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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一一二 归附

    吐尔逊静心听着林君弘的要求,听完之后,长出一口气,他原本以为是刀剑才能完成的工作,但现在才知道,是用算盘和唇舌,而吐尔逊最擅长的就是这些了,他立刻坐下了接受了这个任命,然后与林君弘一起商讨如何安定地方,维修城市。

    林君弘与吐尔逊相谈甚欢,喝了些酒,当晚也睡的很踏实,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误了给卫云凤送行的典礼。

    作为帝国在甘肃的最高长官,卫云凤肯定不能离开辖地太久,所以在哈密城破之后,立刻选择返回兰州,只不过与来时押送物资送来军队不同,回去的队伍更为庞大,那些都是从哈密城获得的俘虏,男女老幼,超过两万五千人,这些人将会被送到归化城。

    这也算是西征大军与云中、西宁两大绥靖区的君子协议,绥靖区出兵,迁移旗佐到哈密,而大军则把获得的奴隶补充给绥靖区,这些奴隶会在甘肃境内渡过寒冷的冬季,然后在第二年进入绥靖区,分批安插在各个旗佐,然后用时间消磨掉他们的信仰、习惯,若时间无用,只能消磨掉生命了。

    到达城外的时候,卫云凤的大队已经启程,林君弘颇为遗憾的说道:“我真是糊涂,竟然睡过头了。”

    “殿下已经做的够好了,卫大人不会怪您的。”曹禺笑着开解他。

    林君弘无奈只能上马,与曹禺并骑而行,问道:“军中情况如何,什么时候前往吐鲁番?”

    “殿下为什么这么着急?”曹禺问道。

    林君弘道:“归附的将领禀告说,巴拜早就向各方祈求援军,据说漠北有两万骑来,阿帕克和卓也是倾巢而出,而吐鲁番城内人心惶惶,我担心吐鲁番城会向司马依投降,或者司马依被阿帕克消灭,据说阿克苏已经被围困,拜城的守军则向阿帕克投降了,这对我们很不利。”

    曹禺认真问道:“那殿下认为,我们占领吐鲁番城就对我们有利吗?”

    “当然,占领了吐鲁番,我们本次的西征任务就结束了,我们可以获得更多的人力物资,迎接其他势力的挑战,还可以保护我们的盟友,不是吗?”林君弘问道。

    曹禺笑了:“多一座城市就多一份负担,现在我们要遭遇的最大变数不是阿帕克和卓的叛军,而是所谓的两万漠北援军,在确定这个消息真伪之前,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为什么?”

    曹禺道:“假设清廷派遣两万骑兵援助,他们肯定已经在路上了,这个时候听到了哈密城破巴拜已死的消息会如何呢?很大可能会撤退或停止,因为他们是紧急动员,抵达西域后需要本地的粮草支持,而能确定提供支持的巴拜已经死了。当然,清军也许会执意进军,进入西域,通过抢掠获得后勤,与阿帕克的叛军合作,我们很难阻止,毕竟他们兵力充裕,这样的话,我们最好退入哈密防守。

    只要修补好城墙,这座不缺燃料、粮食和工匠的城市加上我们的军队,完全可以支持到明年夏天。而这段时间足够京城的陛下做出决断了,两万清军深入异域,若能消灭在西域,是北伐计划之幸,那时自然会有兵马来支援,那时便是万无一失了。可若在清军骑兵到来前,我们占领了吐鲁番,是分兵呢,还是放弃呢,分兵是兵家大忌,放弃有损军威,实在不划算。”

    “那我们该怎么做,修补城墙,坚守哈密?”林君弘问。

    “我们需要等半个月,弄清楚清军的动向,您不用担心吐鲁番会落在司马依伯克手中,司马依有求于我军,吃下去也得吐出来,殿下也不用担心司马依会覆灭,他有腿脚,有骆驼和战马,连他的大本营阿克苏都能放弃,何况其他城市呢。”曹禺倒是对局势丝毫不感到紧张,打下哈密,帝国大军就有了根基,一座稳固的城市,一支不惧怕任何势力的强军,两者加起来就足够稳稳当当了。

    曹禺以静制动的战略很快取得成效,经过多方面的探查,充足的情报证明所谓的清廷两万骑兵支援只是一个可以用来振奋人心的消息,因为巴拜是在帝国大军进入哈密之后才向清廷求援的,等到清廷中枢得到消息,漠北已经开始下起了雪,清廷做出的反应很快,首先就是派遣扎萨克图旧地一带的大约四千帐的牧民向科布多移动,在那里过冬,四千帐,关键的时候可以抽出两千骑兵越过阿尔泰山支援,而这已经是清军短期内能给与的最大支援了,要想主力抵达,须得到明年夏季。

    这也与满清的战略息息相关,其兵力分配素来以漠北东部和中部为主,为的就是应对来自漠南草原的威胁,在西部地区驻扎的牧户军队本就不多,又来不及调配,而在去年,黑龙江绥靖区大举越过兴安岭袭扰极大的吸引了清军的调动,显然,在寒冷的冬季让主力穿越漠北高原和山脉进入西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既然清军的威胁不值一提,那西征大军继续西进就没有任何阻碍了,面对司马依伯克的苦苦哀求,林君弘与曹禺商定后,派遣陈端率领两千骑兵和新归附的叶尔羌兵,组成六千人规模的军队向西支援司马依伯克,只不过对于司马依伯克来说,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觊觎富饶的吐鲁番了,他需要军队继续向西,迎击阿帕克的叛军,夺回原本的领地,而吐鲁番盆地就此便成了帝**队口中的肥肉。

    吐鲁番城。

    吐鲁番总督里什特坐在床上,靠着冰凉的墙壁,眼睛盯着一根正在燃烧的蜡烛,烛火闪烁着,蜡油滴答滴答,光照亮的半张床上一片狼藉,酒瓶、酒杯四处散落着,里什特就那么冷冷的盯着,一直到蜡烛完全燃尽,让房间重归黑暗。

    里什特根本不敢闭眼,他一闭眼就会做噩梦,恐惧而愤怒的市民,想要倒戈邀功的士兵还有那些已经疯狂到歇斯底里的教士们,都有可能冲进来,用刀、火绳枪或者随意什么能敲碎自己脑袋的东西终结自己的性命,他曾祈祷,却没有任何回应,他想过对抗,却没有信赖的人,他计划自杀,但又舍不得亲人,他以为自己把能找到的酒喝下去,就可以浑浑噩噩的死去,不曾想却再次醒来........。

    “或许我的真的要做些什么了........。”里什特甩掉毯子和上面的酒具,踉跄起身,他打开了房门,看到了满院子的士兵,刀已经出鞘,难怪寂静无声,原来府邸已经被人控制了。

    “里什特,你终于出来了,如果不是你的脑袋还值钱的话,我都要放火烧房子了。”一个家伙怒斥说道,没有谦卑和尊重,有的只有不耐烦,显然已经背叛了。

    里什特问道:“汉人为我的脑袋定了什么价码?”

    “还没有确定,但我想确定的时候,我就抢不到你的脑袋了。”那人倒是很实诚。

    “那汉人给你们定了什么条件?”里什特又问。

    众人相互看看,似乎也没有听说劝降的条件,毕竟今天早上,西征大军前锋才到城外。只不过哈密的事情大家听说了,按照那个剧本走,应该能走上舞台。

    里什特见众人没有回答,大笑几声,赤脚散发,走下了台阶,一直走到院子外,才有人问:“你去做什么?”

    “我去城外敌军大营,看看能不能为你们找一条活路来,如果你认为你砍掉我的脑袋能获得更好的结果,那就请你动手吧。”里什特看着那人,直接说道。

    那军官上前,终究还是忍住了,现在的吐鲁番城很乱,但和帝**的谈判还没有开始,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大家拧成一股绳争取到一个好结果。或许里什特的脑袋能让某个人获得最大的收益,但理性的人都不会这么选,砍下里什特的脑袋简单,拿着这个脑袋去领赏就太难了,觊觎这个功劳的人很多,从总督府到城门路注定是血红的。

    里什特很幸运,他一身白袍在诸多狠辣、觊觎的眼神中走到了城门,光着脚走到了帝**营,并且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主动要求和林君弘谈判。

    “你是里什特,吐鲁番的总督?”林君弘想不到自己到了吐鲁番城下的第一天就看到正主,而且还是一副邋遢的模样,赤脚散发,简直像一个乞丐。

    “给他一双靴子穿,再给他拿一条毯子来,你们没有看他冻的牙齿在打架吗,这样我怎么听清他的话呢?”林君弘对侍卫喊道。

    里什特得到了一双暖和的靴子,一条毯子裹身,还有一碗热腾腾的奶茶,待他缓了过来,林君弘也终于从已经归附的人那里确定了他的身份,这确实是里什特,巴拜伯克最疼爱的儿子,担任吐鲁番城的总督多年,也是巴拜认可的继承人。

    “您应该派个人来谈判,孤身一人到此,您不担心我会伤你性命吗?”林君弘问。

    里什特摇摇头,淡然说道:“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每个人都知道您有能轰碎城墙的大炮,执掌军队的人知道投降于您会获得恩赏,城里的人都想要我的性命,只要有一个蠢货动手,那里立刻就会杀成一团。相对来说,这里更安全。”

    “真是诚实,里什特,你想要做什么,向我效忠吗?我可是杀了你的父亲和兄弟。”林君弘直接问道。

    里什特点头,认真应答:“是的,您杀了我的父亲,可我不是只有父亲,我还有妻子、儿子和女儿,我如果继续抵抗或者一死了之,他们也会死,您一直有仁慈的名声,可否放过他们?还有城里的人,无论军人、市民还是商人,他们都想投降,能否给他们一个机会呢?”

    “宗教人士呢?”林君弘问。

    里什特道:“有些死了,有些快死了,阿都拉和卓不会放过他们,您似乎也不怎么喜欢他们,军人都知道这一点,已经开始屠杀了。”

    “那你想要什么结局?”

    里什特早已想清楚了这个问题,说道:“我可以死,只是希望您能放过我的家人。”

    “没有问题,我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你的家人我可以放过,给他们一个庄园生存。”林君弘说道,他想了想,又问:“里什特,我问你,接受吐鲁番的归降,和消灭里面的权贵,两者对比,可供我支配的资源会相差多少?”

    里什特考虑了一下,回答道:“相差无几,吐鲁番是比哈密富饶,但这不是哈密。”

    按照里什特的解释,巴拜伯克雄起于哈密,虽然后来强占了吐鲁番并且向西攻占了几个城市,但从未把那里当成根基,巴拜势力的核心还是在哈密,如果杀死权贵支配属于他们的资源话,那在哈密的杀戮就已经够了,吐鲁番城内只有职位并不高的将领和不足哈密三成的军队,这些人杀光也带不来多少收益。

    听完了里什特的解释,林君弘点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吧,让城里的人投降,士兵出城接受整编,宗教人士交给阿都拉的人,别脏了我们的手,吐鲁番的事就这么结了。”

    “那里什特呢?”曹禺问。

    林君弘道:“里什特就先留在我身边做一位顾问吧,吐尔逊先生是个商人,阿都拉又是宗教人士,如何整合哈密、吐鲁番,我需要一个真正懂得本地政治的人。”

    里什特可以主动入营赴死,只为家人求一条生路,可见家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只要帝**队控制他的家人,里什特就不会做傻事,而且在吐尔逊为林君弘讲解的一些趣闻里,里什特一直都是温和到有些怯懦的人,特别是与他的好战暴虐的父亲相比,担任吐鲁番总督的这几年,里什特也有不错的名声,是个可以利用的对象。

章一一三 伯克制度

    哈密城东城墙。

    曾经被帝国火炮击碎的城墙此刻正处于修补的状态,工作是由林君弘已经委任的哈密伯克吐尔逊所主导,官仓里缴获的粮食和少许金银成为修补城墙的主要资金来源,而工作的人则主要是战争难民,以工代赈,吐尔逊深谙此道,索性不仅修补城墙,还进行了有计划的扩建扩充。

    难民们通过提供体力劳动来获得衣服和食物,然后在工地上挖掘出了窝棚居住,这个冬季虽然艰辛,但已经拥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当前半天的工作结束,难民们聚拢在棚子里吃饭,阿都拉和卓出现在了这里。

    石块砌筑出了讲坛,阿都拉和卓站在寒风之中,垂首抚胸,讲述道:“........我们必须感谢臻主,感谢他把仁慈的君弘殿下指引到这片绿洲!我们也必须感谢中原的大皇帝陛下,感谢他派来了军纪严明的军队!

    他们带来的和平,剿灭的奸佞,让这片绿洲重归繁荣。愿臻主赐福于他们。”

    “愿臻主赐福于他们.........。”围绕在阿都拉身边的虔诚信徒齐声应和。

    难民们也纷纷应和,围绕到了阿都拉和卓的身边,倾听他的讲演,而这些画面全部被吐尔逊伯克收在了眼底。

    “这个阿都拉,殿下筹备进军时他阳奉阴违,屡拖后腿,殿下攻坚克难之时,他在乡间四处笼络人心,殿下赐予了难民衣服和食物,他却借机来邀买人心,真是可恨的人!好像什么时候都和他有关系似的。”吐尔逊活了五十多岁,从未像现在一样憎恨一位圣裔。

    林君弘在一旁听着,脸上满是笑容,吐尔逊真的是为自己抱打不平吗,他不这么觉得,至少昨天他回来的时候经过工地,难民们还在称颂仁慈的吐尔逊伯克老爷,可阿都拉一来,舆论的导向全然变了。

    吐尔逊讨厌阿都拉,不是因为阿都拉的无耻,事实上,他一直都是如此,关键在于吐尔逊变了,他不再是一个商人,而是成为了一位伯克,政权与神权在这片土地相辅相成了上百年,但当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又是针锋相对的。

    “吐尔逊伯克,请安坐吧,阿都拉如何蛊惑人心,也只是愚弄民众罢了,真正决断这片土地命运的人在这里。”里什特很好的进入了顾问的角色,为吐尔逊拉开了椅子。

    吐尔逊微笑坐下,是啊,自己和阿都拉生什么气呢,你再有声望,也不可能得到帝国的支持,而我已经是帝国的一员,更何况,你阿都拉已经被殿下憎恶了啊。

    长条桌旁的每个人都清楚,今天林君弘邀请他们来是商议一件大事,那就是帝国该如何有效的统治吐鲁番和哈密地区。

    巴拜伯克的势力已经大半被消灭,虽然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掌控的区域还向西扩张,占领过察力失,但林君弘已经不想再西进了,叶尔羌汗国的内乱如何解决还需要帝国中枢的决断,可已经占领的地区如何统治已经是一个现实的问题,当然,这个问题已经有了一个大体的框架,那就是建立关西绥靖区,范围就是巴拜伯克原本所属的势力范围,这片区域北面到阿尔泰山的南麓,南面则到沙漠区域,面积有十几万平方公里,但核心区域也就吐鲁番和哈密两个大绿洲区,人口在四十万左右。

    而首先一点确定的是,这里肯定施行扎萨克制度,毕竟理藩院为关西绥靖区准备的移民已经到了甘肃,冬季过后就会迁移而来,其中有两个来自西宁绥靖区的和硕特旗佐,云中绥靖区的四个蒙古旗和六个生产旗,也就是八个理藩院直旗和四个藩属旗,共有牧民一万三千余户,农户一万五千户,总人口超过十五万人,这些人会分两批移民到此,先移牧民,再移农民。

    第一批的新移民会安置在以往巴拜伯克未重视的巴里坤草原一带驻牧和开垦,第二批则直接进入绿洲区,接管原本属于巴拜伯克和上层领主的土地,并进行垦荒,而在战争中归附小领主和中下层军官也会被以扎萨克制度改编,大约可以编出八个旗来,但问题是,关西地区剩余的三十多万人要以什么样的制度统治起来。

    会议进行了很长时间,在最关键的问题上,依旧没有达成一致,林君弘似乎不太赞成以扎萨克制度统治本地民众,而曹禺对此不关心,也没有表态,倒是本地一大群已经归附的掌权者强烈建议采取扎萨克制度,这倒也不难明白原因,他们已经属于了扎萨克,如果再把其余人也归类到这个制度中,他们就可以拥有更多的官职可以竞争。

    等到晚餐,会议结束了,吐尔逊带着里什特回了家,里什特孤身一人在哈密,妻儿都在吐鲁番,他选择住在吐尔逊家,这样既舒适,又能得到林君弘的认可。

    “我记得您以前从不喝酒的。”看着吐尔逊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里什特微笑说道。

    二人很早以前就认识,特别是在商业上有很多合作,吐尔逊的兄弟死于里什特父亲之手,而里什特的父亲又被吐尔逊擒杀,二人相对而坐,似乎还是一个谦卑的商人和一个温和的总督。

    吐尔逊老实说道:“商人吐尔逊不敢喝,现在已经是吐尔逊伯克了。”

    “好吧,我陪您喝一点。”里什特接过了递来的酒杯。

    吐尔逊说道:“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为什么殿下不支持用扎萨克制度统治本地。”

    “那您为什么觉得扎萨克制度适合呢?”里什特反问道。

    吐尔逊说道:“虽然有官职机构的名词和我们的习惯不一样,但却是个不错的制度,军政合并在一起,动员能力很强大,进可攻退可守。虽说如今关西属于了帝国,但到底是孤悬在戈壁沙漠之上,准噶尔、满清和叶尔羌汗国乃至藏地的和硕特人都是威胁,这个制度很适合啊。”

    里什特道:“确实如此,但伯克大人,您有一点弄错了,殿下正在筹划的制度,不是用来统治哈密和吐鲁番的,而是将来统治所有天方教归附土地的,现在的关西已经被平定,但叶尔羌汗国没有,难道未来也要用扎萨克制度去统治整个天山南路吗?”

    对于帝国的野心,吐尔逊不清楚是否真的要统治整个天山南路,但是他相信帝国由这个实力,也乐意支持,说起他五十多年的生命中,为叶尔羌汗国的大小领主做了那么多事情,也只是得到了卑微的金银,而为帝国做了几件小事就已经是哈密伯克和帝国伯爵了,如果有一天帝国真的要直接统治叶尔羌汗国的土地,吐尔逊倒是乐意看到,当然,在里什特面前,他倒是不好表态罢了。

    里什特见他脸上闪过各类表情,几次欲言又止,瞬间猜透了他的心思,于是换了一个理由,说道:“伯克大人,如果关西采用军政合一的扎萨克制度,对您和您的子嗣们真的有好处吗?”

    吐尔逊听了这话,猛然惊醒,如果采用扎萨克制度,那么最为得利的就是战争中归附的那帮子世袭领主了,当然,吐尔逊现在拥有伯爵的身份,也是世袭贵族,但他不是领主,林君弘根本没有给他划归相应的领地和属民,也就是说,如果采用扎萨克制度,自己的子嗣后裔将来继承的只有爵位和财富,伯克的职位和实权统统没有。

    “另外,实权领主们大权独揽,您说他们会信重商人还是阿浑们?”里什特又提及一个诛心的问题,吐尔逊心中立刻认定那个答案是身为宗教人士的阿浑,军队和信仰素来就是统治这片土地的两大要素,叶尔羌汗国上百年的历史,就是这两种要素的结合与妥协,恰恰他都不具备。

    而这个问题已经让吐尔逊不只担忧后裔了,更担心自己的安全,要知道,在最近几十年里,阿浑和和卓们代表的宗教势力崛起,渐渐压倒了政权和军权,在吐尔逊五十多年的游商生涯中,他最喜欢听的故事就是开斋节后的‘传闻’。

    每年的开斋节后,在叶尔羌汗国的各地都有一个共同的节目,领主们派遣到各地的伯克会到当地最大的天方教寺里礼拜,而仪式结束后,当地的和卓或者阿浑们会联合起来,把伯克带到一处房间,一桩桩一件件的论述这位伯克在过去一年的功过是非,最后给出一个是否贤能的答案,如果是,伯克可以昂首走出寺庙,如果不是,那么这位伯克就会被押解出寺庙,被围在寺庙外面的教民们集体处决,每年的节日之后,吐尔逊总会喝着小酒看着节目,听着各地来的传闻,而每年总会有一两个他痛恨的伯克被诛杀,而现在,吐尔逊没了这个兴致,因为他已经是一位伯克了,他可不想在开斋节后走进寺庙,被阿浑‘审判’。

    “对,绝对不能施行扎萨克制度,这很不利。”吐尔逊再无心思喝酒,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接着他就在房间里反复踱步,因为在刚结束的会议上,来自帝国陆军的将领们根本不在乎这里未来是什么制度,而声音最大的就是那些归附领主,他们是支持扎萨克制度的,吐尔逊反复想了许久,找不出答案来,只能求教:“里什特先生,您有什么办法能避免哈密和吐鲁番全面的扎萨克?”

    “我也没有办法避免,但是我做吐鲁番总督的那些年里,最讨厌的属下是那种跳脚反对我办法的人,而最喜欢的属下是,他虽然反对我的计划,却可以提出一个更好的计划。从这一点看,我建议您不要轻易去反对全面扎萨克,除非您能提出一个更好的制度。”里什特提醒道。

    吐尔逊诧异:“我?”

    吐尔逊很有自知之明,作为一个商人他与统治阶级打交道很多,但对统治阶级内部的事情他可一无所知,但他知道,里什特知晓其中的一切,问:“里什特先生,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如果您能在这件事上帮助我,我发誓,我会倾尽一切保住您的性命,并为您的家人谋一条好的出路。”

    里什特笑了笑:“多谢您的慷慨,伯克大人。其实我也拿不住好的制度来,但我却知道什么样的制度对帝国统治这片土地是有利的。”

    “请详细说说。”吐尔逊请教问道。

    里什特道:“这其中有几个原则,其一就是政教分离,相信这一点你我都深有体会,你来往帝国与西域多年,知晓帝国对宗教的限制,而我呢,这些年做吐鲁番总督,最头疼的就是怎么样对付那些贪婪而又狡诈的阿浑!

    其二就是改土归流但又半土半流.........。”

    吐尔逊给里什特倒了一杯水,问:“改土归流我知道,就是避免官员世袭,而采用简放流官的做法,这半土半流是何意?”

