的成就,但李君度自己显然不这么想,在父亲尚在的时候,在其庇护之下发展自己的势力,扩张殖民,将来有一日,只要有机会,便攻回帝国,争夺李氏正统,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显然,如果以帝国为目的,南亚就比北美更适合李君度,毕竟无论在北美发展的如何,仍然对远在半个地球之外的帝国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李君度也不想说破,说道:“父皇,儿臣今日来,就是想问一问,若您处于儿臣这个位置上,您如何选择?”

    李明勋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是选南亚了。”

    “现在的南亚,莫卧儿王朝一枝独秀,其余几个天方教政权都比较弱小,而世界上几个强大的海洋文明都在那里进行殖民活动,但真正的实力也是不值一提的,显然,只要能搞定莫卧儿帝国,就能搞定一切。”李明勋微笑说道。

    “可那是一个强盛的王朝。”李君度道。

    李明勋却是哈哈一笑,说道:“孩子,眼睛不要只盯着眼前,盯着现在,确实,若论实力,莫卧儿王朝仅次于帝国,但二者仍然是天渊之别,我们从几千里的历史中对比就可以发现区别。在东亚这片土地上,北方草原诞生的政权,往往拥有十万精骑就算是拥有了入主中原一统天下的门票,满清与蒙元是两个真正成功的民族,前者靠的是中原王朝的内乱,而后者则是依靠三十万铁骑的真正实力。而契丹、女真、西夏、吐蕃,哪个不是拥兵十万乃至数十万,也没有达成一统天下。

    而纵观印度的历史就不同了,印度几千年来,几乎全部都是被异族统治,来自北方的少数民族入主南亚是寻常之事,印度的历史算上现在的莫卧儿王朝,有过四次的统一,模式几乎是固定的。

    只要你在喀布尔或者中亚、西亚什么地方拥有一万名能打能杀的骑兵,就可以入主德里城,成为德里苏丹,然后用十年到三十年的时间击败其他的领主,统一印度河与恒河流域。一万名骑兵,就是一统印度的门票,而你现在拥有千万白银,足够招募武装十万骑兵,你的实力是充足的。

    更何况,航海的时代已经到来,封建王朝只能由北向南,而你却可以南北夹击。而现在的南亚充斥着各方势力,混乱是枭雄的沃土。”

    李君度听着皇帝的话,微微点头,颇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李明勋却没有管儿子心里如何想,而是说道:“征服一个民族,尤其是拥有数千万人口的民族,是个宏观巨大的命题,如何征服,征服之后如何管理,都是需要你去学习的,显然,我无法教会你所有,而你终究离开我的身边,我也无法时时为你赞画。但是,我却可以向你推荐一批老师,而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教你,相对于我这个立足于商人阶层起家的皇帝,相信他们更适合你喜欢的那种封建王朝的模式。”

    听到有人可以指点自己,而且比自己父亲还时候,李君度立刻问道:“是谁,他们在哪里?”

    “他们在昌平战犯管理所,他们姓爱新觉罗、瓜尔佳或者其他你熟悉的满洲姓氏。”李明勋微笑说道。

    李君度立刻明白了过来,皇帝说的是满洲人,但细细一想,他们确实适合,毕竟满洲人拥有建立基业的经验,也拥有征服一个古老文明经验,更拥有一个统治巨大民族的经验,事实上,如果没有李明勋的穿越,满洲这个文明取得的征服与统治的成就,比现在更可以令李君度信服。

    弱小战胜强大,小国征服大国,少数统治多数,这就是李君度将来面临的课题,而满洲曾经用五十年的时间做到过,爱新觉罗确实是李君度最好的老师。

    “儿臣明白了,会择机向其讨教的。”李君度恭敬说道。

    李明勋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长子向来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战犯堆里的那群爱新觉罗有用,他自然会去学习讨教,而不会受限于什么失败者胜利者,异族蛮夷之类的东西。见李君度起身,李明勋又说道:“还有一个问题,我需要提醒你,但却是需要你做出抉择的。”

    “请父皇示下。”李君度道。

    李明勋想了想,说道:“那就是宗教信仰的问题,咱们李家素来不信仰什么宗教,皇后虽然修佛,但见佛就拜,什么神仙都信,你的母亲虽然修道,但却更多是避世。而且我们中国人的宗教观念和其他民族完全不同。

    拜财神为求财,拜送子观音为生子,咱们信仰都是有所求的,与其说是信仰,实际更像是交易,给神仙一些东西,再从神仙那里获得好处,而其他民族则不同了,他们的信仰更多在于奉献和盲从。而南亚的征服者们必然要有宗教信仰,南亚信仰最多的是印度教,但统治者却都是天方教徒,这一点你要想好。”

    “那父皇有何教诲?”

    李明勋摇摇头:“没有,这方面我没经验。我之所以说出来,是想提醒你,无论你选择什么宗教信仰,日后达成什么成就,红烧肉和糖醋排骨永远都是皇室宴席上的菜品。”

    “儿子明白了。”李君度点头说道。

    待李君度退下,李明勋拉响了绳铃,守在外面的乌以风走了进来,李明勋问:“方才君度出去的时候,神情如何?”

    “如释重负,似有欢喜。”乌以风道。

    李明勋点点头:“那就好,乌以风,你说再过二十年会不会出现这样的盛况,我有两个儿子当皇帝,一个当中国皇帝一个当印度皇帝。”

    “这......卑职就不知道了,但若这是一个好事,卑职倒是希望皇上能心想事成。”乌以风笑呵呵的说道。

    “你小子,也有耍嘴皮子的时候,我让你办的那件事办好了吗?”李明勋又问。

    乌以风满脸为难,摇摇头:“没办妥当,那家伙不乐意再干下去了。”

    “把他叫来,我亲自问问。”

    过了半个时辰,林西塘走进了御书房,李明勋抬头看了他一眼,胡子拉碴满脸憔悴,眼中全是血丝,似许久没睡觉的模样,李明勋问:“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林西塘跪在地上,道:“卑职愧悔难当。”

    “你愧谁呀?”李明勋问。

    林西塘道:“卑职愧对英王殿下,殿下对卑职毫无保留信任,擢拔有恩,卑职却........却行背叛之事,实在禽兽不如!”

    “大胆,林西塘,你身上担着皇差,别忘了,从一开始就是皇上密令你潜伏的,如何能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乌以风呵斥道。

    李明勋摆摆手,示意乌以风不要说话,实际上,林西塘是他安排在儿子身边的棋子,已经超过十年了,中秋前后的那次事件,也是林西塘暗中通风报信,李明勋才得以知道李君度的行踪,当然,也是林西塘全面叙述了李君度在那次事件中的表现,李明勋才是完全相信李君度并无加害太子的意思。

    “卑职知道,卑职万死,若重来一次,卑职定然不会再担此责,自从上次之后,卑职心如刀绞,再无颜面见英王,请皇上收回成命。”林西塘已经萌生死志,不想再潜伏在英王身边了。

    “这么说,君度与你的情义,战胜了你对朕的忠诚,对吗?”李明勋问。

    林西塘此刻抱着必死之念,自然不加隐瞒,直言说道:“是,殿下对卑职问心无愧,而卑职却无法..........。”说着,竟然是哭了出来。

    李明勋点点头:“你的心意,朕明白了,由着你吧,你若愿意继续追随君度,就去吧,这边自然会为你打点,以前的事不会再有人知道,你若没脸见他,朕就让人给你安排一条退路,好聚好散。

    你如此,朕很欣慰,欣慰有你这样的下属,也欣慰朕儿子的品德。”

章二零五 没有欺负

    什刹海别院。

    韩芷薇正在小楼看书,就听到有人大声说着话走了进来,似这等不害臊的人,也只有李君威了,韩芷薇凭栏而立,秀眉微蹙,看了院中一眼,只见李君威带着两个人走来,一个青年女子,却是制服打扮,而另外却是个华丽衣袍的男子,年纪倒是与李君华相仿。

    上了二楼,李君威不客气的拿起韩芷薇的点心尝了尝,略略点头,赞赏几句,而跟在他身后的男子则偷偷瞧了韩芷薇一眼,微微一笑,就退下了,那个女子也只是轻轻施礼,与韩芷薇对视一眼,也自行退下。

    “他们是谁,这是什么意思?”韩芷薇瞧着不解,问道。

    李君威反问:“韩先生呢?”

    “爹爹被安全局的人叫走了,是去云中辨别忠嗣团的成员,约么两日后才回来。”韩芷薇回答道。

    李君威笑嘻嘻的说道:“姐姐,你就不怕那群家伙骗你,把韩先生骗到没人的地方,一刀砍了?”

    韩芷薇知道这个家伙又在开玩笑,道:“要杀我们何必如此,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李君威见吓唬不到韩芷薇,吐了吐舌头,选择打住,嘴巴却是被桌上的点心占住了,韩芷薇问:“你来不是吃我的东西吧?”

    李君威道:“我的事儿简单,若三两句说完了,就不好意思吃了,要是拿走多不好意思呀。”

    “哼,满嘴胡说,刚才那两个是怎么回事?”韩芷薇问。

    李君威道:“刚才那男的是我和二哥的朋友,也是帮你们背黑锅的裴元器,人家帮你们背黑锅,院子也被你们鸠占鹊巢了,总不能一无所得吧,他只求见见正主,没其他意思。”

    “倒是怠慢了人家。”韩芷薇道。

    李君威笑了笑:“别往心里去,这家伙就是想看看把太子迷的神魂颠倒的女人是个什么模样,那天不是没看清么,他不敢在这里多待,他可是真正的好色之徒,瓜田李下,怕人说出不是来。”

    “也就是你,愿意交这种狐朋狗友。”韩芷薇倒是记起那日返京的时候,李君威安排裴元器去妓院的事。

    李君威摆摆手,又说:“刚才那个女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陈姑姑,你稍微收拾一下,她会带你去见皇后,马车已经备好了。”

    “去见皇后,我自己吗?”韩芷薇立时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李君威道:“不你自己,难道还要和我一起吗,你又不是我媳妇。”

    “那君华呢?”韩芷薇问。

    “二哥去视察京津铁路线路的铺设了,过年前才会回来。正因为他不在,皇后娘娘才想见一见你,若二哥在,或许就不见了,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小媳妇见公婆的紧张感觉,是不是害怕了,忐忑了,不安了,说出来呀,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李君威说道。

    “你,这个时候还来看我的笑话。”韩芷薇登时大怒,作势要打,却被李君威躲开了,她偷偷瞧了瞧院子里,陈姑姑正在门口等待,韩芷薇更是紧张,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知该怎么办。

    “放心吧,我们家没什么规矩,皇后应该也不会为难你,若说为难,皇后真有这个意思,这种坏事早让爹爹干了,她就是想见见你,你呀,该怎么就怎么,就让她看看真实的你就行了,你也莫要忧愁,此也一是非,彼也一是非,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呀。”李君威笑嘻嘻的说道。

    韩芷薇也知道别无他法,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跟着陈姑姑坐上了马车去了,但很快就发现,马车并未入宫,而是出了城门,向小汤山方向而去,她想起李君华说过,皇室和勋贵在小汤山有温泉庄子,冬季里,皇后爱去那里。

    皇家的温泉庄子清幽淡雅,几栋建筑掩映在假山怪石之后,因为有温泉,地气较暖,冬季里仍然能见绿色,韩芷薇不懂庄园艺术,但见一花一草独具匠心,心中也是感觉极美。

    陈姑姑一路都没有说话,既没有问话,也没多嘴说是非,到了温泉庄子,才是开口,却也只是前面引路,一直到小院门前才停下,说:“皇后娘娘在里面,姑娘自行进去即可。”

    “谢姑姑。”韩芷薇点点头,信步进门,绕过照壁,看到竹林掩映的院落中有一方小小池塘,京中的池塘此刻都已经结冰,而这里的池塘许是引入温泉水的缘故,不仅碧波荡漾,水面的素莲也在盛开,几尾游鱼在水中穿梭,而池塘边坐着的端庄女子正是皇后,精美的银勺不断舀一点鱼食洒向池塘。

    其实,温泉水哪里能用来养鱼呢,却是皇室请了能工巧匠,让温泉水从池塘之中的管道里流过,保持水温合适,才让冬季的北方仍有盎然鱼趣。

    “见过皇后娘娘。”

    那位陈姑姑没有教韩芷薇规矩,她不知道该走多近,也不知道该如何见礼,略作犹豫,就随心行礼,但皇后并未答话,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韩芷薇就站在那里看皇后喂鱼,那银勺不过指甲大小,一勺子也不过让一条鱼吃两口,而皇后似乎一点不在意,一勺一勺的喂着,而池中之鱼似乎也习惯了,悠然自得的池塘游荡,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或许天荒地老,也不会结束。而韩芷薇也不忍心打搅,就站在皇后不远处静心看着,站着累了,四周看了看,不见有人,皇后似乎也不瞧自己,索性坐了下来。

    “姑娘,好大的耐心呀。”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后把盒子放在身边,微笑对韩芷薇说道。

    韩芷薇进来后,一直都只见皇后侧颜,此刻见她冲自己的微笑,端庄素雅,一颦一笑,让人恍惚,韩芷薇不敢直视,低头说道:“小时候我也喜欢喂鱼,只不过是用同伴挖来的蚯蚓,捉来的虫子之类的。”

    “是吗,想不到我们还有共同的爱好,来,坐这里,你不用怕,也不用紧张。”皇后指了指身边的小凳子。

    韩芷薇被她说的有些懊恼,说道:“我没紧张,也不害怕。”

    皇后却是笑了:“是吗,那你挺厉害,实际上我挺紧张,挺害怕的,听人说,你是大明遗孤,是新朝叛逆,我还怕你拿刀子害我呢。”

    “不.........不会,我哪里会害你..........。”韩芷薇更是语无伦次。

    皇后问:“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大明遗孤,我既是新朝皇后,也是前朝公主,也不知我是你的敌人,还是你的朋友。”

    有一次被皇后说的哑口无言,韩芷薇感觉脸发烫,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皇后却是笑了:“好了好了,我也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今日请你来,一是见见你,二是感谢你。”

    “感谢,感谢什么?”韩芷薇更是糊涂了,她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值得皇后感谢的事情。

    皇后道:“感谢你对君华的不杀之恩,感谢你对他不离不弃,感谢你没有让他伤心欲绝,感谢你对我儿子这么好。”

    韩芷薇听着笑话,小心抬头观察皇后的神色,但见她脸上全是真诚,倒没有什么做作的模样,更没有讥讽的样子。而韩芷薇确实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她这段时间回忆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一直以来,她与李君华的感情都是起起伏伏的,而在每一次变化中,自己都是被动接受的,大体就是逆来顺受,二人和也好,闹也好,主动权一直都在李君华的手中,往往自己在犹豫与两难之中就自觉不自觉的走上了李君华安排的道路。

    只是因为没有在得知李君华真实身份的那一刻就一刀插入他的心脏,这就值得皇后感谢,左思右想,韩芷薇说道:“我实在不知道我有什么事是值得皇后娘娘感谢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感谢的就是你什么都没做。”皇后微笑说道,然后起身,缓步走进了步廊,韩芷薇不明所以,跟在她后面,二人穿行一会,来到了一座小楼上,站在二楼眺望,就能看到另外一座小院里的情况,似乎那里住着一家人,一群打打闹闹的小孩子看到楼上站着人,都冲着挥舞小手,然后又闹成了一团,而在孩子们旁边则坐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正在调试琴弦。

    “你认识那位先生吗?”皇后问道。

    韩芷薇认真的看了一眼,微微摇头,皇后笑了:“或许你那时候太小了,或许他这些年经历了太多风霜,你们相互已经不识得了。”

    “我应该识得他吗?”韩芷薇问。

    皇后点点头:“当然,他是你的亲叔祖尚荣尚先生。”

    “叔祖.........。”韩芷薇一时愣住,不敢相信。

    皇后说道:“其实皇帝很早以前就知道你与太子来往,或许是出于对儿子的溺爱,或许也有其他目的,他一直未曾表露出来,却在北伐的时候,从云中绥靖区中寻找到了你的家人,并把他们安排到了京城。”

    “皇上是什么意思?”韩芷薇警惕起来。

    皇后微微摇头:“我不知道,但事已至此,他仍旧没有让你们团聚,我想或许还有其他目的,但我却是在那件事后才完全知晓你们的事,早早就想见你,但皇上说,让我等三个月,希望三个月的时间让我能更平和的见你。不论刚听说你时如何的愤怒,现在我终于可以笑着面对你,所以,尚先生一家你大可去认,日后也可来往了。这就是我对你的感谢,你满意吗?”

    从皇帝赦免忠嗣团开始,韩芷薇就想要找到自己尚存世间的亲属,但几番寻找都是不得,原来是已经被皇帝拿到了手,如今有机会团聚,她如何能不欢喜呢,只是听着这件事似乎不为皇帝所知,是皇后私下做的,她不免担心起来,说道:“皇后娘娘,我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您感谢的,您的大恩大德,我难以报答。”

    “这么说,你认为你应该报答我咯?”皇后问道。

    韩芷薇郑重点头,皇后说道:“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韩芷薇本能的后退一步,眼睛乱转,心中快速思量皇后要自己答应的事,是让自己离开李君华吗,如果是这样,自己应该答应吗?还是其他自己做不到,或者不想去做的事情。

    “你犹豫了。”皇后淡淡说道。

    韩芷薇叹息一声,问:“皇后娘娘让我做什么?”

    “还没有想好,你先欠着吧。”

    韩芷薇长出一口气,心中畅快了许多,但又感觉哪里不对。

    皇后见她这个模样,说道:“你是不是担心我拆散你和君华?”

    韩芷薇摇摇头,但又点点头,却是一句话没有说。

    皇后直言不讳的说道:“你不用往这方面想,姑娘,李家的事从来都是皇帝做主,君华的婚姻大事自然也不例外,你和君华能走到哪一步,看你们自己,更看皇上的意思,而我只是希望我的儿子能幸福罢了,幸运的是,我的丈夫不是一个冷漠的政治人物,他从来不把儿女的幸福当成筹码,他与我一样,希望君华可以幸福,但君华是太子,身份过于特殊,他的婚姻是国家大事,但他的感情不是,今日见你,我看得出你对君华是有情的,这就够了,将来如何,只看你们二人的缘分和造化了。”

    韩芷薇微微点头,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这件事是皇帝决断的,而皇帝在这件事上恰恰是身不由己的。

    “皇后娘娘,这话我可以告诉君华吗?”韩芷薇大着胆子问道。

    “当然,你可能不太了解皇帝与儿子们的父子情分,实际上,皇帝总比我更了解君华,而我只知道,你与君华的路才刚刚开始,他是未来的皇帝,假如你们将来能走到一起,我能确定,你牺牲的,远比他要多,也比你想象的多。”皇后微笑说道。

    韩芷薇疑惑的看向皇后,却不能完全理解她话中真意,只能默默记住,皇后道:“我今日不算欺负你吧?”

