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四二 奉旨贪污
根本不用裴元器主动联络,察哈尔王的代表就主动找上门,为发生在街道上的殴打事件道歉,裴元器根本没有见那个代表,直接让温喜告诉察哈尔王的人,我裴元器到归化城来是因为听说这里有钱可以赚,特别是粮食买卖,而察哈尔王家族的代表主动邀请城内的主要粮食商人,伺候这位可以作为保护伞的人物。
酒席上,察哈尔王的代表高举酒杯,笑道:“小侯爷,让我们忘掉扎古那些蠢货吧,您的大人大量必然在这里得到最优厚的回报。”
“你这就很像一句人话了,嘿嘿,你就跟我说,我能得到什么吧。”裴元器小小的眼睛里放着精光,乐颠颠的看着众人。
那人倒也不是二五仔,直言道:“这就要看您能肯下多少本钱了,筹措粮食的事就交给我们,我们几个可以为您提供二十万石以内的粮食,借给云中绥靖区的官仓用两个月,每石三钱银子,若是最后愿意卖给官仓,还有不少利润,算下来,您能赚不下五万两,当然,您若本钱不够,那就赚的少些.........。”
裴元器却不等他说完,掏出手枪扔桌子上:“这算本钱行吗?”
眼瞧着裴元器耍浑,众人先是有些吃惊,但也不甚畏惧,一直招待裴元器的人说道:“小侯爷,您可别在这里犯浑,我们这些人背后站着的可都不是一般人,本地的察哈尔王、鄂尔多斯郡王,京城里还有些公侯爵爷参与其中,闹僵了,对靖北侯爷也不好!”
裴元器哈哈一笑:“这玩意算不做本钱咯,那这玩意成吗?”
说着,安全局的铜牌扔在了桌子上,咣当一声,吓了众人一跳,大家对那玩意可不陌生,相互看看都不知道裴元器是什么意思,裴元器朗声说道:“小爷我没钱,也没粮食,可小爷不能白来归化城这一趟,没个十万两,休想打发了我。”
“小侯爷就想凭这玩意要十万两么?”有人指了指桌上的牌子。
裴元器道:“小爷素来讲义气,空手套白狼的买卖小爷不屑干,听着,小爷不给你们钱,也不给你们粮食,小爷是给你们一条活路,把你们操控官仓亏空的事兜住了。”
“兜?有什么需要你兜的?”
裴元器道:“你们真以为你们这点旁门左道京城没人知道,太子不知道?笑话,不怕告诉你们,太子早就得到信了,不然也不会第一站到云中来,若是核查,也该从燕北绥靖区开始才是。我这么跟你们,太子的仪仗两日内必到,这你们知道,可你们不知道的是,太子仪仗里还有一旅禁卫和一个宪兵营,到了归化城,就先把城周边大大小小的军仓官仓粮城全都接管了,一直被北伐取用这些物资之前,宪兵和禁卫军是不会离开的。到时候,你们这群蠢货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咯,到时候我就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向太子讨粮!”
“啊!”
“哎呦,我的娘咧,我全部的身家可都砸里面了。”
“不行,我得快些取出粮食来,不然就闷住了。”
一时间,房间里乱作一团,这些人可不是把粮食卖给绥靖区,而只是借给他们填补亏空的,等核查的钦差过了,再把粮食取出来,还白得一部分佣金,简直就是天上掉来的银子,可裴元器方才说的事简直就是釜底抽薪,京城来的宪兵和禁卫若控制了仓库,谁的粮食也别想取出来,谁敢去要,要粮那就是自首,可不要的话,那可真的要被当官粮用了。
然而,众人刚要跑出门,却被两个侍卫堵了回来,侍卫持刀握枪的,丝毫不给面子,连着放倒了三个人,众人见出不去,只得退回来,再见裴元器坐在椅子上老神的吃着菜,喝着酒,惬意的很,想起方才他嚣张的话,只能把希望放在裴元器的身上,当下有人求饶:“小侯爷,好说,好说,十万两好说,您给说说,怎么把这事兜住了。”
眼瞧着跪了一地的人,裴元器扯开外袍露出了里面的蟒袍,看的众人目瞪口呆,裴元器道:“告诉你们,负责接管云中绥靖区所有物资仓库的就是小爷我了,等太子爷走了,这事就是我说算,那些对小爷有孝心的,自然可以把物资取走,没孝心的,就等着充公吧!”
众人都知道裴元器是靖北侯的长子,但知道他与太子交好的不多,但见他一身蟒袍,就信了大半,说起来,皇帝对勋贵素来苛责,赐给蟒袍这类恩典可谓少之又少。
“小侯爷,小的代察哈尔王先谢谢您的恩典,我们存在富民、富华两个仓里的四十万石粮食就全仰仗您了。”
“是啊,我们鄂尔多斯郡王的二十五石粮食也都着落您身上了,待会便让人送来心意,不会让人失望的。”
裴元器满意的笑了笑,说:“你们叽叽喳喳在跟家雀似的,小爷哪里记得住,写下来,都写下来,到时候不会让你们吃亏就是!嘿嘿,我爹靖北侯负责前沿的绥靖区,这事若捅破了天,对他老人家声誉也有损,小爷替你们兜住,也是为了尽孝,谁在乎你们那点钱财。”
这副无耻的嘴脸着实让现场所有人的人开了眼界,众人都不敢戳穿,不住的附和着。
当晚,裴元器拿着一沓子银行本票和简单的账册到了李君华的面前,李君华对那十万两根本不上心,拿过账册算将起来,越算越心寒,越算脸色越难看。
裴元器方才宴会上喝了酒,此刻兴奋的很,不住的夸口:“今儿探明的就有一百四十多万石,这还都是大户,算上小户,少不过二百三十万石,不光是粮食,还有棉花、棉布、呢绒、铁锭、铁具,另外不少骆驼骡马之类的,一时统计不过来,掺和这事的人都是亲戚套着亲戚,关系扯着关系,明日一并报来,翻他一个底朝天........。”
唾沫横飞的裴元器说着说着就感觉不对,太子的眼睛红了,他顿时不敢说了,小声问:“太子爷,怎么了?”
“糜烂至此,糜烂至此,短短六年啊,帝国边政就如此糜烂!”李君华的拳头砸向桌子,直接把桌上的茶具震了下去,摔的粉碎。
裴元器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轻抚李君华的后背:“爷,我的太子爷哟,你可别生气,咱犯得着和那群蛀虫生气么,可别,可别,您气坏了,可是我的罪过了,早知道我就不帮你查了,咱们稀里糊涂过去多好!”
“你混账!你能眼见蠹虫硕鼠侵吞国帑,祸害根基吗?”李君华怒道。
“是,我混账,我混账,别生气,你可别生气........。”裴元器没脸没皮的说道,倒是让太子不好再发火。
“太子,你真生气,等禁卫和宪兵到了,我带人,把名单上的人全抓来,吊起来抽,要他们招供,把绥靖区上上下下查个底掉,但凡贪污的、渎职的、行贿的,统统抓,统统杀,杀个干干净净.........。”裴元器跳着脚的大骂,咬牙切齿起来,倒真有一股子狠劲。
李君华长出一口气,闭眼止住不甘心的泪水:“怎么杀,如何杀,马上要北伐了,你要把这群狗东西杀光了,谁给西路军筹措物资输送粮草,绥靖区与各扎萨克盘根错节,杀了这许多人,军心涣散,还怎么北伐?”
裴元器哪里想到这些,怒道:“那就延后一年,换一批人来做。”
“换一批?云中的官仓已经把这群老鼠养肥了,四百万的储粮剩下一百多万石,你换一批饿肚子的老鼠来,一年下来,他们不仅不会增加军事储备,为了满足贪婪,他们能把剩下的一百多万石粮食吃干抹净!”
裴元器咬牙说道:“那就不北伐了,英王整天跳着脚的北伐,还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你这个太子难堪,掌握住藩兵边军,借着这个由子,把北伐往后延几年,把这事儿弄没,看英王怎么办,你太子的位子也稳当........。”
啪!
裴元器的话说到一半,一个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正是李君华打的,李君华骂道:“混账东西,你这是致我于不忠不孝之地么,我李君华再怎么不堪,也不会为追求权力致国朝大局于不顾,致帝国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李君华训斥着,裴元器不争气的泪已经流出来,捂着脸,不敢放声哭,李君华登时有些后悔,裴元器是他的发小,和老三的脾气颇类似,都是心思纯良的,哪里懂得这些,又岂是识大体的。
“你要哭就哭吧。”李君华稍稍安定了心思,坐在了椅子上。
裴元器抹了抹泪,终究也没有真的哭,只是问:“那现在怎么办?”
李君华叹息一声:“北伐是大局,不管怎么说,北伐之事了结才能收拾这帮子蠹虫,现在终究是不能动他们,现在就要看云中绥靖将军许汉风知道多少了。”
“他不可能一点不知道,但也不会知道太全面,我爹说过,这人滑溜的很,自己不贪不腐,但对手下宽纵的很,是个邀买人心的好手。”裴元器小心说道。
李君华微微点头,许汉风的父亲是元老之一的许长兴,本就是经商之家,又是当朝元老,家里是不缺银子的,百把十万两根本不放在眼里,他要的功劳是升迁。
“你怎么答应那群东西的,就怎么做,这笔账先记在心里,日后慢慢去算,但有一点你记着,把控云中绥靖区各道路隘口,从即日起,但凡北伐所需的军事物资,许进不许出。官仓军仓里有多少粮食那只代表本地廉洁程度和军备状态,民间的物资又不是不能为军中所用,统帅部给云中绥靖区提出了四百万石的储粮要求,是因为统帅部的人预料会需要这些,粮食再谁的手里根本不重要,到了关键时候,大不了行征收之令,可若让这些物资流出去,是真的没法子了。”李君华说道。
“那就这么放过他们了,总觉得吃亏了。”裴元器摸着还火辣辣疼的脸,愤懑说道。
李君华冷冷一笑,道:“哪里那么容易,等来日我见了许汉风等绥靖区官僚,先给他们扣个精忠报国勤于王事的帽子,然后把粮食、棉花、布匹等所有军需物资的储备标准提一半,云中不是报储粮四百万石么,我就命许汉风在冬季到来前储粮六百万石,你说,他能怎么办?”
“他会向你要钱购买民间粮食。”裴元器道。
“可我不会给他钱,我会让他向本地粮食商人拆借,借两百万石头,三年内还三百万石!你说谁会借给他?”李君华问。
裴元器想了想,拍了拍桌上那个账册:“肯定是这些人,他们会筹措更多粮食到云中来,分这块肥肉。”
“对,这块肥肉依旧会落在不法之徒手里,等北伐结束后,我把他们一勺烩了,一毛钱也不会给他们,该抓就抓,该杀就杀,该抄没抄没!让这群混账哭都没地哭去!”李君华咬牙低吼。
裴元器想了想,问道:“那皇上那边怎么说?”
“实话实说!”李君华说道,他皱眉说道:“自从父皇入主京城之后,对这些藩臣边将勋贵过于宽纵了,我想父皇之所以派我来,就是知道这些东西有猫腻,但父皇也猜不到,短短五六年的功夫,这群蠹虫就把边政蚕食到了这个地步,简直丧心病狂!”
“是,太子爷,我这就去办,这些钱怎么办?”裴元器把那些银行本票往李君华面前一推,问道。
“你拿着就是了,这次是借了你靖北侯府的名头,这坏名声我可不会让你白背,记着,这段时日在云中,谁给你钱你都接着,来者不拒,把名字记下来就行,等北伐结束,秋后算账,挨个和他们算,父皇那边,我替你去说。”
裴元器顿时觉得脸也不疼了,心也宽了,打趣道:“那我这也算是奉旨贪污了,历朝历代头一份啊。”
章一四三 疯狂
将军,昨天太子带人随机抽查了一个藩属扎萨克,一个直辖扎萨克还有一个奴隶扎萨克,已经回云海楼歇下了,几个勋贵子弟给太子摆了酒席,太子爷也就去了,只不过临时把察哈尔和鄂尔多斯等几个外藩家的子弟叫去了两个。”
许汉风站在落地镜前穿着衣服,听着手下人汇报昨日太子的动向,手停了下来,脸色也变的难看起来。自五日前太子仪仗到了,便是千好万好一切都好,本地官员藩臣迎的恭顺,太子也是不吝封赏,一直也没出什么事。
“太子昨日就没看出点什么来吗?”许汉风愣神片刻,问道。
“没,一句不自在的话都没说,还犒赏了几个骑射了得的兵卒。”
许汉风微微摇头,感觉奇怪,道:“真是奇怪了,真是奇怪了。”
许汉风不解,太子此行是钦差,竟然一个错也不挑,好像这云中绥靖区事事如意一样,他也不敢多猜,到了云海楼问安,然后陪着太子核查几个官仓的储粮情况,而太子一路只看不说,更是让许汉风云山雾罩的。
“汉风将军,这官仓里的粮食怎么都用麻袋装着,而不是储存在仓廪之中?”看着码放整齐的麻袋,李君华微笑问道。
许汉风脸色顿时紧张起来,官仓里的情况他知道,过半的粮食都是临时从粮商那里借来的,原本他也担心糊弄不过去,毕竟许汉风也是侍从室出身,更是元老之子,看着太子长大的,知道这个少年郎自幼聪慧,不是那么好糊弄,可今日实在不凑巧,太子临时选了一处仓,里面正是码放好的麻包。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用麻布包装着,这些袋装的全都是从粮商那里借来应付事的粮食,粮商手里的粮食也是好坏不一,若是一股脑的混杂在一起,等事过去的时候,谁能分出谁是谁的,谁也不想借好粮给官仓,最后返还劣类粮食,实际上,麻包内外还有各家粮商的记号,以便分明的。
“回殿下的话,自帝国三年起,云中屯垦成绩斐然,后有商屯兴起,存粮不少,而山、陕遇灾的时候,常取云中之粮赈济,而在春季,更会引云中之粮顺黄河而下,平抑粮价,因为这三年年年如此,因为官仓早预做准备,这些粮食就是原本准备沿河而下的,但理藩院下的新命令,为保北伐物资储备,今年云中官仓军仓一概不准外输粮草,所以只能从码头的官仓运回来,暂且储存,待来日阳光好些,晾晒之后再储存..........。”官仓里的官员已经替许汉风解了围。
李君华笑了笑:“那春季平抑陕、山两省粮价,一般外输米粮几何?”
“少则三十万石,多要有五十万石。”官员回应道。
李君华略略点头:“也就是说,也就三五十万石粮食用麻袋装着,其余都该存在仓廪中,对吗?方才汉风将军说这富民官仓有粮四十万石,本宫看了几处,都是麻袋装着,若再去其余官仓,就看不到袋装的粮食了,对吗?”
“这........。”管库的主事顿时脑门生汗,这些官仓里袋装的粮食超过两百万石,再去其他仓,看到的也多是袋装的,那个时候就圆不过去了。
许汉风脸色铁青,不敢言语,李君华指了指旁边的官仓:“汉风将军,那个官仓我们还去看么?”
“这.......末将但凭太子吩咐。”许汉风低声说道。
“你说看就看,本宫今日听你的。”
许汉风一咬牙,说道:“殿下劳累了半日,也到晌午了,不如用罢了饭再........。”
“好,那就先不看了。”李君华不待他说完,大袖一摆笑着离去。
许汉风立刻对手下吩咐道:“速去把富华仓里的粮食倒出来,我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弄不好,我砍了你们脑袋!”
太子吃饭的功夫,官仓里忙碌一团,袋装的粮食纷纷倾倒出来,但是吃罢了饭,李君华却没有再去任何一个官仓,只是说了句乏了,便返回云海楼休息了。
许汉风也不知是圆过去了还是没圆过去,只能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而李君华在归化城又待了七八日,却再没挑出一个像样的错漏,让云中绥靖区上下官员长出一口气,唯独许汉风感觉末日临近,闭门在家。
在离开云中的前夜,李君华接到了许汉风的邀请,到了云中将军府上做客,其实二人本是旧相识,在社团时代,许汉风之父还在江南为社团经营的时候,许汉风就被送到了大本营,是御前长大的勋贵子弟,李君华生下来的时候,许汉风就在侍从室了,只是声名不显,一直到建立帝国的时候,才因为娴于蒙古之事到云中任职,但李君华对许汉风却丝毫不感到陌生,依稀记得小时候,许汉风还辅导过自己的数学。
到了将军府,进了二堂已经再无侍从了,安静的有些诡异,而进入堂内,看到的却是许汉风坐在桌前自斟自饮,喝的满面通红,甚至都没有起身迎驾,李君华的侍卫长就要上前问罪,很快就被拦下了。李君华道:“你们都下去吧,汉风将军这是有话要与我说了。”
侍卫们关了门下去,许汉风放下酒杯,踉跄起身问道:“太子殿下明日都要走了,怎么还不派禁卫或者宪兵来抓我?”
李君华坐在正位上,淡淡说道:“将军任职云中六年,勤于王事,颇有功劳,本宫为何要捉拿有功之臣?”
许汉风哈哈一笑说道:“太子爷,我可是看着您长大的,虽说这几年没在御前,但我知道,您是个绝顶聪明的,你小的时候,侍从室里的人都说,从未见过这么聪明的人,我就不信云中对抗核查,偷补亏空这点道道儿您就一点看不出来?
若这半个月您抓几个不成器的货,扭动京城法办,我也就安心了,可您是一个不抓,富民仓里那么明显的错漏,您愣是装作没看出来,呵呵,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太子爷不是一点没看出来,而是全然看透了,说不定云中绥靖区那点门道您摸的比我都清楚了。我犯了这么大的过错,您不抓我去御前?”
眼看许汉风摊了牌,李君华索性明言:“云中虽多有贪腐之事,但有你汉风将军在,多少还有个架子,不会误了北伐之事,若把你拿了,云中绥靖区也就垮了大半,岂不是误了帝国战略?”
许汉风竖起大拇指:“好,说的好,好一个为大局着想的太子爷,大度!公心!不愧是皇上爷选中的继承人,好啊,好啊。”
许汉风说着已经走到了李君华面前,口中酒臭气喷吐在了李君华脸上,李君华扭过脸,说道:“汉风将军,你喝醉了。”
“我啊,我这可不是借酒浇愁,我这是酒壮怂人胆!没这二两马尿,有些话,我还真没胆子说!”许汉风踉踉跄跄的走到一边,想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最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也不着恼,索性靠着椅子坐好了。
李君华看着眼前颓废的家伙,问:“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想冲我诉苦,说你在云中如何不容易,这封疆大吏如何不好当,若不和同僚同流合污,不谄上媚下就做不下去,对吗?”
许汉风哈哈一笑:“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太子爷,您是天潢贵胄,命里的贵人,下面人的艰辛您怎么知道呢?”
“汉风将军,令尊为帝国元老,若论出身,帝国亿万人里,你也是头一排的。”李君华提醒道。
许汉风点点头:“是,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元老之子,勋贵子弟,在勋贵子弟里,我是爱读书肯上进的,别说其他的勋贵子弟,就算是侍从室里,也多的是玩鹰遛狗的混账王八蛋,人家活的那叫一个快活,侍从室里出来的这一波,早先的何文瑞兄弟咱比不上,勋贵子弟里,袁凯文、乌以风他们哪个不是一身的毛病,可我不是,我自打到了侍从室是安分守己,一心求上进,那个时候,人都说武有陈平,文有汉风。那个时候,我和陈平是最出类拔萃的两个,但是那都没用,皇上爷不好文而精武,我学的再多如何,乌以风一箭射穿白狐双目便是被调到了御前效力,我呢,再有能耐,皇上爷看不进眼里。
我几次找我爹,让他跟皇上爷说说,给我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可我爹只是跟我说,让我读书上进,读书上进就能得到皇上爷的认可,我听话了,我不敢多想,就算知道乌以风射死的那白狐是他爹买了故意放在猎场的,我也不敢再多想,我得老实,得本分,继续安分守己。我爹说的没错,读书上进就有机会,帝国元年,皇上攻入漠南,能说出蒙古那点道道儿的,身边就我一个,我才有了绥靖云中的这个机会。可到了云中,到了这个绥靖将军我才发现,我往日的那些做派根本就是错的。我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安分守己,本分做人了。”
“这是为何?”李君华也很想知道许汉风为何堕落的这么快。
“因为我想做事,做大事,闯出一片事业来,我上进,我想做的事情就越多,要想把这些事做成,我就得把官做大,把官做长久!可是,越当这官,越是不容易,心里越是害怕,往下怕底下人不卖力气,暗中捣乱,上怕御前,怕统帅部怕理藩院,怕那些掌实权,受皇上爷信任的人不支持我!
