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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二五 海贼来袭

    三日后,涌金号和两艘大沙船抵达了港口,把储存在仓库里的生丝、铁锭、茶叶和瓷器塞进了货舱之中,一直到了吃水线,才停止了装货,实际上,此次前来的不光是三艘货船,还长江口外还有一路护送前来的白鹭号和海鸥号,除了来回路上遇到郑家的船队,最主要的是让两艘单桅纵帆船熟悉海路,日后商馆设立,它们少不得前来。

    商馆的二楼,两张八仙桌上坐满了衣着华丽的商贾,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饮下李明勋敬过去的一杯酒,说道:“李掌柜,林某虽然说是后来者,但也想做个坏人提醒一句,这江南是大明的腹心之地,你那三艘炮舰来往,可是真真是不安全呀,长江的漩涡多,说不定哪个是谁家的,要是碰上个眼红的,怕是不美呀。”

    李明勋倒也知道这人的身份,虽说在众多商贾上算不上豪富,但林家是苏州数得上的缙绅,即便在整个江浙也是数得着的望族名门,族中子弟出仕不少,其中最佳者,天启朝时做到了户部侍郎,如今的林家家主当初也从布政使位上致仕归,虽说三代没出什么柱国重臣,但是门生故旧遍布朝中,背景自然不俗,因此这林掌柜说话也是随意了些。

    “林掌柜说笑了,您这是肺腑之言,真真是为明勋想,明勋又怎能当成坏话呢,实际上,这也是明勋考虑的,所以......。”李明勋就坡下驴,想要提出在江南择地设立商馆的想法,却不曾想一声巨响传来,房门被撞开。

    程璧看到闯进来的是自家的仆人阿金,脸色登时不悦:“狗东西,也不看这是什么时候,如此无礼!”

    阿金顾不得说话,从外面拉扯一人进来,程璧脸色一变,问:“程志,你怎么来了,是老夫人身体不好吗?”

    原来阿金拉进来的人是程家的管家,虽说程璧是徽州人,但已经在江阴安家落户,还是江阴首富,老母妻子都在江阴家中,因此程璧才有这么一问。

    “老爷......海贼.....海贼打来了,海贼打到江阴了。”管家语无伦次,扑倒在地,惊恐喊道。

    这句话喊出来,整个房间里瞬间乱作一团,程璧捂住脑门,哭喊道:“母亲啊,我母亲啊.......。”

    程璧哭喊着,竟然昏了过去,还是那阿金上前,按了按人中,才让他还醒过来,程璧满脸担心,道:“实在对不住,江阴沦丧,家母受难,程璧心中一团乱麻,作陪不得了,须得立刻归家,对不住,对不住......。”

    说着,踉跄跄的向着门外走去,房间里无人敢于说话,有几个人也是站起来,他们都是苏州、常州一带的商贾,心里很清楚,对于海贼这类流窜性很高的组织来说,从江阴沿着运河可以直达无锡、苏州和常州,各家在城外都有别宅、产业,如何还能坐得住呢?

    李明勋却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止道:“慢着!”

    他站起身来,直接站在了门口,那高大的身躯挡住,这些人自然出不得门去,程璧问:“你....你这是作甚?”

    李明勋道:“程兄,各位掌柜且慢,如今海寇入侵江阴,整个长江水道必当戒严,尔等莫要说回去,便是回去又能如何?凭你们主仆三五人,能做得什么事儿?再者,如今情势尚未明朗,如何孤身犯险?”

    程璧颓然坐在椅子上,问:“江阴完了,我母亲.......。”

    许长兴连忙起身,抱拳说:“诸位听我一眼,你我都是商贾,精于交易而不懂杀伐,明勋却是不同,在海外与西夷、蛮族争雄,定然是有韬略在胸,不如让他为大家剖析利害为大家出出主意。”

    “是是是,李掌柜文武兼修,自然比我等胡来要强啊。”失了主心骨的人众人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连忙逢迎。

    李明勋忽然拔出佩刀,锋锐的刀锋抵在了报信管家的脖颈,厉声问道:“我问你答,若有一句不实,斩你脑袋!”

    那管家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抬头,李明勋当即问:“海寇到江阴几日了?”

    管家连忙说:“小人从江阴赶来,行了两日,约么是前日午时到的江阴。”

    “那时天气如何?”

    “正是晴朗天气,并无雨雾。”管家回答的极快。

    李明勋再问:“海盗有多少艘船?”

    管家面露惊骇之色,道:“海盗船像是飞蝗一般,遮天蔽日,整个江面......。”

    这话还未说完,李明勋一记刀把砸在了他的胸口,管家吃痛翻滚在地,李明勋却是喝道:“好胆!如何敢信口雌黄!”

    “大晴天的,你如何看不清海盗船只,敢夸大其词,实在该死!”李明勋喝道,已经扬起长刀。

    那管家连忙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也说不清楚,总觉得实在是太多了,那些贼人从黄田一带上岸,一直到运河码头都是海盗船。”

    李明勋收起长刀,说:“程兄安心便是,令堂定然无恙!”

    程璧一听这话,忙问:“李掌柜,如何这般肯定?”

    李明勋道:“程兄也知道,从黄田到运河码头,左不过二里左右的江段,能靠岸的都是渔船、瓜皮小船,怕是能停靠二百艘不止,程兄也听到,海盗进犯之日,天气晴好,又是在中午,那么多小船出现在江面上,便是普通百姓也知道是贼人了,如何不进城躲避,江阴虽然不如边塞雄城,城墙、雉堞和护城河却是不缺的,哪里是贼人能轻易攻破的。”

    “对,这话有理,有理!”许长兴第一个站出来赞成。

    李明勋又对其他人说道:“各位更是不要担心,这些贼人不敢顺运河而下,说白了,一群乌合之众罢了,麻杆打狼两头怕,有江阴在后面,更怕长江巡船堵住退路,必不敢深入!”

    “李掌柜,那你说当如何?”一个掌柜问道。

    李明勋想了想,说:“这些贼人当是崇明水贼,无外乎是吃不饱饭的流民、渔夫,必然要在江阴周边村镇劫掠,只要朝廷大军赶到,自会逃窜。”

    “朝廷大军?一群不见饷银不挪窝的蠢猪!”一个掌柜当即愤愤不平的说道。

    程璧叹息一声:“那群丘八巴不得贼人多抢掠一些,他们好把那些民脂民膏当成战利品收入囊中,可怜我江阴百姓,现遭海贼祸害,又遭兵痞荼毒,这世道呀。”

    “有没有更快点的法子?”那林姓掌柜出言问道,见众人不解,他说:“诸位弟兄,如今可是收春丝的时节,若是被贼人搅闹大了,咱们损失可就大了。”

    众人纷纷点头,如果真的闹大了,生丝价格是上去了,可是手里没货,钱白白让浙江那边的人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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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六 击贼

    李明勋呵呵一笑,知道这人在打自己的主意,说道:“自然是有的!那群海贼不过是乌合之众,多半是附逆的渔民,上岸抢一把固然好,但他们的身家性命是那条小船,若是有人能破坏他们的船,或者让他们认为自己的船会被破坏,那还不立刻逃走?”

    “主意是好主意,但冲击贼人锚泊地,可不是一般的行动,怕是那些丘八.......,哎,李掌柜,如今码头不是停着你三艘炮舰吗,若是能过去轰几炮,那贼人还不作鸟兽散啊!”程璧眼睛放亮,说道。

    李明勋呵呵一笑:“各位都是明勋的朋友,这忙倒也不是帮不得,只是各位得应明勋一个条件才是!”

    林姓掌柜脸色微变:“李掌柜莫不是拿这事儿和我们议价吧?”

    李明勋摆摆手:“那倒是不至于,程兄对我有恩,便是只帮他一人,明勋也愿意冒险,更何况,若是贼人闹大了,我定下的生丝怕是落空了,这也是为了自己。”

    “那是什么条件?”程璧连忙问。

    李明勋道:“我可以替各位做,但却不能声张,各位须得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能坐在这里都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了李明勋的意思,说白了,眼前这位谈吐不凡的海商是一位海外侨士,连大明国人都算不上,若击破海贼立下功勋,如何向朝廷交代,朝廷细查下来,他连枪带炮到南京来,本身就是逾越规矩了,众人都想闷声大发财,最担心就是节外生枝。

    就在李明勋觉得事情要定下来的时候,许长兴却道:“众位且慢!”

    “众位,如今长兴是明勋谋主,有些话便不藏着了,虽说咱们几家多有交情,但自古是交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此次各位让明勋率三艘铳炮齐备的快船南下攻贼,耗费的钱粮子药不说,就是明勋也担着性命之忧,也不能让他白白为各家击贼吧?”许长兴道。

    众人一时愣住,不知许长兴这般说什么意思,倒是程璧眼睛一亮,道:“说的是,皇帝不差饿兵,咱们自然也不例外,明勋虽说是自己人,却也不能让他一人承担,这样吧,各家凑上三千两银子,一作给底下人的赏钱,二作军械药子儿钱,如何?”

    “这有何难?”林掌柜第一个说道。

    各家纷纷认领,每家也就出一二百两,自然不当回事,众人又商议了一番才散去。

    “许老哥,我可不差这三千两银子。”李明勋有些不明白的问道。

    许长兴道:“老弟啊,和这群人精打交道,你还嫩了些,你一人把事儿担起来,日后再有这种事儿,便是要靡费巨万,他们也会用尽手段不出钱的,毕竟有这先例在!再者,各家出了钱,也就把他们和你栓在了一条船上,纵然出了什么岔子,他们也会为你遮掩,如若不然,你便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李明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老哥提点,我看那几个掌柜都是人精,他们定然是明白,为何还愿意纳捐?”

    许长兴道:“你若不拿钱,成与不cd怪罪不得你,可是拿了钱就要消灾,你能履约也就罢了,左不过是三千两银子,若是不能履约,他们便可以用这件事敲打你咯。”

    “受教了,买卖就是买卖!”李明勋抱拳道。

    明月高悬,寂静无声。

    白头鹰号在长江水面上劈波斩浪,齐大志站在船艏,紧紧抓住绳索,打量着眼前这片熟悉的水面,在他的指引下,三艘战舰绕过江中几个不明显的沙洲,而在远处的江阴码头,篝火连绵,如繁星一般。

    “李掌柜,再往前就没有任何沙洲了,您的船可以放心行驶。”确定了位置之后,齐大志小心的对房中休息的李明勋汇报道。

    李明勋略略点头,命令道:“升起操江提督衙门的官旗,挂上官牌,传令白鹭、海鸥二舰,进入战斗状态!”