    “没,当然没。”

    “那就好,我生怕欺负了你,更怕君华觉得我欺负了你。”

章二零六 禅位计划

    听说了消息的李君华很快返回了京城,进入什刹海小院,却见韩芷薇的亲属已经住了进来,见到李君华这么一个相貌堂堂的佳公子,饶是不识得,也是以礼相待,一直到外出采买的韩芷薇回来。

    “我娘和你说了什么?”待无旁人,李君华直接问道。

    韩芷薇倒也没有一丝隐瞒,把去温泉别院见皇后的经过说了遍,听了由韩芷薇转述的话语,李君华第一个感觉是无法相信,在他的预计里,母亲应该是最不能接受韩芷薇的人,不仅因为她大明遗孤的‘叛逆属性’,更重要的是,皇后一直是坚持门当户对的人。

    “我娘说的没错,这一切,终究还是要父皇做主的。”李君华悠悠道。

    韩芷薇说:“我叔祖一家本是由皇上赦免的,却被皇后娘娘施恩,未免皇上生气,你还是去看看吧。”

    李君华神情一凛,明白了皇后的意思,皇后是制造一次瞒不过去的事端,来让皇帝表态自己与韩芷薇的事,成败与否,都要有个了结。

    “我明白了。”

    整个下午,李君华都待在什刹海的小院,纵然满桌的菜肴都是韩芷薇亲手做的,李君华也只是动了几筷,他心里是忐忑的,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如果父亲反对,他几无反抗之力,如果父亲赞成,又该如何操作呢?

    到了傍晚,李君华到了宫中,问过之后,才知皇帝不再寝殿,而是在奉先殿,奉先殿是皇室祭祀祖先的地方,但李明勋作为穿越者,所有的身世故事都是胡编乱造的,里面供奉的牌位画像自然也是假的,但奉祀先祖是中华之传统,皇室作为万民表率,也不得放肆,而太子不知道内情,一直照例祭祀。

    天已经黑了,奉先殿宽大的殿堂被巨大的油灯照亮,拉出了满殿的光怪陆离,而皇帝此刻盘腿坐在蒲团上,背对着房门,在灯火之前擦拭一把佩刀,那刀锋之上,竟有一抹血红之光,殷红冰冷。

    忽然,李明勋随手一挥,那把刀激射向了李君华,李君华多年习武,经过战阵,随手接住,却见皇帝已经拔出乌以风随身的佩剑欺身而来,锋锐的剑尖直刺太子咽喉,李君华不退反进,持刀击打,只听金铁交鸣,皇帝手中之剑已经脱手落地,一直到这个时候,李君华才是反应过来,自己的对手既是父亲,也是皇帝。

    “儿臣该死。”李君华跪在地上,双手奉上宝刀。

    李明勋看了看有些发麻的虎口,微微摇头,叹声道:“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李君华低头,不敢言语,而手中的宝刀被收走还鞘,李君华抬起头,见皇帝目光凌厉,扫视自己一眼,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还鞘之刀又一次扔了过来。

    李君华下意识接住。

    “此刀无名,却随着征伐二十余载,今后,就赐给你了,日后但有征伐,皆由你出。”

    李君华大吃一惊,不仅因为皇帝赐刀,而在于这背后的含义,自古以来,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皇帝既然如此说,那传位之意就已经明显了。

    “儿臣遵命,绝不坠天子之威。”李君华朗声说道,从容接受。

    “起来吧。”李明勋淡然道,然后直接离开了奉先殿,李君华则留在殿内,恭恭敬敬的行礼祭祀后,才是去了御书房。

    而皇帝已经洗漱得当,李君华犹豫了一个下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果决起来,说道:“父皇,儿臣想说说芷薇的事。”

    “当初许你一个恩典,你却放过了。”李明勋道。

    李君华却是并未后悔当初的选择:“是,儿臣当时不想顾念儿女私情.........。”

    “现在你却顾念了,既要江山,又要美人么?”李明勋问。

    李君华低头,没有直接回答,李明勋道:“我想过这个问题了,相信皇后也想过,可这件事不好解决,现在你们之间怎么都好说,但只要她成为太子妃,哪怕只是一个妾室,我想很快就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

    “儿臣也由此担忧,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避免。”李君华坦然说道,颇为气馁。

    李明勋道:“所以你就来问我?”

    “是。”

    “那我就回答你,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决断。”

    李君华跪在地上:“儿臣洗耳恭听,不论父皇如何决断,儿臣定然尊旨而为。”

    “我的决断就是没有决断。”李明勋笑着说道,李君华听了这话,恍惚间不知所以然,李明勋说道:“昨日你大哥来报,说已经想透彻了,准备成了一个东印度公司,前往南亚拓展,形成却还没有定,但大局已经定下来了,日后由你继承皇位........。”

    听皇帝亲口说,李君华仍然感觉不可思议,心中的感觉很难用语言表达,而皇帝的声音继续响起:“........一般来说,皇位是父死子继,但我却不想如此,我忙碌了三十年,身体日衰,精气已经大不如以前了,而我素来崇尚武功征伐,不喜政事国务,如今的时局,却没有什么仗可打了,天下已无我施展拳脚之地,恋栈不去也只是徒耗时光而已,所以,我早已想过禅让之事,只不过因为那件事,后继之君早一步确定,我想过了,迁都申京,定有动乱,待皇权稳固,中枢妥当,我也该禅位给你了,十年,我当十年的皇帝也就是了..........。”

    “呵呵,说着说着又说远了,就说你和韩芷薇的事吧,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什么意见,好也罢,坏也罢,总归是你自己的事,硬要往大了说成国事,也是她的身份不利于你的声誉,而你这个太子的声誉好坏,就全在皇位之上,说白了,你们尚年轻,缓个两年三年,待你登基为帝,便可以随性处置了,到时候大局已定,再有闲话,也动摇不了国本,明白了吗?”李明勋道。

    “儿臣明白了,明白了。”李君华道。

    “此间之事,不得与外人道,你也勿要因此而骄纵。”李明勋摆摆手,示意太子可以退下,最后提醒了一句。

    昌平战犯管理所。

    历经八年的战犯改造,昌平仍然有上千人的战犯处于改造状态之中,临近年关,这里热闹非凡,简直到了车水马龙的地步,因为战犯政策的公开和成熟,越来越多已获自由的亲属得以前来探视,年前更是探视的**,而临近春节各类报社也会遣人来采访。

    而一年的年末,战犯也会总结一年其中,尤其是物质方面,这里早就不是当年伸手向帝国财政要钱的场所,战犯们大规模参与生产,已经达到自给自足的水准,最近两年,每到年末,还会捐赠一些剩余物资到养济院等济贫收养机构,所以在李君华前来探视的时候,朱由榔正指挥一些战犯把肥猪装车,有几只猪逃窜,惹得战犯们围追堵截,管理所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李君华这段时日来过几次,管理所的人自然认识,待收拾完,便给了一间会客室让其聊天,而朱由榔似乎并不领情,吹胡子瞪眼,很是不满。

    “舅舅,是不是这里的人给你难堪了?”李君华试探问道。

    “哼,这群家伙,不许我养蜂,我都申请了几次,都是不许,说容易蜇伤人啦,满口的胡说八道,我养蜂又不是为了吃蜂蜜.........。”朱由榔一边吐槽,一边吃着李君华带来的东西。

    李君华听了这话,心中一笑,他还记得,舅舅刚进管理所的时候,除了必须参加的学习和劳动之外,一心扑在故纸堆里,编撰书籍,几年下来,小有所成,但书籍编撰岂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而近些年,朱由榔已经不再执迷于书籍的编撰,反而越发对中医感兴趣,而管理所中的人不少都会些医术,他触类旁通,学了不少,前些时日学了几手针灸,逮谁扎谁,而最近感觉战犯群体年纪越发大,风湿患者居多,又迷上了治风湿的法门,听闻养蜂人从不患风湿,他非要嚷嚷着养蜂,就是为了治疗风湿。

    李君华劝了几句,一直到保证给他寻几本医书来,他才是满意,闲谈了一会,朱由榔问道:“我看报纸上,英王在筹划东印度公司的事,如此说来,他是退出皇位竞争序列了?”

    “可以这么说,只是其中关节关乎重大,倒是不好和舅舅说。”李君华微笑说道。

    出身朱明皇室的朱由榔自小耳濡目染,知道皇位继承多半伴随各类脏事丑事,自然也不会着意去问,朱由榔说道:“这段时日他不断来昌平,每次都找满清的旧勋谈事,从努尔哈赤时代问到顺治朝,事无巨细,满汉蒙三旗的都有,弄的人心惶惶,很多人都来问我是个什么情况。我可是听说英王虽然年轻,但却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大家伙都担心,他会不会来个秋后算账,听说翻了年就要迁都了,临走之前,把昌平的人做个了断,也不是不可能。”

    李君华摆摆手,连说不会,他当然知道当初父亲给大哥的建议,只不过这些话也是说不得的,只能说道:“舅舅别乱想,告诉您的那些朋友也休要惧怕,大哥问什么,实话实说也就是了,哪怕是带出去问,也是不用怕,真要有什么事,告知外甥一声就可以。”

    “你能这么说,大家伙也就放心了。”朱由榔点头说道。

    李君华道:“这次是父皇主持的分家,主要就是让大哥分支立宗,这段时间,父皇一直忙活这件事,舅舅,外甥觉得,要不要我也帮把手。”

    “你帮?你不会怕你大哥分多了吧,皇位都是你的了,多几百万少几百万有什么区别?”朱由榔笑了。

    “倒不是怕分不多了,毕竟大哥不再竞逐皇位,外甥觉得兄弟之间还是要多帮衬的好,如今大哥需要钱,我也想问起操持一二.........。”

    不等李君华说完,朱由榔连忙抬手示意他闭嘴,继而往门窗移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偷听后,他说道:“千万不要,君华,你可万万不要掺和这件事,也别当这个烂好人,兄友弟恭可不是这个时候拿出来作戏的。”

    “不是作戏,外甥真的.........。”

    “真心假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你不能插手。你父亲的做派,我多少还是了解的,国家大事他愿意交由你们兄弟,也是锻炼你们,你也可以大大方方的把大事延揽过来,可此次分家,分的是内帑,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参与。”

    “这怎么说的,不过是钱的事儿。”李君华倒是不解了。

    朱由榔解释道:“我知道,你的父亲一直推行法律法治,但亲情伦理这种东西是万万缺少不得,也是法律所取代不得的。儿孙资产属于父母,虽然不为现在法律所容,但在理念中仍然是天经地义的,你的钱都是你父亲的,更何况是你父亲的资产?天下万万没有父亲在世,让儿子来掌财的道理。

    这个国家现在是你父亲的,将来是你的,国家大事你大可参与,但家中之权,只要你父亲在世,就永远是他的,你若插手内帑就是不孝,更是对你父亲的不尊。有一件事你要认真记住,永远不要替你父亲做主,更不要做他的主。”

    “多谢舅舅指点,我倒是真的没有想那么多。”李君华听了朱由榔口中的理论,不禁有些后怕,再想起前日父亲说的禅位之事,更是觉得自己真的不能插手此事。

    朱由榔笑了笑:“你的父亲千般好,但思想终究与天下不同,有些规则可因他而变,但有些规则却永远不会变,你若真心想帮你大哥一把,大可让你母亲来办,这样更为得体一些。”

    “是,外甥明白了。”李君华重重点头,心想幸亏今日把这件事冲作闲聊告诉了舅舅,不然真的就惹出大祸事了,二人又聊了一些迁都的事,天色渐黑,李君华也就要离开了。

章二零七 救命恩人

    沙河渡。

    这里是从昌平返回京城的必经之路,官道由此越过沙河,沟通京城,而每次往来于昌平与京城,李君华都会在此稍事休息,喂养一下马匹,并且带几块这里的豆沙包回去,那是弟弟李君威的最爱。

    李君华脑袋里不断闪过舅舅说过的话,他一直想做什么,但却发现,自己的意志总是容易与父亲产生矛盾,而为了避免,自己的行为就要以父亲的意志为转移,一直以来,他都有些不满,但长时间来却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而在今天,被舅舅点破了。

    纵览历朝历代,他无异是最幸福的太子,有一个信任且愿意给他施展才华的父皇,不仅给了充足的空间,还不断为自己处理麻烦,心里想着,李君华拿起了一个豆沙包,却忽然停住了,轻咦一声,目光停留在了眼前的包子上。

    这个包子似乎与以往的不同,这个茶点铺子的永远会端上热乎的包子,而手里这个确实凉的,他从未遇见过类似的情况,扭头看向柜台,熟悉的老板娘并不在,只有一个戴着头巾的青年在忙活,他的衣服整洁,但却不怎么合身,而且身材高大了一些,肯定不是老板娘那个瘦小麻利的乡下远亲。

    李君华不动声色的放下包子,轻轻敲了敲桌子,同桌而坐的两个侍卫警觉起来,但很快又归于平静,片刻之后,李君华道:“伙计,添水。”

    “来啦。”伙计发出了低沉的回音,然后提着水壶走了过来,侧着身子停在了李君华的身边,添水之后,又转过桌子,给侍卫的茶杯添水,经过李君华身边的时候,李君华摆动长刀,打在了伙计的膝盖上,一声吃痛外加一个趔趄,伙计飞身扑向地面,但他却单手撑住,一个转身腾空而起,展现了不俗的身手,既快速起身,又有利于抵挡偷袭者的攻击。

    但李君华并未直接攻击,而是提刀对半空的热水壶一点,壶盖飞起,大半壶热水泼洒而下,覆盖了伙计大半身,满头满脸都热气蒸腾,李君华抱刀在手,冷声说道:“哪里来的朱明余孽,在我面前横行不法?”

    那伙计捂着被烫伤的脸哀嚎大叫,而骤然发生的战斗也让茶铺里的人飞也似的逃命,李君华见他痛苦难当,说不出话来,吩咐侍卫:“捉住他,弄清楚身份!”

    两个侍卫包围而上,一人持刀警戒,一人绳索在手,就在要摸到伙计的那一刻,那伙计却是手垂落腰间,已然飞镖在手,飞射向了离的最远的李君华,好在其受伤在面部,观察本就不明,骤然袭击,四枚飞镖射失两枚,被格挡一枚,最后一枚擦着李君华的肩膀激射而过,只擦出了浅浅的伤痕。

    “呔,狗东西,暗箭伤人!”持刀侍卫虎吼一声,一刀刺中其肩胛,继而一脚踹在膝盖上,而另外一人靠的近,右手成爪,瞬间卸下了刺客半边胳膊,制服之后,回头一看太子无恙,也就没有下杀手,绳索绑缚到李君华身前,听凭其发落。

    而没有同桌的侍卫也迅速控制了周围,一脚飞踹关上了大门,把铺子里尚未逃窜的三个食客制住,事发后立刻查看茶食店的侍卫长回到了李君华面前,低声说道:“铺子的老板娘和伙计都捆在了厨房里,并没有其他伏兵,周围也没有发现其他袭击者,为避免有后招,请殿下随卑职速速退却,向北十里是战犯管理所的一个农场,里面有驻军,到了那里,也就安全了。”

    “不用了,一个独狼袭击者而已,我说的对吗,张经武?”李君华冷冷一笑,对伙计说道。

    伙计被烫的满脸大包,但刚才抹去脸上热水的时候也把假胡子之类的伪装去了,露出的半张脸已经让李君华识破他的身份了,而如今的京城,欧阳止一行被清剿,忠嗣团已经归顺,只有被释放后不知所踪,又不接受招安的张经武算是个不稳定因素,而他不会有多少支援后招的。

    “既然被你看破了,我也无话可说,贼子,杀了我吧。”张经武凛然说道。

    李君华笑了笑:“我父亲饶过你一命,赦免了你们忠嗣团,为何还要来刺杀?”

    对于张经武埋伏此地刺杀,李君华倒是没有多惊讶,毕竟这也算是自己的习惯,而他出行虽然很少动用仪仗,但也极少孤身一人,似侍卫这等有功夫在身的,一言一行与普通百姓不同,可骗不了张经武这种人。

    “饶我?哈哈,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们杀了我的全家,一句轻飘飘的饶恕就算揭过了吗,笑话,那我杀你一家,再饶你一命成不成?”张经武暴跳如雷,高声说道。

    李君华道:“几十年来战乱频繁,乾坤调转,死的人不计其数,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我们李家要是一个一个的还,怕是死一万次都不够,不过你说的倒是也不无道理,我同意你的说法。”

    “哼,贼子,你又要耍什么花招?”张经武却是警惕起来。

    李君华道:“没什么花招,我只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做就是了,饶你无用,不如不饶,来人,押解回京,送安全局,关入死牢。”

    侍卫长常年在李君华身边,低声说道:“这人是韩小姐故旧,若是为其所知,恐怕不美。”

    李君华道:“你不会以为我是个为了女人就不讲原则的人吧,我问罪张经武,她会说我薄情寡义,而我若放走他,纵容他袭杀于我,那是不是她薄情寡义呢?”

    “殿下,话虽然这么说,但不能与韩小姐讲这类道理。”侍卫长也不好多说,小心提醒道,他觉得李君华在感情方面实在是初级,想要与女人讲道理辩是非,那就是老鼠舔猫鼻没事找刺激。

    “韩芷薇?她背叛了忠嗣团,与仇人狼狈为奸,也是该死之人,我若捉住她,必然将他碎尸万段.......。”张经武怒骂不止。

    李君华探出佩刀,直接连刀带鞘的塞进了张经武的嘴巴里,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几颗牙齿掉落下来,血也喷涌不止,李君华冷声说道:“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这位贵人,请听贫道一言,可否饶过这位壮士?”一个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说话的是一个邋遢道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一身蓝色道袍洗的发白,颇有些不修边幅的模样,李君华不曾想吃瓜群众之中也有这等胆大之人,而侍卫第一时间则以为这人是张经武的伙伴,立刻把道人捉了出来。

    搜检了一遍,也只是在道人身上搜出了一些散碎,一小袋铜币、一套针灸、几个小本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如果针灸用的银针不算凶器的话,这道人身上倒真没有什么杀人的物件。

    李君华看着满地的零碎,颇感有趣,坐在了椅子上,笑问:“这位道长,您为何要为他求情,莫非与他有什么关系?”