所以呢,我为了坐稳位置,就得安抚下面,讨好上面,这就是太子爷您说的谄上媚下!我元老子弟这个身份可做不到这些,我得让这些人得到实利,才能真正得到他们的认可。”许汉风支起了身子,又从桌上取来酒,喝了一大口。
“我想太子爷心里得有个疑惑,我许汉风经营云中六年,贪了多少钱财,对吗?”许汉风问道。
“你肯说实话?”李君华问,继而又说:“你许家也是豪门大族,小数目可打动不了你吧。”
许汉风笑了笑:“那是,若论有钱,除了皇室,怕谁也赶不上我们许家,我爹这个元老从来管的就是贸易和海运,本来就是做买卖的出身,有的是钱,这五六年,经我的手的脏钱,怕是得有个七八百万两。可是,我是属鱼鹰的,到手的钱是多,一口也没吃下肚子去!我捞的钱,全都孝敬给了别人,今早上,我还给裴元器那小子二十万两,呵呵,一个小小侯爵的儿子,就敢伸手向我要孝敬,您说可气吧。我自己落下什么了,镇兵经武,练好藩兵?那些都是国家的,捞来的钱给了别人,我就落了骂名和一身铜臭了!”
“你现在后悔了?”李君华问。
许汉风呵呵一笑:“是,我后悔了,我知道,要么您走的时候把我解赴京城,治罪问责,要么就是让我再苟延残喘一年半载的,等北伐的事了结,再杀个人头滚滚,我是完蛋了,就算我爹保我,也就能留条活命,这辈子算是完了。”
李君华不由的紧张起来,虽然脸上看不出来,却是后怕,这厮不会知道自己完蛋要拉个垫背的吧,许汉风却是瞧出了他的紧张,说道:“太子爷,您不用紧张,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皇上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怎么会害你性命呢,今我向你摊牌,就是怕到了最后,皇上爷把黑锅扣我头上,你不知道云中的事牵扯了朝中多少人,多少官员勋贵在吃这口锅里的东西,皇上爷体恤老臣,要是不愿意闹大,估摸一切罪责都安在我身上,我可不能看着那些吃了我好处的人逍遥法外,我这里有个账本,给谁多少钱,都记得清清楚楚,我这是临死再拉些垫背的,哪天您当了皇上,可别放过了这些混账王八蛋!”
说着,许汉风桌子后面搬出来一个箱子,里面全是账本!
章一四四 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
李君华看着那些账本,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他很清楚,许汉风经营云中五六年,上上下下都很通透,他留下的证据,可比裴元器查出来的那些还要过硬,但是本能告诉他,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他打开一本账,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数据,记录的相当详细,赶忙合上,问道:“汉风将军,你想要用这些换什么?”
许汉风淡淡说道:“我可不想用此换苟活一生,只是想哪日太子要严查边政涤清吏治的时候,提前知会我一声,一杯毒酒,了却残生,也避免再受审讯之辱,我想,我父亲这辈子是不会原谅我了。”
李君华不曾想许汉风的要求如此之低,但是本能告诉他,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左思右想,都是看不透其中的关窍,索性收下这份礼物,他拜别了许汉风,带着账本离开了。
李君华离开之后,后堂走来一个商人打扮的人,笑着想去拍许汉风的肩膀,却被他嫌恶的躲开了,而此人虽说寻常打扮,但若李君华在这里,定能一眼认出来他就是英王的侍卫长林西塘。
“汉风将军,你帮了英王爷这么一个大忙,英王爷不会忘记你的。”林西塘微笑说道。
许汉风冷冷一笑,又坐在了矮桌前,自斟自饮起来,说道:“我这么做,只是不想替别人背了黑锅,并无相助英王的意思,若非你提前知会我太子已经查清云中亏空之事,我也断然不会这么做。”
“不管怎么说,汉风将军是帮了我家王爷一把。”
许汉风鄙夷的看了看林西塘,嗤笑到:“我知道你们家王爷那点小心思,我那账本上涉及了诸多的勋贵藩臣,给了太子,就是扔给太子一个烫手的山芋,他收拾这些人,就得罪诸多,按下不查,就在皇上爷那里失了信任,让皇上爷以为,太子是为了争夺帝位,不惜牺牲帝国利益的人,哼,但我告诉你,太子不是傻瓜,他定能勘破其中利害,可仍然要了那些账本,就凭这一点,你们英王就比不上太子。你滚蛋吧,念在你我在御前同时效力过的交情,我就不杀你了,滚蛋!”
“既然汉风将军还念你我同时御前效力的交情,那接下来的事我就能开口了,英王要这几个人呢。”林西塘把一张纸放在了许汉风的面前。
许汉风瞥了一眼名单,上面的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又记不住了,细细想来,却或许是喝醉的缘故,越想越疼,抓起名单撕成八瓣,喝道:“我不认识这些人,你立马滚蛋,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林西塘见他已经起身拿刀,连连后退,消失在了后堂,待林西塘走后,许汉风招来侍从,指了指地上的碎纸屑,说道:“把这碎纸屑拼起来,查查上面是些什么人,我记得上面有江南发配来的刺头,找出来,全杀了!”
“是,将军!”侍从低声说道。
许汉风越想越觉得气,抓起酒坛又要大喝两口,却是一个趔趄摔了跟头,脑袋撞在桌子一角,鲜血直流,酒水还撒在了伤口上,疼的他哇哇直叫,这意外虽说让他倍感痛苦,但也稍稍清醒了过来,高声说道:“刚才进来的人呢?”
“将军,张勇拿了张撕碎的字条来,看过后,说是几个奴隶旗佐里的刺头,平日里最爱叫嚷的,他领了几个弟兄去抓人了。”另外一个侍从听到动静,跑了进来,如实回答到。
许汉风捂着脑袋,说道:“你去追上告诉他,别杀那些人,捆绑好了送到太子那里去,太子问,就说是英王要的人,让他捎带回去。”
“是,小的这就去办!”
漠北和林。
硕大的帐篷里,皇帝玄烨也不是当年逃出京城的那个小孩子,如今的他已有十四岁,是个英武的少年郎,按照八旗的标准,玄烨的个子已经算是一个男丁了,这个因为得到天花而满脸麻子小皇帝听着跪在地上的索尼汇报着帝国来使的事情。
“主子,东番使团已经安顿好了,其从归化而来,一共七十二人,马匹骆驼二百余,安顿在了特木尔山下,正使乌以风是东番夷酋身边的近臣,据说是东番猛将乌穆之子........。”
玄烨听到这里,问道:“朕记得,那个乌穆似是东海女真出身?”
“是,早年东番祸乱黑龙江的时候,乌穆是首批投效夷酋的。”索尼小心介绍道。
“世为我大清家奴的狗奴才,仗着东番得势,竟也敢到主子前放肆,混账,混账!”玄烨气的怒不可遏,站起来,怒道:“让那狗奴才来,朕要看看他是什么货色。”
索尼为难说道:“乌以风遣人来说,要先说定礼节,再见不迟。”
“礼节,什么礼节?”
索尼为难说道:“乌贼的意思是见王不跪。”
“可恶!见我大清皇帝,焉有不拜之礼!”不等玄烨说话,两侧的臣子纷纷叫嚷起来。
索尼只得说道:“那贼子直言,若我方坚持跪礼,便直接发兵杀光使团便是,或由他们自行离去。”
索尼很清楚乌以风坚持不跪的道理,帝国根本不承认满清是一个国家,更不承认满清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朝代,比如帝国建立后,修的是明史而非清史,帝国认定满清只是前明王朝的一次地方性叛乱,只不过这次叛乱规模太大,亡了朱明罢了。
“不跪就不跪吧,东番夷酋派人来,我们总归要听听他们是个什么意思。”太皇太后布木布泰走了出来,玄烨连忙起身去扶,让其坐定后,才说:“老祖宗,东番来使都不跪朕,朕岂不是颜面尽失?”
“你再派个使团去京城,也不拜夷酋也就是了。”布木布泰倒是看的开。
玄烨兀自有些不服气,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他对裕亲王福全一招手,说道:“福全,你坐到御座上来,他不想跪朕,朕还不想和他废话呢,福全,你来替朕,朕倒要看看这个不要命的家伙是何等人物!”
“皇兄,这......这怎么可以。”福全连称不敢。
布木布泰的拐杖敲了敲地面:“福全,皇帝说可以就可以。”
福全只能登上御座,玄烨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才是让人去请乌以风了,乌以风孤身一人进了大帐,眼瞧着御座上坐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郎,正盯着自己,而他身边则站在一个挎刀年轻人,正用火筷子收拾火盆里的炭火,乌以风左看看,又看看,微微嗤笑。
“尊使为何发笑,难道是嗤笑朕的相貌吗?”福全佯怒问道。
乌以风笑着说道:“不敢,不敢,满洲之主雅望非常,只不过本官觉得,您身边捉刀之人,才是大大的英雄!”
“哦,是吗?”福全笑着问道,玄烨也是笑了。
而这二人一笑,乌以风也是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笑的是前仰后翻,最后捂着肚子直接坐在了地上,依旧难以止住,看的满蒙臣子是目瞪口呆,相互看看,都以为乌以风是得了失心疯了。
“尊使如此癫狂,没有仪态,若再不控制,休怪我大清问罪了。”索尼高声喝止。
乌以风又是大笑了一阵,说道:“诸位久居草原,可能不知道,如今的京城繁华,商旅众多,让曲艺行当勃兴起来,而我朝天子素喜曲艺,民间更是诞生了无数曲艺社团,现如今的京城最时兴的当是话剧,有人把一些故事小说排练出来,在台上公开演出,其中一些名角身价不菲,不亚于江南秦淮河畔的名伶,其中演西游记孙猴子的角,尤为受喜爱,使馆区的洋人也爱看,因此自称国际影星,让他出场,所耗费不下巨万,我本以为他是帝国第一角了,但今日见了您二位,才知道,这帝国第一角不是旁人,正是你满洲之主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索尼问道。
乌以风笑着说道:“御座上坐着那位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旁边挎刀的这个少年郎才是真正的满洲之主,爱新觉罗玄烨,对吗?方才我说,捉刀之人是大大的英雄,也只是配合你们演出罢了。”
“你认识朕?”玄烨的脸色顿时铁青,重新坐回了御座之上。
乌以风微微摇头,表示不认识,玄烨问:“那你是如何认出朕的?”
乌以风道:“别说是我堂堂帝国使者了,就算你们从京城随意捉来个五岁小童,从你们二人中选,他也知道谁是真正的满洲之主。”
“为何?”玄烨更是不解。
乌以风轻咳一声:“本官有京城小童传唱的歌谣,专门形容如今的满洲之主,本官唱来,你可莫要着恼。”
“你唱吧,朕大人大量,心胸宽广,自然不会因此事找你麻烦。”玄烨终究是年轻,这好奇心被吊起来,可就难以消解了,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乌以风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满洲主子得天花,小脸弄的坑坑洼洼,真名本来叫玄烨,人人叫它康脸麻........。”
“住口!”索尼越发听不下,飞身扑上来,就要搏杀乌以风,但乌以风身手了得,也本就防着对方,翻身就是把索尼压在身上,拔出索尼腿侧的腰刀,顶在了他的心口,淡淡说道:“你主子让我唱的,又不是我故意唱的,若说侮辱,也是他自取其辱。虽说如今你们逃奔漠北,但到底比当年水滨三万女真之主时还阔气些,怎么你们主子搞这些不着调的东西,不好好当小皇帝,当起演员了,耍弄三国时曹操的那些小手段,呵呵,我虽不修文,但也是个爱听故事的,你们这是把我们当成塞外夷狄了,我若识破不得你们这些小伎俩,这个正使也就不当了。”
“来人,杀了他,君辱臣死,你们能看主子如此受辱么?”索尼大声的叫嚷着。
“慢着,慢着!不要动手。”眼瞧着众人围上去就要杀了乌以风,玄烨连忙喊道,他倒不是心胸宽广的能容下这个侮辱自己的家伙,而是担心索尼也因此送了性命,索尼是他信重的老臣,和乌以风这等小人物换命,根本不值得。
“乌以风,你休要动粗,你放了索尼,朕不杀你就是。”玄烨咬牙说道。
乌以风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起身,把那刀扔在一边,双手打开,摆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满蒙臣子作势动手,被玄烨立刻喝止了:“你们不把朕的命令当回事吗?”
众人这才推开,玄烨回到了御座上,不再耍弄方才的那些小聪明,直奔正题:“东番使者,贵主派你来做什么?”
乌以风淡淡一笑:“还能做什么,劝你们投降啊,帝国如今海内承平,百万大军在漠南枕戈待旦,不日就要北伐,待王师兵锋进抵,尔等岂不是死路一条,我朝天子素来仁德,不愿意再添冤魂,让本官来,规劝尔等投顺新朝。”
“哈哈,笑话,你们汉狗若有本事就来吧,我看你们有几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就是就是,这里是蒙古草原,是好汉子驰骋飞扬的地方,不是你们这些懦夫的农田,你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对儿死一双!”
玄烨身边的臣子纷纷叫嚷起来,乌以风站在那里,静静听着,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直到没了声音,他才说道:“这里是清廷大帐,当着满洲之主的面,你们当然要好好表表忠心了,可出了帐篷,你们就各有各的算盘了,今儿不妨直说了,我朝天子仁德,对来归的藩臣一律赦免,你们率部来归,带来一个佐领,就封你个台吉,带来一个参领就封你个侯,带来一个扎萨克,一个国公是跑不脱的,若能带一个不落来,王爵也只是等闲,当然,满洲封你什么爵位,我们也可以封你什么爵位,肥美的漠南牧场,富庶的辽东土地,应有尽有,无论何时何地,你们来归附,一切都好商量。可若是执意跟着满洲人西逃,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此刻清廷重臣藩酋都在,乌以风正好宣布帝国的劝降政策,他说完,又是一阵的斥责,但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毕竟当着玄烨的面,乌以风在唾沫星子里平淡自立,喃喃说道:“配合你们演出的我视而不见。”
章一四五 灭口命令
大帐之中群情激愤,满蒙贵族不仅唾沫横飞,而且个个面目狰狞,摆出一副拔刀要杀的模样,乌以风身处其中,却微笑淡然处之,闲庭信步,真好似在看话剧一般。
“东番使者,你也看到了,我朝将士忠于大清之主,你莫要再痴心妄想,妄图劝降了。”索尼冷冷说道。
乌以风耸耸肩:“无妨无妨,忠诚这种东西是最经受不住考验的,等帝国大军兵锋所指,那时才能看出忠诚与否。”
玄烨与索尼相互看了一眼,知道其所言不虚,却也难以控制局势,玄烨索性说道:“前日尔主来书,说交换俘虏之事,声言李定国之子在我国中,朕遣人详加察查,并未发现其踪迹,此事怕不能如尔主之愿了,但这些年,漠南汉蒙百姓,多有难忍东番苛政来投的,朕顾念让其不至妻离子散,可酌情让你带回。”
乌以风道:“早就听闻满洲出身白山黑水,不过是水滨三万女真之主,自努尔哈赤起便是极为小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国早已查明李嗣业就在和林,尔却佯装不知,故意藏匿其行踪,真是可笑,可笑啊。”
大笑几声后,乌以风看向索尼:“你们气量狭小,以我国荣王之子为人质,拘押不返,但我帝国泱泱大国,天朝之邦,可不能如你们那般,索尼大人,此番本官北来,便带来了你的索额图,让你父子得以团聚........。”
“什么,索额图在使团之中?”索尼骤然闻听儿子消息,激动万分。
乌以风笑了笑:“你派人去使团领来就是了。”
索尼看向玄烨,玄烨连忙让人去索人,而乌以风又拿出顺治亲笔书信,说道:“满洲之主,此乃令尊亲笔信。”
“谁?”玄烨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诧异问。
乌以风:“你久居漠北,连你爹是谁都不知道了么?”
“快快取来。”帐后走出了太皇太后,难掩激动神色,乌以风倒也不拿捏,直接递给了靠近的侍卫,在布木布泰与玄烨一起看信的时候,乌以风又对众人说道:“诸位都是满蒙亲贵,来自漠南或随满洲之主自京城逃奔至此,多有亲友滞留中原,幸我朝天子仁德,此番本官北上和林,带来满洲、蒙古等书信一千七百多封,都在使团之中,由副使常阿岱所持,尔满洲故主之信本官已经送达,使为母者心安,为人子者承欢,就是不知满洲之主能与中原联络,尔等是否也能解相思之苦了?”
布木布泰听到这里,才知道中了乌以风的计,若乌以风一开始便说带来了上千封亲贵家属的信件,再拿出福临的信,她以身作则,为了避免动摇军心,是万万不会去看的,可如今她与皇帝拆看了信件,一解忧思,却不许其他人做同样的事,就说不过去了。
“贵使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来人,送使者回营休息。”布木布泰吩咐道,又转而让大部分的大臣都退下了。
不消多时,索额图被带到了大帐,索尼见了儿子,老泪纵横,而索额图见了布木布泰,当即跪下,哭嚎起来:“太皇太后啊,奴才死罪啊,当年山东兵败,奴才本该一死报效我大清的,但惊闻主子被俘,奴才不忍主子身边无人伺候,才苟活至今,奴才........。”
“好了,你起来吧,你的事儿我们都知道,山东兵败非你之过,你率骑兵在战后又袭扰东番多日,力战被俘,这些年来你又侍奉君上,何罪之有,快些起来,你看你这一哭,索尼和哀家都.......都心里难受。”布木布泰动情说道。
索尼把儿子搀扶起来,布木布泰让人拿来凳子,让几个人都坐下,才是犹豫问道:“福临.......太上皇在昌平一切都好么?”
索额图满眼含泪,重重点头:“刚刚被俘时,太上皇生不如死,如今.......几年下来,也都是看开了,整日忙碌不休,过的倒也充实。”
“那就好,那就好,没受苦就好,没受苦就好啊。”布木布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声喃喃。
玄烨又问了几句关于福临的事,当听闻福临从未被用刑过,与众多满蒙亲贵关在一起,作陪的还有前明末代君王,帝国对朱由榔和对爱新觉罗一视同仁,才是放心下来。
“这信当真是太上皇亲手所写,是否有人逼迫?”索尼看了信的内容,大惊失色,福临不仅要求勿要为难帝国使团,更是力劝清廷投顺新朝,索尼无论如何也不觉得这是大清一代君王的意思。
但索额图却说:“是太上皇亲笔所写,写的时候奴才就在身旁,倒不见有人逼迫,只是听说,写之前,东番太子来过一趟,与太上皇说了几句话,回来后,太上皇哭了,安静了一会,就写下了这封信。”
“那平日里,太上皇是如何与你说的,特别是大清生死存亡之事?”玄烨直接问道。
索额图道:“自在昌平安顿下来后,太上皇日渐信奉佛教,无事之时便念经打坐,参悟佛法,不愿与人讨论国朝大事,少有的几次,也只是不忍再因战争增添杀孽,也经常说,东番强横难敌,执意与之为敌,恐.......恐有亡族灭种之祸,或也因为如此,才劝太皇太后和皇上归附的。”
“糊涂,阿玛这是糊涂啊!若我等投降,百年之后,哪里还有八旗,哪里还有满洲!”玄烨怒道。
“所以要谈,要谈,你急躁什么,急躁就能保住满洲一族吗!”布木布泰敲着地板,斥责道。
玄烨立刻低头,但依旧倔强的说道:“孙儿不降,宁死也不降!”
布木布泰道:“没有人叫你投降,但不是不可以谈,东番之所以派人来,不光是扰乱我大清军心的,也是为了谈判,这瀚海隔绝南北,又是汉人三百年未履之地,就算如李明勋那等枭雄,也万万不可妄动兵戈,既然东番有所忌惮,那我们手里就有筹码,有筹码就可以谈。”
“是,老祖宗说的是,孩儿孟浪了。”玄烨低头说道。
布木布泰这才不再训斥,问索尼:“索尼,你说该怎么谈?”
“奴才以为,既然是谈判,有来有往才是,其一先是稳住东番,如今这局势您也看到,东番兵多将广,国力雄盛,若真能渡过瀚海,举兵来袭,又以爵位厚款拉拢,恐生大变,所以还是得慢慢谈,不如先把李嗣业放归,再探东番虚实才是。”索尼小声说道。
“那就让那个乌以风带李嗣业等回去,让常阿岱在漠北联络。”布木布泰说道。
“老祖宗,不如用李嗣业把阿玛换回来。”玄烨小心说道。
布木布泰冷笑一声:“除非东番人都是傻瓜,谁会这么换?就这么定了,索尼,你再拟一个名单来,看看能换回来一些人吧,不必紧着身份贵重,那些为大清出生入死的将士,不论满蒙,有名有姓的,能换来就换来吧。”
“那索额图?”索尼小声问道。
“奴才已是犯下死罪,留此残躯,只为照顾太上皇,若不能侍奉太上皇,奴才甘愿去死。”索额图说道。
布木布泰叹息一声:“东番人真是了得,选了你回来,他们就是认准了你是这个态度,才让你来的!不过你既然来了,就暂且住下,不论家事国事,总归有许多事要问你,等常阿岱回去的时,你再随行回昌平侍奉太上皇吧。”
“是!”索额图这才起身。
一个月后,京城。
李君华匆匆进入御书房,见皇帝已经入睡,李君威正在一旁桌前做着作业,见太子进来,李君威招招手,待太子靠近了些,就说:“太子哥,爹已经睡了,说如果有漠北的消息来,就让你和理藩院一起处置了。”
“其余的条件都还好说,父皇早有示下,只有一样,使团护送回来了四十多人,李嗣业不再其中,乌以风送来的消息,人已经送达我国使团营中,但清廷要求先送部分俘虏到北边,再让李嗣业回来,还给了个名单,我想让父皇裁决。”李君华低声说道。
“有什么要紧的人物吗,比如昌平的那些。”李君威问道。
李君华摇摇头:“都是些普通兵将,连个参领都没有,还有就是几个喇嘛。”
“没昌平的人,就不用惊扰父皇了吧。”李君威挠挠头说道。
李君华只得说道:“那我就先去寻人,这名单放你这里,待父皇醒了,你找个机会帮我问问。”
说罢,李君华把名单放在了李君威的桌子上,李君威打开看了一眼就要放一边,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立刻叫住了太子,又怕声音太大扰了皇帝午觉,拉着太子走出了御书房,在廊下重新打开名单,问道:“这个叫噶尔丹是个什么情况?”