    白头鹰的火炮甲板下顿时传来忙碌的声音,炮手们在准备弹药,全副武装的士兵和临时征召的水手在分发武器,他们手持火铳站在了船舷边,把沙子倒在甲板上,以防流血之后滑倒,一切都井然有序,只等着交战的命令。

    李明勋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静静等待着,周围一片安静,只有江水拍打船舷的声音。

    时间过了许久,待四更天,李明勋才下达了进攻的命令,白头鹰号立刻升起了船头的三角帆,锋锐的船艏切开平滑的江面,在船尾留下一道分叉的涟漪,径直驶向了江边海贼的锚泊点,空气中到处都是火药的刺鼻气味,远处的江岸却是笼罩在黑暗之中,齐大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到这个时候,海贼还没有发现,那己方就是胜了。

    一天前,程璧找上自己,要求自己率领麾下三艘巡船和百十个兄弟参与这次行动,面对那些缙绅老爷的逼迫和多达三百两的赏银,齐大志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好在负责人是李明勋,他又给了自己五十两,只要求出借船上的令旗和官牌,而自己巡船则在这支小舰队后面,待打完之后,上去抓几个海盗。

    而事后向上封交代的脚本已经写好了,自己率领巡船击破海贼锚泊地,擒杀海贼无数,保得江阴百姓平安,不仅会得到升迁,还会多几个有权有势的朋友。当然,即便是失败,银子已经到手,江阴百姓也会看到勇敢冲向海贼的巡船,也算是名利双收。

    三艘纵帆船在熟练水手的操纵下无声无息的滑入了锚泊地之中,这片江段已经停满了海贼的船只,红对头、渔船、花屁股,都是打渔走私的小船,船上多半无人,只有码头十几艘沙船和小福船算的上威胁,它们停泊在外面,摆明了随时要逃跑。

    “传令下去,舰队开火,只打大船,勿打小船!”李明勋下达了命令。

    站在旁边的齐大志还有些犹疑,只听着隆隆的炮声在一侧传来,一道道火光在眼前点燃,浓烈的火药残渣弄的他眼睛睁不开,隆隆的炮声让他本能的想捂耳朵,却不知道是捂耳还是遮眼,手忙脚乱间,甲板震动,齐大志直接摔在了地上,正当要爬起来,调转船头的命令下达,另一侧的火炮又是接连开火。

    齐大志一直忍受着火药气体和炮声的煎熬,索性坐在甲板上的泪流满面,怎么都站不起来,隆隆的炮声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李明勋拍他的肩膀,他才抬头观察周围。

    “齐大人,我这边活儿干完了,剩下就交给您了,能抓多少俘虏,砍几个脑袋,就要看您收下的表现了。”李明勋笑道。

    齐大志跑到船舷边,定睛一看,整个码头已经是火光冲天,沙船和福船在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传来,浮尸和船只残骸漂浮在水面上,码头到处都是人,有些人在救火,有人在哭嚎,而更多人的从四面八方赶来,跳上自家的船就划桨离开。

    船桨、帆索交织在一起,垂死挣扎的海贼在互相残杀,场面已经是一片混乱。

    “是是,我这就让他们上。”齐大志立刻给自己的人传令去了。

章二七 崇明海贼

    “大掌柜,要不要继续攻击?”船长咧嘴问道,他的脸上已经被火药染黑,兴奋的咧出白牙。

    李明勋道:“我们眼前的这些是海贼不假,但多是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何必与他们为难,吓走也就是了,我们的铳炮是用来对付真正恶人的。”

    齐大志的三艘巡船已经驶入了码头,把水面上的海贼捞起来,捆绑好拴在船上,而已经死的人直接割了脑袋,在压倒性的胜利和厚赏之下,几十名士兵冲上岸去,把怀揣着金银珠宝的海贼砍倒在地,码头上的海贼立刻成鸟兽散去。

    战斗已经持续了一个半时辰,江阴左近的人都是知道,正在抢掠的海贼扛着大包小包跑来,登上船就是不管不顾的离开,没有人愿意和杀红眼的官兵纠缠,而江阴城中的也响起了一阵鼓声,便见上千人从里面冲杀出来,绞杀那些四处乱窜的海贼。

    李明勋见大局已定,立刻吩咐林河:“你且带白鹭号、海鸥号顺流而下,沿途不要和海贼纠缠,出了入海口,便在老地方等待涌金号等货船,若是五日内我没有赶到,便直接护送货船回台湾便是。”

    到了中午,战斗已经停歇,过半的海贼乘船离开,许多就地混入百姓之中,被抓的也有近千人,虽说已经安靖,但码头被沉船堵死,李明勋只得乘小船上岸,却见杨莽站在码头,兴奋的大叫:“我便知道,那炮火连天来救江阴的也只有咱们商社的船了。”

    李明勋瞪了他一眼,道:“莫要声张,旁人问起便说是操江提督的官船来救便是!另外,咱们的人都没事儿吧。”

    杨莽挠挠头,颇为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一闹海贼,俺爹便把买来的牲口全都带进了城里,俺把咱们的人聚集在船厂的粥棚里,让人把木杆削尖了,聚集了上百汉子,那些海贼一看咱们都是吃施粥棚的穷汉,便没有为难。”

    李明勋知道,虽说这是个理由,但是杨莽能武装起上百人也是至关重要的,这让船厂变成了难啃的硬骨头,那群海贼自然不愿意纠缠。

    “当初为难咱们的那个典史倒是不错,若没有他,咱们商社的牛和一些孤寡进不得城去,这次他也是大出风头呢。”杨莽又补充了几句。

    李明勋道:“莫要管这些,三日内,会有几艘货船赶到,你和林河把愿意跟咱们去台湾的人都统计好,趁着贼人过境,多招募一些,待船到了,上船走便是。”

    两日的时间,杨莽父子招募了三千余人,虽说多是流离失所的贫苦百姓,但对于台湾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人力资源了,李明勋安排它们上了货船,并不耽搁,直接乘船离开。

    码头上,招募的百姓正背着大包小包走上拥挤的船只,杨莽忽然跑了过来,低声在李明勋耳边说了两句,李明勋抬头看去,杨莽父亲开的茶肆里,一个男人正在那里怔怔看着,正是那位典史阎应元。

    李明勋快步走了上去,坐在了阎应元的对面,淡淡问道:“典史大人怎么不下去阻止啊?”

    阎应元微微摇头:“你我都知道,江阴本就萧条,如今过了贼,秩序混乱,而县衙的存粮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活到夏粮收获的时节,如果没有人安置,他们的下场只能是从贼、饿死或者变成流民,亦或者被我当凶徒抓到牢房里......。”

    说着,阎应元的脸色变的无比凝重,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内心深处知道,这群灾民跟着李明勋去台湾,是最好的出路了。

    李明勋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让眼前这位公正廉洁的典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不容易,何必在招惹他呢,李明勋笑了笑,说:“听闻海盗袭来那日,典史大人在码头连射三箭,箭箭落在贼首脚下,惹的众贼踟蹰不前,一直到天黑才敢上岸,若非如此,必然有更多百姓被荼毒,典史大人当真神武。”

    杨莽之父也附和道:“大掌柜这话说的极是,如今江阴人人承了典史大人的恩情,我们商社也不例外,若非有大人,怕是要损折惨重了。”

    “本官自幼习武,身为江阴典史,护持百姓乃是职责所在,算不得什么,倒是李掌柜,非我大明人士,更不是江阴桑梓,却能挺身而出,炮舰驱逐海贼,钱粮救济难民,若非操江提督衙门的人无耻之尤,您自然受到万民敬仰.........。”阎应元说着,脸色微变,看到李明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诧异问道:“你.......你是故意让操江提督的人抢了功劳!”

    李明勋呵呵一笑:“人怕出名猪怕壮,生意人嘛,总归是要闷声发大财的。”

    阎应元冷哼一声:“却不是那般简单吧,你是想借机攀附缙绅,以图大利!”

    李明勋道:“您这话说的没错,但是阎大人,李某向来不赚穷人的钱,也不刮民脂民膏,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李某喜欢从国贼匪徒身上赚钱,比如打打海贼之类的。”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这次驱逐海贼就是展示你的力量,江南,特别是苏松一带的缙绅见识了你的能耐,必然想再与你合作.......。”阎应元说着,声音越发的虚弱,他很清楚李明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从未牺牲百姓的利益。

    李明勋道:“阎大人莫要再说了,也勿要做出螳臂当车的事情来,若阎大人真要劝谏于我,还不如介绍一下来袭江阴的海贼,让李某心中有个准备。”

    阎应元无奈摇摇头:“这本就是什么秘密,随意打听一下也就知道了。”

    明朝时候的崇明还不是后世那般是中国第三大岛屿,此时的崇明是由几十个沙洲、小岛组成的沙洲群,因为各沙岛经常因为潮水、江水发生变化,便是崇明县城也是屡次迁徙移址,而崇明自古便有贼寇,在崇祯十二年之后,因为天灾**,逐渐形成势力,更是扩大到舟山北面的嵊泗列岛,这群海贼虽然号称拥有船只数百,两万余人,但却大部分是崇明一带的贫苦渔民,而且还分为数股。

    若论势力,独霸嵊泗列岛的顾三麻子实力最强,麾下也多是老贼,还有崇明本地的顾荣、顾忠、高进忠等几股贼寇,之所以一直没有闹出大乱子来是因为这群贼寇一直受到崇明沙船帮的压制,如今沈廷扬要沙船帮北上抗清,失去了牵制力量的海贼自然嚣张起来,也就闹出了袭击内河,围攻江阴的事情来。

    (顺道说一句,很多作品将顾荣当成顾三麻子,实际上这是不对的,顾荣在1642年受抚,顾荣因为清军大军压境,与抗清力量内讧而死,顾三麻子一直没有受抚,在江阴抗清的时候援助江阴失败,一直坚持到1656年才被满清抓住处死。)

章二八 ‘招安’

    “哎,海贼号令不一,本不难剿,然江南之地,虽有漕丁、操江、卫所兵马数十万,却无堪战者,如今落得这般局面,贼此次犯境虽铩羽而归,却并未伤及根本,必当卷土重来,届时谁有护持江阴百姓呢?”阎应元无奈的叹息说道。

    李明勋听了这话,心中原本就有的念头更加活泛了,他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子,盘算着如何利用这帮子海贼在江南站住脚,渐渐的,一个计划浮上心头。

    “哎呀,谢天谢地,李掌柜尚未成行,若是走了,便是丢了一场大造化呀!”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沉思的李明勋。

    李明勋抬头一看,正是那位林掌柜,他赶忙起身:“林掌柜,这话说的,你我一见如故,还相约一道吃酒,便是要走,李某也当先告知您一声,怎会不告而别呢?”

    林掌柜擦了擦脸上的汗,拉着李明勋到了一边,避开阎应元等人,说:“李掌柜,大喜事,大喜事呀!我叔父在苏州望月楼设下酒宴,苏州左近的士绅老爷来了不少,要感谢你仗义出手,驱逐海贼的义举。”

    李明勋听了这话,装出一副荣幸之至的表情,道:“烦劳您告知一声,如此盛会,李某自当前往,这般与属下交代一番,半个时辰后便随您前去苏州如何?”

    “如此甚好,车马已经是准备好了,我在这里静候李掌柜,哎呀,李掌柜真是交了好运了,这次真是一场大造化呀。”林掌柜不住口的说道,惹的李明勋更是好奇,这厮却是对那个造化闭口不言,卖了个十足的关子。

    李明勋把一切事物交给了林河,带上许长兴前往了苏州,一路沿着运河快马,当晚便是来到了苏州城下,常人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李明勋却无意欣赏此地美景,到了苏州才知道那望月楼并不在城内,而在运河边上,掩映在柳林之后,端的是幽静高雅的好地方。

    过了两重院落,来到了以二层小楼前,二楼灯火通明,不时传来笑谈之声,当林掌柜上去通传的功夫,许长兴把李明勋拉到一旁,说:“明勋,这一路上我想过了,此次他们召你来,怕是要招安于你!”

    “招安?老哥说笑了,我乃是正经商人,纵然动刀兵也是对着海盗和东虏,从未对大明商船做过什么手脚,非海贼也,他们招安什么呢?”李明勋笑呵呵说道。

    许长兴低声道:“许是我用错了词,但就是这个意思,这些人八成是看中了您的船坚炮利,铳炮齐全,想要你让你去打崇明海盗,依着他们的性子,自然是招抚于你,你成了朝廷官员,自然就是他们手里的面团,想你方你就方,想你圆就圆,明勋,你听老哥一句劝说,万万不要招安,就算是惹恼他们也无妨,反正你手里的皮草、参茸都是抢手货,大不了去浙江、福建买卖!”

    “老哥,为什么不能招安,弄一身官袍穿穿也挺好的啊。”李明勋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不当第二个郑芝龙,但依旧装作不明白问道,意图便是考验一下许长兴。

    许长兴立刻说道:“明勋,如今你在台湾已经立足,凭借江南、日本和奴儿干都司的往来贸易,不消三五年便可聚财百万,兵甲数千,只要驱逐红毛夷,占领全岛,便可以向朝廷请封内附,到时哪怕只受封一个县王,那也是大明藩国,百世的基业,哪里是一身官袍可以比拟的,而且.......。”

    正说着,林掌柜已经下来请人,许长兴知道没有时间解释了,只能提醒道:“万万不可答应他们。”

    李明勋呵呵一笑,就要带人上去,林掌柜却是拦住,道:“李掌柜,上面都是江南有名的士绅老爷,哪个不是文雅之士,您带着这么些护卫上去,像什么话?”

