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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一五七 堵嘴

    布木布泰的话骤然让索尼和玄烨反应不过来,玄烨是想着让索尼来做这件事,毕竟他唯一信重的就是索尼了,但索尼更想跟在玄烨身边辅佐,毕竟皇帝所担负的西迁才是大清之本,可没想到,这个危险的差事竟然被太皇太后一力承担了。

    “这不行,老祖宗!”

    “万万不可啊,太皇太后,皇上尚且年幼,离不开您,我大清安危如今系于您一人之身了。”索尼和玄烨都是力劝。

    布木布泰拄着拐杖站起身来,说道:“不用多说了,这个担子是我老太婆的了,我已五十有六,数千里迁移,说不定就死在路上了,还不如趁着这把老骨头没有散架,再为大清江山出一把子力气。至于皇帝,玄烨也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是展翅雄飞的雏鹰,等西迁完毕,那万里河山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不需要我这个老太婆扶持了,倒是你,索尼,还是能在帮他几年。”

    玄烨与索尼几番劝说,布木布泰都不为所动,但他们内心很清楚,这是最优的选择,如今的清廷所控制的范围内,从漠南迁移来的蒙古部落多聚于克鲁伦河两岸和呼伦贝尔一带,这些由满蒙贵族控制的部落实际处于半独立状态,深冬让其迁移,非布木布泰这等兼富威望与亲厚的宗亲出面不行。

    “好了,你二人也不要婆婆妈妈了,现在还是商议下西迁的具体事宜吧,拿出了一个切实的办法来。”布木布泰催促到。

    索尼立刻展开了地图,与皇帝、太皇太后商讨起来,这两年,漠北的情势也不断在变化,比如清廷原本选在库伦,却在两年前向西南迁移到了杭爱山下的和林,除却这里有蒙古帝国、北远和喀尔喀土谢图汗部留下的城池基础,更重要的是,这里曾经是蒙古帝国的中心,这对于统治蒙古部族来说,象征意义很重大。

    但和林也兼具应对瀚海南面军事威胁的重任,所以这里驻有大量的精锐,但满洲一族却生活在水草丰美的库伦一带,可以说精兵在和林而满洲在库伦,玄烨三人商议一会,定下了章程,首先以皇帝亲征翁金河的名义向各部调遣兵力到和林,继而南下翁金河,与帝国北伐军队对峙,掩护各部撤离,待各部西撤完毕,或有不可应对之敌情时,大军也是西撤。

    只不过部落与军队的西撤路线是不同的,两部都是沿着杭爱山向西北撤退,但部落在山脉北麓而军队则在山脉之南,这样可以让军队和高耸的杭爱山脉掩护西撤的各部。而沿着山脉前进,也便于获取冬春季节所必须的薪柴燃料,而漠北的冬季牧场也多位于避风的山谷之中,也有饲草喂养牲口,如此可以尽可能的保住丁口和牲口。

    当然,迁移仍然是困难的,而且还要集结大军作战,索尼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向各部征牛羊,把牲口宰杀之后作为行军和迁移的食物,而沿途迁移过程中,则不断征用沿途部落的牲口饲草,必要的时候可以竭泽而渔,而军队和部落的第一目标站则是位于杭爱山西部尽头的乌里雅苏台河一带。

    而第二战则是沿着乌里雅苏台河向西抵达的科布多一带,到了这里,就算是到达了漠北、西域各部和俄罗斯的交界处于,无论向南进入西域还是向西北抵达西伯利亚汗国旧地,都很方便。

    但是很显然的是,这些迁移途径,在抵达目的地之前都会经过扎萨克图汗的领地,而扎萨克图汗作为如今满清的国丈,在联姻的过程中拿出了一半的领民和财富,而这一次的西迁计划根本没有把他的得失存亡算在其中,大军和迁移的部落需要的最大部分的物资支援都由其提供,至于扎萨克图汗本人是否愿意依旧不在清廷高层的考虑之中了。

    而在遥远的京城之中,帝国中枢也下达了战争动员令,当许汉风的前锋军抵达翁金河畔,立下跟脚,证明了帝国大军可以在冬季抵达漠北后,北伐国战进入全面动员状态,处于战备状态的军队快速向前沿的战区集结,而先前未接到命令的二线军队也开始进入筹备状态,因为物资方面提早有准备,帝国陆军很快完成了战争动员,整个帝国的北方全都沸腾起来。

    士兵们走出军营全副武装的向北行军,而北方及沿海的手工业作坊也处于全速生产的状态,最大的物资补给线是从天津港区出发,这里会接受来自帝国各沿海港口的物资,然后通过陆地运输抵达通州、古北口然后出关北上,进入燕北绥靖区,通州此刻成为了军事要地,到处都是载满物资的运载车辆,军需官一辆辆核查车上物资,而宪兵则做最严格的清点。

    检查的流程非常严格,辎重车的车牌号、物资数量、目的地等必须全部对应才可以放行,临时调遣来的宪兵还会抽检物资的质量,一旦发现其中有什么猫腻,立刻查办,严惩不贷,这一套系统如今处于英王李君度的统帅之下,虽然如此核查不可避免的降低了效率,但英王麾下,军纪极为严明,在北方文恬武嬉了几年了帝**队又一次感受到了铁血统帅的狠辣。

    帝国这架庞大无匹的战争机器再一次的开动起来,为的是一场规模巨大的国战,几乎所有的人在这场战争中都微不足道,只是这台机器的一个小齿轮小零件,只需要按照自己的轨迹和节奏有序运行就可以了。

    “忙不乱,英王真是好手段,帝国之中如今能担当起如此重任的,也就是只有英王殿下了。”曹禺从天津视察归来,沿途观察了帝国后勤部门的一切行动,不由的赞许说道。

    李明勋听了曹禺的评价,笑了笑,说道:“说起来,朕的这个儿子,在打仗这方面丝毫不逊色于朕,论起杀伐果决,朕还倒是不如他了。”

    曹禺陪着笑了笑,最近他也发现,皇帝对英王的评价越发的高了,或许是打仗的缘故,或许就是坊间传闻的储位之争英王占据了上风。正此时,侍从官来报,英王到了,李明勋对曹禺说道:“你带禁卫和宪兵先行出发,到了燕北绥靖区,咱们再行汇合,去吧。”

    “是,皇上。”曹禺应了一声,见英王进来,微微俯首,径直离开了。

    李明勋站在落地镜前,身上还穿着铠甲,他的手探向腋下想要去拉开系着的绳扣,但是怎么也够不着,微微一用力,忽然觉得胸口一疼,哎呦叫出声来,李君度立刻上前,扶住皇帝,问道:“父皇,这是怎么了?”

    说着,李君度还招手让人把凳子快点搬来,扶着皇帝坐下,李明勋稍稍喘了两口粗气,气恼的拽了拽甲胄,说道:“好些年没穿这玩意了,真是累得难受,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在紫禁城里长胖了的缘故,甲胄也是不合身了,方才一用力,甲叶愣是夹住了胸口的肉,当真是疼。”

    李明勋抱怨着,儿子已经帮他把一身铠甲解开了,微微扯开内里的袍子,发现胸口果然有一道淤青,李君度忙说:“父皇,儿子让人改一改吧。”

    “来不及了,明儿个我就要北上了,大军已经开拔,今天禁卫和宪兵也走了,中路军还在等我呢。”李明勋摆摆手,想要去匣子里拿东西,但胸口疼的厉害,喊道:“老三,老三过来帮爹拿东西,就知道睡觉,晚上睡,白天也睡,你看看你胖成什么样子了。”

    李君威咂摸着嘴巴,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见了英王,叫了一声大哥,又打了个哈欠,皇帝抱怨道:“你就长点心吧,让你来帮忙的,怎么还睡着了?”

    “点心,什么点心?”李君威顿时不困了,眼睛散发着精光,问道。

    “你想屁吃呢,帮爹拿东西,最上面的那些匣子里有一份名单。”李明勋说道。

    平白又挨了骂,李君威嘟囔了两句,扭着肥硕的屁股,垫着脚到匣子里去找,翻来覆去,才找到皇帝要的名单,李明勋看了一眼就扔给了长子。

    李君度打开扫了一眼,发现都是各绥靖区辖地内的藩臣,以满蒙二族为主,其中有一部分用红笔勾了出来,略微一想就知道是如今在京城理藩院里效力的,另外的就是在自己的扎萨克享清福的。

    “父皇,这是?”李君度不解问道。

    “这些是理藩院下辖的藩臣里有头有脸的,论血脉,威望或者战功,在沿边也是有些影响力的,你监国期间,想个法子把他们全都聚拢起来,未必到京城,去各绥靖区将军驻地或者沈阳也行。

    北伐到底要冒些风险,万一前线不顺利,只要得到我的秘旨,即刻把名单上的人全都处决了,免得这些人作乱。”李明勋吩咐道。

    李君度微微点头,只是腹诽皇帝做事太谨小慎微了,这未战而先言败,未雨绸缪,似乎有些过度了。

    “既然明白了,你去忙吧。”照例,皇帝交代完事情就让退下,这段时日,皇帝对太子对英王都是如此,唯独对老三李君威是呵护有加,惹人嫉妒。

    李君度见周围也没有外人,低声说道:“父皇,儿臣有一事想要秘告父皇。”

    “哦,有什么事非得搞的神秘兮兮的,公文里说不成么?”皇帝似乎有些不耐烦。

    李君度坚持说道:“是关于太子的。”

    “哦,你弟弟做了什么事是需要你这个当哥哥的打小报告的。以你的性子,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该如此啊。”李明勋眯眼看着英王,似笑非笑的说道。

    “并非是小事,若往大了说,是关乎帝国的百年基业。”李君度正色说道,他正要说出口,却被皇帝拦住了。

    “老大,你等等。”皇帝阻止了他,问道:“你先说,这事是太子的公事还是私事。”

    “这.......这,太子一国储君,应该没有私事吧。”

    “好,说的很好,我们就不当他是太子,就只当他是你弟弟,是你弟弟的公事还是私事?”李明勋依旧执着问道。

    李君度咬牙说道:“应该算私事。”

    “很好,那是好事还是坏事。”皇帝又问。

    听到这里,李君度就有些后悔了,似乎情况有些不对,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但此时想要停止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只好说道:“既是好事,但也可能是坏事。”

    “你就说,最终是好事还是坏事吧。”

    李君度道:“应该会发展成坏事。”

    “那我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会。”

    “你母后呢?”

    “也会,”

    “如果你出手帮忙,能不能帮着解决?就像君弘小时候在学堂打了架,你偷偷带人揍了对方一顿,既帮君弘出了气,又没招惹是非,就像那次那样。”皇帝问道。

    “事关太子,儿臣,儿臣也力所不逮。”

    “这就不对了,你弟弟的私事,可能会有恶果的坏事,你一个当兄长,手下有兵有权的,有什么力所不逮的?莫非是你不想帮你弟弟,只是来到我面前打个小报告,让我厌恶他?”皇帝最后问道。

    李君度连连摇头,他原本想把太子与朱明复国主义者相好的事情捅出去,在这个时候,皇帝一怒,说不定就不让太子参与北伐了,可这种事他怎么敢承认,连忙说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担心太子走错了路,将来惹了大祸。”

    “那你就帮帮他啊,兄弟之间的事未必要惊扰父母,你如果有能力帮他,却不帮他,我这个做父亲肯定会很伤心的。”

    “是,儿臣谨记,谨记。”原本兴冲冲来打小报告的英王此刻心中翻江倒海,后背都湿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

    “那你说说吧,太子什么事值得你大惊小怪?”李明勋笑着问。

    李君度连忙说:“儿子想了想,这种小事还是不要惊扰父皇了,区区小事,儿子替他解决,也就是了。”

    “这就对了,你啊,永远别忘了你们是兄弟就行,去忙吧,把老三带走,他吵着要见侄女很久了。”李明勋扔下一句话。

    李君度牵着弟弟的手走出了御书房,李君威问:“大哥,你们说什么好事坏事公事私事的。”

    “哦,你小小年纪就别问了。”李君度道。

    李君威撇撇嘴:“你不说拉倒,等我回来就问爹去。”

    “等等,你的意思是,父皇知道我要说什么?”李君度瞪大眼睛。

    李君威诧异道:“大哥看不出来他是不想让你说出口,故意堵你的嘴吗?”

章一五八 帝王心术 上

    英王府。

    林西塘听完英王的话,不解问道:“皇上怎么知道太子和朱明复国主义者有关联的?”

    李君度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这不重要,或许诚王那边说的,也或许是皇帝在太子卫队里安插了人,或许皇上不知道,现在重要的是,我该怎么做,我必须假设皇上已经知道了。”

    林西塘却有些犹豫:“关键我们不知道皇上知道了多少,假设皇上知道太子交往的那个女子是朱明复国主义者,那为什么没有显露出来,依旧带着太子北伐?卑职认为,皇上知道的,仅限于太子瞒着他交往了一个女子,而您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告发太子这不得体的事,仅此而已。”

    “对,你说的对,皇上怎么会允许太子和一个朱明余孽交往,虽然皇上对皇子择偶没有什么硬性要求,甚至希望皇子可以自行解决,但总归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那女子到底是朱明余孽,谁知道哪天不会对皇室宗亲递去刀子。对对对,西塘,你说的很对,你看,诚王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女子与太子交往的事,太子不知道那女子是朱明余孽,皇上有如何知晓的那么清楚呢?”李君度越想越觉得有理,方才还急急慌慌的想要快些了结此事,消除在皇帝心中的疑虑,如今心中又是活泛起来了。

    林西塘道:“就算如此,您也不能装作不知道,听方才您说的那些话,卑职觉得,皇上希望您能帮太子把这个麻烦解决掉,而且是私下解决。”

    李君度笑了笑:“那是自然,作为长兄,瞒着父母帮兄弟解决一点狗屁倒灶又无伤大雅的屁事是应该的,可我有这个维护太子的心思,但底下人办砸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搞砸,怎么搞砸?”林西塘倒是有些糊涂了。

    李君度听了这话,在其耳边嘀咕了几句,林西塘立刻去安排了。

    早上,放了旬假后,从学堂出来的韩芷薇把书稿装进书包里,前往春熙茶楼,这是皇家学堂外一处幽静所在,也是与化名为李华的太子密会所在,二人认识日久,相谈甚欢,很快就发现了共同的兴趣,那就是喜欢文学小说,而对西方的文学启蒙又都来自于《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本莎翁著作,只不过不同的是,韩芷薇是靠这本英文原著学习的外语,而太子则因为是皇帝赠书而细细阅读过,那个时候的皇帝总怕自己的儿子不开窍,到了年纪也不会谈恋爱,就给给他了这本书。

    有了共同爱好,就好办了,太子还用关系买到了京城使馆区的剧院的门票,带韩芷薇看了西洋原版的舞台剧,二人就此萌生了一个想法,就是拥有东方版本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也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梁祝故事口口相传了一千四百多年了,还从未被曲艺艺术表现出来,二人非常遗憾,因此而努力。

    要有舞台剧就要有剧本,有剧本就要有原著,而梁祝是一个故事,历朝历代版本不同,二人在春熙茶楼已经忙活了好些时日。

    “李华,你早就到了吗?”看着桌上大片的文稿,韩芷薇问道。

    “是的,我家中遇到了一些事情,会离开一些时日,或许两个月或许半年甚至更久,学堂那里我已经请假了,还有两日我就要走了,所以我想尽快结稿。”李君华给自己参与北伐招了一个借口。

    “是吗,那今天要忙很久了。”原本放下书包的韩芷薇说道:“那我们中午就在这里吃吧,但我得回去跟父亲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李君华点点头:“那你快去快回。”

    韩芷薇点点头,飞也似的跑掉了,她哼着歌到了善文学堂的家,却在胡同拐角看到了两个陌生的治安官,往里一走,正看到治安官在家中进进出出搬运东西,还有宪兵压阵,她知道出了事,故作镇定,假装与之无关,小心经过了,一直跑到大街上,她感觉自己这身衣服过于扎眼,立刻跑到了成衣店内,换了一身男性的衣服,去了欧阳先生每次见他们的时候所在的杂货店,却发现杂货店也被围了,正在进行搜查。

    这下韩芷薇彻底慌了神,几番喘息才稍稍安抚内心的激动,想要去打探消息,若是打探消息,就属粮油店最合适了,城中百姓所食粮油都由此购买,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就没有这里不知道的。

    “哦,你说那边的杂活铺子啊,哎呦,犯了大事了,据说和谋逆案有关,听人说,是一个学堂里的先生参与破坏军需物资,被捉了正着,顺着这条线抓到了杂货铺子,好家伙,乌压压的大片人来,有宪兵有治安官,最后连安全局的人都到了。”铺子里的伙计一边给韩芷薇装大米,一边说着从长舌妇们嘴里听来的消息,道听途说的,东边一嘴西边一句的,说了个七七八八。

    韩芷薇不仅得到了欧阳先生的消息,还得到了父亲的消息,更是心中担心,等伙计抬头,只看到柜台上扔的几个大钱,人已经出店门了,伙计高喊:“小兄弟,你得把地址给我,我才能给你送家里去啊。”

    韩芷薇也并未完全信了伙计的话,又跑了几个粮油、杂货铺子打听,得到的消息都差不多,大体就是父亲韩君亦被人识破后捉走了,也不知是招供了还是怎么着,欧阳先生藏身处也暴露了,但欧阳先生恰巧不在,隐遁而去,而且还得到一个消息,官府已经知道韩君亦有一闺女,正在通缉。

    走出了铺子的韩芷薇发现路上的官差,无论来自哪个衙门都拿着画像四处张贴,也已经知道自己皇家学堂学生的身份了。

    这下彻底走投无路,以往熟悉的地区都不敢去,韩芷薇只能再去春熙茶馆。

    林西塘从街角走出,看着韩芷薇进了春熙茶馆,微微一笑,对手下人吩咐道:“告诉治安厅的人,就说在春熙茶馆发现了逆贼藏匿。”

    不多时,几个治安官冲进了茶馆,直接上了三楼,二楼门厅里坐着几个茶客,其中一人赫然是御前侍从官乌以风,他磕着瓜子喝着茶,笑吟吟的看着,没有丝毫的动作。

    茶馆里,韩芷薇一身男儿装闯了进来,惹得李君华一阵笑:“你怎么这个打扮,像个野小子。”

    韩芷薇父亲生死未卜,她本人又处于危险之中,一路上她脑袋里很乱,她想让李华帮她藏起来,避免被人捉住,可又怕连累了这个翩翩少年,此刻稍稍松快了,顿时眼睛一红,哭了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受了谁的委屈?”李君华问,此刻他还以为是韩芷薇的父亲给她气受呢。

    哭了一会,韩芷薇说道:“我爹被他们捉走了,他们还要来捉我。”

    “谁啊,光天化日敢胡乱抓人,这是京城,天子脚下。”李君华又以为韩芷薇遇上混混无赖了。

    “治安厅的,安全局的还有宪兵.........,他们说我爹是朱明复国主义者。”韩芷薇边说边打量李君华的变化,听到朱明复国主义者,他神色一紧,朝阳门刺王杀驾,枪声犹然在耳,然而,韩芷薇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放下警惕:“上次朝阳门刺驾,抓了一次我爹了,没想到.......。”

    二人正说着,楼下传来吵闹之声,韩芷薇从门缝看去,一队治安官直接冲了上来,她小脸煞白顿时没了主意,李君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且去屏风后一躲,有我在,谁也捉你不去。”

    待几个治安官踹门而入,就看到李君华一人坐在桌前,一身校服分外惹眼,一个年轻的上前就捉住了李君华的手,但一看竟是一个男的,而且样貌也和画像上差很远。

    “你们这是做什么,平白坏了小爷的雅兴。”李君华淡淡说道。

    “小子,我们听说有逆贼藏匿,特来搜捕,你是什么人?”治安官问道。

    李君华掏出了学堂的腰牌,咣当一声扔桌子上,不咸不淡的问道:“小爷也是逆贼么,这天下都是家里老爷子打下来的,我们造自己的反?”

    腰牌治安官认得,这身校服他们也识得,这做派更是再熟悉不过,虽说皇家学堂招收平民学生,但敢拿着学堂学生身份在外面平事的,只有那些勋臣子弟。治安官不知道这是哪家的,连忙弯腰:“哟,是小的眼拙,招惹了贵人。”

    “那就滚出去吧。”李君华道。

    “这.......小爷,我们得到消息,说是有逆贼逃进来了,所以我们得搜.......替您检查检查,以保安全呀。”治安官陪着笑脸说道。

    “看来你不准备给小爷面子呀。”李君华眯眼说道,见这几个人仍然不退,他说道:“让你们头头来,让他亲自跟我说。”

    那几个治安官连忙退出去,派人去叫上司了,而李君华则把小二叫来,从盘子拿了一块点心,用纸包着,低声吩咐道:“把这东西送诚王府,就说春熙茶楼有麻烦。”

    “小爷,王府哪里是小的这等人能去的,还送这.......。”小二满脸为难,但见李君华掏出几块银元,立刻改了口:“诚王爷是个善心人,平日里也温和的很,想来不会为难小的........。”

    “你还真有办法。”韩芷薇小声夸赞道。

    李君华笑了笑:“三人行必有我师,咱们那些同学平日不就这个样子么,现学现卖。”

    “那现在怎么办?”