李君华倒是有些觉得怪异,老三对政务从来不上心的,怎么今天问起来了,神神秘秘的,李君华想了想,说道:“清廷那边的人说是来自藏地的僧人,但理藩院问遍了关外和漠南所有的寺庙,都没有找到这个喇嘛,清廷那边的人解释,说是这喇嘛在几年前进入黑龙江绥靖区游历,化名叫察珲,但进入边墙之后就失踪了,希望我方查一下,找到人送还回去。我让人在黑龙江绥靖区查问了一下,确实查到了一个叫做察珲的人,因为犯了法,在黑龙江城受刑多年了,已经派人去请了。老三,那不过一个僧人而已,你怎么有些大惊小怪的?”
“太子哥,这个噶尔丹不能送回去,找到之后立刻杀了,这人不是一个普通的僧人,是藏地那一位的徒弟,而且还是准噶部的贵酋,身份很一般,而且是个枭雄人物,若是让其或者回去,日后恐生祸事!”李君威认真说道。
李君华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李君威直接说道:“爹告诉我的。”
“真的假的?父皇怎么没有对我说过?”李君华倒是狐疑起来,这段时日,皇帝对自己对英王疏远了很多,倒是整日与老三在一块,拘着他学习,带他去马场游猎,比以往更为亲近了,似乎皇帝的父爱已经是老三专属的了。
李君威却不会向太子解释这件事,皇帝说过的很多话,既不能形诸于文字,也不能使人理解,但李君威却很清楚,他的父亲是不会用那么一个奇幻的故事诓骗自己的。
“信不信由你,反正你要是放了他,日后太子哥成了皇帝,可有好受的了,放了这头饿狼回了草原,西北就永无宁日。”李君威紧着小脸说道。
不知为什么,一听到老三说自己日后当皇帝的话,李君华的心里松快了许多,既然老三一如既往的支持自己,那就没有必要追求那么多了,其实李君华以为老三和那个叫噶尔丹的家伙有什么过节呢,想借此机会除去,但此刻李君华已经不再这么想了,不管谁是谁非,噶尔丹是活不了了。
“知道了,我这就派人去追第一批去黑龙江的人,但杀不杀总归还是要看父皇的。”李君华终究还是缓了一步。
到了下午,李君华刚出了理藩院的大门,就看到诚王的车驾在门口等着,李君华直接登上了诚王的马车,林君弘问:“太子知道不知道一个叫噶尔丹的人?”
“嗯,谁?”李君华同一天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一时有些恍惚。
“噶尔丹,化名成察珲。”林君弘道。
“知道啊,清廷换俘要的人,怎么了?”李君华问。
林君弘说道:“方才御前送来了皇上的口谕,说让我派遣人去黑龙江城,秘密处决了这个人,抹去他在黑龙江绥靖区的一切痕迹,做的要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过这个人一样,皇上可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太子爷不觉得蹊跷么?”
“谁传的口谕,老三?”李君华有些不放心。
林君弘摇摇头:“不是,是侍从室的。”
章一四六 噶尔丹的幸与不幸
既然是侍从室的,就不存在李君威假传圣旨之事,但这个命令着实让李君华感觉到奇怪,他思索片刻,问道:“你常在御前行走,与闻机密之事,可曾听闻噶尔丹此人?”
林君弘想了片刻,认真摇摇头:“并未听说过,我在此等太子,也是想问问这个噶尔丹是何方神圣,值得皇上下这种命令。”
李君华叹息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可是老三却知道的清清楚楚,最近他总在皇上身边,有些时候,二人交谈连侍从室的人都不许靠近。”
林君弘本以为太子想要说什么,但说到关键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而李君华忽然笑了:“算了,老三与父皇有些秘密,也是父子之间的。哦,我听老三说,那噶尔丹是枭雄之属,出身准噶尔部酋长之家,如今的准噶尔大汗僧格便是其兄长,而他年幼时入藏地修佛,藏地两大佛首是其师尊,老三说,此人不除,日后恐有大祸。”
“这是老三说的?”林君弘狐疑问道。
李君华点点头,林君弘却是再问:“真的?真是老三的原话,不是皇上爷让其传的?”
“当时父皇正午休,老三只看了名单便是如此说的。怎么,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像是父皇的话。”李君华正色问道。
林君弘点点头,那话听起来,怎么都像皇帝说话的语态,至于对噶尔丹此人的论断,更是皇帝的做派,林君弘记得很清楚,幼年时,但凡皇帝回到大本营,与父摆酒广谈,常常就论及天下英雄,颇有当年曹操与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的风采,而皇帝或褒或贬,无不证明是真知灼见,这识人之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直被其父林诚所羡慕,这个本事睿智如太子,果敢似英王都未得真传,怎么老三那个家伙学到手了?
“你若不解,可以找老三问问,我瞧着他那个模样,似不像能说与我听的。”李君华语态有些苦涩。
林君弘笑了:“连你这个亲哥哥都不能说,更何况我了,我就丢这个脸了,老三心思纯良,对你我都是赤诚相待,他不说的,定然也是皇上爷不让说的。”
说到这里,已经到了东宫门口,林君弘抱拳说道:“既如此,你我便就此别过,我要去黑龙江一趟,怕是这个月不能在太子身边了,太子爷珍重。”
李君华压低声音:“你要亲自去?”
“是,如此绝密之事,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林君弘当即说道。
李君华拉住林君弘的手,说道:“既然你亲自去办,便不要去了就处死那噶尔丹,先拿住他,问清楚身世来历,和父皇、老三是否有过牵扯,再杀也不迟。”
“这.........。”林君弘不免有些犹豫。
太子说道:“君弘,你就不想知道老三怎么知道噶尔丹是枭雄之属呢,欲除掉之而后快呢?”
林君弘的心有些动摇了,他不太敢去探知皇帝的秘密,但又有些忍不住了解皇帝成功的秘诀,而这个心思在前往黑龙江城的路上不断发酵,最终理智也没有战胜好奇心。
海参崴城外,煤矿。
现在的噶尔丹最后悔的不是潜入帝国内部探访,而是在入狱之后的那一次越狱,他入狱的罪名是不服从治安官的训导,这个罪名不大不小,花些银钱就能赎出去,当然,噶尔丹在黑龙江举目无亲,自然没有人为他掏钱,可即便是劳动改造,也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但那个时候的噶尔丹自恃身手了得,又自认冤屈,没有搞清楚这些,在进入劳改营的第三天就选择了越狱,结果因为身上没有身份证件,向北逃往呼玛尔的路上,再次被捉了回来,越狱的罪责就重了很多,结果处以十年的劳动改造成为了重型犯,这类犯人只能成为戴着镣铐的狂怒。
自此,噶尔丹过上了暗无天日的日子,他被送到了海参崴城外的一处煤矿,成为了煤矿里的一个劳改犯,因为有过越狱前科,被镣铐锁住,终日住在与牢房一般无二的牛棚里,每日的工作就是挖掘煤炭,他与其余四个人组成一个小组,实行连坐制度,一人逃亡,全部处死,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近三年了。
繁重的工作,族别的差异和对现实的不认命让本就身手了得的噶尔丹无比暴躁,同组的人总是监视着他寸步不离,折让噶尔丹每天的日子都不好过,繁重的劳动压弯了他的腰,却压不弯他的斗志,噶尔丹每天都在计划着逃跑,能限制他的有脚上的镣铐,身边这四头饿狼,还有这个不甚坚固的牛棚,再有就是绥靖区严苛的管制制度。
牛棚和饿狼他都不在乎,但只有脚上的镣铐让他无法打破,而逃出去之后的计划噶尔丹已经想好了,他不会再傻傻的往北跑,在那个方向上,到处都是哨卡和检查站,处于前沿的绥靖区不可避免的要被检查证件,他要向东去海参崴那里已经是帝国行省,而且是胡汉杂居,他这样样貌的人比比皆是,管制的并不严格,而到那里,就有各类船只,通往帝国各处,足够他逃离了。
随着哗啦啦的锁链声响起,噶尔丹从草料堆里坐直了,其余人也是如此,都以为要上工了,但不曾想,开门的不是那些看守,而是几个制服华丽的青年人,其中一人颇为年轻,问道:“哪个是察珲?”
“我是,你是什么人?”噶尔丹后退了两步,有些担心,他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为什么会招惹来没见过的人。
“很好,你出来吧。”说话的自然就是从京城赶来的林君弘,待噶尔丹带着一股子牛粪味走出来,他打量了一下,至少身形和情报里差不多,林君弘长出一口气。
理藩院林君弘的资料显示一个察珲的人在黑龙江某个官庄里进行劳动改造,但林君弘星夜兼程赶往了黑龙江城,才是知道这人因为越狱成为了重罪劳改犯,发配成了矿奴,几经周折,才找到了海参崴,终于见到了目标,林君弘稍稍放心下来。
而林君弘早就从煤矿看守嘴里了解了这个察珲,一个硬骨头,软硬不吃的家伙,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逃走被捉回来的时候,抽了五十鞭子,几乎被抽成了血葫芦,也没有求饶一声,林君弘就知道,噶尔丹不是刑讯逼供就能说出秘密的人。
“送察珲去洗澡,换身衣服。”林君弘冲噶尔丹笑了笑,吩咐道,待噶尔丹被带走,林君弘对手下吩咐道:“去档案那里,把有关察珲的都取出来。”
噶尔丹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并得到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吃饱喝足,他再次见到了林君弘,这一次,林君弘开门见山,直接点出了他的真名:“噶尔丹上师,很幸运您还活着,如果您死了,或者逃离了,或许会带来很多麻烦。更幸运的是,您现在恢复自由了,帝国与满清进行了一轮和谈,为了表示友好,我们交换俘虏,而清廷点名要您,所以我找到了这里。”
“你们要放我走?”噶尔丹感觉到不可思议,他以为自己身份暴露的唯一结局就是死。
“当然,噶尔丹上师,我们会把你送到和林去,但在此之前,你需要如实回答我们的一些问题........。”林君弘继续诱导。
“等等,你这是在审问我吗?”噶尔丹直接问道。
林君弘摇摇头:“当然不是,虽然是交换俘虏,但你潜藏帝国多年,我总要知道你做了什么知道什么,而且你是藏地的僧人,前往漠北的目的是什么,这些都要搞清楚,我们总要为帝国安全考虑。”
噶尔丹心中却是更是狐疑,自己身份已经暴露的如此彻底了吗,就算在清廷中也很少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即便是要换俘,满清也不应该把自己来自藏地的秘密说出来,藏地与满清的合作不可能被帝国所容忍,但眼前这个年轻人可以毫无顾忌的如此询问自己,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满清已经覆灭,换俘是借口,帝国想要借助自己的身份插手藏地的事务,或者拉拢交好自己的师父,而第二种可能就是,自己难逃一死。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坚定了噶尔丹逃亡的信念,他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也不想死。
“既然不是审问,就请大人把镣铐解开吧,你也说了,现在我是自由的了。”噶尔丹晃荡了一下镣铐。
“好说,好说。”林君弘笑着递给了噶尔丹钥匙。
而噶尔丹表现的极为配合,林君弘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一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而且说的很是详细,林君弘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即便是现在得到的情报消息就已经值回票价了。
“你能不能明天再问,我想睡觉了,回答你的问题比挖一天的煤炭还累。”当蜡烛更换了三遍的时候,噶尔丹忍不住说道。
“最后一个问题,噶尔丹上师,我们皇上知道您在换俘名单中,对您很关心,要求我们一定要找到您,完好无损的送回去,我们这些办差的,为了皇帝的命令,忙的脚不沾地,哥儿几个都想知道,您一个藏地的僧侣,怎么和我们皇上牵扯上关系了?请您帮忙解答疑惑,我们回去也好和上面交代。”林君弘装的很是随意。
噶尔丹哪里知道这些,他只听到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自己照实回答,说毫无关联,结果是被囚禁还是直接被杀呢?噶尔丹不敢去赌,故作镇定,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位大人,这可是个秘密啊,还要从我们藏地的密宗宝药说起,说来就话长了,容我好好思量思量,别说错了话,让你听了不该听的,回去就是杀头的罪过。”
林君弘却是被诈的云山雾罩,他本就认定噶尔丹之所以被皇帝这般特殊对待,肯定是有关系的,噶尔丹这么胡诌八侃,弄的神神秘秘,更让他坚定了这个想法,见噶尔丹也愿意说,便许他休息一晚,明日再谈,林君弘出了房间,吩咐下去,明日带噶尔丹先去镇上,找个妥帖的地方再问,这煤矿上嘈杂,人来人往,若真有关于皇室的秘密,可不能流传出去。
可睡到后半夜,林君弘就被枪声惊醒,他披上袍子跑出来,就看到关着噶尔丹的房间里人来人往,林君弘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长官,噶尔丹那狗东西跳窗户跑了!”一人回答道。
“胡说八道,窗外就是水库,他怎敢跳,就不怕淹死吗?”林君弘骂道,但恍惚间他想起,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噶尔丹不会游泳,只是因为他生在草原,长在藏地,习性与蒙古人类似,本能的让人以为他不会游泳,也正是因为这个考量,林君弘才把噶尔丹安排在这个靠水的房间。
“追,快去追,把矿上的人也集中起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林君弘眼瞧着搞砸了,大喊大叫起来。
且说逃出煤矿的噶尔丹来到山林之中,待天亮,到了大路边,观察到路面是黑色的,想到煤矿是专门为海参崴供应煤炭的,就沿着这路走下去,果然到了海参崴这个大都市,噶尔丹也不敢进城,沿着海边到了码头。
噶尔丹不敢耽搁时间,只想着立刻坐上一艘离开的船只,就能亡命天涯,他趁着清晨人不多,潜入码头,在货站之中抓住一船务官,手持一根筷子顶在他的眼睑上,威胁道:“告诉我,哪艘船在一个时辰内开船!”
船务官见这人脸上有烙印,知道定然是亡命徒,不敢招惹,指了指一艘大船:“蓝鲸号,还有一刻钟就开船了,上那艘船不用检查证件,好汉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噶尔丹解下船务官的腰带把他捆起来,说道:“你最好别骗我,一刻钟内那艘船不开,我就回来杀你!”
说罢,噶尔丹向蓝鲸号走去,眼瞧着那艘船有三根高耸入云的桅杆,心中欢喜,他听人说过,三根桅杆的都是远洋大船,坐上这艘船,肯定能逃出海西行省。
正走着,一队治安官拦住了噶尔丹,在他光秃秃的脑袋和额头的烙印上打量了一下,问道:“小子,你的证件。”
噶尔丹握紧双手,一边辩解说自己是蓝鲸号上的,一边准备逃跑,但不曾想,治安官一听他要上蓝鲸号,就不再检查,噶尔丹很顺利的登上了蓝鲸号,没有人问他要船票,也没有人检查证件,甚至还有人给他提供了饭菜和被褥,这艘船上每个人似乎都欢迎他,照顾他。噶尔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直到蓝鲸号离开码头,远离陆地,他才相信这是真的。
“老兄,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噶尔丹问向一个水手。
水手瞥了他一眼:“你上蓝鲸号不知道去哪里?哈哈,我们去美洲!”
“美洲,我没听说过,我只听说过杭州、温州、苏州,美洲距离这些城市远吗?”噶尔丹讨教。
“远,很远。”水手饶有兴致的说道。
“多远?”
“大约要航行六个月。”
章一四七 父亲的骂
御书房。
“坏大事了,噶尔丹这狗东西跑了!”林君弘行迹匆匆到了御书房门外,正巧太子也赶到了,连忙说道:“我还在海参崴部署抓捕,皇上听了立刻诏我回来,完蛋了,这下完蛋了。”
太子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他正准备秋季开学的事情,在皇后宫中试穿刚刚送来的校服,听到消息,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忙不迭的赶来,却听到这么个消息,简直晴天霹雳。
“小声点,皇上在里面都听到了,太子,诚王,快些进去吧,说话可小心小心再小心,皇上是真的生气了,二位不管干了什么,多担待吧。”侍从官跑出去,简单交代了两句。
太子和诚王悻悻走进了御书房,看着皇帝铁青着脸,极为恼怒,都低着头,不敢正视皇帝的目光。
“跪下!”皇帝威严的声音响起,二人都是跪在了地上。
“诚王,你是要告诉我,只是因为你的一点疏忽,就放跑了噶尔丹,对吗?”李明勋问道。
“不........,是微臣有罪,微臣有罪。”若是皇帝不那么愤怒,靠着皇帝的宠爱,他自然可以用疏忽两个字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但皇帝如此恼怒,他就不敢这么说了。
李明勋冷哼一声:“那你告诉我,我给你传的什么口谕。”
林君弘小心说道:“皇上让微臣派人即刻赶往黑龙江城,找到化名察珲的噶尔丹,就地处死,并消弭其在帝国境内存在过的一切证据。”
“那你找到噶尔丹后做了什么,你给他吃喝衣服,并且讯问他。为什么?”李明勋问。
林君弘只觉得后脖颈起了大片的鸡皮疙瘩,他又不敢出卖太子,只得说:“微臣糊涂,以为.......以为噶尔丹.........。”
不待他找到理由,李明勋冷笑一声:“诚王,自你三岁时在我榻上尿了床的那次,我就知道,你撒谎的时候喜欢搓手指。你最好想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不然的话........,你已经不是三岁的孩子了,这也不是尿床的小事。”
而李君华连忙把话头接过来,解释道:“这怪不得诚王,是儿臣让他捉到噶尔丹后,讯问其在帝国的所作所为,是否有危害帝国之举措,莫要人死了,留下什么暗桩。”
“你........?”李明勋就知道林君弘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但听到太子这么说,他登时不悦,伸手勾起太子的下巴,让他抬起脸来,问:“军国大事,究竟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算了?”
“是父皇说了算。”太子当即说道。
“原来你明白这个道理啊。”李明勋的声音有些冰冷,又挑起诚王的下巴,问:“你作为帝国的臣属,朕的义子,你是该听我的,还是听太子的?”
“听皇上的。”林君弘也不敢犹豫。
李明勋略略点头:“你们都不笨,也都有自知之明,怎么凑到一块就都成了傻瓜?还是你们觉得我宠信你们两个,所以就可以为所欲为,能做老子的主,能当皇帝的家?”
“微臣不敢!”
“儿臣不敢!”