    里什特道:“您不就是半土半流的典型代表吗,您的哈密伯克职位无法传之于子孙,但您又非帝国官员出身,而是叶尔羌汗国之人,畏兀儿人。半土半流就是任用本地人统辖本地人,试想,若殿下把大大小小的伯克都让汉人来做,他们语言不同,习俗不明,又远道而来,肯定是适得其反的。

    显然,为了关西绥靖将军公署会有大量来自帝国的将领,但是在为帝国统治关西各城镇的基层官员必然是本地人,这就是半土半流。”

    吐尔逊听到这里,手忙脚乱起来,他找来纸笔,记录下里什特所说的话,现在他已经完全信任了里什特,这个担任叶尔羌汗国吐鲁番总督多年的俘虏,可以把本地的民俗民情与帝国要求原则结合在一起,达到‘因俗而治’的目的,显然,这种妥协而来的政治制度是最容易被双方所接受的。

    忙了一整个夜晚,吐尔逊写就了一份报告,第二天一早就前往了林君弘的驻地,而由吐尔逊设计的制度最终被命名为伯克制度,只不过这份制度经过了西征军参谋部、理藩院的整理、修改和进化后送达了皇帝御前,得以被最终批准。

章一一四 封赏

    作为穿越者,李明勋同意伯克制度在关西的施行是有更多来自后世的信心,因为在原本的历史时空中,伯克制度就是清朝统治除却哈密和吐鲁番之外天山南路地区的政治制度(哈密和吐鲁番因为投顺清廷比较早,那个时候清廷因为叶尔羌汗国脱胎于察合台汗国,风俗习惯与蒙古人没两样,所以就采取了扎萨克制度)。

    当然,因俗而治一直也是帝国在新拓领土上的一贯原则,不光制度因地制宜,就连官名之类的小节都各有不同,比如在关外和漠南施行的扎萨克制度,在官职上采用章京这一满清词汇,在爵位上用台吉这一蒙古词汇,到了西域,自然也就采用伯克这一词汇了,实际上,伯克就是官员、头人的意思,伯克制度下,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叫伯克,比如吐尔逊,他担任的就是哈密的阿奇木伯克。

    林君弘在帝国五年的正月就接到了来自皇帝的御批,同意在关西绥靖区实行伯克制度,但提出了两点要求,其一是暂时保密,其二是完善本地的教育和宗教制度。

    保密的原因倒是简单,可以看出在伯克制度下,关西的宗教势力的权力和资源都被大规模的压缩,在政治上也没有代言人,伯克制度一公开,怕是阿都拉就要领人造反了。而在另一方面,帝国吞并关西的法理依据似乎还没有那么合理,帝国承袭朱明,理论上要继承朱明的一切,自然也包括领土,可吐鲁番和哈密算不算朱明的领土呢,历史上大明确实有过关西七卫,看起来是卫所统治,实际委任的是蒙古贵酋,而且还不包括吐鲁番等地,更重要的是,关西七卫是朱明自己放弃的,将之称为大明故土有些牵强,所以这件事还要着落在叶尔羌汗国身上。

    至于本地的宗教和教育制度的完善则是来自于皇帝的坚持,李明勋很清楚,清朝统治西域最大的败笔就是让阿浑这类宗教人士垄断所有的教育,导致本地的宗教信仰越来越极端,难以进行世俗化改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吐尔逊麦尔丹,志虑忠纯,归附有功,辅佐诚王........。”

    哈密官署之中,来自京城的使者正拿着圣旨宣读着,册封此次哈密、吐鲁番两地归附的实权领主的爵位,最高的便是吐尔逊为二等伯爵,还有两个三等伯和一群子爵、男爵,有了爵位,便可正式从理藩院获得绥靖区的实封官职。

    因为帝国没有太监,宣旨之事由侍从室代理,李明勋身边的侍从官就没有林君弘不认识的,带圣旨宣读完,一众人等起身,众人都是欣喜,林君弘接过圣旨,着人收好,传旨的侍从官乌以风笑着说道:“诚王殿下,陛下还有给您的口谕。”

    “皇上圣躬金安。”林君弘赶忙又跪下。

    乌以风轻咳一声:“朕安.......。”尔后便是学着李明勋的语气说道:“君弘,你这个小猴崽子,偷偷给太子写信,给皇后写信,甚至给老三写信,就唯独不给你干爹我写信,朕很生气,罚你写三千字的家书来。且你从吐鲁番送来予我的那份葡萄干已经被老三偷走了,着你再送一些来,另外,我交给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怎么这么久没有消息,你的狗脑子不会忘记了吧!”

    乌以风的腔调语言都是学着李明勋的,学的也是惟妙惟肖,方才受赏的本地勋臣个个听的是目瞪口呆,倒是曹禺在李明勋身边数年,早已习惯了,虽说本地勋臣惊讶于皇帝的‘粗鄙’,但也听出远在京城的皇帝与眼前这位少年王爷是多么的亲厚。

    林君弘谢了恩起身,满脸疑惑,问:“老乌,皇上说的是什么事?”

    曹禺等人也是围上来,若是忘了皇帝交办的大事可是了不得,乌以风提醒道:“王爷,你再想想,来之前进宫,陛下吩咐你找什么东西了吗?”

    林君弘猛然想起,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我真是个狗脑子,忘的死死的!”

    乌以风连忙提醒:“王爷,我可什么都没有说,来之前,皇上说了,不许我告诉你。”

    “知道了,来人,送天使去休息吧。老乌,你先去歇息歇息,我这边速做准备,好让你回去交差。”

    其实乌以风也不是什么外人,他是乌穆的儿子,国公之后,二人熟悉的很。

    “别呀,还有一件事没办呢,陛下还有东西奖励您勤劳奉公呢。”乌以风笑呵呵的说道,一招手,侍卫送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一整盒的寒假作业,乌以风说道:“皇上让把这东西捎来,说让您别忘了学业。”

    林君弘悻悻接过来,侍卫这才带着乌以风去休息了,林君弘落座,众人看着林君弘想要知道西征之前皇帝交代的事情,林君弘问:“诸位,你们知道哈密瓜吗?”

    “哈密瓜?”

    一群人都是摇晃脑袋,吐尔逊和几个藩臣相互看看,都表示没有听说过。林君弘说道:“皇上说哈密有一种叫做哈密瓜的水果,甘甜可口,让带一些回去,没想到我却忘了这事。”

    众人长出一口气,原来是这件事,但本地藩臣全都不知道什么是哈密瓜,其中一人说道:“许是中原人对那瓜果的叫法呢,我没有听说过以哈密之名命名的瓜果,吐尔逊伯克,您经年往来西域与中原,可听说过?”

    吐尔逊微微摇头:“没有,瓜果之类价廉而不易储存,不会做商品。不过殿下,下官对本地极为熟悉,各类瓜果都吃过,陛下所说哈密瓜不知何模样,若能描绘出来,我们定然能找到差不多的,送到京城去,请陛下去伪存真。”

    林君弘想了想当日李明勋说过的话:“皇上说哈密瓜大小形状和西瓜类似,但没有那么大,很甜,比西瓜甜,皮薄,里面是黄色的,对了,还有瓤,和甜瓜似的,说是外皮上有和丝瓜瓤子类似的网格,有些也没有。”

    “殿下说的可能是库拱!”一个家伙抢着说道,其余人也是附和:“对,我觉得也是库拱。”

    吐尔逊笑了笑:“应该就是库拱,只是这不是时节,非得时节到了才好进贡,库拱就是本地特产,哈密和吐鲁番都有,说起来,天山南路其他地方也有,但不及这两地甘甜。不过诸位,既然陛下说了,那日后库拱便叫哈密瓜了。”

    “好了,既然不是时节,本王在信中写明就是,吐尔逊,这件事由你来办,记着,不仅库拱,但凡本地出产的果品,中原没有的,或风味不及的,都要寻一些来,一并贡往御前,不得有误。”林君弘吩咐道。

    李明勋只知道哈密出产哈密瓜,却哪里知道这瓜是清朝康熙皇帝赐名的,不然也不会让林君弘等忙活这么久。

    吐尔逊接了这任务,便送了众人出去,再返回参加军机会议,军机会议人就只有寥寥几个人,林君弘拿出一封信传阅众人,说道:“这是准噶尔部僧格的来信,你们且看过。”

    一众人等纷纷接过来细看,原来是僧格的求和书信,这源于林君弘以帝国名义送去准噶尔的申饬公文,准噶尔虽然多有动作,但自帝国二年开始便是帝国的藩属了,身为藩属,擅自干涉另外一个帝国藩属的内政,还出兵作战,挑起祸乱,申饬自然是躲不过的。

    早在帝国确定西征叶尔羌的时候,就对僧格进行了申饬,可那时候僧格根本不予回应,现在西征大军占领哈密和吐鲁番,人强马壮,介入天山南北已是定局,僧格也不敢慢待,在来信中,僧格先是把支持叶尔羌巴尔斯汗和阿帕克和卓的事情推到了手下身上,表示不知情,继而希望与帝国一起,共同维护天山南路的和平

    “共同维护天山南路的和平,真是个笑话,老猫枕咸鱼呀。”曹禺对此非常不屑,其余人也是笑笑。

    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吞并天山南路是准噶尔几代汗王的心愿,不光壮大自己,而且也为了复仇,毕竟在阿布都拉汗时代,准噶尔几次被叶尔羌汗国殴打。

    “有准噶尔人的配合,结束叶尔羌汗国的内乱简单了很多,倒是一件好事,关键问题在于僧格想要怎么“共同维护和平”。”林君弘双手抱胸,猜不透僧格的想法。

    对于林君弘来说,此次西征的任务已经结束完成大半,西征大军其实目的有两个,一个是为帝国占据西域一角,一个是解决叶尔羌内乱。第一个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了,毕竟一开始定下的目标只是哈密,现在不仅有哈密,还有更为富饶的吐鲁番。而第二个任务则要困难很多,并不是军队打不过对手,而是打下去,战争会旷日持久,军费也会难以控制。

    对于帝国来说,北伐才是要紧的,西域的战事必须在帝国五年结束。

    里什特回应道:“以准噶尔人的一贯方式,他们会希望战争结束后驻兵于天山南路,并且由本地政权负责其花销费用,这样叶尔羌汗国就是准噶尔的奶牛,可以予取予求了。”

    “我可以帝国的名义,禁止其战后驻军。”林君弘冷着脸说。

    里什特笑了笑:“当然可以,那样僧格就会在战后大掠天山南路,并且持续抢掠,这样都是军纪问题,除非帝国出兵,否则绝对不会解决,而未来的叶尔羌大汗为了息事宁人,会选择每年给准噶尔一大笔的供奉,如此,叶尔羌汗国仍然是准噶尔部的奶牛。”

    林君弘无奈只能承认这一点,司马依伯克既然可以求助于帝国,‘引狼入室’,那战后给准噶尔‘岁币’也算不了什么了。

    “好吧,里什特,那以你所见,怎么做才好?”林君弘问道。

    里什特道:“殿下,准噶尔是准噶尔,僧格是僧格,准噶尔有兵有权的人可不只有僧格一个,车臣台吉和卓特巴巴图尔台吉都是不错的选择,您可以选择与准噶尔合作,但合作对象是这两位台吉,那样的话僧格就不会有过分的要求了。

    而在准噶部之外,天山北路还有更多有权有势的人,比如和硕特部的鄂尔齐图汗。”

    车臣与卓特巴巴图尔是僧格的两位兄弟,其父巴图尔浑大汗在去世的时候,把麾下部众财产分为了两份,一份给了继承人僧格,一份则给了其余的八个儿子,这并不意味着僧格拥有准噶尔一半的部众,因为其祖父时代也是这么分的,而僧格拥有大义名分,又得到了几位叔叔的支持,顺利压服了兄弟,用战争结束了内乱,成为了准噶尔的大汗,可车臣和卓特巴巴图尔也在战争中壮大,依旧是实权领主,只是奉僧格为汗罢了。

    林君弘想了想,笑问里什特:“今天你有没有觉得失望?”

    “殿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里什特诧异回应。

    吐尔逊轻咳一声,提醒道:“殿下说的是封爵的事情。”

    里什特这才明白过来,他双眼之中的无奈一闪而过,却还是忍不住叹息:“殿下,我是一名俘虏,哪怕我担当您的顾问,我也是俘虏。”

    里什特觉得自己挺冤枉的,他投降之时已经失去了对吐鲁番城的控制,所以谈不上献城有功,但好歹也是主动投降的,帝国却连一个勋爵都没有给。

    林君弘笑了笑:“其实我根本没有把你的名字写进报功的名单之中。”

    “为什么!”里什特站了起来。

    “不明白吗,如果我写了,理藩院也只是给你一个勋爵,然后让人带你回京城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软禁,我就无法用你了。现在多好,我可以给你更多立功的机会,比如出使准噶部。”林君弘说道。

    “我出使准噶尔部,做什么?”

    林君弘道:“告诉僧格,让他把巴尔斯和阿帕克和卓的脑袋割来给我。”

    “然后呢?”等了一会,见林君弘还不说话,里什特追问。

    林君弘笑了:“没有然后了,当然,你的使团会隐藏在商队之中,我会亲自安排这支商队,它会携带足够多的商品,比如丝绸、铁器、火枪、火药之类的,这支商队会在乌鲁木齐、塔尔巴哈台、乌苏等地贸易,最后抵达伊犁河谷。”

章一一五 说服

    伊犁河谷。

    车臣台吉的牙帐用了三丈高的狼头大纛做了大门,金色的刀尖折射着初春的光芒,宣扬着瓦剌嫡流,准噶尔部首领的崇高武力,而在帐篷里则进行了一场奇异的宗教仪式。

    人皮鼓发出隆隆的声音,多达数十名的舞女头戴白骨制成的佛冠,一身清凉,在一手持象牙杵的僧人指挥下跳起诱惑的舞蹈,宗教的神秘让这种原始而张力巨大的舞蹈看上去更有奇异的魅力,而车臣台吉坐在一边,享受着鲜嫩的羊羔肉。

    春天到了,又到了交配的季节,伊犁河谷草原上的动物蠢蠢欲动,车臣台吉身为人类这种智慧动物,自然也不免俗,他也可以向众人解释,这是娱乐神佛之舞,就连佛祖都能被引诱,何尝他这么一个凡人呢?

    好有说服力的理由,不是吗?

    羊羔肉本就鲜嫩,撒了些香料之后更是可口,而来自哈密的果酒更是甘甜,美色与美食之间抉择,车臣台吉选择了平日不常见的美食,而不是随手可取用的舞女,但他的胃口终究有限,当他吃饱喝足,在外袍下擦了擦手,就要去解腰带的时候,一个卫兵出现在了帐篷里。

    “台吉,台吉.......。”卫兵的高喊让兴致勃勃的车臣台吉充满了不悦,车臣台吉怒斥道:“滚出去你这个蠢货!”

    卫兵却说:“台吉,大汗到了。”

    车臣台吉冷哼一声,嘟囔道:“老子早就知道那个家伙要来,可偏生是这个时候!”

    “让他进来吧!”车臣走到帐篷中央,撩动了一下舞女的长发,上面的铃铛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那翘起的屁股上拍了一把,车臣台吉才是吩咐道,然后对众多舞女说道:“你们先下去吧,一会台吉就来疼你们,哈哈。”

    卫兵却是满脸为难,说道:“大汗说,让你出去迎接他。”

    车臣台吉怒道:“哪有哥哥迎接弟弟的道理!”

    骂了几句之后,车臣台吉终究也没有发作,确实没有哥哥迎接弟弟的道理,但却有臣下迎接大汗的法则,想了想,车臣台吉往羊皮床上一躺,说道:“你去回大汗的话,就是我病了,出迎不了了,他若问你我什么病,你就说是能传染的打摆子,估计是前几日来的中原商人带来的,去吧。”

    卫兵连忙去回了,不多时,僧格就到了帐内,与身材发福下巴圆润的车臣台吉不同,准噶尔的大汗僧格手脚粗大,肌肉发达,魁梧而又英气勃发,站在车臣台吉身边,眼睛盯着车臣台吉,一把掀掉了他身上的毯子。

    “车臣台吉,听说你部落里来了帝国商人,他们人呢?”僧格当然知道车臣台吉在玩鬼把戏,这家伙在僧格坐上汗位之后一直不消停,但又无可奈何,打不过自己,又不真心臣服,就玩弄这些不上路的手段。

    车臣台吉索性起身,佯装虚弱的说道:“大汗来了啊,您是为那些商人来的?”

    “他们人呢?”僧格又问了一遍。

    车臣台吉道:“在我营里做了几天买卖,买卖做完了,就走了啊。”

    僧格问:“你卖给了他们什么,又买了什么!”

    车臣台吉捡起被僧格扔地上的毯子说道:“买了不少好东西,大汗您看,同样是羊毛的毯子,人家汉人不仅染的颜色好,而且还比咱们的柔软。还有我身上的棉布袍子,丝绸里衣,对了,还有茶砖、香料,特别是那些香料,据说是从大海那一头来的,加上它们,羊肉就变了一个味,我活了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

    “就买了这些,我怎么听说他们卖给你很多刀?”僧格瞪大眼睛。

    车臣台吉哈哈一笑:“别听外人胡说,他们卖给我的是切菜的菜刀,铡草料的铡刀,女人用的剪刀,还有修脚的、理发的,可唯一没有砍人用的刀。当然,他们的价格很公道,我一口气就买了两百口锅。”

    僧格见车臣台吉说的面不改色,心中狐疑,问:“就没有卖给你武器?”

    “哪能啊!要不卖给我武器,我能把最好的母马和四口袋金沙卖给他们吗?大汗你看,他们卖给了我这个!”车臣台吉也不装病了,兴致勃勃的从一旁的武器架上拿下了一个牛皮长口袋,看形状,很容易背着或者挂在马鞍上,牛皮口袋打开,里面是一支火绳枪、一截火绳和一条牛皮口袋。

    火绳枪的黑色枪管还挂着防锈的油,僧格摸了一手,而枪身枪托都上了漆,光滑反光,特别是枪托,竟是弯曲的,末端是铜板,向里弯曲。而牛皮腰带上或挂或栓的十几个小玩意,从装满了定装火药和铅弹的锡瓶,专门制造铅弹的弹药钳,清洗枪管的猪鬃刷子和保养油脂。

    “这枪怎么那么怪?”僧格看着弯曲的枪托不解。

    车臣台吉笑了笑,结果火绳枪演示起来:“我一开始还以为汉人卖给我残次品,但是你看,这枪托用起来很舒适,顶在肩上,脸可以贴在这里,这样闭上左眼,右眼正好可以瞄准!后面这铜板和肩膀也契合,打一枪,不会疼!”

    说着,车臣台吉打开了枪托上的一个小开关,那马头样式且镶嵌着宝石的铜饰弹出,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小格子,整整齐齐的摆着六枚纸壳定装弹和清洗用的绒布。

    僧格看到这里,不悦说道:“就这动物,你就给了他们四口袋金沙?这样的宝石,叶尔羌人那里有的是,河中之地一匹马可以换十块!”

    车臣台吉竖起四根手指,说道:“四百支!我用两百匹马和四口袋金沙换了四百支,除了没有这个暗盒和宝石,其余完全一样!”

    方才还为车臣台吉不值的僧格立刻脸色变了,这样四百支的好枪,对于车臣台吉的实力来说可是巨大的增长!僧格恍然想起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怒道:“车臣台吉,你竟然背着我和汉人做武器买卖,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吗?”

    车臣台吉拔出挂在牛皮腰带上的刺刀,塞进了枪口,火绳枪瞬间变成了短矛,他把玩着枪,满不在乎的说道:“罪过?我可不知道法典上有这一条,而且你别忘了,准噶尔部是帝国的藩属,我与帝国做买卖,有什么错,你是用法典定我的罪,还是到帝国理藩院控告我?哼,我买帝国的武器是罪过,你呢,购买俄罗斯走私商人的枪械就对吗?”

    车臣台吉所说的法典就是《蒙古—卫拉特法典》,这是由漠北喀尔喀与天山北路的卫拉特四部一起制定的法典,目的是消除喀尔喀与卫拉特的战乱,维护和平,并且共同抵抗外部威胁,当然,随着喀尔喀和卫拉特都向满清臣服,这一法典意义就不大了,而现在卫拉特臣服于帝国,喀尔喀为满清吞并,法典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更重要的是,卫拉特四部的盟主是和硕特部的鄂尔齐图汗,而不是他僧格,而鄂尔齐图汗虽说是僧格的岳父,但因为实力弱小,平日都与不服僧格的兄弟来往,报团取暖,防止被僧格吞并。

    僧格心中怒火中烧,却拿不出像样的理由来,更不要说这是车臣台吉的部落,他也不能用强,僧格只好坐在了羊皮垫子上,质问道:“你告诉我,为什么汉人的商队卖给你那么多的武器和紧俏商品,却吝啬脚步不再往西走一走,向我的部落出售火绳枪和铁锅呢?”

    车臣台吉也盘腿坐在了僧格对面,还未作答,僧格打断了他:“你不要告诉我汉人的商品卖完了,钱赚够了!”

    车臣台吉直接笑了:“大汗,你的双眼被天山南路的混乱所影响,耳朵也被人堵住了吗?你只知道帝国商人到了我这里,但你知道吗,那支商队从哈密出发,先去了你岳父的领地,然后是卓特巴巴图尔的领地,继而是杜尔伯特人、辉特部.........,你以为只有我购买了武器吗,你的岳父不仅买了八百支一样的火绳枪,还有两门大炮,而我们的另外一个兄弟,卓特巴巴图尔,他购买的火药可以装满这个帐篷,即便如此,那支商队离开我这里的时候,依然有十辆马车的军火和更多的货物,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去了额尔齐斯河畔,去了辉特部落,说是等回程的时候,再去大汗的部落!”

    “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是不是有人向他们传播谣言!”僧格眼睛盯着车臣台吉,直接问道。

    车臣台吉说道:“没有人向他们说你的坏话,只不过我、卓特巴巴图尔,还有你的岳父,我们都谨守理藩院的命令,看管自己的部落,照顾牛羊和牧民,没有去掺和叶尔羌人的事情,而您却派兵去了叶尔羌城,支持了阿帕克那个神棍,可惜的是,帝国选择了司马依那个老狐狸。

    人们都说我狂妄自大,我再狂妄,但至少我没有狂妄到想和中原皇帝并列,说什么共同维护天山南路和平那种大话。”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是那些商人告诉你的吗?”僧格问道。

    车臣台吉摆摆手:“当然不是,商人到我的部落来,眼睛里只有金沙和宝石,或者好马与骆驼。这次商队中有一位帝国的使者,代表诚王而来。原本他要继续跟随商队去辉特部,再回来找你,但我用我的热情打动了他,让他在这里等你,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来。”

    “那快让他来见我吧。”僧格直接说道。

    不消半刻时间,里什特出现在了僧格面前,看着这个蓝眼睛皮肤白皙的家伙,僧格怎么看怎么感觉他是畏兀儿人,一直到里什特拿出林君弘的亲笔信,僧格才相信他使者的身份。

    “殿下的意思很简单,希望你可以把巴尔斯伯克和阿帕克台吉的脑袋奉上。”里什特直接说明了条件。

    僧格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帝国既然占领了哈密和吐鲁番,就具备了插手天山南北的能力,只要他不想和帝国作对就只能同意,而商队的到来同样给僧格带来了压力,火绳枪、火炮还有不限量的火器,这些都会极大增强各部族的实力,帝国这样支持天山北路的部落,就是破坏僧格独霸的局面,一旦帝国选择一个领主对抗僧格的部落,僧格的地位岌岌可危了。

    “我明白,但是我想知道,我可以得到什么?”僧格也不扭捏,问道。

    里什特说道:“殿下不保证这场战争让您得到什么,但是保证不会因为帝国的介入让您有所损失,您明白吗?当然,前提您能向帝国保持忠诚。”

    僧格当然明白林君弘的意思,他不再插手天山南路,而帝国也不会支持别人反对僧格在天山北路的霸主地位。

    里什特见僧格没有过多的反应,说道:“大汗,我知道您是一个非常有进取心的男人,草原上真正的雄鹰勇士,但您选择错了方向,作为准噶尔部的大汗,您想要肥美的草原,可以向西扩张,准噶尔不是与哈萨克进行了一百年的战争了吗,七河流域的水草不丰美吗,河中之地的土地不肥沃吗,为什么不挥师向西,而非要南下呢?”