    “放心,我有一个朋友在安全局供职,已经让小二去请了,等他来了,定能脱身。”李君华安慰道。

    诚王府。

    林君弘哼着小曲在房间里帮着太妃扯着毛线,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太妃说道:“君弘,北伐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你怎么不到皇上跟前说说,跟着去一趟,也能赚些军功回来。”

    “娘啊,你就别瞎操心了。我要是去皇上那里弄个差事,你肯定又要担心我跟着太子去了草原,被英王记恨,将来他当了皇帝,不饶我了。”林君弘说道。

    太妃尴尬的笑了笑,说:“是娘糊涂,娘总有操不完的心。”

    “嗨,您操心您的,我听着就是。其实这样也好,皇上爷和太子爷都去打仗,都不在京城,我也松快松快,省的整天忙前忙后的不着家,赶明儿我也寻摸寻摸去,看看能不能给您找个儿媳妇回来。”林君弘打趣道。

    “王爷,安全局那边........。”侍卫低声来报。

    “没看爷忙着么,晚上再说,什么公事晚上再说,如今皇上还在,天还能塌了不成?”林君弘不满的摆摆手。

    “你呀,公事也敢拖沓,小心皇上知道打你屁股。”太妃笑道。

    “打,由着他们打,不论谁当了皇上,也就能打打儿子屁股咯,还能怎么着我?”

    侍卫又走进来,林君弘瞪大眼睛:“你烦不烦,什么公事晚上说。”

    “王爷,是私事。您看,这是一个茶馆的伙计送来的,说是春熙茶馆有麻烦,这.......卑职怎么瞧着像是.........。”侍卫把油纸包解开,露出一块糕点来。

    林君弘捡起看了看,扔在一边,拍打拍打手,对太妃说道:“得,又有麻烦了,皇上爷没事儿,太子爷没事儿,老三又惹事了。”

    太妃对李君威也是熟悉的,糕点传信这种事也就他能干出来,太妃说:“你弟弟的事,你就帮忙去吧,晚上叫他来家里吃饭,我也三四天没见他了。”

    “得来,换身衣服,去春熙茶馆。”林君弘应了一声,换衣服出了王府,他换的正是安全局的制服,历来帮李君威解决麻烦,都是这身衣服唬人的,这事他知道,三皇子知道,太子也知道,也正因为太子知道,一块糕点叫来了安全局的朋友,而不是帝国的诚王殿下。

    林君弘到了三楼,开门而入,先是看到太子:“怎么是你,老三呢?”

    还不等太子回答,林君弘第二眼看到了女扮男装的韩芷薇:“怎么是你!”

章一五九 帝王心术 下

    太子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幕,不解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是认识,早年在陕西时就见过,当日我爹蒙冤入狱,正是这位林子诚林长官搭救,方能出狱。”韩芷薇解释道。

    但林君弘显然并不认为这件事有多重要,他迫切的想知道太子怎么和韩芷薇搞到一起的:“你们又如何认识?”

    “我们是......我们是同学呀。”李君华颇为有些窘迫,解释道,见外面的治安官探头探脑,他说道:“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我这同学遇到了麻烦,林兄看在你我自幼的交情,搭救一二。”

    “你.......。”这下林诚慌了神,太子虽然心善,但从来不是烂好人,平日里也是奉公守法,今日却直接要求他从治安官手里搭救韩芷薇,显然交情不浅,可此地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此刻只觉得太子和朱明复国主义者有来往已经是既定事实,目前最关键的,还是要把这个秘密藏住,再说其他的。

    打定了主意的林君弘立刻出了门,利用安全局的身份骂走了那群治安官,直言让其上司在安全局衙门分说去,然后命人寻来一辆马车,安排太子和韩芷薇上了车,三人悄悄离去了。

    乌以风看着三人离去,也只是皱了皱眉头,悄然消失在了茶馆之中,好似他从未来过似的。

    马车在什刹海一带的一处幽静小院前停下,李君华与韩芷薇下了马车,看着这小院很是雅致,又处于不错的地段,便知道价格不菲,韩芷薇问:“林长官,这是你的家吗?”

    林君弘笑了笑:“不是,这是李华一个姓裴的同学在外置的宅院,准备金屋藏娇的,里面佣人、家具一应俱全,裴同学如今在云中游玩,家中无人,你大可住在这里。”

    说罢,林君弘敲门而入,吩咐了管家几句后,就带人进了院子,遣女佣人带韩芷薇去梳洗了,见四下无人,拉着太子进了书房,直接问道:“你怎么和她混在一起?”

    “怎么了,她是我的同学,我们认识有一段了。”太子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林君弘又问。

    “你别听人浑说,她可不是朱明复国主义者,她一家是被冤枉的。”太子以为林君弘道听途说了什么,连忙解释。

    “太子,你糊涂啊,她就是朱明复国主义者,便是我向皇上说的,西域归来时在咸阳城外遇到的人,潼关刺杀案,她的同伴张经武事败被抓,朝阳门刺王杀驾,我在车上亲眼看到她在现场,她与她父亲,早就被调查清楚,十足的朱明复国主义者,是抵赖不得的,方才她不是说是我出手相救的么,我哪里是出手相救,我故意放她父亲出来,是放长线钓大鱼的.........。”这个时候,林君弘可不想瞒着了,一五一十的把所有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君华完全惊呆了,此刻的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捂住脑袋,一声不吭。

    过了好一会,李君华稍稍缓解了一下,说道:“她不知道我是太子.........。”

    “你怎么知道她不知道,或许她只是装作不知道,故意接近你。”林君弘严厉的说道。

    “她肯定不知道,她如果知道,或许我早已.........。”李君华想为韩芷薇开脱,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林君弘咬牙提醒道:“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总归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和朱明复国主义者有关联,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什么意思。”

    “杀了她,秘密的。”林君弘做出了一个下劈的手势。

    “不行,她........。”李君华断然否决,但终究还是说不出一个理由来。

    林君弘略微有些诧异,看着屡屡维护韩芷薇的太子,失声问道:“太子,你不会和她........,你糊涂啊!你连她什么背景都没有调查,就和这个女子.........。”

    “我没有,我们没有,我们只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绝对没有你说的那样!”李君华连忙解释。

    “这重要吗?”林君弘捏住太子的双肩,问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你得为你的前程考虑,这个女子不能留,必须处置了。”

    “安静,让我考虑考虑,我要好好想想.........。”李君华挣脱了林君弘,安静的坐在了椅子上,长出一口气,冷静的吩咐道。

    林君弘就站在那里,等待他的消息,但过了一会,李君华没有给林君弘答案,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君弘,你告诉我,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杀过人么?”

    “这重要吗?”林君弘又一次问这个问题。

    “重要,很重要,这对我的决定有决定性的影响,你我是兄弟,我希望你告诉我实话,而不是为了杀她而编个故事来骗我。”李君华真诚的说道。

    林君弘叹息道:“好吧,好吧........。”

    自从那日确定了韩家父女是朱明遗孤,手里又捉了好些个朱明复国主义者,林君弘也是进行了大规模的审问,韩芷薇的身世背景也在其中,因此林君弘是了解的。根据口供的交代,韩芷薇是浙江人,本家是浙江余姚的士绅家庭,满清入关后,父祖矢志抗清,支持鲁监国政权立足浙东、东南,后来又效力于延平藩,其父兄多死于抗清的战争,其母在舟山饥寒而死,被父亲旧友韩君亦收养,改了现在的名字。

    但其叔祖一家却投靠了满清做了奴才,浙江解放后,韩芷薇本家返回余姚老家,想要收拾家业,但却遇到了清算,受其叔祖一家牵连被连坐,被发配漠南充入官奴旗佐,其长嫂辩称是抗清义士,但因当时延平藩尚在,又处于敌对状态,对于类似存疑的事,清算委员会都是先清算再审核,后延平藩消弭,藩内多受清算问罪,已经无法印证,而韩芷薇被韩君亦救走,沦落福建,加入了朱明复国主义团体,被其培养多年,入京潜伏。

    “我说的这些都是来自于口供,是真是假,没有印证。”林君弘最后说道。

    “为什么?”太子问道。

    林君弘顿时大怒:“她只是一颗棋子,用不着费那么大劲,我他妈的要是知道她和你的事情,我得把她祖宗十八代查了底朝天!”

    “不要吵,不要动气........。”太子安抚着林君弘的情绪。

    “太子,我在等你的决定!”林君弘提醒道。

    “你不能杀她,她是个可怜人,她没有害过人,没有犯过罪.........。”太子尽可能温和的说道。

    “胡说八道,参与叛党组织就是杀头的死罪,她是没有亲手杀过人,但她为叛党分子提供过掩护,那些人害死了很多人,潼关浮桥爆炸案,我的卫队死了三十多,朝阳门刺王杀驾,英王卫队死了二十,这些都是活生生的生命,是我们熟悉的一张张脸,他们是为你,为我而死的,你为他们想想,他们难道就该死吗,还有在朝阳门被误伤的几百个老百姓,他们呢?

    死在我们跟前的侍卫兄弟哪个不是英雄后裔,他们的父兄死在抗清的战场上,他们为咱们弟兄死了,是,这是他们的职责,但他们的命可不贱!几十个人的性命,难道在你太子的心里连个女人都比不上?那他们死的太不值了!

    你说她不该死就不该死了?你有能耐去问问那些弟兄孤儿寡母,问问他们,韩芷薇该死不该死!”林君弘暴跳如雷,丝毫不顾情面的吼叫。

    “你不要用这个绑架我,韩芷薇也是一条人命,在没弄清楚事实如何前,我不能看着你杀了她。”李君华迎头回应。

    林君弘气的摇摇头:“好哇,你既然这么信她无辜,索性不藏了,咱把她交给治安厅,交给安全局,公开审理,给她个清白啊。”

    “这怎么行?”

    这当然不行,如果这样,太子和朱明遗孤交往的事情就暴露了。

    “什么行不行啊,男人怎么能说不行?”一个打趣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林君弘和李君华顿时一愣,看向对方,低声责怪:“你怎么把他招来了?”

    “不是我,我怎么会招他?”二人又同时解释。

    房门被打开,李君威摇头晃脑的走进来,脸上挂着坏笑,也不与二人打招呼,低头缩脑的在房间里寻摸,柜子里,桌子下,挨个找过了,见没有,一脸憨笑的走到太子面前,挤眉弄眼,坏笑着问:“说,藏哪里了?”

    “什么藏哪里了,你怎么来了?”太子佯装镇定,问道。

    李君威搓着手,按捺不住一身肥肉,颤抖着:“别糊弄我,我都听人说了,有人在这里金屋藏娇,我就赶忙来看看。我早就盯上裴元器那个家伙了,原本以为是他要整个什么女人来,不曾想,他在云中忙活,两位哥哥鸠占鹊巢,金屋藏娇,哎呀真是好兴致啊,请出来让我看看啊,什么样的大美女呀。”

    眼瞧着李君威什么都不知道,二人才稍稍放心下来,正此时,韩芷薇走了进来,她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是湿的,一身裙装,分外好看,李君威立刻迎了上去,好好打量了两眼:“真是漂亮的小姐姐,啧啧啧,姐姐真漂亮。”

    “你嘴巴真甜。”韩芷薇也对这个小胖子很有好感,问道:“请问你是?”

    “舍弟,李威。”李君华抢先解释道。

    “对,我就是舍弟,我就是李威。”李君威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乐颠颠的说道。

    “你们先去餐厅吧,待会我们边吃边聊。”李君华打发了韩芷薇和李君威,低声问林君弘:“现在怎么办?”

    林君弘气不打一处来,虽说老三不知道整件事,但他知道了太子金屋藏娇的事情,若真的把韩芷薇秘密杀了,老三捅到了皇帝那里,一样瞒不住,杀人的事情只能暂缓。

    “还能怎么办,留着吧,但这个祸害可不能留太久。”林君弘无奈说道。

    御书房。

    “........太子和诚王把那女子安置在了裴元器什刹海的小院里,太子不想伤害无辜,诚王提铁了心要杀,英王身边的人就没有再露面,只是派了两个人在小院外盘了个摊子监视,但三皇子不知怎么知道了,跑去搅了局,是不是英王..........。”乌以风在皇帝耳边汇报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别多想,老三是我派去的。”皇帝微笑说道。

    乌以风诧异:“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皇上总不能让孩子们手上沾了脏血吧,他们才多大,就干腌臜事,将来还了得?”李海笑呵呵的说道。

    “下去吧。”皇帝摆摆手。

    待乌以风出去,李海劝说道:“皇上,何必呢,虽说一切在您掌控中,但明知道两个儿子在内斗,也不阻止,万一有人出了糊涂主意,您后悔可来不及。”

    “你不想他们内斗?”皇帝问。

    “都您的亲儿子,都是好孩子,也都是我的小兄弟,我是不想看到这些。万一控制不住,伤了兄弟情分,您该如何自处?”李海皱眉说道。

    皇帝笑了笑:“阿海,我跟你说过,老大老二我都会给他们机会,展示自己的才华,然后我再选择一个适合的继承人。我问你,假设有一天,我选了其中一个,我该怎么向另外一个解释呢?”

    “这........。”李海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对继承人的考验可不是考试的量化打分,说实话,只有皇帝一个裁决。

    “有一天,我选择了其中一个,难道我要告诉另一个,你不如你的兄弟优秀?他会承认吗,他会服气吗?他会接受吗?我想他不会的,是我我也不会。而且如果我这么说,父子情分也就尽了,那个时候我该如何自处?”李明勋再问。

    “那这个韩芷薇就是您的办法?”李海问道。

    “是的,我知道她是叛党并不比英王晚,可我没有介入,韩芷薇是一个错误,是一个牵扯英王和太子两个人的错误,最后的结果都会用这个错误来解释,如果我选择太子,我会告诉老大,你阴结叛党,陷害太子,罪责当诛。如果我选择老大,我会告诉太子,你与叛党珠胎暗结,犯欺君之罪,罪恶滔天。但是我不会真的以此问罪那个失败者,只是让他对皇位死心罢了。

    这样,就不是我没有选择他,而是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李明勋淡淡说道。

章一六零 兑子

    李海认真听着李明勋的话,方知道他的用心良苦,他无奈的说道:“您所虑深远,我是万万不能及的,但皇上,真到了那一天,您和孩子们的父子情分怕是难以为继了。”

    李明勋站起身来,看着窗户有些灰暗的天空,摇摇头:“当我像君度这么大的时候,我只是以为,拥有宏图霸业的男人或许得不到想要的儿女情长,那个时候我告诉自己,江山与美人不可兼得的时候,应该选择江山。后来我遇到了钟爱的女子,皇后与我也相濡以沫,我还曾窃喜老天爷待我不薄,但一直到孩子们长大,我才明白,事无万全,有得必有失,江山美人我都有了,可惜,天家无亲情!

    这或许就是当皇帝的悲哀吧,终究无法和普通百姓那样享受生活。你说的没错,那一天,我至少与一个孩子的父子情分要难以为继,但阿海,到了我们这个位置,总不能只考虑自家的事吧。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权力的道路总是血腥的,我个人的亲情泯灭,总归比因此杀成尸山血海要好的多。”

    “原来您已经有了这种觉悟了?”李海怅然说道。

    “这哪里是什么觉悟啊,只是无奈的选择啊。”李明勋叹息说道,然后摆摆手:“不说这个,说正事,这份密旨你拿着。”

    李海从皇帝手中接过来一份圣旨,却是已经密封好的,李明勋说道:“这是一份裁决旨意,也是我离开京城之前交代你的最后一件事。”

    “是关于谁的?”李海的心中闪烁过无数人的名字,但不确定是哪一个。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就是昌平战犯管理所的那群人,你也应该知道,这些人改造多年,依旧是良莠不齐,还需要继续改造。我曾经跟你说过,若北伐有事,时局艰难就拥立君度为皇帝,到了那个时候,你就要把这份圣旨拿出来,把还在昌平战犯管理所的人,杀个干干净净。”李明勋冷漠说道。

    李海明白了其中意思,但仍旧有些疑惑,此刻却不想多问,李明勋笑了,说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这份密旨给你,而不是给英王或者其他人?”

    “什么都瞒不住您。”李海苦笑道。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君度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肯定不会杀光战犯管理所的人,我的这个孩子,用人根本不管对错、贤愚,只看有用没用,战犯管理所的那人对他是有用的,而我可不想这些讨厌的人来破坏我毕生的基业。”李明勋简单解释了一句。

    “是,我明白了,我会妥善处置的。”李海收好了圣旨,回应道。

    三日后,燕北城外校场。

    规模宏大的出征仪式在这里进行,一身黄金铠甲的太子骑乘者一匹神俊的白马,从万军从中穿过,在他的身后是多达上千帝国的禁卫骑兵,而帝国的将军、外藩的臣属、外国的使节以及成千上万的军队排列在两侧。

    李君华在万众瞩目中踏上了高台的石质台阶,一级一级的拾级而上,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刚毅,他是皇帝的儿子,亦是帝国的太子,当他站在高台之顶,看到的是年迈但依旧英武的父亲平淡的坐着,李君华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可以在如此壮丽的军阵前表现的这般从容淡定,或许这就是开国君王的霸道,

    令帝国太子震撼的场面,是这位帝王常年的习惯。

    “喜欢这种感觉吗,君华?”李明勋笑问自己的儿子。

    “喜欢,我很喜欢!”李君华心中此刻是万丈豪情,以至于全然没了以往的分寸和谨慎。

    “喜欢就好,我的孩子,今天这份荣耀是属于你的。”李明勋把佩剑交给了太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说道。

    李君华接过军令,神情肃穆,但他的心中却是响起了一个声音:“这份荣耀将来也会属于我!”

    “去吧,孩子,从今天起,你是一个男人了。”李明勋再次鼓舞说道。

    得到了皇帝的命令,李君华高举宝剑大踏步的走到了高台一边,俯瞰着围绕高台形成的数以百计的方阵,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铠甲反射出闪耀的金光,李君华倾尽全力喊出了日后无数年里,帝**队出征的口号!

    “皇帝万岁,不胜无归!”

    哒!所有的士兵敲击自己的武器,展示自己的勇气。

    咚!所有的士兵敲击自己的胸膛,向皇帝献上忠诚!

    “皇帝万岁,不胜无归!”

    热血沸腾的士兵们发出了同样的战吼,吼声震动数十里,宛若神谕一般洪亮。

    手持宝剑的太子骑马从高台走下,高呼:“出征,出征........!”

    翁金河畔,前锋大营。

    白天的一场攻防战刚刚结束,作为统帅的许汉风巡视着战场,把每一个细节尽收眼底,这已经是前锋军抵达翁金河畔的第二十五天,被围的第十二天。

    原本按照计划和作战处的预计,当前锋军这支精锐抵达漠北之后,会极大的震慑清军的军心士气,为了避免后路被断,满清会将主要精力用于西撤之上,而前锋军将要不顾一切的骚扰袭击西迁的部落和军队,与敌人混战。而前锋军的后继,西路军主力会在前锋军抵达漠北的二十天后陆陆续续的抵达,在翁金河畔建立大营,并且支持前锋军继续前进,到杭爱山北麓,也就是清廷西撤的必经之路建立封锁线。

    但这个计划却因为清廷的异动而改变,究其原因在于清廷中枢没有如帝国预计的那般全面撤退,而是采用重点迁移的办法,只确保满洲八旗部落和科尔沁等亲厚的蒙古部落安全迁移,其余则是听天由命,这种策略使得其根本不用使用太多的兵力掩护各部撤退,反而可以把兵力集中起来,围攻前锋大营。

    在前锋军抵达翁金河的第七天,第一支来自和林的军队就是抵达,然后蒙古各部的军队陆陆续续的抵达,这些军队在部落之中就把熏烤的牛羊肉挂在了马骡骆驼上,在穿越雪地,抵达战场后,又杀掉了不必要的战马骆驼,并且搜刮了周围一切部落的牲口,以此为军粮,围困前锋军大营,由此清军聚集了五万余军队,或者说五万余男丁,然后把这些男人当成柴火扔进了这座血肉熔炉一般的战场之中。

    前锋军大营粮草充足,军械充沛,士气也是不错,唯一让人不满意的是工事不足,主要是天寒地冻,实在不好挖掘战壕,只能用砍伐来的,不能用作燃料的湿木头搭出栅栏来,然后围绕辎重车形成环形工事,把为数不多的炮兵安置其中,只要没有狂风,大营的中央永远会有一具热气球悬挂着,为大军提供侦查数据,它提供的信息和十二磅加农炮、重榴弹炮的配合,往往可以在双方未接触的时候,就可以击溃清军的进攻阵型,而被打怕了的清军则已经开始选择恶劣天气和夜晚袭击了。

    这些战报送往了云中,继而抵达了皇帝的手中,北伐计划为之一变,已经从云中准备出发的西路军被勒令停止进军,给翁金河畔的前锋军充足的作战计划。

    如果西路军按照原计划进军,规模巨大的主力抵达翁金河畔的那一刻,这几万蒙古士兵就很可能被满清带走,迁移到大陆深处,成为日后袭扰帝国西北边境的贼寇。而主力暂缓进军,给清军一种可以消灭前锋军的假象,大量的蒙古士兵就会被消耗在翁金河畔冰天雪地的战场之中,死的越多,满清的实力就越弱,活下来的越少,帝国控制漠北的阻力就越小。

    而对于玄烨和索尼来说,能够歼灭前锋军是一种无法拒绝的诱惑,至于那些蒙古士兵,在满清控制漠北的时候,任何一个忠诚于大清的蒙古士兵都是难能可贵的资源,但如今这个局势,他们就是低廉的消耗品,不为大清死在翁金河畔,也会死在西迁的路上,或者投降帝国,成为大清的敌人。

    前锋军已经成为兑子,用这支军队兑换漠北蒙古部落的骨血!翁金河畔的大营里,只有许汉风知道这一点,其余人一概不知,而且在中枢,在皇帝身边,无人心疼这支战力强横的前锋军,因为这支军队的主体都是归降帝国的蒙古旗佐,用蒙古兵去消耗蒙古兵,如此而已。

    或许,在帝国高层的眼里,许汉风一个人的价值都比前锋军值钱,但只有皇帝知道,这个不想死于审判的汉子早已有了必死的觉悟,死在漠北成为英雄已经是许汉风认为的最好结局。

    天色渐暗,夜幕低垂。下午的一场雪让这个白天多了一次战斗,士兵们都在抓紧时间休息,能够被选进前锋军的无一不是老兵,面对艰苦的战斗,老兵们很是淡然,有人甚至在许汉风走过的时候和他开个玩笑。

    下午的那场战斗中,大营西侧的栅栏防线被撕扯烂了,天色已黑,战斗了一个白天的军队不可能去修理,负责这一段防御的将领从辎重队要来了二百多头骆驼,将其四肢绑缚,跪在地上,用毡布盖住躯体,成了驼城,这原本是蒙古人惯用的手段,如今也被帝**队熟练掌握,驼城建造完毕,负责防御的士兵抱着武器靠在骆驼上休息,有人无聊的拿着干饼喂骆驼,也有人散了香烟点燃,巡视的许汉风到了这里,看到这些明显不符合军规的做派,一句话也没有说,至少在冰冷的夜晚,士兵和军官都保持着清醒,警戒的士兵也在岗位上,这就够了。

    许汉风从驼城内侧走过,忽然被一个蒙古老兵拉住了手,直接拽到了地上,老兵嗅了嗅空气,咧嘴说道:“将爷,我嗅到了一股臭味,喀尔喀泥腿子的臭味。”

    许汉风反应迅速,拔出了手枪,对卫队喊道:“上鹿弹!”