    “萍水相逢,只是今日舍了贫道一顿不要钱的饭罢了。”道人微笑说道。

    “既然如此,你还要为他求情,是谁给你的信心?”李君华又问。

    “当然是贵人您了。”道人淡淡说道。

    李君华冷冷一笑,心道这厮在装神弄鬼,不知有什么企图,于是说道:“好吧,那道长就说一说,可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今日这关道长可不容易过。”

    道人点点头说道:“贫道想用贵人您一命换他一命。”

    见道人说的煞有其事,不像是胡言乱语,又事关自己姓名,李君华郑重起来,问道:“还问请教道长如何称呼?”

    “这位是无为真人。”道人含笑不语,倒是刚刚获自由的老板年出言说道。

    李君华想了想,也没有想起这人的名头,索性说道:“那道长怎么用我一命换他一命?”

    无为真人指了指李君华肩膀,刚才那里还只是被暗器飞镖在衣服上划开口子,可如今已经殷红一片,无为真人说道:“那支飞镖喂有剧毒,贫道可为贵人解毒,解毒之后请贵人放这位壮士一条性命。”

    侍卫们大惊失色,侍卫长捡起一支飞镖,嗅了嗅,确实有一种苦杏仁的味道,显然是真的有毒的,但真正让人相信的是张经武的反应,这厮见无为真人道出他的毒镖,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大骂说道:“混账王八蛋,谁让你救,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

    李君华信了几分,对无为真人一勾手,说道:“来吧,我答应你了。”

    无为真人缓步走近,手指翻开,多了一只小刀,李君华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割断了袍袖,露出了精壮的臂膀,李君华低头一看,伤口血红,渗血不止,无为真人说道:“还好,没有耽搁时间,这是五步蛇的蛇毒,一盏茶的功夫就无法排毒了。”

    说罢,无为真人张口吸起了毒,吸了几口全都吐在了地上,但仍然不休,用刀把伤口又扩充了一些,又吸了好一会,直到吸不出血来,才是罢休。

    然后,无为真人走到柜台,拿起纸笔写了药方,交给了侍卫长:“贫道身上并未带蛇药,你可拿这个方子到京城取药,贵人中了蛇毒,不宜行动,否则残毒扩散,就在这里暂时休养吧。”

    “道长,这么说,我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李君华抬手示意侍卫长去做,笑着问向无为真人。

    无为真人道:“贵人福大命大,定然性命无忧,但也要安心养护才是,幸好镖上毒素不多,贵人又信得过贫道,治疗及时,不然就算活下来,也要痛苦许多。”

    “如此就好,道长,你就不待我放他,就为我吸毒,就不怕我事后反悔吗?”李君华问。

    “怕与不怕都无意义,贵人若信守约定,这位壮士自然无虞,若不信守约定,贫道也是无法,只求问心无愧罢了。”无为真人微笑说道。

    “呵呵,道长真是个洒脱的人,可否有缘与道长饮酒呢?”李君华问道。

    无为真人道:“贵人若放了这位壮士,贫道自当从命,若是不放,贫道也就无法奉陪了。”

    “有意思!”李君华打了一个响指,说道:“派两个人押解张经武回京,直接送到什刹海别院,是放是杀,全凭韩小姐吩咐,去吧。”

    “请让贫道为其疗痊烫伤和外伤。”无为真人道。

    李君华点头:“把张经武带后面房间去,你们两个好好看住他,他死不死都无妨,可别让他伤了无为道长。”

    待几个人退下疗伤,李君华对老板娘说道:“老板娘,你识的这位道长?”

    老板娘小心的凑过来,她对李君华有些印象,几次见过,随从不俗,知道不是凡人,但也只是以为是京中贵人子弟,但刚才见无为道人割他伤口吮血半碗,眉头都不皱一下,更感李君华英武,因此也不敢撒谎。

    “无为真人是从广州那边来的,是个好道士,他平日里在附近村庄行医施药,扶危济困,附近的村民都认识他,他很少传教,到医术很好。”老板娘简单说了。

    听无为的口音,确系岭南粤语口音,这倒是不假,但李君华却是疑惑:“广州的道人来燕山脚下做什么,不会来攀八达岭长城吧。”

    “听人说,无为道人是来寻亲的。”老板娘说,但话说出口,又犹豫了。

    李君华道:“你且直说,我自然不亏你。”

    一挥手,侍卫扔过去一个钱袋,里面银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老板娘掂量了一下,面露贪婪,但又放桌子上,说道:“我不是要钱,我是怕说了后,对道长不利。”

    “不会,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李君华微笑。

    老板娘想了想,说道:“我也只是听说罢了,听人说,无为真人是来寻亲的,只不过他的亲人并不是附近村镇的,而是关押在昌平的某个前朝贵人。”

章二零八 再救一命

    如果从帝国朝廷论起,前朝是朱明,但在未受教化的百姓眼里,满清也能算作前朝,而无论是满清还是朱明,李君华都明白了这老板娘为何为难了,无为真人寻找的亲属在昌平战犯管理所里,能值得他不远数千里来的,肯定是至亲好友,而当初在清算的时候,能进入昌平的,那个级别的战犯,无一例外家人都受到了牵连,若无为道长是其中一位的直系亲属,是极大可能追问罪责的。

    “老板娘,你是担心朝廷知道了,株连无为道长对吗?”李君华微笑问道,见老板娘点头,他又说道:“按照朝廷的法律,确实如此,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既然救得我的性命,我自然保他无虞。”

    老板娘听了这话眼前一亮,周围几个百姓也是围了过来,其中一个老者说道:“其实我们都觉得,无为道长于情于理都不能被追究的,就怕律法无情,现在有贵人您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

    李君华问:“于情于理不会追究,是什么意思?”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出来,当无为道长收拾妥当,出现在李君华面前的时候,见他打听自己的事,也就直接说了。

    原来这位无为道长俗家名字叫成器,但却是一个满洲人,其父本是满洲正蓝旗的一个参领,当年隶属于满清驻广州八旗,名义上从属三藩指挥,却也算作监军,两广会战中,三汉藩不听清廷号令,执意死守广州,期间与盟军谈判,为表诚意,杀光了广州城的满洲兵,无为道长时年不过五岁,与母亲侥幸逃脱,两广会战结束后,珠三角为晋藩所有,而帝国那时海外拓张,需要人口,无为道长这类孤寡全都被打包出海,只是因为无为道长期间生病,滞留港口,与其母被一个成姓码头工人收养,取名成器。

    自此,无为道长就在港岛生活,一直到神州光复,而其养父和母亲期间因病而死,无为道长侍奉五六年,俗话说久病成良医,无为道长接触了几年医药,在养父死后到道观做了道士,跟随师父在外游历,学习师父的医术。

    “师父待贫道极好,游历各方总是会打听生父下落,还专门带我去了吉林、宁古塔等关外诸地,在宁古塔时才知道贫道本家钮祜禄氏是满洲大姓,贫道叔伯要么死于战事要么隐匿民间,要么被流放海外,能寻到的也就只有昌平了,因此贫道来来到这燕山脚下,却也不敢上门去问,担心受牵连,但听人说,昌平的犯人时时出城,或劳作或参观,也不禁乡民与之交流,前些时日,贫僧在宣化济贫院诊病,还曾见过前来送米面牲畜的战犯,只是不知深浅,不敢相询,只是想着在附近日子久了,与其相熟,再慢慢探寻也是不错。”无为道长是个善谈的人,也很洒脱,不管禁忌与否,一股脑的全说了。

    “道长为何如此执迷呢?”李君华问。

    无为笑了笑:“我虽出家,却未得道,母亲死前心心念念一定要我带她落叶归根,贫道才放不下的,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在此蹉跎几年,若真不得,也就只有离开了。”

    李君华点点头,他对无为道长的观感很好,不仅因为他救了自己性命,更因为他的性格洒脱,凡事看的开,是李君华所向往的生活状态。

    “原来如此,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道长救我性命,寻亲之事,我自然要帮一帮的。”李君华命人取来纸张书写起来。

    无为却是说道:“原本就是说好的,您放那位壮士一马,我助您一臂之力,贵人已经遵守诺言,就谈不上救命之恩了。”

    “道长为何愿意救张经武呢?”李君华边写边问。

    “同病相怜罢了,当年尚可喜杀广州城的满洲兵,是中了晋王李定国之计,而晋王是如今的帝国荣王,说起来,我一家亦是死于帝国之手,与张壮士遭遇是一样的,只不过我放下了,他却没有放下。”无为轻声说道。

    李君华点点头,拿出私印盖在了书信上,问:“道长为何能放下呢?”

    无为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父兄屠戮汉人无数,汉人杀我父兄无不妥,养父视我为亲生,多年养育,师父也不嫌弃我满洲身份,二十年下来,怨恨有多少,恩情就有多少,恩恩怨怨,一团乱麻,执拗于此,一生不得安宁,也就放下了。我有慈爱的母亲,恩深义重的养父,深明大义的师父,才得以放下,那位壮士想来十几年在仇恨之中无人宽解,贫道也不过想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道长不知,张经武曾被赦免过一次。”

    无为微微一愣:“无量天尊,贫道确实不知,既如此,那就再一再二不再三吧。”

    “道长好胸怀。”李君华赞许一声,又问:“不知道长亲人如何称呼,我这就派人去昌平问一问。”

    “叔祖名钮祜禄阿尔罗,大伯钮祜禄福清.........。”无为说了几个名字,李君华挨个记下,差遣人去了昌平。

    他则在茶铺停顿下来,先是恢复了秩序,又等来了京城来的汤药,吃药过后,身体畅快了许多,两个御医查验一番,确定无碍之后,众人才是放心下来,到第二日,侍卫却只是带回来一个男人,这人看起来有六十岁,满脸皱纹深如沟壑,脸色很深,一看就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厚厚的棉袍上还挂着一些泥巴,看起来像是一个老农。

    “这位是?”李君华率先问道。

    “小老儿爱新觉罗旷亦,在昌平,大家伙都叫我爱新觉罗筐,哈哈哈.........。”老头风趣的说道。

    而李君华是从舅舅嘴里听说过这个名字的,满清皇族却是个远支,懦弱和干瘦让他从未上过战场,京城这个**窟让他潇洒了半生,作为‘四九城爷们儿’的最佳代表,这位爱新觉罗不懂诗书兵事,但论起玩鸟斗蛐蛐,遛狗捉鹰,却是样样精通,因为皇族身份被捕,但却是个十足的乐天派,在昌平人缘极好。

    “坐吧,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李君华笑着说道。

    老头却是很不客气,把老板娘和伙计都叫来,要了十几样东西,有些是铺子里有的,大部分都需要出去买,都是渡口附近的吃食,自然,花销都要由李君华开支,李君华欣然接受,也感慨这老小子对吃喝很感兴趣。

    一边吃,老头一边说了钮祜禄家的事,这家伙对昌平战犯管理所的事就没有不知道的,钮祜禄家在前后进入昌平战犯管理所管制改造的一共十七人,其中六个与无为道长有血缘关系,四个死于昌平,生病、事故、自杀和逃狱各有一个,而另外两个,也就是无为道长的大伯和叔叔却是已经改造完成,特赦出狱了。

    “你的叔叔,也就是钮祜禄巴达罗是第一批被特赦的,在京城呆了两年,应该是去了宁古塔,他最想捉一只海东青来养,但自此没了消息,而你的大伯是今年万寿节被特赦的,福清这老小子现在在京城,在明史编撰委员会工作,他时常与我通讯,上面有他的地址........。”老头拿出几封信,递给了无为道长。

    李君华对此了解一些,昌平的战犯被特赦出来,一般都会被安排在京城工作,一来是为了管控和监视,二来也是为其安排一条生路,毕竟很多人年纪大了,亲人未必与其相认,没有生活来源,就无法活下来,而有工作就有活下去的资源,而这些人虽然在昌平学习过各种劳动,但年纪和身体的缘故,脑力劳动仍然最适合,正编撰史书的工作,最适合这些历史亲历者了。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道长,就由我送你去见你的叔叔和伯父吧,了却你的一桩心愿。”李君华说道。

    “真是麻烦您了,只是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成。”

    “他是当今太子,还有什么是他办不成的,是不是啊,太子爷。”

    “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你第一次来昌平我就见过你了,帝国小太子,擦腚要用纸,早餐没鸡蛋,说啥都不干。这是我们昌平城里的一个话题,索额图那几个孙子经常拿来说笑的。”老头毫不犹豫的提及当初李君华第一次到昌平的囧事。

    李君华倒是大度的很:“让他们说去吧,箩筐老先生,你吃的东西我让人每样备了一些,回去的时候拿着,记着,别给那些总说我坏话的人吃。”

    “没您不圣明的。”

    无为道长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李君华的真实身份,但他倒没有任何改变,与李君华谈笑怒骂,一如往常,更让李君华感觉喜欢,一道回了京城,李君华派人打听了之后,派人护送无为道长去了,然后入宫。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在御书房里,李君华见到了副相马东来,而马东来则起身施礼,恭敬万分,李君华从来都是耳聪目明的,知道副相当初与长兄往来很多,此刻的谦卑或许是弥补前时的跋扈。

    “副相请起。”李君华伸手扶了一把。

    “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皇帝随口问道。

    李君华道:“小伤,小事。”

    李明勋摇摇头:“太子的事就没有小事,详细说说。”

    李君华一点没有隐瞒直接说了张经武刺杀的事,连张经武与韩芷薇的关系也没有错漏,只是一句带过,与其说不想关联韩芷薇,更多则是有马东来在场,他不欲多说私事罢了。

    “这件事就按你的法子做吧,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总不能你说放了人家,当老子的却要拆儿子的台吧。那位道长你也好好款待,吩咐下去,不要为难他,他都已经放下了,我们又何必拿着不放呢?”皇帝淡淡说道。

    李君华正有此意,点头称是,李明勋对马东来说:“东来呀,朕有那么多学生,你、阿海和北极都是出类拔萃的,但若说起来,太子和你脾性最合,年纪轻轻,都是有主意的,当年你也是这样,孤身一人去了澳洲,打拼了那一片天地来。”

    马东来谦虚到:“皇上谬赞了,微臣哪及太子万一。”

    皇帝与马东来相谈甚欢,聊了一会,对李君华说道:“东来的夫人和孩子来了,男孩子都跟着老三疯玩去了,姑娘却在你母后那里,你也去看看,东来是个好福气的,家里有洋夫人,两个闺女与寻常人家姑娘气质完全不同,你去瞧瞧..........。”

    说着,拉起马东来的手,说道:“东来,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子的婚事,这个年纪了,连个伴儿都没有。他若是和你家闺女瞧对眼了,你可不能不答应!”

    听着这些话,李君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缓缓走出去了,见到乌以风,问道:“老乌,怎么回事,父皇今日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乌以风诧异问。

    “忽然就要让我和副相家的闺女相亲。”李君华道。

    “应该就是随口说说,太子爷哪能当真,您想,这种事,皇上爷哪次不是先和您商议过后再说。”乌以风立刻明白了过来,哈哈一笑,说道。

    半个时辰后,马东来从宫里出来,听着妻子说一些皇后宫里的事情,听到太子对女儿颇为亲近后,心情顿时畅快了许多,又谈及无为道人的事情,马东来顿时变了脸色:“那个道人是个满洲人,钮祜禄氏?”

    “听太子说了一嘴,好像是这样。”

    “是汉人养父养大的?”

    “是吧,应该是,不过我没多问。”

    马东来掀开窗帘,问自己的随从:“太子卫队里有认识的人吗?”

    随从摇摇头,马东来说:“那就去认识认识,用钱就到账房那里去支,明天这个时候,把无为道人的事情给我打听清楚了。”

    “老爷,那可是太子的救命恩人呀,您可别乱来。”

    马东来笑了:“乱来?不会!我也想让他救一命呢。”

章二零九 副相

    从帝国八年末到帝国九年初,李君华着实过了几个月的好日子,虽然日常依旧忙碌,但大小事情都是舒心的很,首先一点就在于情场得意,张经武刺杀,李君华把生死之事交由了韩芷薇发落,虽然是公事私办,却是妙招一计,韩芷薇念旧,放了张经武,对李君华心怀愧疚,不免温柔暖语,小心逢迎,而张经武呢,虽然得了活路,但韩芷薇也不愿再给他刺杀的机会,一张去美洲的船票,了却这一桩。

    而在大事上,李君华也颇为顺遂,分配申京赐宅和专理迁都之事情,明明白白告知了天下太子的名正言顺,随着副相马东来的示好,南北两京,勋臣官宦都已经明确,一切就都好办了。

    东宫。

    李君华坐在书桌后处理着公务,林君弘走了进来,说道:“张经武的事了了,去了美洲,应该不会再给你惹麻烦了。”

    “难为你了,君弘。”李君华报以微笑,他知道,诚王的意思一向是一了百了杀人灭口的。

    “但有一点,这事不是我做的。”林君弘直言说道。

    李君华听了这话,有些意外:“哦,人不是交由了安全局了吗?”