    “确实不适合,但是林掌柜,今天多半是要商讨大事,才选了这么个僻静地儿,若是这七八护卫立在门前,平白招惹了闲人耳目呀。”李明勋微笑说道,见林掌柜面露为难,说:“您看这样好不好,您在一楼安排些酒菜,我让这些护卫进去,保证不惹事不出声,这些护卫都是蛮子,最是听话,交代几句也就完了。”

    林掌柜点点头,安排到了望月楼的一楼,李明勋把护卫安置好,低声用土著语言对一个蛮子说道:“待没人了,告诉你的队长,如果听到上面有人摔打酒杯,就冲上去,全都杀光!”

    交代好了之后,李明勋笑呵呵的跟着上了二楼,但见堂内灯火通明,坐了三桌,多是峨冠博带的老者,年轻的也是须发半白,而坐在上手的是一个鹤发老者,怕是有七十余岁了,想到路上林掌柜交代的,这位便是苏州大缙绅,曾经的按察使林士章。

    林掌柜笑了笑,介绍道说:“这位便是此次驱逐海寇,保境安民的腾龙商社大掌柜李明勋。”

    众人皆是微笑点头,李明勋连忙行礼:“晚辈见过各位长辈!”

    林士章却是满脸笑容,伸手托住了李明勋的手,道:“林谦啊,你下去吧,莫要让闲杂人等上来了。”

    林谦退下之后,林士章道:“来来,李掌柜认识一下,这位是常州的马老爷,嘉靖的徐老爷,昆山的顾老爷,松江的郭老爷......。”

    李明勋挨个施礼,但众人对他倒是颇为冷淡,多不过瞥一眼,有礼貌的也不过是点点头,算是回礼了,介绍完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半刻钟了,最后一个被介绍的是一身青衫的男子,他是在场最年轻的,待林士章介绍完他,这位叫做孙达言的缙绅瞥了李明勋一眼,说:“听说你是海外侨士,做的是番货买卖,虽然与在座几家有过交易,到底是底细不明,今日先得报上家门,要不然,哼!”

    林士章却是在一旁笑道:“李掌柜莫怪,孙老爷刚从督察院下来,待人严苛了一些,来人,先给李掌柜添把椅子,便在老夫身边,来来,先坐下,坐下再说。”

章二九 团练 上

    没来由的让人给了个下马威,李明勋自然心中不快,但好在林士章极为给面子,倒也不愿意发作,有林士章撑台,纵然其他人对李明勋有些排斥和鄙视,但也不好发作出来,待酒过三巡,林士章才说道:“李掌柜真是后生可畏,顾三麻子近百艘舰船来攻,你三艘舰船,几轮炮击就是打退了,真真是年少有为呀。”

    李明勋一向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连忙说:“林老爷谬赞了,不过是些许海盗,本就是无胆鼠辈,又不曾见过铳炮,所以一打便是逃走了。”

    “话不能这般说,这江南之地,漕运、操江、卫所,十万兵马是有的,但是听到海盗来袭,有几个敢于出手的?若非有你,莫要说江阴,便是苏松也要被荼毒了。”林士章笑呵呵的说道,引来一阵附和之声。

    那孙达言却是说道:“前辈莫要再称赞他了,这丘八似乎也不是不明事理的,我便有话直说了!”

    “崇明海贼滋扰长江两岸有些年岁了,以往沙船帮在的时候,倒也不敢放肆,这段时日沈廷扬沽名钓誉搞了这么一出,这群贼寇也无人弹压了,便出来兴风作浪,各家都是深受其害,如今江南各衙门名下的兵马没有几个能战的,特别是舰船,比海贼强不到哪里去,你李明勋既然麾下有几艘好船,不如便受抚朝廷,如那郑芝龙一般,到时候剿了海贼,有在座各位支持,赏你个一官半职也只是等闲。”孙达言昂着头,毫不客气的说道。

    李明勋呵呵一笑,道:“李某是海外侨士不假,到底也是华夏后裔,按理说,这崇明海贼对李某的生意也有影响,于情于理都该助各位长辈,可是李某想问一下,我受抚于朝廷,朝廷许我什么官职?”

    孙达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道:“放肆!你尚未立下功勋,如何敢求恩赏?”

    李明勋却是不恼:“若说功勋,李某在江阴驱逐海贼已经算是大功一件了,如何求不得恩赏?若说恩赏,当初郑芝龙麾下舰船上千,兵马数万,也不过赐了个五虎游击的名头,李某麾下这点实力,能得什么,千总还是把总?”

    “哼,便是把总,也是旁人三代人的积累了。”一个缙绅说道。

    李明勋道:“诸位前辈,把总不过是芝麻大小的官,连个卫所都没有,一年能得几分利?在下来往江南贸易一次,便可得银十万巨,放着这么好的买卖不做,为何要去当个芝麻大小的官呢,就算因为诸位不能见容,李某在江南做不得生意了,也不过是再去广东、福建,甚至去南洋也是一样,何必放着钱不赚,委身于官宦呢?”

    孙达言气的胡子翘起来,但是李明勋话说的极为有理,他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除非自己威胁把李明勋抓起来,但还未到那一步呢,这个决定得由林士章来做。

    “李掌柜这话说的错了,你做官也不耽误生意呀,把总之位是小,但好歹也是官呀,对于在官面上打交道极为有利,又可以承我等恩情,过上三五年,未必比不上他郑芝龙。”一个缙绅说道。

    李明勋呵呵一笑:“莫要说三五年,便是三五十年李某也成不了郑芝龙,因为诸位根本容不下江浙出现郑芝龙,否则区区崇明海贼,让郑芝龙来剿也就是了,何必麻烦李某人呢。”

    此言一出,那缙绅老脸一红,郑芝龙刚受抚的时候确实只是游击,但这些年南征北战,剿灭海贼,升到了总兵之位,但是他剿贼剿到那里,手就伸到那里,如今不光是福建,广东和浙江也是他的势力范围,这么一个大海商来剿贼,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孙达言看不惯李明勋的嚣张,在他眼里,一个区区海商,就是一条海狗,自己请他来看家护院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如何能在这么多大家面前侃侃而谈,他正要发作,林士章却是敲了敲桌子,说:“且莫多言!”

    林士章对李明勋微微一笑,问:“李掌柜是海外游子,应当知道海商在域外贸易的艰辛,无人看顾庇护,时刻受人威胁,此次我等是给你一个内附的机会,要好好把握呀,若你有其他困难不妨说出来,我们替你解决。”

    李明勋拱手一笑:“林老爷说的极是,但不是李某有什么困难,而是李某答应了各位,对各位的利益是大损失呀。”

    “哼,老夫倒是要听听,你受抚当官,剿灭海贼对我等有什么损失?”孙达言冷哼一声,喝道。

    李明勋道:“那损失可就大了,头一遭就是这买卖上的损失,李某出售的是毛皮参茸,从各位名下产业购入生丝、瓷器、茶叶等江南商货,各位经手我的商品,卖给我货物,赚的是两头钱,算起来,一家也有两三万的利润,可是我若成了卫所把总,如何再去奴儿干都司,从东虏手中抢来参茸毛皮呢,没了这些东西,咱这买卖还能做吗?”

    “你可以让你的子侄弟兄去做!”孙达言道。

    李明勋哈哈一笑,说:“即便是如孙老爷所说,让人代劳,但第二个损失就是各位承担不起的,李某的腾龙商社立在台湾,诸位也应该有所耳闻,但那是红毛夷的地盘,而李某在台湾造船、征服部落、修造武器、建筑碉堡、训练军队,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红毛夷所不能见容的,一旦我受抚为朝廷官吏,这事儿就得和红毛夷有个交代,到时候,是我帮着各位打崇明海贼,还是各位帮着我去抵抗红毛夷呢,总不能让我到手的基业都扔了吧,我在那里可是投了几十万两了。”

    “这.......。”孙达言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他刚从督察院退下来,自然知道大明如今的形势,东虏外加闯献二贼,可谓是内外交困,如今这个时候,更是要避免再树外敌,那红毛夷雄踞海外,以往还能仰仗郑芝龙和其争锋,可是如此郑芝龙和红毛夷早已媾和,利润瓜分完毕,势力范围也是划定好了,郑芝龙自然不会再行冒险。

    如果因为招抚李明勋而引发和红毛夷的战争,那就是因小失大,各家也不敢去做,一旦红毛夷发起疯来,海贸就得受影响,东南沿海诸多缙绅还不把在座各位都撕了!

    “我就说这个主意不成,现在一看,果真是异想天开!”一个缙绅难掩失望,扭过头去,长叹一声。

    “得,白忙活一场!”孙达言也是颇为惋惜,看向李明勋的眼神更是恶毒,他摆摆手,像是挥赶苍蝇一般,说:“你既然对我们无用,快快退下,这不是你能坐的位置,速速离开。”

    李明勋整理了一下衣衫,站起身来,貌似无意的说道:“真是奇怪了,明明是想让我剿贼,却非得牵扯到招抚的事情上,真是舍本逐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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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 团练 中

    “你放肆,胆敢讥讽各家士绅,谁给你的好胆!”孙达言站了起来,喝骂道。

    林士章却是拦住他,对李明勋说:“听李掌柜话里的意思,似乎有办法解开眼前的难题呀。”

    李明勋道:“这也算不得难题呀,若是众位肯给李某机会,李某定然能给出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桌上的人当即呵斥李明勋大言不惭,林士章却是说道:“诸位,做事向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我久历宦海,虽说经验丰富,思维却是僵直了,而李掌柜年轻有为,又久居海外,或许有不同看法,左右无事,诸位随老夫一道听一听,若是听不下去,自请离席便是,老夫便不多送了。”

    林士章这话说的半软不硬,显然已经警告众人莫要在为难李明勋,李明勋坐定之后,说:“古今中外,但凡匪盗聚集,当是朝廷发兵清缴,大明也是这般,为何不请朝廷出兵呢?”

    孙达言说道:“我大明自有国情在此,岂是你能置喙.......。”

    他未曾说完,便被身边一位老者拉住,这人颇为和善的模样,道:“李掌柜也不是外人,无需藏着,李掌柜应该知道,如今大明兵力疲敝,卫所废弛,真正能打仗要么在湖广、中原剿贼,要么在辽地抗虏,江南本就是富庶之地,能打仗的也就两淮的那几个总督名下的标营了,但也要防备再出现献贼毁坏皇陵的事情,纵然他们到了,不习水战,如何能剿灭崇明海贼?”

    李明勋自然知道这话说的不是实话,说起来,如果要动用朝廷兵马就要提供粮饷,贼过如梳兵过如篦,自古如是,这群人既不想拿钱更不想被那些丘八祸害,更不信任官兵的战力。

    “本地的兵马更是不堪战,弹压一下暴民还行,去崇明剿贼,多是败多胜少。”另一人插话说道。

    李明勋呵呵一笑:“按照惯例,朝廷无力剿贼,诸位身为地方尊老,深孚名望,当何以保境安民,报效朝廷呢?”

    这一问,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虽说明朝缙绅是这个社会的毒瘤,但是身为既得利益者的他们一定程度上也是维持地方安靖的力量,在一般情况下,地方出现灾荒、混乱的时候,他们也会出粮赈灾,以维持地方治安,在修桥、建庙、办学等能流芳百世的事务上,他们也乐得参与,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利益,既然是既得利益者,所有的缙绅势家也不希望匪盗的出现,在大股出现变乱,而朝廷不能保护自己利益的时候,他们也会联合起来用武力保护,其中一个常见的方式就是地方团练。

    团练起源于周朝的保甲制度,在唐宋都有团练使的职务,著名的苏轼就曾经担任过这个职位,而真正把其发挥到顶峰的却是在清末,湘军、淮军本质上都是团练武装。

    明朝并没有团练使,都是以按察使、兵备道统帅团练事务,比如吴三桂就担任过团练总兵的职务,而李自成也死于湖北地主团练武装之手。

    林士章轻咳一声,问:“李掌柜的意思是起个团练?”