    鹿弹就是霰弹,只不过颗粒比较大,是贵人们用来猎鹿的弹药种类,也用作军事用途,尤其是近距离对付没有像样防具的游牧民族,卫队的士兵从弹药匣子里拿出定装好的鹿弹,不顾枪管里已经有一枚弹药,直接扔掉火药部分,把鹿弹包塞了进去,而本地段防御的士兵也上好了刺刀,掷弹兵把手榴弹放在了方便拿到的位置。

    哗啦啦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很轻,如果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来,也幸亏下午下了雪,不然连脚步声都没有。

    随着一声哨声,掷弹兵率先扔了几个火球出去,点燃了外面的引火物,那是一排柴草,上面撒了火油,极容易引燃,几条不连续的火墙出现,照亮了这片区域,火焰之中,上千蒙古士兵弯腰前进,手里的马刀反射着寒光。

    “射击!”军官下达了命令,就连许汉风及其卫队也是按照前沿军官的命令扣动了扳机,一瞬间,无数的铅弹飞射向了蒙古士兵,借助黑暗潜行的清军先是被突然出现的火墙弄的猝不及防,有些人直接被点燃,痛苦的翻滚,继而又是一片暴风骤雨的弹雨倾泻,直接把夜袭的蒙古兵打了七零八落,第一次齐射反击,就把夜袭的精锐杀伤大半,但清军早有准备,后续部队在潜行到位置后是直接趴在地上的,待前锋军的第一波齐射过后,忽然跳起,不顾一切的冲向了驼城防线。

    然而,前锋军对清军的那点道道早已了然于胸,射击完的士兵根本不再次装填,挺着刺刀在骆驼后等待着,军官看着大量的敌军靠近,喊道:“掷弹兵,投掷!”

    掷弹兵们手里的手榴弹已经经过改造,每人有五颗,每颗都比前一颗引信要短一些,这样接连投掷出五枚,爆炸机会在一瞬间,随着掷弹兵喊着号子投掷手榴弹,指挥的军官笑了笑,把耳朵上的香烟拿下来,点燃之后,塞进嘴里,拔出佩刀:“弟兄们,准备收尸了!”

章一六一 援军

    淡淡的月光下,成千上万埋伏在大营周边的清军发动了进攻,然而,前锋军一切早有准备,在大营周边,各类简易的工事后面,不断亮起一条条连绵不断的火线,时而有一朵朵橘红色的火花在其中绽放,分外惹眼,那是火炮在怒吼。

    每当有反击的枪声响起,冲击中的清军就好像撞到了一面无形无质的墙壁,一层层的倒下,而在督战队的催促下,后面的士兵踩着尸体继续冲锋,大营防线上的枪声不断,连绵不绝的枪声收割着生命,大营再次变成了绞肉机,而在不远处,玄烨和索尼都面无表情的看着,纵然看到成片的人倒下,二人也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今夜,已经下了死命令,必须拿下前锋军的外围防线,哪怕每一步都要用人命去填也在所不惜。

    “皇上,不能再这么冲了,再这么冲下去,我们扎萨克图部的男人就要死光了。”一个台吉忽然跪在了玄烨面前,出声求饶。

    “是吗,那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来人,把普拉台吉送到战场上,把我的刀赐给他。”玄烨冰冷的声音响起,让人绝望。

    战斗依旧持续着,双方阵线焦灼,清军若黑潮一般,狠狠拍击着,这块傲然独立的礁石,每当枪口火光形成的火线出现扭曲的时候,就有防线被突破,但只是外围,内围是坚固的战壕防线,到了半夜,战斗戛然而止,正是许汉风下达了撤退命令,全军撤进内围主阵地。

    这个时候,玄烨长出一口气,随口问道:“普拉台吉死了吗?”

    “死了,敌军撤退时他追击,踩到了一颗地雷,尸体四分五裂了,只留下皇上赐给他的刀。”一个前沿回来的满洲将领说道,同时递上那把沾满了鲜血的刀。

    玄烨握住刀柄,挥舞了两下,甩掉到上已经冻成块的血,说道:“朕记得普拉台吉有个儿子在军中,把这把刀赐给他的儿子,命令他守住普拉台吉用性命换来的阵线,不得后退一步。”

    “皇上,是不是让扎萨克图人先退下来,毕竟.........。”一个满洲大臣小心说道,但话说到一半就被玄烨抢了过去:“毕竟扎萨克图部也是后族了,对吗?”

    那位大臣低下头,不敢再说,玄烨冷笑道:“正因为是朕的妻族,才该做出表率来,不如此,喀尔喀人怎么可能卖力气?我们必须五天内解决这个营地,不然咱们也要纠缠在这里。”

    “情况已经这么紧急了吗?”有人问到。

    索尼解释道:“情况已经明了,东番此次进犯并非只来自河套的一路,还有从京城和辽东方向的两路,尽是主力,就连东番贼酋和伪太子也在军中,尚不知其余方向是否还有敌军,而老毛子龟缩城内,不愿出击。

    想来东番人也知道我大清国族和精锐已经西撤,就是要以这翁金河营地为饵,钓住我八旗主力,如今已知三路大军都派遣精骑向此地推进,若不能快速解决,就只能冒险。等东番人的三路援军赶到,大军怕是要溃散了。”

    “所以........。”玄烨提高了声音:“如果不想被人追杀的话,就要速战速决,传令下去,八旗兵进入战场,凌晨就开始进攻,以攻代守,拼出个前程来。”

    众将得令离开了,索尼皱眉欲言,但又犹豫没有说出什么来,玄烨早已洞悉他的意图,笑着说道:“索尼,你不用担心,朕只是让八旗上去做做样子,拼命的活儿还是让蒙古人来做吧。”

    初春的漠北,雪尚未化开,大地未复苏,却已经被战火点燃,处处是战场,若能从天空俯瞰,帝国的五路大军好像五把长矛,已经狠狠的插入漠北腹地,因为清廷重点保证满洲撤退,计划突变为以翁金河前锋大营为兑子,吸引清军进攻,其余各路支援,因此原定的五路大军齐头并进的进军方案被改变,除却两翼军,东、中、西三路大军全都派遣精锐马步军,千里驰援翁金河战场,战场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三路前锋孤军深入了,而在广袤的蒙古高原上,到处都是清廷控制的部落。

    三路大军中,西路军最为稳当,在裴成义的指挥下,稳扎稳打,在瀚海之中步步为营,稳定前进,西路军距离翁金河最近,冲快了怕惊散了清军主力,而且还被大量的辎重所累赘,更重要的是,因为距离战场较劲,满清方面也派遣了精锐的八旗和蒙古骑兵进入瀚海骚扰,而这些人正是帝国修改作战计划的主要目标,裴成义稳扎稳打,就是把西路军变成一个巨大的磨盘,把满清的精锐缓缓卷入,然后一口吞下,碾碎成渣。

    而东路军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东路军主帅巴特原本就是一员猛将,却因为大兴安岭大雪封山,被要求最后出兵,但随着计划的修改,皇帝给了各路军主帅近乎完全的自主权,毕竟,以往是担心清军会利用天气伏击,可如今清军大部调往了翁金河畔,还有什么能阻止东路军呢?

    巴特直接在扎拉屯抛弃了东路军主力,把主力交由副帅统领,亲自挑选六千余精锐,使用骆驼、驼鹿等尚可能在雪中行军的畜力作为辎重队,深一脚浅一脚的穿越了大兴安岭,到了岭西,军队被分成几波,突袭了呼伦贝尔草原上正在筹备西撤的蒙古各部,抢了大量的马匹,也不管呼伦贝尔城如何,组织了三千余精骑西进,其余则就地结寨自守,等待援军。

    但真正迅速的还是中路军,如果按照五路北伐的计划,中路军最大可能就是一场武装游行,毕竟谁也不敢真的让天子登临前线,中路军要以势压人的,却因为计划的突变彻底变了味道,计划改变时,皇帝问诸将,谁愿为选锋支援翁金河战场,在场将帅藩臣无不请命,皇帝当场点了四人为将,各领一支精骑,却把中路前锋军的主帅位置交给了太子。

    李君华压抑多年,早有在战场一逞威风,与长兄较量的志向。虽说不懂军略,但豪勇果决不下长兄,亲率骑兵身先士卒,其余各路在两侧,交替突击,太子在前,军中士气高涨,人人效死,前锋势如破竹,杀向了翁金河。

    别说这么多虎狼之军杀了进来,如今的漠北草原早已因为清廷中枢下达的撤退命令而混乱不堪,各部的精锐都被抽调走,面对如狼似虎的帝**队,临时武装起来的营盘往往不堪一击,整个蒙古高原被切的七零八落。

    不仅是各个刚刚离开越冬营地的蒙古部落,就连从和林赶来,统帅撤退的满清太皇太后都被各路大军冲成了没头苍蝇,工作还未展开,就收到了各路告急的信息,刚刚被征了牛羊的部落也感觉粮草不足,不愿意迁移,犹豫之间就被打散,而等到布木布泰感觉大势已去,东部地区已经无法收拾的时候,已经被帝国几路前锋甩在了后面。

    此时的中路军大军刚刚渡过了瀚海,进入克鲁伦河周边,沿途所见都是各路前锋冲散的蒙古部落,到处都是狼藉一片,大军刚刚越过瀚海,等待辎重后勤赶到的时候,曹禺跑进了皇帝的大帐,李明勋正在炕上无聊的躺着,看着曹禺进来,招手说道:“无聊至极啊,你来的正好,陪朕下棋吧。”

    “皇上,出事了。”曹禺皱眉说道。

    “能出什么事?”李明勋显然不太相信,毕竟大军已经越过了瀚海,抵达了漠北,战胜了北伐最大的敌人老天爷,战争就算是胜利了大半,还能出什么事?

    “我们与前锋失去联系了。”曹禺压低了声音说道,但看到了皇帝一脸的无所谓,他又换了一种说法:“皇上,我们与太子的军队失去联系。”

    “这有什么,他是前锋,麾下军队俱精骑,一人三马,沿着山南行进,一昼夜便可行军一百余里,我们在此休整了两天了,失去联系很正常,东路军的前锋与我们只有过一次联系,而翁金河那边更是十二天没送来消息了。”李明勋依旧是不在乎的样子。

    “太危险了,太子的处境实在太危险。”曹禺却更像是一个父亲,忧心忡忡。

    李明勋拉了爱将一把,让他坐在了棋盘的对面,开解说道:“有什么危险的,各部已经四散,精锐都被拉走,除了西路军,各路都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满地都是抱头鼠窜的家伙,还有那些伸手要粮食的难民,谁能威胁到太子?到了翁金河畔,他要受裴成义节制,裴成义你还不知道吗,最是稳当,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见曹禺依旧是难以释怀的模样,李明勋叹息说道:“出征在外,谁没有危险,你的儿子曹松从呼玛尔出兵,西进雅克萨,一路上艰难险阻,到现在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你的儿子不用担心,朕的儿子为什么就需要担心呢?

    你是知道的,清军已经全然溃散,君华孤军深入没有什么危险,他的魏霞或许只是会不会坠马,会不会饿着冻着,或者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拉肚子,可这些危险就是在朕的身边也会遇到,不是吗?

    这么些年,君华就想要这么一个机会证明自己,朕怎么可以把他按在主力之中,难道等我们凯旋回去的时候,朕告诉帝国臣民,跟在朕身边的乖宝宝立下的大功,还是说让史书将来写上,君华不会领兵打仗?他是太子,要当皇帝的人,平平安安的,怎么能胜任?”

    库伦。

    这里曾经是满清中枢所在,也是满清退避漠北之后,满洲八旗常年驻扎的地方,但如今几乎成为了绝域,从前锋军抵达周边二百里开始,看到的就是一片死地,周围的部落完全被抢掠光,问过才知道,抢掠他们的正是满洲八旗,因为他们要迁移,需要牲口草料帐篷,他们本身不够,就抢周边的蒙古部落的,反正这些部落的男丁已经被调到了战场上,为清廷拼命去了。

    “乌以风,把这些人都敢开,命令士兵,不能给任何人食物,我们不能被这些难民牵扯住,必须尽快进军,抵达翁金河畔。”看着难民围拢了过来,想到前锋军中有诸多蒙古士兵,李君华立刻下了命令。

    一个赤脚的孩子,只有七八岁,脚被冻的发青,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看着李君华路过,向他伸出了手,李君华咬咬牙,躲避了那可怜兮兮的目光,暗自握紧了拳头。

    “是,太子。”乌以风看了一眼李君华,眼神之中交织了太多的复杂,乌以风是看着李君华长大的,知道这个年轻人是非常的仁厚,最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可如今上了战场,他立刻变了一个模样,变的冷漠而果决。

    “殿下,前面捉到了一些俘虏,是满洲人,有四十多个。”一个侍卫飞驰到了太子身边,说道。

    “我们投降,投降........。”俘虏见到了李君华,知道是大人物,连连高呼,好像投降并不是什么不体面的事情。

    “你们为什么投降?”李君华冷漠问道。

    乌以风说道:“殿下,这支小队是受命留下坚壁清野的,他们烧杀了几个小部落,怕人口落在我们的手中,还给库伦所有的水井下了毒,原本做完这些就要去追大队去的,但却被一群蒙古难民抢走了马匹,没有马就跑不了,而现在蒙古人见了满洲人就杀,不想死在蒙古人手里,就只能投降,这群家伙也知道咱们的规矩,不杀俘虏。”

    “哼,好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李君华冷冷说道。

    “太子爷,您可别冲动,杀俘可不是小事,您这个身份若被人拿住,实在不好。”见太子眼中露出杀机,乌以风连忙劝说。

    李君华冷冷一笑,骑马经过了俘虏身边,对手下吩咐道:“把人交给后面的牧民看守,我们继续前进。”

    李君华打马飞驰,转了一个圈,经过那个孩子身边的时候,拔出一把短刀,插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章一六二 器量

    翁金河畔的战场已经成为了炼狱。

    前锋军大营里一片狼藉,任何角落都有可能成为陷阱,地上的尸体和伤员无人轻易敢动,清军的进攻不仅要踏着尸体,还要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陷阱,而每当下雪、起雾、夜幕降临,战斗就会在各处发生,双方彼此交错,血战到视野良好的时候,甚至会出现敌我双方躲在一个角落的情况。

    天色昏暗,月亮低垂,不知是否是被地面的血腥浸染,在月亮边缘有一圈血红环绕,这与平日看到的明显差异,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帝国的士兵,这里是异乡,若是战败,就会变成孤魂野鬼。

    许汉风奔走在战场的各个角落,在战斗的时候鼓舞士气,调遣兵力查缺补漏,而当安静下来,他又会看望伤员,清点物资,这段时间,他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士气的低落,与西路军主力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什么样的谎言也无法让士兵们无视这件事,有一个猜想被很多人藏在心中不敢言说,或许增援不会到了。

    物资被快速的消耗着,因为战争没有按照原定计划进行,突击战运动战变成了阵地攻防战,物资是经不起消耗的,最先顶不住的是火药,前沿已经完全禁止了随意开火,就连狙击手也是,以免因为忽然开火引发连锁反应,消耗太多弹药,炮兵也开始节省使用,实心弹的遮断射击已不被允许,炮膛里装填的是霰弹,靠近了释放,尽可能取得最大战果,好在前锋军都是精挑细选的,藩兵比例很大,不是离了火器就无法作战的二线军团,肉搏战也有相当的战斗力。

    而另一项紧缺的物资则是燃料,清军围过来的太快,没有给前锋军太多的时间,砍伐来的树木很多都是湿的,难以燃烧,士兵们只能挤在一起,渡过寒夜。

    天又一次亮了,随着厚重的牛角号响起,孤凉的声音传荡开来,清军再一次退出火线,仿若退潮,前锋军的士兵没有追击,疲惫了一个夜晚,在敌人撤退的那一刻,他们就扔掉武器,把自己扔在地上休息。

    此时玄烨也在打量着这片战场,眺望着已经扔进去上万生命的阵地,在他的视野里,帝国一方的炊烟相较前一日已经少了很多,而且连续两日没有进行反击了,索尼走到了玄烨面前,说道:“主子,昨晚死了至少两千兵。”

    “让附近部落把比火绳枪高的男人都送来,还能继续打。”玄烨满不在乎的说道。

    “可八旗也死了很多人,您知道的,我们也与太皇太后失去了联络。”索尼继续说道。

    “朕以为,再这么打两天,这支军队就崩溃了,我们就能取得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胜利。你知道吗,就在刚才,已经有人从营寨里走出来向我们投降了,敌人的士气很低,军心不稳,这个时候,最是要发出刚猛一击的,或许要动八旗精锐了。”玄烨答非所问,他扭过头,似乎没有听到索尼关于太皇太后的汇报。

    索尼低下头,没有答话,虽说玄烨在太皇太后面前打了包票,此战目的是为了掩护满洲国族西撤,但围攻旬月,敌军火器已衰,露出败相,全歼敌军的战果实在太诱人,诱人到玄烨忘却了初衷,忘却了对祖母的保证。

    “索尼,或许朕应该到前线去,带上我们的精锐,这样士气已经会高涨的。”玄烨又说道。

    索尼再不敢沉默,连忙阻拦:“不,不,皇上,您不能上前线,太危险了,如果失去了您,就算八旗全部得以保存又有什么用呢,您是满洲一族的希望,现在全族上下都知道,老天爷又赐予我们大清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如果没有了您,大清就没了骨头,满洲也就没了希望了啊。”

    但玄烨却似乎没有听到这些话,再次要求各旗集结军队,把能调动的都调动起来,这一下,不仅索尼,就连八旗权贵也纷纷跪地哀求,人人都言可替皇帝去死,而不需玄烨亲涉险地。

    正在这个时候,遥远的东方山岭上,一枚信号弹扶摇而起,在铅灰色的天空中猛然炸裂,紫金之色萦绕半空,久久不散,那正是帝国皇室的标志。

    信号弹升腾起来的地方不过五十里,可能只有三十里,索尼和玄烨都是看到了,都知道大势已去,这段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即便是尚有积雪,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而这段时间,谁冲锋在前,士气如何高涨,也无法打下帝国大营。

    “主子,是时候了........。”索尼抱着玄烨的腿,低声提醒道,是时候撤退了,大军已经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虽然争取的时间仍然不够,但皇帝身边尚存的这些精锐,尤其是未有大损的八旗骨血,仍然不能轻易损失,细细说起来,他们的重要性比正在杭爱山北麓艰难西撤的满洲国族还要重要。

    满洲本身就是个混血种族,汉人、蒙古人、女真各部,全都混在其中,八旗军只要还在,满洲就在,而失去了八旗军,满洲全族得保,到了西面也不过是一块肥肉,任人宰割吞并。

    “或许来援的只是一支小部队,甚至只是几个斥候........。”玄烨依旧有些不甘心。

    “皇上,承认失败吧,大丈夫能屈能伸!”索尼哀求道。

    玄烨终究还是选择了隐忍,拳头狠狠的砸在掌心,高呼:“苍天啊,你为何这般捉弄于朕,明明让朕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却又狠心的遮盖啊。”

    “快,扶着皇上上马,离开这里,快点。”索尼立刻起身,拉车着侍卫行动。

    随着满清伪帝的离开,残存的清军也快速撤退,甚至直接崩溃解散,在过去一个月多的围攻着,这群蒙古人杀光了带来的马匹骆驼做食物,而满洲人则仍然拥有马匹,他们逃的走,蒙古人却做不到。

    大营里的士兵已经察觉了清军的异动,也看到了援军的信号,纷纷叫喊起来,不多时,远处的山梁上出现了滚滚骑兵浪潮,山梁之后更是烟尘四起,有大军行进的迹象,这更加催促清军快速撤退,但等一个时辰后,一队骑兵出现在大营之前,许汉风的脸上的表情却僵住了。

    一个年轻人骑在马上,从容的进了大营深处,周边护卫只有不足百人,人马皆有伤在身,那年轻人的披风亦被鲜血染红,他一出现,就是全场焦点,更是许汉风从未想过,也从未敢想的援军人选,太子李君华。