    林君弘道:“是交给了安全局,但人在我插手之前就被人领走了,是老三亲自去的,应该是韩芷薇找的老三,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她是担心你和我会背地里灭口,这很正常,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李君华满不在乎的说道。

    “这个女人心思太重了。”林君弘不免又提醒道。

    李君华微微摇头:“你这话,我理解为你在赞赏她聪明,我喜欢聪明且有主见的女人。”

    “算了,不提这个,这两天的报纸看了吗?”林君弘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李君华,但很多时候,他都是忍不住提点一两句。

    李君华摊手说道:“没有,这几日为迁都南幸的事忙的脚不沾地,哪里有时间,报纸上又出什么事了,有些小报纸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不是,你看看这些。”林君弘拣选了几份报纸,放在了李君华面前。

    仅仅从版面上就能看出,这些都是大报社出品的正经报纸,这几份报纸在不同的版面报道了同一个人,那就是对李君华有救命之恩的无为道长。与其说是新闻,不如说是当故事来写的,有的甚至在头版头条连载了几日。

    报纸上写的全是无为道长的生平事迹,从其满洲八旗子弟的出身,到父死母改嫁,一直到北上寻亲,写的是清清楚楚,只不过最后略去了无为道长在沙河渡口救护太子的事,毕竟这件事李君华已经下了封口令。

    报纸按照顺序排列,从一开始的讲述故事,到中间的评判宣扬,再到后来的盖棺定论,真实的显示了有人对这件事的操控,也让李君华清楚的看到舆论对无为道长这件事的认知。

    整体上,舆论还是认可这件事,不认为应该株连无为道长,并且大肆褒扬其养父和师父,而在林君弘着意挑出的一份《珠江商报》上,已经提议在港岛为无为道长的养父树碑立传。

    “这些是谁的手笔,不会是母后........。”李君华疑惑问道。

    沙河渡那件事后,皇后一直感念无为道长的恩德,而李君华也想报答他,但苦于没有太好的机会,而报纸上对其正面的评价,似乎是最合适的方法。

    林君弘摇摇头:“是副相。”

    “马东来?”李君华诧异,但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报刊杂志这些刊物一直是受到帝国行政单位管控的,而这些单位也直接隶属于副相,而此次马东来北上自然不只是为了接驾,李君华似乎听皇帝与其讨论过舆论的管控和引导,而在北方,重中之重就是缓和民族矛盾。

    因为甲申国难,帝国的民族矛盾由来已久,虽然光复之后,满洲与蒙古两大民族集体退出边墙,但民间要求对其追剿和清算的呼声从未停止,要求夷灭全族的也不是没有,而随着绥靖政策和战犯改造的普及,实际上这些工作已经完成了,只不过甲申国难的教训实在是太惨痛了,几年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人忘记仇恨。

    而帝国朝廷对再兴清算已经没有兴趣了,仇恨只是国家政权经常利用的手段罢了,利用仇恨来达到目的,从未用仇恨来制造事端了,别说帝国对满洲与蒙古的清算烈度已经不算低了,就算没有进行,如今国泰民安,也不会因为仇恨而再让边地不宁。

    所以,舆论战争,只能在舆论上取胜,而宣传无为道长的事对缓和华夷矛盾就极为有利,无为道长就汉民族以德报怨的典型,淳朴善良的汉人养父不计较家国仇恨,把满洲人的孩子养大,德性高古,值得尊重,以此来宣传汉民族的伟大与宽容,再好不过。

    而无为道长虽然是满洲人,但被汉人养大,受熏陶教育,长成之后,心地善良,赠医施药,为善人间,也说明了汉家文明的进步和温和,满洲人自己养大的是豺狼虎豹,而由汉人养大的孩子却是尽善尽孝顺,高下立判。

    由此也可以大而化之,在帝国建立的新秩序新政策下,以往人面兽心的游牧民族,也会变的像汉民族一样善良温和。这种宣传办法就是给两边都戴高帽,说好话,而古今中外,人人都吃这一套,虽然有识之士往往对此嗤之以鼻,但那又如何,历史已如过眼云烟,未来永远风云诡谲,唯有稳定现在,才是掌权者应该考虑的。

    “看起来,副相似乎有意讨好你,对了,我听说副相的两个女儿如今都由皇后娘娘调教........。”林君弘不咸不淡的问道。

    李君华知道他想知道什么,倒也没有隐瞒:“这是父皇的意思,在我这里,副相依旧是以前的副相。”

    林君弘明白了李君华的态度,马东来无论如何示好,他早已被打上了英王一党的标签,虽然如今大位已定,马东来也还掌握实权,但太子却无法接受他,只不过是利用罢了。

    “对了,今日有时间吗,随我去一趟松鹤楼,中午有个饭局。”李君华问。

    林君弘问:“谁请的?”

    “是我请的,贵宾就是副相马大人。”李君华直言不讳说道。

    “你的态度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君华,我要提醒你,此番迁都申京后,第一件大事就是内阁改组,李海大哥之后谁来接任首相之位,全天下的人都看着,你此刻还与马东来往来过密,究竟是什么意思?”林君弘低声问道。

    李君华笑了笑:“物尽其用,还能是什么意思?”

    “这可不妥当,若是皇上知道了,很不好。”林君弘道。

    李君华却只是笑笑,心道,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皇帝的意思呢?

    松鹤楼。

    “老爷,咱们到了。”长随的声音从外面响起,一身商人打扮的马东来从车上下来,看了看酒楼的匾额,这酒楼距离八大胡同不远,甚是喧嚣,白日在此饮酒,夜晚隔壁放浪,是京城富人们的生活方式,而一般情况下,官员却是不会轻易在这里露面,特别是马东来这个级别的。

    “客官老爷,请进。”小二见马东来着装不俗,连忙招呼起来。

    长随应付道:“东江阁,有位置的。”

    小二连忙说:“哦,原来是两位公子请的客人,东主已经上去了。”

    马东来吓了一跳,虽说是太子请客,但他却是故意早来了半个时辰,总归不想让太子等,不成想太子还是早到了,连忙上楼。

    东江阁雅间里的李君华和林君弘已经起身,李君华更是出门扶了一把,说道:“您里面请,慢一些,这门槛有些高。”

    “不敢不敢。”马东来连忙推却。

    “您是长辈,有什么不敢的。小二.........。”李君华招呼道,连点了几个菜品,马东来看在眼里,知道太子对这里并不陌生。

    “不瞒您,我们几个弟兄没少在这里蹉跎日子,只可惜嘉文他们一直在申京,不然也被我们几个带坏了。”李君华略带惋惜的说道。

    见太子对自己说起这些私事,马东来更是感觉亲近,说道:“等迁都申京,自当让我家小子叨扰,也让太子爷帮我调教一番。”

    “那是,咱们都是一家人。”李君华笑呵呵说道。

    马东来心里更是受用,林君弘则说道:“副相,太子请您吃饭,是答谢您为无为道长仗义直言的事,您是不知道,咱们这位太子爷重情的很呐,被人救了一命念念不忘,皇后娘娘也是如此,你说给钱吧,人家不要,当官吧,道长出家了,硬要说起来也就只有其师其父在其心间,您做的这些事,可是真办到太子的心坎里去了,也算是了却了皇后娘娘一桩心愿。”

    “哎哟,微臣可没敢这么想,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马东来自然不敢居功。

    待菜品上全,李君华命侍卫在外面看守,三人推杯换盏,吃用了一会,李君华说道:“今日还是有些事要向副相讨教的。”

    “不敢,太子之事,微臣自当全力以赴。”

    李君华道:“是这样,皇上让我主理迁都之事,大事小情的都要经我手,这段时日,我做了几份计划递上去,都是被否了,说是靡费颇大,扰民过甚,我心里着实不安,请教几人,都是无着,副相担着接驾的担子,说起来与我职责是一样的,实在过意不去。”

    “太子说的哪里话,您说咱们是一家人,哪里有过意不去的道理。”马东来正缺机会为太子效劳表忠呢,如何会推却呢,又问:“迁都的方案您可带在身边,微臣想要看一看。”

    “自然,自然。”李君华拿出了方案。

    马东来接过来,先是大致扫了一遍,心中暗赞,太子不愧为皇帝选定的继承人,做事极有条理,一丝不苟,这方案从随驾人员到路线,再到开支明细,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特别是开支一项,既有国家财政需要负责的开支,也有皇室自行的开支。

    “太子,其他都好说,问题就出在皇室南幸开支上。”马东来直言不讳的说道。

    “哦,按照皇上和母后的吩咐,皇室南迁花销由皇室自己支出,还有什么问题,莫非是花费太多?”李君华不解问道。

    马东来笑了:“太子虽然聪慧,但于世道人心上不甚了解,这部分支出说是皇室开支,但迁都路上,老百姓看到的是皇室与朝廷各衙门一起的,哪部分是皇室开支的,哪部分出自国家公帑?微臣举个例子,仪仗所经之地,地方要洒水净道,黄土铺路,这条路公衙人员要走,皇室也要走,就说不清楚了。有心之人说一句公器私用,又岂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呢?”

    李君华与林君弘相视一眼,都是明白了过来,说起来,皇帝是天下神魂所在,皇帝之事从来就不只是家事,更是国事,此番迁都申京,是真真切切的国家大事,原本皇室是不用掏钱的,但如此来说,一路之上也只能按照礼制规矩来,而对于当今皇帝来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李君华不用猜就知道,自己那位皇帝父亲肯定会一路上游戏人间的,或许也因为如此,才让皇室负担一部分花销,以免被人说出不是来。

    “可若全由帝国财政支出费用,恐父皇那里不允。”李君华为难道。

    马东来笑了笑:“允不允的暂且另说,关键是,若那样,此番南下,皇上必然不能尽兴,您是太子,皇帝的儿子,而微臣也是皇上的学生,我二人若让皇上不得尽兴,那便是不孝了,对吗,太子爷?”

    “有理,有理。”李君华赞许道,心想,马东来肯定是有法子的,不然也不会说的这么成竹在胸。

    马东来接着说道:“迁都这件事,但凡是花了钱,无论多少,都会为人诟病,指摘皇上的不是,为避免这种事,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花钱!”

章二一零 粉丝营销

    李君华听了这话,呵呵一笑:“副相大人说笑了,迁都乃是国家大事,纵然主要的机构都是由江宁迁往申京,不再我的负责范围内,但北京这边也有皇室、诸勋贵、理藩院、统帅部、安全局等一干衙门,花销也是不小的,粗粗算一算,五百万两银子是打底的。”

    “太子殿下说的是,可微臣说的不花钱并非不从财政支出,而是支出之后再有收入,假设花销了五百万两,又收入了五百万两,岂不是就相当于不花钱了吗?”马东来胸有成竹的说道。

    “请副相指教。”李君华与林君弘对视一眼,都不解其中的意思,在他们看来都城南迁,样样都是花钱的,如何还有收入呢?莫不是要把京城这些衙门驻地全都卖了不成,可那是不可能的,南迁的都是总部之类的,北京虽然日后只作为陪都,但却是兵马中心,用兵所在,依旧是很多军政机构所在地。

    马东来点了点桌上放着的计划书,说道:“太子这方案做的很不错,条理清晰前后有序,但有一样,其主旨在于国家大典,将陛下视为天下神魂所在,一举一动,莫不是天下之表率,然而你我都知道,皇上最讨厌这些杂七杂八的礼节的,不是吗?”

    这一点李君华二人倒是极为同意,当今皇帝是个战争皇帝,大战从来不缺,对于政务喜欢放权,饶是如此,但凡国策大论都要由其定夺,堪称乾纲独断,但唯有各种礼仪活动,皇帝是极不喜的,除却会见外宾使节之类的,其余活动是能省就省,能替就替,除却建国初期的两年,其余多数由皇子、宗王代替,李君华本身就参与不少。

    “您的意思是,这方案从根子上就错了?”李君华问。

    马东来笑了笑:“微臣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换一种风格,将国家大典的庄重肃穆,换作皇上所喜欢的与民同乐,岂不美哉。”

    “那您的收入应该与这与民同乐有关吧,可若沿途组织太多活动,定然会被人说做惊扰百姓的,而且活动越大,支出越多呀。”林君弘更是不解。

    “并非如此,所谓与民同乐,并非只是举办百姓活动、庆典之类的,那些自然是花销增加的,可若是与商绅同乐,就是赚钱的了,就以这沿途随驾人员来说,除却必要的护卫、礼仪、侍奉等人,还可以在各地安排一些商贾参与,但沿途商贾之多,总不能人人得亲近天子之恩德吧,可论功可论德,但也可论财。

    皇上神文圣武,文治武功是历朝历代所未有的,得蒙见天颜已是百姓毕生之愿,若可花费些银钱得以亲近,那又算得什么呢?”马东来微笑说道。

    李君华点点头,心道也是,能够亲近天子,从来都是极为荣光的事情,对于地方豪商来说,更是一种政治资本,也可以算作光宗耀祖了,而这一点被马东来点透,就好像捅破了窗户纸,李君华的心中出现了十几个方案,诸如给花钱的人御赐一批打上皇室烙印的器皿、皇室择地方民宅住宿资格、赐字、赐宴等等,李君华不知道的是,他心中想起的那些方案,已经和后世的粉丝营销风格类似了,完全把皇帝当成明星来运营,而销售的则是一种‘资格’,也难怪皇帝在看到新方案的时候,直接把太子看作了自己的黑粉头子。

    “妙极,妙极,副相大人这个法子极好,极好!”李君华大笑说道。

    林君弘提醒道:“好与不好,须得先试验一下,既然京城为迁都.asxs.,就组织京畿富商名流为皇室送别,给皇室饯行为天子折柳赠诗,那可谓满门荣宠,也是风雅所在,如何?”

    “好,就先这么定下来。”李君华抚掌说道。

    马东来给李君华倒酒一杯,说道:“太子殿下,虽说微臣献策有效,但将‘天子亲近’作为商品贩卖,终究也是揽财之术,于太子圣德有损,但这种事,若非宗王出马又不好去做,微臣听闻,三皇子年少聪慧,统御有方,做事也深合皇上心意,若交由三皇子去办,可谓两全其美。”

    李君华听了这个提议,脸上含笑,微微点头,嘴上说道:“副相说的是,我会考虑的,也会和三弟商议的。”

    正事解决,三人把酒言欢,出松鹤楼的时候,李君华扶着微醺的马东来上车,见他马车远走,李君华冷声说道:“这个老狐狸!”

    “最后一个提议,你可别听他的,这厮是眼见英王倒了,才来投靠,一上来就建议你打压老三,怂恿皇子相争,过于阴狠了。”林君弘提醒道,继而说道:“不如让我来做吧。”

    李君华摇摇头:“过后再议,我先想一想。”

    无论马东来还是林君弘哪里知道皇帝对帝位继承的安排了,臣子们也不过是从常理来推论,皇帝有三子,英王已经算退出了,那皇位就只有太子和三皇子在竞争了,而若论皇帝最爱,还是幼子李君威,单就这一点,三皇子的竞争力也是不俗的。可他们哪里知道,李明勋已经决定迁都后,待局势稳定就禅位于太子,根本没有给三皇子竞争的资格。

    而禅位这件事,只有皇帝和太子知道,其他人又如何猜透呢。

    两日后,御书房。

    李君华到了御书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哼哧哼哧的声音,停下了脚步,问门口的乌以风:“我能进吗?”

    乌以风笑了:“您不是一直能直接进去的嘛。”

    “今天好像不太合适,谁在里面侍驾?”李君华又问,想了想:“没听说父皇纳妃的事啊。”

    乌以风尴尬一笑:“是三皇子在,太子爷,您想多了,难怪,就像皇上说的,春天到了,又到了交配的季节,太子爷龙性初成,英姿勃发,有些念想也是应该的。”

    “老乌,你越来越会说话了哈。”李君华给了乌以风一下,缓解了一下尴尬,问了句安,也就进去了,进去一看,是弟弟躺在皮垫子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见到李君华进来,忙呼:“太子你可来了,救命啊。”

    “谁来了都没有,这五十个仰卧起坐你是跑不了的,快做,你都多大了,还这么胖,怎么会有姑娘喜欢你。”李明勋教训道。

    李君威大呼冤枉:“爹,我是皇子啊,再胖再丑,只要想娶媳妇也是能娶到合不拢腿,您饶了我吧,饶了我。”

    “这次不行,不把你弄帅一点,怎么创收........。”皇帝不依不饶的按住儿子的脚,一直到他做够数了,才是起身。

    接过太子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问道:“有什么事?”

    李君华说道:“是问一问迁都方案的事,各衙门官署已经定下日期和计划了,皇室就等您拿主意了。”

    李明勋指了指地上瘫软如死猪一样的小儿子,说道:“瞧到没有,我们也为这件事忙碌呢。”

    说着,走到了桌案前,案上奏章之类的公文全部被清空,摆的是笔墨纸砚,一旁的纸篓里全是攒一团的废纸,而桌上那张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但从书法角度来论,着实不怎么样。但显然是皇帝的笔迹了。

    一把掀了那字,李明勋道:“你也写一个。”

    李君华接笔写了一个福字,动笔岭东快捷,笔迹瘦劲,颇具风姿绰之感,很是华彩,李明勋赞许一句:“不错不错,这本事像你娘舅,幸亏不像我。”

    李明勋拿着儿子的字看了又看,越看越是满意,但他对这些的欣赏能力,也不过是停留在‘虽然不知道哪里厉害,但是看着好厉害的’程度,仅此而已。忽然,李明勋似乎想起了什么,斟酌一番,说道:“我记得你以前手受伤的时候,练习过左手写字,你左手会书法么?”

    “会一些。”李君华谦虚道。

    其实大家都知道,太子左右手皆可习字,主要是年幼时苦练功夫,左右驰射的缘故的,而太子生而是个左撇子,只不过为了不惹人注意,平日经常用右手而已,其左手写字与右手截然不同,许是惯用手的缘故,笔力苍劲有力,挥毫泼墨之间是行云流水,平添了三分霸气。

    又写了一个福字,李明勋点点头,并排摆在了桌上,左看看又看看,感觉笔迹和风格都不同,他想了想,从外面唤来几个侍卫,问:“你们看看,这两个字是不是一个人写的。”

    众人都摇头,李明勋点点头:“那再看看,哪个是朕的,哪个是太子的。”

    皇帝从不喜书法,这是人尽皆知的,而身为皇帝的侍卫,也都知道皇帝的字并不多么好看,相互看看,都心知肚明,这么好的字肯定不是皇上写的,乌以风抱拳说道:“这个福字大气霸道,像是陛下写的。”

    “对对对,另外一个华彩贵气,字体颇类瘦金体,更像是太子殿下的风格。”一个懂字的侍卫说道。

    “好,都出去吧。”李明勋吩咐道。

    众人退下后,李明勋找来自己的私人印章,盖在了左手那张福字上,说道:“从今天起,这就是我的书法了,君华,日后再有人向我求字,就由你替我写,你自己的书法就用右手写吧。”

    “父皇,这........这不好吧。”李君华一脸懵逼。

    看戏的李君威哈哈大笑起来:“爹,你这是剽窃他人作品,哈哈,丢人呐。”

    “三弟,不能无礼。”李君华正色说道。

    “帮帮忙吧,你也知道的,书法我是练不出来的。”李明勋轻咳一声,又说:“本来是想借你母后或者李妃的书法,可她们是女人,写出来的字过于秀气了。”

    说罢,对李君威使了眼色,李君威跑到皇帝面前,低声耳语几句,二人握手,达成了交易,皇帝不再练书法,三皇子也不用再做仰卧起坐了,皆大欢喜,李君威方劝道:“二哥,你就帮帮爹吧,反正你两个手都会写,你想想,将来你书法流传出去,风格完全不同,说不定会有人说你找人代笔呢!你左手替爹爹写了,就不用有这个担心吧,可解父亲所忧,多好的事。再说了,将来天下都是你的,帮着写几个字,怎么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

    李君威脸一横:“二哥,为了迁都这件事,我连色相都牺牲了,你牺牲一手字怎么了?”