    僧格一时沉默了,里什特说的是实话,可叶尔羌汗国内乱实在是个好机会,僧格这么有野心的人怎么会放弃呢?

    里什特笑了笑,继续劝说:“您与帝国本来是没有矛盾的,事实上,在您的骑兵越过天山之前,帝国国内对您一直风评极佳,毕竟您在阿尔泰山的仗义行为是帝国臣民愿意看到的,那是英雄的作风啊。您的马鞭向南,就成了帝国的敌人,而只要您的马鞭向西向北,那就是帝国的英雄,您说呢?”

    僧格一直与俄罗斯这个帝国的敌人作战,这是事实,而西面的哈萨克汗国与帝国也没有多大利害关系。

    “如果我兵锋向西和向北,会如何?”僧格问。

    “帝国的军火、丝绸和茶叶,天山南路的粮食和铁器,都会源源不断到达您的部落,随您挑选买卖,数量不限!”里什特说道。

    僧格重重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把阿帕克和巴尔斯的人头送上的。”

章一一六 无间道

    送走了里什特,僧格与兄长车臣台吉坐在一起,享用起了美食,而已经退下的舞女也再次出现在兄弟面前,跳舞助兴,自从二人父亲巴图尔浑台吉死后,二人就再没有这般融洽过了,僧格忽然说道:“车臣台吉,想不到你这里还有这么美妙的东西。”

    车臣台吉立刻起身,喝止了舞女,对僧格说道:“大汗,这些舞女是我用牛羊金沙从藏地换来的,我可不会送给你。”

    僧格见车臣台吉一副小气的模样,哈哈大笑,插起一块肉,说道:“我说的是涂抹在这上面的香料,不是这些女人,我是大汗,又是你的兄弟,怎么会和你抢女人呢?”

    车臣台吉怀疑的看了看僧格,还是连忙让舞女们下去,以免被僧格觊觎,显然是不相信僧格,车臣台吉说道:“那就好好吃饭吧,你既然和帝国和解了,未来会有更多的香料送你的帐内。”

    僧格无奈摇头:“我真的不是想要你的舞女,为了证明这些,我可以从我的部落挑选十个最漂亮的女人给你送来,怎么样?”

    “真的?”车臣瞪大眼睛,一脸渴望。

    “当然是真的,三天内给你送来!”僧格拍着胸脯保证。

    车臣台吉瞬间乐的站起来,说道:“好,大汗既然这么慷慨,我也有礼物送给大汗,来人呐,把那个盒子送来。”

    不多时,卫兵送来一个盒子,打开之后却是一个人头,腐臭味道瞬间充塞了整个帐篷,僧格看了一眼,认不出是谁,不解的看向车臣台吉。

    “这是哈萨克人的人头!”车臣台吉说道,他打发走了卫兵,压低了声音,说道:“帝国的商人在我部落里做生意,我发现哈萨克人藏匿其中,鬼鬼祟祟,我花了钱买通一个人才知道,这几个狗东西是哈萨克汗派往中原的使者,那家伙想要学我们准噶尔,去做大皇帝的藩属,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遣人偷偷跟着,到了和硕特人的地盘,悄悄杀了!”

    “你竟然敢杀哈萨克人的使者........。”僧格诧异。

    车臣台吉道:“那算什么,没有人知道是我杀的,大汗,刚才那里什特说我们不插手叶尔羌的事务,可以去打七河流域,河中之地的哈萨克人,可你想,如果哈萨克成为了帝国藩属,理藩院会容许我们去打吗?不能打哈萨克,就只能向北找俄罗斯人的麻烦,那些家伙有什么,躲在城堡里那么难打?你作为大汗,能看着我们的牛羊没有牧场,我们的子女没有奴隶吗?”

    “好,你说的对,做的也对!”僧格一想感觉有理。

    安静了一会,僧格问出了今天最难明白的问题:“车臣台吉,你我兄弟一直关系不好,还曾兵戎相见,为什么你所作所为都为了我好?”

    “以往我们之间打仗,是因为我不想你当大汗,我怕你当了大汗会杀了我,吞并我的部落。可是你没有,即便我曾对你拔刀,你也没有杀我!”车臣台吉动情说道,继而叹息一声,一拍大腿,感慨起来:“其实我也知道,即便有一天,帝国反对你,想要在天山南路换一个霸主,也不会选择我,你那年迈的岳父鄂尔齐图大汗更适合,扶持弱者,抑制强者,让和硕特与准噶尔自相残杀,从古到今,中原的汉人皇帝不都喜欢这样吗,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帮助他们去谋害自己的兄弟呢?”

    僧格也是叹息,说道:“这几年,你我兄弟相争,都让别人利用了,也让人看了笑话!我真是愚蠢啊。”

    车臣台吉拉住僧格的手说:“大汗不必这么说,咱们蒙古人从来都是这样,谁也不用去怪谁。”

    “这一次你送了这个礼物给我,我该怎么酬谢你,这样吧,攻打哈萨克人,得到的女奴让你第一个挑!”僧格动情说道。

    车臣台吉笑了笑:“那是以后了,谁知道是一年后还是十年后,我可未必有机会享用,大汗,如果你不嫌弃,这次去叶尔羌割巴尔斯和阿帕克的人头,就带上我吧,我可以出两千骑兵!”

    “好,打来的钱粮咱们平分,抢来的女人都是你的!”僧格乐呵呵的说道。

    二人互诉衷肠,喝了不少酒,僧格是被人抬着去休息的,僧格走了,里什特有来到了帐篷里,车臣台吉踢走那个盛放人头的盒子,说道:“怎么样里什特,我演的怎么样,像不像一个只爱美人的昏聩领主?”

    “至少僧格信了,不然他不会同意你随行南下。”里什特说道。

    “那就好,里什特,诚王想要我做什么,送我四百支火绳枪,未来购买枪械全都八成优惠,好大的手笔!”车臣台吉问道,他想了想:“不如在僧格与叶尔羌人混战的时候,我趁乱把他的脑袋也割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僧格死了,天山北路会大乱,作为和硕特部大汗和卫拉特盟主的鄂尔齐图因为并非准噶尔人而无法控制局势,他实力太弱,你和卓特巴巴图尔会乱战一起,天山北路没有了霸主,西面的哈萨克人,北面的俄罗斯人,东面的清廷都会插手,若不想西域有失,帝国只能加大投入,战争就会三年甚至五年,这不符合帝国北伐的大战略!”里什特连忙遏制住车臣台吉的诡异想法。

    见车臣台吉意犹未尽,里什特说道:“不要着急,车臣台吉,您就好好在僧格身边呆着,未来未必不会有让你割掉他脑袋的机会。”

    “好吧,那就不要说这件事了,里什特,我们商议好后天出兵南下,这你也听到了,到了叶尔羌境内需要我做什么?”车臣台吉问。

    里什特道:“我会扮做小兵在你营里,一切听我的吩咐就是。”

    阿克苏。

    发源于天山的阿克苏河流经到平缓的地方形成了一大片的绿洲,不知河因城得名,也不知是城因河得名,阿克苏与阿克苏河在过去的千年岁月里就这么多相互陪伴着,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主人。

    城在河流以东,沟通东西的浮桥已经被拆掉了,当春天来临,陈端率领的大军与司马依伯克的军队会师,先攻破了投降的库车,司马依杀死了城内所有的叛徒首领,把剩余的人变卖为奴隶,才继续西进,大军合并超过三万人,行进到阿克苏左近五十里的时候,阿帕克和卓就放弃了对城市的围攻,退到了阿克苏河以西,被困一个冬天的阿克苏迎回了旧主司马依伯克,简单的休整之后,继续进攻提上了日程。

    “陈大人,诚王殿下来信了没有,究竟什么时候........。”司马依伯克几乎是冲进办公室的,想要问一个他问了一个月的问题,什么时候展开进攻,但却看到他的办公室里站着几个叶尔羌人,自己却一个不认识。

    “带他们下去吧,好好招待。”陈端见司马依到来,吩咐手下。待无旁人,陈端解释道:“那是阿帕克和巴尔斯派来的人。”

    司马依就怕这个,他一直鼓动快速进攻,就是为了让帝**队快点与叛军打起来,只要打起来,帝国就无从选择了。

    “他们来做什么?”司马依怒道。

    陈端笑了笑:“劝我杀了你,支持巴尔斯当叶尔羌的大汗,他们许诺承担西征的所有费用,不仅哈密和吐鲁番,库车及以东的土地都可以送给帝国。哦,对了,阿帕克说,如果我能玉成此事,送我五万两白银作为酬谢,你瞧,这些宝石就是定钱,我瞧着听不错,至少价值三五千两。”

    说着,陈端打开了桌子上的盒子,光芒四射,而陈端只是给司马依看了一眼,就放进了抽屉里。

    司马依下意识的摸向腰侧,摸到了佩刀的刀把,可他再抬头的时候,却看到陈端的手边还摆着两把待发的手枪,司马依知道,这玩意只有八成的击发概率,但两把同时击发失败的概率不足半成。

    杀了陈端又如何,自己还能走出这间办公室吗?

    “您没有答应阿帕克和卓,对吗?”司马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陈端点点头,把两把手枪关了保险,放进了抽屉,说道:“当然了,如若不然,你早就死了。对了,司马依伯克,你急匆匆的赶来,是有什么事吗?”

    司马依立刻说道:“既然没有答应阿帕克,就请立刻发兵渡河吧,我得到消息,僧格亲率准噶尔骑兵三千,今天下午就能到!”

    “是吗,这么快!”陈端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那是要快些准备了,司马依伯克,请你回去准备一千名没有夜盲症的跳荡好手,夜袭敌营。”

    “夜袭?那个时候准噶尔骑兵就到了。”司马依伯克提醒道。

    陈端笑了:“当然,因为他们也会发动袭击,与你的目标一样,都是叛军的大营!”

    准噶尔的营地位于阿克苏西岸的北面,与叶尔羌汗国的军队相距四五里,双方虽然是盟友,但准噶尔人有抢掠的前科,阿帕克和卓和巴尔斯根本不信任这些草原强盗,下午时分,僧格与车臣台吉率骑兵赶到了,车臣台吉翻身下马,揉着肥胖的屁股,骂咧咧的踢了自己的卫兵:“去,烧热水,老子要好好洗一洗,这一身的臭汗,妈的,老子屁股都肿了!”

    “哈哈,车臣台吉,这么一段路就累的受不了,你过去几年过的太安逸了。”僧格倒是一如往常,亲热的拉着车臣台吉的手进了大帐,见帐内无人,僧格说道:“先别享受热水澡,立刻去准备,我们晚上就动手!”

    “这么快?”车臣台吉倒是没有想到。

    僧格说道:“就是要出其不意,我把骑兵分了前后队,后队入夜就到了。而且我已经提前派了使者去找阿帕克和巴尔斯,让他们来营里军议.......。”

    “大汗,他们可不一定来!巴尔斯胆小,阿帕克狡诈,这两个家伙肯定会以接风为由让您去他的营地。”车臣台吉打断了他的话。

    “即便如此,使者也会带来二人的准确位置,这样你我就可以找准目标,以防备不测!”僧格得意说道。

    车臣台吉哈哈一笑:“难怪你能大汗,真是聪明,不如你我兄弟换换名字吧,你叫车臣我叫僧格算了!”

    (车臣通彻辰,智慧之意。)

    僧格拍了拍车臣台吉的手,正要坐下说话,使者进了帐篷:“大汗,阿帕克和卓说,他已经摆下了接风酒宴,请您去营里享用,顺便商讨如何对付敌人。”

    “哈哈,看来咱们不用换名字了,你也很聪明,车臣台吉,人如其名!”僧格与车臣台吉互吹一波,对使者说道:“派人回阿帕克和卓,我安顿了人马就去,让他备下美酒和美人儿。”

    使者出去后,僧格说:“车臣台吉,看来我们必须夜袭了,但后队不能没有一个主事的,我希望你能替我指挥,怎么样?”

    “这简单,你把你的刀给我,不然你手下那群傻瓜不会相信我。”车臣台吉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嘴上的话却丝毫没有犹豫。

    车臣台吉原本要出两千人马,可最终出了一千,他就知道僧格没有完全信任自己,怕客大欺主,可不仅如此,僧格还准备后队,他可不知道还有后队,不仅如此,还让自己去指挥后队,扣留自己的军队,显然这也是试探。

    僧格解下佩刀,递给车臣台吉,提醒道:“你记住一点,不要下必杀令,要生擒巴尔斯和阿帕克和卓。”

    车臣台吉愣住了:“为什么,那个中原小王爷不是要他们二人的人头吗?”

    “老哥啊,你可别犯傻,这次事后,天山南路就是我们的后方了,巴尔斯和阿帕克和卓在叶尔羌威望很深,特别是阿帕克和卓,相当于黄教中藏地的那一位佛爷,咱们杀了他,怎么和叶尔羌人再打交道,日后对西用兵,少不得从叶尔羌购买粮食铁器,杀了他们的宗教领袖,就不好打交道了。你想想,汉人为什么不去杀,就是怕担这个恶名,让我们准噶尔人来干,哼哼,我怎么会让他们如愿!”僧格愤愤说道。

    “原来如此,真是笨死我了,大汗,幸亏你是大汗,若是我,肯定被汉人耍的团团转!”车臣连连称颂。

章一一七 谋杀

    “巴尔苏,巴尔苏你进来!”僧格喊来一个将领,指着车臣台吉说道:“我的兄长要去指挥我们的后队,你跟着他去,谁要是不听他的命令,你就砍掉他的脑袋,谁若敢对他不敬,你就割掉他的舌头,车臣台吉不仅是准噶尔的英雄,还是我绰罗斯僧格的兄长,大汗的兄长,我需要所有人明白这个道理!”

    巴尔苏点头:“大汗,我会好好教训他们的!”

    车臣台吉接过刀,说道:“那我去安顿一下马队再出发,请稍候片刻。”

    车臣台吉走出帐篷,巴尔苏问道:“大汗,你说车臣台吉是忠诚的吗?”

    “我不知道他是否忠心,作为他的弟弟,我自小就知道,我的这个哥哥比看起来要聪明的多,不然先汗也不会给他起名车臣。只有他真的听了我的命令去后队指挥,我才能完全信任他。”僧格道。

    巴尔苏道:“我就怕他不听。”

    僧格问:“不听会怎么样?”

    巴尔苏说道:“如果我是他,我会在出营之后立刻逃走,返回自己的部落,再带上部落向东迁移,和鄂尔齐图汗的部落靠在一起。我并非挑拨大汗兄弟之间的关系,我只是说,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做,但如果您愿意改变一下,您来指挥后队,他指挥营里的军队,我想车臣台吉会如您所愿。”

    “如果这样安排,我就无法试出他是否忠心了。”僧格说。

    不多时,车臣台吉表示自己准备好了,他只带了五十个亲兵,还把营里的将领都带来,当面告诉将领,一切听大汗的吩咐,不得有不敬之举,然后才带着巴尔苏和他的几十名亲兵离开了。

    僧格命人给车臣台吉的属下安排了最好的酒菜,然后招来另外一个心腹,让其带两百骑兵悄悄出营,绕道疾驰到通往天山北路的山口,吩咐道:“你就在那里埋伏着,三天内,如果车臣台吉带人经过,不用多问,直接击杀!”

    天色昏暗,借着落日仅剩的一点余晖,车臣台吉看到西面是一片烟尘,显然那是大军活动的征兆,在让巴尔苏前去联络之后,车臣台吉忧心忡忡的说道:“里什特,如果这是僧格要杀我的计策,现在走还来得及,后队到了,我就死定了。”

    里什特当然知道这一点,他说道:“不可能,如果您死了,僧格吞并了您的部落,帝国一定会出兵为您报仇的。至少我这个使者是毋庸置疑的,我会陪着您的。”

    实际上里什特没有一点信心,自己这个使者在帝国有什么地位呢,也只是刚刚脱离战俘罢了,如果僧格真的对车臣台吉动手,里什特已经下定决心,立刻自杀,只有自己死了,帝国派遣使者离间准噶尔大汗兄弟感情的事情才会死无对证,也只有这样,当帝国知晓真相,或许会善待他的家人。

    “对了,僧格识破了你们的计谋,他要我生擒二贼,勿要害其性命,把二贼交给帝国,要杀你们去杀。”车臣台吉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里什特闻言一冷,立刻说道:“不,你必须杀了他们!”

    里什特作为畏兀儿人,还是曾经的吐鲁番总督,他太清楚二贼对天山南路的意义,特别是那位阿帕克和卓,其父便是白山派的宗教领袖,到了他这一代,更是威望无人可及,不仅在天山南路,在中亚也是如此。

    “不可能,如果我指挥前队还可以,但我指挥的是后队,除了身边这五十个亲兵,没有人会听我的命令,如果我公开下令杀二贼,那就是找死,再者,谁能确定后队可以擒杀二贼,前队可离着叛军营地更近。”车臣台吉说道,他并不在乎二贼的死活,杀了对他没好处,不杀也没有坏处。

    里什特深吸一口气,思考着,最终说道:“车臣台吉,我知道你对这件事不上心,毕竟这与你没有利害关系,这样吧,如果你能杀掉阿帕克和卓,帝国再赠你四百支火绳枪如何?”

    “巴尔斯呢,他值多少?”车臣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问道。

    里什特道:“你最好留着他,不然你很难向僧格交差。”

    这也是里什特最后做出的妥协,相对于阿帕克和卓,巴尔斯的死活就没有那么重要了,毕竟他与叶尔羌汗国大部分人族裔不同,他的威望来源于血脉,可是博尔基吉特氏人太多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好吧,那就留着他。”车臣台吉回答道。

    看着车臣台吉自信满满的模样,里什特问:“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办法杀掉他们?”

    车臣台吉耸耸肩反问道:“是吗?”

    里什特也不再纠结这件事,四百支火绳枪对于他来说是个大数目,但对于那个强盛的帝国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夜幕降临之后,在河边的高地上,里什特亲眼见证了自己国家军队的覆灭,远方燃烧的战场让他心情低落。

    胜负是没有悬念的,僧格先是利用叶尔羌人并不认识自己的优势,派遣心腹率领三百骑兵前去赴宴,顺利混入营中,在确定了阿帕克和卓所在的帐篷后,立刻冲入其中,擒住了阿帕克,却没有见到伪汗王巴尔斯。

    实际上,巴尔斯已经被阿帕克和卓完全架空了,这个醉生梦死又胆小的家伙正在后营享乐,丝毫不在乎与准噶尔联军的事情,当然,他也没有跑脱,车臣台吉率领的后队趁乱突袭,包围了巴尔斯所在的营地,一直到车臣台吉的马刀放在他的脖子上,巴尔斯才从女人堆里惊醒,结果就是,这个家伙比所有的女人叫的声音都大,也更为尖锐。

    车臣台吉把所有军队派出去冲击敌营,捕捉俘虏,他自己则看管巴尔斯。

    “巴尔苏,带你的人立刻追逃走的领主,这里肯定还有更多的领主,记住,全都捉来,不要杀戮,这些人我们可以拿来换钱。”车臣台吉随意一句话就支开了巴尔苏。

    里什特伪装成小兵进得帐篷,只看到巴尔斯而没有阿帕克,他有些失落,车臣台吉则一把将巴尔斯身上的毯子扯掉,露出白胖的大肚子,巴尔斯吓得大哭起来,当车臣台吉亮出马刀,他声声把哭声咽了回去。

    “你认识他?”车臣台吉指向里什特。

    巴尔斯细细打量了一下里什特,茫然摇头,车臣台吉道:“真是可怜。”

    里什特与巴尔斯实际上是堂兄弟,只不过里什特的父亲巴拜割据东部十几年,二人上次见面还是孩子,十几年过去了,又怎么会识得。

    车臣台吉盘腿坐在巴尔斯身边,说道:“阿帕克和卓一会就会来,我们的大汗僧格会把你们送到阿克苏去,你说,我们会把你们给司马依伯克,还是大皇帝的军队?”

    巴尔斯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忽然哭喊道:“不要把我们送给司马依,我不要去。”

    车臣台吉问:“为什么?”

    “汉人无论对阿帕克和卓是囚禁还是杀死,都会让本地教民记恨,他们会把我们给司马依伯克,让司马依杀掉我们!可司马依不会杀阿帕克和卓,他要统治这片土地,手上也不能沾染圣裔的血,但是他会杀掉我,不要送我去司马依那里,送我去汉人将军那里,我愿意投降,去中原做俘虏,怎么样都行。”巴尔斯跪下祈求,满是哭腔,连连磕头。

    车臣台吉问:“那你觉得怎么做才好呢?”

    巴尔斯连忙说道:“把我送给汉人将军,把和卓送给司马依,这样我们都能活下来。”

    车臣台吉点点头:“是个不错的法子,我可为什么在乎你们两个的生死,我是准噶尔人,你是蒙古人,照顾一下你,我或许可以看在祖辈的面子上,可为什么照顾阿帕克呢,他又不是我的故人,我也不信仰他的宗教,实际上,我们之间是血海深仇啊。”

    巴尔斯茫然了,车臣台吉说:“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我帮你活,细细想,慢慢想,仔细想。”

    巴尔斯回忆着车臣台吉的话,认真考虑这个问题,自己还有活路,但需要眼前这个准噶尔人帮助自己,可自己有什么能打动他的呢,自己已经是阶下囚了,忽然,他想起了最后一句话,准噶尔与和卓是血海深仇,巴尔斯眼前一亮,想要说出口,却被车臣台吉挡住。

    “不用说出来,知道怎么做就好了!”车臣台吉提醒道。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僧格来到了车臣台吉帐篷,兴奋的走进去,却看到他和两个女人赤条条的滚在起来,僧格哈哈大笑:“车臣台吉,好兴致啊。”

    “大汗!”车臣台吉慌忙起身,把两个女人赶出去,穿上衣服,就要下跪,僧格拉住他,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刚才........,这个时候,我应该.......。”车臣台吉窘态显露,想要解释,却又有些语塞。

    “这算什么,我说过,敌营的女人都是你的,倒是我,不该打搅你。”僧格显然更信任了车臣台吉,热络说道,丝毫不加以责备。

    车臣台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连称罪过,僧格待他穿上衣服,说道:“咱们这次大获全胜,捉了上万人,士兵们还在四处捉拿,哈哈,这次可以大胜而归了!”