    “殿下,是.........您。”许汉风站在了李君华面前依旧难以置信。

    “怎么,你似乎很惊讶。难道我不能来吗?”李君华问道。

    “我.......我本就是该死的罪臣了,蒙皇上大恩,许我立功赎罪,罪臣从未奢望太子会千里驰援。”许汉风道,他的罪行正是太子调查出来的,也只有太子知道他有多么该死。

    “我是为了帝国的将士,为了胜利。”李君华翻身下马,却是一个趔趄,差点滚落在地上。

    “您受伤了........。”许汉风抱住了李君华,看他脸有痛苦之色,担心问道。

    “闭嘴!不能让人看出来,准备一个帐篷。”李君华忍住痛,提醒道。

    许汉风带着太子到了自己的帐篷,找了军医来,剪开太子的外袍,胸口露出了一道伤口,并不深,但长的可怕,而在大伤口旁还有几道划痕,这显然并非外敌所伤,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擦伤的,军医熟练的包扎着伤口,李君华忍痛不语。

    “太子从陛下那里领到任务后,一口气疾驰了八天,才是赶到这里,沿途大战小战二十余场,东宫的侍卫死了一半........。”乌以风咬牙说道。

    李君华没有让他说完:“老乌,你也闭嘴吧,出征在外哪有没病没灾的,我只不过被树杈挂了一下,就招了你这通没用的话,现在清军撤了,咱们还是要商议军略的好。”

    “我部伤亡被围一月余,伤亡太大,战斗力堪忧。但有殿下援军赶到,定有机会破敌。”许汉风说道,话中意思很简单,他现在接受太子的指挥。

    “汉风将军,我可只带来了一千七八的兵。”李君华重新穿上袍子,抓起桌上的水壶,喝了两口,随意说道。

    “怎么.......怎么可能?”许汉风难以置信,看外面援军的声势,怎么也的上万人啊。

    “出发时,皇上给了我五千兵,一路西进,有人死了,有人伤了,有人逃了,也有人失去联络,能到这里的只有一千七八,反正不会超过两千人,出发时一人三马四马,现在一人也就一匹马。”李君华倒是没有一点隐瞒的意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能继续固守待援了。”许汉风小心说道,既然只带来了这点人马,那定然也不会有太多的物资,没有兵力和后勤支援,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但李君华却直接否决了许汉风的建议,说道:“不行,我的人不会进营,现在立刻要追击,你尽可以在这里固守。清军败退,崩溃的却只是蒙古人,我不能看着八旗兵逃亡。而且如果我们不主动进攻,清军就可能掉头回来,只有进攻才能打破清军对本地的控制。”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许汉风立刻反驳道,虽说太子从兴安岭脚下几千里驰援到此,但一路上只有被抽调走壮丁的蒙古各部,战斗力并不强,但若从翁金河再次向西追击,那要面对的就是满清最精锐的力量了。

    “汉风将军,你可没有指挥我的权限,我进你营中来,一来帮你提振士气,二来是索要物资,我的军队缺马匹,你反正只是固守,把你的马交给我,如果有还能战的骑兵就更好了,马匹骆驼骡子,只要是大牲口都行,还有军粮,你这里应该不缺吧。

    如果你担心的话,就快点催一催西路军的主帅,中路军都到了,裴成义再稳扎稳打就没有意义了,如果裴将军到了,我可以接受他的节制,这也是皇上的命令。”李君华说道。

    许汉风叫来副官,连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对李君华说道:“末将可以向殿下支持一千匹马和八百头骆驼,军中粮草任由您取用,另可提供精骑五百供您差遣,但末将有一建言,请殿下务必采纳。”

    “请说。”

    许汉风打开地图说道:“如今几乎可以确定,因我军进军迅速,天气又有不许,清廷只集中资源协助满洲一族西撤,沿着杭爱山北麓撤退,而因为殿下来援及时,清军八旗兵抛弃蒙古部落兵西遁,沿着杭爱山南麓撤退,杭爱山连绵千里,高耸入云,又是大雪封山的天气,南北难以逾越,末将恳请殿下,若出兵,请莫要尾随清军八旗追击,而是向北一些,沿着杭爱山北麓,追击满洲一族。”

    “汉风将军说的极是,满洲本就是伪清根本,能剿灭其族,则伪清必灭,咱们手下兵力少,而清军八旗实力尚存,万不可硬碰硬。再者,裴成义将军率军不日赶到,也可派生力军尾随追击,巴特将军亦会赶到,也有机会。

    更何况,大军五路北伐,尚有左翼军这支军队正由西向东而来,只需要给陈平送去消息,也有机会截杀的,何故殿下犯险呢?”乌以风也是担心太子安危,直接劝说道。

    李君华看着二人殷切眼神,哈哈一笑:“两位将军何故如此,我采纳你二人建议就是,想我李君华本是千金之躯,何必去追那末路穷寇,我又非将帅之属,功勋于我又有何用,且安心吧。

    伪清皇帝被我几路围攻,此番多半也为阶下囚,谁人得之,便是泼天之功,我以太子之尊,为何抢诸将之功劳,就算其遁逃向西,将来我亦有机会,亲率虎狼之旅,擒杀此贼。”

    听太子如此说话,二人才是稍稍放心下来,心中也为太子的洒脱而感觉自豪,这才是皇室子弟应有的风范。

章一六三 演讲

    春天到来,漠北地面的草开始吐出嫩芽,李君华率领所属的军队离开了翁金河畔,向着杭爱山北麓前进,而第一个目的地则是清廷在漠北的政治中心和林,这支军队不过三千余骑,滚滚北上,目标明确。

    斥候们送来的情报,和林现在很热闹,翁金河畔逃窜来的各部士兵,被清廷动员迁移却失去指挥联络的喀尔喀各部,此刻都聚集在这里。和林是曾经蒙古帝国的首都,清廷统治的核心,西迁各部必经之地,这里有食物,有马匹,还可能有报仇的对象,如果不追求报仇的痛快,西遁的满蒙贵族也是不错的抢掠对象,短时间内,这里聚集了群龙无首的家伙们。

    低矮的和林城遥遥在望,李君华收拾心情,举目望去,看到的是低矮残破的城墙和满地狼藉,唯一还算完整的只有几座寺庙,几个哨兵或者说马贼发现了这支军队,翻身上马,向着和林疾驰,骑在马上的乌以风持弓在手,准备追击,李君华看了一眼,微微摇头:“一个普通的蒙古兵而已,既无犯上之举,留其一命何妨。”

    “殿下,我们在道路上截住了一支马队,据说主人是土谢图部的萨图汗.......。”一个侍卫来报。

    李君华打马跟着侍卫到了马队所在的位置,只有十几匹瘦马,还有几辆大篷车,装载的全是食物多是一些牲畜,一些羔羊也被宰杀,显然城内已经食物匮乏了,想来也是,在北伐开始后,清廷的一系列的作战和迁移计划,可完全没有为蒙古人的生死考虑过。

    “萨图汗是谁?”李君华对那个名字非常陌生,他参与北伐之前是做足了功课的,虽说对满清那些不值钱的勋贵爵位了解不很完全,但国公以上的都还是了解的,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萨图的汗王,更重要的是,满清遁逃漠北,整合各部的时候,已经完全废除了汗王制度,就算是相对独立的扎萨克图部,原来的汗王也是顶着满清亲王的爵位,而且,土谢图汗早年已经逃亡漠南,在帝国的掌控之中了。

    一群人都是摇头表示不知道,乌以风立刻审讯马队的管事,很快就问明了和林城里的情况,如今的和林城里不仅有土谢图汗还有车臣汗、科尔沁汗等一干汗王,当然,这些所谓的汗王都是自封的,就以所谓土谢图汗萨图为例,他原本只是土谢图部的一个小台吉,当年主动归降清廷后,也不过封了一等台吉,麾下部众不过三百帐而已。

    如今的漠北乱做一团,帝国各路大军把这片土地切了个稀碎,而原本的执掌者满清政权却已经不顾一切的西逃,旧有的秩序彻底崩溃,帝国还未建立新的秩序,那自然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一群从呼伦贝尔、克鲁伦河或者库伦一带逃亡来的蒙古部落,和翁金河畔逃回的败兵捏合在一起,控制了这座城市,包括萨图在内的一些蒙古权贵快速处决亲清的派系,成立了蒙古味道十足的忽里勒台大会,宣布这个大会是蒙古最高权力机构,而各部在和林的权贵,或者是血脉尊贵或者是实力最强的,就地宣布自己是本部大汗,加入到忽里勒台大会之中。

    而这个所谓的忽里勒台大会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商议如何归附帝国,体面的投降,尽可能的获得利益,就是他们的目的。显然,每个人都知道投降是大势所趋,各自投降肯定不如一起投降来的利益大,大家聚集一起,还能和帝国一方讨价还价一番。

    这种事帝国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当年皇帝进驻京畿一带,满洲的两个宗王不也在小皇帝北逃之后,组织了议政王大臣会议,想要把杂七杂八的杂碎捏合在一起,和帝国讨价还价么。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乌以风倒是一脸愁容,碰到一群拉大旗扯虎皮的玩意,就像蚊子落在蛋蛋上,打打不的,容也容不得。

    毕竟帝国建立以来,广泛招抚草原游牧民族和关外渔猎民族,内藩外藩着实不少,封王也封了好些个,基本上原本部落的大汗都会封为王,小部落的汗王也能得到国公的称号,可如今小小的和林城里,大小汗王十几个,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让这些混账王八蛋个个封王拜公的。

    “蒙古帝国都亡了几百年了,我不知道什么忽里勒台大会,更不认识里面那群懦夫。”李君华冷笑一声,然后拔出刀把马队的几个俘虏的绳索割断,对他们说道:“你们回去告诉里面的那些混账,让他们半个时辰内到这里来投降,带来一百帐或一百骑,我给他一个台吉,带来一千帐或一千骑,我给他一个三等公,想用破纸糊些帽子来骗帝国的爵位,做梦去吧。他们若是不来,半个时辰后,我的士兵会冲进去,杀他们一个鸡犬不留。”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要让弟兄们结阵应战了。”乌以风提醒道。

    李君华摇摇头:“一群各怀心思的丧家之犬,何来斗志,你让弟兄们随时准备出击,他们肯定会崩溃的。”

    正如李君华所预料的那样,和林城的平静只是表象,只是因为忽里勒台大会的权贵们想要把全城百姓卖个好价钱,才维持了暂时的安宁,内里却是争吵不休,特别是斥候送来了帝国大军抵达的消息时,‘汗王’们为了谁担任忽里勒台大会的执掌者争闹不休,而李君华的命令传来,更是引发了轩然大波。

    有人建议婴城自守,派遣使者向慷慨的、仁慈的帝国皇帝请降,而不向小气鬼太子求饶。也有人提出要整顿兵马,出城迎战,给这支骑兵一个教训,提高一下己方的价码,但是当帝国太子的命令在更广泛的范围内传播开来之后,混乱已经不是‘汗王们’组成的忽里勒台大会所控制的了。

    原因很简单,李君华只以带来多少部众降卒论功行赏,根本不在乎归降者的身份地位,比如萨图汗手下‘那颜’就瞒着萨图带着一百多个士兵出城投降,拿走了原本属于萨图的台吉爵位,而心思活泛的人更多,如果能兼并友军,就可以把三等台吉变成一等台吉,一等台吉变成国公了,于是乎,执掌军权的贵族和将领在城内厮杀起来,而掌握不了军队的贵人则趁着混乱从四方的大小城门和断壁残垣间逃出城去,变成兔子、黄羊,被早已准备多时的帝国骑兵围剿狩猎。

    而在城内大片的废墟之中,无数的散兵游勇看着混乱的诞生,他们多是从翁金河畔逃回来的,见惯了生死的他们聚拢成团,不愿意接受忽里勒台大会那些小丑们的摆布,几千人聚在一起,看着早上还耀武扬威,此刻却已经惊慌失措的汗王们,毫不客气的对他们吐出了口水,用各种下流的话进行侮辱,刚刚经历的失败和多年来的剥削压迫让他们的内心无比压抑,此刻全部释放出来,而贵人们没有人敢招惹他们,这群败兵就是一堆火药桶,一个火星就会引发爆炸,引火者必然尸骨无存。

    “他们是翁金河畔逃回来的士兵,这里的没有人能够压服他们,奴才也不知道他们要何去何从,忽里勒台大会发出什么命令他们都无所谓,只要给吃的就不闹事,这段时间都是这样。”格桑那颜,哦不,应该是格桑台吉,此刻正陪着李君华走上城头,介绍着窝在污水横流里的败兵们。

    李君华点点头:“有多少人?”

    “不知道,可能六千,也可能八千。”格桑台吉说道。

    “他们会向帝国投降吗?”乌以风也问道。

    格桑摇摇头:“奴才实在不知道,他们是从翁金河战场败退下来的,全无斗志,又失去了主子,就像没逐出家的獒犬一样,很危险,历年来,满洲人总是宣传新朝是恶魔,会吃人肉喝人血,蒙古人都很畏惧,我想他们也是,他们无有归宿,很像是孤魂野鬼.........。”

    李君华轻轻摇头:“你错了,他们不是孤魂野鬼,他们只是失去了目标。”

    说着,李君华站在城头,掏出手枪向天空鸣放一枪,枪声在小小的城市中回荡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士兵们,我是李君华,帝国的太子,李君华。你们的敌人,李君华!”李君华用熟练的蒙古语大声说道,声音在低矮的城墙间回荡,足够传到这片区域每个人的耳朵里:“为了征服这片土地,为了建立功勋,我准备了许多年,在我统兵北上的日子里,爱新觉罗和博尔基吉特们用尽手段阻止我,但是我还是来到了这里,哈拉和林,黄金血脉诞生的地方,蒙古帝国的心脏。”

    “这座荣耀的城市曾经是世界的中心,在它辉煌的过去,大半个文明世界在向他匍匐,女真、满洲、契丹、波斯、阿拉伯、俄罗斯,也包括我们汉人,都向它臣服。在过去的七年里,他掌握在满洲之主的手中,已经让这座城市失去了光辉,而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它却再次被一群无能的懦夫玷污,他们自称汗王,他们组建了一个可笑的组织,把它叫做忽里勒台大会,把这座用烈火、生命和钢铁铸就的王座,变成了小丑侏儒们的舞台。”

    李君华的演讲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注意,士兵们聚拢而来,聚集到了他的脚下,当李君华把刚刚逃遁的汗王们称作小丑、懦夫的时候,蒙古士兵发出了一阵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这话就是他们的心声,就是他们的不满。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在这座荣耀的城市和敌人决一死战,和你们决一死战,哪怕我输了,也是败给了草原的勇士,哪怕我死了,也是死在英雄之手。可是我来了,但博尔基吉特们哪里去了,爱新觉罗哪里去了?

    他们奴役了你们,欺骗了你们,利用了你们,然后把你们当成垃圾扔在了这里,还把失败的责任强加在你们身上,给你们扣上懦弱投降的帽子。可我知道,你们不是失败者,冒着严寒暴雪千里驰援的是你们,冒着枪林弹雨无畏冲锋的是你们。

    你们是蒙古人,是持弓控弦的汉子,是男人,也是战士!你们不应该在这里蹉跎,不应该在浪费生命,博尔基吉特抛弃了你们,爱新觉罗背叛了你们,没有关系,因为我来了!世界如此之大,等待真正的勇士去征服,帝国开疆拓土,需要无畏的战士去拼搏。我想要你们加入到我的行列来,与我一起追随我伟大的父亲,把帝国的旗帜插遍寰宇,与我并肩,与我同行,去见证,去征服。”李君华高声宣讲着,到了最后,向着城内千千万万的士兵和蒙古人伸出了包扎着纱布的手,然后用尽最大的声音宣布:“现在,我要统兵去追击懦弱的爱新觉罗和博尔基吉特,那些抛弃你们,背叛你们的人,谁愿意追随我?”

    “万岁!万岁!”士兵们发出了吼叫,声势之大,直冲云霄。

    李君华从城头走下,轻缓的脚步却坚定的迈进人群之中,蒙古人的眼睛里闪烁着炽热,那是被激发起来的战意。

    一个男人踉跄跪在了李君华的面前,恭声说道:“尊贵的殿下,能够给我一匹马,一张弓,我可以为您把砍来十个满洲人的脑袋。他们杀了我的妻子,抢走了我的女儿和牲口,我的小儿子也因此饿死,我要复仇,请给我一个追随您的机会。”

    李君华看着他身边站着的男孩,他还记得这个孩子,在库伦见过,赤着脚,抱着一个垂死的婴儿,而自己给他的短刀还插在腰间。

    “当然,复仇是天经地义的,尤其在这个时候。”李君华认真的说道。

    “感谢您,慷慨的殿下!”

    “万岁,万岁!”

章一六四 死亡之路

    在收服了和林城内的散兵游勇之后,李君华迅速整编军队,西进追击,能从翁金河那种血肉熔炉里逃出来的都是老兵,他们的作战技能无需多言,但却极度的缺乏物资和武器装备,李君华只能让人从中挑选了两千士兵,把缴获自忽里勒台大会权贵们的物资武器全部装备给了他们,然后让其他人南下翁金河畔就粮。

    除却精湛的作战技能和坚定的复仇信念之外,这支蒙古军团还对本地的地形道路极为熟悉,在他们的指引下,李君华率领的西进军团三日后就抵达了塔米尔河畔,在这里追到了满洲一族撤退留下的掩护军队,他们在渡口搭建了简易工事,但对帝国来说,恶劣寒冷的气候已经不再只是限制,渐渐变成了裨益,即便是三月中旬了,来自西伯利亚的寒冷气流仍然把塔米尔河冻结,让西进军团得以快速渡河,并且在第二天凌晨突袭了清军的殿后大营。

    突袭战持续了两个时辰,从凌晨打到中午,正面重创了清军,将其击溃,俘杀八旗一千余,所有的俘虏都被新加入的蒙古士兵处决,塔米尔河畔被鲜血染红。

    自和林出发后的第七天,在伊第尔河沿岸,西进军团发现了一支迁移的满洲部落,正在厚厚的积雪之中艰难前进,新落下的雪齐膝之厚,已经不是马匹所能纵横驰骋的了,因此西进军团只能下马步战,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满洲人没有反应过来,迁移的部落被分割成几块,一开始有人投降,但复仇的蒙古人杀掉了他们,让满洲人选择了血战到底。

    这直接导致了战斗变的艰苦卓绝,到处都是血肉和武器,不想死的满洲人奋力搏杀,被仇恨压倒一切的蒙古兵疯狂冲击,双方撞击到一起,杀的天昏地暗,因为没有火炮,弹药也少的可怜,又被积雪所限制,李君华难以集中起优势的兵力突破满洲人的阵地,事实上,他甚至不能做到有效的指挥军队,蒙古士兵按照族裔和亲缘关系各自结成战队,不断袭扰攻击,连续战斗了四个昼夜,把这部满洲部落剿杀,到了最后,按照蒙古人的规矩,把所有车轮高以上的男人全部杀死,女人和孩子得以保留,这也是李君华能够争取到的仅有的人道。

    “我无法既用复仇激励蒙古人,又不让他们屠戮。”等战后,李君华这么向皇帝解释,而皇帝也接受了这种解释,并让所有西进军团的帝国士兵免于军事审判,出身军旅的皇帝很清楚,战争是疯狂的,控制士兵是一种艺术,但更多的是一种冒险。

    之后,李君华率军追击到了乌里雅苏台,原本准备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观察局势变化的清廷早已得到追兵将至的消息,引兵撤退,但坏消息是,沿着杭爱山南麓西遁的八旗兵已经在乌里雅苏台和满洲各部汇合,因为杭爱山挡住了寒风,南麓暖的更快,化冻的河水挡住了裴成义亲率的追击骑兵,于是会,在乌里雅苏台平坦宽阔的草原上,西进军团的帝国骑兵与八旗兵展开了骑兵对决,当火器用尽,当人马损耗,帝国的技术优势和兵力优势在这场激荡人心的骑兵决战中荡然无存。

    但好在,李君华手中拥有最擅长骑射的蒙古兵,这群骑兵小股出动,纵横驰骋,在泛青的草地上与满洲兵激战着,留下一具一具的尸体,当八旗兵集结主力想要围剿的时候,李君华亲率帝国骑兵,依据战马的体型力量优势,发挥了帝国骑兵结阵作战的经验,抓住机会,一举冲破了八旗兵的阵列,让其畏惧,夺命而逃。

    而在帝国各路军团追杀西遁的满清部众和骑兵的时候,从哈密出发的,以关西绥靖将军陈平为统帅的帝国左翼军也已经出现在了漠北高原上。

    与规模巨大的东中西三路大军不同,刚刚成立不过两年的关西绥靖区根本拿不住大规模的军队,当地的物质条件也支持不起大规模的军队作战,最终陈平只率领七千余兵进入了战场,而这七千兵除了担任宪兵和警卫职能的将军卫队,全部是藩兵,骑兵以蒙古兵为主,而步兵则几乎是叶尔羌人,虽说低矮的阿尔泰山南麓比较容易翻越,进入漠北区域,但通车是根本不可行的,因此左翼军的后勤补给完全由骆驼驮载,幸运的是,西域本身就是出产骆驼的地方,而因没有车辆,这支军队的机动能力很强,但左翼军的运气却并不是很好,因为今年阿尔泰山北麓落雪太多,在厚重的积雪中,左翼军团进军很慢,很多时候,不得不停下来等风雪停止。

    更关键的是,既有冰天雪地,又处于敌人腹地,左翼军根本无法与友军进行联络,就连最近的西路军也联络不得,实际上,在五路北伐计划里,给了左翼军很大的权限,出兵数量、路线和目标都没有规定,只需要在规定的时间里进入漠北区域就可以,然后就可以自行作战,尽可能的阻拦清廷西撤,但敌情同样不明,又无法联络,所以也不知道清廷西遁的路线和时间。

    陈平一开始的计划是翻越阿尔泰山,然后穿越瀚海,到达杭爱山最西端,毕竟冬季迁移必须背靠山脉才好取用薪柴,躲避风雪,但恶劣的气候条件让其进军速度非常缓慢,左翼军近乎绝望,只能施行备用计划,那就是对扎萨克图汗部作战,尽可能剿灭、招抚这支依附于清廷的蒙古部落,削弱满清的力量。

    艰难抵达锡尔哈河畔的时候,陈平却意外见到了扎萨克图汗部的使者,而这个使者却是来请降的,作为最后一个被清廷吞并的喀尔喀部落,扎萨克图汗部原有有两万帐余,人口过十万,在清廷遁入漠北之后,一直在帝国与满清之间左右横跳,想要左右逢源,可惜的是,清廷迅速剿灭了毗邻的土谢图汗部,而帝国与扎萨克图汗部之间隔着数千里,最终通过联姻,扎萨克图部被清廷夺走了一半多的部众,可即便如此,为了翁金河之战,扎萨克图汗又被索要了三千士兵,而这些人离开部落后,只有少数逃回,带来了清廷翁金河之战失败、帝国几路大军北伐的消息。

    一边面临满清不断的催逼,要求迅速北上汇合向西迁移,一边也不断收到下辖部落被强占冬季牧场,强征草料、牛羊的消息,扎萨克图汗终于选择了脱离满清,在接触到左翼军之后,第一时间选择了归降。

    大帐之中,左翼军的将校济济一堂,陈平进来后,把斗篷上的雪抖了抖,双手搭着在火盆上烤起来,外面依旧下着雪,呼呼的大风不断从缝隙里钻进来,帐篷里的气氛很活跃,毕竟扎萨克图汗部已经投降,他们拥有数千骑兵,四万多部众,还有超过百万的牛羊,这可是非常大的功劳,陈平轻咳一声,制止了手下们兴奋的讨论,说道:“扎萨克图汗王送来的一个消息,清廷让其到乌里雅苏台汇合西撤,这说明满清余孽已经抵达了乌里雅苏台河一带,我们该怎么办?”