    “色相?”李君华愣住了。

    皇帝轻咳一声:“好了,就这么定了,你们下去吧,君华,迁都之事种种,若有不好出面的事,就让你三弟帮你就是了,去吧。”

    李君华连忙道是,退下之后,问:“老三,到底怎么回事,什么牺牲色相?”

    “还不是你,说什么赐宴赐字这些资格可以用来卖,爹爹就开始练字,我呢,是肯定练不得的,唯有牺牲色相了,爹说了,沿途要举办些游园会呀、舞会、赛马会之类的活动,然后散播一些小道消息,就说皇帝要借助这些活动,给三皇子相亲,想参加活动就得交钱呀,这可要赚多少钱。

    哎,当皇子可真倒霉,为了国家的大事,我还要牺牲色相........。”李君威摸着自己的胖脸说道。

    李君华这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逼着弟弟锻炼了,不过是让其减肥而已,但真意还是让三皇子的‘卖相’好一些罢了。

    “那父皇让你助我是什么意思?”李君华问。

    李君威眼睛里顿时冒出星星:“帮你揽财啊,你是太子,总不能干这种事吧,我就不同了,大家都知道我贪财,就不用在乎这些咯,反正呢,我连色相都牺牲了,牺牲点名声也就无所谓了,但是二哥,你可别看的太紧了,手指头缝里流下点什么来,就算给我的辛苦费了。”

    “这是父皇的意思,还是副相的进谏?”李君华问。

    “和马东来有什么关系?”

    李君华立刻把马东来建议由三皇子负责的事说了出来,李君威一咬牙骂道:“这个家伙,不怀好意,看我怎么收拾他。”

章二一一 泰山

    帝国九年的三月初,京城的迁都正式开始,而这已经是迁都计划的第二部分,早在帝国七年时,南京的行政官署已经开始向申京迁移,且已经接近尾声,而勋贵们已经从东宫那里分到了属于自己的宅院,已经早早入住,就等着接驾皇室了。

    而京城的迁都队伍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大头,主要是官署衙门,这部分直接往天津坐船,抵达申京,预计三个月即可完成,而是皇室则按照预定计划,从陆路南下,只不过没有选择运河水路,而是选择了运河岸边新建得当的京申大道。

    仅仅是从京城到天津这段路,御辇就走了半月时间,主要是沿途安排的活动实在是太多了,虽然主题为送别,各类题字、送别、折柳和赠诗都不是李明勋喜欢,也不是他所擅长的,但考虑到京畿一省就贡献了超过一百五十万两的‘随驾金’,李明勋也觉得外面那些红旗招展和人山人海可爱了。

    自天津起,就没有那么麻烦,一直到府治之城才有必须由皇帝公开出面的庆典活动,行进速度快了许多。

    京申大道是从帝国三年开始筹备修筑的,主要是弥补运河沟通南北速度太慢的不足,因为海运的兴起,京杭运河的作用已经没有那么明显,只不过因为其所经过的两岸也需要廉价水运,因此在建国之初就得以疏浚,但即便是疏浚之后,因为宽度、水流和水闸的缘故,运输成本上的竞争力也远远不如海运,而海运与运河都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速度都太慢了,内阁先是提出修备南北官道,在这个计划基础上逐渐扩充,最终形成了京申大道。

    “朱明时代留下的官道多是夯土的,我记得当年在南华修筑两洋大道,就变成了砂石路,排水性能提升不少,想不到这才几年,已经出现了沥青路了。”在天津之南休息的时候,李明勋看着青黑色的路面,不由的感慨到。

    而作为北上接驾的负责人,马东来对此早已做了功课,而当初力主修京申大道的就是他,听到皇帝提及这件事,笑吟吟说道:“皇上,沥青路面并不长,出了天津不过三十里也就变了,当初微臣力主修京申大道的时候,也是多方考察论证过,还派人专门去了皇上当年主建的两洋大道。

    现在的两洋大道也是沥青路面了主要是从婆罗洲运过去的,沥青路面虽然平整,但过冷和过热都不行,两洋大道修建好后,需要一支千人规模的队伍维护。京申大道修筑的时候,也是准备用沥青的,但海内各省,能出产沥青的也就只有延安府那边,运输成本实在太大,您看到的从这到京城的沥青路,是几年前,您在北方推行蜂窝煤炉时德政延伸,因为蜂窝煤推行,北方各省多用煤炭,而辽宁、京畿和山东都产煤炭,用煤青铺路,解决了渣滓问题,再好不过.........。”

    李明勋听着,微笑不语,马东来这个家伙嘴里的话不尽不实,至少煤青与自己推广蜂窝煤没有什么关系,蜂窝煤产生的渣滓是碳灰,而煤青应该是煤炭冶炼出现的产物,煤炭冶炼出现焦油,这部分可以用来制造油墨,加快了帝国印刷产业的普及,而过滤焦油产生的渣滓才是煤青,可以用来铺路。而推动北方煤炭冶炼到焦油产出再到沥青,这是帝国三年时,内阁首相李海推动的北方振兴计划的重中之重。

    “........煤青虽然价格比较低廉,但也有不好,冬天过冷容易裂,夏季过热会融化,而且含毒太大,不太适合京申大道大规模普及,但若是全用水泥,成本又太高了,多方筹划,最后才是确定,用煤青、水泥和碎石子搅拌后铺就,再用石碾或铁碾碾过,路面很是平整,也不容易开裂或者融化.........。”

    “东来有心了,你做事向来妥当,这一点,我是放心的。”李明勋夸赞说道。

    李君华问:“副相大人,为何这道路东侧与运河拉开百米之远,其中间乱草丛生,而道路之西却是农田广布呢?”

    马东来道:“这是微臣让交通部这么操办的,早年皇上就谆谆教诲,说铁路之利在千秋万代,铁路兴则国兴,这话微臣一直记在心中,京申大道开始征地的时候,虽然采用了土地置换、免税、赎买等诸多法子,但仍旧惹出了不少事端来,微臣心想,今日建公路沟通南北,不过几年,也会修筑铁路,到时再征一遍又是惹出一份变乱,何不让微臣把恶人做到底,索性沿途扩征,留待日后修筑铁路之用。”

    “东来真是高瞻远瞩,不错不错,如今京津路在修,算作工程试验,只要验证合适,将来铁路定然铺开,若论沟通南北,这京申路是重中之重,你未雨绸缪,日后少了不少麻烦呀。”李明勋由衷赞赏。

    皇驾从天津起南下,沿途只在沧州和东光停留,就进入了山东境内,因为山东是皇室故乡,所以经停站点就多了起来,也不一直沿着运河南下,从德州就进入了济南府,盘桓半月之后南下进泰安,到泰山祭祀。

    原本是有人提议皇帝泰山封禅的,毕竟‘王者受命,易姓而起,必升封与泰山,何?教告知义也,始受命之时,改制应天,天下太平,物成封禅,以告太平也。’。但三思之后,李明勋选择了放弃,他受天命称帝之时,是在陕西黄帝陵祭了华夏始祖,自然也不用为受命而封禅,至于天下太平物成封禅,那意义也不大,如今天下初定,也未到盛世之时,以此封禅还是交由后继之君吧,当然,李明勋还是不想搞这类封建迷信活动,光是给泰山神想个封号,他就头大,但是经由此地,必要的祭祀活动还是必不可少的。而皇帝驳回此议的缘由就是,自宋朝真宗皇帝起,历朝历代都没有进行过封禅。

    在皇帝哼哧哼哧的爬上泰山祭祀的时候,三皇子李君威却是偷偷溜了出来,肥胖的他对于爬山素来没有什么兴趣,而皇子之中有英王在陪也就是了,太子则是带领部分仪仗先行南下去了曲阜祭孔,而当初祭孔时发生的不愉快让李君威也没有跟着去,好在到泰山时已经是春日正好,李君威带着几个侍卫骑驴游玩,好不自在。

    偶然经过山道旁一个尼姑庵时,却见裴元器与几个勋贵子弟走了出来,庵里的尼姑却是跟着送别,举止行径颇为放荡,李君威看的不真切,骑驴过去,问道:“元器,你在尼姑庵做什么?”

    “呵呵,这几日挨的骂多了,特来佛门清净清净,嘿嘿.......。”裴元器笑呵呵的说道。

    他挨骂的事人尽皆知,因为向迁都沿路富商贩卖随驾票的正是他,大肆敛财的臭名声,又让他担了,没有人能说出太子和三皇子的不是。

    “你就胡诌吧,那几个是尼姑吗,你瞧瞧你脖子!”李君威毫不客气的拆穿了裴元器的谎言,他的脖子里还有一枚唇印。

    裴元器倒也不怕李君威看破,到底是兄弟情深,说道:“闷的发慌,消遣消遣嘛。”

    原来他方才进的庵堂表面上是尼姑庵,实际是烟花之地,泰山姑子这几年也是远近驰名的,与大同婆姨、扬州瘦马和西湖船娘一样,属于地方特色的妓院,只不过泰山姑子是这几年才兴起的。

    “三皇子,您若有兴趣,我们可以为你安排..........。”一个勋贵子弟讨好说道。

    话没有说完,就吃了裴元器一个巴掌:“混账东西,你敢带三皇子去那种地方么?”

    裴元器虽然混,但还是有底线的,他平日里总是纨绔的模样,但并非本心如此,带皇子去妓院这种事,他在京城干过,可那是去办事,嫖娼是万万不敢安排的。

    “算了吧,我可不与你们混,元器,手里有钱么,我出来的匆忙,忘带了。”李君威摆摆手,他到底年纪小,对女人还谈不上痴迷。

    裴元器拿来钱袋给了李君威,李君威骑驴走了,因为皇驾经过的缘故,泰山脚下有庙会,李君威本就是个爱凑热闹的,庙会上又有诸多美食,自然得他的欢心。

    “公子爷,有热闹看。”侍卫忽然跑来,开心的说道。

    李君威一听这话,两眼放光,问:“什么热闹?”

    “一个江湖骗子骗了一个女学生钱,闹的要撞墙呢。”侍卫说道。

    李君威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乐颠颠的去了,老远就看到上百号人挤在一棵大槐树下,连推带搡的闯进去,就看到四个学生打扮的人正在和一个家伙对峙,那家伙郎中不像郎中,术士不像术士,一身袍子旧的发白,一撮胡子挑起向上,眉心之间有一枣核印记,身边有一幡,正面写着悬壶济世,背面则写到,指点迷途君子,

    而四个学生是两男两女,应该是本地人,李君威似乎想起,参与皇帝祭祀泰山的,就有学生代表,这四个人十六七岁,其中一个女学生额头一个伤口,还在冒血,想来正是她撞墙自杀的。

    “去,取金创药来给这位姐姐。”李君威吩咐侍卫说道。

    “用在下的吧,不劳烦这位小兄弟了。”人群之后钻进一青年,相貌堂堂,取出一药瓶交由了另外一个不受伤的学生,待上了药,他又主动给那受伤学生搭脉,然后说道:“无妨,只是有些心绪震荡,休息一会就好了。”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李君威见他谈吐不凡,又赠医施药的,很是喜欢,问道。

    “在下苏日安。”

    “在下李威。”李君威也抱拳说道。

    而那神棍借着这个光景,偷偷要跑,被围观的百姓堵了回来,李君威道:“话没说清楚就想跑?”

    义愤的男学生这才把实情说了出来,原来四人的父母都有幸随驾上泰山祭祀,他们没有这个资格,就在山下闲逛,而这神棍自称有天眼,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几个学生都是不信,神棍便和其打赌,说他们可以把秘密写在纸上装进信封,神棍可一眼看破。

    女学生最是不信,便写了出来,没想到那神棍真的看破了,直接说了出来,也是那女学生实诚,写了真话,说是喜欢学堂的某位男老师,如此公然被说破,羞愤难当,差点撞墙死了。

    “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信你才有鬼了!”李君威自然是不信这些的,哈哈一笑说道。

    神棍道:“老夫这一双天眼.........。”

    见那浑身上下散发着邪气的神棍就要自吹自擂,李君威道:“别吹嘘了,你既然有这个本事,那就让小爷也来玩玩。”

    神棍冷笑一声:“好,你尽可一试。”

    李君威拿起桌上的纸笔和信封,好好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特殊之后,让侍卫挡住众人视线,随意写下了‘老子想放屁’五个字,写完之后装进信封,递给了那神棍,神棍接过信封双手合十,扣在手中,念念有词,迅速的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继而把信封扔进了一旁的火盆里,对李君威说道:“小兄弟可是今日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为何想放屁呢?”

    “这.......。”李君威大惊失色,见众人投射来怀疑的目光,他感觉有些窘迫,好在他脸皮素来厚,说道:“吃坏肚子想放屁,怎么了?”

    饶是如此,也是承认了神棍所言不虚,正犹豫的时候,苏日安说道:“先生,让在下试一试。”

    神棍取来新的纸张,示意他尝试,苏日安笑了笑,说道:“不敢用您的纸张。”

    说罢他走到受伤的女生面前,说道:“借姑娘手帕一用。”

    那女孩不明所以,借给了他,苏日安拿在掌心,提笔写了几个字,折叠一下,塞进信封,说道:“先生,您用天眼看吧。”

    神棍神色顿时紧张起来,拿起信封,双手扣住,念念有词,继而开始作法,拿起木剑挥舞起来,口中哇哇大叫,看热闹的人怕被他伤着,纷纷后退,神棍忽然把一个包袱扔进火盆,顿时噼里啪啦的爆炸起来,里面竟然是鞭炮,人群大乱,神棍快步逃跑。

    李君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肩膀,却是被轻易挣脱,反手把李君威推出一丈余,但苏日安已经赶到,与其打斗在一起,三招两式就是擒拿住了神棍。

章二一二 侠义

    李君威挣扎站起身,一手捂着摔疼的屁股,一手捂住被推搡过的肩膀,忍住没有呼痛,侍卫们则护在了他的身边,侍卫查看了一下李君威的伤痛处,说道:“殿.......公子爷,没事,都是皮肉伤,没伤到骨头。”

    苏日安已然擒住神棍,双手捏住其肩膀,只听咔嚓一声,两只肩膀就被卸的脱臼,扔到了一边,反身过来问道:“小兄弟,你怎么样?”

    “没事儿,皮肉伤。”见苏日安英雄豪气,李君威也不想堕了威风,咬牙回到。

    “呵呵,果然少年英雄,仗义出手很是难得呀。”苏日安赞赏说道。

    周围人也是称赞这二人,李君威心中更是大乐,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继而问道:“苏大哥,这个神棍怎么处置?”

    “自然是交由治安官处置了。”苏日安笑道。

    李君威点点头,吩咐侍卫去找治安官,他则跑过去,先是给了神棍两脚,继而说道:“老小子,你说实话,你是怎么看到我写纸上的内容?”

    “老夫这只天眼通着天地灵气.........。”神棍兀自辩解。

    “你要有这个本事,怎么看不透苏大哥写的内容?还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李君威作势就要再打,却是被苏日安拦住,苏日安说道:“兄弟莫要动火,如今天子就在此地,你动私刑,会惹来麻烦的。”

    见李君威心中不平,苏日安说道:“所谓天眼只不过是个小把戏罢了,你们所写的内容都是用的他的纸笔,你没发现他给的东西有些特殊吗?”

    李君威早已看过,没发现什么,但此时被提醒,细细观察,立刻发现了端倪,信封和书写纸都比寻常用的薄,特别是那张书写用纸,比信封要小很多,一般人写信都是折叠后放入信封,而这纸小到可以直接塞进去。

    苏日安随手写了装神弄鬼四个字,塞进信封,双手搓了搓,放在桌子上,信封上就显露出模模糊糊的字迹,李君威被这一手震惊,瞪大眼睛去看,摸了摸信封上显露字迹的部分,湿乎乎的,李君威道:“是水?”

    苏日安笑了笑:“兄弟真是聪慧,就是一点水罢了,那家伙或许用的油,总归是差不多的。”

    这个时候,治安官到来,见到苏日安,抱拳说道:“哦,原来是苏先生呀,敢问发生了什么?”

    苏日安简要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治安官说:“原来是这样,这神棍我就先带回去,先生还要安顿这位姑娘,请明日中午之前,到治安所做个笔录。”

    李君威在一旁看着,啧啧称奇,由治安官对苏日安的态度就可以看出,这人在泰安本地肯定是有民望的,细细一想,这人聪明睿智,功夫了得又有民望,典型的侠义之士呀,正想着,李君威看到苏日安道了一声得罪,把受伤的女生抱上了一头驴子,李君威又一次眼前一亮,嘿嘿一笑,说道:“你们看到没,这位苏先生真是那种,那种..........哦,我想起来了,是爹爹说的那种,我辈楷模!”

    “当然,苏先生气度不凡而且功夫又好!”

    “还很聪明,似乎本地百姓也喜欢他!”

    李君威摆摆手:“非也非也,你们说的这些优点,很多人都有,总结起来就是年轻有为,但真正画龙点睛,让其升华的是他会撩妹,你看,刚才他揭穿神棍的时,借了那个女孩的手帕,现在又抱另一位,哎呀呀,肯定触动了两位姑娘的芳心,真是我辈楷模呀,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公子,您说什么呢?”