二人叩首在地,满身冷汗,李明勋道:“你们不是不敢,这是很敢啊,胆子大到了这个地步,好啊,好啊,把噶尔丹放跑了,没关系,老子五十多了,南征北战这么些年,一身的毛病,说不定哪一天就被你们这几个混账王八蛋给气死了,他跑了,能给我这个快死的人招惹什么麻烦,这麻烦是后继之君的,太子,这是你的麻烦,可这种麻烦你惹的多了,说不定就和你没有关系了啊。”
李君华长这么大,父亲还从未说过这么重的话,那句混账王八蛋他倒是不介怀,反正皇帝经常用小王八羔子来形容自己的儿子,可最后那一句却让他心中一寒,噶尔丹跑了,是后继之君的麻烦,可这个麻烦是自己造成的,如果惹的麻烦多了,皇帝之位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儿臣有罪,有罪。”太子连连磕头。
“你们两个都有罪,但我不会罚你们,这种烂屁股的事传出去丢的是我的老脸,我可不陪着你们丢人,觉得有罪就自己罚自己,别在这里哭,滚蛋滚蛋,你们都滚蛋,最近不要到我跟前来,看着你们烦,都滚蛋。”李明勋不耐烦的甩手。
“皇上,明儿是皇家学堂的秋季开学典礼,您.......。”侍从官小声提醒道。
太子听了这话,忙抬头看向皇帝一脸的希冀,明天不仅是皇家学堂正式开学,还是他这个太子入学的日子,但让太子失望的是,皇帝不耐烦的否了:“不去,老三不是吵着去看话剧许久了么,明日我有空就安排上了吧。”
“那开学典礼?”侍从官问。
李明勋看着并排站着的太子和诚王,说道:“他两个不是好的跟一个儿似的么,让诚王代去吧,他也是宗王了。”
“皇上,微臣哪里敢........。”林君弘连连告饶。
李明勋并不理会他,直接躺在了床上,不耐烦的说:“你不愿意去,你去找英王,让他去,反正我不去,爱谁去谁去。”
“太子爷,诚王爷,咱们出去吧,这是真生气了。”见二人还想再说话,侍从官连忙拉住,小声提醒道。
出了皇宫,林君弘与太子相对无言,二人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更想不到皇帝会暴怒至此,林君弘道:“太子,我去安全局一趟,我就不信这个噶尔丹还能上天入地不成,我要再派人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君华不想再纠结这件事,无力的摆摆手,示意诚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他要缓一缓,皇帝的暴怒,父亲的失望,他从未经历过这些,心里是后悔,是酸楚,还有自作自受的无奈。
“太子,我们回东宫吗?”侍卫问道。
“找个安静的地方。”李君华如是说道。
善文学堂。
“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爹的话都不听了吗,谁让你这么做的,是谁?”韩君亦在自己的房间,对着跪在牌位前的韩芷薇大发雷霆。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看到了女儿韩芷薇的录取通知书,韩芷薇已经被帝国皇家学堂录取了,明日即可去上学,而通知单本该一个月就发下,韩芷薇故意藏起来,没让自己知道,一直到今日才是露出来。
“这件事我是怎么交代你的?”韩君亦问。
“爹说让我不要认真答题,随意写写,然后落榜,给欧阳先生一个交代,就说没考上,然后就离开京城,永远不回来了。”韩芷薇低声说道。
“欧阳云逸没考上,你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做,你就那么不要命吗?”韩君亦问。
韩芷薇抬起头,说道:“爹,我不光是为了报仇,我还要救被安全局的狗抓住的兄弟,阿武哥,还有那许多被捉的人!”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个小丫头能做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靠近那个姓林的,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五日倒是有三日见不着,我告诉你,欧阳先生查了那个姓林的,哼,可什么都查不到,年龄籍贯家住何方,统统没有,他那种人,又岂是能被你这个黄毛丫头迷住的,怎么会受你的摆布!”韩君亦道。
“不,爹,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可我进了皇家学堂就有办法了,欧阳先生不是一直想借着这个机会去杀太子吗?我现在成了皇家学堂的学生,就有可能接近太子........。”韩芷薇努力解释道。
“你杀了他,天牢的弟兄就能救出了吗?”
“不,不杀太子,我们有机会,就可以捉住他,用他去换,交换我们的兄弟。”韩芷薇道出了心中所想。
“痴心妄想!”
“怎么是痴心妄想,您去看看报纸,就在上个月,帝国派遣使团前往漠北,用捉到的几十个满清俘虏换回了荣王李定国的小儿子,既然李贼愿意和满清做交换,为什么不能和我们做交换吗,只要我们手里拿到足够的筹码!
或许我们捉不到太子,但可以捉其他人,爹,皇家学堂里都是勋贵子弟,世子公爷一大堆,在狗皇帝的眼里,他们哪个不比我们那些弟兄值钱,只要捉一个........。”韩芷薇越说越兴奋,但韩君亦却是一个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你个笨蛋,那很危险你知道吗,你就想着救别人的命,想过自己的命吗?”韩君亦骂道。
韩芷薇捂着泛红的脸,哭着说道:“那你们想办法啊,让欧阳先生想办法啊,他根本不把我们的兄弟当人,根本不想去救他们,在欧阳止的眼里,我们就是一把刀一只狗,废了就废了,死了也就死了,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我难道也要像他那样吗,那些弟兄不少是看着我长大的,他们像对妹妹那样对我,我不能看着他们都死在狱中。”
韩君亦听了这话,颓然坐在了椅子上,韩芷薇叫道:“我一定要救他们,一定要,爹,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要去做!”
说罢,韩芷薇跑出了房间,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韩芷薇感觉自己永远不会理解欧阳先生和韩君亦的做法,她不知道什么叫大局,如果放弃那些弟兄的生命可以报仇,她可以接受,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性命,但事实不是这样的,兄弟们的生命危在旦夕,而欧阳先生却选择了蛰伏,既不去报仇,也不去救人,韩君亦说欧阳先生没有足够的把握和资源去做两件事,但韩芷薇清楚,欧阳先生如果有做一件事的资源,绝对去杀人而不是救人,除了他那个混蛋儿子,就没有欧阳先生不能牺牲的。
越想韩芷薇越觉得不值,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进了一处密林之中,韩芷薇停下辨明了一下方向,看到远处散射了金光的琉璃瓦,她就知道距离紫禁城不远了,韩芷薇正要退回去,却看到一块石头下似乎躺着一个人,穿着正是皇家学院的校服,韩芷薇以为出了什么事,走过去蹲下一看,那个男孩闭着眼躺着,脸有泪痕,却呼吸平缓,应该只是睡着了。
而躺在草丛上的李君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干净的小脸,脸上挂着担心,他忙乱起身,差点撞在对方脸上,吓了那人一跳。
“对不起,我看到有人躺这里,以为出事了........。”韩芷薇小声说道,小脸也红了。
李君华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就不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这一次和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女孩单独在一起,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现在只后悔没了生了老三那种厚脸皮。
“我.......我只是在这里休息,唉,你怎么会有这种腰牌,你也是皇家学堂的学生吗?这么说我们是同学了。”紧张的李君华无意间瞥到了女孩的腰牌,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
“嗯,我是这一科的学生。”
“我也是。”
因为是同学,二人感官上亲近了不少,韩芷薇问:“你为什么哭,我以为只有这么大的女孩才会哭。”
“我哪里哭了.......。”李君华抹了一把脸,还能感觉到泪痕,积郁心中话索性说了出来:“我被父亲骂了。”
“我也是。”韩芷薇小声说道。
李君华又说:“父亲为了我将来着想,替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却胡思乱想,任性胡来,毁了他的好意。”
“我也是。”回应的又是这么一句话。
这实在过于巧合,两个少年人相互一看,都是笑了起来,也没有初见面的时候那么尴尬,韩芷薇问:“那你父亲还会参加你的开学典礼吗?”
“应该不会,他生气的厉害。”李君华失望说道。
“我爹也不会参加的。”韩芷薇说。
“那我们一起吧,相互间有个照应。”李君华道。
“这........那个,好吧。”犹豫了一下,韩芷薇看着李君华真诚中又有些害羞,她还没见过比女孩子还害羞的男孩,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两个少年人却不知道,他们交谈的画面被远处躲在灌木丛里的男人用望远镜捕获在了眼里,那个男人着重在韩芷薇脸上仔细看了一遍,才是确认:“还真是她,这可真是有意思。”
章一四八 老父亲的爱
皇家猎场。
李君度站在空地上,淡然的看着一群军官操作着那个叫做热气球的庞然大物,巨大的球体已经充满了气体,逐渐悬浮起来,四根缆绳系在木桩上,而绳子的末端则是拴在吊篮之上,通过滑轮组来控制热气球与地面的距离。
“殿下,经过这些年的试验,这是目前唯一可以进行实战的热气球,它可以承载四个人升起,最高可以悬浮在五十丈高的位置,当然悬停高度受风力影响,风越大就要悬浮的低一些,一般来说,上面存放的鲸油可以保证两个时辰以上的悬浮,理论上,两具热气球就能保证持续高空警戒!”
李君度微微点头,站的越高看的越远的道理每个人都懂,五十丈高的高度,如果再天气良好的情况下,配备有高倍望远镜的瞭望手可以控制周围超过五十里的视野范围,唯一让人不满意的是,这玩意暂时还具备可控的飞行能力,所以只能用于正面战场,而不能随骑兵这种机动性强的兵种作战。
“那上面花里胡哨的是什么玩意?”热气球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旋转了一下,他原本以为是拼接的错乱图案显露成了一个整体,那看起来似乎是佛像,但又和中原寺庙里的不一样。
“回殿下,上面绘制的是大黑天神,是藏传佛教信仰中的神佛,蒙古人似乎很惧怕他们,因此就绘制上了,工匠们希望这玩意飞在天上,可以震慑蒙古人的军心。”
李君度点点头,觉得多少应该有些作用,他走到热气球下面,瞭望手正在登上吊篮,李君度觉得有趣,说道:“本王上去看一看。”
“哎哟,万万不可,英王爷,太高了,危险的很。”侍卫劝说道。
李君度笑了笑:“危险,什么危险?不是说已经可以用于实战了吗?”
侍卫连忙向负责这件事的军官求助,军官虽说很想得到英王的认可,但终究也不敢让李君度涉险登上吊篮,他从怀中取出个折叠的证件,说道:“殿下,按照皇帝陛下的命令,登上热气球需要登天证。”
李君度接来随意看一眼,笑道:“你给本王开办一个也就是了。”
那军官却是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卑职哪有这个本事,此乃登天之证,若非陛下钦准特批,谁敢造次!”
李君度见他郑重其事的说,一时觉得有些可笑,但想起,乾清宫上高悬的不就是敬天法祖四个大字么,虽说帝国没有国教,但敬天法祖就是帝国臣民的信仰核心,所谓敬天法祖,无二道也。
李君度这类自幼接受新教育新思想的人,对上天没有多大的敬畏心,可在帝国臣民眼里,天就是神圣不可亵渎的存在,别说登天,久视日月都会被人视为无礼。
细细一看那登天证,背后的印鉴竟是天子宝印,但认真一想也是,帝国臣民敬畏上天,谁敢有登天之举,也只有皇帝贵为天子,才能许可别人登天。
“也罢,也罢,本王不上也就是了。”李君度摆摆手,只得作罢。
其实李君度哪里知道,这登天证根本不是李明勋定的规矩,而是热气球的工匠们强烈要求皇帝颁发的,若无皇帝准许,他们可不敢造次,当时身为皇帝的李明勋还反问,前明时,万户以火箭登天,可向当时的明帝要过登天证么?
李君度不坚持,军官们才好为他演示,地面和吊篮里准备好,驾驶热气球的人拉了下拉杆,鲸油喷射出来,火焰足有一丈高,把羊皮糊就的热气球充盈到了极致,然后快速上浮,而地面的人则操作滑轮组,按照军官的命令定下悬停的高度,倒也迅捷有效。
“通讯呢,上面的人发现了敌情该如何通报?”李君度问道。
军官走上前拉拽一下一根通讯绳,不久,沿着绳子滑下一个铜管,打开之后,里面就是瞭望手写下的情报,这个办法比喊话之类的要可靠的多,而上传命令的时候,则是把命令放在铜管里,用滑轮组拉拽上去。
“不错,不错。”李君度看后很是满意,点点头:“那这热气球就算通过验收了,责令北方军械局加快打制,先定下二十套吧,冬季到来前交付,另,瞭望手和操作手你都要培养得当,眼前这套技艺娴熟的班子,各主要岗位都要留一个,组成一个最妥当的班子,待陛下征用,就这么办吧。”
吩咐完之后,李君度回到了亭中休息,见林西塘等在这里,风尘仆仆,他招手让其余人退下,问:“怎么追这里来了?”
“王爷,有机密大事.......。”林西塘低声说道:“关于太子的,前日太子与诚王在御书房挨了皇上的怒斥,龙颜大怒。”
“哦,查到因为什么吗?”李君度当即来了兴致,皇帝对太子和诚王一起发怒,这可是少见。
“没有........。”
李君度登时不满意:“你也是从侍从室出来的,御前的关系该用就用,不要怕花钱,我不是交代过你了吗?”
“不是,王爷,卑职动员了各类关系问过了,得不到准信,御前的人这次嘴巴很严格,也只是知道和某个人有关,皇上要杀,却被太子和诚王搞砸了。”林西塘把模棱两可的消息透露出来。
李君度听的云山雾绕,全无头绪:“这是算是什么机密消息,胡闹。”
林西塘继而说道:“王爷,出了这种事,卑职便私自决定跟一跟太子,太子挨骂之后就外出散心,在某处花园和一个女子见面,而那女子就是诚王几番接触的那个朱明遗孤。”
“什么!”李君度登时站了起来,完全不敢相信,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太子与前明遗孤有瓜葛,年前自己遇刺就是太子的招儿,但细细一想又不对,太子尚未成年,如何能经营的了这等事,而且遇刺的时候,太子、诚王和老三都在仪仗之中,而刺驾的人用了不少火器,一个不慎就会殒命当场,行刺他人又怎么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呢?
“你确定那个女人是前明遗孤,或许只是一个狐媚女子,能蒙住君弘和太子,他们才多大,这红粉佳人的,可未必能把持住。”李君度思来想去,依旧有些怀疑。
林西塘却是打下包票,说道:“朝阳门殿下遇刺后,迟迟没有消息,皇上把案子交给了诚王,却一点也不催促,好像这件事没发生过似的,为了殿下的安全,卑职哪里能不上心,便着人跟踪了诚王,确定无疑,那女子的父亲是在朝阳门捉的嫌疑人,诚王没放别人,单单是放了他,还伪作安全局小卒,几次私下见面,还布置了精悍的人手暗中监视,这是摆明了是要放长线钓大鱼,殿下,诚王做事素来小心谨慎,虽说卑职不知道他是怎么确定这父女二人就是前明遗孤,但若不是,诚王怎么会费这么多心思布置?”
听完这前因后果,李君度也是不得不信,追问到:“那诚王挖出幕后真凶了么?”
“应该没有,不然也该收网了。”林西塘当即说道,但看到李君度脸上满是跃跃欲试,于是问道:“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前明遗孤,复国主义者,呵呵,你不觉得这把刀很有意思吗,如果能握在我的手里,对内对外都用的方便,无论做什么,都能替我把黑锅背了,对吗?”李君度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林西塘一时愣住,确实,前明遗孤连皇室成员都敢袭击,又有什么不敢干的呢,在争夺帝位的过程中,这既是一把好刀,又是背黑锅的最好人选。
“可是殿下,那父女并非高层,拿来也用不了,不如卑职找个机会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通过他们接触到真正的上层。”林西塘小心问道。
李君度摇晃了一下手指,显然觉得这个计划并没有那么合心意,而是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你让手下人注意一下这父女平日和谁接触多,他们既然是其中一员,就不会不和其他人联络,他们接触谁,你就捉谁来拷问,总能找到那个联络人的。”
“可......要是抓错了,或打草惊蛇........。”林西塘显然觉得这个方法就太糙了些。
李君度笑了笑:“那也是坏的诚王的好事,又不是我的,真搞砸了,就按照你说的办,找个人伪作逃亡的士大夫接触一下,再不行,把父女捉来!”
“好.......好吧。”林西塘只得应下。
两日后,欧阳云逸吹着口哨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觉得脑后一疼就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架在了刑架上,脸上蒙着布,只能看到眼前是跳跃的火光,他想要大喊,却发现嘴被封死,而眼前站着的人却不管不顾,把浸泡了盐水的鞭子抽打起来,在他的身上打出一片又一片的血红。
打了一顿,塞在嘴里的破布才是被拽下来,林西塘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说道:“你如果老实说实话,就不用挨打了,如果不老实.........。”
“好汉饶命,小人就是一个普通平头老百姓........。”欧阳云逸叫道。
脑袋上的蒙布直接被摘下,欧阳云逸看清了这是一间刑讯室,烧红的烙铁,皮鞭,各类刀具,滚烫的热油,各类刑罚比比皆是,林西塘冷冷说道:“来人,请这位小爷参观参观咱们的家伙什,欧阳小爷,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普通老百姓,但我知道,你要是能把这十八套全挨一遍还不改口的话,我就信你了。来人,把烧红的烙铁拿来,先在欧阳小爷的脸上来个记号,这白嫩嫩的小脸,真是讨人喜欢..........。”
眼瞧着烧红的烙铁越来越近,欧阳云逸终于崩溃:“我招了,我招了,我爹是欧阳止,奉命来京刺杀的........。”
长春宫。
李明勋这些时日少有的陪着皇后吃午餐,吃了一半,乌以风走了进来,低声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皇后本不想干预政务,但听到侍从官说出来的话里带着太子两个字,一时警觉起来,忍不住问道:“皇上,是不是太子又惹什么祸了?”
李明勋摆摆手示意皇后先不要说话,问侍从官:“你确定看清了?”
“是,看的清楚,开学那日太子便与那女子有说有笑的,今日又见到了。”乌以风说道。
“嗯,先下去吧,日后看到了就装看不到。”李明勋说。
乌以风问:“下面人不放心,问是不是查一下那女子的身份背景。”
李明勋犹豫片刻:“别,一个月后再说,就算最后搞砸了,这事也不能由我来搞砸,你懂了么,毕竟是第一次。”
乌以风点点头,退了出去。
“出什么事了吗?”皇后又问。
李明勋道:“与你说了,你得能装作不知才行。”
“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皇后继续追问。
“你得先发誓不说出去,不表现出来。”李明勋又说。
“好,我发誓。神神秘秘的.........。”
李明勋放下筷子,憋着笑说道:“底下人见到君华和一个女学生单独在一块,而且不只一次了。”
“真的假的?”皇后也是放下了筷子。
“真的!反正咱儿子高兴的很,看来有门啊。”李明勋笑呵呵的打趣。
正此时,外面的女官通报,太子来了,李明勋正襟危坐,给皇后使了一个眼色,皇后心领神会。
李君华低着头走进来,眼睛盯着脚尖,有些紧张,自那日挨了李明勋的骂,他还是第一次见皇帝,心里忐忑,也不知道气消了没,是不是自此就不亲近自己了?
“儿臣叩见皇上,皇上圣躬金安。”
“起来吧.......。”李明勋厚重的声音响起,但看到儿子的脸,想起这小子可能谈恋爱了,老父亲心中的激动和自豪就难抑制,笑容已经藏不住了,只能试着用说话来掩饰:“太子这段时间长进了不少,皇后,你看是不是?”
“是,长进了不少。”皇后掩嘴附和。
“哈哈,长进不少.......。”皇帝笑着离去。
李君华满脸错愕,又是欣喜又是不解,自己这几日什么大事也没做,长进什么了,父皇什么时候这么夸赞过自己。
章一四九 真实身份
欧阳止走在幽深黑暗的地道里,他的身边跟着两个精悍而忠诚的死士,但却一点给他带不来安全感,这片以黑暗、阴森和潮湿为主题的地下区域给人带来的只有恐怖的感觉,但欧阳止不得不到这里来,因为他的儿子在这里。
隐约的惨叫声从地道深处袭来,欧阳止忍不住停下脚步,而林西塘注意到了他的害怕,笑道:“欧阳先生,如果你还不放心,可以再找些人陪着你,四个不够就十个,十个不够就一百个,悉听尊便。”
欧阳止终究摇摇头,继续跟着走,来到了刑讯室。
刑讯室位于阴暗地道的最深处,占地数十平方米,周围是大大小小的囚室,而在刑讯室的中央,欧阳云逸被四肢拉开栓在木架上,全身上下不着片缕,而一名狱卒正挥舞着长鞭在一旁,他全身黝黑,应当是传说中的昆仑奴,或许是出了太多的汗,虬结的肌肉上散发着油光,衣服全部被污渍覆盖,深褐色的血污发出一股股的臭味,更让人作呕。
“云逸.......。”欧阳止看清刑架上的就是自己儿子,不顾一切扑过去,而此时的欧阳云逸已经挨了几顿刑罚,脸上覆盖着眼泪、鼻涕和口水的混合物,原本还算英俊的脸扭曲的一塌糊涂,眼睛已经被糊的睁不开了,听到欧阳止的声音,哭嚎起来。
到了这个地步,哭哪里还有用,欧阳止好生安慰了几句,才是观察儿子的伤情,才是发现欧阳云逸受伤并不多严重,那狱卒定然是有非凡的审讯技艺,所有的鞭子都是落在欧阳云逸两块白嫩的臀部,这两块巴掌大的地方纵横交错着无数的鞭痕,鞭痕是血红的,鞭痕之间的皮肤却是淤青,远远看去,就是无数的线条和色块,就好像一个新学油画的学生随意的涂鸦。
虽然只是皮肉伤,但给人带来的屈辱和压力却是凡人所不能忍受的,而再往深处看,欧阳云逸的关键器官毫发无损,方寸之间就能做出这么多的技巧,在江湖上混迹多年的欧阳止也没有见过类似的高手,他心中更是认定,捉住儿子的人身份不一般。
“放心吧,欧阳云逸依旧是你的儿子!”李君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欧阳止的身后,微笑说道,但儿子两个字他咬的很重,惊醒了查验儿子关键部位的欧阳止。
“敢问好汉如何称呼?”欧阳止定了定神,说道。
李君度呵呵一笑:“这就奇怪了,你想杀我,却不认得我。”
欧阳止眉头皱起,李君度直言说道:“英王李君度是也........。”
说着,李君度已经安然入座,不仅欧阳止大吃一惊,跟在欧阳止身后的护卫也是骇然,纷纷拔刀警戒,可英王一方毫无动静,李君度翘起二郎腿,林西塘抱刀站在一旁,那黑人狱卒也不受打搅的收拾各类刑具。
“把公子放下来。”欧阳止吩咐道。
两个护卫上前去解欧阳云逸身上的绳索,而英王一方却毫无动静,欧阳止心中忐忑又有些恐惧,他万万没有想到劫持自己儿子的就是当朝英王,他本以为儿子只是招惹了什么江湖人物,游侠浪子。既然是英王,事情就完全不对了。
“说吧。”李君度淡淡说道。
“说什么?”欧阳止问。
李君度笑了:“说说你们前明遗孤的事情,我想你在其中定然有个悲惨的故事,可能还和我们李家有关。”
欧阳止心中一紧,显然自己儿子受不住刑罚,已经把能招的都招了,但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英王知道自己是刺王杀驾的逆贼,怎么让人拿下审讯,而是以这种方式诓骗来。
“我说会怎么样,不说又会怎么样?”欧阳止问。
李君度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你不说,我会杀了你的儿子,再把你捉起来审问,如果你说了,就要看你......你们对我是否有用了。”
一招针对欧阳止的儿子,就是扼住了欧阳止的命脉,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想起妻子临死前的托付,欧阳止犹豫了,他不惧怕死亡,但不想儿子搭上性命。
欧阳止的故事确实有些悲惨,他本是福建的士绅之家,到了他这一代科途不顺,只得经商,身处福建,茶叶是其经营的主要商品,也因此搭上了郑家的路子,后满清入关,欧阳止不想剃发,就带着妻儿老小逃奔了厦门岛,仗着以前经商落下的路子,做起了走私买卖,一直到郑成功主导东南海上抗清势力,欧阳止一家也被整合其中,但郑成功与帝国素来不和睦,为了避免其东南崛起,便限制延平藩的发展,对延平藩进行禁运和贸易限制,而满清又迁界禁海,延平藩内部物资匮乏,欧阳止的父母因饥饿导致的营养不良丧命,而其妻也因为缺医少药被一次普通的发烧夺去了生命,血海深仇被欧阳止父子记下,满清和帝国都成为了其心中的敌人。
而在帝国光复中原,满清遁逃漠北之后,能触碰到的仇人也就只有帝国一方了。
“说说你们的组织,据我所知,潼关浮桥案和朝阳门刺驾都是你一手经办的,你肯定是组织里的重要人物,但却不是核心头目,对吧。”李君度淡漠问到。
“我们誓死也不会出卖兄弟的!”欧阳止带来的护卫声嘶力竭的喊道。
李君度点点头,看向欧阳止:“你愿意为了保密而奉献你的生命吗?哦,对了,还有欧阳云逸,你的儿子,也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欧阳止没有说话,握紧的拳头和眼睛里不断转换的神色足以看出此刻他有多么的矛盾,而李君度摊开手:“真是两难的局面,欧阳先生,你得解决这个局面。”
“欧阳先生,我们杀出去,宁死也不要与东番狗合作!”