    “当然是追杀,俘虏十个蒙古人也不如抓住一个满洲人实在!”有人建议道。

    “不可,我们兵马不多,敌情又不明,如何言胜,更何况,扎萨克图汗部我们尚没有完全掌控,就这么急急追击,这群家伙若跳反怎么办?咱们后背扔给他们,谁能安心?”

    “我们可以让扎萨克图人一起出兵,把他们的精锐调走,没了兵,他们也就没有依仗。”

    “那更不行了,这群家伙与满清混了这些年,难保有人不念满清的恩情,战阵上打起来,背后捅咱们一刀子,更可怕。”

    陈平放下烤干的斗篷,说道:“还有另外一个消息,满洲余孽被帝国大军两路尾追,已经血战了几场。”

    将校们听了这话,不由的一愣,相互看了看,方才反对进军的人脸色为难,原因很简单,友军都已经追来了,距离乌里雅苏台最近的左翼军久久不到,已经是贻误战机了,而且有友军配合,未必危险。

    “那还是进军的好,我们没能拦住清廷西撤不算罪过,可若连打都不打,就实在说不过去了。”副将说道。

    陈平道:“那怎么确保扎萨克图部不会跳反。”

    “简单,这种未被直接掌控的蒙古部落里都有负责监视的满洲官员权贵,让扎萨克图汗把他们的人头送来,另外,让他们支援我们战马,尽可能的索要,哪怕是要到手全杀了吃肉也要索要,没有马的蒙古人就像失去了腿,又是冰天雪地的,他们在动弹不得,想要闹事,也要仔细掂量掂量的。”副将是个蒙古人,对此很有心得。

    陈平同意了副将的建议,派了使者去了扎萨克图汗部,扎萨克图汗在第一个要求上很痛快,把不仅杀了负责监视的满洲官吏和兵卒,连一些与其联姻的满洲女人一并杀了,甚至还诛杀了几个从哈拉和林和库伦来的僧侣,连僧侣都杀了,这就很有诚意了,但是在提供战马上,扎萨克图汗就有些犹豫,但不断逃来的败兵和牧民带来的都是帝国大军的消息,在犹豫之后,也只能是同意。

    在得到了想要的战马之后,陈平立刻出发,前往乌里雅苏台,大军是冒雪前进的,把牛皮盖在马匹身上,拉着战马在足够埋没小腿的雪地里行军,飞扬的雪花冰粒打的人睁不开眼睛,不得不用东西遮盖起来,很多人索性连眼睛不睁,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攥住前面战马的尾巴,在风雪中走了一段路,人和战马全身都被白雪盖住,别说眉毛胡子,甚至连人的简单轮廓都有些模糊了,而越往北就越靠近杭爱山,山峦挡住了冷风,雪会在中午的时候变成冻雨,这可比雪天还要寒冷,冻雨摧残了太多人的性命。

    军中的伤病太多,抱怨更多,陈平原本坚定的信念变的有些迟疑,在靠近乌里雅苏台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停下他又不太甘心,就在犹豫之际,左翼军的斥候与一小队蒙古士兵发生了接触,在控制这些人后,陈平得到了一个震撼他的消息,这群从装备到面相都与漠北喀尔喀部落一般无二的士兵竟然已经加入了帝**队,而且率领他们的人竟然是帝国的太子,更让人无法相信的是,太子两个月前从兴安岭以西出发,血战数千里,已经在乌里雅苏台一带击溃了逃亡此地的满清余孽。

    如此,没有任何理由能让陈平犹豫了,他下了死命令,必须立刻出发,连夜抵达乌里雅苏台,作为太子曾经的侍卫长,如今的关西绥靖将军,他必须第一时间出现在太子身边。

    抵达乌里雅苏台河一带的时候,地上已经可以看出战斗的遗迹,倒毙的战马和牲口,残破的武器,密集的蹄印,都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激烈战斗。

    “卑职护驾来迟,请殿下降罪。”在见到李君华的那一刻,陈平几乎认不出来他,原本白嫩帅气的脸上被冻的通红,几道冻裂的口子分布其上,而那一双眼睛,曾经的温文尔雅完全不见了,变的刚毅坚定甚至有些冰冷。

    “两年多不见了,陈平。”李君华扶起陈平,然后笑道:“我很想和你喝一杯酒叙叙旧,可现在是在该死的战场上,我希望你带来的不仅仅是对我的关心和忠诚,而是强有力的士兵和充沛的物资,我需要它们。”

    “是的,卑职带来了骑兵、骆驼和战马!”陈平正色回答道。

    李君华哈哈一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可以好好喝一杯了,不过你有酒吗,我这里只有酸了的马**,你怎么这么看我?哦,对了,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还不会喝酒,也讨厌酒鬼。”

章一六五 大决战

    陈平听了这话,思绪翻涌,五味杂陈,旧事在心中不断闪烁,他最终感慨说道:“殿下,您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李君华拉着老友走进了帐篷,卸下披挂在身上的铠甲,陈平帮他整理着,当发现太子竟然有伤在身,且是旧伤未愈,新伤又添,实在感觉心疼,偷偷扭头,撇去眼角的泪水,李君华说道:“你来的正好,又带来了这许多兵马和物资,我们就可以继续追击,这里是乌里雅苏台,沿着乌里雅苏台河进入下游的扎布噶河段,顺水就可以进入科布多河流域,满洲人肯定在那里休整,到时候就可以大破满洲了。”

    “殿下,您有伤在身,还是谨慎行事的好,八旗虽受重创,但骨干犹在,穷寇莫追啊。”

    “不可能,必须追!在翁金河畔的时候,我还不想与伪清皇帝玄烨一较高下,可如今追到了这里,距离成功就只有一步了,我怎么会放弃呢?你来的实在太是时候了,如果没有你这些兵马支持,我只能止步于乌里雅苏台,最多南下谋取扎萨克图汗部,可你不仅带来的支援,还收服了扎萨克图部,后路无忧,我可再长驱直入。

    陈平,你不用再劝我了,你在父亲身边多年,应该知道胜利的意义,河蚌的壳子已经打开,我不会在享受肥美蚌肉的前一刻放弃!”李君华挥舞着拳头,发表着自己的决心。

    陈平当然知道这一战的真实含义,在皇帝身边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听皇帝讲述过大陆方向的宏图伟愿。中国历史上,自衣冠南渡起,文明和经济的中心都已经转移到了长江以南的地区,但这丝毫没有改变北方作为政治中心的地位,原因很简单,从白山黑水到天山南北,有数十乃至上百万的控弦之士,谁控制了这股力量,都会对中原文明造成巨大的威胁,即便是帝国已经把中华这个近乎纯粹的陆地文明改造、发展成了海洋与陆地并重的文明,但来自大陆的威胁仍然要解决。而把敌对的力量逐出漠北高原,就能确保帝国核心区域的安定,解除北部边防带来的巨大压力,陈平知道这些,也理解这些,他只是不想让太子冒险。

    “可是满清的实力依旧足够强大,并不是我们这支小部队能轻易解决的。”陈平认真的提醒道。

    李君华并不否认这些,他追击了数千里,真正打击八旗的也只有两仗,都未曾让八旗伤筋动骨,至少现在这个血脉来源驳杂的满洲之中,还能拉出上万战士来,双方的兵力旗鼓相当,而帝国一方的火力、技术优势已经很少了。

    “所以我们必须尽可能短时间内集结所有能获得了力量,我已经派遣士兵沿着杭爱山南麓返回翁金河畔,联络西路军的追击部队,告诉裴成义,让他从速赶来,参与对清军的决战,我的侍卫会告诉裴将军,无论如何我都会追击下去.........。”李君华认真说道,也再次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陈平知道这些话的分量,特别是对于裴成义将军而言,帝国的太子已经不顾一切的追杀下去,那裴成义的西路军就再无理解迁延了,想来裴成义接到消息的那一刻,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支援。

    “问题是,西路军距离我们有多远,我不清楚,为了避免满清逃遁,我们必须尽快追击,所以还是要着眼于扎萨克图汗部。”

    陈平连忙解释说道:“殿下,在北上的途中,我已经让扎萨克图力所能及的提供了战马和物资,他们.........。”

    “我需要扎萨克图汗提供士兵,而且,我不希望他是力所能及,而是倾其所有!”李君华攥着拳头,说道:“我已经想好了,立刻派遣使者前往扎萨克图汗部,封扎萨克图汗为帝国的喀尔喀亲王,与察哈尔亲王并列,封给他相应的草场、牛羊,甚至部众,只要他能在这个时候拿出我想要的东西。”

    陈平听后,大吃一惊:“殿下,敢问陛下可有圣旨示下?”

    陈平很清楚扎萨克图汗的疑虑,他不想跟着暴虐的满清了,但又担心在帝国那边得不到相应的待遇,不过后者在有了太子的保证之后就不再是问题了,就算拿不出封赏的圣旨,太子一言九鼎,他许下的一切,将来帝国也不会不承认,但关键问题在于,太子是否有如此权限。

    对于陈平,李君华没有任何隐瞒的,他直接摇头表示没有,陈平见太子直言没有,悻悻点头,又问:“那陛下是否授予您便宜行事之权?”

    李君华依旧摇摇头,手不由的摸向了胸口,那里藏着一封刚刚收到的书信,正是皇帝亲书的。在李君华引兵追击的时候,皇帝是断然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儿子竟然能干出这么一番大阵仗来,原本皇帝只是觉得,让太子参与前线战斗,见识一下战争的残酷,了解一下军队也就是了,西进过程中,占领库伦就能有驱逐满洲之功,进驻和林,也是踏破敌巢,援助翁金河畔,那是驰援友军,这些功劳既容易宣传,又是唾手可得,说白了就是让太子到前线刷刷履历,顺便学习一下。

    可以想见,皇帝如此想,自然也不会让太子无所顾忌,也不会许其太多的权柄。

    可李君华却下定决心,铆足了劲的追了下去,几番血战,每战皆胜,越是胜利越是坚定其毕其功于一役的决心。塔米尔河渡口之战的消息传到了皇帝的行营,李明勋才意识到太子玩真的了,彼时那个不担心太子安危的皇帝完全变了个模样,皇帝太知道战争的危险了,特别是这种深入敌境千里,四面八方全是敌军的情况,更何况,太子是铁了心要和满清余孽决战了,李明勋可不敢想这种战役中会有多少危险,立刻派人来联络,但前线战况不明,为确保军心士气无虞,皇帝并未下撤军的圣旨,而是送了私信,结果被李君华秘而不宣,坚持原有的战略。

    “那绝对不能这么做,您是太子,如何能僭越皇帝权柄,万万不可,就算皇上那边不说什么,别人也会拿这个做文章的。”陈平到底是亲近之人,直接把话挑明了。

    太子却好像没有抓到重点,问:“你也觉得父皇不会在乎这种事,那我就更加放心了。”

    “殿下,万万不可啊,您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您呢,他们巴不得等你犯错呢!”陈平咬牙说道。

    “只要父皇不认为是错就可以了,以我对父皇的了解,若我可一战破敌,他就不会在意这件事。”李君华满脸坚定。

    陈平是看着李君华长大的,对他实在太了解了,他认定的事情绝对是自己劝不动的,李家似乎人人如此,太子也不例外,无奈之下,陈平只好从命,但他做事更认真起来,一面也派遣通讯军官向东联络西路军主力,毫不客气的告诫西路军将领这件事的重要性,再次要求其不顾一切的西进,尽快与大军汇合,另一方面,亲自赶往了扎萨克图汗部,连哄带吓,费尽一切手段,把整个扎萨克图汗部掏了个空。

    当一切准备就绪,西进军团从乌里雅苏台出发,沿着乌里雅苏台河西进,经过两次加强,西进军团数量达到了一万两千人,以陈平为先锋,乌以风领左翼,而扎萨克图汗的长子巴巴图尔管右翼,而李君华亲自压阵中军,西进军团骑兵众多,就连步兵也有骆驼或战马为坐骑,速度极快,经过四日行军,于帝国七年四月二日抵达了科布多地区。

    而接下来的发现的一切就有些枯燥了,在科布多河两岸平坦的草原地区,西进军团和八旗军进行了大规模的游骑作战,就像是两群抢夺猎场的狼群,在宽阔的土地上不断的试探、攻击和保护,一方面想要侦查出敌人的动向和信息,一方面还要保护自己的辎重或者部落所在地,斥候骑兵的鲜血染红了这片草地,在生命消耗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双方都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清廷弄清楚了来袭者的规模,而西进军团也找到了满洲部落的藏匿所在,但到了这个时候,双方反而都犹豫了起来。

    对于满清一方来说,西进军团的军力不弱,又都是骑兵,虽然因为有太多新归附的藩兵,战斗力,特别是大军团战斗力比较弱,但却不是八旗无法一口吃下的,至少以满清实力,无法一方面护住满洲百姓,一方面剿灭敌军,一旦顾此失彼,部落和军队哪一个损失都是不可接受的。而李君华得到的消息,满清一方的反击仍然足够有力,或许等待西路军援军抵达更像是一个好主意。

    清军大帐里。

    玄烨抱着铁盔,郑重的戴在了脑袋上,他的面前陪伴着的三个人,皇太弟福全,议政大臣索尼和将军费扬古,玄烨看着忧心忡忡的索尼,说道:“索尼巴克什,现在您不再阻止朕与敌人决战了吧。”

    索尼微微摇头,神色安然,塔米尔河渡口之战,乌里雅苏台两蓝旗被袭,都是他力主避战的,现在,敌军有一次追至,若不战胜,必死无疑。

    “那就好,那就劳烦索尼护送福全渡河吧,有费扬古协助朕就好了。”玄烨年轻的脸上写着镇定,微笑对有些懵懂的福全说道:“福全,如果朕死了,满洲一族的担子就在你身上了,记住不要投降,也不要留在这里,继续迁移,像土尔扈特人一样,穿过哈萨克的草地,继续向西,找一片没有汉人的土地,不要再想报仇,生存下去吧。”

    “皇兄,我........。”福全有些不知所措。

    “福全,你也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我们永远不向东番臣服,如果你真的受不了,那也请忍耐几年,找个女人,生个孩子,让索尼辅佐他,然后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玄烨知道自己的弟弟,他真的担不起这个担子,但现在只有他了。

    说罢了,玄烨走出了大帐,费扬古一言不发的陪在他的身边,跪在地上,托着尚且年轻的玄烨登上战马,周围的旗帜在飞扬,春雨微寒,但在帐篷周围,聚拢着八旗的士兵们,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声。

    玄烨骑在马上,眼睛从士兵们身上扫过,这些士兵有着不同的肤色,不同颜色的眸子,他们原来属于各种种族,女真、蒙古、卫拉特、布里亚特等等等,但现在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满洲!

    随着他从北京城撤退到漠北的满洲人并不多,这些年因为艰苦的环境死了很多,逃了很多,玄烨做了和他曾祖父努尔哈赤一样的事情,兼并其他部落,选调忠诚的人入八旗,然后把这些人整合成了新的满洲一族,那又怎么样呢,就连他本人的身上流着的大部分都是蒙古人的血。

    马步骑兵在玄烨的指挥下汇聚到了科布多河的左岸,这里已经用革囊搭建了一个浮桥,满洲部落正带着仅有的财产和牲口缓慢渡河,他们的任务是掩护他们,并且在这片选定的战场击败追杀不止的敌军。

    “殿下,我们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满洲人准备撤退了,各旗部民正在向科布多河撤退,那里搭建了浮桥,他们准备继续逃亡。”最新的消息也送到了李君华的手中,在这一带等待援军许久的李君华知道,不能再等了,如果继续等下去,就无法做到除恶务尽了。

    “他们渡口在哪里?”李君华问道。

    衣甲上覆盖着血块的斥候走上前,在地图上指出了一处水流和缓的地方:“在这里,所有人都向这里聚集了。”

    李君华略作思量,说道:“很好,敌人距离我军不过一日多的路途,这么短的时间必然无法全部渡河,我军赶至,正是半渡而击的好机会,立刻传令,拔营向西北,连夜行军,决战的时候到了!”

章一六六 超越射击

    科布多河渡口。

    革囊渡河是游牧民族的传统手艺,把羊杀了,小心剥下全皮,用绳索系紧口子,吹气成气囊,然后用绳索和木架拴在一起,就能做成浮筏,再进行勾连,就可以在水平平缓的地方架设起浮桥,浮桥已经架设好了,但因为春天到来,积雪融化,冰凉的河水上涨,流速很快,即便选定的位置不错,整个部落渡河也很缓慢,特别是牛羊容易被被惊,总是会有人马落水,许多人畜掉进冰凉的河水就再也上不来了。

    当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腾起土黄色的烟尘时候,清军上上下下都知道,敌军到了,但清军都有提前准备,军队已经沿河列阵,静等战斗了。

    因为清军的首要任务是掩护八旗各部渡河,而因为长途迁徙、几番血战,麾下兵卒不多,马力衰弱,玄烨和费扬古商议之后决定把兵马摆在渡口两侧,结成阵列,先挫敌军威风,待部众远离战场之后,再定军略。

    等西进军团赶到的时候,看到就是一大团的刺猬阵,清军用栅栏和车辆组成环营,把渡口和没有来得及的满洲部众护在身后,因为清军没有任何主动进攻的意思,且已经结阵以待,以逸待劳,纵然还有些兵力优势,李君华也没有贸然进攻,而是召集将校军议。

    “都坐下吧,军中不必拘礼,在这帐中,人人皆可畅所欲言。”李君华让将校们坐下,温言说道。

    虽说一路领兵西来,但李君华从不做两件事,一是领兵冲阵,白刃格斗。二便是插手排兵布阵。前者不仅需要勇气,还要不牺性命,而身为帝国太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是对自己负责,也是让身边人宽心。至于后者,他的身边有太多将校,有人身经百战,有人毕业于专业学堂,哪个都比自己更适合。

    “太子爷让坐就都坐吧,都麻利些。”陈平见几个藩将犹豫,沉声呵斥道,然后率先说道:“看清军的架势,不等牲口牧民渡河完是不准备打了,看来还是我们主动攻击。卑职刚刚派人上游下游的看了看,如今都已经化冻,水流湍急,水深也不适合泅渡,原本想着在上游做几个筏子,覆上油料柴草,烧了清军的浮桥,可清军在浮桥上游二百多步砸了木桩下去,顺流而下的东西必然被拦住。看来硬碰硬是避免不了了,清军的乌龟壳厚实的很,凭咱们手里这些家伙什,硬打怕是不好打。”

    有陈平抛砖引玉,诸将都是发表了意见,意思差不多,不好打。

    之所以不好打,一来是火器不够,军中最重的火炮就是能被骆驼驮着跑的一磅炮,有效射程不比火枪远,难破敌工事。二来就是西进军团军卒来源复杂,战力驳杂不一。西进军团中,最精锐的有两部,一部是李君华从行营出发时带来的骑兵,阵法娴熟,破敌冲阵最合适不过,但历经折损,兵力不足一千,另一部就是陈平从哈密带来的绥靖藩兵,剽悍耐战,但只能算是机动步兵,骑战不行,其余的都是扎萨克图人和和林收来的散兵游勇,在复仇和厚赏的激励下,有一股子血勇,但过于松散,只可做离合之兵。

    “要不要在上游拦水坝,冲垮敌营?”有人问到。

    “到那个时候,满洲人早就跑光了,再者说,把这段河弄成烂泥塘,我们怎么渡河追击?”李君华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

