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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九六 胡女

    京城天桥。

    天桥本只是正阳门外一处汉白玉的石桥,只因为自朱明时代起,皇帝祭祀天坛之时必然经过此地,得以被市井称之为天桥,而这里也是京城三教九流集中之地,大江南北的艺人集中此地卖艺求生,戏曲、杂耍和小吃充斥着这片市场,也是京城最热闹繁盛所在,而时人却不知的是,当今帝国皇室也经常微服来此,帝国太子的第一次社会调查就在这里完成。

    “我就不信了,我还套不中!”李君威站在套圈的围栏之外,手臂上套着几十个竹圈,胖胖的小脸挂着不悦,一双眼睛盯着玩意堆里一只雪白瓷狗,不断的摘下竹圈去套,但连续扔了十几个,都没有套着,反而是瓷狗旁边的东西遭了秧,可摊主把李君威套中的东西递他的时候,他都是不要,只拿那东西不住的换竹圈,看来是铁了心要套那瓷狗了。

    林君弘抱胸在一旁看着,这种游戏对于已经十三岁的他已经没有多少兴趣了,但看李君威努力而不得,却是别有一番趣味,林君弘倒是知道李君威为什么铁了心套那瓷狗,因为那雪白瓷狗是非常可爱的哈士奇形象,而李君威小时候养过一只,不知为何掉落城墙摔死了,这只瓷狗倒是与那只颇为类似。

    “看我天女散花!”李君威小脸憋的通红,实在是忍不住,把手里的七八个圈全都扔了出去,但运气实在差,一个玩意都没有套中。

    “老三,用我帮忙吗?”林君弘笑问道。

    说着,他把李君威没吃完的糖葫芦甩在地上,捏着那根竹签子一扔,签子飞出好远,正好插在了瓷狗旁边一个漆瓶里,这显然是他多年习武带来的技巧,用于套圈这种小把戏是杀机用牛刀了。

    “不用,你别来,我非得套到不可!”李君威扬起脑袋,怒气冲冲的说道,他伸手一捏荷包,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只能嘿嘿一笑,胖乎乎的小手伸向了林君弘,林君弘拿了几个大子儿给他,这位帝国的世袭元老,诚王殿下,一本正经的提醒道:“你别忘了还我。”

    “OK,一会吃饭记我的账!”李君威得了钱,满心欢喜的说道。

    “那你可快一点,我去看一眼老二。”林君弘提醒了一句。

    李君威:“放心,一会我就去东兴楼与你汇合。”

    林君弘虽然贵为宗王,但因父亲早逝,自小就被养育在宫中,与李明勋两个未成年的儿子一起长大,相互之间很熟悉,三人之间,林君弘最为年长,所以对年纪最小的李君威诸多照顾,虽说太子聪慧老成,不用人照顾,但林君弘可不放心他,因此跟李君威说了一声,转过一个街口,进了一家书局,而李君华正在在陈端的陪同下,在柜前挑选书册。

    与贪玩顽皮的三皇子不同,帝国的太子自小爱读书,若说兴趣爱好,也是有关书籍的方面,此刻他挑选的都是画本,里面有绘图和文字,介绍的多是帝国边疆、海外行省或异域国度的风土人情,要么就是一些游记之类的书籍,林君弘到的时候,李君华已经挑选了几本,正在与老板讨价还价。

    见林君弘孤身进来,他问:“君威呢?”

    “他和套圈的把戏较上劲了,一会和咱们在东兴楼汇合。”林君弘道。

    李君华微微点头,自己弟弟什么脾气他最清楚了,不达目的不罢休,李君华继续与掌柜讲价,最终成交的价格比标注价格低了很多,掌柜的正在找零,李君华忽然说道:“有人在哭,你听到了吗?”

    “街上这么多人,有人哭怎么了。”林君弘不解。

    “不对,是孩子哭,是君威的哭声!”李君华一脸认真,也不管林君弘和陈端,快步向店外走去,陈端和林君弘哪里还顾得上书册,连忙跟上,二人路上还嘀咕,自己怎么没有听到,以为李君华听错了,但不曾想,回到刚才的地方,李君威竟真的坐地嚎啕大哭,小脸红肿,手里还捏着瓷狗的半截身子,而跟在他身边的侍从官已经被人制住。

    皇子遇袭,这可是了不得大事,陈端已经吹响了随身携带的铜哨,召唤太子卫队。

    袭击李君威的是一群胡人,他们身着白袍,内衬锁甲,手持钢刀,已然出鞘,他们眼窝深陷,皮肤白皙,个个都留着长胡须,这群胡人有八个人,已经把李君威近侍按在地上,下巴也被卸了,而在他们的后面是一头纯白骆驼,上面有挂着黑色流苏的驼轿,驼轿旁还有几个仆妇。

    李君华三人赶到的时候,一个胡人的刀正指着地上的李君威,林君弘立刻上前,他既不希望李君威出事,也不想惹麻烦,他看的出来这群胡人有些来头,如果兄弟三人不想日后被禁足的话,今日最后妥善解决,但林君弘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君华已经拔出了手枪,对准了那个持刀的胡人,呵斥道:“我命令你,放开我弟弟!”