    李明勋尚且没说话,那个和善的缙绅说了:“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说起来,咱们东林前辈梅之焕老先生几年前便在湖北办了团练,建坞堡、购大炮,号沈庄军,人数多达万人,着实保麻城几年平安,那老贼老回回都不敢进犯。”

    林士章敲了敲桌子:“顾老爷,你也得知道梅之焕的结局!”

    徐老爷一时语塞,梅之焕因为剿贼安民有功,受到了朝廷嘉奖,但也不过是如此罢了,因为朝廷不许团练武装出境作战,又不给饷械,沈庄军一切花费都是梅之焕出的,最后落得解散的下场。

    林士章说:“自古以来办民团,军饷不过两种来源,一是加征税赋,二是自己筹集。若说加征赋税,如今朝廷多征了辽饷、练饷和剿饷,咱们江南本就是重税之地,想来也无人敢在这个时候乱来的,若说纳捐筹集,各位可有看法?”

    一时间,无人愿意表态,他们都是地方豪族,平时是占尽了便宜,如何愿意割肉,平日遭逢大灾,就是巡抚出面劝捐,也不过是出几百两银子,千把石米应付,要是办团练,还是剿灭崇明海贼的团练,需要的粮饷、军械、战船,粗粗算起来,也得百十万两,在场人虽豪富,却也不愿意当这个倒霉蛋。

    “看来这办民团的法子也是个馊主意,赔本的买卖,林老爷,您对这李明勋却是错看了。”孙达言不屑的说道。

    李明勋呵呵一笑:“办团练什么时候成了赔本买卖了,可笑。”

    “不赔本还能赚钱不成?”孙达言没好气的喝道。

    李明勋却是说道:“诸位请我坐在这里,不就是想赚钱吗,而且我是商人,不赚钱,我费心尽力的出什么主意呢?”

    林士章点点头,拍拍手:“闲杂人等都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

    待婢女仆人退下,林士章说:“李掌柜,现在说话方便了,你说说吧。”

    李明勋道:“咱们剿的崇明海贼,崇明海贼威胁的是所以做出洋贸易的人,既然如此,所有的商贾和缙绅都应该出钱,这没错吧?”

    “没错!没错,凭什么就我们苏松缙绅出钱?”当即就有人附和。

    李明勋又道:“该出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是总不至于少于二十万两吧。”

    林士章呵呵一笑:“若只需要二十万,何故到这个地步啊,我等一是担心出资太多,二是担心打水漂呀。”

    李明勋道:“哈哈,李某不才,愿意在这里立下军令状,只需要二十万饷银,李某灭了他崇明海贼!”

    此话落地,众人哑口无言,林士章道:“果真是年轻气盛,但是李掌柜,你准备如何做,得先跟我们交个底吧。”

    李明勋道:“前几日江阴一战,李某麾下炮舰的实力大家也听说了,明年这个时候,李某能派遣不下十艘炮舰前来,而且还有兵甲齐全的兵马,足以灭掉他顾三麻子,当然,你们可能不信,但是李某可以答应,即便灭不掉,也愿意留下一支舰队,封锁崇明,让海贼上不得岸来!”

    “用你的兵马?这可是大明王朝,不是南洋小国!”孙达言第一个反对。

章三一 团练 下

    李明勋却是笑了:“自然不能打我们商社的旗号,用的是咱们团练的名头,有诸位在朝廷的地位,团练剿灭了海贼自然是诸位的功劳,至于诸位用的是自家的乡兵,还是雇佣的兵马,谁又能在乎呢,或者说,干脆指鹿为马,把我的兵马挂靠在某位老爷名下,当成团练乡兵也就是了。”

    众人皆是皱眉,相互看看,其中一个稍微年轻的却是一拍巴掌说:“啧啧,这确实是一个好法子,各位请想,咱们为了剿灭崇明海贼,请各家参与海贸的商贾、势家纳捐,用于团练乡兵,只要我等动动手段,再领头捐饷,响应者必众,咱们自然能把控这团练,到时候各家捐来的钱返还,其余人的纳捐银出这二十万,再招募完兵马,购买粮是、军械,剩下的不就是咱们各家的了吗?”

    “咳咳!陈老爷,这话说的差了,我等起团练,可是为了护卫桑梓,保一方太平呀。”林士章说道。

    那陈老爷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说了实话,连说:“哎呀,喝多了说胡话,各位见谅。”

    李明勋本来就是这个意思,让这人说出来,总好过自己说出来,而陈老爷把话挑明之后,众人皆是觉得此事有门,相互看看,交流了一下眼神,林士章道:“李掌柜,若是予你二十万,你当真能剿了崇明海贼?”

    李明勋道:“至少能取胜,减少海贼.......,能让各位给纳捐的士绅、商贾一个交代呀。”

    林士章听了这话,微微点头,对于李明勋和腾龙商社的实力,众人了解不深,总觉得那是云里雾里的,但他拥有夹板炮舰且用其救助过沈家公子,这次三艘快船驱逐海贼的事情都是真真发生的,即便是这些力量聚集在一起,也是能一战的,无论是打死些海贼,还是击沉些战船,总归能把团练的事儿交代过去,说白了,朝廷大军都打不过海贼,我们团练乡兵打成这般模样已经是很好了。

    众人都没有意见,倒是那孙达言问:“李掌柜是个买卖人,总不做赔本的事情,您出这么个主意,可不只是为了二十万白银吧,若是有什么条件,今儿当着各位老爷的面说出来便是,莫要以后团练办起来再提,那就是要挟了。”

    李明勋道:“您这话说的是,除了出兵费用,李某还希望诸位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说看。”林士章道。

    李明勋说:“诸位也应该知道我的生意,如今是越做越大,却都是委托给徽州商馆来操办的,麻烦不说,也影响商社的利润,我准备在江南建立自己的商馆,买入卖出,如何?”

    “商馆?不仅仅是商馆吧,不会是像佛郎机人、红毛夷那般的城堡吧,当年佛郎机人在双屿,连火炮都设了不少!”孙达言率先说道。

    李明勋道:“倒也不是,李某是做买卖的,麾下的船只多有铳炮,来往于长江水道着实不便,若是遇到不识货的来查,倒也是很麻烦,在下是想建设一个港口,做些买卖,也能停船、修船。”

    孙达言还想问,林士章却是让他停下,叫来了林谦林掌柜,省略了团练的事情,把李明勋要设立商馆的事情说了个大概,林谦听了之后,说:“李掌柜,咱们目前的买卖,从根本上来说是用毛皮、参茸换购生丝、茶叶、瓷器,你若是设立了商馆,便要把你的货物卖给其他人,也从小商贾手中收购你要的货物,这些人买你东西的价格高,卖你的价格低,岂不是说我们都没得赚了?”

    李明勋笑了笑:“各位是我们的老主顾,自然是忘不掉的,可是各位也都是势家,许多买卖都不爱做,比如年前我订购两千匹按照泰西、日本人喜好的花色丝绸,定下的两千件成衣,都是无人问津呀!总不能你们想做的买卖就做,不想做的也不让别人做吧。”

    林谦呵呵一笑,他心里清楚,李明勋订购的那种丝绸要改变工艺、培养匠人,众人懒得去做,而成衣的利润又低,众人不屑去做。林谦道:“那李掌柜也得定下个章程吧。”

    李明勋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商社每年都从各家手里收购一千担的生丝,而每年进入江南的参茸和皮草中的七成交给你们,如何?”

    林谦微微点头:“如此便是皆大欢喜了,李掌柜莫要着恼,我们与您做买卖是担着风险的,自然不希望......。”

    “勿要嗦,下去吧。”林士章却不给林谦颜面,斥责道。

    待林谦离开,林士章问:“李掌柜要把商馆设立在哪里.......,哎这么说吧,鉴于你们的身份,最好还是不要在繁华城市,以免惹来麻烦。”

    李明勋道:“这是自然,我准备设立在南沙。”

    “南沙?哈哈哈,李掌故好气度,有诚意!”林士章大笑起来。

    李明勋所说的南沙自然不是南海的南沙,而是崇明数十个沙洲中的一个,而且是最靠近外海的一个,这里如今还是崇明海贼的地盘,把商馆设立在那里,自然是得先剿海贼再立商馆了,此举可谓是诚意十足,对在座各位极为有利。

    既然大略定下了,剩下的事情便是好说了,而李明勋把出兵日期定在了来年,而商馆的事情也在战胜之后,接下来议论的多也插不上嘴,除了聊了几句科名官场的趣事,其余都是和团练有关。

    团练如今面临的两大问题,一个是领导,另一个是纳捐,前一个按照朝廷规矩,由苏松常兵备道这个倒霉蛋担任,在江南这等地方做官,要么背景很深厚,震慑的住这些缙绅势家,要么便是没有背景,由得众人拿捏,而这位兵备道就是后者,至于纳捐便是复杂了一些,但是众人定下了章程,苏州、常州和松江三府中做海贸生意的必须出钱,然后在各主要港口收引水钱,倒也合旧制。

    商议了一夜,待散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渐亮了,依旧在细则上争论,这些老者在实际面前个个锱铢必较,全然忘记了平时的端庄,李明勋只好陪着,待散了宴席,休息后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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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二 护送

    松江,沈府。

    沈犹龙看着站在那里的郑森,笑道:“飞黄将军本官是见过的,端的是魁梧粗豪的汉子,却不曾也能生出这般的佳公子来。”

    “沈大人说笑了,晚辈着实自惭形秽。”郑森微笑说道。按理说,沈犹龙的话说的有些无礼,但是以二人的身份和辈分来说,却是十足的亲近了。

    见沈犹龙对自己颇为喜爱,郑森微微一笑,恭敬说道:“沈大人,家父捎来的信中提及的那件事,大人能否示下,晚辈也好早做准备。”

    沈犹龙听了这话,坐在那里,手指轻轻敲着黄花梨的扶手,似乎在考虑,郑森则到:“沈大人,晚辈一直仰慕于您,也想在陪伴您上任的路上请教呀。”

    “呵呵,本官也觉的郑公子极为聪慧,只是......,你来的着实不巧,你们郑家是第二个愿意送本官赴任广东的。”沈犹龙微笑说道。

    站在一旁的沈达春却是愣住了,作为沈犹龙的儿子,他竟然不知道自家父亲心有其他。

    “哦,敢问是哪家的船队,浙江徐家?”郑森诧异问道。

    沈犹龙微微摇头,这个时候,管家带了一个人进来,郑森打量着这人,身材不高却是极为魁梧,一双大手一看便是使惯了刀矛的,两腿微分,进门之后叉手行礼,典型的大明下级武将的做派。

    “这位是齐大志,齐千总,十日前江阴一战,驱逐海寇,立下了功勋。”沈犹龙介绍道,接着对齐大志说道:“齐将军,刚一升官,便舟车劳顿道本官家里来,辛苦了。”

    齐大志自然是知道郑芝龙身份的,连忙说:“卑职得见总督大人尊颜,三生有幸,何来辛苦一说。”

    “你把那日在江阴的事情说一说,实话实说即可,细枝末节的小事,本官也不是你的上官,也不会怪罪。”沈犹龙直接说道,摆明了告诉齐大志,你借着李明勋上位的事儿自己根本不在乎。

    齐大志早就被人叮嘱过了,自然不敢隐瞒,连忙上前,把李明勋主动请战,以三艘纵帆船夜袭江阴码头,铳炮合击,击沉海寇大船十三艘,小船无算,自己冲入敌阵,擒杀上百的事情说了一遍,郑森在一旁听着,心中热血上涌。