    “那就直接打,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有优势。”陈平索性直接请战,眼睛悄悄与乌以风交流了一下,二人私下有商议,不可让太子犯险。

    “怎么打?”李君华问道。

    陈平说道:“敌军前沿平坦,但卑职派人侦查过了,中间有大块的泥沼,人马不好展开,进攻就要把兵马分两部分,显然敌军对战场是精挑细选过的,咱们必须分兵,可若均分,左右两侧都不好打过,卑职觉得还是选择一个侧重点突破为好,卑职愿担任主攻。”

    李君华点头表示同意,敌人已经结阵立营,进攻就是攻坚战,而能执行攻坚的就只有关西绥靖区陈平带来的藩兵了,陈平率领本部,最合适不过。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你来主攻,巴巴图尔的兵马加强给你,你把骑炮营交给我,我带人守住泥沼右侧,适当佯攻施加压力,如何?”李君华问道。

    所谓骑炮营实际就是装配有一磅炮的骆驼,这种西征时候敌人用过的招数因为简单好用,已经被关西绥靖区执掌,因为只是轻炮,甚至有些索性是大号的火绳枪,而又需要骆驼驮载,难用来进攻,而结成驼城,用于防守再合适不过了。

    “如此甚好!”陈平应了下来。

    “好,那就开饭,让军卒吃顿热乎的,明天一早进攻。”李君华吩咐道。

    第二天天亮,李君华来到前沿,他指挥的右翼已经展开,骑炮营和辎重队的骆驼已经结成了驼城,为了便于出击,驼城之间留有缝隙,乌以风已经把编列好的蒙古弓箭手充塞其中,并且连夜打造了挨牌拒马作为工事,而骑兵则放在侧后,以备敌人冲击。

    “哪个是伪帝康熙?”李君华骑在马上,手持望远镜,问道。

    乌以风展开自己的望远镜,细细在敌阵之中查找,很快就找到了被护卫在一群精骑中的康熙,说道:“殿下,那骑乘黑马的就是,就是那个麻子脸。”

    李君华顺着乌以风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年轻人在阵后驰骋,不时叫嚷着什么,笑了笑:“据说他与我同岁。”

    乌以风笑了:“只是同岁不同命。”

    “你说的对,说的好。听人说,很多满洲人都认定他是中兴之主,韬略远胜父祖,那我倒是要看看,他耐不耐的住诱惑了。来人,把我的大旗竖起来。”李君华吩咐道。

    当清晨的太阳升起,散发出耀眼光芒的时候,陈平指挥的左翼已经开始了进攻,最先出动的是巴巴图尔指挥的一支轻骑兵,他们斜着掠过清军的正面,向半空射出箭矢,因为眼睛直接朝着太阳,照的人睁不开眼睛,清军只听到蹄声如雷,滚滚而来,正准备还击的时候,第一波箭雨已经落下,把躲避不及的人射杀在了当场,清军立刻反击,各类远射武器不断还击,射来的多是箭矢而少有铅弹,对于如今的清军来说,火器弹药已经是非常稀缺的武器了,处于消耗殆尽的状态。

    好在步兵使用的步弓要比骑弓硬的多,双方对射之中多有损伤,而陈平派遣的第二波攻势已经压上,这一波则是绥靖旅的步兵,关西绥靖区的绥靖旅混杂了各族士兵,统一使用帝国的出产的燧发枪,组成步兵线列,借助骑兵的掩护向前推进,但并未进入清军弓箭的射程之内,而是在距离阵线约两百米的时候就停下,迅速以营为单位,组成厚重的步兵大阵,并且在扎萨克图人还与清军对射的时,就发出了营级齐射,使用的是超越射击。

    线列步兵的超越射击以营为单位,枪口斜指天空,各营的仰角并不一样,目的就是让齐射发出的铅弹在落地的时候尽可能覆盖更大的区域,这种射击对集结在一起的大军团目标非常有效,而清军对此再熟悉不过,前沿的弓箭手有挨牌和栅栏躲避,而后面防冲击的步兵和骑兵则躲在早就搭好的木棚或者车辆下面,只不过,绥靖旅的目标并不是这些早有准备的士兵。

    线列步兵的枪口仰角躲在三十五到四十五度之间,这意味着,铅弹打出去之后,覆盖的是六百米开外到一千米之间的片状区域,即便线列步兵与前沿还有二百米,但最近的覆盖区域也远远超过了清军的阵线厚度,线列步兵们打击的是藏在阵后,准备渡河的人畜!

    这些人畜可没有任何防护,当铅弹如暴风骤雨一般落下的时候,清军营地深处顿时溅起一片片的血花,超越射击出去的铅弹动能已经没有那么大了,但残余的能量依旧足够让人畜受伤,人还好说,受伤的牛羊马骡立时骚动起来,原本就没有被圈起的牲口因为疼痛和惊吓四处乱窜,撞翻了帐篷,撕扯人群,不仅让码头乱做一团,甚至还从后面冲击了清军的阵列,惹出了越来越多混乱,而这正是陈平所需要的。

    当混战产生之后,原本已经因为火器射击而刨脱离锋线的扎萨克图骑兵再次折返,只不过这一次没有游离骑射,而是趁着混乱直接扑上,到了近前,也不下马,随手抛出栓了抓钩的绳索,挂在了清军阵线前拒马和栅栏上,马匹拖拽直辖,这些简易的工事被撕扯烂,清军阵线瞬间出现了一个大口子,而陈平亲自率领的骑兵队伍从线列步兵方阵之间的缝隙中超越到了阵前,迅速结阵冲锋,冲在最前面的是帝国精锐的骑兵,他们照例组成两道骑兵线,在宽阔的草地上缓缓加速,直接从扎萨克图人打开的缺口冲了进去,大肆砍杀冲撞,把清军这段防线搅得天翻地覆。

    而后方的线列步兵则缓缓压上,同时向两侧散开,中间的超越射击,而两翼则直接把枪口顶到了清军的脑门上。

    “右翼怎么败的这么快,阿灵阿那个蠢货!”玄烨在后方就看到右翼先是有火器爆鸣之声,继而右翼后方炸开了锅,紧接着就是腾起战马飞扬起来的尘土,部署在右翼的兵马就死伤惨重,完全谈不上阵型了。

    “皇上,不能让右翼这么败了,若是敌人直冲浮桥,一切就都完了!”费扬古说道。

    也由不得玄烨犹豫:“费扬古,把两黄旗骑兵给你,立刻支援,右翼交给你了,阿灵阿那个蠢货靠不住!”

    “是,皇上。”费扬古应了一句,翻身上马而去。

    玄烨伸长了脖子去看,看到不仅敌军的骑兵已经入了阵中,而且后继的步兵也随之进入,维持着阵型,不断撕扯冲击,他知道帝国步兵方阵之威,费扬古的骑兵可以用反冲击挡住敌人的骑兵,但若无法破开敌人步兵大阵,依旧难保右翼无虞,可帝国一方的步兵方阵是最难破的。

    “左翼进攻吧。”玄烨最终下达了另外一个命令,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八旗兵从未做到过的东西上,如今也看出了,右翼是受到了敌人主力进攻,与其和敌军争夺鏖战,不如主动在左翼展开进攻,一举破之,那右翼之危自解了。

    与左翼打的难舍难分不同的是,李君华指挥的右翼就安静了许多,因为最仪仗的线列步兵和正规骑兵都交给了陈平,李君华除却少数的侍卫亲信之外,指挥的多是藩兵,因此在左翼进攻的时候,他只是派遣骑兵各自组队,对清军前沿进行骚扰,趁着双方交火的时候,把驼城向前移动,到了敌军工事前三百米左右。

    玄烨下定决心全面进攻,立刻全军压下,两千多骑兵出了大营,直接冲击右翼军的侧面,但在侧面,李君华专门布置了驼城和步兵方阵,步兵都是新加入不久的蒙古人,多是从和林收归麾下的,这些人对满洲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悍不畏死,倒也不用担心溃败,因此这些方阵都大多装备的是一丈有余的长矛,数百个士兵围成圈,长长的长矛斜着指向天空,用脚踩住矛尾,防止战马冲击,而中央则是弓箭手,不断向外面运动的骑兵抛射箭矢,这已经不能说是步兵方阵了,更贴切的形容应该是一个长矛刺猬或者豪猪。

    这样的方阵只要不自己崩溃是不会被冲破的,别说清军这些骑兵,就算是泰西各国曾经的全身覆盖重甲的骑士老爷们,在这类阵型面前也是束手无策,但玄烨可没有给手下试探或者选择的权力.......。

章一六七 生死

    率领清军骑兵进攻右翼的是正红旗固山彭春和镶黄旗固山萨布素,二人都是清廷中的猛将,知道那架设了轻炮和火枪的驼城方阵不好冲击,直接奔向了最右翼的几个长矛方阵,几番呼喝指挥,便有重甲骑兵直接冲阵,这些骑兵装配有精挑细选的战马,一丈余的骑枪挺直了直接冲向了方阵。

    在接触的刹那,便是有大量骑兵直接被惯性甩进了阵列之中,倒霉的战马不少被长矛刺成了血葫芦,而其余骑兵则跟随而上,到了阵前却是翻身下马,与先祖一样,步战冲阵,少数人持弓箭在外围射杀,而披着铁甲的满洲甲兵则持各种重兵器冲杀进去,彭春执双手大刀,萨布素则用一杆长矛,方阵之中探来的长矛不是被砍断,就是被甲胄挡住,常言道,一人拼命十人不敌,上百人悍不畏死,又是短兵相接,蒙古兵组成的战团节节败退,有些长矛阵列直接被冲溃了。

    好在右翼的蒙古兵多是跟随李君华从和林来的,和满洲人是仇深似海,血战当前,溃而不散,有些时候是杀红眼的蒙古人冲将出去,直接把原本结成的阵列弄的四散,蒙古士兵与清军混战在一起,右翼乱做一团。

    与此同时,李君华和玄烨都在向这个方向投入兵力,李君华不断让人率步兵方阵或骑兵横阵支援蒙古军团,以免其崩溃,四面受到敌,而玄烨也派遣步骑队伍,对驼城进行试探性攻击或者骚扰,惹得驼城守军枪炮大作,硝烟冲天,杀声如潮,战果着实不多,但却让右翼的战斗更加混乱。

    持续的投入让双方主帅身边的军队越来越少,战场也越来越混乱,当左右两翼杀的是难解难分的时候,玄烨却发现己方浮桥渡口有些混乱,远远眺望,似有大量牲畜落水,不得已,玄烨打马到了浮桥,看到浮桥两端已经乱作一团,他登时大怒:“索尼呢,索尼那个狗奴才呢,他连组织部民渡河这种小事也做不好了吗?”

    “皇上,索尼大人在那里。”一个侍卫提醒道。

    顺着侍卫的手看去,索尼正泡在水里,拖拽落水的女人孩子上岸,他年迈的身体已经全然被冰凉的河水打湿了,明显可以看出瑟瑟发抖,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奋力扑救,而在另一边,福全也在大声控制秩序,竭尽全力的嘶吼已经让他的声音变的沙哑,两个人都尽力了,但事实就是如此。

    看到这些,玄烨已经愤怒不起来了,问道:“发生了什么,怎么浮桥会变成这个样子?”

    侍卫已经去打听了,不久便是回来,拉来官员解释了一切,原来在双方大战的时候,帝**一方去了科布多上游一带,砍伐树枝,捆绑柴草,把能找到的一切杂物扔进河里,为了避免敌军去上游施放漂浮物冲击浮桥,索尼早早就派人在浮桥上游砸下了一排木桩,这样可以挡住漂浮物,可帝国一方扔的漂浮物实在是太多了,这些杂物被木桩挡住,阻挡了科布多河水的流动速度,导致下游水位下跌,而浮桥自然也会随水位下落。

    若是中原地区用船舶、水箱搭建的浮桥,水位下跌也就是影响上下通行,但清军的浮桥是用羊皮囊子做的,这些皮囊随着水位下跌直接落在了河床上,上面人畜通行,有些羊皮囊子下有尖石、树枝,直接被刺破泄气,这就导致了浮桥左右不平衡,导致浮桥扭曲,人畜大量落水。

    “虽说看起来混乱些,但索尼大人已经让人现杀羊做革囊了,只要把人畜从烂泥巴里捞起来,很快就能更换好,左右不过浪费一个时辰.........。”官员小声的解释道。

    “好,你去办吧,朕的帐篷里还有些生姜,命人熬些姜汤,给落水的人喝,朕要你看着索尼喝下去!”玄烨吩咐了一句,就让几个官员散去了。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周围的侍卫见玄烨面带忧虑,小声问道。

    玄烨咬牙说道:“浮桥不久能修好,可上游那些木桩能坚持多久呢?”

    玄烨身边的侍卫都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皇帝的犹豫,那些木桩都是砸进河底淤泥中的,本就不那么坚固,木桩上挂住了那许多的漂浮物,登时成为了一道水坝,这并不牢固的木桩也就是成为了水坝的地基,因为渡口处平缓,水可以四处漫溢,可谁知道能分担多久,等水漫溢不开,水位上涨,那些木桩终究是扛不住,那个时候,岂不是大坝崩溃,处于下游的己方阵营会是什么结果呢?

    “奴才这就领人去清理漂浮物。”侍卫中一人说道。

    “没用的,福全已经派人去了。”玄烨叹息说道,只听其语气就知道对此并不报以希望,侍卫连忙去看,不多时回来,面带死灰,低声在玄烨耳边解释了几句。

    福全的反应其实也挺快,在发现浮桥下落之后,立刻让已经渡河的人到上游去,勒令包衣下水,用绳子把柴草树枝拴住,岸上的人则驱赶犍牛拖拽上岸,虽说只能清理一侧的,但至少可科布多河一个泄流的口子,但李君华岂能没有安排后手呢,随军的狙击手早已被其安排了过去,埋伏在河边的草丛树林里,用线膛枪射杀岸上的包衣和犍牛,双方隔着一条科布多河,奈何不得那些狙击手,清理工作陷入了困境。

    李君华的战术其实不过是突发奇想,却成了决定战场态势发展的神来之笔,反正负责砍伐树木,收集杂物的都是辎重队里不堪战用的丁壮老弱,而少量的线膛枪也不能改变战场的局势。

    但局势的发展也让玄烨不得不改变原有的计划,原本清廷的计划就是缩在营中不出击,先让部民渡过科布多河,脱离了危险的战场,再决定是否决战,只不过战斗一开始,右翼的快速失利,让玄烨不得不投入充足的兵力,但是费扬古的任务仍然是反冲击保证右翼不崩溃,但局势发展到这里,为了避免‘河坝’崩溃,水淹三军的失败结果,清军必须主动进攻,必须出击取胜了。

    “事已不可为,而今之计,也没有其他好法子了!”玄烨只是停顿一会,心中就已经决断,他立刻拉住一个侍卫,吩咐道:“你立刻去见图海,让他接管本阵的指挥,去吧。”

    “皇上,那您呢?”侍卫大惊失色,他第一个却是想到的,皇帝害怕后路被断,想要立刻渡河,却是没有说出来。

    玄烨坚定的说道:“如今已经没了别的办法,我准备亲率骑兵绕行敌人侧后,背袭敌阵,若上天庇佑我大清,当可破敌。”

    “皇上,不可啊。”原本以为皇帝要跑,但不曾想皇帝要冒险偷袭,侍卫们登时炸开了锅,纷纷劝阻。

    “你们大可跟在朕的身边,若是死,咱们死在一块也就是了。”玄烨却是没有再听,执意说道,立刻就召集了还能参战的骑兵,也不过五百六百骑,所有人统统去掉身上标识,丢弃虎枪、火器,绕阵而行,满洲本就在漠北多年,使用的马匹甲械已经和蒙古人没有多大区别,骑兵一旦去掉标识,扔掉火器,便与普通蒙古人并无不同。

    出了营地,绕过一片树林,玄烨就已经带骑兵到了西进军团的侧后,未免被提前发现,玄烨把军队分成几股,各自袭击不同的地方,辎重队在的粮草营,伤兵聚集的帐篷区,都是派遣的骑兵,而远远看到象征帝国太子的大旗在硝烟之中飞扬,玄烨问道:“尔等以为,贼酋之子可在那旗下?”

    侍卫看了一眼,眼瞧着大旗位于最中央的驼城之内,聚拢了几十名骑兵,那些骑兵个个都是高头大马,大红披风,所谓鲜衣怒马,大抵如是,于是说道:“奴才以为,那些鲜亮衣甲骑士护卫的,定然不是凡人,而且,依奴才浅见,就算不得杀了贼酋之子,夺得那杆大旗,也能大挫敌人士气。”

    “好,那你我就扑杀过去,诸位之中,无论是谁杀得东番伪太子,都可直封贝勒,朕尚有一妹,正需英豪婚配!”玄烨沉声说道。

    众人闻言无不欢喜,顿时整顿马匹军械,快速向着大旗所在的驼城靠近,一开始遇到盘查,还伪作蒙古兵骗过,后又遇到小队骑兵,欺瞒不过,索性冲杀起来。

    而在大旗旁一个锋芒不露的驼城里,李君华与乌以风看着冲杀向大旗的一队骑兵,冷冷一笑,李君华道:“我设下这等陷阱,原本以为清军会正面强攻,可一举覆灭之,不曾想,清军也干起了这偷偷摸摸的营生。”

    “既分派骑兵队偷袭,想来清军也无后招,待卑职料理了他们,大军就可以压上,一举战胜了。”乌以风哈哈大笑。

    李君华微微点头,从容的调整了一下燧石的位置,在清军骑兵队冲破少量蒙古骑兵阻拦,直扑大旗的时候,藏在侧翼驼城之后的关西绥靖旅警卫连和太子卫队一同齐射,当即就把大部分清军打落下马,射过一轮,士兵们个个安装刺刀,列阵出击,收拾局面。

    李君华微笑看着,扫视着战场,欣赏着近在眼前的战果,忽然看到烂泥之中,一个年轻的身影踉跄起身,几个人正围着他,拉来一匹马让其登,细细一看,那人大腿中弹不说,竟然是个麻子脸,李君华脸上笑容登时消失,他拿出望远镜一看,果不其然,是满清伪帝康熙。

    “是伪帝,马上那人是伪帝,活捉了他,献俘于天子之前!”李君华指着已经上马逃亡的玄烨大吼大叫起来,说着已经翻身上马,持弓在手,扑出驼城,开始追击。

    乌以风先是一愣,继而大怒:“愣着干什么,上马追,太子爷掉一根汗毛,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玄烨此刻正在马上颠簸,刚才的燧发枪齐射击中了他的右腿,或许子弹之前击穿了其他什么,或者是跳弹,铅弹没有深入骨头,但大腿仍然止不住的流血,双腿夹不住马腹,只能俯身抱住马脖子逃命,而其身边护卫已经只有四个人,在身后不过百米,便是持弓追杀的李君华,反应稍慢的太子卫队又坠了百米。

    “皇上快走,我们阻拦一二。”侍卫之中有一人喊道,登时两人拨转马头,反身向李君华扑去,只是方才进攻时,都是持弓欲射,骤然遭遇袭击,弓箭早已不知去向,两人只得拔出腰刀阻拦,而李君华却是骑弓在手,一壶好箭蓄势待发。

    想李君华自幼习练骑射,原不过是为威慑拉拢藩盟之举,不曾想终有一日可用于实战,他口中衔一矢,弯弓搭箭,俯身在马头之后,忽然挺起腰身,就是射出一箭,把迎头那人射杀当场,又把口中箭矢射出,迎面再中一员,继而策马狂奔,再次追杀,一举一动,已是颇为老练。

    “来人好厉害,马匹又好,皇上继续向前,我二人会一会他。”仅剩的两个侍卫喊了一句,其中一人抽打了玄烨所乘马匹,二人就是散开,向两翼跑去,跑出去不久,有折返而回,其中一人弓箭在手,而另一人则手持长矛,夹击李君华。

    李君华哪敢把后背让于敌人,左右一看,眼见其中一人只有长矛短刃,便拨转马头主动迎了上去,遥遥三十米,便是一箭射出,骑射之中,三十米已算遥远,李君华纵然弓马娴熟,射术精湛,也不敢托大,瞄准是敌骑胯下战马,一箭射中马匹,那匹倒霉的蒙古马人立而起,把骑兵摔落在地,李君华继而转向,迎向那弓骑,双方对冲,二人都是搭箭在弓,皆不出手,李君华登时知道,这是遇到好手了。

    虽说方才莽撞追击是有些冲动了,但李君华却不想受伤,他不再迎头对冲,而是拨转马头,想交错而过,交错瞬间,他翻身到马匹另一侧,用马背挡住周身要害,而那弓骑也是善战,随即放箭,擦身而过的瞬间,射中李君华胯下战马。李君华早有预料,提前勒马降速,在马匹发狂之前,翻滚下马,落在草地之上,继而翻身拉弓,射穿弓骑后背。

    一举杀伤四人,李君华意气风发,正要看马匹状况,准备再追的时候,却听到蹄声阵阵,回头一看,玄烨不知何时折返回来,手中骑弓已经拉满,随着弓弦轻鸣,离弦之箭破风而来.......。

章一六八 末路穷途

    眼见那箭矢破空而来,李君华连忙向一侧甩动身子,同时拔出手枪向来袭的玄烨射了一枪,但仓促之间哪里是能完全躲避的,他只觉得脖颈一凉,立刻就是火辣辣的痛感传来,也不知方才那一枪打中没有,只见玄烨纵马而来,也顾不得换武器,把骑弓抡圆了狠狠砸向李君华,李君华躲闪不及,被砸在了脑门上,好在铁盔挡住了沉重一击,但他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是什么不知道了。

    欺身而过的玄烨拨转马头,准备结果了李君华,却见手中的骑弓的弓弦崩断,正要拔刀上前,却是看到禁卫骑兵已经疯一般冲了过来,他不敢再恋战,驭马逃命,随手用残弓勾住李君华坐骑的缰绳,狠狠抽了马鞭,向着来时的道路奔逃。

    亡命狂奔了一阵,就在追兵要追上的时候,斜刺里有一支骑兵杀来,马上那人正是皇太弟福全,他拼死命人挡住追兵,带着玄烨逃回了大营之中。

    翻身滚落马来,玄烨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疼,尤其是胸口和大腿,低头一看已经有鲜血渗出,再看顺手拉来的敌方坐骑,右臀还有一根箭插在上面,玄烨吩咐道:“快些.....快些把这匹马身上的箭拔下来,把大夫叫来,为朕疗伤。速度遣人到前沿,就说东番伪太子伏诛,天佑大清!”