    “我爹爹的话,又岂是你们能懂的,快些把驴牵过来,咱们跟着去瞧瞧热闹。”李君威兴趣大起,骑上驴子跟着去了,一直进了泰安城,眼见苏日安带人进了一处名为民安的医馆,医馆并不大,只有包括苏日安在内的两个大夫,而另外一个则是苏日安的母亲,另有两个药童协助。

    苏日安取来热水,给那姑娘清洗了伤口并且重新包扎,安顿她到卧室休息。

    “哦,小兄弟,你也来了。既然到了,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处。”苏日安微笑问候。

    “我家公子仰慕先生为人,特来拜访的。”侍卫答应到。

    苏日安笑了笑:“我也喜欢小兄弟的气概,来,进来一起吃饭吧。”

    李君威自幼在宫廷长大,从未有过普通百姓的生活,感觉哪里都新奇,不仅在民安医馆吃饭,还就近住了下来,不出两日,就对苏日安了解了个大概。

    苏日安二十有七,医术和武艺都是家学渊源,自幼习医练武少年英雄,其父被满清抓了壮丁,成了军医,死在了营里,苏日安当时不过十六岁,身负国仇家恨,上山抗清,帝国建立时,他已经成为了一支超过百人规模的义军领袖,活跃在泰安和兖州之间的山区地带,颇有威名。

    帝国建立后,下山投顺新朝,却没有顺势为官为将,为照顾母亲以尽孝道,捡起祖传基业,重建了民安医馆,帝国三年,待局势稳定之后,其投考当地学堂,五年时间就学完了各类课程,从位于青岛的帝国海军医学院毕业。

    “李兄弟,这几日实在太忙了,待忙完这一段,愚兄自当带你在泰安府内转一转。”医馆饭堂里,苏日安自感招待不周,不好意思的说道。

    李君威笑了笑:“苏大哥说笑了,明日小弟就要随驾南下了。”

    苏日安早就看出李君威手下几个侍卫身手不凡,知道应该是勋贵子弟,自然也不感觉意外,苏日安微笑说道:“那明日我去给你送行。”

    “不必再叨扰苏大哥了,反正过不了三五个月,咱们又会再见的。”李君威自信说道。

    苏日安笑了:“你怎么知道?”

    李君威说道:“今天在苏大哥书房里见到了一枚‘卓越勋章’,今年十月的御试大考肯定会去吧。”

    帝国的御试大考自帝国三年起,三年一次,今年是第三次,非常类似于前明时代科举考试的殿试,能够参与考试的都是帝国主要大学的毕业学生或者公职人员、军官队伍里得到推荐的人员,因为最终会由皇帝钦点排名,因此被叫做御试大考,每次参与考试的也不过两千多人,而苏日安在帝国海军医学院毕业时获得了卓越勋章就是参与考试的资格。

    “今年应该不会去的。”苏日安眼睛里有些落寞,低声说道。

    苏夫人也是叹息一声,没有说话,李君威立刻明白了过来,虽说苏家有这医馆,苏家母子也是远近驰名的大夫,可一向赠医施药,济贫救困,根本就没有攒下多少银钱来,而前往申京参与御试大考是很花钱的。

    “苏大哥,你若是因为银钱的缘故,这辈子都没法考试的,似你这民安医馆这般经营,三年之后也攒不下钱的,今年不去,就是白费光阴。三年之后再不去,那就是自毁前程了。”李君威一语道出他的窘迫。

    说着,李君威掏出一张支票,写了一串数字,递给了苏日安:“这是白银一千两的支票,在各大银行都能支取,算是兄弟的一点心意,有这些钱,苏大哥足够渡过这一关了。”

    见苏日安要推却,李君威又说:“我知道苏大哥不愿受别人恩惠,这些钱只是小弟借你的,来日你御试高中,再还给小弟也就是了,只要你御试中了,就可以在银行获得高信用,那时贷款一万也是等闲的。即便是不中,也可以按揭归还这一千两,一年一百两,十年还清也就是了。”

    “这........实在是担不起。”苏日安摇摇头。

    李君威笑道:“苏大哥,去申京应试其实也没有那么花钱,据小弟所知,自今年起,御试人员所需要的食宿、用具耗费,都会由皇室承担,你只需负责来回路费就是了,似苏大哥这等有本事的人,就算没有钱,一路行医过去,也能安全抵达吧。”

    “竟有此事,我怎么不知?”苏日安诧异。

    李君威自然是瞎编的,但有把握让其成为现实,于是说道:“听爹爹他们说起的,御试前才会公开,但总归不会错的。所以这支票你先拿着,兴许用不上呢。”

    “好,那我就收下了,待去了京城,我该如何寻你。”苏日安问。

    李君威道:“呵呵,不用苏大哥费心,等你到了京城,我肯定会知道的。”

    兖州府,行宫。

    庭院中,不断传来嘿嘿哈哈的声音,而皇帝却是坐在阴凉的房间里,看着报纸,不住的赞赏,皇后走进来,把一杯冰镇过的梅子汤放在了皇帝面前,李明勋喝了一口,满足的说道:“君华小的时候,我经常埋怨你让他读那么多圣贤书,说给孩子读愚了,可现在看来,那些书倒是没白读,你看看这里写的,君华在孔庙与文人墨客论道作诗,好不自在,人都说君华的诗文颇有盛唐风采。”

    “这种溜须拍马的话,皇上也信么,他小小年纪,哪里来的什么文采。”皇后嘴上谦虚,脸上却是笑意。

    李明勋道:“反正比他老子强,这种句子,我可是想不出来,那日在京城送别,我能想到的诗文可没敢写出来,那还是孩童时代的作品。”

    “哦,臣妾倒是想听一听。”皇后饶有兴致。

    李明勋笑嘻嘻说道:“就是李白的那首赠汪伦,稍微改了改,李白乘舟将欲行,忽然觉得肚子疼,这时汪伦来送纸,看见李白在拉屎!”

    “又没个正经的!”皇后嗔怒,推了李明勋一巴掌。

    李明勋笑了笑,不过是盛夏之日博皇后一笑罢了,皇后指了指窗外,说道:“皇上,君威这两日也不知道是中邪了还是怎么了,练起功夫来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前些日子他在泰山脚下游玩,和一位当地名士一起行侠仗义,人家是名利双收,差点抱得美人归,咱们君威呢,挨了两脚,姑娘连正眼都没瞧一眼。回来之后,反思三天,得出结论,他虽然有钱有位,但既无武功,形象也不好,才落了下乘,本来是想拜那一位侠士为师的,但最终还是决定习武,既然增长能耐又减肥,一举两得,有什么不好。我答应了他,若能坚持一个月,就让人去少林寺给他请几个师父来。”李明勋随口说道。

    皇后皱眉道:“堂堂一个皇子,学这些做什么,若说习武,也该练骑射才是。”

    李明勋问:“不学这个学什么?学帝王之术,还是学圣人之道,那是不是等过两年,君威大一些,你又怕抢了君华的皇位?”

    “皇上你!我.........。”皇后登时窘迫难言。

    李明勋道:“皇后,君威过于优秀,你会担心他是太子的威胁,君威若整日游手好闲,你又会说他不学无术,这个孩子太难了,我倒是觉得他学点功夫挺好的,想要行侠仗义更好。皇后,老三已经不能当皇帝,难道我们当父母的不该给他一段精彩的人生吗?”

    皇后擦了擦眼角泪水,李明勋握紧妻子的手,微笑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用太过费心。”

    “母后,爹爹欺负你了吗,你怎么哭了?”李君威出现在了二人面前,问道。

    皇后笑了笑:“没,没欺负,是母后见你用功练武,开心的流泪,这才几日功夫,你瞧你,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李君威拍拍自己的胸脯:“母后,这是精壮了。”

    “好了,皇后去忙吧,我和君威聊聊。”李明勋道。

    李君威扶起皇后,急切的说:“是啊是啊,母后还是去休息吧,爹爹还要和我说话呢。”

    皇后微笑点头,走出了房间,问侍卫长乌以风:“这几日皇上和君威说些什么。”

    “讲故事,微臣听过一些,那个故事叫《天龙八部》,似乎是北宋年间的侠义故事,微臣听的不多,不明所以。”乌以风挠头说。

    “天龙八部,似是佛经呀?”皇后摇摇头,缓缓走了。

章二一三 御试玄机

    帝国的皇帝一路游玩饮宴一路给尚未成年的儿子讲着前生的故事,沿着运河南下,一直见到了长江,却已经是秋季,秋日的长江水流湍急,看到浑浊的江水,皇帝想起的是自己年轻时在此血战的峥嵘,这条自己撒下鲜血的江流,此刻已经成为了帝国的大动脉,成为了帝国经济最活跃的地方。

    渡过长江,就是踏上了当今世界最繁荣的一片土地,也是帝国的核心,这一天,皇帝对他的三个儿子说,在新的都城,从此不会再有危险,直接的危险。

    长三角的地形是平坦的,视野舞弊开阔,因为气候原因,这片土地永远充斥着绿色,还有各色话多点缀,而作为帝国最富庶的地区,人们也喜欢用各种颜色或各种颜色的工具装点房屋,所以入眼所及,浓烈的色彩冲击着眼界。

    从港口到城市的中心,是水泥铺就的高品质道路,水泥最没有美感,但却处处彰显着工业的暴力,使用它来铺路,本身就是富裕的象征,当经过繁忙喧嚣的道路抵达市中心的时候,视野骤然开阔,这里就是帝国广场,汉白玉铺就了这片方圆千米的巨型广场,而在广场的中央,则是一座巨大的雕塑,那是一柄简单的帝**官佩剑,但剑体之上却镌刻着一个又一个名字,写在上面的只有烈士,只有英雄.........。

    地面上的申京是一座恢弘的城市,这是毋庸置疑的,目光所及有单调的水泥建筑、圆顶和彩色玻璃幕墙的西洋建筑,而飞檐斗拱的中式建筑最多,整齐的街道两侧是花丛与树木,花园、池塘在城市中央星罗棋布,千姿百态,城市是工整的,是协调的,但那是俯瞰的角度,实际上每一处都有一处的风情,每一处都有每一处的特殊。

    夕阳落下,金色的光芒让城市定格在最美的黄昏,整洁的城市街景和衣冠楚楚的行人交相辉映,协调而完美。

    当钟声伴随礼乐声在这座城市响起的时候,全城百姓知道,帝国的皇帝驾临了他的城市,在御驾经过城市主干道之后,申京的狂欢开始了,焰火点燃了夜空,让城市成为可梦幻世界,歌声、舞蹈和美酒充斥着申京城的各个角落,这一天,这座城市没有忧愁,只有欢乐。

    而在申京城市的深处,真正的权贵却保持着最大的清醒,帝国主宰的到来必然改变这里的权力结构和政治生态,有人会飞黄腾达,也有人会一落千丈,谁都不想成为后者,因此要清醒,要理性,要智慧。

    半生戎马的皇帝总是可以适应新的生活,当然也就包括新的宫殿,毕竟在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前二十多年里,他总是在半个地球上马不停蹄,住帐篷的时间比住房子的时间长,抱刀睡也多过抱着女人睡,更重要的是,皇帝念旧到有些顽固,比如他的御书房,与京城里的陈列一模一样,只因为他习惯了,但皇后不习惯,所以御书房里多了几盆在北京养不活的花儿。

    李君华进御书房的时候,皇帝拿着精巧的剪刀正在收拾一盆新的茶花,这品茶花样子奇异,是难得的佳品,可在皇帝的眼中和月季没有多大的区别,但皇帝依旧在努力,只有李君华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如此,他在提前适应将来的退休生活。

    “御试大考的学生都安排的如何了?”李明勋放下剪刀,问道。

    “按您的吩咐,安排在国宾馆和附近的盛华、风华两家酒店,这三家酒店总共有两千四百多个房间,足够学员使用了,从昨天开始到十一月中旬,一应食宿都由从皇室支出,是从剩余随驾金中支出的,应该是足额的。”太子应到。

    李明勋点点头算是满意,太子说道:“有两件事要请父皇示下,一是三弟明年就要十六了,宗禄局提请三皇子封号一事。二是..........。”

    “封号?从哪里打来这一竿子?”李明勋诧异问道。

    “宗禄局宗正因为没有合适的宗室担任,一直空着,马副相的长子马友云在里当差,估摸想趁着迁都,喜上加喜。”李君华微笑说道。

    “驳回吧,这事不用马东来费心了,什么喜上加喜,还不是盯着内阁换届,想要讨我的欢心。”李明勋摆摆手,随口说道。

    李君华点点头:“可老三确实要成年了。”

    “那你这个当哥哥就多费心了,等你当了皇帝,再封他爵位吧。”皇帝道。

    李君华应下,又说:“第二件事是,本届御试大考的主考官人选请父皇定夺。”

    “内阁提请了什么人选?”

    李君华道:“成王兄的意思是请父皇您定夺。”

    御试大考自帝国建立来已经有过两次,按照规矩,这等最高水准的考试,主考官必须有内阁阁臣来担任,帝国三年是由首相李海担任的主考官,而帝国六年则是副相马东来担任,而今年御试大考恰逢明年的内阁换届,谁担任主考官,就意味着明年换届可以留任,显然,首相李海是没有机会了,而一直谋求留任且以首相之位为目标的副相马东来则对这一要职望眼欲穿。

    “你的意思呢?”李明勋问道。

    李君华道:“这几年教育这一部分都是副相负责的,上一届也是副相担任的主考,但儿臣觉得,何文瑞何长官更为合适,当年帝国第一次科举新试,就是何长官在福建首创的,而今其执掌中廷,位列阁员,定会留任。”

    李明勋叹息道:“又是内阁换届的风波,是不是现在每一件事都和这件事有关?”

    李君华微微一笑,知道皇帝不耐烦,没有再说话,马东来和何文瑞是下一届内阁首相的最大热门人选,而御试大考所产生的都是京部官员,成为这些人的老师,对于日后执掌内阁极为重要。

    “你倒是逍遥自在,一个英王旧党,一个英王旧部,选哪个都显的你大度。”李明勋不悦说道。

    “请父皇定夺。”李君华俯首听讯。

    李明勋想了想,烦闷的甩甩手,说道:“算了,不选了,这样吧,你这个太子主考,副相当副主考,让文瑞当个监考官,你们三个都参与吧。这个主考官你愿意干吗?”

    “皇命所令,儿臣不敢不从。”李君华俯首说道。

    李明勋走到书桌前,找到了一张表格,递给了太子,说道:“你既然愿意干,就好好干,前两届御试大考都是在南京举办,出了成绩到京城钦点的,具体的选拔都是下面人操办的,原本没觉得有问题,但现在看来问题很大,这一次你既然担当主考,就是涤清弊困,开创一派新气象。”

    李君华接过那表格发现是安全局提供的,上面用数据统计了两次御试大考的情况,可为触目惊心,在第一次御试大考中,勋贵子弟、省部高官和国、省议员子弟为代表的权贵子弟,占据了中试人员的百分之四十五,而到了第二次御试大考,比例已经高达百分之七十七。

    而第一次御试大考中试人员为官之后,贪污、渎职、作风等犯罪被查的比例是百分之十二,而第二次御试大考仅仅过去三年,已经有百分之二十一的中试人员锒铛入狱,显然,御试大考的选拔水准越来越低,而且越来越不公平,李君华看到这些,更觉得肩上担子重。

    夜幕降临,申京诚王府的临水露台上,李君威看着烟波浩渺的玄机湖,不住的发出赞叹:“哇,君弘哥,你这王府弄的也太诗情画意了吧,我那府邸和你的一笔,感觉就像暴发户一样。”

    “怎么样,要不要换一换?”林君弘笑着问道。

    李君威摇摇头:“不换,不换,反正过两年我才入住,这两年我就挨家挨户的去看,采百家之长,总会弄的比你还好的。”

    廊檐下的铁马叮叮作响,那是有客来到的传讯,不多时,裴元器走了过来,林君弘道:“元器,你来晚了,该罚酒三杯才是。”

    裴元器是个老酒虫,自然不在乎,连饮用三杯之后,说道:“诚王爷,我是帮太子办正事去了。”

    一直未曾言语的李君华抬头问:“我哪里让你办什么正事?”

    裴元器笑了笑:“就是您今早从御书房拿来那份表格,上面的玄机,我八成是勘破了。”

    李君华正为这件事发愁,那表格已经说明,御试大考有弊端,正迅速向权贵阶层靠拢,失去了公平,可这是怎么操作的呢?

    “都退下吧,没有命令别来打搅。”林君弘命周围无关人等退下。

    裴元器这才说道:“太子爷,我说的都是听说的,可没真凭实据。”

    “但说无妨。”李君华道。

    裴元器低声道:“有人贩卖考题,操纵御试!”

    “不会,每次御试大考,考题都有超过十套,全都印刷出来,待考试前一天,才由父皇钦点,考题如何会泄露,再者还有考官答对和御前奏对,还要考量学子的声望风评,哪里寻常人能操纵的呢?”李君华想了想,摇头不认可。

    “太子爷,虽然考题考前才确定,但御前大考笔试一共四卷,第一卷无法操控,若有后三卷的答案依旧能保证成绩名列前茅呀,考官答对算什么,只要主考官表露满意欣赏,其余人自然会高看一眼,而御前奏对虽然无法控制,但只影响排名并不影响成败,至于声望风评,左不过是造势罢了..........。”裴元器解释说。

    李君华问:“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不瞒太子,我舅家表兄今年应试,有人找上门来,说只需五万两就能顺利通过御试大考!”裴元器老实说道。

    “那就让你表兄答应,我们顺藤摸瓜!”林君弘倒是安全局老传统,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

    裴元器道:“不成,那人很快就断绝联络了。”

    “为什么?”李君威倒是有兴趣了。

    裴元器说道:“那人拿出了一份考题,是帝国三年御试大考没有使用的一份,让我表兄当面答题,但成绩惨淡,那人就不告而别。”

    李君华神色凝重起来,这正说明了那个团体的厉害,并不是随意贩卖,而是精挑细选,选原本就有资质的加以提拔,让其更上一层楼。

    “君华,看来这件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啊,这一次,怎么着也要把这些人挖出来!不然就会流毒千里,难以抑制。”林君弘坚定说道。

    “如此操作,必有结党!”李君华握紧了拳头。

    “太子爷,这是暗箱操作,小圈子行动,人家不露,我们怎么查?”裴元器满脸忧虑。

    林君弘则说道:“元器说的对,这事难有把握,但太子这个主考官可不能因此丢份,最起码,到御前奏对的那一批须能经过考验,日后就算出事,状元、榜眼和探花无论如何不能出事啊!”