    “恭喜大汗了。”车臣台吉说道。

    “何必道恭喜,说好的,咱们平分的。”

    “不,大汗,钱粮平分,奴隶只要三分之一就好了,我部落可没有那么多粮食养活那么多人。”车臣台吉连忙说。

    僧格笑了笑:“那好,女人都是你的,好马骆驼你先挑!”

    车臣台吉这才应下,僧格坐下,说道:“就在刚才,帝国的使者来了,说是让我带二贼的人头渡河去阿克苏,说有赏赐,你说我带多少人去好?”

    “大汗见过使者了?”车臣台吉问。

    “没有,我想问问你的意见,让手下人说我率兵追击残敌去了。”僧格道。

    车臣台吉一拍大腿:“那就好,大汗这么说太好了。大汗,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去,一来,你是准噶尔的大汗,天山北路的霸主,论爵位和帝国亲王并列,对面不就一个偏将么,凭什么你去见他,他不来见你?第二,帝国让我们诛杀二贼,您带了活人去,会不会恩赏变责罚,甚至本就是场鸿门宴呢?”

    “那你说,怎么办?”僧格问。

    车臣台吉知道僧格想让自己去,而他也正要借着这个机会除掉阿帕克和卓,说道:“你别去,我去,作为准噶尔大汗的兄弟,难道我不能代表您吗?”

    “可是我也担心汉人会对你不利!”僧格装作忧心的模样。

    车臣台吉说:“大汗不要担心,有咱们准噶尔这几千好汉在,汉人不敢拿我怎么样,而且我也不准备带二贼去,他们见不到人,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我先去探探虚实,若是条件给的好,我回来再把人带过去,怎么样?”

    “好,有你辅佐实在是太好了,这样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僧格大喜过望。

    僧格满意离开,车臣台吉则直接让人把使者带到自己的帐篷,里什特一现身,直接与使者摊牌,三人商定了策略。

    最后,车臣台吉带着使者去见了被关押的巴尔斯和阿帕克,见到一身官袍的帝国使者,二人都是跪地求饶,使者当着众人的面要带走二人,被车臣台吉拦下,车臣台吉表示二人罪名未定,应该让他们写下认罪书,交由帝国诚王裁决,暂时扣押在营中。

    阿帕克和巴尔斯都连忙感谢,使者一副无奈的样子,让二人书写,车臣台吉给他们分别安排了帐篷,给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只不过发生的这一切都是车臣台吉与使者唱的双簧罢了,车臣台吉先把阿帕克和卓的认罪书拿到,又带着使者去巴尔斯帐篷拿巴尔斯的认罪书,支开了其他人,车臣台吉把阿帕克的认罪书给了巴尔斯看。

    不出意外的是,阿帕克和卓为了活命,认罪书里并未承认自己的罪行,他主要写了两件事,一是他可以效忠帝国,协助帝国统治天山南路。第二就是把所有罪责推到了巴尔斯身上。

    看完了这份认罪书,巴尔斯咬牙切齿,虽然他的认罪书几乎与阿帕克和卓一样,但还是更加痛恨阿帕克和卓,哪怕阿帕克是他的老师还是他的姑父。

    使者最后在巴尔斯耳边说了一句话,就随车臣台吉离开了,车臣台吉则照例把二人关在了一起,带着里什特前往了阿克苏城。

章一一八 宗教改良

    阿克苏河的浮桥因为战争被拆毁,只能用船只摆渡,在等船的时候,里什特问道:“车臣台吉,使者跟巴尔斯说了什么?”

    “使者告诉巴尔斯,巴尔斯与车臣台吉同生共死。”车臣台吉笑着说道。

    “为什么要告诉巴尔斯这话?”

    车臣台吉问:“当然是为了我能活下来啊,里什特,你也看到了,巴尔斯是个胆小怯懦的人,他若是杀了阿帕克和卓,僧格肯定暴怒,僧格会问他为什么杀阿帕克,当用性命威胁的时候,巴尔斯就会出卖我,那我就死定了,即便帝国出面保我,我也无法潜藏于僧格身边,这对我对帝国都不利。巴尔斯如果与我同命,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我的。”

    “可如果僧格不管不顾要杀巴尔斯,巴尔斯明知必死,会不会反咬一口?”里什特问。

    车臣台吉说道:“僧格才不会真的要杀巴尔斯,他违反殿下的命令,不肯为帝国干脏活,已经得罪了帝国,又出尔反尔,岂不更是罪过。而且谁都知道,殿下的诛杀令针对的是宗教领袖阿帕克,他死了,僧格何必再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巴尔斯去得罪帝国的一位王爷呢。”

    车臣台吉在阿克苏受到了欢迎,也如愿见到了林君弘,当然,一切都是演戏给同行而来的僧格亲信看的,车臣台吉演的很认真,也很享受,通过一场戏,他确定了自己的价值,虽说眼前的帝国亲王过于年轻,但这样一位‘大腕’可以做配角陪自己作戏一场,至少证明帝国真心想让自己潜伏到僧格身边。

    送走了车臣台吉,林君弘见了里什特,问道:“车臣台吉这个人怎么样?”

    “聪明狡诈,而又贪财好色。”里什特说道。

    “那就好,人无癖不可交,这是皇帝交教给我的。”林君弘道,想了想,说:“今天秘密会见他的时候,车臣台吉也没有要太多赏赐,女人没要,钱也没有要太多。”

    “很简单,他已经有很多钱了。准噶尔突袭叛军营地,缴获的金银他可以分一半,这一次他代表僧格来,还对僧格说,需要钱打点帝国的官员将领,僧格又给了他很多金银,实际上,这些钱他都存在了阿克苏的一处商铺里,或许局势缓和了,就会运回部落。”里什特解释道。

    林君弘笑了:“真是个聪明的家伙,好了,我们不聊他了,说说你吧,里什特,你立下大功了,想要什么,金银、爵位还是官职,随你开。”

    里什特跪在地上,说道:“殿下,我想要去朝觐。”

    “朝觐,去京城吗?呵呵,奉劝你不要去,皇帝身边的人很抠门,有他们在,未必有我赏赐你的多。”林君弘说道。

    里什特诚恳说道:“不,殿下,我说的是朝圣,去圣城,去麦加!”

    林君弘这才明白了过来,他要去的是天方教的圣城,远在阿拉伯半岛的麦加,朝觐是所有天方教徒所必须遵守的基本制度,所有的信徒,无论男女,都要尽最大的努力完成这项任务,争取一生至少朝觐一次,虽然叶尔羌汗国距离麦加很远,间隔了很多部落和国家,但对于虔诚的信徒来说,那仍然是人生最大的目标了,所以很多商贾、领主甚至汗王都会去麦加朝觐,最好的例子就是叶尔羌汗国的先汗阿布都拉,在年老之后,在权力失去之后,他知道重新争取权力可能会有危险,便没有搏杀,而是选择去朝觐,躲避世俗的烦扰,最终死在了路上。

    “那很危险里什特,你是功臣,我可以封你为伯克,继续管理吐鲁番不好吗?”林君弘问道。

    里什特微微摇头:“不必了,您刚才也说了,人无癖不可交,我大概就是属于这类人吧,除了家人的性命,我没有什么不可以放弃的,包括我自己的性命。我怎么能担任吐鲁番伯克呢?我毕竟与帝国有杀父之仇,您信任过,理藩院能信任我吗?

    我想,帝国会许我爵位和财富,唯一不会给的就是实权,以我的功劳,大概就是在哈密或者京城终老吧。殿下,请让我去朝觐吧,我这半生做了太多错事,对不起很多人,我为帝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人,而非忠心,事实上,这是违背我的内心的,或许唯有朝觐才能洗刷我的罪孽,死在朝觐的路上,也是解脱啊。”

    “你这么爱护自己的家人,为什么还要带他们走这么危险的道路呢?”林君弘不解。

    里什特连忙摆手:“不,朝觐的只有我,我希望我的家人留在哈密,由吐尔逊伯克照顾他们,您只需要赏赐他们一座小庄园,自力更生即可。”

    林君弘明白了里什特的心意,他说道:“好吧,我会给你长子一个伯爵的爵位,其余儿子做子爵,给他们庄园和牧场,长大了也可以在绥靖区任职,至于你,里什特先生,你是帝国的功臣,如果没有你,我的工作做不了这么完美,我不能阻止你去朝觐,但也不能看您死在路上,让我安排您的朝觐之路,好吗?”

    “那就谢过殿下了,能认识您,真不知道是我的荣幸还是我的悲哀。”里什特掩面含泪,感慨说道。

    林君弘自然说到做到,他给了里什特家人他许诺的一切,也安排了里什特的朝觐之路,里什特没有按叶尔羌人常走的路去麦加,那条路从喀什噶尔出发,进入阿富汗然后是印度,在印度坐船去麦加,因为谁都知道,朝觐的人大多富有,所以陆地上有马贼盗匪,到了海上,还有海盗,在帝国势力进入东非之前,甚至有欧洲海盗专门盘踞在马达加斯加北部,以此为基地,每年在天方教历十二月前几个月,在阿拉伯海上打劫前往麦加的朝觐船。

    林君弘给里什特安排的路是进入帝国境内,前往广州坐船,经过帝国南洋各行省,抵达槟城,东南亚的朝觐者都是在槟城坐船出发,前往麦加,而槟城有专门做这种买卖的船队,武装商船载着里什特可以安全的抵达麦加。

    而车臣台吉虽然也是一位信徒,但是相比冰凉的佛像他更喜欢温柔的女人,相比诵经,他更喜欢美酒的欢畅,他在阿克苏住了三天,确定了阿帕克死了之后,才带着赦免巴尔斯和阿帕克二人的特赦令返回了河西大营。

    就是车臣台吉预计的那样,恨极了的巴尔斯在一次晚餐中用切羊肉的小刀划开阿帕克的脖颈,让其鲜血流进而死,阿帕克呼救不出声,感受了生命在指缝中流逝,当看守发现的时候,阿帕克已经僵硬了。

    得到消息的僧格暴打了巴尔斯一顿,却也无可奈何,因为阿克苏传来的消息是车臣台吉已经为巴尔斯和阿帕克争取到了特赦令,如果此时杀掉巴尔斯,只能让僧格背上出尔反尔的名声,毫无意义。

    最终,巴尔斯和阿帕克的人头被送到了阿克苏,司马依伯克出面,以僧格帮助叶尔羌汗国铲除逆渠为由,送来了三千两白银的谢礼,算是坐实了准噶尔人杀死了白山派领袖之事,倒是林君弘,命令把阿帕克的遗体送往吐鲁番,在城外为其修建了规模巨大,建筑恢弘的麻扎(墓葬),而这里日后也成为了天山南路的圣地,惹得天山南路无数无法前往麦加的信徒来到吐鲁番朝拜。

    因为每年有很多人朝拜,宗教局免除了所有信徒的朝拜的宗教税,但是却委任经学院出身的阿浑出任麻扎的谢赫(管理人),主持宗教活动,负责宗教教育的伊玛目、穆艾津也都是经学院出身,也是从朝拜麻扎开始,西域的天方教开始了本土化、世俗化。

    天方教反对崇拜一切人或者物,朝拜麻扎本身就是违反了教义,而随着朝拜仪式的丰富,悬挂羊皮、挂旗幡、立高杆这些萨满教、佛教的因素开始了介入。

    阿帕克或许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巴尔斯手中,更没有想到死后会得到敌人赐予的荣耀,当然,更不可能想到自己的尸体会成为帝国统治和改良西域的工具,当然,他也没有遗憾,因为他一生的敌人,一生想要杀死的人,黑山派的阿都拉和卓很快也来陪他,二人的麻扎也相距不远,永远相伴。

    随着阿克苏河之战的结束,天山南路的大战也结束了,收尾工作自然有司马依去完成,当然,现在他不再是伯克,而是司马依大汗了。战争结束后,司马依带领军队和陈端率领的一支帝国骑兵直接前往了叶尔羌城,这一路基本是武装游行,抵达都城之后,陈端宣布皇帝圣旨,赦免所有参与叛乱的人,无论是领主还是教民,而司马依也郑重发誓,绝对不会戕害任何一位叛乱分子,之后便是入城。

    入城之后,司马依先放归了部分俘虏的领主,随即召开忽里勒台大会,这是源于成吉思汗时期就有的会议,集结所有的实权领主和贵族,商讨战争、继位等大事,一般来说,先汗任命的继承人必须得到忽里勒台大会的承认才有效,而当两者矛盾的时候,以忽里勒台大会的推举结果为主。

    显然,没有人是司马依的对手,司马依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成为叶尔羌大汗,而陈端也宣读了承认司马依为大汗的圣旨。

    司马依成为大汗后,一方面承认了帝国对哈密和吐鲁番的占领,理由除了酬谢帝国出兵平叛再就是作为巴拜屡屡侵扰帝国边境的赔偿。而在另一方面,司马依大汗痛斥了叶尔羌汗国自立的其他领主,宣布对未与会的领主进行讨伐,主要就是喀什噶尔以西的那些领主,维护汗国的疆土。

    获得了汗王位置的司马依伯克前往了哈密,得到了林君弘的接见,成为汗王之后,他比过去更恭敬了,奉上了宝石、金银作为对林君弘的私人谢礼,对于这些东西,林君弘自然不会拒绝,而是问道:“司马依大汗,我听说在忽里勒台大会上,最支持你的人是阿都拉和卓,对吗?”

    “是的,就是这个叛徒。”司马依淡淡说道,看不出高兴还是愤怒。

    林君弘问:“有人告诉我,您已经原谅他的背叛了。”

    “不,殿下,我没有,他背叛的不只是我,还有帝国,我没有资格原谅他,只有您原谅他,我才能原谅他。”司马依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小心解释着。

    林君弘微微摇头:“我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可没办法原谅他。可是他不知道这件事,你知道吗,他派了使者来,带来了信件,大汗可以看一看。”

    司马依小心拆看了信件,瞬间怒不可遏,骂道:“这个叛徒,您没有追究他的罪责,他还敢提出如此狂妄的要求,简直该死!”

    实际上,在叶尔羌汗国,阿都拉找到了司马依,坦诚了自己的一切,当然,给巴拜伯克送信的事他说是徒弟不小心被巴拜汗捉住,才泄露的。由此希望得到司马依的原谅和支持,司马依实际上也不愿意深究阿都拉,阿都拉的背叛没有造成坏的后果,在沙漠里差点失去水源的是西征大军又不是他司马依的军队,所以司马依想要利用阿都拉,在汗国内部进行统治。司马依很清楚,先汗阿布都拉大汗能创造中兴时代,就是靠了阿帕克父亲的帮助,当然,司马依也计划在统治稳固后除掉阿都拉,以免出现先汗时代,宗教领袖反客为主的情况。

    而在阿都拉给林君弘的亲笔信中,这个家伙竟然希望林君弘逼着司马依授予他国师的地位,总理朝政,阿都拉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会为帝国看住司马依大汗,保证他的忠顺。

    “是啊,这种人野心太大,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就回京城了,他能耐再大也影响不到我,可大汗你呢?”林君弘反问道。

    司马依点点头:“我知道了,殿下,我会在阿帕克和卓的麻扎旁,为他再立一座的,黑山派的信徒也会到那里朝拜!”

    说罢,司马依就气冲冲的离开了。

    半个月后,吐尔逊到了林君弘的办公室,林君弘问:“吐尔逊先生,您听说那个令人惋惜的消息了吗?”

    吐尔逊不解:“什么消息?”

    “唉,阿都拉和卓啊,多么令人尊重的贤者呀,在亲自率军征讨异端的战斗中,遭遇了伏击,他和他身边数百虔诚的追随者全都被人杀死在了沙漠中,真是可惜,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向他讨教呢。”林君弘道。

    吐尔逊心道:“阿都拉死了,我咋一点也意外呢?”

    “是吗,真是让人惋惜,阿都拉是个不错的人,还是一位圣裔。”吐尔逊说道,他想了想,问:“有什么是你我能做的呢?”

    林君弘说道:“我听说,和卓的徒弟都视他为父为主,所以我希望像我们这样的朋友能为他做些什么,司马依大汗决定在吐鲁番为他修一座不逊色于阿帕克和卓的麻扎,你我也该捐钱给他建立一座天方教寺庙才是啊。”

    “建寺?”吐尔逊诧异。

    林君弘一副本来如此的模样:“当然了,只有这样,他的所有徒弟才有栖身之所,才能天天为和卓诵经。”

    “殿下,如果所有的徒弟都去了那座寺,哈密和吐鲁番周边村社的穆福提就没有了,谁来管理周边村庄呢?”吐尔逊问道。

    “这很简单,你可以这样做,让每个村子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担任村长,再推举一位信仰虔诚的人做阿浑,负责讲经布道,然后再从村子里挑选四到八名聪慧的孩子到哈密来,这里的经学院马上要开学了,孩子们到这里学习后,可以加入宗教局,成年后即可到各村担任村长和阿浑,也可以在城里担任宗教官员,不好吗?”林君弘早已有了安排。

    吐尔逊说道:“那实在太好了,相信各村一定会踊跃支持的。”

章一一九 归途有变

    林君弘收拾着自己的行礼,看着走进来的陈端,说道:“自己倒茶,我这里要加快速度了,明天一早就得走。”

    “这么急吗?”陈端有些诧异,他已经被委任为关西绥靖区的将军,主导玉门关外的一切军政要务,这个任命在预料之中,毕竟他出身侍从室,又在东宫做了四年属官,早就可以外放了,虽说资历差一些,但进入西域后,一切军事行动都是他亲自带队,功劳可以弥补了。

    林君弘道:“是啊,七月份有学堂结业考试,还有毕业典礼,我都必须参加的,皇上来信让我速归,幸运的是,哈密瓜的事情吐尔逊解决的不错。”

    书桌上的东西,林君弘必然要亲自收拾的,一边和陈端说话,他整备完毕,装了四个箱子,方停下来,接过陈端递来的茶杯,满饮一杯,喘了一口气,待侍卫把东西都抬走,他才说道:“幸好,你这个绥靖将军是侍从室出来的,军政样样有一手,不然皇上也断然不会这么催我。”

    “其实还有许多事务需要殿下决断,我就刚从巴里坤草原回来........。”陈端说道,当然他并不是觉得一个十五岁的年轻人比自己强,而是要用诚王殿下的威望。

    林君弘道:“别,给各旗佐分草地牧场这种狗屁事情我可干不来,小时候切西瓜都切不均匀,哪里干的了这个。”

    “小事自然不敢劳烦您,是大事,头一件事,绥靖公署设在哪里,哈密还是巴里坤。”陈端问道。

    林君弘点点头,明白了陈端的矛盾之处,要说绥靖公署麾下最倚重的军事力量就是绥靖区内各扎萨克的藩兵,特别是草原骑兵,可那些都在天山之北的巴里坤草原,而哈密和吐鲁番才是关西绥靖区弹压的重点,要知道,随林君弘一起返回的还有西征大军,只给陈端留了一个步兵旅一个骑兵团两个炮连和一支宪兵部队。

    “你麾下扎萨克现在只有十六个,明年也二十二个,可还有伯克制度下的哈密和吐鲁番,光是将军公署办公的各类官员怕就不下三百人,还有驻军,巴里坤现在只有一个寨子,粮食都不能自产,难以支持起来公署官吏,可若设立在哈密,军队往来,各族杂居,又恐有变乱,若有叛乱和变动,恐祸起萧墙........。”林君弘忽然打了一个响指,说道:“那就这样吧,贴着哈密城,再建一新城,公署、驻军都在里面,怎么样?”

    “那就太耗费人力和物力了。”陈端说道。

    “这是百年基业,哪里能在乎这些,哈密和吐鲁番尚有三十多万人,又有本地新编的八个扎萨克旗,让他们出徭役建城,西面来的难民也可以收容。”林君弘倒是不在乎。

    陈端只得应下,他想了想,问:“殿下,您这么快回京,是不是与北伐之事有关?”

    “你怎么会这么问,你在皇上身边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吗,那种大事有没有我都一个样呀。”林君弘笑了。

    陈端在侍从室好些年,也升任过侍从长,只不过后来随了太子,做侍从长的时候,帝国任何军机秘闻都不可能瞒住他,虽然他没有资格参与讨论,但却因为所处位置而无所不知,但做了东宫属官之后,获取信息的渠道就基本断了,因此才有这么一问。

    “你还是在这里做好你的绥靖将军吧,这是实职历练,若非你在皇上身边多年,又追随太子,哪里会有这么好的机会,多少勋臣之后羡慕不得了,别再想回京参加北伐了。”林君弘与陈端交情不浅,提醒了一句。

    陈端道:“卑职不是想回京参加北伐,而是想能不能将关西绥靖区也列入北伐路线之中?卑职前些时日从巴里坤向北侦查,发现阿尔泰山南线一带确实平缓,有山谷可越山脉,过山边有河流直通漠北,从此地动用兵马北上或西进,无瀚海之天险阻隔,又直扑满清侧后,实在是好机会呀。”

    “不一样,从哈密到漠北确实没有什么天险,可关西绥靖区刚建立,战争也刚结束,百废待兴,哪里支持的起大军北伐,若从此动主力北上,非得甘陕支援不可,河西走廊和哈密周边的沙漠戈壁可比瀚海更为酷烈,你若真有建功立业之心,便好好在此地经营,若有成就,积蓄钱粮得当,不用你提,皇上也会在此用兵的。”林君弘倒也不是好忽悠的,他知道陈端的想法,北伐应当是帝国最后一次大规模用兵,谁不希望借着这个机会成就一番事业呢。

    陈端闻言却面带苦涩,关西绥靖区只是得到了理藩院从周边调遣的扎萨克旗佐,本意就是屯垦戍边的,至于商屯等为北伐服务的大战略并未在关西展开,一来原本计划里没有这一遭,二来战事刚结束,安全问题也未曾解决。可陈端就担心,北伐在一两年内展开,关西绥靖区抓不住机会。

    “北伐何时开始,定何等进军策略,皆由天子定,非你我能置喙的,陈将军,你便安心在此地经营吧,将来北伐,若有关西绥靖区的机会,太子与我都会为你说几句的。”林君弘只好安慰陈端。

    “谢殿下成全。”

    帝国五年六月,林君弘顶着烈日启程从哈密出发,沿着河西走廊东进入关,因其凯旋,仪仗多达千人,而作陪的便是里什特,林君弘本意是送其入中原后南下广东的,但不曾想被理藩院截胡了。

    也算是巧合,帝国内阁要派遣一支规模不小的外交团前往奥斯曼帝国,洽谈经贸合作、处理外交纠纷和战争冲突,这其实也是帝国与奥斯曼之间积蓄几十年矛盾的爆发,双方很早建立了交流,一直也存在矛盾。

    帝国的崛起加强了东西方海上贸易,通过陆地前往欧洲的商路就没那么重要了,奥斯曼人经济利益受损,而且帝国在印度洋沿岸快速扩张,特别是在非洲东海岸,非洲殖民公司稳固了瀛洲和东非地盘后,伙同葡萄牙的东非总督区向北扩张商业利益,这压缩了马斯喀特苏丹国的势力范围,而其背后就是奥斯曼在支持。

    原本这远在万里之外的事情和里什特没有关系,但偏偏因为宗教信仰扯上了关系,与天方教国家打交道,帝国需要一个了解其教义的人,这个人又不能是教士,因为教士不够理性,而里什特在西征过程中表现出了足够的理性,也就是识时务,而他本身就熟知天方教教义,因为他这辈子和宗教人士打了太多交道,比如那些所谓的和卓圣裔,就是在中东朝觐后回到叶尔羌汗国的。

    诚王仪仗离开甘肃兰州的时候,林君弘一身百姓服饰登上了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这正是里什特乘坐的马车,里什特眼睛通红,眼圈已经黑了,看上去没有多少精神,林君弘拿起一旁的茶杯,嗅了嗅里面的黑色液体,诧异问道:“里什特先生,您喝了多少?”