“是,欧阳先生,宁可站着死,不能跪着生。”
两个护卫慷慨激昂,但欧阳止却忽然转身,抽出二人身上的短刀,刺入了他们的腹部,两个护卫万万没想到欧阳止会暴起伤人,握紧了他的手,欧阳止闭上眼,不让泪水流下来,手上却是不留情的搅动着刀刃,一直到二人没了生机倒下,他才颓然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无毒不丈夫,好,好,好,欧阳先生,看起来今后我们的日子长的很呐。”李君度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是轻轻拍了拍手掌,继而吩咐人给屁股受了巨大摧残的欧阳云逸治伤,然后带着欧阳止走出了刑讯室,通过暗道到了地表的一处民宅之中,沏茶待客,无比自然。
显然,欧阳止最终还是选择了父子二人的安全,与李君度合作,而跨出这一步,就再难回头了。
“现在说说你们吧。”李君度给刚刚净完手的欧阳止倒了一杯茶。
欧阳止没有犹豫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所谓的大明遗孤起源于延平藩创立的天地会,当年郑成功在东南抗清,为了联合内陆的抗清势力,扰乱清廷后方,并且收集情报筹措物资,由其军师陈近南出面建立了一个民间社团,对外称天地会,对内叫洪门,这个组织一开始就弥漫着浓郁的抗清色彩,但帝国光复中华,驱逐满清出边墙,以抗清为己任的天地会就经营不下去了。
其实这一点早有苗头,延平藩是以舟山群岛和金厦二岛为基地的,主要抗清力量在闽浙两省,而天地会也主要在这两省,尤其是延平藩老家福建,而这两省又是帝国最先光复的地区,光复之后便清算乡里,重定秩序,原本因为迁界禁海和满清苛政引发的贫苦百姓起义的事情很少了,老百姓有衣穿有东西吃有地种,满清也被逐出家乡,自然也就不需要天地会了,因此那个时候天地会就受重创,再后来,中华光复,而延平藩却随着伪明政权而被清算,延平王郑成功死于郑经叛乱(假死),郑氏一脉要么被收监,要么投顺新朝,天地会更是群龙无首。
在王朝更替的时代,原本以反清复明为己任的天地会开始转型,吸引对新朝不满意的各方势力,杂糅在一起,形成了大明遗孤这一团体,目标也从反清变成了反新朝,这个组织由前天地会成员为骨干,又吸引了士大夫余孽、邪教团体及没落文人等,其以复国大明为己任,平时的主要工作就是通过各类不法刊物和新朝打嘴仗,而欧阳止这一批人则主要负责暗杀帝国重要人物。
“你的上司是谁?”李君度直接问道。
欧阳止倒也答的干脆:“不知,原本我受命于天地会,在天地会崩溃的时候,有人通过以往的联络渠道找上了我,这些年也是一直接受其指令和物资,我也不知道组织的核心人物是谁,有人猜测延平王未死,潜伏下来领导组织,也有人说是总舵主陈近南依旧是首领,但我都没有见过。”
李君度眉头微皱,心中满是狐疑,郑成功没死是真的,但他不可能掌控这个组织,皇帝让郑成功在山东诈死后,安全局控制了其一段时间,前两年才是去了日本长崎,据说出家做了和尚,一直也有人监控他。陈近南倒是有些可能,其在山东之战后便消失了。
李君度又问了欧阳止几个问题,才知道欧阳止早年游荡江湖,技艺傍身,被组织委托,负责培养各类杀手死士,方才他杀死的两个都算是他的学生。
“我已经说了我知道的一切,也愿意写出我所知的成员名单,只求王爷事后放过我的儿子,他真的什么都不清楚。”欧阳止恳求到。
李君度却是笑了:“你以为我是想通过你,把你们一网打尽?”
欧阳止瞪大眼睛,难道还有其他结局吗?李君度笑了:“欧阳先生,你们这群人对我也是很有价值的,特别是那个叫韩芷薇的小丫头,欧阳先生,我可是很需要你们帮我成就大业啊。”
“我们,韩芷薇?”欧阳止不解其中深意。
李君度拍了拍手,说道:“你只需要按照我吩咐的去做即可。”
两日后。
韩芷薇不情不愿的被父亲韩君亦带到了一处药店,在对了切口之后,二人进入后院之中,见到了欧阳止,韩芷薇面色冷淡:“见过欧阳先生,您可好些日子没有出现了。”
“是啊,我是好些日子没有出现,没想到你这么有出息,已经进入皇家学堂了,真不愧是韩先生的女儿。”欧阳止微笑说道。
韩芷薇低下头,一句话不说,韩君亦忙解围:“小女不懂事,请欧阳先生莫要怪罪。”
“呵呵,我有什么好怪罪的。韩姑娘,你知道我这段时日去做什么吗?”欧阳止笑着把一份报纸递给了韩芷薇。
韩芷薇接来扫了一眼,上面没有什么重要信息,按照平日的习惯她也只是注意到一份讣告,是某位帝国公爵的,韩芷薇却不明白为什么给自己看一份申京的报纸。
“朝阳门刺杀英王失败,韩先生和诸多弟兄不幸被捉,我思来想去,唯有捉住帝国重要人物,才能从安全局把他们和阿武救出来,可刺驾案刚发生,京城必然警戒,我便带人南下申京,想着诸多帝国勋臣要迁居那里,机会较多,便选定了三等国公,不曾想行动失败,虽说杀了那老狗,可终究未能实现原本的计划.........。”欧阳止叹息说道。
韩芷薇眼前却一亮,父亲反对她的计划,但她的计划却和欧阳先生不谋而合了。
“欧阳先生,接下来您准备怎么做?”韩芷薇问道。
欧阳止说道:“我在南方听闻你的消息,想来你已经成功潜入皇家学堂,定有机会接触新朝权贵,可经历申京失败后,我料定普通的勋贵难以成功,因此才把希望放你身上,我希望你想办法接近帝国太子,捉得他来,才好换回咱们的弟兄,你看,我这里有一幅太子画像。”
章一五零 推动
韩芷薇立刻接过那画像来,发现上面画着一个略微有些肥胖的年轻人,眼睛小小的,脸上还有一点雀斑,圆圆的脸看起来很有些可爱的感觉,韩芷薇细细看了一遍,记在心里,而韩君亦却有些怀疑:“欧阳先生,这画像是如何得来的,可是真的?”
欧阳止呵呵一笑:“是上峰送来的,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韩先生觉得不像?”
韩君亦摇摇头:“学生也不知道像不像,学生未曾见过李家贼子,只是学生听闻,太子样貌颇类伪帝,可这画像上却一点也不像。”
这画像自然不是照着太子画的,欧阳止已经在英王那里得到确凿答案,用这画像去找,在皇家学堂里绝对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人,只不过欧阳止不知道李君度的用意。坊间对于英王与太子争位的传言已经有不少,欧阳止也是听说过一二,原本他从英王手中获得画像的时候,还以为李君度要借助大明遗孤除掉太子,扫清争位上的敌人,但给了一个完全不像的画像,他就有些不知为何了,但欧阳止也庆幸会是如此,如果真的如他所想,英王借助大明遗孤之手杀掉太子,那么自己这类知情人到最后恐怕都会落得灭口的结局。
欧阳止苦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既然是上峰所赐,自然有一定的把握,怎么,韩姑娘,你在皇家学堂见过这样貌的人吗?”
韩芷薇立刻摇头,解释道:“皇家学堂虽然向普通百姓开放,但与皇室宗亲等并不在一个校区,我们所在的校区勋贵子弟也不多,而且多是低等贵族子弟,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见到太子的。”
“无妨无妨,你已经入学,再不方便,寻人也比外面的人方便,这样貌你记住,仔细寻找就是。”欧阳止却没有一点苛责的意思,温言相告。
韩芷薇觉得这次欧阳止出现,对自己的态度较之于以往变了很多,好像变的更温和了。或许是自己如今更有用了吧,韩芷薇心中如是想到,但韩芷薇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更害怕是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和欧阳云逸有关。
“欧阳先生,怎么没有见到欧阳公子回来?”韩芷薇小心试探问。
欧阳止叹息一声,拍着大腿说道:“云逸啊,实在不像话。”
说着,他示意韩君亦父女坐下,对韩君亦说道:“韩先生,早年在福建的时候,就是觉得云逸和芷薇是青梅竹马,你我又是志趣相投,那个时候我就是想,咱们两家结成姻亲,万一你我中有人有意外,另外一个人也好多多照顾对方子女........。”
韩芷薇听了这话,愠怒的看向韩君亦,韩君亦尴尬笑了笑,虽说韩君亦曾经对韩芷薇说过撮合她与欧阳云逸的话,但可没说过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唉,不说了,旧事就不说了,不瞒你们二位,此次朝阳门袭击之事,云逸的表现实在是不像话,南下申京办事,也是做的不成体统,也怪我,这两年把他放在京城,让这个孩子浪荡坏了。今日既然说起来了,就明说了,昔日的婚约咱们就不要再提了,是我们云逸高攀不起了,我准备这段时日把云逸放身边好好管教........。”欧阳止握着韩君亦的手说道。
韩芷薇听着这些话,心里却着实的受用,越发觉得欧阳止顺眼,原本古板刻薄的欧阳先生,今日怎么如此通情达理了,韩芷薇暗中发笑。
“多谢先生成全。”韩芷薇怕韩君亦又有什么旁逸斜出的话,连忙替父答谢。
“无需多礼,韩姑娘起来吧。”欧阳止微笑搀起,走进里屋,搬出来一个小箱子,放在了韩芷薇的面前,示意她打开。
韩芷薇伸手打开小箱子,看到里面是几样漂亮的首饰还有成捆的银元,她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欧阳止说道:“如今你也是皇家学堂的一员了,我已经打听过了,皇家学堂的学生多是皇室勋臣子弟,就算是没有爵位的平民,也是富裕之家,韩先生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对你管教极严格,平日也不许你打扮,可你在学堂是有任务的,不能与学堂的氛围格格不入吧,这些首饰和银钱你拿去,置办几身衣服,好好打扮一下,也有助于你融入新环境中。”
“欧阳先生,这.......这不合适吧。”韩君亦连忙阻止。
“有什么不合适的,合适!上峰给的资金,是用来完成任务的,这买枪械弹药是为了任务,给韩姑娘添置首饰也是为了任务,韩先生可莫要误会了。”欧阳止笑着说道。
韩君亦父女离开的时候,二人神色各不相同,韩君亦满脸愁容,对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充满不解,倒是韩芷薇,春风满面,感觉今日是心想事成,诸般顺遂。
待韩君亦二人走后,李君度等人出现在了药店之中,欧阳止躬身回复:“殿下,我已经按照您吩咐的做了。”
“知道了,西塘已经跟我说了。”李君度满意点头。
欧阳止看向林西塘,他可一点也没有察觉有人监视监听,但这个家伙就是做到了,而林西塘却是微笑以对,欧阳止低头退下。
“殿下,您这是何意,为什么让欧阳止费心做那么许多无用的事。”林西塘问道。
李君度道:“现在太子不知韩芷薇是逆贼,韩芷薇也不知道君华是太子,这是最好不过的局面了,既然这二人是郎情妾意,那我成全他们不好吗,等他们的关系发酵发酵,哪一日我在皇上面前透露一二,而知道太子找个逆贼做妃子,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这........。”林西塘附和着笑了笑,没有评判这种可能。
帝国七年,正月,云中绥靖区。
白雪皑皑,一望无际。
就在帝国中枢定下五路北伐的战略计划后,裴成义就前往了位于西域的关西绥靖区,然后在那里组织了一支探险队,自帝国六年冬季到来后,从哈密出发,越过阿尔泰山,进入漠北,然后转向南方,深入瀚海,从西向东横贯瀚海。
从那以后,裴成义就深入了不毛之地,冬季里的天气非常寒冷,蒙古高原的寒风如锋锐的刀子袭击着所有的帝**人,入眼所及,只有一望无际的沙漠、戈壁滩,还有间隔其中的丘陵和山脉,而到了大兴安岭脚下时,举目望去便是广袤的草甸,雪花落下,把一切都掩盖在下面,只能看到白茫茫的天地。
而探险队每隔一段路就会留下一个小队安营扎寨,记录当地的天气,尤其是雨雪,成为最前沿的天气观察点,这些观察点从阿尔泰山脚下,一直延伸到大兴安岭以西的齐齐哈尔绥靖区。
裴成义在雪地中下了马,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用木质的尺测量雪的厚度,在得到数据之后,脸上露出的微笑。
今年的阴山以北虽然也有下雪,但较之往年少了太多,这对北伐战略是一件好事,少量的积雪不会影响车辆行进,反而冻硬的地面有利于大车深入瀚海,而落地的雪才可以作为军队的水源。
“看来西路军的进军计划是没有问题了,北伐,终于可以开始了!”作为一手筹办了北伐战略的将军,裴成义此刻就只剩下感慨了。
章一五一 即刻进军
李明勋赶到作战处的时候,宗王和大臣们都已经在了,看着风尘仆仆的裴成义,李明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他投去鼓励的眼神,坐定之后,李明勋吩咐道:“坐吧,都坐吧。”
将领和宗王纷纷坐下,倒是理藩院总裁李德灿突兀的站着,他脸色也有些窘迫,因为原有的座位里没有他的位置,他根本无处可以坐,李明勋顿时脸色变了,问:“作战处的值班参谋降三级处分,发往关西绥靖区效力。英王,去给李总裁搬一把椅子来。”
这段时日,作战处一直是由英王掌握,凡事自然要经过他,李君度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失误,让理藩院的头头丢了脸,他连忙挥手让值守的军官去搬椅子。
而皇帝却脱下靴子,重重的砸了砸桌面,声音冰冷的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英王,去给李总裁搬一把椅子来。”
这些李君度才是明白,这是让自己亲自去搬,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皇帝今日如此气愤,但也不敢争辩什么,连连告饶后,先是把自己的椅子搬给了李德灿,然后又到一旁搬了一把来。
李德灿连称不敢,李君度几番相让,他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坐下,而李君度回到自己的位置,却不敢坐,低头站在那里,皇帝低声训斥道:“日后做事要细心周到,也要尊重帝国官员,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
“皇上,英王平日对微臣一向谦和........。”李德灿可不敢因为自己得罪了英王,辩解说道。
李明勋微笑反问:“是吗,你到御前奏报,朕可都是提前让人搬好椅子给你的。”
“儿臣失职,愿受责罚。”李君度低头认错。
“坐吧,今日要讨论重要事务,你若觉得有错,就自己罚自己吧。”皇帝淡淡回了一句,套上靴子,对裴成义道:“裴将军,开始吧。”
裴成义接过指挥棒,指向阴山已北,瀚海深处的某处地方,说道:“启禀皇上,卑职带领的探险队从西向东一共设立了十二个气象观察点,如今数据已经汇报到了卑职手中,卑职以为北伐计划可以开始了,只需要做小规模修改!”
“你的依据是什么?”皇帝问道。
裴成义直言:“五路北伐,首重西路,西路军的进军成效直接决定北伐成果,而在卑职设立的观察点中,西路军北面的是卑职亲自查验的,今年云中一带雨雪不封,从归化城向西经过后套,再向北翻越阴山进入瀚海,再到漠北翁金河畔,这条道路上,落雪厚度是呈现渐次分布,只有阴山北麓落雪较厚,但最厚之处也不过一尺有七,此一直为我云中绥靖区实控之地,只需出动部分壮丁清扫道路,便可行车走马!
而从瀚海一直北上抵达燕然山麓则积雪较浅薄,行军之路,积雪不过三寸到五寸,土地已经完全冻坚实,便是沙漠也可行车........。”
“等一下!”皇帝打断了裴成义的陈述,问道:“裴将军,据朕所知道,瀚海西端,多为平缓之戈壁沙滩,冬季土地冻硬可行车不假,可也正因为如此,无遮无拦下,北风急促,寒风一过,积雪飞扬,没有积雪做饮水,你待如何?”
“回禀皇上,既可行车,运载能力自然不差,卑职以为可以货车运载饮水,冬季运水是有便利的,温暖时节,须得用水箱、水桶储存水,戈壁滩上,稍微颠簸,便会有饮水流失之事,但冬季水结成冰,无需用容器储存,只需要要被河流所结之冰切割成块,码放在车上,用绳索栓实,便可做饮水。而且卑职几次深入瀚海探查,又遍访当地牧民和往来南北之商贾,冬季无雪之地也不过三日多路途,到了燕然山下,漠北之地,又有落雪可用。”裴成义早有准备,解释道。
李明勋点点头,虽然他不打无准备之仗,但军事战略就没有不冒险的,把握越大越好,可从没有过十成十把握的时候,仅仅是只需准备三日之水,就可越过瀚海,冬季进军,确实比平日里更为适合。
“朕明白了,请继续吧。”李明勋吩咐道。
裴成义继续说道:“卑职认为,此番时机着实难得,请西路军立刻出发北伐。为避免大军因为恶劣天气而覆灭,卑职几番思量,还是派遣一万五到两万左右的精锐作为先锋,即刻出发,越过瀚海,抵达翁金河畔。如此只需要六千骆驼,两万马骡和一千辆左右的辎重车即可。”
“裴将军,你只派这么点军队北上,那不是打草惊蛇么........。”太子问道。
皇帝敲了敲桌子:“你们不要打断他,让他继续说,裴将军,其他路呢?”