    李君威忽然大笑:“我有一计,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老三,说正事呢,别胡闹。”李君华提醒道。

    李君威说:“我哪里有胡闹,我的意思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哥哥你当主考官,瞪大了眼睛有能看透几个人心,人家在你考官面前自然是表现完美了,到底人品学识如何,还得看他们私下做派。”

    “你有什么招数,快快说。”

    李君威笑呵呵的说:“咱们派个人伪装成参加御试大考的学子,不就能近距离观察了么。”

    “老三,你不会说你自己吧。”林君弘笑了笑:“你才多大?太不像了,参加大考最年轻的也有十七岁呀。”

    李君威摆摆手:“自然不是我。”

    林君弘道:“我和太子不行,在迁都的时候接触了太多学子,是熟脸了,元器那张脸在勋贵子弟里也是都认识的,若说其他人,我们不一定信得过。”

    “还有一个人,咱们太子爷信得过。”李君威打趣道。

    “谁?”

    “韩芷薇韩姐姐,她女扮男装可是翩翩佳公子,年纪也合适哟。”

章二一四 大热门

    说服韩芷薇女扮男装执行任务是太子李君华的事,一天的时间就搞定,显然他做的很好,而包装韩芷薇则是李君威的事。

    “耳洞要打上粉底,识破女扮男装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耳洞。”

    “束胸,束胸!胸肌这么发达的公子哥谁见过。”

    “声音再粗一点,软软的像个娘们。”

    “冷酷一点,不要笑,你笑起来很娘好吗,不要哭,一哭就是梨花带雨肯定是女人。”

    “穿高领的衣服,挡住你不存在的喉结,不愿意黏假胡子,那把头发染黑总行吧,黄毛丫头黄毛丫头呀。”

    “两个忠告,不要与人打架,一掌拍你胸口就露馅了,不打架就不会受伤,不受伤就不会与人亲近。”

    最终,一身白衫的翩翩公子出现在了李君华的面前,韩芷薇对自己形象也颇为满意,李君威更是大赞:“很帅,我要是个女人,非得嫁给你才是!”

    韩芷薇说道:“我有两个问题,第一,混入其中后,我要做什么。”

    李君华笑道:“什么都不用做,因为你要带你的表弟李威见见世面,也就是老三,凡事有他。”

    “第二个问题,若是被识破了,怎么办?”韩芷薇又问。

    李君华摇摇头:“那就大方承认,并且请识破的人保密。”

    见韩芷薇不解,李君华解释:“帝国没有任何一条法律禁止女人参与御试大考,只不过参与考试的资格之中,有得到父母书面同意的要求,也正是因为这个要求,导致还未出现过女性参与,所以你被识破,不会成为把柄。”

    “我明白了。”

    李君华执手宣布:“从今日起,你就是帝国澳洲行省青城堡议会推送的学子韩止。”

    “那是什么地方,我是否要改一下口音。”韩芷薇问。

    李君威介绍道:“是帝国位于澳洲东南一个海岛的殖民区,这个等级的殖民区拥有向御试大考推举学子的资格,每次一个,而今年青城堡没有推荐,所以你代替这个最为合适,更重要的是,那里的人没有人认识,说什么口音都不会有人怀疑。”

    “那就好。”

    李君威却说:“二哥,我有一个忧虑。”

    在得到李君华许可后,李君威说:“能参加御试大考的,不是翩翩君子就是一时人杰,若是韩姐姐接触的多了,移情别恋,你可别.........。”

    “打死你这个胡说八道的坏东西。”韩芷薇嗔怒到。

    李君华道:“我们的感情经的住考验。”

    李君威乐的大笑:“好,韩止表哥,咱们出发,去干些赶考学子该干的事,吃饭喝酒逛窑子!”

    当然,李君威和韩芷薇没有立刻出发,因为李君威很快就发现了韩芷薇一个破绽,那就是身上散发出的香气,认真确定过那不是体香之后,李君威立刻让韩芷薇从今天开始不许再用任何胭脂水粉,可用过几年的韩芷薇已经‘腌入味’了,三天时间洗了十次澡,才被允许进入潜伏计划中。

    安置御试大考学子的是国宾馆和相邻的两个酒店,就位于申京的国宾区,三座酒店之前是一所花园,很是幽静,能在里出入的都是参与大考的学子,相比于国宾酒店的富丽堂皇,苏日安还是感觉申京的恢弘更让人震撼,当他出示了应试资格,还在办理入住的时候,李君威和韩芷薇二人就是赶到了。

    “为什么在这里见到你,我一点也不吃惊呢。”苏日安笑着看向李威。

    李威道:“其实不算什么,我给这里的人交代了,等一个叫苏日安的人到了,就派人通知我,巧合的是,我正带我表哥来办理入住。”

    说着,指着韩芷薇介绍道:“这是我表兄,韩止,从澳洲来的。”

    “苏日安。”苏日安看着韩芷薇一表人才,彬彬有礼,微笑说道,继而对李威说道:“李威,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了吧。”

    李威笑道:“家父是定海公,只不过我常年在京城,与皇子一同上学。”

    这是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为了身份值得推敲,李君威谎称自己是定海公李北极的小儿子,而定海公常年镇守南洋,是海内百姓不太了解的。

    “虎父无犬子,你小年纪就这么大气洒脱,不愧是定海公之子。”苏日安笑道。

    李威笑了:“我只是来陪考的,怕表哥不习惯京中生活,苏大哥既然到了,咱们就一起入住吧,也好有个照应。”

    “是啊,苏大哥,你我同试,理应相互照应。”韩芷薇说道,而与苏日安结交是原本计划中的一部分,毕竟两个假货很容易露馅。

    苏日安还未说话,就听到一旁等待入住手续的某人说道:“呵呵,真是虚伪,咱们是同场应试,相互竞争,怎么可以相互照应呢?”

    三人看向说话那人,是一个神情孤傲的青年,二十余岁,手中还拿着一本书,样貌倒也出众,苏日安连忙问候:“兄台如何称呼?”

    “苏州季宗平。”季宗平昂首说道。

    “原来他就是季宗平,真是不俗。”

    “是啊是啊,比传言中还要傲气呀。”

    一旁的人纷纷窃窃私语,季宗平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傲然自立。

    “哼神气什么,空棺材一副。”李君威嘟囔道,韩芷薇听到,问:“什么意思?”

    “墓中无人!”

    韩芷薇掩嘴一笑,但觉得这是小女儿态,连忙轻咳一声,不再出声,季宗平却瞥到了二人指摘自己,问道:“你们背后议论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韩芷薇见他盛气凌人,连忙摆手。

    李君威却是看不惯这种人,说道:“我们两个是在讨论该如何尊称你呢。”

    季宗平轻蔑看了一眼,问:“那你们讨论出什么来没有?”

    李君威见周围很多人为官,一本正经的说道:“没有,大家来自天南海北,同辈中人当以兄弟相称,可单单你季宗平让人不好称呼。”

    “我姓名如何特殊了?”季宗平见李君威小小年纪就评判自己姓名,登时愠怒。

    李君威朗声说道:“你叫季宗平,我叫你季兄吧,季兄鸡胸,好像说你身有隐疾,不好不好,那叫宗兄?也不好,有口音的喊起来,就成了棕熊,岂不是骂你畜生,若叫你平兄吧,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女人,还是个平胸的女人!”

    “哈哈哈。”人群爆发出一阵欢笑。

    “混账,你竟敢侮辱斯文!”季宗平登时大怒,抓向了李威的脖颈。

    苏日安立刻挡在李君威身前,若不是不想惹事,早就擒拿制止了,但季宗平的手还未碰到李君威,一个小小的黑影飞来,打在了季宗平的手背,季宗平一声呼痛,立刻缩了回去,那玩意落地,众人才看到是一颗蜜枣,顺着方向看去,一个青年坐在椅子上,微笑说道:“宗平兄,你堂堂男子,如何与小孩子过不去。”

    “好俊的功夫。”李君威赞道。

    那青年起身,抱拳说道:“广州黄云飞。”

    “哼,看在你黄云飞的面子上,此事作罢!”季宗平似乎不想与其纠缠,冷哼一声,接过门牌,拿着行礼走了。

    而黄云飞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苏日安,问:“苏兄好功夫,有时间切磋一下。”

    “苏大哥还没显露,你就知道他会功夫,你好厉害。”李君威更是欢喜。

    黄云飞笑了:“会功夫未必显露才为人所知,举止形态都是掩藏不住的。”

    说罢,黄云飞坐回了原位,继续看着自己的报纸。

    苏日安拿到自己的手续,感慨说道:“御试大考,抡才大典,果然是藏龙卧虎呀。”

    “是啊,但苏大哥才学不俗,定能脱颖而出。”李君威道。

    苏日安笑了:“难怪你总是叫我苏大哥苏大哥,今日我才明白了,你小小年纪,一脑袋的男盗女娼。”

    苏兄.......酥胸.........。韩芷薇想通了,脸一红,更是不敢说话。

    “韩兄,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苏日安问。

    韩芷薇道:“哦,没什么,看黄、季二人很是不凡,心里有些忐忑。”

    “是啊,这二人真是英杰。”苏日安道。

    李君威解释说:“咱们运气好,一进来就碰到两个大热门,放心,大热门都住国宾馆,咱们肯定能碰到。”

    “哦,什么大热门?”苏日安问。

    李君威说:“御试大考,姗姗来迟的人,除了你苏大哥这种超然物外的,就是季宗平这类有名望的,你们参加大考,应该知道,若想出人头地,夺得头筹,竞逐状元之位,不仅有才学能力,更要有声望,而兼具这些的,都会成为热门,那苏州季宗平是有名的才子,不仅能文擅诗,精通四艺,而且于术算等新学也是精通,不然也不会这么狂傲了。

    黄云飞是广州名士,家传武艺不说,对各类火器也是精熟,而且很博学,精于推理,是帝国治安大学的优秀学生,据说在校期间就参与过广东的一些刑事案件,被称作当代包拯。”

    “李威,你知道的好多呀。”苏日安笑道。

    李君威叹息一声:“苏大哥其实也不逊色二人,只是不计较名利,他们那些名声虽说也是有真才实学,但更多是包装,苏大哥的一些事迹要是能上报纸,多多宣传,肯定也是大热门,这也是御试大考的时候,很多学子提前来京的用意,称之为养望!”

    苏日安笑了:“也就是你如此高看我。”

    三人一起进入国宾馆,国宾馆位于国宾花园中间,位置最好,但却只有二百多个房间,所以能入住其中,除了权贵子弟,就只有一些热门人选,而苏日安有此幸运,自然是李君威的安排。

    而在国宾馆正堂,则挂着一幅巨大的帘幕,此时上面写着一行字:推行国文西化,利国利民论。而下面则是一篇社论,字迹不小,很多人围着看,还传阅着一些报纸。

    “那是什么?”苏日安第一次见,很是稀奇。

    李君威早做了功课,说道:“清议台,专门用来讨论国家大事的地方,你们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子也代表着四方民意,值此大考,可以发表意见,提出建议,而一些值得重视的建议会被汇总交给中廷下属的通政司,得到御览的机会,而皇上认为有价值的,发到这里公开讨论,若得到大家认可,甚至可以成为国策呢,记得上一届御试大考,那位探花郎就是倡议禁止帝国女子缠足,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苏日安一边听李君威说,一边看完了那片文章,微微摇头:“真是谬论。”

    “这位兄台,若你说谬论,还是得拿出真知灼见来才是。”

    “就是,就是,信口开河,谁不会呢?”

    一句话惹来数十人围观,人人指责,苏日安大为后悔,李君威解释道:“这个议题是孙博文提出的,此人迁都前在南京就是才子,迁都到申京,是申京子弟的代表,其父更是内阁成员,所以有诸多拥趸。当然,他也是本次御试大考的热门人选,因为背景因素,更是热门中的热门。”

    苏日安从来都是淡泊名利,很少与人争锋,连忙告歉,想要脱身,却无论如何逃脱不得,众人围着不让他走,非得让其拿出真知灼见,苏日安还在犹豫,一个满脸雀斑的胖子跳出来,捏住了苏日安的手,说道:“就你这不知哪来的蠢货,也敢指摘孙兄的论点,你若能说一二出来,也就罢了,若是说不出来,就自己扇自己二十个大嘴巴,跪下认错,滚出国宾馆吧,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欺人太甚,清议是让他们公开议论,我有观点也好,没观点也罢,怎么也不需要下跪吧。”苏日安忍住火气,喝问。

    “竟然敢质疑我的话,来人,把他打出去!”胖子嚣张的喊道,果然有七八人围了过来,不由分说就是打向了苏日安,而苏日安一人,哪里需要这么多人打,几个人见靠不上去,竟然对李君威韩芷薇拳脚相向!

章二一五 季姬击鸡记

    大家对于李君威三个人来说全然是两种风格,苏日安一身好功夫,尤为敏捷,一开始不想惹事,辗转腾挪,四个人都近不得身,但眼瞧着对方冲韩芷薇和李君威动手,瞬间火力全开,主动迎上,直接把围攻的人打倒在地,被他打中的人,都是翻滚在地,哀嚎呼喊,个个起不来。

    而韩芷薇又是另外一种风格,她随义父学过功夫,但却是三脚猫的水平,施展出来,与其说是功夫,不如说是防狼术,戳眼、踢裆解决了不怀好意的两个人,但继而被更多人围来,只得逃脱,抓起桌上盛满热茶的茶壶,冲人泼洒,倒也让人一时不敢靠近,至于李君威,完全是街头混混打架的做派。

    李君威的功夫更多的类似于军中格斗术,讲究一招制敌,多攻伐少防御,军中格斗向来如此,而且李君威自幼一股狠劲,打架一起,不管几个人向其招呼,飞身扑上,直接把叫嚣的胖子一拳打在地上,然后坐在胖子的身上连连捶打,旁人踢他打他也是不挡,不管别人打他多少下,他都是还在胖子身上。

    你可能小赚,但老子绝对不亏,这就是李君威打架的原则。

    斗殴持续了不久,负责国宾馆安保的治安队就冲了进来,连连吹哨,在场人人都懂得帝国法律,治安队三声哨响,再不听劝说,治安官有权利开枪,所以哨音响过,绝大部分人都停了手,只有李君威骑着胖子依旧挥拳不止。

    “住手,再不住手本官开枪了!”治安官高声喝道,到底还是没有按照规矩来,这些治安官都知道,能入住国宾馆的都有来头,岂能像对付一般街头斗殴一样呢?

    “李威,快点住手吧。”苏日安上前拉起李君威,才是真正制止了斗殴。

    胖子挣扎起身,竟然直接抽打了治安官两个嘴巴子,骂道:“混账玩意,你竟敢拉偏手!”

    显然,这胖子把治安官制止自己手下,却没有及时控制李君威打自己当成了拉偏架,治安官当众被打,面带怒色,那胖子甩开小弟的手,高声骂道:“老子郑泽明,你一个小小的治安官挨老子打是你的荣幸,平日里你找老子,老子也未准正眼瞧你。”

    治安官听到郑泽明三个字,立刻退缩了,他们都知道,申京治安厅的总长就是这一位的父亲。而季宗平则是冷冷一笑,高声讥讽说道:“申京治安厅好大的能耐,挨了打也不还手,对当众殴斗的也不处置,啧啧,也不知这申京治安厅是帝国的官署还是某些人的奴才。”

    郑泽明却是朗声说道:“对,抓起来,把这些人都抓起来,连我一块抓,但是季宗平,你给老子等着,不出一个时辰,这群治安官就得恭恭敬敬的把我送回来!告诉你们,不管你们来自哪里,到了申京,就都老实一些,是龙给老子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李君威眼见这人嚣张,还要治安官捉拿自己,也不动怒,早就悄悄对一旁某个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自然是安全局安插进来的,目的是配合自己的,郑泽明嚣张的话刚说完,就听到响亮但是孤单的拍掌声,一声一声由远及近,人群打开了一条通道,一身蟒袍的裴元器走了进来,见到李君威衣衫不整,手在流血,眼神登时一冷,而李君威轻轻摇头,告知他不要轻举妄动。

    “你是什么人?”郑泽明还未见过裴元器,但见他一身蟒袍,就知道背景不凡,又是这般年轻,警惕起来。

    “安全局,裴元器!”裴元器掀开袍子一角,露出了安全局的腰牌。

    “这里是国宾馆,归治安厅负责,关你们什么事儿?”郑泽明到底还是不敢在安全局面前嚣张,冷冷问道。

    裴元器道:“按主考官安排,考生住宿归治安厅安置,可按照帝国宪法,任何涉及皇室安危尊严和事关国家安全的,都与安全局有关..........。”

    “这与我们何干?”郑泽明拧着脑袋,不屑问道。

    裴元器笑了笑,说:“刚才你是不是打了这位治安官两巴掌?”

    “是又如何?”

    “殴打国家公职人员,有辱国体且涉嫌谋反!”若论扣帽子莫须有,帝国境内就没有逼安全局更为专业的机构了,裴元器一句话就是吓住了郑泽明,然后又说:“刚才你说,是龙得盘着,我请问你,在帝国,谁是龙?”

    “当然唯有皇上和皇嗣才有资格称龙。”李君威微笑道。

    裴元器拍拍手:“所以,你郑泽明是要皇室服从于你咯,这不是有辱皇室吗,你辱骂皇室又涉嫌谋反,来人,把他抓起来!”

    郑泽明吓的大叫:“你凭什么抓我们?”

    裴元器拍拍那张满脸是血的脸:“不是抓你们,是抓你!其余人,不过是斗殴,那是治安厅的管辖犯愁,与我何干?”