    沈犹龙眯眼静听,齐大志的语言朴实无华,没有多少修饰,但到底是参与了整场战斗,描绘的倒也真切。

    “齐将军,依你看来,这位李掌柜是和什么样的人?”沈犹龙问道。

    齐大志沉声道:“启禀大人,卑职受过李掌柜的恩惠,恐怕有失偏颇。”

    “无妨,你只当是凑趣聊天,随意说说便是,若是说的好,本官便接了诚意伯的礼单,如何?”沈犹龙笑道。

    齐大志立刻激动起来,这次前来沈家,操江提督衙门是知道的,诚意伯也有意搭上沈犹龙这条线,但沈犹龙一向是不和权贵特别是勋戚来往,若是这次收下了礼单,那自己就是大功一件,升官发财也就罢了,一跃成为了诚意伯的心腹,那对他的仕途影响重大。

    忍住了心中的激动,齐大志说:“那卑职便如实说了,卑职觉得,李掌柜无论是在海外救助沈公子,还是驱逐崇明海寇,亦或者招募流民海外垦殖,都是因为这些事儿于国于己有利,但也谈不上李掌柜有多么高尚,李掌柜也说了,他是个商人,只做有利的事情,依着卑职来看,患难见真情,真是到了哪日,国家有难,李掌柜愿意放弃个人之利出战,才是真英雄,真豪杰。”

    听的堂内鸦雀无声,齐大志道:“这只是卑职一点浅见,冒犯之处,请大人勿要怪罪。”

    听完齐大志的话,沈犹龙道:“郑公子,这便是要送本官南下赴任的人,腾龙商社李明勋掌柜做过的事情,年前在济州岛,李掌柜的夹板大船还救了达春,倒也不算是外人。”

    齐大志俯首不敢说话,他曾经怀疑过李明勋身份,但是惧怕于李明勋手中的帖子,今日听沈犹龙如此说,便是再也不敢怀疑,心中默默记录下来,回去之后与上官交代。

    “齐大人,您说的双桅杆纵帆船,是不是前面是三角帆,中间是斜衍帆,只有顶部有横帆,哦,一侧有六门火炮!”郑森认真的问道。

    齐大志不知道郑森的身份,但进来前被提醒如实答话,连忙点头称是,郑森脸色一冷,心道:“果然是那艘怪异快船。”

    “沈大人,听这位齐将军所言,那李明勋似乎不是大明人士呀。”郑森忽然说道。

    沈犹龙倒是笑了:“那李明勋乃是海外侨士,做的是正经的买卖,如今在台湾安家立业,算与不算倒也要分开看,再者说,世事无常,今日不是,明日未必不是。”

    郑森在这话里听出了招抚的意思,不敢再问,只是说:“大人是要坐他的船南下吗?”

    沈犹龙道:“已经是答应了的,而且,李掌柜的船快,齐将军,你说是不是?”

    齐大志当即说道:“沈大人所言甚是,李掌柜的船极为细长,速度甚快,寻常船只根本不及,便是逆风航行,速度也与最快的福船相当,卑职这些年见过无数的船只,想来只有划桨船能在速度上与其一较高低,而且李掌柜船上装有大炮,水手配有火铳,当真是犀利,若在海上,寻常海贼根本近身不得呀!”

    郑森一听难以改变沈犹龙的主意,只能说道:“哎呀,齐将军说的如此快船,晚辈是从未见过,着实好奇,沈大人,不如让晚辈与您同行,也见识一番,可好?”

    沈达春不等沈犹龙作答,当即说道:“李掌柜是海主,这事儿还是李掌柜做主的好。”

    沈犹龙却是不在意的摇摇头:“李掌柜向来不拘小节,郑公子如此少年郎,李掌柜还会为难他吗?”

    说着,沈犹龙看向郑森,道:“本官替李掌柜允了,你且先在家中住下,待李掌柜到了,你我一道上船南下。”

    “至于你,齐将军,诚意伯的礼单本官就不收了,你且回去复命,便说沈某不日将乘船南下,着实不方便,若诚意伯有心,烦请照顾一下沈某在松江的亲族产业,沈某感激不尽!”沈犹龙最后看着齐大志说道。

    “卑职叩谢沈大人天恩!”齐大志连忙跪在地上,这比收下礼单还要显的亲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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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三 光明磊落

    管家带着齐大志走出了沈家,而沈犹龙的贴身老仆则带着郑森去安排住处去了,沈达春在一旁,问道:“父亲何时与李掌柜联络的,他又何时答应您上船?”

    沈犹龙呵呵一笑:“为父从未见过他,你且去书一封,让他筹备此事吧。”

    沈达春连忙吩咐了身边小厮去办了,却仍旧无法接受:“父亲,为何要带上郑森,他们郑家与海外的商贾可是嫌隙颇深呀。”

    沈犹龙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沈达春,沈达春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两日前李明勋与苏松一带缙绅在望月楼会面的诸多细节,能写出这般详细内容,定然是与会者。

    “团练乡兵,剿灭海贼,这本是好事,然而这群蠹虫非要偏偏弄出这般事儿来,真真是斯文败类,枉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沈达春骂道,见沈犹龙脸色难看,他连忙说:“父亲,虽然李掌柜建议他们团练,也点明了其中关窍,但是您也知道,就算没有他,这些蠹虫也会这般做的,或许做的更不要脸,这......这怪不得李明勋!”

    沈犹龙却是被沈达春的表现气笑了:“达春啊,你的见识尚不及那个齐大志,实际上,只要剿了崇明水贼,便是李明勋用些非常手段,为父也不在乎,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但是这群蠹虫却信了李明勋的鬼话,没有上下齐心招抚了这厮,终究是不美!”

    沈达春问:“那这和郑森有什么关系?”

    沈犹龙站起身,道:“郑飞黄已经迷失在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里了,他满脑袋里只有权位和金钱,丝毫不在乎这个国家的生死存亡,借着这个李明勋,也好好敲打一下他,让他有些危机感!为父此次坐他的船南下,也是借机了解一下这个李明勋和所谓的腾龙商社,此人气度不凡,又多智谋,若是为朝廷所用,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别有异心......哼,还是未雨绸缪的好,达春啊,大明正值多事之秋,东南再也经受不起第二个郑芝龙之祸。”

    西院。

    施琅坐在桌前,奋笔疾书写着一封书信,不时抬头询问眼前的仆人一两句,这仆人却是郑森身边使唤的小厮,在施琅面前丝毫不敢隐瞒,把在沈家堂上听到的内容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哎,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孙大圣,在荷兰人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了如此实力,真是奇哉怪也。”施琅捏了捏鬓角,低声呢喃。

    他愣神一会,把收集到的所有情报汇总起来,写进了信中,亲手封好,递给身边的一个仆人说道:“施忠,你亲自把这信送到杭州四老爷那里,切勿让公子爷看到。”

    施忠接过书信,贴身收好,走了出去,施琅正要与那小厮商议一下如何劝谏郑森不要上李明勋的船,却听到外面起了一阵骚乱,继而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施琅拔出佩戴的短刀,却见郑森冷着脸走了进来,施忠倒在了院子里。

    郑森一脚把那小厮踹在地上,一记刀背斩在了他的脖颈,吓的小厮哇哇乱叫,郑森呵斥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然敢背主忘恩!若非今日是在沈大人的宅邸,定要斩杀于你!”

    那小厮还要辩解,便是被郑森身后跟进来的两个护卫拉扯了出去,郑森提刀走到了施琅面前,问:“施琅,父亲派你护从我左右,是让你尽心效力的,不是让你监视于我的!”

    说着,郑森一抬手,那封信在烛台上烧了个干干净净,施琅坐在那里,不敢乱动,他虽然二十余岁,但是凭着自己父亲与郑芝龙结义十八芝的交情早早便是被郑芝龙赏识,留在郑森身边却是当成少主嫡系来培养,施琅追随郑森不久,知道郑森性情爱好与郑芝龙多有不同,但是杀伐果决的性子可是一脉相传的。

    “公子爷,这李明勋窜到台湾不过一年有余,便有如此实力,日后定然是郑家大敌啊。”施琅低声解释说。

    郑森冷哼一声,拍了拍落在手上的灰烬,道:“那又如何,我郑家握有八闽之地,难道连对付一个小小海商的勇气都没有,非要借他红毛夷的刀?我郑森大好男儿,何须行这下作之举?郑家便是你这种人多了,父亲才没有锐意进取的心思。”

    施琅俯首不敢再言,实际上,那封信里他没有提出任何建议,只是把李明勋的情况和沈犹龙的表现汇总了一番,以备郑芝龙了解,但郑芝龙对打击海上竞争对手素来不遗余力,李明勋自然会认为是眼中钉肉中刺,而如今这形势,李明勋在台湾暗地发展,如今又抱住了沈犹龙这条大腿,等团练的事儿一成,便是和江南众多士绅捆绑在一起,那个时候便不好处置了。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把李明勋的事情告知荷兰人,让其出手,既不费吹灰之力解决对手,又不用担干系!

    “公子爷,那这事儿当如何处置?”施琅问道。

    郑森道:“你且去给叔父送一封信,便说我随沈犹龙乘李明勋的快船南下,探一探他的根底,再行处置。”

    苏州洋面。

    李明勋悄悄扯开船长室外的百叶窗,看着沈犹龙坐在中间的座椅上,温和的阳光拂过他的身体,留下片片光影。他双目微眯,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胡须均匀,淡漠的脸上写满了神秘,李明勋看不出他任何一点心思,却也知道这是沈犹龙故作神秘的敲打自己。当然,沈达春将之称之为养气。

    桌上的茗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沈达春与郑森都侍立在两侧,无人敢于言语。

    “装神弄鬼!”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的林河低声说了一句。

    李明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四天前,他接到沈达春的消息,希望自己用白头鹰号护从两广总督沈犹龙南下赴任,李明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摊上这等差使,说起来,自己连大明人士都不算,根本靠近总督的资格都没有,但是事实却已经发生了,而随之一起搭船的还有郑芝龙的公子郑成功,李明勋越发感觉事态复杂了,却也不能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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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四 悲惨往事

    更让李明勋感觉无所适从的是这一行人的安排,虽然沈犹龙一点不讲排场,只带了几个仆人和二十人左右的护卫,但白头鹰号只不过是一艘排水量在三百吨左右的双桅纵帆船罢了,没有船艏船艉楼,因为当初要布设火炮甲板,更是压缩了内部空间,只有主桅杆后的有简单的船长室,其余人都只能在火炮甲板和货舱休息。

    船上的生存环境本就不好,这么一行人来更是挤压了生存空间,而沈犹龙的人还不能像是普通水手一般安置,除了把随船的卫队差遣到后面的白鹭号上,还临时把两门十八磅炮推到了货舱里,才清理出足够的空间。

    “前方暗礁,紧急转舵!”林河忽然冷哼一声,大声对舵手命令道。

    舵手飞快滑动着舵盘,白头鹰号的船身猛的倾斜了起来,木质船体发出嘎嘎的声音,而在船长室中,因为紧急规避导致的船体失衡造成了混乱的后果,几个人乱做一团,毫无准备的施琅被倾倒的椅子砸中腰部直接摔在了地板上,沈犹龙倒是没有跌倒,但是飞起的茶杯溅了他一身茶汤。

    “哼哼,让你装腔作势!”林河满意的看着里面,笑嘻嘻的说道。

    李明勋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多言,这个时候,沈达春走了出来,问:“李兄,出了什么事儿?”

    “哦,这苏州洋面我等从未涉足过,方才发现暗礁,紧急转舵,这才船身倾斜,好在是虚惊一场,沈兄,令尊无恙吧?”李明勋面不改色的问道。

    沈达春倒也没有怀疑,说:“倒是无妨,家父请您进去一叙。”

    李明勋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走了进去,却见沈犹龙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知道,眼前这位沈大人肯定对自己这个异域海商多有戒备,但他也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施礼之后,就站在一旁,拄刀而立,也是一言不发。

    终究还是沈犹龙沉不住气,道:“李先生此次慷慨相助,送本官南下赴任,本官在这里谢过了。”

    李明勋道:“沈大人客气了,沈大人当年在巡抚任上,剿寇靖海,于国为大功,于在下乃厚恩,李某能送大人南下,所尽不过绵薄之力,当不能报大人之恩德,如何能受大人之谢呢?”