    福全拉来了大夫,只许其一人进帐,自己打下手,当他端着热水走来的时候,玄烨的衣甲已经脱下,胸口有几个伤口,大腿上也有枪伤,细细一看,胸口是被霰弹所伤,好在铅弹穿透衣甲,没了多少威能,只伤了皮肉,而大腿那伤却是有些骇人,小心取出铅弹,不见喷血,大夫才是放心下来,说道:“皇上,幸亏没有击破大血管,不然神仙也难救了。”

    “好,福全,快.....快帮着大夫把伤口包起来,取朕的备甲来。”玄烨艰难说道。

    “皇上,这个时候可不敢乱动,万一大血管破裂,那........。”大夫劝说道。

    “不,东番贼酋已死,朕要让大清将士看到朕还活着........。”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玄烨此刻面色苍白,但包扎伤口,换上新衣之后还是起身,在福全的帮助下登上战马,让他骑乘李君华的坐骑跟在后面,福全手中还多了一根长矛,挂着从马上缴获的披风、备甲等物件。

    在清军开始欢呼帝国太子已死的时候,还在进攻的西进军团登时有些慌乱,好在两翼主帅经验丰富,大军慌而不乱,但继续进攻已经不可能了,且不说军心不稳,连续一个下午的进攻,依旧没有打开局面,军卒体力也是不支了,陈平等将领亲自压阵,把各军撤了回来,战场上,火器发射的硝烟和铁蹄激起的烟尘弥漫着,将阳光遮了大半,过了许久,一阵风吹过,天上的云彩也被春风吹开,残阳投射出的光芒照亮了这片战场,帝国士兵看到,远处清军阵营前,一列骑兵经过,其中一匹神骏至极的黑色战马尤为惹眼,马上还举着军中都熟悉的甲胄披风,人人皆知那战马是太子所有,衣甲也是太子所用,刚又听闻太子阵亡,军心大乱,不光底层士兵,就连将校们都沉不住气了。

    “将军,问过了,后营和辎重队都遭遇了袭击,太子所在的驼城也遭遇了袭击,太子生死不知,兄弟们没了主心骨,要不您........。”一个校官到陈平面前,正声说道。

    陈平不待他说完,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脸上,喝道:“我什么?我要去看吗?该死的蠢货,我要是再走了,岂不是军阵大乱。”

    这下不敢有人再说话了,陈平左思右想,又见敌阵欢呼一片,也不像是作假,至少那马匹衣甲都是真的,他心中实在不安,再看士卒也无有斗志,立刻命军队交替后撤,分批退入驼城之中,待大军稳住阵脚,他才是打马了去了大驼城。

    老远就看到大帐前乱做一团,禁卫骑兵正在集结,乌以风在昏暗中呼喊咆哮,靠的近了,才是听清。

    “太子成了这个样子,我等都是死罪难逃,快些上马,随我一道杀入清军大营,非得取来伪帝脑袋不可!”乌以风大声叫喊到,在他脚边已经是满地尸体,都是到了科布多一带俘虏的清军,此刻都被他杀了泄愤了。

    陈平冲过去,一只手把他从马上拽下来,狠狠的打了几巴掌,骂道:“乌以风,你个蠢东西,还他妈嫌不够乱吗?就这么带弟兄们去送死!”

    乌以风吐出一口鲜血,眼睛血红,指着帐篷,争辩到:“陈平,太子他,太子爷他........。”

    “太子好好的,你给谁哭丧呢!”陈平大叫道,拽住乌以风胸口拉到面前,咬牙低吼:“你他妈给老子闭嘴,再犯浑,老子杀了你!你他妈要害死全军吗,你要害帝国遭遇从未有过的失败吗?”

    陈平的话,让乌以风稍稍安静下来,陈平拉着他进了大帐,却见几个军医围着太子,端出来的水都是血红的。

    “太子......太子如何了?”陈平拉住军医,问道。

    “已经止住血了,不会有大碍了。”军医低声说道。

    陈平心中稍安,却冷着脸问:“军中无戏言,你得说实话!”

    “将军,实话就是无碍,可要是发炎感染,就不好说了!”军医低声说道。

    那就不是陈平能考虑的事情了,至少太子没有死在军前,那就好,但陈平走上前看到的是昏迷的一张脸,他立刻放弃了让太子出面安稳军心的办法,走出大帐,去各营巡视去了。

    当李君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只不过身前聚拢了太多的人,他只看到一排黑影围着自己,他轻声一笑:“我是死了吗,这么多小鬼儿?”

    “太子爷,您安康着呢。”乌以风见李君华醒来,握住的他手,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如雨下。

    “父皇曾经跟我讲过一个笑话,说昏迷的人醒来,第一个要求是要水喝,你们瞧,我还没有要,乌以风就开始造水了,你的泪我可不喝,太咸了。”李君华半开着玩笑,让气氛轻松起来。

    他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只觉得肩膀以上就没有不疼的,脖子火辣辣的,脑袋则是闷疼,叫来军医,问:“我情况如何,你如实说。”

    “太子,您的伤并无大碍,血已经止住了。脖子只是侧面被箭锋切开了一道口子,虽然很长,但很浅,没有伤及动脉和气管。”军医说道。

    “按你说的,我断然不会失血太多,那我为什么会昏迷?”太子疑惑问道。

    军医道:“您不是因为失血而昏迷,而是被人打晕了。”

    “原来是这样,那就好,辛苦你了。”李君华听闻自己无恙,心中也是欢喜,忽然感觉哪里不对,细细一看,军中各将都在身边,而帐篷外面很是安静,没有枪炮声也没有喊杀声。

    “我昏迷了多久,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是谁在指挥战斗,怎么不打了?”李君华心中一紧,立刻问道。

    “您昏迷了一整个晚上,现在天已经亮了,昨天乌将军把殿下救回来后,清军用您的战马和衣甲在阵前公示,并声言您已经战死,我军听闻,军心不稳,陈平将军接过指挥,让全军退入了驼城。”一个侍卫简单解释道,并且说:“对了,殿下,我们收到一个好消息,西路军前锋五千骑由云中绥靖将军许汉风率领,已经过了哈拉乌苏,中午便是能抵达,陈平将军说,待援军赶到,再行进攻。”

    “哎呀,你们糊涂啊!”李君华登时激动起来,作势就要起身,但全身上下不听使唤,想来是军医用了麻药的缘故,他几番起不来,说道:“你们被伪帝骗了,他伤了我不假,我亦重创于他,伪帝身中两枪,伤势比我更重,为保完全,如何能不撤!”

    “竟是如此,那狗娘养的是在虚张声势!”

    “妈的,被骗了!”

    帐篷之中登时乱做一团,陈平得到李君华醒来的消息赶来,听说了这个情况,瞬间悔恨,叫道:“都是卑职的过错,竟被伪帝蒙骗。”

    “请罪什么,快些去进攻!”李君华起身不得,高声吩咐道,但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对,吩咐道:“快些,把所有将校都召集来,乌以风,给我寻一身干净的衣服来,扶我上马,还是得让全军看到我还活着才是!”

    李君华披甲上马,乌以风持大旗跟在身边,在各营转了一圈,登时引爆了全军,山呼之声此起彼伏,做过这些之后,全军压下,进攻清军大营。

    但已经是来不及了,昨晚在军前现身之后,玄烨回了大帐就是昏迷,鲜血染红了衣甲,不用说就知道是失血过多了,索尼和费扬古一商议,连夜送了玄烨到了河对岸,借着帝**暂时后撤,把部民也撤到了河对岸,一些来不及撤退的牛羊牲口全部宰杀,忙活了一个晚上,眼见要结束了,负责撤退事宜的索尼和费扬古远远听到帝国一方传来欢呼之声,不多时,大军出营,如潮水一般涌来。

    “索尼大人,你快些过河吧,把浮桥烧了,末将带人断后!”费扬古眼见形势不妙,说道。

    索尼未说话,萨布素站出来:“费扬古大人,留下断后的人应该是我,您是陛下肱骨,大清柱石,皇上可离不开你!来人,把索尼和费扬古绑起来,送过河去!”

    此刻还未曾过河的就是萨布素的手下,闻言就把索尼等人绑起来,不管其如何说话,扔在马上赶过河去,萨布素一把火点了浮桥,召集麾下在旁,环视一周,还不过四百余,他沉声说道:“这最后一仗,不为皇上,不为满洲,为咱们的妻儿老小!”

    陈平率军冲入敌营,营内是一片狼藉,到处是人畜死尸,且见浮桥处冒出浓烟,他立刻率军赶制,发现只一股小部队结成圆阵,长矛手和甲兵在外围,弓箭手在内,眼中尽是无畏之色,陈平叹息一声,知道已经追击不及了,对巴巴图尔说道:“派个人过去,让他们投降。”

    巴巴图尔派了一队骑兵过去劝降,但靠到阵前,登时一波箭雨射来,大半人被射落,阵中奔出步卒,连人带马砍杀当场,长矛插着脑袋,在阵前喧叫。

    “将军,您看........。”巴巴图尔有些犹豫。

    “我早就听闻萨布素是个勇将,本想给他一条活路,但他自己却选择了绝路!”陈平冷冷说道,一挥手,绥靖旅的步兵上前,在敌阵前百米处停下,一排排的燧发枪指向了萨布素的圆阵。

    萨布素知道,这类圆阵挡得住骑兵,挡得住跳荡,但挡不住燧发枪,他高声喝道:“弟兄们,我辈兵卒,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随我冲过去,杀东番,杀岛夷!”

    一轮齐射,冲锋的满洲士兵被打倒大片,而在线列步兵从容装弹,准备收割生命的时候,抑制不住血海深仇的蒙古士兵已经从侧面迎了上去,登时与清军缠战在了一起。

    清军虽悍勇,但蒙古士兵人数众多,步骑都有,步卒持长矛攒刺,骑兵张弓射杀,千余人围攻之下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就杀灭全部,陈平走到尸体之中,看到萨布素的尸体躺在烂泥之中,全身上下创口无数,而一圈尸体围着他,想来死之前拉了不少人垫背,他叹息说道:“可惜了这么一个好汉子,天大地大,何处不是战场,何处不能建功立业,非要为丧家之犬送命,可惜了。”

    “到底是曾经入主中原的族群,纵是穷途末路,仍有这般忠勇之辈,可惜我过于冲动,错失了剿灭满清余孽的最佳机会,致使放虎归山........。”李君华不知何时到了陈平身边,见满地尸体,又见浮桥毁坏,知道已经追杀不及了,无奈叹息说道。

章一六九 生存空间

    当玄烨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感受到的是凉爽的风,他看了看周围,只有一个女奴在侧,还靠在凳子上打盹,他没有惊醒女奴,而是披上一件衣服,走出了帐篷,眼前是碧绿的草原,营寨就安在了一条大河旁,血红残阳照耀在宽阔的河面上,仿若鲜血。

    “主子,您醒了。”索尼走到了玄烨身边,把搬来的凳子放在草地上,扶着玄烨坐下,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他身体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索尼,那是我们满洲族人的鲜血吗,科布多河已经染红了吗?”玄烨怅然问道。

    索尼摇摇头,低声解释说:“主子,这不是科布多河,这条大河被本地土著叫做鄂布河,而俄罗斯人则叫做鄂毕河,我们脱离科布多战场已经有一个多月,万幸,您醒来了。”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可朕的耳边还是喊杀声枪炮声,好像昨天才结束战斗。”玄烨感慨说。

    夕阳低垂,还能看到河边玩耍的孩子,但夜幕降临之后,整个营地都寂静无声,满洲人围坐在火堆旁,抱着腿不说话,有些人心惊胆战,取出佛珠,念诵有词,乞求来自神佛的庇佑,虽然脱离战斗一个多月,一个多月里也没有发生什么,但巨大的伤亡和战争的惨烈仍然让满洲人心有余悸,而刚刚,他们得到了消息,皇帝玄烨醒来了,人们不禁忐忑,不禁后怕,他又会发出什么命令,再送一批亲人走向死亡。

    而回到帐篷里的玄烨正听着索尼讲述当日的情况,在科布多河畔,玄烨亲自带人袭击了帝国西进军团的后阵,虽然本人遭遇伏击,全军覆灭,但安排袭击辎重等重要节点的骑兵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战果,当他带着敌军主帅的战马衣甲回来后,立刻以此宣告帝国太子已经死亡,迫使帝国一方脱离战斗,但玄烨知道,李君华肯定没有死,他也只是把这件事当成缓兵之计,当晚命令小股部队夜袭骚扰,连夜抛弃诸多辎重,退避到科布多河另一侧,因为本身就有伤,失血过多,昏迷在了科布多河岸边。

    索尼则按照玄烨的命令主持了八旗各部撤离,有萨布素以死相拼,八旗大体得还,萨布素死之前烧了浮桥,索尼让人掘开了‘水坝’,让战场变成一片沼泽,极大迟缓了帝国一方的渡河,而在脱离战场后,索尼让费扬古带部分部众和牲口沿着科布多河向上游进发,而那原本就是满洲撤离的既定路线,而索尼则护送着昏迷的玄烨和大部分部众,收拾物资牲口,向北进入了唐努山,消失在了唐努上西侧的余脉之中,摆脱了帝国一方的追击,但玄烨昏迷不醒,且高烧不退,一直持续旬月,终于缓了过来。

    “费扬古率领的一支在科布多上游遭遇了敌军的追击,追杀者正是当日在翁金河战场未曾消灭的那支军队主帅许汉风,被迫放弃了所有牲口和大部分部众..........。”索尼介绍到。

    玄烨打断了索尼的话,直接说道:“索尼,你只需要告诉朕,满洲还有多少人吧。”

    “还有一万两千余口,马七千余匹,八旗兵丁不足五千。”索尼神色黯淡,说道。

    玄烨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而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索尼说的虽然没有水分,但实际情况没有数据上那么好看,那五千的八旗兵丁,是指的所有年龄超过十四岁的男人,至于是否上得马,是否有甲械,已经不问了,这可不是当年八旗的标准。而这个营地里,只有壮年的男人、女人和六岁以上的孩子,而老人、婴幼儿和伤员是随着费扬古撤退的,作为诱饵,都损失在了追击战中。

    如今的满洲民族极为年轻,是因为老弱都没了,如今的满洲民族极为好战,是因为饥饿。

    与人口数据上还算好看不同的是,营地里物资极为匮乏,牲畜几乎损失殆尽,只能靠打猎和采集为生,好在最恶劣的时节已经过去,春夏之交,这片土地上不乏猎物,而鄂毕河里也有很多的鱼,但满洲人仍然担心,这里会遭遇袭击,彷徨中不知所措。

    “俄罗斯人出现过了吗?”玄烨问道。

    费扬古说道:“出现了,这里距离库兹涅茨克只有不到二百五十里,那里的老毛子发现了我们,显然,他们没有想到我们会迁移到这里,还以为我们是来自蒙古高原或者中亚草原的蒙古部落,他们甚至不知道大清和东番已经展开了战争,他们把消息报告了托木斯克的俄罗斯督军,那个督军派了使者来,让我们继续向西迁移,并且派遣使者,携带礼物,前往莫斯科,拜见他们的沙皇。那个狗娘养的使者!他竟然要求您亲自接见他,狂妄的要求您问候沙皇的健康,起立接受督军的书信和礼物!”

    费扬古气愤十足,眼睛里在冒火,满洲人在漠北与西伯利亚的俄罗斯人打交道有许多年了,知道那是俄罗斯对待臣属的礼节。

    “但就在前天,一个名为库尔文斯基的使者来到我们的营地,他自称是俄国沙皇的使者,对待我们的态度就温和了许多,说让我们向南迁移,到额尔齐斯河一带放牧,那里水草丰美,而且还愿意和我们贸易,提供铁器和火药,但希望我们派遣一个足够尊贵的使者前往莫斯科。”索尼又说道。

    玄烨略略点头,在地图上大体找到了营地所处的位置,基本可以断定,这里是沙皇俄国的势力范围,但也仅仅是势力范围,俄罗斯人对此的控制力很弱,想到这里,他问道:“那个什么库尔文斯基不是沙皇派到我们大清的使者的吧。”

    费扬古和索尼都表示不知,福全则说道:“皇兄,我偷偷买通了库尔文斯基身边的随从,问过了,他确实是来自莫斯科,是俄国的大贵族,但却是为解决与准噶尔部之间的矛盾的。”

    “哦.......。”玄烨深深的看了福全一眼,继而换了一张笑脸:“你做的很好。”

    听到这个消息,玄烨基本就明白了过来,正如传言中的一样,俄罗斯人对这片土地的控制力并不强大,相反这里也可以算作准噶尔人的势力范围,在俄罗斯人东扩的情况下,与准噶尔人的交往并不那么和平,俄罗斯人一直想让准噶尔成为沙皇的臣属,几次派遣使者前往准噶尔部,同时不断对其境内骚扰控制,而准噶尔人并不屈服,从现任大汗僧格的父辈开始,屡屡对俄罗斯人发动进攻,便是托木斯克这种战略支点也被围攻过,准噶尔人打不下俄罗斯的城堡,而俄罗斯在野外也不是准噶尔人的对手,一直僵持不下,即便是现在,为了吉尔吉斯人的归属问题,双方仍然处于战争状态。

    而库尔文斯基提出的向南迁移的要求,左不过就是想让满清再次做俄罗斯人的篱笆,去抵挡强大的准噶尔部落。

    “福全,你去好好招待库尔文斯基,他们既然要求我们派遣尊贵的使者前往莫斯科,我想你最合适了。”玄烨说道。

    听到这个命令,福全起身,难以抑制心中的欢喜,笑着离开了,看的索尼和费扬古目瞪口呆。

    玄烨淡淡说道:“朕知道,这段时间福全肯定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朕的这个弟弟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他只是想活着,如果能做到,下一个目标就是活的好一些。”

    索尼与费扬古交换了一下眼神,低头不语,在皇帝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福全确实拉拢一些人,还想要掌握军队,原以为是有二心的,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或许他只是想控制局势,方便在帝**队到来之后投降,活下来。而现在,俄罗斯人给了生存的机会,对他来说,又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我们要接受俄罗斯人的要求吗?”费扬古问道。

    玄烨摇摇头:“当然不,沙皇是个皇帝,朕也是个皇帝,就连准噶尔人都不臣服于他,朕怎么会臣服?”

    这话坚定了费扬古的内心,但玄烨又说道:“但是,我们必须要做出臣服的样子,尽可能的向北退到托木斯克城附近,为此,可以不惜一切的讨好那个库尔文斯基。”

    “您的意思是?”索尼诧异问道。

    玄烨说道:“大清需要一个栖身之所,我们却没有力量去和准噶尔人硬碰硬,更没有物资继续西迁到哈萨克的草原去,托木斯克城就很好,听说那是一个很坚固的城堡,已经有六十多年的历史,是俄罗斯人在本地的统治核心,里面肯定有充足的物资,足够我们缓一口气,取得了它,我们可以统治兼并周围的部落........。”

    “可那会惹恼俄罗斯人。”即便对俄罗斯人有着很深的恨意,费扬古仍然说道。

    “我们别无选择,拥有了城市和物资,东番冒进的轻兵就无法灭亡我们。通过与俄罗斯人作战,我们可以获得准噶尔人的支持,至少是默认,这场战争中,俄罗斯人没有能力提供给我们帮助,那我们只能自己去取想要的东西了,我们别无选择!”

    向强者卑躬屈膝,明为屈从,实为阴潜伏,在获得信任,积蓄力量后,夺取他们的土地人口,这种事,玄烨的祖辈干过一次,几十年过后,又一次发生了。

    在玄烨为满洲拼下一块生存之地而费尽心机的时候,李君华已经得到了撤兵的命令,与上一次皇帝私信不同,这一次是送来的圣旨,理由很简单,双方脱离了接触,清军不知逃亡何处,战斗告一段落,重新整合的西进军团由许汉风率领,越过唐努山,继续追击,而西路军主帅裴成义则在科布多立下大营,主持本地的一切军政要务。

    李君华坐上了马车,率领立下战功的士兵返回了库伦,皇帝把行营立在了那里,夏天已经到了,蒙古高原上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但这片诞生了无数英雄的土地已经更换了主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国土永固,永为其主。

    在满洲人逃亡的时候,库伦被焚烧一空,所以行营多半的人要住帐篷,而皇帝则占了一间藏传佛教的寺庙,享受房屋里的清凉,当李君华进屋的时候,皇帝正在箱子之中寻找着东西,翻箱倒柜的。而在他的身后则侍立着一个老嬷嬷,前明旧朝时的老人,跟着皇后多年了。

    “找到了,找到了,这要是丢了,非得惹大祸不可。”皇帝发出了兴奋的声音,从箱子底部拿出了一件毛衣,袖口和胸前都散了,看那两个大洞,肯定是挂着了什么。

    稍微叠了叠,李明勋把毛衣放在了一个箱子里,盖上之后,对老嬷嬷说:“这些就是给皇后的东西,这旧毛衣是皇后当年手打的,我可是一直舍不得扔,她要是问起来........。”

    “老太婆就说,皇上一直精心收着,没能好好使用,很是惋惜。”老嬷嬷把话接了过去。

    李明勋点点头,很是满意,看到李君华说道:“太子,你的伤怎么样了?”