    “这位长官,郑公子是我们治安厅总长郑洪喜的嫡子..........。”方才被打的治安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裴元器说道。

    裴元器笑了笑:“我对你说这话的理解是,你在向我举报申京治安厅总长以权谋私纵容亲子咯,来人呐,带这位治安官去咱们那里,配合咱们调查。”

    说罢,裴元器的手上拖拽着两个人走了,裴元器放肆的笑声响彻整个国宾馆。

    “知道什么叫坑爹么,这就叫坑爹!”李君威嘻嘻笑道。

    “哦,小兄弟这话是个什么意思,还请赐教!”看了半天戏的黄云飞抱拳说道。

    李君威道:“安全局职责有二,对外情报与对内监控,监控百官就是重中之重,而但凡捉拿官员或其亲属,都要上下查三代,左右问三族,意思就是,这位郑公子就算没有问题,也要把其上下三代和三族为官亲戚统统审查一遍,所以啊,纨绔子弟最好别惹安全局,否则安全局动了真气,那就是全家倒霉了,除非是海瑞那种清贫家族。”

    “刚才参加斗殴的诸位,也随我等去治安所走一趟,做个笔录吧。”一个治安官抱拳说道。

    苏日安连连称是,主动随着去了,而那治安官还让人把地上起不来的人带走,一直到下午,苏日安三人才是回来,黄云飞正在看报纸,见三人回来,看到苏、韩二人神色如常,李君威却是耷拉着脑袋,打趣道:“小兄弟,你去了一趟治安所,不会又被打了一顿吧。”

    “他们敢!”李君威骂道,继而气恼说道:“黄兄,你评评理,怎么能这样呢,我挨了不知多少拳脚,就打了郑泽明一个,最后弄了个诫勉罚金,而苏大哥呢,一人放倒了七八个,就被警告了一句,就轻轻放过了。”

    “申京治安厅嘛,权贵的走狗,可以理解。”季宗平不屑说道。

    黄云飞却是猜到大概,说道:“按照律法,你打郑泽明怎么也算轻伤吧,罚金诫勉也算处置得当。”

    “可苏日安打的更多。”季宗平不忿。

    黄云飞道:“苏兄有功夫在身,下手有数,我想治安官查看哪些被其击打的人伤情,却是连轻伤都算不上,对吗?”

    李君威本就觉得黄云飞不凡,赞道:“黄大哥刚才也去治安所了吗,怎么猜的这么准,是啊,被苏大哥打的人,检查下来,筋骨无损,可一个个都起不来,治安官还说那些人装样子呢,哎,原本我只是觉得会功夫的人厉害,现在才知道,像苏大哥这样会功夫的大夫才是真厉害。”

    “看来苏兄功夫真是不错,我越来越有兴致讨教一二了。”黄云飞抱拳说。

    “黄兄若想讨教,有的是机会,苏兄今日一展风采,声望陡升呀,现在谁都知你苏日安英雄了得了。”另外一个学子称赞说道。

    “哈哈哈,那也未必,朝廷取的是经世致用之才,又不是招募打手,功夫算什么,关键还是要有真才实学,于治国有用!”一人朗声说道,却见数十人簇拥着一个佳公子走来,此人年方二十,却是气度不凡。

    黄云飞道:“这人就是孙博文,刚才来过一次,应该是想为手下找回场子了。”

    李君威心气很高,迎头问道:“你怎么知道苏大哥不是经世致用之才,告诉你,苏大哥文武双全,国士无双!”

    “唉,李威,不要惹事生非。”苏日安不想惹事,拉了李威一把。

    见苏日安退缩,孙博文道:“果然是个只会打架的莽夫,也就能干些看家护院的事儿。”

    “那不是和狗一样吗?”有人附和道。

    要说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是年轻的苏日安,他听了这公然的辱骂,抱拳问道:“孙兄,不知在你的眼里,什么人能称得上经世致用,什么人有能叫于国有用呢?”

    “我等身为学子,尚未入仕,若说于国大用,不是在地方上破点案子,也不是写几句酸诗臭文,而是能为朝廷建言献策!”孙博文傲然说道。

    苏日安道:“那这推行国文西化,就是孙兄为朝廷的建言献策么?”

    提起这件事,孙博文双手抱胸,极为自傲,御试大考数千考生,几乎人人都向中廷递交了自己的论点,但被皇帝挑选出来公开讨论的,现在只有他一人,而且清议台上议论半月,都无一人真正能驳倒这个观点。

    李君威却是知道,孙博文这个观点确实是得到皇帝的一定认可,原因在于皇帝有意推行简化汉字,更好的普及教育,而孙博文的观点可为适逢其会,直接走了极端,要求汉字直接拉丁字母化,与泰西各国接轨,这比简体字更为简单,虽说皇帝根本不同意这一点,但这个观点是水入沸油,在帝国境内掀起轩然大波,为推广简字制造了舆论。

    当然,孙博文这篇文章极端却很全面,他建议文字字母化只是用于平日里书写运用,至于书法、艺术还是传承旧有文字,而且还提出了韵母、声素来增加合理性,毕竟在过去的九年了,帝国已经在蒙学推广了声母,对于孩童掌握文字正确读音有积极作用,这是大家所公认的,而推广简字也是国策,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导致无人可以驳倒孙博文。

    这段时日,诸多学子虽然没有驳倒,但是找到了一个公认的办法,只要写一篇文章,用字母无法正确表达其意就可以了,学子们试了很多办法,但在孙博文加了声调,简单更改语法用词,也可以表达。

    “但是我认为孙兄这个建议万万不可。”苏日安道。

    “很多人这么说,但是没有人能证明。”孙博文笑了。

    苏日安点点头:“那由在下写一篇文章,请孙兄用字母文表述,若成功,在下甘拜下风。”

    “好,你写吧。”

    李君威取来纸笔,苏日安略作思索,在纸上挥毫泼墨,用文言写了一篇小故事名为《季姬击鸡记》的小故事:

    季姬寂,集鸡,鸡即棘鸡。棘鸡饥叽,季姬及箕稷济鸡。鸡既济,跻姬笈,季姬忌,急击鸡,鸡急,继圾几,季姬急,即籍箕击鸡,箕疾击几伎,伎即齑,鸡叽集几基,季姬急极屐击鸡,鸡既殛,季姬激,即记《季姬击鸡记》。

    对于在场众人来说,这不是什么难理解的文字,大体就是一个叫季姬的人赶到寂寞,收集了鸡来养殖,是出身荆棘丛的业绩,野鸡饿了叽叽叫,季姬就用簸箕里的小米去喂养,及吃饱了,跳到季姬的书箱上,季姬怕脏,就出声驱赶,鸡吓急了,又跳到案几上,季姬更急了,就用簸箕作为赶鸡的工具,投掷打野鸡,簸箕投的速度快,却打中了案几上的陶俑歌舞伎,那些陶俑歌舞伎掉落地上摔粉碎,季姬一瞧,野鸡还在案几下乱叫,一怒之下,脱下木屐去打野鸡,把野鸡打死了,想起养鸡的经过,季姬很激动,写下了这片《季姬击鸡记》。

    虽然意思大家明白,但是,通篇只有一个ji的读音,若是用字母去写,无论怎么加声调,都是表述不当的。

章二一六 死人了

    挥笔写就,那张纸落在了孙博文手中,苏日安道:“孙兄,请指教。”

    孙博文看了一遍,登时知道遇到了这些时日最大的难题,手把那张纸一折,微笑说道:“区区雕虫小技,算不上什么,好好等消息吧。”

    黄云飞却是知道孙博文的做派,见他神色变化就知道孙博文遇上的难题,伸手说道:“孙兄,奇文共欣赏嘛,这篇文章你可不能私藏,请让在下抄录一份,印刷出来,群策群力,大家伙帮你解决呀。”

    “黄云飞,你很好!”孙博文计划被看破,冷哼一声,却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继而拂袖而去。

    黄云飞打开那张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苏兄果然是文武双全,佩服,佩服,单凭这一篇《季姬击鸡记》,就足可以破了孙博文的谬论,苏兄也能位列热门人选了。”

    苏日安向来谦虚,微微抱拳,就带着李、韩二人去了房间入住了,虽然国宾馆的房间豪华宽大,但为了大家备考,每个房间只准住一人,苏日安见两个房间对门,且已经写上了铭牌,已然分配好了,苏日安问:“李威,你随谁一起住?”

    “当然是和苏大哥住一个房间了。”李君威笑呵呵的说道,意味深长的看了韩芷薇一眼。

    “也好,咱们有日子没见了,好好聊一聊。”苏日安倒是洒脱。

    韩芷薇叮嘱了一句:“阿威,不要耽搁苏大哥备考。”

    “你这么担心,不如我跟你睡一个屋?”李君威打趣道。

    “你若想,那就来吧,看会不会被人找晦气。”韩芷薇开门进去了,李君威得意的笑了笑,跟着苏日安进了房间。

    不多时,就有服务人员送来餐点和一个箱子,李君威咬着一块点心,打开了箱子,说道:“苏大哥,这里面都是一些考试资料,泰安地处偏僻,想来也寻不到这些资料,桌上有一张单子,是国宾馆能提供的服务,黑笔写就的都是免费的,除此之外就要自费了,我若说你随意使用,花销算我的,你肯定心里不舒服,那你就尽量俭省些,我自己要的就记我自己的账,咱们各算各的.........。”

    “总归还是我占你的便宜。”苏日安笑着说。

    李君威摆摆手,说:“你不是答应教我功夫么,算我半个师父了,徒弟孝敬师父是应该的。”

    苏日安点点头,感慨说道:“阿威,我见过不少勋贵子弟,但像你这样的,真的没有见过,你贵为国公世子,却如此平易近人,真是想不到。”

    “勋贵子弟分两种,一种是平常的,一种是在御前长大的,我是属于后者。”李君威毫不犹豫的吹嘘父亲的教育。

    “那你住进我的房间,赖着不走,总归不会只是想和我亲近亲近吧,也不会是送你那姑娘表兄来的,你是不是还有事?”苏日安问。

    李君威道:“哇,你看出韩止是女的来了?”

    “原本以为只是男生女相,姑且一问,没想到你说了实话。”苏日安道。

    李君威才知道自己上当了,说道:“苏大哥说的没错,我也有任务在身,但是绝对不会对苏大哥不利,只不过不能明说。”

    “我知道,我也明白,虽然你年纪小,却也是侠骨仁心,苏大哥相信你,若有用到我的,吩咐就是。”苏日安满脸正色。

    第二日一早,苏日安三人商量着下楼吃早饭,吃完饭就去考场去看一眼,熟悉一下,却一出房门就觉得不对劲,感觉大家看向苏日安的眼神全然变了,下楼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学子,李君威倒知道,被人称之为算呆子的徐尔巽,徐尔巽是前朝科学家徐光启的后人,当年满清覆灭满清政权,李明勋在大陆搞大撤离,裹挟走了很多人才,聚集在松江府的一批精通数学的专家也一并被带走,徐尔巽就是徐光启的孙子,在大本营时,就在数学上崭露头角,他参加御试大考完全就是走个形式,之后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加入帝国数学院了。

    “算呆子,今天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李君威问。

    徐尔巽对苏日安抱了抱拳,说道:“苏兄有福了,昨日哪一篇《季姬击鸡记》已经被公开,大家惊为天人,都是破解不了,据说文章已经送入中廷到了御前,这不,今天一早,清议台上孙博文那一番谬论已经被撤了,昨日那场较量,苏兄是大胜了。”

    “是啊,看孙博文如何威风,平日里目中无人,活该有人收拾他。”

    “但是苏兄的福气岂能只是成名呢?”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一路走到大堂,登时就有人围来道喜,不多时,一个官员走来,对苏日安说道:“奉上命,苏日安,你随我来吧。”

    苏日安连忙跟着去了,不多时就回来了,而李君威早已从围观的学子那里得到了消息,方才那官员是中廷官,带来上命,说是让苏日安献策,呈递御前,显然是个苏日安一个品谈时事的机会,单单是这个,就足以说明中廷官员甚至皇帝认为苏日安胸有丘壑,让其展示。

    不管苏日安能写出什么来,但是他在皇帝那里挂上号是真的,仅凭这一点,就足够位列大热门人选了。

    “老三,说实话,你是不是偷偷往宫里递条子了?”韩芷薇见苏日安去了,低声问道。

    李君威摇摇头:“没有,这是苏大哥的造化。”

    而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苏日安上呈的策论如石沉大海,全部半点消息,学子们众说纷纭,认为这种结果有三种可能,一是苏日安写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二是苏日安写了无用的东西,三则是苏日安写了让皇帝不高兴的东西,但究竟写了什么,苏日安一点也不向外透露。

    距离考试还有一天时间,李君华等在东宫里做了最后一次碰头,五个人脸色都不好看,裴元器无奈说道:“查了这些时日,也就查到了些嫖宿、斗殴偷鸡摸狗,大考舞弊的事全无头绪。”

    林君弘点点头:“只能说明一点,那是一个谨慎而高端的小圈子,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甚至于他们相互之间也不认识。”

    “如此说来,提前查出来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必须换一种思路。”沉思许久的李君华说。

    裴元器则是说道:“如果按照君弘哥的说法,向这个小圈子出售考题的人绝对不是为了钱。”

    “我们必须做些什么打算他们的计划,不然可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关。”林君弘说道,想了想又说:“既然他们第一步可能是搞到考题答案,我们可以在题目上动动手脚。”

    “怎么动?”李君华问。

    林君弘道:“御试大考的考题有很多份,而且全部已经印刷得当,考题的选定与印刷工作都是由安全局负责的,应该不会泄露,而按照规矩,只在考试前半个时辰选定用哪一套试题,而试题分为四份,第一天考试的肯定来不及,那么只能盗取后三份的,不如这样,太子是主考官,在后三天考试时,临时变换考题,换成其他的,让他们盗题无用。”

    李君威却是笑了:“待考题选定后,在考场盗题的可能性不大,依我看,兴许十几套题目都已经泄露了,不如这样,咱们随意选一套,然后把后三天的试题给他改了,由二哥定题,临时印刷,对了,不如小改一番,比如选择题的甲乙丙丁顺序调换一下,这样让对方摸不着头脑,按照偷到的答案答题,结果全都答错,哈哈,我真是太有才了。”

    “不行,试题是皇上决定的,更改题目肯定不行,让太子出题,肯定会有人说太子向亲近之人泄露考题,结党营私的。”林君弘提醒道。

    李君威笑了笑:“那我再出一个馊主意,咱们也卖答案,最好卖的到处都是,谁都不占便宜。”

    “那你是要把这御试大考搞砸不可么?”李君华瞪了李君威一眼。

    一直没有说话的韩芷薇说道:“你们为什么不让皇上再出一份试题,只出后三天的,就是了。”

    “这样会显得太子哥没有本事,自己查不出来谁在舞弊,还要爹爹来擦屁股.........。”李君威笑嘻嘻的说道。

    李君华微微摇头:“算了,为御试大考,只能如此了。”

    李君威见太子如此说,轻咳一声说:“二哥,如果这样,就好办了,你可以放出消息,就说皇上出了新题,然后再放一个消息,说存放试题的仓库遭遇过盗窃,但是没有被偷盗试题。”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君华问。

    林君弘笑了:“老三这法子倒是有趣,放出这两个消息,舞弊的官员就向学子解释不清,学子会认为其手里有答案,而那贼人却拿不出来,肯定会惹出内乱来的,只要有人沉不住气,就好办了,这一招就叫敲山震虎。”

    “对,把水搅浑了,搅乱了,越乱越好。”

    第二日的考试一开始很顺利,从抽定试卷到两个时辰的考试,都是顺利过完的,但是在结束的时候,出现了大乱子,储备考试题的仓库发生了火灾,烧掉了部分考题,最终,由主考官也就是皇太子决定,重新出题。

    而新试题在印刷出来后,又传出盗窃传闻,但是很快就被考务机构否认,考试得以继续,而在登记号册进考场的时候,黄云飞忽然说道:“苏兄,你有没有看到季宗平?”

    “没有,对了,从昨日起就没有见过他,难道生病了不成?”苏日安摇摇头。

    徐尔巽道:“他这种人,最好错过考期,否则天理难容。”

    几个人听了徐尔巽这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大家都知道徐尔巽对季宗平怨念很深,平日里二人没少针锋相对,徐尔巽那个算呆子的诨号就是季宗平给取的,因为徐尔巽沉迷术算一道,经常写写画画,念念有词,算个没完,和神神叨叨的书呆子差不多,因此取名算呆子。

    苏日安却是说道:“或许是生病了,或许起晚了,好在还有些时间,考场距离国宾馆也不远,在下回去喊他一声。”

    韩芷薇立刻提醒道:“苏兄莫要离队,若是路上有什么意外,你也是要被耽搁了,不如上告考官,让他们去叫吧。”

    苏日安看了一眼挂钟,感觉确实有些紧张,于是在登记的时候,把这件事告知了考官,御试大考自然有备用计划,立刻有人乘坐马车去国宾馆找,但一直到考试结束,也不见季宗平出现在考场,等大家出去的时候,一起问考官,才知道,季宗平根本没有在国宾馆。

    “估计是昨晚上喝花酒,身上没钱被姑娘扣住了。”

    “也许喝醉了,指不定在哪个粪堆吐呢!”

    季宗平人缘很不好,听到消息的学子纷纷猜测,但没人说一句好话,回到国宾馆,学子们各自散开,有人补觉,有人吃饭,有人则是坐了太久,散步去了,苏日安脑袋里想着今日答的题目,其中有几个不满意的,想要回去再想想,就忽然听到花园的树林里传出一阵喊叫。

    “杀人啦,杀人啦........。”

    一阵呼喊之后,就见到几个学子跑了出来,黄云飞一马当先过去,听到声音的苏日安随手折断一根花树,作为武器,问道:“发生了什么?”

    一个学子脸色惨白,说道:“树林里有人........有人吊死了。”

    这个时候,黄云飞喊道:“是季宗平,季宗平死了!”

    苏日安一听,连忙跑过去,胆子大的学子也跟了过来,却是被黄云飞拦住,说道:“都退后,不要靠太近,保护这里的现场,快去报告治安所。”

    “救人要紧,快些把人托下来,黄云飞,你怎么毫无善心人性?”孙博文怒斥道,就要大步上前,但苏日安用花树挡住了他,指着树上吊着的尸体,说道:“人都僵了,脸成了那个样子,死透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267/ 第一时间欣赏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所写的《七海扬明》为转载作品,七海扬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七海扬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七海扬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七海扬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七海扬明介绍:
日本南美白银,南非盛产黄金,财富汇聚于我,武士献上忠心。暹罗越南粮仓,澳洲广袤牧场,朝鲜铜铁煤矿,南洋遍地蔗糖。印度种茶织布,东北参茸硬木,大明人力充足,台湾林中猎鹿。马六甲港咽喉,香料胡椒肉蔻,万国商贾齐聚,海关不愁税收。伊比利亚双雄,外强中干平庸,帝国残阳没落,无有当年雄风。侵略台湾红夷,屠杀同胞仇敌,崛起之路绊脚,必要杀之祭旗。三尺青锋在手,无敌舰队吾有,虎狼之旅十万,原为中华奔走。东虏尽海波平,野蛮终于文明,若问平生之志,祈愿华夏中兴。七海扬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七海扬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七海扬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