裴成义道:“关西绥靖区所在的左翼军情况尚可,只有阿尔泰山北麓地区积雪较厚,且未来一段时间还有可能下雪,但关西兵马本不多,却不缺少骆驼,只需驮运粮食即可,沿途经过山脉众多,不缺薪柴,从哈密出发,深入瀚海,也不算困难。
而中路军与西路一样,天时难得,燕北绥靖区境内今年落雪不多,积雪不足一尺,一直延伸到瀚海深处,而瀚海东端因为大兴安岭的割裂,纵然北风吹雪,山谷沟壑也多有积雪之地,因为中路军进发也不会缺水。
但对东路军和右翼军来说却有些困难,大兴安岭西面积雪极厚,四月之前难以行车,齐齐哈尔绥靖区境内积雪也有两尺厚,且二月也会落雪,不利于大军行进,右翼军沿黑龙江上行,若以冰排冰橇作为运输主力,倒也不难,但路线固定,容易被切断后勤。但好消息是,漠北今年同样落雪较多,积雪厚了,更难迁徙。”
“直接说如何修改计划即可,西路军你力主立刻派遣前锋北上,那其他路呢?”李明勋再问。
“卑职认为,右翼军和东路军可酌情于三月中旬后进军,若积雪太厚,可派轻兵西进越过大兴安岭,只要骡马骆驼驮运补给,大军和补给四月之后递次进军。中路军和西路军主力可于一月底二月初进军,边墙之后三月底才会冰雪消融,一切顺利的话,大军不仅可以度过瀚海,还可以有一个月以上的车载运输时间,若进军的晚了,冰雪消融,春季泥泞,怕是补给不易,至于左翼军,即可出发也好,视时而动也罢,倒也不影响大局。”裴成义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李明勋就着地图,按照裴成义所说的在地图上勾勒进军计划,他认为裴成义的判断还算是合理的,虽说冬季进军并不能尽善尽美,但说到底对帝国一方是有利的,冬季作战困难,人尽皆知,但无论是被服、粮食、马匹都是可以用实力解决的。
每一位拥有两套棉衣和睡袋、棉被的帝**人肯定可以比只拥有羊皮袄子毡布的漠北士兵更适合严寒。食用精饲料的战马也肯定比漠北那些因为冬季草料减少而掉膘的蒙古马更有体力,前沿的粮仓里有几百万石的军粮,而京城、天津和沈阳还有上千万石,只要不惜成本,这些粮食都可以运抵战场,这些就是绝对的实力碾压。
而严寒酷烈的冬季对双方都是公平的,右翼军和东路军难以立刻越过大兴安岭,但清廷屯驻在呼伦贝尔一带的精锐也要在冰雪之中挣扎,更北方的俄罗斯也难以在这个时间动兵支援,冬季限制了帝国三分之一的力量,却对清军的限制更大,更让其失去了唯一的外部支援。
沉默了一会,李明勋坐了回去,说道:“朕没有问题了,你们呢?”
太子问出了刚才被皇帝阻止的问题:“裴将军,按照你刚刚修订的计划,西路军的前锋将会是第一批抵达漠北的,而第二批的中路军和西路军主力则会晚到二十天甚至一个半月,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吗?”
“你是担心西路军前锋的安全,还是其他什么?”李明勋反问道。
李君华有些词穷,对于军事指挥和军队作战,他依旧是一窍不通,觉得孤军深入很危险,会处于四面包围之地,担心这支前锋会遭遇不测,但这支前锋数量超过一万五,回想皇帝建军之后,帝国陆军与满清等强敌大战无数场,这样规模的军队似乎从未失败过,更没有一支这样规模的军队被敌人全歼过,他不想在作战处这种将星云集的地方贸然质疑帝**队的战斗力,于是他选择了藏匿这个担心,而是说道:“父皇,儿臣是担心前锋一至,清廷肝胆俱裂,立刻遁逃,打草惊蛇,最终我军北伐,得地而失民。”
裴成义笑了笑,说道:“不会的,太子殿下,因为山脉和气候原因,漠北的落雪比瀚海要多很多,一般来说,这个时节,各部落都在背风的冬季牧场越冬,因为山脉挡住了吹来的雪,地面上的落雪会比较薄,牛羊马匹都可以拱开积雪吃到雪下面的枯草,得以渡过寒冬,可一旦出了冬季牧场,到处都是两尺厚的雪,几可齐膝,一只羊扔进去都未必能探出脑袋,就算是牛马,在这样的积雪厚度下采食也极为困难,无草可食,如何遁逃?”
“裴将军,你未去过漠北,若今年漠北落雪较少呢,若漠北之民可以从一个冬季牧场迁移到下一个冬季牧场呢,或者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办法,那如何是好。就算没有这些,若伪清用兵卒强行迁移牧民呢?”李君华不依不饶的问道。
裴成义看了看周围,发现作战处云集的将领大臣都是皇帝的近臣,理藩院的藩臣一个没来,这里面或许唯一不是国族的也就是李德灿了。眼瞧如此,裴成义索性说道:“太子殿下,恕卑职直言,如果您担心的事情发生,那再好不过了。”
“什么?”李君华不解,顿时满脸通红:“你知道那样会死多少人吗?”
裴成义说道:“殿下,其实北伐之关键根本不在于把军队送到漠北控制这片草原,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简单了,我们所筹划的一切,都是为了把清廷裹挟的满蒙部落从其手中抢回来!可殿下是否考虑过为什么要抢回来?难道是因为陛下是万民之主,漠北牧民也是陛下赤子么?”
李君华一时语塞,其实帝国一直也这么对外宣传,毕竟皇帝不仅是帝国的皇帝,也是草原民族的天可汗,漠北之民亦是朕之赤子,这话皇帝也不止一次的说过,但是太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在皇帝身边多年,已经明白,政治这种东西向来是能说的不能做,能做的不能说。如此来判断,那些政治宣言倒也不那么可信了。
“至少不能让清廷带走太多的部落,不然其迁移到中亚或者阿尔泰山一带,依然是帝国西北威胁。”太子说道。
“殿下所言极是!本质就是如此,一切都是为了不让满清带走太多的人,这些人落在我们手中,满清自然带不走,同样,这些人若是死了,满清不也同样带不走了吗?”裴成义声音平淡的解释道:“西路军前锋抵达漠北,若清廷不顾一切要逃亡,便可派遣精骑尾随袭扰,让满蒙牧民在雪地里尽可能多待着,寒冷、冰雪和疾病会杀死很多人和牲口,这些人死了,我们的目的同样达成了,而且,他们冻死在野外,理藩院也不用花钱粮去安置了,一了百了,岂不美哉?”
“你........你这也太狠了!”李君华到底年轻,有些不忍。
皇帝拍了拍太子的手,说道:“裴将军说的没有错,你也不要怪罪他,君华,你得记着,军队从来不是讲仁义的地方,这是你这个太子应该做的事。”
一句话,便让气氛和缓起来,狠毒的将军没错,妇人之仁的太子也是本分,这就是皇帝的权术。
“好了,朕认为裴将军的计划很好,现在朕想知道,谁能领西路之兵?”李明勋问道。
“父皇,儿臣愿往!”一直憋着没说话的李君度站了出来,跪地请命!
章一五二 英王监国
李明勋看了看自己英武的长子,淡淡说道:“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你十四岁时便可执掌舰队横扫印度洋,十七岁便佐东南战区,光复江浙湖广,二十一岁总管西南军政,平定地方。怎么到了今日,却只想做一个前锋将军了?”
李君度被皇帝的话说的脸一红,以他的履历地位,抢这个前锋位置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李明勋问向太子:“太子,你以为谁领前锋之兵合适?”
“儿臣......儿臣以为,裴将军最为合适,裴将军深通兵略,又在塞外多年,对当地环境风土人情了如指掌,由他领兵最合适不过了。”李君华顿了顿,躬身说道。
“那西路军统帅呢?”皇帝又问。
太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西路军乃是北伐五路之首要,任务最重也最危险,原本按照太子的想法,这个位置绝对不能让英王抢去,以防其借此战再立大功,若不予他,便要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太子心中,裴成义就是最佳人选,但太子万万没想到,皇帝出了对三,自己直接把王炸给扔了,手里登时没了好牌。
“儿臣愿往。”李君度再一次表态。
皇帝微微摇头:“不可不可,裴将军为北伐之事呕心沥血数年,你怎么能去摘他的桃子。裴将军,还是由你统帅西路军吧,你告诉朕,谁领前锋合适?”
“卑职以为,云中绥靖将军许汉风可战。”裴成义道。
“好,就他了,你即刻前往云中,把一切给他交代好,告诉他,无论如何保持与后方通讯畅通,五路大军都待时而动,就等他的消息了。”皇帝当即吩咐道。
太子面带急迫,当日他巡视边政,云中绥靖区诸多弊政、贪腐之事早已俱实奏报,为了北伐大局,朝廷没有动许汉风,但出了这等事,也不适合让他领前锋北上。
英王同样沉不住气,他筹谋了这么久,就是想领西路之兵,三言两语就被皇帝排挤在外,他如何能服气。
“罢了,今日就议到这里了,西路军前锋北上之事,情况紧急,就这么定了,至于其他路,容朕思量一日,明日再定。”李明勋打了个哈欠,不顾那许多想要说话的人,径直离开了作战室。
长春宫。
“娘娘,御前传来的消息,皇上定了西路军统帅为裴成义,英王几次请战,都被驳回了。”一个女官走到皇后跟前,低声说道。
皇后长出一口气,心中稍稍放心了,但又起了狐疑:“那可听说此次北伐,皇上委了英王什么差遣?”
“没说,只定了裴将军的职衔,说是其余的明日再说。许皇上也没下决心呢,还有一个消息,会议散了之后,皇上回了御书房,御前那边盯着的人说,皇上没让太子和英王进,但有人从小门进去了,下面人瞧的不真切,但总觉得那人似乎是成王殿下。”女官又说道。
“哦,见君弘还用避着君华兄弟么?”皇后不解。
“是南京的那个成王,首相阁下。”女官又说。
“不对啊,今年大朝会后,阿海就领人回了南边........。”皇后满脸狐疑,成王妃走的时候,还专门到宫里转了一趟,可首相在御前这些人眼里都是熟脸,断难看差的,若是皇帝秘召首相,那定有大事发生了。
皇后思量一会,说道:“把我早上做的点心准备两份,我们去御书房看一看皇帝。”
不消多大光景,皇后到了御书房,这一次倒是无人挡驾,但皇后进屋之后,皇帝正在炕上看书,并无旁人在侧。皇后笑吟吟的说道:“知道皇上刚忙完,送来些点心,皇上吃两口,再喝一碗八宝粥,消消乏。”
“太甜,放那里吧。”李明勋只是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旁若无人的继续看着那本书,却许久不翻一页。
皇后见他也不说话,试探说道:“皇上说过北伐要带太子去,我就给他做了两身棉袍,想着曾姐姐不在京里,要不要给君度也做两身备着。”
“君度是有媳妇的人了,还用你这个当娘的操心么?你做那些袍子做什么,到了军中,还是要着军服的,别说君华了,朕也不例外。”李明勋头也不抬的回应道。
皇后也是聪明人,见皇帝有些不耐烦,便不敢再试探,应了一声就告退了。少顷,李海从帷幔后出来,尴尬的笑了笑。
李明勋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把那破书放一边,说道:“阿海,看到没有,这就是皇帝的生活,宫里宫外,人人算计你,试探你,弄的夫妻不像夫妻,家庭不像家庭。”
“也就这段时日罢了,等您下定决心,定了大位,一切就好了。”李海轻声安慰道。
李明勋苦笑摇头,示意他坐下,说道:“秘密召你来,是有要事。”
“是,微臣静听吩咐。”李海恭敬说道。
李明勋道:“我已经定了,西路军让裴成义带,中路军我亲领,东路军让巴特统帅,左翼则又陈平领,右翼交给曹禺的儿子曹松。”
“都是熟知边事,又领兵多年的,妥当。”李海赞道,他知道,皇帝要说的不是这个。
“老三还小,嚷嚷着要跟去,估计也是老大撺掇的,就不让他去了。我准备把老二带身边,他是太子,没经历过阵仗可不好,军中之事,他总归要知晓些的好。”
“那英王呢?”李海主动问道。
“我准备让他再京城监国。”
李海听了这话,惊的直接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诧异说道:“监国!英王监国?您是不是要.........。”
李海第一个反应是储位有变,但转念一想又不对,若皇帝有意让英王继位,就不会再带太子北伐了:“您这是.........?”
“谁都知道,满清那点兵马火器对于如日中天的帝国,百战百胜的陆军来说,根本就是不值一提,北伐最大的敌人是千里瀚海,是恶劣天气。最稳当的办法应该是夏秋北上,可为了取得最大的收益,我选择了冬季北伐,一场风暴,一个意外,还有那些不稳定的满蒙部落,大军可能就会折损在漠北,这次北伐,动用的是七年积攒的精锐,剩下的军队就是防守有余,进取不足的。即便是败了,也可保住现有的局面,可若是全军覆灭,长城之外就会沦陷,山海关外,亦起兵灾。
我说过,这是我最后一战,我若败了,宁可死在漠北,也不会遁逃归来。若局面败坏到那个地步,我需要你按照我给你的旨意,拥立英王继位,安定天下。”李明勋说道。
原本还觉得有些害怕的李海听了这些话倒是笑了:“我明白您的意思,如果您失败了,帝国确实需要一个比您强的帝王,那就是英王,而不是太子。可是您怎么会失败,五路大军也不可能全军覆灭,这只是一种可能,概率极小的可能,这种在一定条件下不可能发生的事,叫做不可能事件,这是您二十五年前教我的。”
说着,李海站起身,继续说道,语气轻松了许多:“显然,您不会为这种不可能事件就让英王监国的,您肯定另有考量吧。”
“你说的没错,阿海,让君度监国更像是我给他的一个实习的机会,君度不是一直以我为目标吗,他不是自诩文治武功不亚于我吗,现在机会来了,我离京北伐,几个月甚至一年不回来,让他管理这个国家一段时间,让他知道自己的斤两。
很多时候,我给他的评价都是我猜测的,我不想让他当皇帝是怕他再把这方文明归于封建帝制,但那是我以为的,我猜测的,并没有真实发生,或许君度有自己的办法与内阁、国会等机构共存,或许他有自己的政治智慧和权术,监国就是给他一个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皇帝说道。
阿海微微点头:“假如,我是说假如,您以往对君度的判断被这次监国证明是错的,这个孩子不仅武勋盖世,更有文治,能顺应您的安排,继续我们的事业,那........。”
“毫无疑问,君度就继承我的皇位。”李明勋丝毫没有犹豫,确实没有值得犹豫的了,如果英王真的有治政之才又能接受先贤的治国理念,继续现有的道路,那么他就是最佳继承人,全无缺点的继承人,即便太子将来展现的比他更有治政之才也是无用,在武功上,他已经没有机会比英王更优秀了。
李海深吸一口气,说道:“皇上,我这半辈子最大的准则就是坚信您的判断,这一次,我仍然无条件的支持您。”
“很好,我就知道,这么些年,许多人变了,只有你是不变的。”李明勋笑道。
“那您需要我做什么,在您北伐期间留在北京辅佐英王监国?”李海问。
李明勋摇摇头:“不,辅佐他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理藩院的李德灿,一个是何文瑞。”
李德灿唯唯诺诺,畏惧英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肯定不会阻挠英王施政,而何文瑞则是英王主政西南时候的老搭档。李海瞬间明白了皇帝的用意,皇帝是真的想给英王一个展现自己治政才能和政治理念的机会,用这两个人辅佐,就是不给任何人下绊子的机会。
作为首相的李海一直对皇帝亦步亦趋,而在他的旧有观点中,英王是追求帝制的,如果是他在京城辅佐,两个格格不入的人肯定会产生内耗,等皇帝回来就很难说清了,到底是英王没做好,还是首相使绊子。
“明白了,我会在南京弹压一切反对的势力,尽可能配合英王监国。”李海回答道。
这也正是皇帝所想要李海做的,但是监国毕竟是大权独揽,身为首相的李海不能看着帝国的中枢轻率到沦为皇帝检验儿子的试题,李海说道:“皇上,我们必须有更多的谋划,君度掌兵多年,此番监国又为北伐管控粮草军需,若他身边有奸佞之辈,起了糊涂的心思,这可如何是好。”
即便是李海也不好把话说的太明白,但皇帝却也不用他说的直白,便知晓李海的意思。英王监国大权独揽,若是要趁机篡位谋逆,只需要断了前线大军的粮草,便可消除一切阻碍,说白了,皇位最大的两个阻碍,皇帝和太子都在前线,他们若是都回不来了,这天下不就是英王的吗?与其为满卷的考题犯愁,不如杀了考官,自己想得多少分就得多少分,杀了竞试的同学,那考多少分不都是第一了么。
“我已经让乌穆领兵进京了,我不在京城期间,兵符就在他的手里。陆战队驻扎天津,以备不测。”李明勋显然早有准备,微笑说道。
李海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微臣就放心了。”
乌穆掌握的是陆战队,而这是英王从未插手过的兵种,英王从军,与陆战队有过的交涉也就是在平定江浙的过程中,但那个过程很短,其后来再定湖广,接触的就多是陆军了,英王在军中有威望不假,但在陆战队没有根基,况且乌穆是一个简单的人,只对皇帝忠诚,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是最稳当可靠的。
而皇帝却反问道:“你认为英王通过考验的可能性多大,说实话!”
李海无奈说道:“我以为不大,微臣说过,我这辈子最大的准则就是坚信您的判断,你之前对英王并不看好。”
“可现在并不坚持以前的观点了。”
李海道:“那是因为亲情让您失去了理性,人们很难判断自己的孩子,就是因为无法理性和公平的去看待。我知道,这是英王的最后一个机会,我希望这个孩子不要在权力中迷失,不要犯错,更希望皇上有心里准备,您把这样一个巨大诱惑放在君度的面前,很难保证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个时候,您又如何自处呢?”
“我做事,从来不会后悔。”李明勋挑眉说道。
李海没有回应皇帝的话,他知道,每个人都会后悔,只是皇帝不会展现出来。
章一五三 私心
御书房。
自从传出北伐期间英王监国的消息,紫禁城内外就没有安定了,无论是内臣还是外官都奔走相告,好像天要大变了似的,没有人知道皇帝的真实心思,但有一点所有人都清楚,英王获得了监国的权力,那么在帝位继承上,他已经取得了和太子相同的地位,至少在皇帝心中是这样的。
“从关外四大绥靖区调遣的精骑已经入关,在山海关一带领取冬装被服后,便取道张家口和古北口出关,六成去归化城听裴成义将军差遣,四成出古北口后就地扎营,等候父皇的差遣,再有就是另行增拨的款项已经到位,增购的被服毡帐这些物资也在紧张有序的生产中.........。”太子最近一直负责这些军需调遣事务,在皇帝吃饭的时候,他站在一边汇报了。
“做的不错,已经做好的,档案封存以备查询,尚在进行的,你把资料、人员都准备好,两日内到统帅部也你大哥交接了。”皇帝淡淡说道,看了太子一眼,眼中含笑。
这个儿子虽然年纪不大,但还能沉住气,面对如此大事,尚能不放下工作,亦无孟浪举措,实在难得。
“你到门口迎一迎你母后,我便不见她了,这里没你的饭菜,你母后带来的就算你的早餐了,接了东西再进来,在这里吃。你大哥监国的事,是国事,你母后不该插手,若算作家事,也是咱们爷们儿的事,女人也不要插手,她是一家主母,你大哥到底也不是她亲生,说多了,做多了,都不好,去吧。”李明勋又说道。
英王监国的消息传出,最沉不住气的就是皇后,皇帝并未违背他对妻子的诺言,没有让英王参与北伐,再立新功,但却给了其更高的待遇,监国。而皇帝皇后相濡以沫多年,知道今日她要来,还会送餐品来,所以皇帝早早用了膳,也就断了其心思。
皇帝不见皇后,就是不想听其絮叨,听皇帝不让皇后进来,太子心中一紧,以为皇帝再不给人讲情的机会,可又听到皇帝让自己送回皇后后,再来叙话,他心中稍稍放心了些,至少皇帝愿意和自己这个受害人开诚布公的说一说。
太子转身欲走,但心中着实没有把握,回头问道:“父皇,母后逼问,儿子该怎么回应?”
李明勋想了想,说:“你就告诉她,英王和太子一个监国一个北伐,他若不愿意让英王监国,那我就带他去北面。若她心里不痛快,可以先带着闺女们去申京,北伐回来就是迁都了,她早早去也合适。”
“明白了。”太子应下,走出了御书房。
不消片刻,就看到皇后带着两个女官,执食盒而来,太子连忙拦住:“母后,父皇已经用过了。”
“无妨,本宫进去看一看。”皇后说道。
太子低声说道:“母后,您不明白父皇的意思么,他不想和您在这件事上争吵。”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顾外臣的流言蜚语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你为什么要阻拦我。”皇后登时生气了,她现在就后悔,平日不该一味地教育儿子听皇帝的话,这个孩子也太听话了。
“您别硬闯了,您进去吵一阵有什么用,还不是让儿子难堪,让别人看笑话,平白坏了您和父皇夫妻情分,得不偿失啊。”太子央求道。
皇后更是怒其不争:“你这个脑袋里怎么总想着别人,能不能为自己想想?你知道外面现在说什么吗,说皇帝让英王监国并非毫无来由,若非你这个太子失德,怎么会这般........。”
过了小半个时辰,太子才是拎着食盒进来,眼睛红红的,有些委屈,自己打开食盒,把皇后准备的早餐摆在桌子上,一口菜一口粥的吃起来,两日功夫的委屈让他鼻梁发酸,吃着吃着,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碗里。
一方手帕伸出,放到了太子的手中,正是皇帝的那一块,李明勋坐在儿子身边,语重心长的说道:“不要怪你的母亲,她都是为了你好,她虽是皇室出身,却是简单温和的女人,没那么多的心眼。”
“儿臣不怪,也请父皇莫要怪罪。”太子低声说道。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你母亲像老三这么大的时候就到了我的身边,那个时候我把她当孩子待,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她就嫁给了我,我这二十多年在外征伐,她在内操持,国事家事都支持我,我亏欠她那许多,怎么会怪罪她呢?”