    “脖子上的伤多半是好了........。”李君华道。

    “把纱布解开,让成嬷嬷看看,她不看,就没法和皇后说,她说不清楚,就别提皇后多担心了。”李明勋说道。

    李君华解开了纱布,露出了淡红色的伤口,成嬷嬷看过,见太子又黑又瘦,脸上还有冻伤,创伤,很是心疼,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才是作罢。

    “该看的都看了,该拿的都拿了,老太婆告退了。”成嬷嬷说了一句,缓缓退下。

    父子二人几个月不见,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情,此刻见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明勋却是未让太子落座,把一份圣旨递给了太子,说道:“这个东西你收好吧。”

    “儿臣接旨........。”李君华条件反射的跪在地上。

    李明勋随手一抛,圣旨落在了李君华的手上,李君华接过一看,圣旨的内容竟然是授予太子专断之权,便宜行事等诸多权柄,而落款处发出的时间竟然是年初的时候,他登时明白过来,这是为自己封扎萨克图汗为亲王这件越权之事找补,补上了这份圣旨,就不会再有人说他僭越了

章一七零 死前诛心

    “上马,我带你去个地方,见个人。”李明勋又对太子说了一句,便走出了房间。

    李君华收好了圣旨,跟在了皇帝的身后,看着皇帝轻松的侧脸,李君华想了想,还是说道:“父皇,科布多之战,若非儿臣冲动,越阵追杀伪帝,断然不会受伤,西进军团也就能.......。”

    见李君华说着前因后果,李明勋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说:“你觉得你错在冲动?”

    “是,儿臣.........。”准备了一路的说辞被皇帝一句话噎住了。

    李明勋继续说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吹牛打屁无所事事的家伙,所以如果我身处当时你的那个位置,又是你这个年纪,很大可能做的不会比你好。你冲动也好,愚蠢也罢,终究是做到了那一步,谁能说你选择隐忍,就会是另外一种结果呢?你错不在此,你错在把过错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什么?”李君华诧异了。

    皇帝骑在马上,淡淡说道:“你从我手里领了五千兵出去,横贯蒙古高原,追杀满洲数千里,连战连捷,你也多次受创,可称少年英豪,何必因为一个小失误否定自己的功绩呢,你这个主帅都要将功折罪,又如何让手下搏命的弟兄得到应得的恩赏呢,如果我是你,科布多一战失利,应该是关西绥靖将军陈平指挥不当,畏缩不前,在我军占据优势的时候,却主动后撤,给了清军渡河逃走的机会。”

    “不,父皇,陈平做了他应该做的,身处那个位置上,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了。”李君华努力为陈平分辩。

    李明勋笑了,拍拍儿子的脑袋:“我跟你说的是政治,不是战术。这场战争打赢了,很多人希望看到一个战功赫赫的太子,很多人也希望看到碌碌无为的太子。陈平属于前者,而且你也应该明白,做的再好也不如说的好,最好说的比唱的好听。”

    “那儿臣该怎么做?”李君华问道。

    李明勋笑了:“随你,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也有充足的机会去犯错改错试错,但是我需要提醒你,如果你想做一个好皇帝的话,为人处世就要从皇帝的角度去考虑。”

    李君华轻轻点头,没有再执着于这件事,二人并骑进入行营深处,空地上多了一顶华丽的帐篷,帐篷前的狼头大纛很是威风,这是象征至高无上地位的汗帐,但礼制与帝国一方的并不相同,使用骨头、羽毛等装饰的帐篷充满了原始气息,李君华记起来,蒙古人俘虏、降兵都说过,满清皇帝拥有一顶最华丽的帐篷,无论走到哪里都居住其中,而一路追上却从未遇到过,或许就是眼前这一顶了。

    帐篷门口守着两个人,见到皇帝与太子到来,躬身行礼,李明勋问道:“里面的人如何了?”

    “还是那个样子,不言不语。”侍卫说道。

    李明勋点点头,示意太子跟着进去,而侍卫率先进入其中,把几个蒙古女奴赶了出来,而帐篷里大半空间是空着的,一架屏风分隔了小半空间,李君华看到,屏风后面似乎有个黑影,因为采光不好,帐篷里是灰蒙蒙的色彩,但烛火又点燃了四角,让这片空间发出了苍白之色,几声咳嗽声从里面传来,当屏风后又点燃了烛火,李君华看到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背影。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那个身影嘴中响起:“怎么,帝国的皇帝要在我这个老太婆面前耀武扬威么?”

    听得这个声音,李君华神色泰然,一个老妇人,还被皇帝带着自己来见,在这苦寒之地,也只有满清太皇太后布木布泰了。

    “耀武扬威?我李明勋二十多年东征西讨,打下的土地前所未有,这片贫瘠之地,可落不得我父子眼中。今日是来告诉你,我儿子从前线回来了,你的孙子很幸运,没有死在君华的手上,带着残存的满洲人逃亡了,那一日在科布多大战,你的孙子玄烨偷袭我军后阵,却被我儿伏击.........,剩余残部渡河逃亡,算将起来,所余丁口也不过人口也不过万余了,满洲也就剩条根了。”李明勋站在大帐中央,把李君华的战绩据实相告,没有任何隐瞒欺骗的意思。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那孙儿可是天降的豪雄,只要获得一片土地,十年生聚,再兴满洲并非难事,等他提兵归来的时候,李明勋,那个时候你应该早已化作一捧黄土了,凭你身边的这个小子,能挡住他吗?

    哦,对了,他连一支溃军散部都追不到,又冲动无能,想来也不是你喜欢的,听说你的长子英武果决,若是他,将来还能与我孙儿斗一斗。”布木布泰声音沙哑低沉,句句却是诛心之论。

    “老妖婆,休要挑拨我父子兄弟关系!”李君华怒道。

    “挑拨?哈哈,你年幼时,李贼养你在旁教育,长子在外征伐,等你成年,你在外征伐,你兄长在京城监国执政,显然就没有把你真正的当成太子,李贼,你到底是商贾出身,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两手抓,稳赚不赔的买卖呀。”

    “是又如何?”李明勋微笑回应。

    这话一出,布木布泰竟一时没了声音,而李明勋也不担心她的挑拨,关于继位之君的问题,他与太子早已说的通透,并非布木布泰所想的那般耍弄心机,此番大方承认,布木布泰立刻无言以对。

    “还有一件事告诉你,你的兄弟和七个侄子,昨天在城外遁逃,想要投奔俄罗斯,已经伏诛了,细细算来,科尔沁这一支的博尔基吉特氏已经完全灭绝了。”李明勋见她不说话,悠然笑道,然而,字里行间都是血腥的味道。

    但布木布泰的反应却让父子二人,只见她哈哈大笑起来:“杀的好哇,杀的好哇,那群贪图富贵荣华的叛徒,国难之时不思报效,反而阴潜起来,归降敌国,你杀了他们,杀的就太好了,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只会让黄金血脉蒙羞!他们该死,该死!”

    “有几个爱新觉罗也有效仿,最终结局也是如此。”李明勋又说。

    布木布泰大笑起来,老迈的声音在帐篷里回荡着,阴冷沙哑,似有不甘又似在诅咒:“杀吧,杀吧,都杀光吧,杀光朱明皇室,杀光爱新觉罗,杀光博尔基吉特,这片土地就彻底属于你这个商贾出身的贱种了,杀吧,杀吧,都杀了吧。

    想必你也知道,边墙之外,俱是苦寒,草原水滨,人兽杂居,哪个不是弱则卑伏,强必寇盗,人面兽心,不外如是。爱新觉罗如此,博尔基吉特也是如此,今你东番强盛,边墙之外人必跪服,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汉人说胡虏无百年国运,你们汉人王朝也不是三百年而斩么?强大的,必将衰弱,弱小的,必会崛起,百年之后,各族起起落落,只要时机一到,草原水滨,必有豪雄崛起,倾覆你李家江山,远不过三百年,近也就是你李贼的身后之事。

    若我是你,非得把满洲除恶务尽,蒙古诛杀完全不可,勿为子孙之忧!”沙哑难听的声音在帐篷里回响着,内外寂静,落针可闻。

    “你这话可对你的丈夫皇太极,你的儿子福临还有你的孙儿玄烨说过?”李明勋问。

    “说?他们不用说,如果不是你们汉人多如牛毛,杀不光灭不尽,他们早就动手了。若能重来一次,便是要用一百年,两百年,也要把你们杀光才是。”布木布泰阴恻恻的说道。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或许吧,但等我的孙儿回来,桀桀........。他可不是我那个懦弱的儿子,他肯定会杀成尸山血海.........。”

    “哼,不过是丧家之犬,不知会死在何地,就算回来,我李家子孙也能护天下百姓安宁。”李君华驳斥道。

    但屏风之后再无声音传来,李家父子相互看了一眼,过了披风,看到的是已经死亡的尸体,布木布泰全身枯槁,露出来的手臂若枯枝一般,而在手腕处,一个用碎瓷片割开的口子分外吓人,鲜血染红了半张床。

    “死了。”李君华探了探布木布泰的鼻息,发觉完全没了呼吸后,禀告道。

    “她也算是女中豪杰了,让人装殓了吧,送吉林绥靖区,和皇太极葬一起吧。”李明勋淡淡说道。

    李君华微微点头,解下披风,盖住了还有温热的尸体,尸体上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好似挥之不去的阴霾,死亡、绝望、腐朽,似乎一切负面的情绪都在那张脸上,最终被披风盖住。

    夏日的和风吹过了帐篷,门帘被吹开一条缝隙,阳光投射进来,照在了父子二人的脸上,来来往往的侍卫在收敛尸体,无人打搅他们二人。

    终究是李明勋打破了沉寂,问道:“太子,布木布泰的话你怎么看?”

    布木布泰句句诛心、挑拨,言辞无情,特别是直接指出游牧民族的反复无常,建议帝国一方除恶务尽,话有三分理,却无半句情。蒙古是她的母族,满洲是她一生的事业,但在她临终之前,她却选择给两族安排一条灭绝之路。

    李明勋冷冷一笑,他已经察觉了那个女人的阴谋,这个时候若对归降者大肆屠杀,那帝国在陆地方向的开疆拓土将会充满阻力,为了生存,各族都会抵抗到底。即便是占领,也不会稳定,最终也会分崩离析。

    李明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说道:“对待各族的政策,在我前半生里已经定下基调,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而更改,我想,这个老妖婆定然也不是说给我听的,她是想在你心中种下心魔。太子,你觉得她的话如何?”

    李君华低下头:“儿臣是父皇的儿子,母后的儿子,父母俱在,儿臣也只受父母教诲,她所说的,也不过乱风过耳。”

    李明勋呵呵一笑,拍了拍李君华的肩膀,没有再为难他,或许等他成为了帝国的皇帝,再亲自面对边政藩政的变动起伏的时候,他会想起老妖婆的话。可那又如何呢,李明勋不会灌输给儿子一成不变的观念。毕竟他终究会离开,帝国也会交给后来人。

    “走吧,好好休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吾道随心,不舍外物。”李明勋对儿子说道。

    李君华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坐在书桌前,闭目沉思,享受片刻的安宁,出征之后的几个月是人生中精彩的时间,这段时间,他成长了,也变化了,经历了死亡,他变的理性,经历了成败,他变的成熟,他错过,也对过,却没有后悔过,今日又听了布木布泰的无情之语,却让李君华心中起了波澜,战争太无情太冷血了,生活好像没有了温度,自己也没了纯真,回思过往,李君华想起了一个令他安静的女孩,想到她,李君华恍惚间记起,似乎答应给她写信的。

    信纸铺开,提笔无言,怔怔看着空白的纸张,一直到夜幕落下,他也没有写哪怕一个字,似乎不知道该些什么,但又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吾道随心,不舍外物。”彷徨间,想起了父亲的话,李君华落笔成书,却是想到哪里写哪里,乌以风送来了晚餐,李君华才是抬头,问:“成嬷嬷走了吗?”

    “没呢,说是还想亲自来看看您,有没有给皇后娘娘带什么东西?”乌以风回答道。

    “那就好,我正要她帮忙捎些东西回去。”李君华说道。

    “是信吗?”乌以风看到李君华在写信,一看写满的信纸已经放了一沓,他笑了:“殿下,我可从未见过这么写信的,这肯定不是写给皇后娘娘的家书。”

    李君华脸一红,把信纸装信封里,但因为太多装不下,只能找了个鹿皮袋子装封,上面写到,李威收!他相信,弟弟应该明白什么意思,就算不明白,他也不怕弟弟看一部分。

章一七一 成长

    乌以风没有纠结于那封信,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物件,放在了李君华的面前,李君华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黄橙橙的,顶部尖尖的圆柱体,但恍惚间好像还见过这东西,左思右想,终于想起来,这是一枚金属定装子弹。

    因为参与北伐,李君华对军械也是知道一二的,现如今帝国陆军使用的还是二十年前就在军中普及的前装燧发滑膛枪,几代发展下来,只不过价格降低,生产速度快,更为标准制式,但根本上还是如此,因为成本和大规模使用效果并不拔群,线膛枪并未完全普及,在军中也只有猎兵在使用。

    相反,随着帝国崛起,打猎成为了上层乃至中产阶层的固定娱乐项目,而海外行省还要面临土著威胁,所以线膛枪、后装枪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因为后装枪的装填速度快,趴在地上也能装填,一段时间,曾经想进行换装,但被各个部门所反对。

    批款的行政和权力部门就不用说了,他们巴不得军队不花钱,非得要现有装备折损后才批次换装,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根本不可能,燧发滑膛枪可不是后世那些步枪机枪,根本不存在膛线磨损的问题,只要保养得当,用三五百年也不是问题,简直就是传家宝一样的存在,大不了换一些燧发机等零件。

    而军队基层对换后装枪也是多有微词,用军官们的话来说:人是用嘴巴吃饭的(意为前装弹药),不能上面下道命令,咱们就改灌肠吧(后装弹药)。由此,换装最终不了了之,成为了皇帝的一厢情愿,反正即便采用燧发枪,帝国也对敌人占据优势,所以到最后皇帝也不坚持了。

    但皇帝对新技术的重视却是一如既往,而民间也大有需求,因此枪械的改良进步一直在有序进行,皇家狩猎用的枪械中,已经有火帽线膛枪了,依稀记得,那时候皇帝就说用金属定装子弹,而现在样品已经做出来,但仅从铜制弹壳和精致的做工就能看出来,这玩意肯定价格不菲,现阶段根本不能大规模普及。

    “皇上还说什么吗?”把玩了一下,李君华问道。

    乌以风摇摇头,但眼睛一亮,既然没说什么,肯定以前说过了,李君华也是这般认为,又问:“你在皇上身边的时候,关于这玩意,皇上说过什么没有?”

    “有过!”乌以风说,但那话说的云山雾绕的,乌以风好好想了想才是说道:“中路军北上,经过燕北绥靖区,皇上与燕北绥靖区的诸多藩臣王公会盟,您记得不记得,御前只安排了各部摔跤、赛马,期间让各部以歌舞助兴,但那些蒙古王公非要进行围猎。”

    “我当然记得,我就在场,喀喇沁的一个台吉还说,蒙古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征善战,而围猎是最接近战争的娱乐。”李君华道。

    “是,当时皇上已经很累了,却不得不同意了他们的要求,在围猎的时候,皇上拿出这子弹说,将来会制造出一种一眨眼就能打出成百上千发子弹的枪械来,那种枪械可以改变草原地区的军事态势,从此之后,游牧民族最大的本事就不再是能征善战,而会变成能歌善舞。”

    什刹海别院。

    韩芷薇正在书房看书,忽然听到敲门声,她站起身来,一脸期待,但敲门的急促却让她清楚,来人不是自己想见的那个,而很快,敲门声变成了踢门声,门外传来了李君威的声音:“韩芷薇你在吗?”

    “不在!”韩芷薇没好气的说道,果然又是那个讨厌的小胖子。

    “既然没人,那我就不客气了。”李君威愤愤说道,韩芷薇只能开了书房的门,就看到李君威嘿嘿笑着站在面前,她不悦说道:“怎么又是你这个讨厌鬼?”

    “讨厌鬼?我讨厌!告诉你,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说过我讨厌呢,我认识的人都说我可爱。”李君威摇头晃脑,肥肉乱颤,脸上堆满了笑容。

    韩芷薇毫不客气的说道:“你只是胖,不是可爱。”

    “真不会说话,也就我二哥那种人,才会喜欢你这种麻烦女人。”李君威倒也不真生气,回击道。

    “你来干什么,昨天不是刚来过一次了?”韩芷薇坐在了椅子上,瞪了李君威一眼,没好气的问道。

    在李君华出征的时候,告诉韩芷薇自己随军去了北方,因为裴元器的缘故,才得到了这个机会,走之前说会让弟弟来探望照顾,一开始韩芷薇还挺喜欢这个嘴甜的小胖子,可时间一长才是了解,李君威不仅粗俗,而且还言语轻佻,虽说没什么不规矩的,但韩芷薇就是不喜欢,她就不明白,同样是一个家庭的孩子,为什么彬彬有礼,多有古君子风度的李华会有这么一个弟弟。

    李君威翻了翻白眼,嘟囔道:“你以为我愿意来啊,我巴不得不来呢,这不是来给你送东西呢。”

    “为什么总是你来,怎么不见林子诚?”韩芷薇又问,相对于这个讨厌的小胖子,她更希望见到林子诚,希望从他口中了解关于父亲等人的信息,但自李华走后,林子诚只来过一次,还是和这个小胖子一起来的,略坐一坐就走了。

    “哟,瞧你说的,他可不好多来,他得避嫌。他也是没婚配的,若是和你相处多了,弄出恶臭的三角恋来,我们弟兄以后可怎么相处啊。”李君威乐颠颠的说道,说的却也是实话。

    韩芷薇听了这话,瞬间脸红:“你胡说什么呢,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李君威不屑的撇撇嘴,拿起桌上的点心尝了一口,感觉不咋地,又放了回去,习惯性的把咬过的那部分藏里面,韩芷薇看了更是怒不可遏:“林子诚不来是避嫌,你哥为什么不让你避嫌,你看看你,言语轻佻,粗俗野蛮,小小年纪,一脑袋的男盗女娼,定是你仗着年纪小,骗取了李华的信任,李华真是所托非人。”

    李君威满不在乎,说道:“我呢,确实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可没骗我二哥,我什么德性,他一清二楚。你知道为什么二哥把你托付给我这个好色之徒么?”

    见韩芷薇不说话,李君威得意说道:“我虽然好色,但却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人。”

    “我怎么了,我不漂亮吗?”被人如此讥讽,作为女生的韩芷薇本能的问道。

    “漂亮,很漂亮!”李君威认真说道,这话让韩芷薇很是满意,但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差点炸了:“漂亮顶什么用,关了灯都一个样,浑身上下没四两肉,脾气古怪还事儿多,也就我二哥喜欢你这种。”

    “你给我滚出去,李威,我不想再见你。”韩芷薇怒道。

    李威撇撇嘴,把怀里的鹿皮袋子扔给了韩芷薇:“这是我二哥给你的信。”

    “你拆看了?”见已经打开,韩芷薇更是不高兴。

    “看了啊。”李君威倒是理所应当的样子:“水过地皮湿,雁过得拔毛,我们李家是做买卖起家的,经我一手,怎么能什么都不落下呢。说实话,我二哥学的那些圣人文章,全用在写情书上了,尤其是那一句.........,喂喂喂,别打人啊,唉哟,别打我可爱的脸........。”

    李君威被韩芷薇三下五除二的打了出去,关上房门,韩芷薇拆开了鹿皮袋子,细细品读这封名为信,却被李君威称作情书,但本质又是一篇拙劣游记的信。

    李君华在安置好韩芷薇后参与的北伐,他原本只是想以家中有事作为借口,但耐不住韩芷薇几番询问,他只能说了一半的实话,去参与北伐,但却假托为裴元器的关系,以皇家学堂的学生代表名义去的,这在帝国战争史上并不罕见,例如三皇之战的时候,帝国就曾组织各阶层的代表到前沿劳军,让后方知晓前线的辛苦,让士兵感受国民的期待,效果很好。而鉴于自己居住在裴元器的别院之中,韩芷薇并未多想。

    因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李君华没有在信中具体说什么,通篇都是按照他的足迹征程一步步的叙述,孤寂苦寒的漠北寒冬,血腥肮脏的前线战场,行军的悲苦,胜利的喜悦还有闲暇时的无聊,统统写在纸上,每当有别致的风景,李君华总会加一句‘想带你来看看’,每当孤独无助的时候,他总是希望韩芷薇在身边,这封厚重的信,仿若让她亲自到了战场,感受战争的壮丽、残酷,感受身处其中的悲欢愁苦。

    韩芷薇感受到了李君华对自己的思念甚至有些依赖,但她同样感受到那个男孩的观念在与自己渐行渐远,曾几何时,二人是多么的热爱和平,但这封信中,她已经明确的感受到,对方有了新的认知,只有战争才能造就和平,只有胜利才能守护和平。

    韩芷薇知道,自己无法接受这个观点,但她也不会反驳,没有经历战争的人,如何能公平的谈论它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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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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