    里什特懊悔的摇头:“四杯,也许五杯,从昨天到现在,我就没有睡着。”

    林君弘不由的笑了笑,这杯子中的饮料就是他送给里什特的,其实就是咖啡,而里什特听说这种黑乎乎,苦香苦香的东西是奥斯曼帝国主流饮品,想到日后自己要去麦加朝觐,因此品尝了起来,加了糖和奶之后,味道相当不错,却不曾想喝了之后,根本就睡不着。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咖啡会是天方教徒的主要饮料了。”里什特揉了揉眼睛说道:“苏非主义的教义在天方教国家内广为流传,而这类教众的祈祷仪式实在晚上进行的,这类能让人睡不着觉的饮料实在太适合了。”

    林君弘听了这个解释呵呵一笑:“因为我的缘故,您的朝觐计划被改变,我很抱歉,但听了你这个解释,我发现理藩院真的找对人了,你真的很理性。好了,里什特先生,我是来向您道别的。”

    “道别,殿下去哪里,不去京城吗?”里什特诧异。

    “当然,我也要去京城,但不想跟着仪仗走,这样太无趣了,我决定自行返回京城,从西北到中原,好好领略一下帝国的山河气象,这算是不虚此行了。”林君弘笑道。

    “可惜的是,我不能陪伴您左右。”里什特遗憾说道。

    前往奥斯曼的使团由内阁下属的外交部门筹措,因此里什特会在河南境内与诚王仪仗分开,南下南京城。

    林君弘与里什特道别之后,骑上一匹温和的蒙古马,行走在通往关中的道路上,身边只有三个扮做随从的侍卫,他们都是跟在林君弘身边多年的老人了,知晓诚王的脾性,在京城时便是经常拉着皇子在城里闲逛的主儿,此番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撒欢可怎么成。

    一行四人游览进入关中之后,所见的繁荣景象也就多了,帝国建立之后,西北民生恢复极快,而西域的战事结束,天山南北恢复平静,从西安开始向西的丝绸之路再度重启,让这里的商业活动也越发的活跃。

    西安本就是千年古都,周边各类风景名胜极多,林君弘在咸阳缓停了半日,便是前往西安,在渭河渡口过浮桥的时候,因为来往商贾旅人很多,拥堵起来,林君弘便带人在一旁的茶棚里吃茶静等,凉茶下肚,解了暑热,等了许久,浮桥上依旧人来人往,林君弘四人都有马匹,还是过不得桥。

    “老板,这浮桥平日都这般忙么,几时才能让车马过桥?”林君弘把几个铜子扔到桌上,打听到。

    茶铺老板笑着收纳,把手里的茶壶交给伙计,压低声音说道:“那倒不是,今儿是红阳教咸阳庵堂吃斋讲经的大日子,周边的教众都是要来,呜呜泱泱的一大片,得过一两个时辰。”

    “红阳教是什么教,可是朝廷允准的?”林君弘不解,他因为西征,了解了不少宗教方面的信息,按照他的了解,帝国允准的宗教只有本土的佛教、道教,外来的藏传佛教、天方教和天主教、基督教,可没听说过什么红阳教。

    “哦,允准不允准的也说不清,要说不允准吧,人家是佛教分支,要说允准吧,可也不见有度牒,更不见宗教官员出现,说不清,说不清。”茶铺老板打着哈哈,显然也不想说白了。

    显然,那就是非法宗教了,不过这在帝国境内非常普遍,各种衍生自佛教道教宗教分支层出不穷,北方以白莲教为代表,南方则是罗教为主,这两大宗教还有各类分支分宗,又叫出各种各样的名字,红阳教多半就是白莲教或者罗教衍生出来的。

    “这咸阳庵堂香火就这么盛么,我几人从甘肃来,可没见过这种景象。”林君弘又问。

    茶铺老板说道:“倒也不全是,主要是河对面有不少移民镇甸,红阳教和他们打着连连呢,原本声势不大,可这两年移民一来,教众怕不是有几万人吧。”

    “哪里来的移民都信红阳教?”

    茶铺老板笑了:“其实就是北面州府来的,去年陕北又是旱灾,可朝廷却要对西域用兵,短了赈灾用的米粮,闹出了不小的乱子,后来朝廷索性把闹事的村镇全都迁到了关中来,以咸阳周边最多,怕是迁来了七八万人,这些人远道而来,自然抱团,又和朝廷起过冲突,借着红阳教组织聚会,咸阳庵堂才有了今日这般光景。”

    林君弘心道,感情和自己西征有关,他也知道,西北用兵,特别是前期,粮草多由陕甘支应,甘肃地疲民穷,还是陕西支援最多,不曾想却因为用兵误了赈济之事。

    “一群刁民愚民,不信朝廷信这些装神弄鬼的神汉,蠢货。”林君弘身边一个侍卫不屑说道。

    这话一出,一旁茶桌上的一个汉子反驳说:“那定是本地官员虐民害民,好家伙,七八万百姓强行迁到此地,离乡人贱不说,祖宗坟墓全都丢了,不迁还要受兵卒殴打捆拿,这等暴政之下,谁还会信朝廷?”

    侍卫一听这话,勃然而起,却被林君弘按住了手,林君弘早就注意到旁边桌上的客人,一共三人,却是两男一女,除了那二十多岁的汉子,便是一个面向儒雅随和的中年男人,倒是那女子,年不过十三四,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或许因为出门在外,作男装打扮,这类女扮男装的道道林君弘在京城见的多了,一眼便是识破,这西北塞风,哪里有男子皮肤那般白皙,更何况女儿家的耳洞是藏不住的。

    “不要与人冲突,且安心。”林君弘吩咐道。

    虽然林君弘不想与人争辩,那茶铺老板却是个看不惯的,站起来说道:“这也不能全怪朝廷,要我老汉说,还是那些移民不识时务。”

章一二零 朱三太子

    “放屁!你收了官家什么好处,竟然为其附和说话。本朝素有虐民害民之举,各省都有强徙百姓出洋或屯边之举,使人背井离乡,亲族离散,多少老人孩童死在迁移路上,其惨状岂是你这个乡野粗坯知道的.......。”那汉子越说越激动,已经握住脚边的棍子,作势要打的模样。

    倒是旁边那个中年男人呵斥道:“阿武,你又孟浪了,何故迁怒人家茶铺老板,快些住嘴吧。”

    林君弘与侍卫从旁看着,已然看出这三人不一般,一来说话是福建口音,这在西北可是罕见的,二来两个男人手边的棍子,看起来是拐杖之用,但方才名为阿武的人震怒之下,有抽拔的动作,显然里面是藏着刀锋的。

    阿武被人劝住,茶铺老板却是得理不饶人:“你是外乡人,不了解本地民情,我不和你计较,但是话还是说明白的。

    也不妨告诉您,咸阳周边移民都是来自陕北的延安、榆林、固原、庆阳等州府,而且都是穷苦山区百姓。你可知道,新朝鼎新以来,陕西五年四旱,虽说照着明末伪清初要缓了许多,但若非水浇好田,那也是要绝收的,未免陕北山区百姓饿死,朝廷是年年免赋税,连续四年赈济,这七八万人不用交皇粮官税不说,还年年吃公家粮食,我不知你去过陕北没有,从这关中运粮过去,到了灾区,十斤怕剩不下三四斤,七八万灾民,就要损耗二十万人的粮食。

    正因如此,新朝已经五年,我们陕西不仅从未向京城交过一两白银一斤粮食,反倒年年要向皇上要钱买中原江南的粮食,这也就罢了,关中百姓也不好活啊,年年都要出徭役出马匹车辆往山里运粮食,好些时候停了田里的活计!你说说,关中八百里秦川,祖上说有五百万人,现在就一百万人,多少旱涝保收的好地无人耕种,那些移民就该迁到这关中来自己打粮种地。”

    “若真如你说的这般好,为啥朝廷会强移百姓,闹出祸乱来?”阿武兀自嘴硬。

    林君弘往椅子上一趟,笑着说道:“既然能白吃白喝,谁愿意撇家舍业,迁移他乡呢。”

    “灾荒赈济,本就是朝廷之责呀。”女扮男装的女孩出口说道。

    “交粮纳税好像也是天经地义的吧。”林君弘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嘴上却没有饶人。

    那中年男人忙拉住身边亲友,说道:“好了,不要为此事争辩了,辩出个谁对谁错又如何,木已成舟了,千不该万不该,去年就不该征讨西域,若无征讨也不会挪用赈灾米粮,若无挪用,也不会有朝廷对百姓动刀兵了。”

    “到底还是有个明事理的。”林君弘说道,冲着的也就是他最后一句话。

    那中年男人放下几枚钱币,带着亲眷离开了,林君弘对那老板问道:“他们庵堂在哪里,我初到咸阳,想去瞧瞧热闹。”

    老板打量了林君弘等人,瞧出这些人不凡来,低声说道:“沿着渭河向西走三里便是,可这位小先生,我冒昧提醒你一句,去看热闹,可别乱说话,看到什么人什么事儿,也别反应过度咯。”

    “什么人什么事?呵呵,您这话说的巧妙,会有什么人什么事儿啊?”

    茶铺老板拉着林君弘到一边,才是说道:“我听人说,今天吃斋讲经可不一般,说是有大人物前来!”

    “大人物,可是那教主?”林君弘问。

    “不是,听说是前明皇室,朱家三太子。”老板小心说道。

    林君弘心中一惊,心道那非得去看看不可了。自满清入关之后,所谓朱三太子就没有断过,很多人自称崇祯之后,或起兵反清或割据地方或谋骗钱财,总之是层出不穷,林君弘不相信这里有什么朱三太子,但也不能任由这些人诓骗乡民,为祸地方。

    从茶铺离开之后,林君弘等人随着人流前行,途中打量那些信徒,但见信徒之间相互见礼,都是口吐:白莲花开,弥勒降世!这等法号,便是明白,所谓红阳教就是白莲教的分支。

    其实白莲教起于南宋绍兴年检,昆山僧人慈昭所创立,这僧人本是佛教净土宗,但宗门内仪式复杂教理艰涩,不为乡民所理解,于是慈昭进行简化,抽象的教义在他手中变成了简单的图像,各类仪式也简便了许多,这与世界其他宗教也是同理,越是简单粗暴的宗教越容易传播,最简单的就是天主教天方教这类一神教,连神仙名字都不用记。

    而在传播过程中,白莲教还主张互帮互助,更是摒弃佛教传播的一些障碍,比如不用出家,可以娶妻生子,而各庵堂分部的主持长老也多是世袭制度,代代相传,所谓教产其实就是私产,在和平年间,各式的白莲教勾结地方豪强和官府,聚敛钱财,到了战乱灾荒年也会起兵闹事,因此白莲教在历朝历代都是禁绝的邪教,可也从未真正禁绝过。

    原本因为帝国建立,地方稳定,似这类宗教组织都会趋于沉寂,但因为陕北迁民和赈济不足之事,百姓对朝廷产生了不信任,红阳教才借机起势。

    所谓庵堂就是在渭河边一处道路旁,背靠渭河建起几十间白墙青瓦的房子来,沿着河道延伸,而四方信徒已经到了,各类人挤破脑袋的往前涌,林君弘的侍卫可不敢让他靠前,一眼看去大几千人,万一有事,踩踏起来也极是危险的,林君弘倒是不怕,可也靠前不得,因为他不是教徒,对教徒那一套也不熟悉,被人拦在外面。

    既然靠近不得,林君弘索性在路边一片树林里邪教看戏,对身边侍卫说道:“我记得鹿台一带便有一支保安旅驻扎吧?”

    “是的殿下,咱们西征的时候,就有一支辎重队隶属鹿台保安旅,因为此旅驻扎在渭水和泾水之间,还肩负缉私之事,下辖一支内河小舰队,用于此地再好不过。”侍卫已经猜出林君弘要动手,提点了一句,毕竟庵堂背靠渭河,若只用马步,贼寇上船那就追拿不及了。

    林君弘点点头:“你执本王手令去调兵,马步水兵都要调来,不管那朱三天子出现与否,都要擒拿了。”

    “是不是和咸阳本地官署说一声。”

    林君弘摇摇头:“不必了,红阳教这般声势也不见他们动作,若不是同流合污,就是有所欺瞒了,哼,告知他们,反而误事,先把事做完再说。”

    林君弘对本地官吏是不会信任的,似白莲教这等邪教,和平时代勾结官府是寻常事,而基层官员,特别是那些小官小吏,甚至都是教内成员,而官府也愿意借着这些人避免百姓惹是生非。

    而到了下午凉爽的时候,就看到庵堂之后的渭河河道来了大小八艘船,其中一艘竟有二十多米,两根桅杆,有红绸包裹,彩灯悬挂,从林君弘这个位置看去,正好看到庵堂后有一码头,那大船贴靠之后,只听乐声响起,一行人下得船来,为首一人绯袍玉带,头戴冠冕,身后还有人高举五檐罗伞,开道之人多达百人,随行下来,充塞了大半个码头,好不壮观,而听闻有动静的教徒纷纷涌上前,更是喧嚣起来。

    “不伦不类。”林君弘不由的笑道,他身为帝国王爵,与太子一同长大,各种仪式都见过,似这种戏班子味十足的仪仗,他看的是极为开怀。

    “殿下您看.......。”一个侍卫指着庵堂门前人群,说道:“那不是咱们在茶铺中遇到那三人么?”

    林君弘细细看去,大几千人中着实找不到,于是问道:“你可看清了,是那三人。”

    侍卫连忙称是,林君弘点点头:“许也是来看热闹的.........却也不能这般认定,三人中那名为阿武的,对帝国统治颇有微词,此次围剿,擒住那些人后,须得问明之后才好放行。”

    随着所谓朱三太子的到来,庵堂内外一片喧嚣,先是锣鼓喧天的欢迎,继而又是亢奋讲经布道之声,伴随着惊呼与佛号,倒也怪异,那朱三太子和教主都在庵堂顶部平台,而在庵堂之前的空地上却有什么东西,教徒一会向庵堂顶部的人叩头,一会围绕中间磕头诵号,看的林君弘莫名其妙。

    而到了天色将黯的时候,侍卫终于引得保安旅到了,先是缉私船封锁了渭河东西河道,然后是马步兵卒控制了道路,立下了拒马,前排刺刀亮起,后排子弹上膛,向着庵堂围来。

    正吃斋讲经的红阳教一干人等一哄而散,却被驱赶回来,或抓捕起来,继而就是军官喊话,普通教徒,束手投降不问罪一人,教中教士概不论死,但要抗拒执法,便个个治罪,绝不姑息。

    原本人群争论不休,林君弘命令枪炮对天齐射,以震慑宵小,果然收到奇效,不少百姓主动走出来跪地求饶,待大部分投降之后,士兵冲入庵堂,把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教主、长老和朱三太子全都绑缚,扔到了庵堂之外,林君弘坐在庵堂之顶,看着下面,火光照亮了这片土地,人头攒动,他看得见众人,众人却不知他在上面。

    而此时林君弘也看清了方才被人围着叩拜的东西,竟是一尊埋在土中的佛像,只露出了一个脑袋,与佛堂里的佛像、菩萨和罗汉都不一样,这是一尊女神,宝相庄严,保安旅长低声说道:“殿下,那是无生老母,卑职听说白莲教和罗教都信这个。”

    “都埋在土里吗?”林君弘问。

    “卑职老家是潼关的,逛庙会时见过供奉在庵堂里的,像这种埋土里的,却是从未见过。”旅长低声说道。

    “去问清楚,让那狗屁教主和朱三太子在这群愚民愚妇面前把实话说了。”林君弘吩咐道。

    旅长下去,吩咐士兵直接对那些教主长老一类动手段,率先吃不住刑罚的是那所谓朱三太子,第一个招供,原来这厮名为林三儿,本是京城人士,因为京畿一带坑蒙拐骗被通缉,逃奔了关中,被红阳教主许三生发觉,林三一口纯正的京腔,长的又白又胖的富贵相貌,在乡野偏僻之地装前明宗室再适合不过了。

    而许三生倒是一个硬骨头,只说自己是弥勒降世,坚持不招认,未免他蛊惑愚民,只能让人塞进嘴,他身边长老却没那么硬,三三两两的全都招认了,原来许三生也是潼关人,早年入了白莲教分支红阳宗,其宗主没有儿子,身为徒弟的他就继承了宗门,因为白莲教在帝国也被打击,便潜到了咸阳一带发展,信徒遍布三教九流,咸阳本地官署之中也有不少信徒,他用林三伪称朱三太子,倒不是有什么政治野心,其实就是谋骗钱财罢了。

    而把无生老母佛像埋在土里也是许三生的把戏,这厮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竟然能让这佛像从土中自行长出来,伪称法术,土中生佛,原本林君弘是不信的,但只逼问的功夫,那佛像从只露出脑袋到已经露出肩膀了,这些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一时间就连士兵都不敢对许三生用刑了。

    好在保安旅长不信邪,亲自动手,也没问出什么来,只是知道,仪式中必有教主许三生的圣水才可让无生老母从土中现身。

    “狗东西,说不说,不说你们这群人都得死!”保安旅长不好容易得到在诚王面前表现的机会,哪里会不卖力气,一鞭子一鞭子的抽打许三生,许三生咬牙就是不说,而这般用刑,周围携家带口的教徒却是看不下去了,女人孩子吓得哭喊乱叫,有些完全信奉的起身反抗要救教主,却被士兵用枪托砸倒在地,眼瞧着要闹出人命来,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怎么让土中生佛的!”

    林君弘听着这声音熟悉,低头看去,正是在茶铺中与他辩驳的那个假小子,她从人群中走出来,不知是火光照的还是有些紧张,小脸通红。而阿武和中年男人想要拦住她,却被士兵制住,女孩说道:“这位长官,我要告诉你他是怎么做的,可否把这些百姓给放了。”

    “可以。”旅长回答道,这本是林君弘就说定的事情。

    女孩儿这才说道:“请你把这块地挖开,就会看到佛像下面不是沙土,而是豆芽,这个神汉把水倒在豆芽上,豆芽吸水发涨,就把佛像顶起来了。”

    旅长不信,让人挖掘,但士兵不敢触怒神灵,都不敢动手,旅长索性抄起铁锹挖了起来,半身佛像被挪开,下面是一个有石板砌的空间,前后左右和下面都是石板,石像正好可以塞进去而底层就是一片黄豆芽。

    女孩解释说道:“这神汉肯定是把黄豆先泡了一两天,然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倒进这石箱里,然后用所谓圣水浇灌,黄豆发芽很有劲,其他方向顶不动,就只能往上顶了。”

章一二一 朱明复国主义

    “真是个聪明的丫头。”侍卫不由的感慨。

    而另外一个侍卫则说:“或许只是巧合,这丫头在家里泡过豆芽,而泡不好的豆芽都有味道,让她闻出来也不一定。”

    林君弘正色说道:“她很不平凡,小小年纪,有胆量质疑神迹法术,就已经很不平凡了。去,把她和她的亲友都放了吧。”

    不消多时,旅长走上了庵堂之顶,询问:“殿下,咸阳官面上的人来了。”

    “你去交涉吧,不要把本王牵扯进去,本王还要回京,记着,把这里的事情向陕西行政官署陈情,本王也会在御前帮你美言的。”林君弘道。

    旅长笑的合不拢嘴,林君弘说道:“你别忘了督促本地行政长官,让他弄一百个类似的石像,在附近所有村庄都要玩一出土中生佛的把戏。”

    阿武三人被人放回,得了一袋银子,还有一辆马车送他们到了咸阳的客栈,进入客栈之后,阿武积蓄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韩芷薇,你出什么风头,偏帮那群狗官兵,这下倒好,狗官兵立了功,就更得势了,那些百姓原本恨的他们牙根痒痒,要和他们拼命的,可现在呢,一个个的把他们当天兵天将了,这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韩芷薇气鼓鼓的坐在椅子上,不理阿武,而一旁的中年男人韩君亦见阿武喋喋不休,呵斥道:“好了,别说了,都过去了。”

    韩君亦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道:“小薇,以后不要管这些闲事了。”

    韩芷薇瞪大眼眸,辩护道:“怎么叫闲事,你们不是没有看到那个神汉是怎么蒙骗老百姓给他钱粮的,这种恶棍的把戏不揭发,倒霉的还是普通百姓。本来我看破就要说的,你们说斗不过那群神汉,官兵来了,还不让我揭破吗,你们不是没有看到,那些被神汉蒙骗了心窍的人要动手了,那个时候,官兵还不是要杀人,你们非得看死一地老百姓,你们才心甘吗?”