太子闻言心中安定,擦了擦泪,把泛着泪花的粥吃完。父子二人坐到了炕上,沉默了一会,皇帝问:“君华,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让你大哥监国。”
“大哥武勋盖世,英武果决,最像父皇。”李君华说道。
皇帝摆摆手,表示并非如此,示意太子继续说,太子又说:“也有人说,立国以来,内阁与国会对皇权颇多掣肘,而北伐国战最是要压服国内,同心协力的时候,让大哥监国,可确保北伐后方无虞。”
“那就是.........。”见皇帝继续摆手否决,太子又说。
“我是你问你怎么想,不是问旁人怎么想。”皇帝有些不耐烦了。
太子咬牙说道:“儿子文不成武不就,实在比不过大哥,让父皇失望了,父皇想培养大哥........。”
说到这里,太子哽咽起来,他实在不想自贬,他自认不如长兄是事实,但那是因为他年纪尚幼,又生逢盛世,难有立功展露的机会,而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再提高自己,却在崭露头角的前夜失去了奋斗的目标,实在是委屈。
“你少年老成,这是好事,却也是坏事,你总是从太子的角度去猜测皇帝的心思,为什么就不能从儿子的角度为父亲想一想?”李明勋拍了拍儿子的头,温和说道:“我知道你委屈,你觉得自懂事起,你就从未松懈过,一直没有得到展示才华的机会,就被你的大哥盖住了风头。但你大哥何尝不委屈呢,他是长子,却不是嫡出,当年有了你,鉴于国内的形势,我不得不从你诞生的那一刻就确定了你为继承人。
其实每个有多个孩子的父亲都有分家产这种问题,可唯独我是特殊的,皇位的竞争就是零和游戏,赢家通吃。像你大哥这样的宗室,你若当了皇帝,还会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吗,即便你是个仁德的皇帝,君度最后的命运也不过做一个无职无权,蹉跎半生的闲散王爷。你觉得你大哥能接受这种结局吗?”
“我呢,大哥当了皇帝,我就可以.........。”太子大着胆子问道。
“你也一样,这就是皇家的残酷,如果我只有一个优秀的儿子,一切就好说了,可我有两个,甚至三个。”李明勋知道太子想问什么,根本没有让他说完,直接给出了答案,他拍了拍儿子的手,示意他安静下来。
“我需要你知道一点,你、你大哥和老三,以及你三个姐妹在我的心中都是一样的地位,都是我的孩子,而在皇位继承上,你们兄弟三个人也是平等的,我不会因为你是嫡出就会偏爱你,更不会因为嫡庶而定继承人。
在英王监国这件事上,我不需要隐瞒你,这是给你大哥证明自我的机会,将来你也会获得同样的机会,如果我活的够久,而老三也够上进的话,他也会。然后在一个合适时候,我从你们兄弟选择一个最合适的人继承皇位,如此而已。这是作为父亲的私心,而不是皇帝的决断。所以你大可不要担心因此丢掉一切.......。”
“儿臣也有机会?”太子抓住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
“当然,每个人都有,你大哥先获得这个机会是因为他年长,你也知道他的,十四岁起便南征北战,功勋盖世。仅凭这一点,我就要给他一个机会,我希望有一天,有一天我选择你作为继承人的时候,是因为你比你大哥更优秀,我希望有一天,我拒绝君度的时候,可以挺胸抬头的告诉他,你不适合。
很多人说你大哥不适合,说他暴虐、独断,不尊重法律和现有的制度,穷兵黩武,等等等等,但我不相信这些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君度以前是一位统帅,他做的很好,暴虐、独断是一位统帅的良好品德,而给他一个执掌帝国的机会,他未必不会仁厚。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李明勋问道。
“明白了,儿臣明白了。”李君华哽咽说道。
李明勋很高兴能得到儿子的理解,他知道,同样的情况下,老大是绝对不会理解自己,但太子会,因为太子仁德,极重孝道,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同样是皇帝的心头所爱。
“不要哭,不要哭,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日后不要总是哭。”李明勋擦了擦儿子的眼泪,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说道:“我听说你在学堂认识了一个女孩子,是什么样的女孩,漂亮到让我的太子都倾心?”
太子顿时大窘,眼神闪烁,窘迫的差点找地缝钻下去,李明勋呵呵一笑:“你也不用去怪身边的人,他们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你总是装作平民,悄悄去见,总归不安全。”
“是,儿臣知错了。”李君华低头说道。
李明勋立刻说道:“不不不,我不是挑你的错,你没有错,相反,我很认可你的做法,像是你我这种身份的人,会让人恐惧,也会让人谄媚,总归很难找到真心相待的女子,我不认为你有我这般好运。而如果男人一辈子找不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那就是在太可怜了。”
李君华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这是从皇帝口中说出来的话,而李明勋却继续说道:“所以呢,你大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无需顾及别人的看法,而咱们李家对择偶也没有什么门槛,如果身份地位上真的有不合适的地方,大不了不做正宫也就是了。”
没来由的听了这些话,李君华的心中有些忐忑,他不知道皇帝怎么突然对这件事关心起来,但总归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是,儿子明白了,日后会注意的,定不给皇室丢脸,让父皇母后难堪。”李君华应了几句,也就退下了。
待太子退下,皇帝拉了拉绳铃,乌以风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太子去了长春宫。”
“看到没有,这就是我的儿子,孰是孰非他总是能分出轻重来,并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李明勋满意的说道,继而对乌以风吩咐道:“你也仔细挑选两个人送东宫去,找几个聪明干练的,别整一群愣头青,平白坏了太子的好事。”
“那那个姑娘.......。”乌以风又问。
皇帝耸耸肩:“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我年纪大了,还是别给自己添麻烦的好,你们也别插手太深,只需要保证太子的安全就行。”
帝国的统帅部就安置在乾清宫外,方便皇帝垂询问政,如今这里交给了英王掌管,按照规矩,日后监国的英王殿下就可以住在这里了,所以自昨日皇帝的旨意下达之后,这里就出现了大量的侍从来洒扫,而且全部是英王府来的,宫里的人也只能打打下手。
到了午后,一队仪仗从自外而来,正是英王的仪仗,与以往进宫轻车简从,只带寥寥几人相比,今日英王的排场大了许多,坐着轿子不说,行列之前还还打出了奉旨监国的字样,浩浩荡荡的进入了统帅部之中。
“各衙门的资料和各军的联络人都已经到了吗?”英王进入其中,见满屋子的人,随口问道。
“只有东宫那边的一些资料没到,卑职请人问过了,东宫那边说是太子要亲自前往您府上交接,再问就说这是皇上的意思。”一个官员低声说道。
然而英王似乎没有听到这些,反而坐在椅子上看着堂内的众多官员,他到底自幼在军旅成长,虎目视下,很是震慑。
章一五四 投效
这里的官员不是没有和英王共事过,但几乎没有人留下过好印象,英王的性子,说好了叫一言九鼎,说难听点就是独断专行,他只在乎军队需要什么,不在乎如何做到,因为在英王看来,那些是下属的事,所以当李君度看向众人的时候,大家眼神都躲避着,胆小的还把身子往同僚后面藏一藏,生怕英王看到自己。
“哟,财政部的王大人,国会的许专员,都是熟人么,来来来,往前走一走,大军的钱袋子你们二位捏着呢,大事小情的你们可不能不知道啊。”李君度热络招呼着躲在后面的两个财政官员,二人硬着头皮走出来,都是低头不语。
何文瑞见英王如此,知道他还记着当年主政西南的烂事,那个时候,他就帮衬着英王处理政务,亲眼见识了英王和内阁、国会的斗法,因为南京那边都惧怕英王,怕他承袭皇位,有意在各方面掣肘他,虽说有首相在,没有表现的那么直接,但暗地里的小动作可从未少过,当年这两位大人也是南京派遣去协饷的官员,何文瑞几次拿不到他们的批准,还是英王出面,当着这二人的面砍了几个捉来的土司,血淋漓的脑袋就摆在二位桌子上,强迫这二人蘸着血写批文。如今再见,二人惧怕也是应有之义,但内阁明知道是英王监国,总理北伐大军后勤军务,还派这二人来,可见南京与英王的矛盾之深。
“来,二位上前一些,稍安勿躁。”何文瑞打着圆场,再让二位官员靠前了一些。
李君度轻咳一声,说道:“这里是统帅部,是帝国作战中枢,自即日起,一切军令自此出,所为均为北伐大业,此次北伐,陛下亲征,我等自然要勠力同心,倾力而为,不可有一点懈怠、错漏。
不管你们此前担着何等官职,到了这里就是军人了,国法森严,军法无情,若再有纰漏疏忽,本王以军法论处,个中真意,相信诸位也不会不明白吧。”
“是,殿下。”众人齐声应和。
能到统帅部的,哪个不是有背景的,他们虽然官职不高,但各个背后都有大佬照拂,可这个照拂可做不到无时无刻,英王以军法统帅,意思很清楚,做错了事情,你身后的大佬还没从南京递上话来,砍头的铡刀就落下了,想耍弄手段的,都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命。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然也到不了这里,聪明人就该做聪明事,都工作吧。皇城外的几个酒家和客店都包下了,一日三餐都是外面送餐进来,累了也有最好的客房,你们实心做事,本王也不会亏待你们。”李君度扔下一句话,便是离开了。
众人立刻归位,开始手头的工作,方才被点名的两位官员凑到一起,其中一个撇嘴说道:“先给大棒,再给甜枣,糊弄的住谁?”
而另外一人看了看认真工作的同僚,说道:“也就你我不吃这一套吧,但想来,英王也不想拉拢你我了。”
李君度走出了统帅部衙门,林西塘追赶了上来,身后跟着一人,看服饰似是行政官员,面相还算熟悉,也是财政那边来的,那人到了英王面前,俯首说道:“下官是马相派来的,相爷说了,此番殿下监国,相爷定会全力相助。”
“本王知道了,你回复你家相爷,他日到京,必去拜访。”李君度淡淡说道。
那人也就离开了,林西塘说道:“副相倒是乖觉的很,到底自幼在海上混生活,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着实了得。”
李君度倒是满不在乎,说道:“他也是穷途末路了,想着再搏一搏,不过也好,我也正用得着他。”
副相自然就是内阁副手马东来,其也是皇帝的学生,虽说没有李海那般亲厚,但总归不比马东来差,早年经营澳洲,回到中枢便佐李海,但人心如何能满足,尤其是在权力方面,终究还是再想上前爬一步,可帝国官制也未完全成熟,内阁成员虽说定了任期制度,但做了副相还能不能做首相,皇帝一直未曾表态过,如今首相李海也要快到任期了,马东来百尺竿头,当然还想更进一步了。
“殿下,这话却也不能说绝了,最好也不要走的太近,有何长官在,这个关键时候可别出了二桃杀三士的错漏。”林西塘小心提醒道。
李君度微微点头,心中了然。这次监国,皇帝安排了何文瑞辅佐,在西南时,便是他佐政,早已被人贴上了英王一党的标签,但李君度知道,何文瑞并不是他的亲信,至少远远没有做到唯他马首是瞻的地步,北伐之后,内阁就要换届,内阁首辅的位置,何文瑞也是可以竞争的。
“明白了,你退下吧。”李君度说道。
瀚海深处。
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在茫茫白雪之中前行着,天上还飘着细微的雪花,蒙在士兵和战马的身上,好似一条白龙在前行,这正是北伐西路军的前锋。
西路军的前锋数量多达一万八千兵,另有四千名驭手马夫,负责牵马驾车,这近两万的军队每人配备两匹战马一头骆驼,另有一千二百辆重型辎重车和两千头骆驼组成的驼队,因为沿途有积雪作饮水,只需要载运三天左右的冰块以备无虞,士卒在行军过程中,又以干粮为食物,无需准备燃料,因此载运的物资都是粮草,可供这支规模庞大的军队使用超过四个月的时间。
大军主力都是藩兵,只有一个加强了火炮、辎重和宪兵的陆军团,而在一万四千的藩兵之中,过半又是直辖旗佐之中抽调上来的,其中两个绥靖旅作为主力,这两个绥靖旅正是许汉风这些年主政漠南的时候打造的,全部都是骑兵,个个骑射了得,又擅用火器,上马可厮杀,下马可步战,而人员来自直辖旗佐,大部分是蒙古人,还有部分就是从蒙古旧贵族手中解放来的汉人奴隶,除却绥靖旅外,就是云中绥靖区外藩扎萨克选上来的精骑,这些都是各蒙古部族首领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一个扎萨克往往只挑选三到五人,都是射雕儿之属。
无论外藩还是直辖的扎萨克,所有的军卒在归化城都换了装备,绥靖区为其提供了最好的战马,御寒用的被服和帐篷,除却使惯了的弓箭之外,其余一律换到最好,而且前锋军都是久在草原的,对草原的天气最适应不过,比之内地调遣来的士兵更适合这次行动。
戈壁滩的荒凉被积雪覆盖,但行军中的士兵仍然感觉到凄凉,特别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和戈壁,让人有些后怕,大军自归化城出发后,一直向西,沿着阴山和黄河到了后套,向北深入瀚海,直奔目标地翁金河而去,因为军中骡马众多,而天寒地硬,适合车辆行进,向导更是多年走这条线的,所以大军行军速度很快,归化城出发后,只用了十三天就抵达了翁金河畔,算是走完了最危险的一段路。
许汉风派人查验军中人畜,汇总之后,发现只折损了不过区区一百四十人,七百余马匹骆驼,另有三十二辆辎重车损毁,军中存粮足够,饲草充足,这意味着,帝国臣民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恶劣的天气没有击败大军。
翁金河是一条发源于燕然山脉的河流,向南流入瀚海之中,沿着翁金河往北走,地势开始起伏起来,而且积雪越来越厚,虽是如此,实际此地仍然还是戈壁沙漠的环境,但许汉风要的就是这般环境。
两日功夫,许汉风选择了一处河边山坡作为大营所在,这片山坡因为靠近翁金河,山梁挡住了北方的寒风,所以在向南一面长满了寒带的针叶林和部分阔叶树木,这些可以为大军提供建筑材料和燃料,虽然湿柴不容易点燃,但总归比没有的好,至少前锋大军可以吃到一顿热饭菜了。
不仅如此,除却这部分山坡之外,周围数十里都是荒凉所在,这里位于草原和戈壁滩交界的地方,别说冬季,就算草木最茂盛的夏秋季节,也不会有牧民把自家的牲口赶到这里来饲喂,因为这里的实在是太荒凉了,水草实在不丰美,即便是夏秋季节,也是马瘦毛长的地方。
正是因为荒凉,所以才成为大军的首选,既然已经击败了老天爷,大军最大的威胁就是清军的骑兵了,而如今的清廷早已不是曾经那个驰骋万里河山的中原王朝,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部落联盟,作战习惯和战术已经和蒙古人没有多少分别了,草原部落作战,从来不需要为后勤考虑,因为他们所使用的奶制品和肉食都可以由能够迁移的部落提供,在紧急的时候,军中战马也可以提供部分,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可以千里转进,四面袭击,但有一点,这样的军队是没有办法集中起来使用的。
骑兵要集中,那么部落也要集中,部落集中牛羊牲口也要集中,显然,一处地域内的草木是支持不起太多的牛羊食用的,没有草的地方,清军就无法集中大军,而没有充足数量的军队,就完全没有可能吃掉前锋军,选择此地,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趁着清廷尚未反应过来,即刻派人卸车,然后把辎重车运回归化城,顺便催促第二批物资立刻起运,粮食是足够的,我们需要煤炭做燃料.........。”许汉风向手下交代着。
“将军,外面来了一个科尔沁人,想要见您。”手下进来汇报道。
“科尔沁人?怎么会,云中绥靖区只有四个科尔沁佐领,我都没有调遣人手。”许汉风皱眉说道。
“是当年跟着满洲鞑子从漠南迁移来的科尔沁人,是敌人的人。”手下说道。
许汉风骂了一句:“混账东西,如此敌情还敢打马虎眼,快让他进来。”
不一会,一个头戴破毡帽,裹着一身羊皮袄子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佝偻着腰,满脸的皱纹好像比山间沟壑还要深一些,看起来六十岁,但许汉风久在草原,知道这里的人生活不易,实际可能连四十岁都没有。
“奴才博尔基吉特莽古岱拜见将军!”男人见许汉风器宇轩昂,立刻认出了他是头目,即刻跪下。
许汉风更是震惊,这人的姓名竟然是个贵族,于是问道:“你是科尔沁部的头人?”
“是,奴才手下有四百多户牧民,五百个能打能杀的好汉子,还有两万多牛羊,都在向北一百多里的高山冬季牧场里。”莽古岱说道。
许汉风微微点头:“你怎么知道大军到此,又为何而来?”
“回禀将军,我部落负责附近百里的瀚海边缘巡哨任务,此乃满洲人的差遣,因此我早早得知大军到来,我此次前来,是为天朝效力的,早在两年前,我依旧已经投效新朝,这两年是人在曹营心在汉。”莽古岱说出了一个大家都不敢相信的秘密,然后撕开羊皮袄子的内衬,拿出一封有些发黄的书信来,许汉风一看不要紧,竟然是安全局最高长官何文希的亲笔。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异议了,但是许汉风不理解,为什么何文希这招暗棋没有提前告知,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莽古岱借着靠近漠南的地利,又是清廷后族的身份,一直与帝国有联络,真正让其下定决心的还是自己这支大军,毕竟这么多的骑兵,最多两日就能探索到他部落所在的越冬牧场,而这两天功夫,他既求不来援军,也无法在寒冬大雪中迁移走部落,还不如就地归附,求个好结果。
“很好,莽古岱,你是第一个向本将归降的敌人,我可以允你一个要求。”许汉风满意说道。
莽古岱低声说道:“如果可以,我想请将军饶恕我的儿子们,他们在和林做了几年人质,已经成了满洲人的走狗。”
章一五五 小人物的悲哀
许汉风对此早有耳闻,这些年来,敌我双方对于蒙古人的争取愈演愈烈,也要不顾一切的控制手中的蒙古人,不让其流散到对方手中去,不可避免的是,作为一方势力的主导者,汉人和满人都对蒙古人采取了高压管控政策,比如人质,区别则是,帝国一方拥有更好的资源,而满洲人则比汉人更让蒙古人亲近。
“这很简单,我答应你,可以放你的儿子们一条生路,但是你要告诉我他们做了什么?”许汉风倒是大气,先答应,再问缘由。
到了这个时候,莽古岱就没有任何理由隐瞒了,作为博尔基吉特氏,而且是科尔沁不落的博尔基吉特氏,莽古岱一家几代人与满洲人联姻,虽然其地位不高,娶不到宗室女子,但莽古岱本人的妻子也是八旗权贵之女,其两个儿子也是,像是他这种亲厚的身份,也仅仅是不用把妻儿老小都送到和林去做人质,而只是让儿子交替去清廷效力,几年下来,两个儿子都在清廷得到重用,这个时节,大儿子正在和林,而二儿子在得到了西路军前锋越过瀚海的消息后,不顾一切的要前往和林报信。
“你为什么没有阻止你的二儿子去报信?”许汉风问道。
莽古岱说道:“不瞒大人,老朽已是迟暮之年,两个儿子正值壮年,又有满洲人在背后支持,实权早已落在儿子们的手里,若老朽在昨日接到消息的时候就表现出任何一点对满洲人的不忠,或许塔尔苏就要抢班夺权了。
老朽是个识时务的人,想要保住部落,就该向新朝归降,如果这么做,就要杀掉我的儿子才能确保无虞,但老朽不想杀死儿子,也不想失去部落。”
“你是一个实诚的人,没有对本将隐瞒,很好,现在我就派兵去你的部落,为了避免给你在和林的亲属带来麻烦,你为了保住你儿子们的性命,我可以让人做出劫掠假象。”许汉风倒是体贴。
“谢将军成全。”莽古岱千恩万谢之后,就准备亲自带路去了。
许汉风见他出去,对阿桂招手说道:“你本部有一千精锐,对吗?”