    沈犹龙微微欠了欠身子,随手一摆,示意李明勋坐在旁边的位置上,这时沈达春端来茶水奉上,沈犹龙道:“先生在江南所作所为,本官已经是听说过了,可谓侠义之士,今日见先生相貌堂堂,无怪达春敬仰,只是本官身为朝廷官员,不可随心所欲,所以请你过来,是有一事相询。”

    说着他指了指身边的郑森道:“这位是福建总兵郑芝龙家的公子,其言台湾如今为荷兰窃据,素来专横霸道,如何容你在台湾兴兵置业?听闻你的商社麾下有精兵过千,掌握炮舰数条,甚至还有夹板大船,铳炮齐备,你手握雄兵,又与江南士绅交易,所谋何事?再者,达春说你在台湾不过一两年,不知之前在何处谋生?”

    李明勋这才明白,沈犹龙是探知一下自己的底细,估摸着是盘问清楚了,才好下章程。

    “哎,此乃辛酸痛苦之往事,若非大人相询,我......我此生不愿示于人前!”李明勋悠悠长叹一声,悲愤说道。

    “哦?这是为何?”沈犹龙诧异道。

    李明勋问:“大人可知吕宋?”

    “本官倒也听闻过,只知道那是海外一大岛,为西班牙人窃据,听闻多金银矿产,其余的,本官倒是不太了然了。”沈犹龙微笑说道。

    李明勋道:“吕宋远离大明,大人又久历宦海,无怪不甚清楚。那吕宋原本只有生番部落,当年三保太监下南洋,巡视群岛,奉召委任吕宋侨领许柴佬为吕宋总督,许大人二十余年励精图治为我吕宋华人立下根基,只因路途遥远海上艰难,最终与大明隔绝,后来西班牙人窃据吕宋,立港马尼拉,大明海商来往频繁,逐渐有数万人,只因当年西班牙人怀疑神宗皇帝要发兵马尼拉,便屠戮我华夏裔民三万余.......。”

    “岂有此理,真真是该死!”沈犹龙一巴掌趴在了桌子上,怒斥道。

    李明勋又道:“当时大明正值多事之秋,神宗皇帝虽有意惩戒,却也未能成行?”

    沈达春一向喜欢杂文风说,道:“李兄说的是万历三十一年的事吧,看李兄二十余岁,想来那时尚未出生,与此事有和干系,莫非是家中长辈为西夷所戮?”

    李明勋尚未说话,郑森和施琅的脸色都是变了,郑森失声道:“难道说,先生是.......。”

    “想来郑公子是猜到了,不错!李某正是崇祯十二年从马尼拉屠杀中逃出来的。”李明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说道。

    这倒也不全是演戏,他在马尼拉生活一个多月,亲眼见证了同胞造屠戮,如今说将起来,如何能不悲愤?

    “崇祯十二年?”沈犹龙看了看这三人,不解问。

    李明勋道:“是,当年神宗皇帝未出兵惩戒,西班牙人更是嚣张跋扈,对幸存的华人和前往贸易的商人屡屡欺压盘剥,并在崇祯十二年末再次屠杀华人,我与几个弟兄夺了一艘船逃出虎口,到了台湾。那时便是立志复仇,便与几个弟兄发奋努力,建立了这商社,想着终有一日,提虎狼之兵,攻入马尼拉,把西班牙人枭首示众,以告慰被屠杀者的在天之灵。”

    咣当!

    沈犹龙把桌上的茶杯横扫出去,站了起来,怒道:“岂有此理,犬羊夷狄,屡屡挑衅天朝,实难宽恕,本官定要禀明朝廷,出兵讨伐,还死难者一个公道!”

    沈犹龙如此暴怒,房间内却鸦雀无声,沈犹龙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阴晴转换,终究愤怒之火燃尽,只有无奈的一声长叹,在室内传荡。

    “父亲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沈达春见沈犹龙无奈的坐在了椅子上,轻拍他的后背,低声宽慰道。

    沈犹龙摇摇头,悲愤说道:“国事艰难,水师疲敝,正值多事之秋,这数万百姓之仇难报,冤难伸,为父......为父愧对朝廷啊。”

    能做到两广总督,沈犹龙无论是见识还是政治智慧都是不会少的,如今大明风云飘摇,流贼与东虏已经让朝廷难以招架,如何能抽的出力量远征吕宋呢,沈犹龙心里清楚,莫要说这等时候,就是太平盛世,大明也会对这类远征犹豫不决。

章三五 施压之策

    在朝廷眼里,海外商贾弃家游海,枉顾祖宗陵寝,本就是弃之无所可惜。士农工商,商贾最贱,也不会为贱民兴动兵戈。就算真要动手,如今大明水师精华尽在郑芝龙之手,他会为朝廷火中取栗吗?

    郑森一拳砸在了横梁上,道:“大人莫要如此,晚辈回去定要禀告父亲,请父亲与大人一道出兵,惩治西夷!”

    施琅听了这话,脸色大惊,偷偷拉扯了一下郑森,又俯首道:“大人,我家公子年少冲动,虽有拳拳之心,然海上作战,须得.....须得从长计议啊!”

    旁人或许不知道,施琅心里清楚,如今郑家最大的买卖便是做转手交易,把从沿海省份采购的商货卖到海外,其中日本长崎、荷兰人占据的台湾和马尼拉是最大的三个贸易地点,而马尼拉更是可以换来真金白银,比台湾还重要几分,郑芝龙自然不会为了马尼拉的事儿和西班牙人交恶,他既要赚钱,要想让西班牙人与葡萄牙人一道牵制一下实力越发强大的荷兰人。

    “罢了,罢了,还是待去了广东再行处置吧,本官累了,你们都退下吧。”两难的选择,让沈犹龙心中满是无力,只得最终说道。

    郑森与施琅皆是躬身告退,只有李明勋站起来,一步三回头,似是极为难的样子,沈犹龙见李明勋如此,问:“李先生还有什么话说?”

    李明勋道:“大人,我等侨士不求朝廷能为我等复仇,更不求朝廷惩戒西夷,只求大人看来海外华人与大明百姓同宗同源,俱是炎黄子孙的份上,救救尚在吕宋受难的百姓吧。”

    沈犹龙脸色一惊,问:“难道吕宋尚有华人幸存?”

    李明勋道:“大人,发生在崇祯十二年的大屠杀是西班牙人借口华人作乱而发起的,目的是逼迫华人务农弃商,许多华人被逼前往西班牙人的种植园为奴隶,极为凄惨,而吕宋之生番,野蛮不驯,极为蠢笨,西班牙人便留下部分华人驱使......,岛上如今已经是人间地狱,华人百姓惨不忍睹。”

    李明勋忽然抬起头,道:“在下之所以在台湾忍辱负重,在江南投机取巧,便是为了积蓄力量向西夷复仇,然而西班牙人控制吕宋数十年,根基深厚,绝非我数年之功便可对抗的。如今尚有数千人身处水深火热,在下心有余力不足,恳请大人出手相助,我等华人必不忘大明之恩德。”

    施琅却是站出来,喝道:“大胆,好你个李明勋,竟然在此胡言乱语,出兵乃是朝廷大事,便是沈大人也不可一言而决,你难道想趁沈大人在你船上,便想胁迫大人吗?难怪你处心积虑送大人赴任,原来是有狼子野心......。”

    “住口!”沈犹龙当即喝道,才让施琅安静下来。

    “你不过是一介草民,安能再次信口开河,郑公子,管教好你的护卫,若敢再行滥言,定斩不饶!”沈犹龙威严说道,继而又看向了李明勋:“李先生做事向来妥帖,若无把握向来不会胡为,你这般恳求,是不是已经胸有成竹。”

    李明勋道:“确实如此,无需费一兵一卒,便可翼护海外华人安危。”

    “如何做得,你速速说来。”沈犹龙道,他见施琅还要说话,立刻开口:“哼,吕宋华人虽不是本官治下之民,亦非我大明之属,然而天恩浩荡,必不会视若无睹!”

    李明勋谢过之后说:“启禀大人,在下想请大人去书一封予那西班牙总督,说明利害,显露国威,以海禁东南,禁止与其通商为条件,逼迫西班牙人让华人撤离!”

    “海禁?李兄,万万不可,若是海禁......。”沈达春敏锐的抓住一个词语,连忙说道,他可是知道,当年倭寇骚扰东南,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恰当的海禁政策。

    李明勋道:“只是施压手段而已,并非真的海禁。”

    “仅仅是国威震慑,海禁施压,便能让西班牙人放人?”沈犹龙思索片刻,问道。

    李明勋重重点头,站直了身子说:“是的大人,这西班牙人本就是泰西一小国,国土不过半省之地,民不过五百万,不远万里来东方,便是求这贸易之利,而国内贵族士绅又好奢靡之风,大明出产之丝绸、茶叶、瓷器,南洋出产之香料、蔗糖是其享乐之必须,而大部分的商品都要从大明购得,虽说如今西班牙人不得入境贸易,但是从广东、福建前往马尼拉的船每年多达数十艘,而濠镜的佛郎机人也为其收购不少商品。若无这些商品,那西班牙总督自然无法和国王交代,重压之下,安敢不交出域内华人?若大人不信,可以问问郑公子和施先生。”

    施琅可没想到李明勋会拉自己下马,他倒是不想附和,但郑森却是向前一步,说:“晚辈以为李先生所说倒也不无根据,西班牙只是泰西列强之一,国内叛乱四起,尚有数个大敌,商贸之利亦为军资所需,而在南洋,红毛夷势力最盛,打的西班牙节节败退,若此时大明施压,西班牙人投鼠忌器,倒也不敢太过于放肆。”

    李明勋连忙顺杆爬,对郑森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激动说道:“郑公子此言出于公心,为华人所虑,李某代海外华人谢过了。沈大人,其实郑公子所说亦是在下的想法,而说起来,马尼拉贸易所得商货,多从濠镜的葡萄牙人,广东的海商和福建郑公子家所得,大人身为两广总督,前两者自然可以代表,若是郑总兵愿意鼎力相助,修书一封,定然是事半功倍。大人或许不知,郑公子之父在海外威名远扬,北达倭国,西去天竺,无人不敬仰,无人不惧怕,洋夷也是不例外呀。”

    一顶顶的高帽盖在了郑森的脑袋上,他脸红口干之间也想明白自己着了李明勋的道儿了,但如今却是骑虎难下,海外华人遭屠戮,郑家不出兵还能找出一百个理由,若是连一封信都不写,怎么也说不过去,这不是要与朝廷决裂吗?再者说,便是为了沈犹龙的好感,也应该写一封。

章三六 投桃

    见沈犹龙不曾做决定,李明勋道:“大人容禀,我等海外华人,与大明百姓同根同源,一向为大明朝廷庇护,纵然万里三十一年那次屠杀,神宗皇帝也发布《谕吕宋檄》,虽未曾出兵,但宣威于吕宋,西夷惊惧,才保得吕宋华人两代太平。而在万历二十二年,时任福建巡抚听闻前往吕宋谋生的商贾华侨遭受迫害,还曾派遣七名官员去吕宋,撤走漳泉百姓三千余,都是有据可考的,大人也可循此旧例。”

    沈犹龙此时心中暗怪自己对海外之事不甚了解,却见李明勋说的头头是道,所言之事也作假不得,倒也信了几分,如果有旧例可循,倒也不怕生出事端来。

    “既然如此,本官愿修书一封给那总督,此事刻不容缓,早一天,便是让海外华人少受一天苦楚,李先生,你便简单介绍一下前年惨案和马尼拉的西夷吧,本官也好有所准备。”沈犹龙当即说道。

    李明勋连忙取出笔墨纸砚,亲身伺候,把自己知道的菲律宾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沈犹龙听后,奋笔疾书,信中言辞犀利,字如刀锋,以两广总督的身份表达了对于崇祯十二年惨案的愤怒,并以海禁和出兵相威胁,字里行间俱是杀伐之气。

    “李先生,本官已经写过了信件,郑大人那边也由本官说项,但这事儿成与不成,当如何处置?”沈犹龙放下狼毫,认真问道。

    李明勋道:“若是不成,在下也不奢求朝廷出兵,那数千性命自然记在西班牙人身上,日后自然让其血债血偿。”

    “若是成了,这些华人该如何安置?”沈犹龙又问。

    李明勋道:“愿意归乡者,希望大人允其归乡,在下愿意提供盘缠和安家费,无需朝廷靡费,若是无家可归,亦或者不便归乡,希望大人饶恕其罪过,在下愿意在台湾安置他们。”

    沈犹龙看着李明勋,眼中略微有些犹疑,虽说在这件事上,李明勋表现的情真意切,倒是做不得假,但沈犹龙不相信李明勋只是为拯救华人性命,他感觉李明勋必有所图,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思来想去,此事若真有利可图,便是在这数千华人身上,但是这几千人又做成什么事儿呢?