    “死的也是愚民愚妇,自己蠢活该被杀,也是狗官兵杀的,老百姓更痛恨朝廷不好吗?”阿武问道。

    韩芷薇立刻反驳:“不好!那么多女人和孩子,乱起来不知要死多少人,你怎么忍心看他们死在刀枪下,阿武哥,师父教你的道理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可我更没忘报仇,你一家,我一家全都是死在新朝狗官兵手里的,但凡让狗官兵不爽的事,我都乐意看到。”阿武咬牙说道。

    韩芷薇低下头,坚定说道:“我也没忘报仇,可我和他们的仇恨我会自己去报,不是制造他们与无辜者的仇恨,我不想牵连别人。”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等见了你们师父,让他来分辨是非对错吧,安静吧,让旁人听到你们的谈话,告到官府,咱们三个就死定了!”韩君亦怒道。

    阿武和韩芷薇这才安静下来,韩君亦说道:“好了,那朱三太子我们也见过了,肯定是假的,到了潼关也可以和欧阳先生有个交代了,这一点无异议吧。”

    韩芷薇点点头表示没异议,阿武道:“那个又蠢又笨,还没胆子的蠢货,肯定是假的,若是真的大明宗室,断然不会那副德行,大庭广众之下哭的像个娘们,还尿了裤子。”

    韩君亦待他唠叨完,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阿武你就去休息吧,咱们明早赶路还要去潼关。”

    阿武知道这父女二人有话说,开门离开了这个房间,韩君亦见再无旁人,不悦说道:“原本以为带着个孩子,可以帮着隐藏身份,早知道你这么不安分,就不带你来了。”

    韩芷薇低着头,没有回嘴,眼睛却是红了,委屈的想哭,韩君亦叹息一声:“你别委屈了,爹爹倒不是见不得你救那么愚民,只是太危险了,官兵什么德性你不是不知道,今儿你出了风头,若被人拿住逼问你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咱们身份也就暴露了,小薇,你以后还是安分些,别再给爹惹事了。”

    “爹,我们不是从福建直接去京城吗,怎么在潼关停下了,是不是有什么大事?”韩芷薇问。

    韩君亦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不参与,到了潼关,欧阳先生也会安排你和欧阳公子先去京城的,我们在潼关有大事要做!你可听说诚王西征之事?”

    “阿武哥整天唠叨,说什么浪费民财,靡费巨万,就去抢人家沙漠贫瘠之地,杀孽无数。而报纸上却说拓疆千里,收复前朝关西旧土,扬威于绝域,施恩在天山什么的。”韩芷薇说道。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诚王西征得胜而归,仪仗此刻就是西安城中,而去年潼关修了渡黄河的浮桥,从浮桥过河去山西,再去京城路途最近,欧阳先生料想诚王仪仗要在潼关浮桥过河,早已预先安排人手过去,只待仪仗一过,便动手击杀诚王!若能杀得一王爵,看新朝如果再欺瞒天下。”韩君亦不无向往的说道。

    “杀诚王?为什么杀他,他和我们又没有什么仇怨。”韩芷薇不解。

    韩君亦道:“如何没有,你一家,你亲生父母都是为李氏爪牙所害,亲族俱是流放极边,家破人亡便是李氏爪牙所为,而这诚王虽姓林,其父却是李贼义兄,诚王更是当朝宗室,在李氏爪牙中,他是最亲厚的,是骨中之骨,血中之血,除却李贼几个儿子,便是他了,若杀了他,才是真正的报仇雪恨!”

    “可.......可那些事情与诚王有何关系,听闻他不过十五六岁,当年还是个幼童。”韩芷薇道。

    “若按你这般说,杀你全家是何文瑞,流你全族的是英王李君度,罪魁祸首便是狗皇帝,这三人你杀的了吗,欧阳先生派了多少人都近身不得,平白惨死,这一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如何能不动手!你个丫头,真是妇人之仁!”韩君亦斥责道。

    想到韩芷薇也是可怜,不忍多苛责,韩君亦道:“你不用管了,反正你又不参与这件事,好好去京城上你的学堂,完成你自己的任务,那可比杀一个诚王更为管用!”

    韩君亦却是不知道,林君弘根本就不在仪仗车驾之中,他游览了关中名胜之后,先一步出了潼关,又去往洛阳和开封,几番流连,才北上京城。而诚王仪仗车驾则在潼关分开,曹禺率仪仗渡河去山西,北上大同,巡视边墙,再东去京城。

    林君弘在真定一带听闻仪仗已经进入京畿境内,连夜北上,却没有进京,而是歇宿在了诚王府在昌平一带的温泉庄子,想着等仪仗到了,汇合之后再进京,不曾想在庄子里睡到半夜就被人惊醒,起床一看,竟然是太子李君华到了,一身便服,面带紧张,围着林君弘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才是作罢。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林君弘问。

    李君华道:“是你出事了!”

    “什么就我出事了,我这不是挺好的啊,这次去西征,除了馋红烧肉外,我连感冒都没有过,能出什么事。”林君弘不解。

    “你还不知道呢?你的仪仗在潼关渡口遭遇炸弹袭击。”李君华说道。

    林君弘诧异:“真的假的?我不在仪仗里,是谁要杀我?”

    一开始林君弘有些庆幸自己没随队返回,但到底年纪小,很快就后怕起来,李君华缓缓解释,原来诚王仪仗在潼关渡口过黄河的时候,遭遇了伏击,预先安置在浮桥上的炸弹爆炸,几辆马车落水,还炸死了十几个人,就连曹禺也受了轻伤,林君弘的车驾也沉入水中,只不过曹禺与当地安全局官员、陆军军官等各方碰头后,确定林君弘无事,便封锁了消息,只说是浮桥质量不好,商旅车马落水,根本没有提诚王仪仗之事,仪仗整备完成后,照原路线进京。

    “你快些随我回京吧,你住进庄子,这边照例给王府送信,听说你回来了,父皇母后还有你娘都高兴的睡不着觉,你不知道,自从知道你仪仗出事,却久久收不到你的消息,他们都着急坏了,母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就担心是因为你真的出事才封锁的消息。”李君华着急说道。

    林君弘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让人备马,与太子一道回京,到了京城天已经大亮,李家和王府的长辈见到他这个摸摸那个看看,这才能放心下来。

    李明勋让人安排了饭菜,两家人吃了,让林君弘先把诚王一家送回去,待安顿好家人,林君弘又是进宫,在御书房门外就听到皇帝在大声斥责,悄声询问侍从官乌以风:“老乌,陛下这是骂谁呢?”

    乌以风往一旁拉了拉林君弘低声说道:“何文希长官,还不是为你的事,事发了半个月了,何长官还没查出来是什么人干的。”

    “不会吧,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清廷干的啊,除了他们谁还有这个胆子。”林君弘倒是想当然的说道。

    乌以风低声道:“殿下可别这么说,你不在朝中一年多,安全局那边可比以前热闹多了,何长官那边今年捉的人,就比过去几年捉的人多,个个棘手,与清廷有关的不多,多是国内的事情,算了,我不说了,等会你见了何长官,也就知晓了。”

    御书房里的斥责声持续了好久才是停下,何文希低着头走出来,乌以风忙为林君弘通报,李明勋却无心见他,只说让何文希给这位遇刺苦主讲明白说透彻。

    何文希得到这个消息,跟着林君弘回了诚王府,林君弘在李明勋身边长大,何文希也是天子亲信,双方不算陌生,何文希说起来也是大倒苦水。

    原来,最近两年,安全局的担子忽然重了许多,不仅对外而且还要对内,情报由军机为主到军政两手抓,其原因在就在于,随着各地军管状态结束,宣告海内各省的清算工作告一段落,以缙绅士大夫为主要目标的工作完成,并不意味着地方安靖。

    因为在清算过程中维持了大量的治安队和保安旅,趁着未曾解散,各省都大规模清理地方,目标包括白莲教、罗教这类不受宗教局认可的邪教,码头、运河、港口等地盘踞的帮派组织,再有就是落魄文人失意书生勾连组成的,经常在报纸书刊乱说的诗社书局等,原本帝国上上下下都以为,连缙绅士大夫这种盘踞中华千年之久的阶层都能一举铲除,似帮派、邪教等不法组织的取缔还不是小打小闹嘛。

    可单单就是这些地头蛇让各行政区都吃足了苦头,实际上这也不难理解,缙绅士大夫是旧时代前朝的统治阶层,推翻他们铲除他们,劳苦大众都能得利,各行各业各阶层都支持,但各类不法组织却是与普通百姓息息相关的存在,千百年来,改朝换代可从未想过把他们消灭,特别是朱明王朝皇权不下乡的统治态度,基层不仅有缙绅士大夫,这些帮派邪教组织其实也是封建王朝愚民统治的重要手段,再加上认知不够,所以从一开始就困难重重。

    有压迫就有反抗,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盘踞地方的各类不法组织可不会束手就擒,相反他们还得到百姓的支持,就以罗教这种邪教为例,在官方眼里他们是邪教,可在码头工人和水手眼里他们就是不折不扣的民间护住组织,为往来南北海内外的水手提供食宿服务,甚至孤寡水手退休的生活也由其一手安排,几乎就是这个职业的工会组织,这种组织职能替代而不是取缔。

    也正因为如此,海内各省爆发各种治安和刑事案件,也有趁乱闹事的,安全局光是朱三太子朱五太子这类伪称前明总是甚至满清宗室的人就捉了上百人,但各地闹事规模都不大,也可以自行应对,还没有到叛乱的地步。

    “这么说,是白莲教的人要杀我了?”林君弘问道,毕竟潼关浮桥袭击之前,林君弘在咸阳一带主持了对其分支教派的围剿,如此怀疑倒也不为过。

    何文希摇摇头:“与咸阳那件事无关,虽然没有拿到足够的证据,但有这个胆量的,最大可能还是朱明复国主义者所为,在此之前,他们也在西南和江南也进行过类似的暗杀行动,只不过针对王爵还是第一次。”

章一二二 诏狱里的熟人

    林君弘皱眉说着与这个时代不太符合的词汇,问道:“朱明复国主义者,这是什么组织,怎么没有听说过?”

    何文希笑了笑:“这是陛下给他们定的名字,您知道的,陛下有这个爱好的。他们自称大明遗孤,号称都是忠臣之后,实际成员有国难期间,自行或者被动迁徙海外的文人士大夫,其中以九龙和婆罗洲为主,南洋各行省和关外各省也都有,您知道的,这些人是不在清算之列的。这群人在海外没有朱明时代的种种特权,又听闻陛下称帝建国,前明覆灭,难免有失落怀念之感。

    而另外一批则是缙绅余孽了,您知道的,前些年海内各省清算,缙绅阶层被论罪的不下百万人,难免有些漏网之鱼,恨我朝苛待文人,而这些缙绅多半被判全家流放,多流放到边墙之外的绥靖区,编入奴籍旗佐,使用过程中也有遁逃之人,潜回中原江南之后,在各地兴风作浪。

    而最近安全局又发现有朝鲜人参与其中,借着恢复大明也想恢复朝鲜王国。”

    “这些人应该不多吧,安全局还捉不到?”林君弘不解。

    何文希笑了:“殿下呀,时代不同了,安全局又不是锦衣卫,我朝也不是满清朱明,现在海内海外互通有无,百姓可自行迁徙,又不是封建王朝那种出门还要开路引的时代,商贸也发展,就要人员流通,人员一流通,就不能厉行保甲连坐,短期内很难一网打尽。”

    林君弘撇撇嘴,说道:“如今战事休止海内承平,我此番从甘陕来,虽说地方各有不同,但整体可算安宁,百姓劳有所得,至少当的起粗安二字,我就不信了,那些所谓的大明遗孤就真的认定自己能翻了天不成,这也太蠢了吧,我朝又不是满清,改朝换代既是受命于天,又是民心所向的,有什么复国不不复国的,他们这种想法完全是狂犬吠日啊。”

    “殿下说的极是,其实这群人诉求未必全是复国,只不过恢复大明可以让所有人诉求得偿罢了,有些人希望恢复朱明时代的科举制,有些人则希望罢废奴令,可蓄奴养婢,有些人则希望被清算的士大夫恢复名誉,得返家乡,而这些都不是帝国能做的,他们只能走极端,选择复国了。”何文希向这个年轻人细细解释。

    “何长官,你想着怎么做呢?”

    何文希叹息道:“还是得徐徐图之,我计划是派人潜入其内部,收买、打击、分化和瓦解。只是这些并不是一时一日之功,恐难消陛下之怒。殿下仪仗遇袭,陛下几日未曾安眠,再想几位皇子也有此祸,更难安心。”

    林君弘明白了,之于对付大明遗孤,何文希有的是信心和手段,他头疼的是当今这个时候,怎么向皇帝交代,林君弘笑了笑:“何长官,我倒是有个法子,至少让你在皇上面前有个交代。”

    何文希问:“什么法子?”

    林君弘道:“今年我就要从学堂毕业了,不如就在你的安全局谋个差事,对御前就说我亲自参与调查,一时半会查不出真凶,皇上也不会为了我怪你了。”

    何文希一听这个法子,赶忙点头:“这确实是个好法子,只是要难为殿下了。”

    林君弘到底是宗王,宗王出征,凯旋而归,仪式是不能缺的,几日的功夫,林君弘都着忙此事,又因为毕业考核和宴会之事牵扯了几日功夫,倒是大半个月没有进宫,而去往紫禁城的时候,看着坐落在皇城承天门侧的安全局总衙,摸了摸自己的腰牌,命令车驾直驰而去。

    安全局与其他军政部门不同,与禁卫一样属于天子亲军,只对皇帝负责,对内对外都是如此,安全局办案,司法和执法机构都不得干涉,也不受任何机构的监察,可为大权独揽,与前朝锦衣卫颇为类似,而安全局总衙正是前朝北镇府司所在地,就连其毗邻的原五军都督府都兼了进来。

    “这里是安全局,无关人等不得靠近。”

    总衙门口,负责守卫的卫兵拦住了林君弘的车驾,侍卫长呵道:“这是诚王仪仗,我家王爷如今也在安全局供职。”

    说罢,递上林君弘的腰牌,不过是个安全局少尉,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却也是官。而卫兵勘验过后送还腰牌,说道:“诚王殿下,除了您的座驾,仪仗和卫队都不许进入总衙,您的车驾也要接受检查。”

    “放肆!”侍卫长怒道。

    林君弘也是不悦,即便是去往紫禁城,他也没有被这般要求过,但卫兵却在看到林君弘真容之后补充说道:“今年皇驾来时,只有御辇直接通过,即便是太子的车驾,也接受了检查,殿下。”

    “好吧,来检查吧。”面对这个无可争议的案例,林君弘选择了妥协。

    林君弘并未下车,而卫兵道了一声得罪,一人俯身到了车底,一人登车把脑袋凑到里面,看到车内还躺着一个人,翘起的脚晃动着,卫兵低声问:“这位是?”

    那人侧过脑袋,露出一张胖胖的小脸,手里还提着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没有答话,但也无需答话,卫兵也认得这位就是三皇子李君威,他随皇帝多次来过,卫兵倒也识得。

    “不是回宫吗,怎么到这里来了?”李君威也看到外面的情况,问道。

    林君弘笑道:“我日后要在这里当差了,可不得早来看看么,老三,下来瞧瞧?”

    “不瞧不瞧,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我来的多了,里面的人凶神恶煞吱哇乱叫,你自己去看吧。”李君威又躺了软垫上,打开一门小人书看了起来。

    林君弘无奈摇头,下了车后,直接进了正殿,与当值的官员交代了几句,就在其陪同下查看总衙的各处设施,一直到了总衙最后,就是传说中的诏狱,想到日后少不得与这里打交道,便走了进去。

    诏狱的人都是安全局捉来或从执法部门提来的人,在这里,除非有实权人物发话,否则帝国的法律不会有任何的作用,安全局的职责除了保护国家安全就是为皇室利益服务,因此关押在这里的人多是间谍、叛逆之属,也有部分内贼,官员、藩臣和勋贵若有大案,也会在这里审讯,而刑讯逼供是这里的主要信息获得方式,这是皇帝监视和管控全国的重要手段,也是整个帝国最为恐怖的地方。

    林君弘曾在西征时候见识了战阵上的生死,但与战阵之上的惨烈不同,诏狱里的人都是绝望的模样,这里的血腥让林君弘有些不适应,而安全局的官员则似乎对林君弘雏儿一样的表现很满意。

    “殿下,您没事吧。”

    林君弘忍住呕吐,摆摆手,问道:“我听何长官说,潼关浮桥袭驾案中捉了几个活口,在这里,本王要见一见。”

    官员早就听何文希说过林君弘在安全局谋差的事,但也不过以为这是宗王想要插手情报部门的小手段罢了,不曾想林君弘竟玩真的,当真查起来了。

    “殿下,提审重犯,需得何长官的手令,您别让我为难不是?”官员笑呵呵的拒绝了林君弘的要求,也提醒他,在外你是宗亲王爵,在这里你的权限就只有身上那少尉腰牌的权限。

    林君弘哪里不懂他的态度,想来这帮人也是怕自己少不更事,坏了他们的事,但林君弘身为宗王的颜面可不能因此而丢了,他说道:“本王只是见一见,安全局的规矩不用你教。”

    官员连道不敢,只说是为了诚王的安全着想,赔了不是之后,才带着林君弘到了诏狱深处,潼关袭驾案是如今安全局第一要案,案犯被解押到京城后一直被重点关押审讯,当时浮桥爆炸,诚王卫队和驻军大肆搜捕,捉了几百人,在潼关筛除了一批,解押京城了三十多人,但经过核查后,大部分人都没有问题,被放归了,除了熬不过刑罚死了的三个,就只剩了四个人,被关押在一块。

    而林君弘也只是看一眼,保住颜面罢了,但这一看不要紧,还真的发现了一个熟人,那被打成了血葫芦,依旧在高声怒骂的家伙无论声音还是样貌都很是熟悉,竟是那日在咸阳一带同在一个茶铺喝茶,并在红阳教讲经会上见过的一人,正是那个名叫阿武的家伙。

    “这人硬气的很,叫什么名字?”林君弘问道。

    当值的官员回答道:“并不知道其真实姓名,其身份牌上写作张经武,表面上是负责维护浮桥的工匠,但问过其他人,都不认识他,只说当日是临时帮工的,此人一口福建口音,户籍却是陕西的,而且与旁人惧怕我等不同,这人倒是硬气,若说擒获的案犯中,此人可以说最像贼人的,可是用尽了刑罚也是不承认不招供,也就僵在这里了。”

    “如此血性男儿,也能称得一声大丈夫了,大丈夫素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想来这个名字多半是真的。”林君弘赞道。

    那官员可不是好糊弄的,问道:“殿下识得此人?”

    林君弘笑着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选择离开,但心里已经笃定,那日在咸阳遇见的三人,定然与潼关袭驾案有关,他不禁有些后悔,仅凭对那姑娘仗义执言的好感就没有让人查问,实在不该。

    “本王怎么会识得这等乡野粗鄙!人见过了,本王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也就该回宫了,三皇子也在车上等着呢。”林君弘不咸不淡的扔下一句话,甩了甩袖子离开了。

    林君弘进得宫中,不用通报便直接到了御书房,皇帝与太子正一起处理政务,都是由太子李君华先看过奏章,分出轻重缓急,再递到御前,而一些礼乐祭祀之类的礼节事务,是李明勋最不愿意管的,直接让太子处置了,太子自定西征之事起参政,已有年余,又是也会亲笔批复,父子二人配合娴熟相得益彰。

    “你小子得十几天没进宫了吧,忙活什么呢?”李明勋见林君弘来,放下手里的奏章,问道。

    林君弘道:“前些时日是忙活学堂毕业的事,昨个儿是泰西各国领事贺臣西征凯旋的酒宴,臣便带着君威去了。”

    李明勋勾了勾手指,示意林君弘靠近一些,待林君弘到了近前,他问道:“毕业晚会上有没有舍不得的姑娘呀?”

    “您这是听谁嚼舌根,没那回事。”林君弘正色道。

    李明勋无奈摇头:“真没出息,那学堂上了四五年,都没有姑娘喜欢你!哎,你娘昨还跟皇后念叨,说你十五了,马上成年了,给你找个王妃呢,我本以为你在学堂得有所斩获呢。”

    “皇上,我才十五啊......。”林君弘连忙求饶。

    “行行行,不催你,不过那个迪丽古丽好像和你差不多大,你作为西征主帅也算是对她有复国救父之恩,我可是听太子说,出征的时候,人家还送你了,还为你哭了来着,怎么样,有没有感觉,这就不就是干爹一句话的事儿嘛。”李明勋眉毛挑动着,八卦之魂全部爆发。

    “没有没有,皇上可不要乱点鸳鸯谱。”林君弘连忙说道。

    逗了逗自己的干儿子,李明勋感觉颇为无趣,叹息说道:“你和君华一起长大,都是一个性子,说你们少年老成吧,偏生对姑娘不上心,都这个年龄了,都没个姑娘喜欢,自己也不去追求,你们也学学老三,毛儿都没长齐整呢,说起追求姑娘是头头是道的,老大在昆明我插不上手,你们两个再不争气,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呢?”

    林君弘顿时脸黑,在这个问题上,他确实不如李君威,就拿昨晚来说,说是代表皇室参加酒宴,其实就是去看大波妹去的,一场酒宴下来,眼睛就没闲着,那是真上心了。

    见皇帝不依不饶,林君弘连忙转移话题,说道:“皇上,我今儿去安全局总衙,在潼关捉来的人里看到一个熟人..........。”

    林君弘一五一十的把那日在韩氏父女三人的事情说了一遍,李明勋道:“有意思,你微服的时候遇到了要杀你的人,他们却没认出你来。”

    “皇上,我求何长官在安全局谋了个差,您看这事可不可以让我来亲自来查。”林君弘小心问道。

    李明勋想了想说:“北伐是大事,我也想让你参与其中,原本准备让你先在侍从室的,但你既然属意安全局,就安全局吧,反正只要有个职差能在统帅部挂个名就成。安全局那帮子素来眼睛长在脑瓜顶,对谁都不服气的,这个令牌给你,行事也便宜的多。”

    说着,李明勋拿出一块令牌,上面写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这金牌不仅可以在各衙门公署出入,而且还能调遣京畿周边禁军武装,可见李明勋对这义子是多么的喜爱了。

    “小子,你想得到这块令牌,得先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林君弘要接那令牌,却被挡住。

    看着皇帝一本正经的模样,林君弘连连点头。

    李明勋轻咳一声,问:“那个女扮男装的刺客好看吗,你小子不会喜欢上人家了吧?”

章一二三 老大的不甘心

    李明勋的八卦之魂爆发让林君弘和太子都是一脸黑,逃一般的跑出了御书房,而李明勋的晚膳安排在了皇后宫中,等李明勋散了军机会议到了的时候,小女儿已经睡着了,吃着晚餐,皇后问道:“今天太子和君弘来了,说你问及二人的婚事,真的假的?”