阿桂叉手而立,郑重点头,许汉风说:“很好,你带你的本部随莽古岱去他的部落控制局面,我另率精骑绕行过去。”
阿桂知道这是许汉风担心莽古岱耍弄手段,引大军入圈套,立刻答应了下来。
而在莽古岱的带路下,阿桂率领的精骑躲开了游巡的哨骑,直接突入部落之中,控制了大部分的人口和牛羊,只有少数人逃走,阿桂严令众人不得劫掠妄为,只是把部落里的壮丁集中看押,解除了他们的武装罢了,有莽古岱在一旁协助,进行的非常顺利,而绕行而来的许汉风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
等许汉风带队进入部落之后,看到的仅仅是一点骚乱的迹象,牧民和奴隶的眼睛里依旧带着恐惧,而部落的穷困则出乎了许汉风的预料,衣衫褴褛的牧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莽古岱小心说道:“将军,请您到我的帐篷去,那里还算温暖,我的家人会好好照料您的。”
按照莽古岱指着的方向看去,十几个人被看管在骑兵刀下,男女都有,都是莽古岱的家人,一个尚且年幼的儿子,两个未出嫁的女儿还有就是他的孙子们。
“是汉狗!”几个妇人高声叫嚷起来,其中一个年级稍大的女人跑到莽古岱面前,用满语指着莽古岱的鼻子痛骂,许汉风听的懂一些满语,但也不精通,总归可以听出那个女人是莽古岱的妻子,指着莽古岱是一个懦弱无耻贪图富贵的人,把自己的部落出卖给汉人。
而这几个情绪激动的妇人自然就是满洲妇人,也是莽古岱和其儿子们的妻子。
“夫人,你不用担心你和孩子们的安全,我们不会杀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见那妇人要动手打莽古岱,许汉风用刀柄挡住了她的手,用蒙古语提醒道。
出乎许汉风的预料,莽古岱的妻子竟然可以熟练的掌握汉语,她抱起来莽古岱的小儿子,语气平淡的说道:“汉人将军,你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竟然可以饶恕你的敌人们,我很感激你,但是莽古岱是一个懦夫,他出卖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用他们的性命和自由去换取荣华富贵,就算是牲口也不会这么做,虎毒尚且不食子!
早晚有一天,我们的皇帝会带着我的兄弟子侄前来,把莽古岱大卸八块,把他的肉扔在荒漠了任由乌鸦啄食!让他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们满洲的皇帝才会下十八层地狱,他们是蠢货孬种,根本分不清形势,早早晚晚天朝的大军会把他们抓住,一刀一刀的杀死!”莽古岱也是羞恼的厉害,破口大骂。
“哈哈,莽古岱,你这个畜生不如的玩意,身为丈夫你出卖自己的妻子,身为父亲你置子女于危险境地,身为奴才你不忠于主子,你这样的东西,怎么配做我的丈夫,怎么配养育我给你生的儿子.........。”女人声嘶力竭的大喊着,说到最后,把年幼的儿子高高举起,狠狠砸向地面。
许汉风站在一旁,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他倒是眼疾手快,一脚把身边的草团踹到女人身边,那孩子摔在了草团上,嚎啕大哭,莽古岱连忙抱起儿子,从头摸到脚,发现没事才稍稍安心。
“你这个恶婆子,该死的满洲女人.........。”莽古岱抽出一把刀,砍向自己的妻子,再一次被许汉风拦住,他可万万没有想到,会看到这种自相残杀的局面。
“好了,把这几个满洲女人捆起来,找几个厉害的婆子看管起来,莽古岱,你派人看顾自己的儿孙吧。来人,立刻收拾部落所有的可用物什,返回大营。”许汉风吩咐道。
待回到了大营,营中已经立起了帐篷,生了炉子,许汉风进了帐篷,锅里的乱炖已经在翻滚,他指了指一个羊皮垫子,说道:“莽古岱,你坐吧,吃点东西。你不用恨你的妻子,她是满洲人,和我们不一样,至少你的小儿子没事,不是吗?或许过一段时间,她就会接受的,就算真接受不了,你也可以.........。”
“将军,在回来的路上,她........她就咬舌自尽了。”莽古岱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声说道。
“是吗,那真的太遗憾了。”许汉风听了这个消息也有些悲戚,叹息一声,说道:“喝一些酒吧,这样或许你会好受一些。莽古岱,你失去了妻子,我不会再让你失去儿子的。”
莽古岱接过酒壶,喝了两口:“感谢您的仁慈,将军,您准备如何安置我的部落呢?”
把部落迁移到大营里,莽古岱有一种羊入狼群的感觉,特别是部落的女人,惴惴不安,虽然新朝军纪严明,尚未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但莽古岱还是有些担忧,希望知道命运如何。
许汉风说道:“我正要与你说这件事,我部只是大军前锋,一个月内还有十万大军抵达,大军所需粮草饲料都需归化城供给,你部落这四百余帐篷原本不算什么,但还有两万多牛羊马匹,那实在是个大问题,此地又几是不毛之地。”
莽古岱问:“那需要我带部落迁移到漠南去吗?”
“是这样,但也不全是。”许汉风说道,他拿出了一份军令,放在了莽古岱的面前,莽古岱倒是识字,看了一遍,发现这是征召令,要征召自己部落的一切非必需物资,包括牲口、车辆、毡帐、草料和器具,而按照征召令,一切物资最后都会折价给钱,其中部分物资可以到漠南一比一兑换,比如牛羊牲口。
“我的人已经清点过了,你的部落一共两千人口,两万四千头牛、羊和马匹,少量的骆驼,总体上折价四万两,这是部分现金,你可以收下,不足之数,到了归化城绥靖区的官员会补充给你,或者给你相同数量的牲口。”许汉风打开一旁的箱子,满满一箱子银元,足有三千之数。
莽古岱一开始听到要征召,心中是反对的,他以为这是变相的强征,但细细看去,并非如此,大军征用的只有部落的牲口和物资,并不征用私人的金银财产,虽然牧民最重要的财产就是牲口,但区别在于,这是真正的征用。
“那人呢?”莽古岱又问。
许汉风道:“你部落的士兵对附近的地形熟悉,但鉴于你对部落民的控制力,我建议留下你信赖的三十到五十人,其余全部迁移到漠南去,好运的是,我的辎重队近些日子也要南下,他们的空车可以运载所有的人,虽然空间不大,但胜在挡风暖和,沿途也可以相互照应,食物饮水都由其供应。”
莽古岱微微点头,这就诚意满满了,没有把自己的部落百姓当成苦力,也没有强索部落中的女人做军妓。
“将军放心,我会向部落百姓解释清楚的,也会亲自带人留下效力军前的。”莽古岱拍着自己干瘪的胸膛,说道:“虽然我莽古岱不是勇士,但却对这附近的一草一木都熟悉。”
许汉风当然欢迎莽古岱的效力,虽然帝国的情报部门在漠北这块土地投入了非常多的资源,但一个熟悉环境的当地人仍然是弥足珍贵的。
而在莽古岱的协助下,许汉风派遣精骑兵横扫周边二百里内大大小小七个部落,这些部落少不过二百帐,多也不过八百帐,是清廷放置在前沿的警戒部落,但深厚的积雪也让军队的作战充满困难,特别是靠北的几个部落,前锋军的将领们往往愿意骑着骆驼前往,下马步战攻击,也不愿意在齐膝的雪地里拖拽马匹。
每个被击破的部落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士兵们赶着骆驼拖着雪橇前往各部,把各部落的牛羊帐篷全部拖回来,特别是牛羊,拖回大营之后,挑出少量可作为种畜的牲口,其余一律宰杀,肉和骨头码放成堆,然后再用第二批辎重队送来的盐巴,腌制起来,而那些部落就没有主动投诚的莽古岱这么好运了,部落里的男丁被锁做苦力,在营中挖沟筑壕,女人和孩子则分批送往漠南,编入官奴旗佐之中效力。
与此同时,远在和林的清廷已经得到了帝国大军进抵翁金河的消息,但对于前线送来的消息称有数万士卒和骡马,满蒙权贵全都表示了怀疑,他们不认为冰天雪地里能有这么多人可以穿越瀚海。
“都住嘴,你们这群井底之蛙!”索尼走了进来,一声断喝让众人停止了叫嚷,而索尼的身后跟着两个士兵,架着一个被打断腿的家伙,看服饰衣着,正是绥靖区的藩兵。
一大包的东西扔在了那藩兵面前,索尼说道:“皇上,这是前线捉来的一个斥候,问过他了,大家就都知道了。”
“索尼,那些是什么?”玄烨看着大包的东西,问道。
索尼说道:“这是这蠢货的装备,都在这里了。”
玄烨走到那堆东西前,忽然嗅到了香味,原来是一个半开着的铁盒里传出的,他捡起一看,里面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油脂,香味很浓,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防冻膏。”藩兵已经吃了刑罚,为了保命,自然有问必答。
玄烨细看那藩兵,发现他虽然脸部粗糙,但没有冬日里士兵被冻裂的口子,再看他的手,也是如此,便挖了一块,涂抹在脸上,感觉很顺滑细腻,难怪这个家伙没被冻伤。
玄烨再看其他的,竟然还有备用衣服,一件厚重挡风的羊毛风衣,羊皮做的护膝,还有厚重的毛手套棉帽子,再看那藩兵的衣服,外是厚棉袍,内衬棉袄,再里面则是毛衣,轻便暖和,而把一个卷儿打开,原以为是垫子,但发现有个口,似乎是个口袋。
“这是睡袋,外面的羊皮的,里面是羊绒呢子,中间还填了鸭绒,夜间休息时,下面垫上草,钻进去,扎上口子,就不冷了。”
“不仅人有睡袋,连马上都蒙了牛皮羊皮,这厮三匹马,每一匹马都蒙牛皮保暖,吃的也是上好的饲料。”索尼怒气冲冲的喊道。
玄烨的心中一紧:“是只有斥候有,还是人人都有?”
“都有,除了睡袋,其余都有,军官的最好,斥候次之,士兵是四个人用的大帐篷,马夫也只是没有风衣。”藩兵给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答案,
章一五六 迁徙
整个打仗里的人面容一片死灰,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对手的强大,毕竟帝国已经拥有了几千年来最多的领土和最多人口,但人们仍然无法相信帝国能给规模庞大的军队提供如此精良全面的装备,这是历朝历代都无法想象的,至少在清廷占据关内的时代,最精锐也是最亲厚的八旗军队也没有这种待遇。
“或许只是这支前锋军队有这些装备,后续的主力是不具备的。”某个人小声的说道,打破了帐篷里的沉寂。
“肯定是这样的!”玄烨站起来,高声叫嚷道,这话说的坚定不移,却毫无证据证明,只能用巨大的声音来增强说服力。
见得到了玄烨的认可,而索尼等重臣宗亲也没有反对,那人又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就是孤军深入,敌人的主力在四月前肯定无法越过瀚海。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消灭这支深入的孤军,震慑住东番贼人,使其不敢再犯漠北之境。”
“对,只要杀灭了这支前锋,一切就都好说了,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中。”
“真是老成谋国之论,我大清的前途就在这上面了,这正是满天神佛保佑,列祖列宗保佑,东番狂妄自大,孤军深入,让我大清有如此良机,幸甚!”
一群人权贵高声颂扬起来,但玄烨却偷偷的看到索尼脸色如常,并未表态,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于是说道:“你们说的对,所有人立刻回去,整顿军备,准备出战,我大清在漠北厉兵秣马多年,此战得胜定可再入漠南、边墙,定鼎天下!”
满蒙权贵走出了大帐,布木布泰从后面走了出来,看向玄烨,玄烨方才还激情飞扬,见到布木布泰立时摇头:“老祖宗,孙儿.......孙儿刚才所说的只不过是安定人心罢了,孙儿虽年轻,却未狂妄到要与东番决战的地步。”
布木布泰听了这话,热泪盈眶,拍了拍玄烨的脑袋:“真是好孩子,聪明稳重的好孩子,若你早生二十年,我大清怎么也不会落得这般地步。”
玄烨侍奉着布木布泰落座,又亲自给索尼搬了一个凳子,待他坐下,才是说道:“索尼,这仗究竟是能打不能打?”
索尼知晓的信息比玄烨知道的还要明了清晰,老实说道:“皇上,现在不能打,也打不了,要想打怎么也要到春暖草生之后,可那个时候,怕是东番主力已经到了,打也打不过。”
玄烨打开鹿皮的地图,指了指前锋军大营所在的位置,说道:“这支孤军所选的地方周围都是不毛之地,如今又是冬季冰封的时候,贼营周边无草料供应牛羊马匹,牲口吃不饱,也就就无法支持大军围攻,这个道理,朕是清楚的.........。”
索尼重重点头,心道皇帝虽然年幼却娴于军略,且对漠北民情知晓的很清晰,不用多费唇舌。
“........但是事急从权,围剿这支孤军也是我大清立足漠北的最好机会,不抓住这个机会,一切就全完蛋了,索尼,朕以为,此刻也不是讲仁德的时候,当尽起精锐,围攻贼营,就地征粮,把周围部落的牲口全部宰杀,为大军食粮,如何?”玄烨问道。
索尼见皇帝终究要下狠心,说道:“皇上,人可以肉为食,但八旗如今多是骑兵,无草料,如何饲养战马?”
玄烨直接说道:“让骑兵下马步战,只蓄养少部分精骑,用于截断对方粮道!在万不得已的时候,索性连战马也杀了........。”
“不行,万万不可!”索尼越听玄烨说,越觉得要孤注一掷,正要反驳,却见布木布泰已经出言否决了。
索尼语重心长的劝说道:“皇上不可啊,发大军冬季围攻,竭泽而渔供养,成功了也是伤筋动骨,若是失败了,那就是自断退路,想西退都退不得了。”
“索尼,你觉得我朝大军打不过东番孤军?”玄烨立刻问道。
“打不过,敌人虽是孤军深入,但马骡数万,精兵数旅,且火器精良,我大清与东番几十年血战,便是入主中原,兵精粮足之时,也得以三当一才可应战,以十战一,才有聚歼之可能。如今敌前锋兵卒少说一万五,没七八万人,如何围歼,况且敌炮火众多,而我方只有轻便小炮,攻坚克营更无法取胜。就算士卒不惜身,将帅肯用命,从大军集结再到围攻完毕,少说也要一个月的时间,东番主力若在此期间赶到当如何?就算东番无法为全军提供类似前锋军那等装配,可若还有几支军队有如此能力,千里来援,那岂不是腹背受敌。”索尼不敢强硬,只用事实劝说道。
“可不打也不行,若是不打,开春之后,贼营之兵四处抢掠,截断我西退道路,而东番主力再从其他方向攻入,便是几面包围,难道我大清要再向北后撤,到老毛子手下受气吃憋不成么?”玄烨忧心忡忡。
几个人都是无言以对,如今的清廷上下充斥着年轻气盛的新权贵,他们对维护皇帝权威和大清的统治以及军心士气非常重要,但也充满了对帝国的轻视,实际上索尼等一干中枢重臣都知道,大清能在漠北立足,靠的是瀚海和大兴安岭带来的天堑地利,这些年,就没有打出像样的胜利证明大清有立足漠北的实力,可偏偏帝国也是稳中求胜,没有立刻北上讨伐,反而积蓄了七年之久,让大清享受了七年的安宁。
漠北偏安七年,虽然此地民穷地困,可也是安全所在,如今帝国再兴大军讨伐,大家都想着如何打退敌人,保住这片来之不易的基业。
沉默了许久,索尼终于说出了旁人不愿意说的话:“皇上,漠北非久居之地,撤吧。”
玄烨依旧不语,满脸的不甘心,布木布泰拍了拍他的手:“皇帝,我知道你有雄心壮志,可此时可不是冒险的时候,就算你能灭了贼营那一万多东番兵又能怎么样,开春之后,东番再派十五万人来,你待如何,你还能再败东番主力不成?东番既然决定进军,就不会不安排后手,也不会只派遣一支孤军来,你堵住了漠南方向,但京城方向呢,兴安岭以西呢,我们没有足够的实力。”
“可至少可挫敌锋锐,让其不敢妄为。”玄烨坚持说道。
“皇上,就算您说的全对,今年您歼灭东番深入的孤军,让其不敢轻易北犯,可只需要两三年的功夫,东番还会倾全国之力进军,那个时候,他们就不会再派前锋了,而是尽起数十万大军深入草原,那时当如何呢?”索尼跪在了地上,恳求说道。
“皇上啊,主子啊,我们能立足漠北,是因为有瀚海天堑,可如今已经证明这天堑挡不住东番,那就该离开了,他们能越过千里瀚海,难道还能越过万里草原吗?古往今来几千年,从匈奴起,但凡不是中原汉人的对手,便撤到漠北,若再不是敌手,便向西撤退,西部诸蛮孱弱,略加整合,便可卷土重来,我大清皇上少年英雄,东番李贼却已迟暮,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胜谁败,谁主沉浮,未必非得今日得出结果啊。”索尼磕头磕的咚咚作响。
玄烨长叹一声,扶起索尼:“朕不甘啊,朕不甘啊,可恨朕生不逢时啊,我大清的基业都被多尔衮、满达海这些不肖子孙给败坏了.........。”
说着,他跪在了布木布泰面前:“老祖宗,孙儿让您失望了,方才还说不战,却总是........。”
“老祖宗明白你的心思,觉得这个时节西撤也是伤筋动骨,还不如趁着大军未散,痛痛快快的杀一场,死也死的像个男儿汉!”布木布泰笑着,眼睛里却闪烁着泪花。
布木布泰又对索尼说道:“索尼,你也起来吧,咱们好好商议一下,都别意气用事了。”
玄烨扶起索尼,说道:“索尼巴克什,如今打是打不过,撤退也要保住我大清根基才是,可这冰天雪地,怎么才好啊。”
索尼咬牙说道:“皇上,这个时候了,想全面保住牧民牲口是不可能的了,这个时候必须做出决断,其中首要就是要保住八旗余烬,无论到了哪里,八旗才是大清的核心,满洲才是国族,无八旗,我大清无骨,没满洲,我大清无根啊。
其二就是保住军队,蒙古人不是汉人,没有多少乡土情结,家庭观念也没那么重,皇上自幼熟读史书,那大元自成吉思汗起,几代汗王,屡屡西征,从蒙古草原一直打到泰西国家,横扫大陆,在大陆中央先后建立几个大汗国,哪一次是把士卒亲属全迁移过去的,打下敌人的城池,抢夺他们的财物,杀死男人,把他们的孩子做奴隶,把他们的女人和女儿当老婆,征服不就是如此吗?只要有军队有战马,遥远的大陆中央有的是草原、牛羊和女人!”
“那你的意思,把能扔的都扔了,只带国族和骑兵西撤?”玄烨问道。
索尼摇摇头:“并非如此,冬季迁移损折很大,根本保不住所有牛羊牲口,可能保住多少就该保住多少才是,就算保不住也不该扔给东番。而且若抛弃太多,军心动荡,谁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呢?
奴才建议,如皇上所说,倾举国之兵,由皇上亲征,出战翁金河,只不过围攻东番是假,借机西撤是真,可借机带走国族百姓,用精锐掩护其先行西撤,而在和林、呼伦贝尔也要派遣重臣贤能动员迁移,能移多少是多少,如今积雪厚重,迁移不易,但敌人追击更不易!”
玄烨看向布木布泰,见她微微点头,说道:“索尼你说的没错,但我们要撤到哪里,天山一带吗?”
索尼神情有些黯然:“怕是准噶尔人未必欢迎我们。”
其实满清在退避漠北之后,一直尝试和西域的卫拉特各部合作,毕竟卫拉特各部自顺治时代就是大清的藩属,还曾派兵入关助战,而双方也有共同的宗教信仰。居中联络的就是藏地那一位,卫拉特的各部也想利用清廷抵挡来自东方中原王朝的威胁,双方建立联系非常早,可很快就遭遇困难,先是负责联络的噶尔丹上师失踪,继而是帝国用兵西域,以介入叶尔羌汗国内乱的方式展示了帝国远征的实力,更在西域取得了立足点,堵住了漠北进入西域的最通畅的通道。
自此之后,卫拉特各部就显得兴趣缺缺,而帝国也用承认其藩属地位,建立通商贸易联络,援助其抗击北方沙俄威胁的方式,将这个未曾完全确定的联盟彻底分化。
“但不可向北退入老毛子的境内。”玄烨咬牙说道。
“是,皇上说的是,既然东番能越过瀚海,那么向北进入西伯利亚的山林地带也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大清要想崛起必然要整合游牧各族,可北面都是些蛮子,蒙古人退到那里也适应不了。”索尼立刻表示了支持,他说道:“奴才想过了,就此向西,先避一避,再退往原失必儿汗国的领地,再视局势发展而定,如何?”
“可那如今是老毛子的地盘了。”玄烨说道。
所谓失必儿汗国就是历史上的西伯利亚汗国,这是一个从金帐汗国分离出来的小汗国,领地位于鄂毕河和额尔齐斯河之间的地方,早在几十年前就被东征的哥萨克人征服了,那里距离漠北数千里,可以说这是相当安全的距离了。
“如今已经不是考虑那许多的因素了,大清想要生存就需要空间!我们要先斩后奏,先迁移再向俄罗斯提出要求,如果俄罗斯的皇帝不同意,那也好办,在那个方向,他们与卫拉特人、金帐汗国有争端,有合纵连横的空间,相信那个时候,很多人会帮助我们的。”索尼笑呵呵的说道。
“索尼,你说的很对,可若朕亲征了,谁来督促呼伦贝尔到和林一带的部落向西撤退呢?”玄烨问道,但他的眼睛盯着索尼,分明是让他来做。
而索尼也眼神坚定,正要接下这个担子,但却被布木布泰抢了先:“当然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