    沈达春却在一旁说道:“李先生,数千人不是小数目,还是由朝廷恩赏的好。”

    李明勋道:“沈兄不太了解海外华人,其中许多在海外侨居数代,无论言语、生活,都与国内格格不入,而还有许多则是沦落到马尼拉的,他们在故乡衣食无着,甚至有人命官司在,怕是不愿意归乡。”

    沈犹龙摆摆手:“达春,莫要多言,若此计能成,再来议论不迟。”

    郑森站在那里,把房间里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聪慧如他已经知道被李明勋利用了,却也已经是骑虎难下,见沈犹龙已经下定决心,低声说道:“沈大人,可否稍稍改变一下行程,晚辈想从泉州下船。”

    沈犹龙欣慰的看了他一眼,问:“阿森要亲自去劝说你父亲吗?”

    郑森道:“大人,马尼拉屠杀之时,家父正与荷兰人于湄洲岛鏖战,实在抽身不得,否则自当为我华夏裔民讨个公道,今日知道真相,定然会追随大人,为数千幸存华人谋一条生路,只是......只是此间之事非一两句可以说清楚,晚辈心想还是与家父当面交谈,以免出现误解,请大人允许。”

    “阿森虽然不过少年,却也是豪侠之士,心忧国事民生,本官甚为欣慰,岂会不准呢。”沈犹龙笑着说道,说着,他站起身,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郑森,道:“我听闻你此次去江南乃是游学,却苦于没有名师,本官与几位东林前辈有旧,已经为你修书一封,只是你也知道,士林表率不会轻易收徒,本官也不好私自决断,但在信中推荐你去国子监,这本也是你父亲的意思,既然你要回乡,这信便代本官交由你父亲吧。”

    郑森接过那封信,信中甚是激动,有沈犹龙的推荐,不仅可以进入国子监,或许还可以拜江南名士为师,这是其父心心念念的,一朝达成,如何能不激动呢。

    “大人请放心,晚辈定会全力以赴,规劝父亲。”郑森连忙躬身施礼。

    接下来的几天极为平静,白头鹰号和白鹭号组成的小舰队沿着东南沿海南下,陆地一直没有离开水手们的视野,虽然风向不顺,但两艘纵帆船已经保持着较高的速度,而随着南下,温度也开始上升,从江南启程的时候不过是春日正好,到了福建一带,已经骄阳如炙了。

    四日后,到了泉州港附近,这里来往船舶甚多,川流不息,郑森找到了李明勋道:“李先生还是莫要进港了,待会随意找一艘悬挂行水旗的商船送我上去便是。”

    李明勋笑问:“为什么?”

    郑森呵呵一笑,不冷不热的说:“你这两艘船都未曾悬挂我郑家的行水令旗,到了泉州一带怕是引起误会,冲突起来,对谁都不好。”

    李明勋自然明白郑森的一起,如今船上坐着沈犹龙,若是因为令旗的事儿打起来,让郑家如何自处?本来这令旗就是半黑不白的,又不得不顾及沈犹龙。

    “郑公子这般说了,我便如您所愿,公子也勿要担心,接下来路途,我会把船开向外海,避开你们的巡船,不会在沈大人那里给你们郑家上眼药的。”李明勋笑道。

    “你倒是知道自己的斤两,还算有自知之明。”施琅走上前,不屑说道。

    李明勋却是不理会施琅,而是对郑森说道:“劳烦郑公子把这封信交给飞黄将军。”

    郑森接过厚厚的信封,笑道:“李先生这是在向我们郑家求和吗?如果是这样,便不应该在沈大人那里给我挖坑!”

    李明勋道:“郑公子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李某却不是,为了马尼拉数千华人的性命,我不在乎用些手段。”

    “你好自为之吧,台湾自从为红毛夷所据,便视为禁脔,往来商贾只得前往大员贸易,一山不容二虎,便是你诡计多端,也隐瞒不了多久。”郑森看着李明勋,淡淡说道。

章三七 救国良方 上

    不多时,施琅和麾下护卫招揽,一艘福船靠了过来,郑森告别李明勋,便是上船离开,林河冷冷说道:“大掌柜,如果是我,我会抓了郑森做人质!”

    “当着沈犹龙的面吗?”李明勋问。

    林河赶忙摇头:“当然不是,另外再找机会。大掌柜,郑芝龙虽然有不少儿子,但是最喜欢的还是这个郑森,有他在手,郑芝龙定然会投鼠忌器!”

    李明勋依旧选择摇头,郑森对郑芝龙确实很重要,但是一旦抓了他,就彻底和郑芝龙决裂了,他可不想落得四面环敌的局面,再者说了,郑森身边十几个护卫,那施琅也是有功夫在身,这又是福建地界,以自己麾下的实力,未必能成功。

    “我只是担心郑芝龙会对付我们,仅仅是密告荷兰人,我们也难以招架。”林河愁眉苦脸的说道。

    李明勋却是笑了,说道:“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郑芝龙绝对不会告知荷兰人的。”

    林河满脸诧异:“为什么?”忽然,他想到了李明勋交给郑森的那封信,于是又问:“难道是因为那封信?”

    李明勋微微点头,说:“不错,我在信中把咱们商社的买卖介绍了一下,其中着重于来自奴儿干都司的毛皮和参茸,并将其中的利润夸大了一些,还把这两年做的买卖写的明明白白的。”

    “那有什么用?”林河诧异问道。

    李明勋道:“只要郑芝龙会基本的术算,就会计算出咱们腾龙商社这几年通过参茸、毛皮和生丝的买卖赚了上百万,这可是一大笔钱,那个守财奴肯定以为我都藏在布袋港的城堡里,这么些钱,郑芝龙也会眼红,如果荷兰人知道了,这些银子会落在谁的手上呢?”

    林河恍然明白了过来,郑芝龙贪财是出了名的,肯定不会坐视荷兰人把桃子摘了,而他也暂时不会与荷兰人撕破脸,如此只能让局面僵持下去,在合适的时候来个一石二鸟。

    但是林河也只是,布袋港只是一颗包裹了金箔的炮弹罢了,那座城堡的银库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钱,身为商社账房的林河很清楚腾龙商社的实力,通过各类贸易,李明勋确实赚了上百万两,但这些钱多是流向了船厂、军队和各类产业、实物,几乎全部用于商社实力的扩张。

    白头鹰号从泉州港出发,先是奔向外海,继而南下广东,当陆地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李明勋轻手轻脚的走进了船长室,见里屋的门开着,借着缝隙,李明勋看到了睡在床榻上的沈犹龙,他的面容有些憔悴,相较于刚上船的时候,他明显是瘦了,凹陷的两腮失去了光泽,正沉沉的睡着。

    沈达春端着药碗走了出来,见到李明勋微微点头,说道:“父亲喝了药,刚刚睡下。”

    李明勋道:“沈大人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如此舟车劳苦,实在是辛苦了。”

    沈达春摆摆手:“父亲倒也不是坐不得船,只是这几日心中烦躁,气血两虚,才这般模样。说起来,还要多谢李兄赠送的老参,补气效果尤为明显,要不然家父还要多受不少罪。”

    说着,沈达春已经坐在了桌前,把药方放在一边,细细研磨药材,李明勋略略看了一眼药方,道:“沈兄,你这方子治标不治本呀。”

    沈达春眼睛里放出一道精光,饶有兴致问道:“是吗,李兄还懂医术?”

    李明勋摇摇头:“我自然是不懂的,只是我觉得沈大人的病根在心里,心病还需心药医呀。”

    “心药?不知李兄说的是什么?”沈达春放下手中器皿,认真问道。

    李明勋拉过一把椅子,道:“沈大人只是有些晕船罢了,若说有病也是病在心中,如今国事艰难,大明风云飘摇,沈大人忠君爱国,却对眼前的局面束手无策,忧愤过度,才有今日之病况啊。”

    “沈大人虽然升任两广总督,握有两省之地,封疆大吏,但于时局来说,却是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大人不在中央,便是满腹经纶也无法影响国朝大略,只能在地方施展抱负,但是这两广位于大明南方,既不可抗东虏,也不能灭流贼,总督高位,也不过是两难境地,终究难挡大厦将倾......。”

    沈达春无奈的摇头:“李兄,我只会给人开方子,国朝社稷的方子开不了,哎!你我不过一介白丁,这方子也开不得!”

    “如何开不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李某虽然不是明国人,却也是华夏后裔,也知道,如今我汉家百姓在世界各地之地位,全仰仗大明雄踞东方,煌煌国威,外人方不敢轻辱。莫要说大明倒了,便是如这般一蹶不振,海内海外也会多生事端.......。”

    “好一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一语道破天下兴亡之根本,李先生大才情,大气度!”沈犹龙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二人的交谈,二人皆是站起,看着沈犹龙披着衣衫站在门口,沈达春连忙扶着他坐下。

    “沈大人谬赞了。”李明勋躬身一礼,连忙解释:“此言并非在下所说,只是感觉微言大义,引为座右铭。”

    见沈犹龙有兴趣,李明勋道:“这是在下江南游商的时候,听昆山顾绛所言。”

    “顾绛.......,哦,是顾章志的曾孙吧,难怪你识得,顾家此次也参与团练之事。”沈犹龙道。

    李明勋小心的掩饰住了心中的尴尬,那句话是顾炎武所说,其本名顾绛,至于顾家参与团练之事他倒是未曾注意,但细细想来,似乎团练缙绅之中确有昆山顾家。

    “父亲,您身体尚未恢复,还是休息一会吧。”沈达春低声说道。

    沈犹龙却是笑了:“无妨无妨,方才听李先生论为父今日之境地,甚是欣慰,旁人总以为本官升任两广总督,风光无限,却不知道本官有意报效朝廷,却被委任两广,实是有志难伸。李先生是我知己呀。”

章三八 救国良方 中

    李明勋连称不敢,如果是一个普通官员,升官到总督之位,又是两广富庶之地,自当心中庆幸,可惜了,沈犹龙心忧国事,而大明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辽东的满清和中原、湖广的流贼,便是想为国做事,也是没有抓手。

    “广东虽然远离京城,大人无法为国除贼靖虏,但事已至此,却也不可过于忧愤,常言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但国朝大事,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大人在两广,未必不能影响中原、辽东之局面!”李明勋朗声说道。

    沈犹龙微微一愣,他原本计划在两广专心实物,若再得调任,便自请北方剿贼、灭虏,却从未想过在两广影响北方的战事,不由的来了兴趣,连忙请李明勋坐下,认真问:“本官忧心国事,日日担忧远离北方,无法报效朝廷,今日先生如此说,本官倒是要讨教一二了。”

    李明勋笑了笑,坐在椅子上,说:“万历末年,东虏造反,已有四十余年,天启末年,西北流贼四起,也有十几年了,这几十年来,长江以北已经是打成了一片废墟,秩序大坏,朝廷与东虏、流贼虽然互有胜负,但国力大损,财政更是入不敷出,九边重镇受创,精锐丧失大半,无论朝廷战略对错,无论是否有新政大略,但凡剿贼抗虏,都离不开钱粮兵丁,而这也是朝廷紧缺的!若是沈大人能为朝廷供输粮饷,便可缓解朝廷压力,天子与内阁纵横捭阖的空间也就大了不少,虽没有直接参战,这也算是报效朝廷啊。”

    沈犹龙重重点头,但脸上却是写满了无奈,说:“如今朝廷加了三饷,便是两广富庶之地,也是民生凋敝,百姓承担过重,已经难堪赋税,如何再为朝廷捐输粮饷呢?”