    “也就是随口问一句,都不是小孩子了,却一点动静没有,在学堂里安分守己,在宫里循规蹈矩,君弘那孩子出征一次,随行去的侍从说诚王一心为公不近女色,这两个孩子都快成和尚了!”李明勋扒拉着碗里的饭,抱怨道:“我像君华这么大的时候,都会偷瞄姑娘的屁股了,跟君弘这么大的时候,情书是写的最好的文章,这两个家伙,安分的像个苦行僧,这可不行,虽说身为太子宗王要克己复礼,不丢皇家颜面,可不能这么憋屈吧。”

    李明勋说着见妻子神情闪烁,笑了笑:“我也就是说一说,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正经人。”

    “您是皇上,谁还敢怪罪您。”皇后调笑一句,但神色又有些闪烁了。

    李明勋察觉不对,连忙问怎么了,皇后这才说道:“君弘回王府后,君华专门问了我他的婚事,你今天中午的话,说到他心里去了,他也想着尽人子之意,为皇室增添丁之喜。”

    听到这里,李明勋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他本意只是不要让两个孩子因为身份和地位压抑自己的天性,这几年他就一直感觉太子过的并不如意,童年被学习和礼仪所束缚,没有一丝乐趣,倒是老三李君威没心没肺的,乐得逍遥,他之所以这么说两个孩子,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作为皇帝的他不会束缚孩子,因为他还是两个孩子的父亲,那些所谓的礼仪、风度,只用来应对正事。

    而在内心深处,已过知天命年纪的李明勋其实更渴望亲情,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们可以和自己亲密,而不是受礼节约束,没有了父子亲情。

    但是皇后可没有想这么多,她试探问道:“太子也要十四了,要不要选秀.......。”

    “胡闹,越说越没有边际了。”李明勋放下碗筷,满脸不悦:“他才多大,就要娶媳妇么,再者说,选秀就能选到他合心意的吗?还不是你我说了算!”

    皇后不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皇上做主,难道还他自己做主吗?”

    李明勋沉默了一会,示意所有人退下,他正色说道:“太子日后是要当皇帝的。”

    皇后不解李明勋为何会如此说,狐疑的看向他,李明勋叹息一声:“当皇帝未必是一等一的好差事,也就老三那种性子,才不会被皇位束缚失了生活的乐趣,但君华不是,这个孩子自幼听话循规蹈矩,做事又极为负责,更是以天下兴衰百姓福祉为己任,他这样的性子将来做了皇帝,定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勤政皇帝。”

    “这样不是很好吗?”皇后脸上露出的笑容,至少她听到丈夫对儿子是认可的,评价很高。

    李明勋道:“作为帝国的臣民,这样很好,可我是君华的父亲,作为他的父亲,我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全身心的扑在工作上,没有一丝生活的乐趣吗?你能忍心你的儿子以后过这样的生活吗?”

    “作为太子,帝国的储君,这是他的职责。”皇后提醒道。

    李明勋看了妻子一眼,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我不会因为心疼儿子,就不让他继承我的位置,但是皇后,他作为我们的儿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儿,我们把他从一个小肉团养育大,总要为他想一想,他身为太子,人生已经定格了,单调枯燥无趣的皇帝生涯他摆脱不了,为什么不能让他有一些自己的乐趣,尽可能的给他一些自由呢。

    我很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我希望将来有一个儿子钟爱的女子陪伴他的身旁,这个人最好是他的皇后,即便不是,也应该有这么一个人,皇后,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样的运气遇到你这样的女子。”

    李明勋的甜言蜜语让皇后心中暗喜,她也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作为皇后,她比皇帝更了解自己的儿子,太子很孝顺,却过于听话了,如果选秀或者指婚,只要皇帝皇后同意,他指定会娶回去相敬如宾,但这对太子真的好吗,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做妻子,将来遇到喜欢的也无法扶正,未来的帝王如果连爱情的美好都无法体会,那一生注定是孤寂的。

    帝国和帝国的臣民不会在乎他们的皇帝是否拥有过爱情,但身为父亲和母亲的李明勋夫妇不能不在乎,或许这就是他们能给儿子一生最美好的东西了。

    “在这方面,你作为母亲应该比我说话更方便,你可以告诉君华,在学堂里如果遇到喜欢的女孩就可以去追求,不要因为自己的太子身份而自我限制,如果这个身份给了他太多压力和束缚的话,我可以为他重新选择一个学堂,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我们李家对姻亲没有什么限制,豪门大族的大家闺秀还是小门小户的小家碧玉,都是可以的,在这方面他有完全的自由,如果到十八岁他仍旧没有寻到一个他钟爱的人,皇室再为他准备婚事,当然了,那个时候,他仍然可以找寻自己的爱情,只不过那个时候,就无法作为正妻了。”李明勋认真的对皇后说着自己的计划。

    皇后听到丈夫对太子的婚事如此上心,而且完全给儿子自由,心中着实感动:“君华若知道您这么为他着想,肯定会很感动的。”

    李明勋笑了笑:“这也要分谁和谁,你看老三那个性子,就用不着考虑这么多,将来说不定还要你我给他找个厉害的媳妇管住他呢。”

    昆明,英王府。

    李君度下了马,缰绳扔给侍卫,快步进了王府,在前院就看到二十多人身着奇异服色的人跪在那里,男女老幼都有,几个孩子还在哭泣。李君度根本不用细看就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定然是某个土司的家眷。

    自从李君度从京城返回昆明,主持西南藩务,滇黔川湘鄂桂几省的土司在接受了帝国的封赏之后多半下山住进了城市,昆明、成都等几个主要城市安置了大部分的土司,表面上这是帝国对其的封赏,实际上却是人质,土司及其儿子轮流管理村寨,其余家人则都在府城居住。

    “王爷开恩,王爷开恩........。”

    下跪众人听到有人进来,抬头看到是英王本人,爬了过去,哭叫着求饶,却是被李君度身边的侍卫拦住,李君度看也不看,直接进了正堂,只见英王妃沈有容抱着一个女婴在桌前玩耍,不时拿起玩具逗弄一下刚刚睁开眼里的女儿。

    李君度也十几天没见女儿,过去捏了捏女儿粉嫩的小脸,对英王妃说道:“你去帮我准备一下,明日陇川一趟,约么半月便可回来。”

    沈有容却是未起身,直接说道:“门外那一群吱哇乱叫的你也带走吧。”

    “那是哪个土司家的,这又是犯了什么事了?”李君度问。

    “陇川那边的,知道你要去征讨,这不就来王府请罪求饶了么,你说这孤儿寡母的,拦着不让进我还不忍心,进来了吧,哭叫个不停,孩子都没法午睡,你都带走吧。”沈有容满脸的不耐烦。

    “混账,大了狗胆,惊扰王府!”李君度立有怒色,说罢,召来侍卫,将其带出了王府,直接带往军营。

    见妻子不乐意搭理自己,李君度招来侍从收拾自己出征所用的东西,他本人也忙活其中,而沈有容哄着孩子睡着,坐在了椅子上看着来来回回搬运东西的人,说道:“打吧,打吧,把这西南的土司都灭了,老爷子也不会召你回京的。”

    李君度见妻子冷嘲热讽,头也不回的驳斥道:“你妇道人家知道什么,莫要胡乱猜想。”

    “还胡乱猜想,谁还不知道你,主理西南藩务大权独揽,一听北面要打仗了,这是要赶紧收拾了残局,好回京参加北伐国战,我若是连这点都看不清,还当什么英王妃呀。你就忙活吧,再忙活也没用,老爷子也不会召你回京,就算召你参加北伐国战又怎么样,有老爷子亲征,你还能立下什么盖世功勋不成?就算有大功,你也就是有功宗王,和诚王那小家伙也没个两样,还能因为你战功赫赫让你继承大位不成么?”沈有容倒是嘴快,把憋了大半个月火全发了出来,这几个月她有孕在身,丈夫却总是在外出征,不让人放心,沈有容着恼的很。

    李君度听着脸色大变,连忙让进进出出的侍从全部出去,看着妻子,神色极为难看,但一想到她刚诞育孩子,还在月子里,也不忍和她生气,提醒道:“你胡说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些人是我英王府的侍从,但哪个不是宫里的人带出来的,你刚才那些悖逆的话若是被宫里人听到了,还不定惹出什么大祸来!”

    “惹什么大祸,你这些年为帝国为老爷子立下多少功勋,你又是老爷子长子,亲儿子,想想大位怎么了?莫要说你,听说早些年没有你的时候,连成王爷都有继承权,有什么不能想的!”沈有容却是不惧,兀自说着,李君度就差捂住她的嘴巴了。

    但沈有容不依不饶,执拗道:“都是老爷子的儿子,你想想就犯罪了?那大位还不是老爷子一句话的事,他不给,还不准你想想啦?”

    “行啦,你就闭嘴吧,你想害死我啊!”李君度拍打着桌子。

    沈有容看着李君度,说道:“我哪里要害你,我是心疼你,明明就是干了什么都没用,非得骗自己,你这些时日忙前忙后东征西讨,不就是想着赶紧把西南安靖了,好回京参加北伐,你也不想想,要是老爷子真想用你,还用你忙活么,一道旨意就让你回京了。”

    李君度叹息一声,颓然坐下,神色很是失落,自从去年林君弘西征叶尔羌开始,他就已经察觉不对了,原以为皇帝把西南藩务军政交由自己是对自己重视,也是历练,现在看来,是想让自己脱离中枢,而在年中的时候,他接到塘报,南京的内阁、陆军和海军等军政部门都要派遣主官在年底齐聚京城,商讨北伐之事,但唯独没有召回自己,李君度失落之余,便想快速解决西南之事,尽快回京,但正如妻子所说,能不能参与北伐,能不能回京,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啊。

    “是我痴心妄想了.........。”李君度叹气道,但回想这些年的奋斗,李君度含泪说道:“可是我不甘心,凭什么我出生入死这么些年得不到的东西,君华一出生就得到了,就因为他是皇后的儿子吗,就因为他是嫡子?我就是要向父皇证明,我比老二强,我比老二更适合继承他的位置!”

    沈有容走到李君度身边,轻轻环住他的脖颈,温柔说道:“王爷,既然你有如此雄心,为什么要行气量狭小之事呢,西南安靖在于几个闹事的土司吗,本不过是一将校就可出兵平定的,您以宗王之尊领兵出战,胜了又能证明什么呢?”

    李君度听了这话,心中激荡,他万没想到过这一点,沈有容继续说道:“曾几何时,帝国的英王殿下,十四岁领舰队扬帆万里,荡西夷于外域,十七岁领半国之兵,光复江浙,沿长江西进,横扫贼寇,十九岁便可攻占巴蜀,解西南割据之患,如今成家立业,身为人夫人父,格局狭小眼光浅显到要与洞主寨酋之流对战么,这哪里是王爷成长了,分明是不复当年英姿啊。”

    “可我不甘心啊,不做这些我能做什么!”

    沈有容握住丈夫的手:“您有什么不甘心的,您方才说太子出生就夺走了王爷出生入死得不到的东西,但王爷何尝不是一出生就夺走了原本属于成王爷的基业,但成王爷又说什么了吗?虽说成王爷并非老爷子亲生,但若论将起来,他的才干和功勋又哪里输于王爷呢?”

章一二四 生母的教诲

    李君度听着妻子的话,心中感慨万千,他很清楚,他的威望来自于战功,但这些战功有多么值得推敲呢,李君度知道,并不是那么值得推敲,与父辈们草创基业时不同,无论海战还是陆战,等他来掌兵的时候,技术、战术和实力都对敌人有了绝对的优势,还有专业的参谋和雄壮的军人做后盾,赢是必然的,输才是意外。

    与皇帝亲手调教且历经军政磨炼的首相相比,李君度是自卑的,他唯一的优势其实就是血脉,而这也是太子李君华相较于他唯一的优势,现在看来,他确实拥有功勋和威望,但那是建立在太子年幼的基础上,只要身为皇帝的李明勋愿意培养和包装,利用北伐之类的战事把太子也能打造成一名不亚于李君度的战神,那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优势呢?

    “不管怎么说,北伐我是一定要参加的!”李君度执拗说道。

    沈有容看着自己的丈夫,微微一笑说道:“其实大位传给谁,就是老爷子的一句话,老爷子不属意你,你再有谋划也无用,按照您现在的路子走下去,还不如趁着手里有兵,打到京城清君侧,效仿前明成祖故事,那样成功的几率大!”

    “胡说八道!”

    沈有容撇撇嘴:“我也只是说说,谁还真的撺掇你造反,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造开国皇帝反成功的可不多。我是担心你执拗于回京参加北伐,让老爷子误会你为大位而不择手段,就害了你们父子亲情!我要是老爷子,觉得你这个长子不安分,就立刻禅位给太子,做个太上皇,以这开国之威望,还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也就让你死心了,还不伤父子兄弟之情。”

    李君度立刻汗珠渗出,若皇帝真的这般做,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李君度忙问:“那父皇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这不很简单吗,太子未成年,尚不见贤愚,而你身为长子却足够优秀。老爷子嘴上认定了太子,实际上还是想给帝国找一个合适的继承人,王爷虽然功勋卓著,但于治政一路却很是不足,别的不说,这些年在西南,但凡政事民事,王爷都交给何文瑞,根本无意处置。想老爷子二十多年,把能打的仗都打了,若让一个只会掌兵作战不会治理天下的儿子来当皇帝,是帝国之幸还是帝国之祸呢?”身为妻子的沈有容倒是毫不讳言的指出了李君度的不足,而这一点,上到天子下至部署,根本无人敢提。

    而李君度并非不知道自己的不足,辩驳说道:“父皇也是深通兵略而少理政务,父皇做得,我为何做不得?”

    “老爷子的时候,打仗,打胜仗是帝国存亡发展的根本,所以老爷子只要打赢了战争,就能得到全天下的支持。可如今呢,老爷子已经决定亲征漠北率师北伐,这是要把能打的仗都打完呀,后继之君只要治世牧民即可,便是再有扩张,也不是后继之君的主要任务,似王爷您若为后继,一身才学无处施展,而缺点却被无限放大了。

    再者,王爷的心胸气度又远不及老爷子,老爷子二十多年领兵在外,国内历经两相,且同出一脉,老爷子信之用之,重之从之,可为君臣相知相得,王爷您呢,何文瑞侍从室出身,您自幼便熟识他,又是老爷子亲自安排来的重臣,您是怎么用的,说是大小政务全由他经办,但屡次察之虑之,疑之拒之,让人无所适从,朝令夕改。老爷子不理政务,便信重贤臣明相,王爷能做到这一点吗?”

    沈有容的话让李君度振聋发聩,他虽然很情愿的承认这些,但妻子一句一语说的他脸颊发热呼吸粗重,显然已经说到他心里去了。

    李君度并非一个狂妄自大的人,他对自己早已有所认知,年轻气盛的时候,他认为赫赫战功可以作为通往大位的台阶,可他逐渐认识到,他一直视为目标偶像的父亲不是自己的模板,并非自己无法做到他那么优秀,而是根本没有机会让两代李家人展示在军事上的优秀。

    皇帝只有五十出头,北伐之后,天下将再无大战,期待休养生息几十年的帝国臣民还有那些鲸吞也无法吞下现有资源的利益集团都不会再支持新的大战,不是帝国没有实力,不是下一代君王没有雄心,而是帝国短期内没有需求。

    但已经为时已晚,年轻的李君度还有太多的时间,但皇位的考试已经临近,他很难有足够的时间从伟大的军事统帅向贤良的政治家转变,或许也根本转变不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想尽办法回京,参加北伐!”李君度再次向妻子表达了自己的愿望。

    沈有容理解李君度的想法,此次北伐是皇帝御驾亲征,必然会带上太子在其功劳簿上添砖加瓦,如果李君度不参加,胜利的荣耀必然只会被皇帝和太子所分享,而只有他参加,在这场国战中才不至于落后于太子。

    沈有容微笑捧起李君度的脸,认真说道:“王爷,您一定要注意,这是您在储位上的第一次态度转变,此刻还算中正平和,可若事与愿违,您可莫要走火入魔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君度警惕问道,二人结婚以来,沈有容可从未这样对自己说过话,语气之中满是警告。

    沈有容没有解释,拿出一封信笺放在桌上,温柔说道:“王爷懂的,哪里需要我解释呢?我只希望您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为我,为我们的女儿考虑考虑。”

    说罢,沈有容抱起熟睡女儿,走出了房间,留下了沉思的李君度,而李君度不用多想也就知道沈有容的想法。

    身为李明勋的长子,战功赫赫的英王,李君度毫无疑问对皇位是有想法的,只不过他很好的掩饰了这个想法,而那个时候的李君度对皇位的太子只是争取罢了,他朴素的认为,只要自己比父亲做的好,立下的功劳足够多,大位就一定是自己的。

    然而,随着皇帝李明勋安排太子党铁杆的林君弘率师西征,太子开始参政议政,李君度的观念态度逐渐转变,他变的有些焦躁无力,很担心无论自己做的多好都毫无所得,而这一次他力请回京参与北伐,就是观念的最大转变,他参与北伐,与其说要争功夺勋,还不如说是分太子之功,显然,这是李君度第一次试图压制大位的竞争对手,只不过还不算刻意恶毒罢了。

    然而,这一步终究是走出去了,只能越走越远,再难回头了。

    “就算是那样,我也是被逼的!”李君度攥紧了拳头。

    他清醒之后,打开了桌上的信笺,一看后宫李妃给沈有容写来的,看语态,身为皇室长媳英王妃的沈有容,虽然身处西南,但从未断过与后宫的书信来往,无论是皇后李妃,还是远在台北的英王生母,都是如此,而李妃的信中很自然的写到,皇帝对长孙女平安诞育很是欣喜,已经决定让英王夫妇回京团聚,只是还需再找个由头,但总归让英王一家在冬季落雪前赶到。

    李君度看完信件,不由的有些感动,虽然妻子今日多有悖逆狂乱之语,但终究还是一直支持自己,也是最懂自己的那个人。天家重视亲情,皇室三代添丁,天子渴望团聚,这比什么西南平靖更容易得到皇帝的许可,更‘润物细无声’。

    台北,长清观。

    房间的大门微闭着,神坛之上供奉着三清神牌,牌位之下的明黄色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道姑打扮的中年女子,她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长清观里极为安静,少有人行走,少数几人轻慢脚步,在观内来往,人人都知道,观内这位风韵犹存的慈安仙师也是帝国皇帝的妃子,长子英王的生母,而在长清观外,帝国数十行省亿万百姓的眼里,这位诞育英王之后就为帝国祈福的妃子是一位品德高古的女人。

    一向安静的长清观内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已经有许久没有人这般放肆了,慈安仙师深吸一口气,松垮了身子,扭头看是谁在造乱,却回头看到了李君度。

    “娘.......。”李君度看到许久不见的母亲,轻声喊了一句,眼眶已经红了。

    慈安仙师忙起身,抱住已经比自己高的儿子,已经潸然泪下,而抱着女儿的沈有容也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婆婆,此刻也不敢说话,静静站在那里,一直到女儿哭出声来,才惊醒了这对母子。

    “来,让我看看安儿。”一向不理俗事的慈安仙师见到儿子儿媳,又亲眼见到孙女,很是激动,抱住了孙女,看着她哭,自己也哭。

    李君度擦了擦眼泪,劝说道:“娘,跟儿子回京吧,父皇他们也很想你,你若不愿去京城,不如先去申京,儿子让人在申京紫禁城里造了一座一模一样的长清观,在那里修行也是一样的。”

    慈安仙师脸上欣喜渐渐消失了,她抱着孩子哄着,微微摇头:“这件事我与你父亲已经说定了,我只在这里修行,此生不出长清观。”

    “您这是何必呢........。”沈有容也劝道。

    慈安仙师也只是微笑看她一眼,不作解释,而李君度也知道,父亲与母亲之间的矛盾,可能永远也无法解开了,特别是在李明勋称帝改元,宣布朱明覆灭之后,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李君度拉了一把妻子,不让她掺和此事,沈有容想起来之前的交代,挽起袖子,问道:“仙师,王爷紧赶慢赶,终在中秋之间赶到,今日团聚,不如就由儿媳下厨,做些菜来,吃顿团圆饭吧。”

    慈安仙师微笑点头,喊了外面一声,就有一名道姑带着沈有容去了,而慈安仙师在哄睡了孙女之后,也是下厨帮忙,一起过了一个中秋节。

    李君度只在台北呆了十几天,本地官员并不知晓,所以过的倒也安静,他几次劝说母亲去申京,都是无果,一直到返京的前一晚,慈安仙师把李君度叫到了身边。

    “君度,你长大了,你的事都是国家的事,娘本不想掺和,可娘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有觊觎皇位之心?”慈安仙师直接问道。

    李君度坦然回答:“我和君华都是爹的儿子,君威也是,爹要把皇位传给谁,只看爹的计划。”

    显然,这是默认了,而慈安仙师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知道他自幼就把父亲当成自己的目标而努力奋斗,这些年成就斐然,到了如今这个地位,还想要的不就是那个位置吗?

    “娘劝你一句,不争。”慈安仙师道。

    李君度听了这话,登时大怒,他强行忍住怒火,问道:“为什么,是因为君华是皇后所生,是大明公主所生,您便不让我一切让着他吗?”

    对于母亲一直不肯原谅父亲,一直不愿去京城,李君度认为身为朱明忠臣之后的母亲无法接受父亲‘窃夺’大明的江山,既然母亲为朱明忠臣,自然不会让儿子去抢大明公主子嗣的东西。

    慈安仙师摇摇头:“你少年时,我让你相让君华,是因为他是你的弟弟,而无其他心思。”

    李君度稍稍缓解了心中的愤怒,不再相询,慈安仙师又说:“我只是让你不争,并非让你相让。你以前就做的很好,应该坚持下去,你的父亲是一个很异趣的人,而那个位置又特殊,你注定争而不得的。

    君度,你是一个有出息的好孩子,你的父亲也自认有愧于我,你不争就不会犯错,他不会亏待你的。”

    李君度安静不语,慈安仙师道:“娘不会强逼你听娘的,只是希望你冷静一些,你不只有娘了,还有王妃和安儿。”

    “我记住娘的话了。”李君度不理解不接受,但又不想违拗母亲的意思,只得如此说道。

    说了这话,李君度走出了房间,而沈有容却从神像后面走出来,面带忧虑,慈安仙师说道:“我的儿子素来是个执拗的人,除了他的父亲,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但他聪明又理性,会想清楚的,但一定要让他安静的想,慢慢想,自己想。”

    说着,慈安仙师走到了沈有容面前,拉起她的手:“君度有你这样的妻子,真的是他的福气,在这一点上,他比他的父亲幸运的多。”

章一二五 刺杀者

    “我很担心,王爷过于执拗了,我怕他有一天会走上歧途,实际上您应该很清楚,皇上根本不属意王爷,所谓太子未及成年,尚不曾展露才华只是我劝说他的借口罢了。”沈有容依旧忧心忡忡。

    慈安仙师轻拍儿媳的手,说道:“我不知道怎么避免他走上歧途,但我清楚,他的父亲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你所见到的,亦是他所见的,你所忧虑的,他或许早有计划。君度这二十多年太顺利了,而每个人的成长都会走错路,君度就算走上歧途也无可厚非,只要别太极端了。或许君度真的无法继承他父亲的位置,但他的父亲也不会亏待他。”

    沈有容明白了婆婆的意思,与其寄希望于执拗且冲动的丈夫不犯错,不如把一切交由身为主宰的皇帝,一个父亲怎么可以不包容自己的儿子,一个父亲又如何不为年少有为的儿子打算呢?