    李明勋道:“百姓已经到了临界点,但大明朝真正有钱的不是平头百姓,而是地方缙绅、势家和那些大商贾。”

    沈达春听到这里,却是脸色大变,当即道:“李兄,这个主意打不得,打不得!若是动了他们的利益,家父怕是要受尽弹劾,莫要说为国尽忠办事,便是官衔也是保不住了。”

    李明勋自然明白这其中道理,如今的大明朝已经病入膏肓,拥有税收、司法特权的缙绅把持了地方上的诸多利益,这些人多有同年同族在朝中为官,一旦与他们起了冲突,光是弹劾的奏折就能把沈犹龙淹死。

    沈犹龙一摆手,道:“达春莫要多言,李先生也不是不了解大明国情,自然不是那个意思。”

    “缙绅的税不好收,那洋夷的呢?”李明勋笑问道。

    “你说的是濠镜的佛郎机人吧,呵呵,他们的税款倒是不难收,但每年左不过二三万两,实在是杯水车薪。”沈犹龙摇摇头,有些不在乎的说道。

    当初得到消息上任两广总督的时候,沈犹龙便早早进行了准备,而佛郎机人是躲不过去的一方势力,自然也是知晓的,沈犹龙知道,佛郎机人占据濠镜,每年缴纳五百两的地租银子,大头是海关收的抽税,这抽税按照船舶大小把夷船分为九等,定格抽税,最多的时候可得四万两,少的时候也有一万余。

    而在广东市舶司除了抽佛郎机人的税,还负责对出洋贸易的海船收引税、陆饷(进口税)和加增饷(专收从马尼拉返回的船。)但是海贸多被缙绅大族把持,市舶司收到的税款并不多,再加上贪墨横行,更是少了许多。

    (郑芝龙的行水令旗就是把这几种饷合在一起,以征税练兵的名义进行的,代行的是海关市舶司的职责。)

    李明勋笑问:“那沈大人是否知道,为何濠镜每年仅仅缴纳税金两万余呢?”

    沈犹龙随口说道:“想来是那佛郎机商人奸猾,多有欺瞒的缘故。”

    李明勋却是笑了:“这确实算一个理由,但不是主要的。”李明勋从桌上的糕点盘里拿出一块酥饼,道:“其实收税便如分饼一般,这饼便是分成两半也不够一口吃的,但若是一个烧饼便可打打牙祭,若是大油饼,便是只分得十分之一,也够一人饱腹了。”

    “先生的意思是佛郎机人实力太多,商业不繁荣,所以收税较少。”沈犹龙当即明白了过来。

    李明勋点点头,说:“大人说的极是,在朝廷眼里,论及西夷,多只论军事实力,看谁战船多,火炮多,辨明威胁罢了,但若论经济实力,还是红毛夷最强,若在濠镜的是红毛夷,这每年的税收怕是不下十万两。”

    李明勋站起身,从一旁的书柜上取来一副东南亚的简略地图,说道:“大人可能不清楚,佛郎机人实力最盛的时候,尚且是万历年,那个时候,佛郎机人从大明购买生丝、瓷器,运到倭国,换来金银,还把持天竺到南洋的交通要道,各类南洋货物也是繁多,因而与广东贸易甚多,可是红毛夷来了之后,佛郎机人的形势急转直下,如今马六甲为荷兰人所占,让佛郎机人东西不得联系,失去了天竺一带的货物,而南洋已为荷兰人掌控,倭国也已经断绝了和佛郎机人的贸易,因此濠镜经贸每况愈下,来往的船只少了,抽税自然少了。”

    “如今的两广,百姓不堪重负,而缙绅不可妄动,要想财政行开源之策,把是在这洋夷身上,与其想着在酥饼上多切一刀,不如把这个饼做大。”李明勋最后说道。

    沈犹龙一时安静下来,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仔细考虑这件事,许久之后,忽然睁开眼睛,看着李明勋,笑道:“你是想仿效那佛郎机人,在广东开埠。”

    李明勋眼睛瞬间瞪大,这正是他的目的,原本想循序渐进,慢慢开导诱使,却不曾想沈犹龙心思如此缜密,一眼看穿了,虽然能少费唇舌,但许多话未曾出口,李明勋倒是不知道沈犹龙心里的看法。

    “能做到两广总督的,果然没有一个省油灯!”李明勋心中暗骂自己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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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九 救国良方 下

    “开埠?李兄,这是真的吗?”沈达春却是完全没有想到,诧异问道。

    沈犹龙道:“李先生说了这么多,就是让我大兴海贸,把这贸易扩大,以便多收洋夷抽税,但为父身为大明官员,总不能替佛郎机人操持买卖吧,如此只能是另开像是澳门那样的商埠,如今海外能做这买卖的不外乎西班牙人、英吉利人和红毛夷,都与我大明有仇怨,与李先生也有利益冲突,李先生自然不会为他们张目,所以,他自己想被允许入境贸易,对吧?”

    李明勋知道不可隐瞒,索性承认,说道:“确实如此,我们商社也想如佛郎机人在濠镜那般,在大明沿海取得一块立足之地,开埠贸易,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沈达春听李明勋大方方的承认,便开口道:“父亲,虽说李兄与那佛郎机人一样都是域外海商,但李兄到底与我们同根同源,比那西夷亲厚,既然佛郎机人可以,那李兄也应当可以吧。”

    沈犹龙看了儿子一眼,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而是对李明勋说道:“李先生,佛郎机人与大明通商近百年,虽然屡有龌龊,却也极为恭顺,并非只因为税银、地租居留濠镜的,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呀。”

    李明勋笑了笑,道:“佛郎机人早于其他西夷来到大明,屡屡犯境挑衅,杀戮边民海商,更在南洋连灭大明藩国,可谓是恶行累累,依旧能留在濠镜,拥有高于其他西夷的地位,不过是三个原因,其一恭顺安定,不常生衅。其二贿赂两广官员。其三便是多番相助朝廷。沈大人,在下说的没错吧。”

    沈犹龙略略点头,并没有否认,李明勋道:“佛郎机人做到这三项,我腾龙商社如何做不得?”

    “先说佛郎机人恭顺,不过是表象罢了,自佛郎机人在濠镜落地,国朝设立关闸和水寨,防范其作乱,而佛郎机人表面恭顺,暗地却是极为猖狂,濠镜本是大明领土,佛郎机人却在国土之上建立炮台六座,走私贸易更是不断,还设立教堂,传播洋教,窝藏倭人,可谓是包藏祸心。我腾龙商社若得商埠,必然不会建立炮台,更不会窝藏国敌,我等与大明同根同源,奉天法祖,洋教更是不会作乱了。”

    “若说贿赂官员,不过是少许钱财尔,我商社岂会拿不出来,若我商社得商埠,地租、抽税自然不会少于佛郎机人,也愿意为大明捐资助饷,此非贿赂贪官,而是资助朝廷,岂不更美?”

    李明勋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沈大人,至于说到这第三项,相助朝廷,佛郎机人不过是献上红夷炮和操炮士兵罢了,协助剿灭海寇,不过是适逢其会,亦或者利国利己。而我商社在江南为士绅剿灭海寇,在奴儿干都司为国朝杀虏,哪个不是相助大明,哪个不是有功于朝廷呢?”

    “如果大人愿意准许腾龙商社入境,在下定然会比佛郎机人做的更好。”李明勋最后非常认真的说道。

    “其余倒是好说,有本官在,倒也不怕你食言而肥,这剿灭海寇的事儿本官也听诸多士绅说过了,只是杀虏一事,口说无凭,你不过带来了些毛皮、参茸,算不得证据,至于那枚将印,也是模棱两可之间.......。”沈犹龙不咸不淡的说。

    李明勋哈哈一笑,说:“大人,旁的事儿可以说谎,这杀人的事儿是万万说不得谎的,大人若想要证据,在下这里也不是没有。”

    “哦?什么证据?”沈犹龙问。

    李明勋道:“在下知道国朝的规矩,军旅之中,功劳以人头为凭据赏赐,我早就准备,商社之中尚且有硝制好的东虏人头两百余,俱是真夷,另外俘虏近百,至于大纛、马鞍、佩刀等更是现成的,一个两个可以作假,这几十上百做不得假吧。只是怕大人久居南方,对东虏不甚了解,查验不出真假来。”

    “你无需担心,本官自然会找专人来的,只是你方才所说当真吗?”沈犹龙脸色震惊,问道。

    李明勋拍拍手,外面走进来一个护卫,他从怀里抽出一枚令牌递给那护卫,说:“你且带令牌去白鹭号,让船长带你回台湾,半个月内,把城堡甲字三号库里的东西全部运到广州。”

    那护卫接了令牌便是离去了,不多时白头鹰号降下了速度,开始放置小船,李明勋道:“大人只需等待半月,真假立辨。”

    “好,你若真的擒杀那些东虏,本官自当禀明朝廷,让你入境贸易,再开一商埠又如何?”沈犹龙当即说道。

    李明勋得到如此答复,心中欢喜,连忙去为卧病的沈犹龙去准备饭食去了,而沈达春则满脸忧虑,问:“父亲,您的要为李明勋开埠吗?”

    沈犹龙长叹一声,望着京城方向,感慨:“如今国事艰难,圣天子宵衣旰食,扔不解困局,其中财政不丰是为关窍,若李明勋表里如一,开埠倒也无妨,其得贸易之利,朝廷得税赋之丰,且能分东虏之力,着实是利国利民之举。”

    说着,沈犹龙看向自家儿子,笑问:“你不是挺佩服这个年轻人的,怎生不为他说话,反而有些瞻前顾后呢?”

    沈达春低下头,久久不语,最终说道:“儿子不知此举是福是祸,总不想父亲冒险。”

    两日之后,白头鹰号进入伶仃洋,这里已经是珠江口了,来往的船只甚多,而沈犹龙没有让李明勋把自己送到广州,而是在珠江口的新安县就要下船,原因其实很简单,广州虽然是广东最繁华的城市,但是两广总督的官署却是在肇庆,或许沈犹龙不想让当地官绅知道自己是做外人的船来的。

    “李兄,家父会在广州呆上一段时日,若你的船到了,便直接拿我给你的帖子到广州便是,至于郑芝龙的那封信,到时候也一并交给你。”沈达春提点之后,便扶着沈犹龙下船,到了新安的码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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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南美白银,南非盛产黄金,财富汇聚于我,武士献上忠心。暹罗越南粮仓,澳洲广袤牧场,朝鲜铜铁煤矿,南洋遍地蔗糖。印度种茶织布,东北参茸硬木,大明人力充足,台湾林中猎鹿。马六甲港咽喉,香料胡椒肉蔻,万国商贾齐聚,海关不愁税收。伊比利亚双雄,外强中干平庸,帝国残阳没落,无有当年雄风。侵略台湾红夷,屠杀同胞仇敌,崛起之路绊脚,必要杀之祭旗。三尺青锋在手,无敌舰队吾有,虎狼之旅十万,原为中华奔走。东虏尽海波平,野蛮终于文明,若问平生之志,祈愿华夏中兴。七海扬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七海扬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七海扬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