    李君度在长清观住了不多久,便是前往港口乘船返京,待看着儿子一家走后,慈安仙师来到了长清观后院的柴房,这里房门紧锁,她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门,进得柴房后,只见一年轻道姑和一仆役打扮的男子都在其中,还是被人捆绑在一起,麻布塞嘴,慈安仙师稍稍放心下来,伸手扯掉二人嘴里的破布。

    “仙师,你为什么要囚禁我二人,我长时间不回家,家中不定多担心呀。”男子佯作惊恐,问道。

    而那道姑本就是长清观中人,四年前病倒在观门前,因其身世凄苦,才入观修行的。

    慈安没有回答,只是帮他们恢复自由,之后才是说道:“你二人是何等身份,贫道并不知晓,但你二人一个扮做道姑一个佯为长清观送菜,所图定非正道。这几年贫道看在眼中,并未点破,只觉得你二人倒也安分,并有妄举。

    若说起来,长清观中能惹来江湖中人的,也就只有贫道这个不祥之人了,可你二人多年未取贫道性命,却不知为何了。”

    “你早就勘破我们的身份?”道姑诧异问道。

    慈安仙师微微点头:“两位居士当是夫妻吧,这几年来往,虽不能相认,但眉目传情倒也不算苦楚。”

    二人相视一眼,哪里想到是在这方面露馅了,他们本以为慈安仙师就是一个修道之人,不曾想心机如此深,眼光这般毒辣。

    “那你为何不杀我们?”男子警惕的看了一眼外面,发现并无他人。

    慈安仙师道:“你们不也没有杀贫道么?”

    “仙师,我们虽不为帝国所容,却也不是滥杀之人,仙师善行善举,我等都看在眼里,如何能下的手?”

    慈安仙师微微一笑:“或许你所言非虚,但你二人常年潜伏,定不是为了监视,想来是借贫道所在,图谋皇室之人吧。若说起来,我儿君度极为孝顺,若有机会,定会前来,想来他就是你二人的目标吧。”

    二人并不否认,慈安仙师是什么人他们很清楚,下不去手也是实话,但慈安仙师毕竟是皇帝嫔妃,英王之母,二人潜伏于长清观内外,就是想有机会,杀得重要目标,或是英王或是皇帝。

    “我儿年幼从军,手段果决,他此次来长清观,自当梳理内外,若贫道不先索拿你二人,怕是已是我儿刀下冤魂了。”慈安仙师说出了她的初衷,二人震惊之余,都不敢相信,而慈安仙师又道:“如今我儿已经离去,你二人既与贫道非一途同道,便也去吧,久留长清观,必遭祸殃,贫道既不忍我儿造杀孽,也不愿你二人伤及我儿。”

    “英王来过了?”二人惊呼出声。

    慈安仙师顿首说道:“是,已经来过,业已离去,你二人若不忿,可取贫道性命。”

    说着,慈安盘腿坐下,说道:“当年我嫁到李家,隆武皇帝曾托我保朱家社稷,我却无能为力。家祖去世前让我顺应天命,我也难成命。本是忠孝难两全,而我一无所得,早就该死了。

    贫道只求二位一样,要把贫道之死伪作意外或自杀,唯有如此,我儿才不会怪罪观内无辜之人,也不会再兴杀戮。”

    “仙师.........。”道姑与男子相互看看,既是不忍,又无这般任务,虽恨慈安仙师坏了自己的计划,但总归还是下不去手。

    “仙师,请您恕罪,我二人这就离去。”道姑说了一句,拉着男子出了柴房,打开后门悄悄溜走了。

    这二人却是不知,一出长清观就是被人盯住,自此再无人见过这二人。

    白鸟号。

    英王一行从台北出发,直航申京,其虽是秘密前往台北,但却无法对皇室保密,李明勋没有拒绝长子一家去看生母,甚至专门为其多准备了一些时间,但也要求李君度返回的时候先去一趟申京,看一看已经建设超过四年的申京到了什么地步。

    等白鸟号再从申京启程,前往天津港的时候,许久没有露面的侍从长林西塘出现在了白鸟号上。

    “几日没见你了,这是去哪里了?”沈有容抱着孩子,随口问道。

    “劳王妃挂心,实在是卑职这个旱鸭子不通水性,自台北出发就晕眩呕吐,怕扰了王爷,就自请去了蓝鸟号上休息,到了申京休息了几日,倒也缓过来了,这才过来看看王爷有什么差遣。”林西塘笑眯眯的说道,把自己的行踪说的是滴水不漏。

    沈有容点点头,抱起女儿去了餐厅,留下林西塘与李君度说话。

    “别管她了,这几日对我看的很严,也不知我娘与她说了什么。”李君度随口说道。

    林西塘虽说是李君度的心腹,可也不敢插嘴英王夫妇之间的事,笑了笑,没有再提及,李君度挑了挑眉毛,问道:“我娘关在柴房里那两个人是何身份,问清楚了吗?”

    “本以为得费些心思把二人拿住,不成想您一走,仙师便去放人了,听仙师的意思,似乎这二人图谋不轨的事她早已知晓,只是不曾说破。那二人一出长清观,我的人便擒住了,连审了两天三夜,却没有什么结果,但如此死士,想来也是朱明复国者。”林西塘说道。

    笔录已经放在了李君度面前,李君度拿来看了,果然审讯是一无所获,但长清观里却问出了不少情况,其中以慈安仙师与二人说话最为重要,李君度惊诧母亲竟然在这二人面前一心求死,如此决绝,若早知有这般危险,他在长清观便直接拿人了。

    “殿下,人已经带到蓝鸟号上了,是继续审还是回去交给安全局?”林西塘问。

    “绑上炮弹扔海里。”李君度说道。

    林西塘低声说道:“王爷,我手底下人毕竟是二把刀,安全局有的是审讯好手,或许能撬开那二人的嘴巴呢?”

    李君度摇晃了一下笔录:“你认为这上面的话适合让皇上看到吗?”

    林西塘这才恍然大悟,那二人或许有很大的情报价值,但保住慈安仙师的秘密更为重要,至少慈安仙师包庇朱明复国主义者的事不宜让皇帝知道,还有慈安仙师那些不妥帖的话语,更是佯装不知为好。

    “卑职只是感觉有些可惜了慈安仙师的心意,她之所以饶恕这二人,也是为您积福报。”

    李君度却是不置可否,笑了笑:“我娘的心意自然是好的,可我哪里需要什么福报,我和父皇这样的人,这些年有多少人因我们而死,又岂是一两条人命能弥补的。在长清观里,我给那神像磕头,听我娘讲经布道,也就是陪陪她,哄老太太开心罢了,我们李家人,向来只敬神,而不信神。”

    京城,善文学堂。

    韩芷薇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借着一本中英文词典,读着一本泰西书籍,而这本书籍许多人并不陌生,正是莎翁佳作《罗密欧与朱丽叶》,显然,对于韩芷薇这个年纪的女生来说,相比背诵枯燥无味的英文词汇,一本泰西的原版小说更激起她的学习**,更不要说,这还是一本爱情小说,最适合这类情窦初开年纪的少女。

    善文学堂实际上并不是官办的学堂,本质上是一个补习班辅导班,在帝国的主要城市,这类学堂比比皆是,而善文学堂所补习的科目重点就是术算和外文,韩君亦则在外文上尤为精通,英吉利文和西班牙文是其强项。

    作为韩君亦女儿的韩芷薇自然可以免费进入学堂学习,但这也是她的任务,因为成绩优异,韩芷薇获得了报考皇家学堂的资格,虽然南方人一般会报考申京的皇家学堂,但为了任务,她只能来到京城。

    只要弥补了在英文上的不足,韩芷薇就可以考入皇家学院的附属中级学堂,深造并非韩芷薇的任务,她的任务是进入皇家附属中学,成为帝国太子同学,然后寻找机会或配合他人,干掉这个重要目标。

    正在韩芷薇沉浸在凄美的爱情故事中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韩芷薇的身后,他悄悄靠近,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韩芷薇吓的叫了一声,甩开那人,逃到一边,回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这人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欣长,面容白皙,正笑着看向韩芷薇。

    “欧阳公子,你.......请你自重一些。”韩芷薇双颊微红,小心提醒道。

    “怎么了,小薇,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欧阳云逸笑着说道。

    韩芷薇却在他靠近之后后退了两步,说道:“欧阳公子,你怎么来了,这里是女子班。”

    “这学堂就是我爹办的,我去哪里,谁敢管。”欧阳云逸自负说道。

    韩芷薇低下头,眼睛里闪过一丝讨厌,她虽与欧阳云逸一起长大,但从来就不喜欢这位欧阳公子,因为周围的大明遗孤都受到欧阳云逸父亲的照顾,这个家伙从小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很是令人讨厌,而且还总是对韩芷薇动手动脚的。

    “小薇,我不是来烦扰你的,是我爹来了,还带来了几个人,是有大事商议。说商议完后,让你我过去一下,韩老师脱不开身,就让我来叫你了。”欧阳云逸解释说道。

    韩芷薇点点头,把书籍和字典都锁在了自己的书柜里,跟着欧阳云逸去了。善文学堂就是大明复国主义者在京城的据点,而只有信得过的人才知道,二人从走到学堂后面的联排房子,等了好一会,期间韩芷薇摆脱了欧阳云逸好几次的骚扰,才是看到房门打开。

    起先韩芷薇吓了一跳,因为头一个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的治安官,她还记得这张脸,当初来学堂时,这个家伙带人来查验学堂设施的防火安全设施,吹毛求疵,很是讨厌,父亲给了他不少好处费才是通过,想不到这人竟然是组织中的一员。

    待送走那些人,韩芷薇被韩君亦带到房间里,欧阳止手边已经摆了几张答卷,面带愠色,韩芷薇有些害怕,她自小就怕这位欧阳先生,一想到自己测验考的不好,她就更紧张了。

    “云逸,你这段时日都在忙什么,怎么这一次比上一次还不好!”欧阳止出口训了自己的儿子。

    欧阳云逸耷拉着脑袋,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欧阳止呵斥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次若通不过,就没机会了!”

    “爹,那些洋文我实在看不来.......。”欧阳云逸辩解道。

    欧阳止又是一阵痛斥,他实在不忿自己儿子不学无术,骂了许久,才是让他滚出去,才对韩君亦说道:“韩先生,看来这个计划只能靠小薇了,以她的天分,定然一举成功。”

    韩君亦脸色如常,说道:“小薇年纪小,如何堪大用,还是云逸公子天资卓越,只不过您要多提点。”

    二人客套一阵,韩君亦带着韩芷薇离开了,一路上韩芷薇都心中雀跃,毕竟这些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被欧阳先生夸赞,但越走韩芷薇越是害怕,因为韩君亦把她带到了最里面的小房间。

    灵位前的蜡烛被点燃,韩君亦对韩芷薇说道:“跪下!”

章一二六

    韩芷薇委屈巴巴的跪在那里,而灵位正是供奉的亲生父母,韩君亦严厉问道:“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韩芷薇摇摇头,韩君亦道:“你来善文学堂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爹说,要我一切以欧阳云逸为上,不论什么都不可超过他去。”韩芷薇说道。

    “那测验成绩是怎么回事?”韩君亦问。

    韩芷薇说道:“爹,我已经故意少答了几个题目的,谁知道欧阳公子那么笨,就这样还比我得分要少。”

    韩君亦哪里认可这个回答,气的在灵位前转圈,韩芷薇劝说道:“欧阳云逸太笨了,而且过于自大冲动,实在不是这次任务的最佳人选,他考不上倒好,让我替他去,我怎么着也比他要强。”

    “你给我闭嘴!”韩君亦怒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任务的危险性,目标可是帝国太子啊!那是什么样的保护级别,如果欧阳先生不全力安排退路,执行人九死一生,若他亲儿子是执行人之一,他怎么都要周密安排的,若是只你一人,你就是个棋子,扔了也就扔了!”

    “死就死了,十年前我就该死了,死了就能下去陪爹和娘了,就不用再学那些不喜欢的东西,面对那些讨厌的人。”韩芷薇也是怒气满怀,随口就说出来。

    韩君亦伸手就打了她一巴掌,骂道:“你去死吧,我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像臭虫一样去死的吗?你爹娘把你托付给我,你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韩芷薇被打了一巴掌,更觉得委屈,可再不敢说话,她刚才说的就是气话罢了,对于韩君亦这个养父,她可舍不得。

    韩君亦骂了好一会,见韩芷薇眼眶之中泪水打转,就是不哭出来,也就不再骂了,而是温和说道:“小薇,你纵有灭族之仇,也不该为复仇而死,你还小,你该有幸福生活的。为父现在唯一后悔的,当初就不该让你跟在我身边,我就该什么都不告诉你.........。”

    “爹,我错了。”韩芷薇擦了擦眼泪,低声说道。

    韩君亦叹息一声,拍了拍她的脑袋,问:“你不是个冲动的人,你跟爹说实话,为什么非要盖过欧阳云逸一头去,你不仅要盖他一头,还骗他为你忙前忙后,无心学习,你是打的什么主意。”

    韩君亦很清楚,欧阳云逸也是个聪明人,只是有些管不住自己,而这段时间他成绩下滑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韩芷薇来了。

    “我不想和他一起考上皇家学堂!我讨厌他,他就是个混蛋!”韩芷薇道出心中所想。

    韩君亦微微一愣,这才明白过来,他知道欧阳云逸喜欢韩芷薇,而韩君亦也有心促成此事,毕竟这个组织是受欧阳止领导的,韩芷薇与欧阳父子关系越亲密,就越安全。如今看来,韩芷薇不仅是不喜欢欧阳云逸那么简单,而是想远离他,而只要韩君亦在,她就会永远与欧阳云逸绑在一起。

    “不行!”韩君亦怒道:“如果他考不上,你也别考上,我不许你单独执行那个任务,你会死的!”

    “爹,我........。”韩芷薇显然不甘心,毕竟自懂事起她就为复仇而努力,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却不能用。

    韩君亦则打断了韩芷薇的话:“你不用多说了,你既然讨厌欧阳云逸,考试的时候就考低分,这个任务让欧阳云逸去执行,等你落榜了,你就对组织没用了,到时候我就找机会把你送走,送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等到了那个时候,就把一切都忘了,不要再报仇了。”

    韩芷薇看着韩君亦背身过去,双肩在微微颤抖,聪慧的她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她没有表达对韩君亦安排的不满,而是问道:“爹,是不是有事要发生?”

    “胡说,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韩君亦说道。

    “那你们刚才在这里商议什么,那个治安官明显就是秘密安插的,连他都不顾暴露来了,是不是要有行动,危险吗?”韩芷薇继续问道。

    韩君亦见搪塞不过去,说道:“是有行动,动刀动枪的,你参与不进来,爹也不直接参与。”

    “哦,是不是和阿武哥有关,你们要去救他了吗?”韩芷薇信了韩君亦的话,开心的问道。

    “你别管了,好好读你的书,过几日就有好消息了。”韩君亦不想多说,说的越多,错漏就越多。

    御书房。

    “这些资料是从哪里得到的?”李明勋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资料,诧异的问向自己的二儿子。

    “这是儿臣这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收集而来的,来源是多方面的。”李君华小心说道。

    李明勋又看了几页,越发感觉不对。因为太子年纪已经不小了,李明勋已经尝试让他参与政务,平日里在身边不少提点,但能力如何还是要看做事,李明勋索性在侍从室下给太子安排了一件任务,担任参谋,收集古往今来中原王朝征伐漠北的史料,吸取前人经验,原本只是想让因为进入青春期有些躁动的儿子安静下来,不曾想太子总结的资料不仅极为丰富,条条有理,而且很是详实,有些好似是亲生经历一般。

    中原王朝漠北用兵自古就有,而李君华收集的多是成功案例,从汉朝封狼居胥到明成祖五伐蒙古,跨度极大,但受限于中国史书惜字如金的特性,一次史诗般的胜利往往只有千余字甚至几百字的记录,这些资料用作军事资料很不合格,而且各类史料之间相互之间还有出入,因此这些伟大的战争资料只占据了很少的一部分,更多的则是细致的描述。

    “这些和这些,是哪里得到的?”李明勋拿出一沓表格,上面清楚的列举一支两万余人的军队从京城出发向北进入漠北的克鲁伦河流域,所准备的粮草、车马数量,行进路线及注意事项,显然这在史料中是找不到的。

    李君华瞅了一眼,小声说道:“回父皇的话,这是儿臣在昌平取来的。”

    “细细说来。”这种详实的资料实在重要,李明勋不禁深入问道。

    李君华说道:“这实际是满清伪豫亲王多铎平定喀尔喀三部所支持的腾机思叛乱之事,儿臣查阅各种史料,发现这一仗是距今最近的战争,多铎凭借两万余兵飞驰漠北连败喀尔喀三部,并在决战中大败喀尔喀联军五万余,迫使喀尔喀降顺满清。

    因为距今不过二十年,多铎虽死,但当年随征的满蒙八旗将领尚未凋零,而伪清兵部、户部等调兵输粮的资料也尚在,因此儿臣便一面派人把当时的各类资料搜寻来,又带几个书记官去了一趟昌平,找到了几个亲历此事的将领询问,整合之后,便有了这份资料。”

    “君华,你做的很好,虽说资料整理的粗糙些,但这个态度却是极好的。”李明勋不禁夸赞了儿子。

    身为皇帝,李明勋其实很清楚,帝国建立后,军中上下都充斥着对满清的蔑视,这种蔑视一方面是战争结果的彰显,一方面却是自大的表现。如果让统帅部、理藩院或者陆军部去做这类事,他们肯定不会把败军之将的经验当成一回事的。

    父子二人正聊着,李君威悻悻走了进来,看到李明勋,摸了摸脑袋尴尬的说道:“母后没喝药。”

    “我就说你也劝不动吧。”李明勋耸肩说道。

    自昨日起,皇后就是生病不出,却也是不喝药,谁劝都不听,李君威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耍耍宝撒撒娇让皇后吃药,却也是未能如愿。

    “不如父皇再去劝一次吧。”李君华恳切说道。

    李明勋摇摇头,冲李君威招招手,李君威走到他面前,李明勋在其耳边说了几句话,李君威屁颠屁颠的去了,待小儿子离开,李明勋说道:“不用去劝了,我刚才给你母亲开了个方子让老三送去,你去用午膳的时候,皇后也就病好了。”

    “母后究竟什么病?”太子不解。

    李明勋看了看脑袋已经超过自己肩膀的嫡子,觉得有些事也不用瞒着他了,索性说道:“她没有病,只是君度要回来了。”

    李君华感觉不可思议,连忙想要辩解,李明勋笑了笑:“我没有说你母亲不想让君度回来,她和我一样,很疼你大哥,或许比我还要疼,只不过她不希望你大哥参与北伐,当年我答应过你母亲,征伐漠北,兄弟之中只带你一人去。”

    想了许久,李君华说道:“母后实在不该参与政事,也不该以生病要挟父皇。”

    李明勋拍了拍李君华的脸,说道:“你的母亲虽然出身朱明皇族,端庄大度,但在这种情况下,她只是一个一心保护儿子的母亲罢了,当事关于你,那些得体大方通通都会抛诸脑后。君华,或许别人可以怪她,但你不要责怪她,她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

    “是,儿臣记住了,儿臣一定努力,不让父皇母后失望。”李君华低头说道。

    李明勋拍了拍李君华的肩膀,笑道:“我方才让老三去跟你母亲说,就说偷听到我亲口告诉你,只是让你大哥回来过个团圆年,不会让他随我亲征的。”

    李君华微微点头,想了一会,说道:“父皇,实不必如此,大哥以枭雄果决著称,屡立战功,实乃帝国将帅之才,父皇也常说,北伐乃国战,又是几路并进的策略,若让大哥执掌一路,也能让父皇安心。”

    “你就不怕你大哥执掌一路,分薄了你这个太子的功劳。”李明勋笑问道。

    李君华正色道:“儿臣本就年幼,实当不得大任,便是参与北伐,也不过追随父皇身边赞画,儿臣不知兵事,并不能领一路军为父皇分忧,随征也难有寸功,哪里还怕分什么功劳,儿臣与大哥都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厚此薄彼,想也非您所愿,为家国天下计,也不忍父皇忧虑,还是请您允准大哥随征吧。”

    李明勋点点头:“你不用多言了,你说的没错,你是我的儿子,君度也是,虽说嫡庶有别,但那是封建思想,在我的眼里,儿子就是儿子,我不会亏待你大哥的。”

    看着自己的儿子,李明勋问出了一个深藏好些年的问题:“君华,你就不怕你大哥抢你的太子之位吗?”

    李君华可没想到这种问题会摆在父子面前,此刻他需要直面父亲的询问,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以前怕过,大哥少年英才战功赫赫,儿臣却年幼体弱,不谙兵事。可现在已经不怕了,儿臣在学堂听老师说,帝国鼎新乃是中华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父皇与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不同,其他皇帝之于先人,都是另一个皇帝,只有贤愚成败之别,而父皇却是另外一类皇帝,古今中外历朝历代都没有您这类皇帝,既是开国皇帝又是变革圣君,后继之君也当如此。

    儿臣听后,深思熟虑,觉得似历朝历代对太子教授的为君之道或帝王心术,都是之于以往皇帝的总结,如何又能教我帝国之后继君王呢。若说天下万民,名师大家,有一人知道帝国需要什么样的皇帝,那也就只有父皇了。

    儿臣与大哥不同,儿臣常年陪伴父皇身边,受您教诲,又身为太子,父皇所授必然是嗣君所需,只要儿臣按父皇之命学习成长,便可为嗣君了。若儿臣授业于父皇,却学而不得,那儿臣也非嗣君之选。”

    看着太子一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态度,李明勋都不知道这孩子是笨还是聪明过头了,至少他如果是眼前这个少年,绝对不会这么淡定的。

    李明勋正不知道如何评判太子,李君威又乐呵呵的出现了,得意的摇晃着的脑袋,显然已经完成了任务。

    “老三来的正好,有一件事要你们去做。”李明勋叫住了他。

    李君威立刻变的苦瓜脸:“能不能不去,我上次去拜文庙,出了好大的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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