    胡人看到李君华手里的枪,咧嘴一笑:“我知道你们汉人的法令,你不敢在这里开枪。”

    砰!

    李君华扣动了扳机,铅弹打在了那胡人双腿之间,溅起一团泥土,而李君华手里的枪直接落地,他又拔出了陈端身上的手枪,对准了胡人的脑袋:“放开我弟弟,不然这一枪就打爆你的脑袋。”

    林君弘直接看呆了,他自幼与太子一起长大,二人最亲密熟悉不过,他的印象里,太子李君华温文尔雅,做事稳当,从来都不是冲动的人,不曾想今日竟这般血性。

    “这是误会,请不要伤人,是我们的错........。”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胡人身后响起,一位约么十四五岁的少女从胡人武士之中挤出来,她穿着一身白袍,脸上戴着面纱,白皙的皮肤让她那双猫眼石一样的绿色眸子更让人侧目,棕褐色的长发如瀑布一样披散开来,加上青春勃发的身材,展露出对所有成年男人的致命吸引力。

    “别吉,后退,这些人很危险!”胡人武士提醒道。

    女孩儿信步走到了李君华的面前,漂亮的小脑袋就停在了李君华的手枪前,她解释道:“我代表我的仆人向你们道歉,我们并非有意伤害您的弟弟,这是一个误会。”

    有女孩儿出面,双方虽然剑拔弩张,却也不再一触即发,陈端已经把地上的李君威拉起来藏在身后,而林君弘已经注意到,女孩的手上也拿着一件东西,正是瓷狗的另一半。

    而此刻,太子卫队已经赶到,他们也是便装打扮,一共两个小组,二十人,一出现便是把所有胡人围了起来,卫队持有佩刀和短枪,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把所有人干掉。

    然而,混乱还没有停止,随着哨子声由远及近,一群治安官也出现在了事发地,为首的治安官骑着一匹马,高声喊道:“谁在开枪,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天子脚下动火器?”

    治安官翻身下马,见李君华手里的枪抬着,一手持枪一手提着棍子,踏步走来,林君弘伸手拦住了他,掌心露出一块铜牌,治安官一看,登时行礼,解释道:“长官,京畿重地,不许开枪。”

    “倒许他们行凶伤人!”李君华看也不看,依然没有放下手里的枪。

    林君弘虽然拦住了治安官,但依旧心中不稳,走上前,低声说道:“太子,人越来越多,再闹下去,就不好收拾了,您先回去,我来处理吧。”

    那女孩也看出林君弘想要息事宁人,更看出对方背景不俗,也是出言说道:“这位公子,是我的属下不懂事,伤了您的弟弟,我可以.......。”

    其实这事很简单,李君威和套圈杠上了,那胡人女孩经过这里,瞧着他可爱,见猎心喜,就买了几个竹圈,轻而易举的套走了那瓷狗,而李君威的侍从见一个女孩故意扰了三皇子的兴致,就去夺那瓷狗,结果就摔坏了,侍从动手惹来胡人武士殴打,李君威也被打了一个巴掌。

    “是谁打的我弟弟?”李君华根本不管二人的劝说,也不管事实如何,只是冷声问道。

    “是他,就是他打的三.....公子。”挣脱束缚的侍从指着方才那个嚣张的武士说道。

    砰!

    又是一枪响起,子弹直接把武士脑袋上的帽子打飞了,倒不是李君华技巧不娴熟,而是林君弘关键时候挑了他的手腕一下,而李君华扔掉手枪,又去夺身边卫队的枪械,直接被陈端抱住,他们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当街杀人,林君弘命令道:“把他和老三带回马车,不要在这里胡闹了。”

    陈端拉着不依不饶的李君华后撤,林君弘苦涩摇头,直接对那胡人武士说道:“若不想招惹祸事,你知道该怎么办。”

    那女孩却不知道林君弘说什么,她方才被枪声吓了一跳,小脸煞白,却见林君弘好说话,想要交涉几句,不曾想她身后的武士醒悟的快,举刀就是斩断了自己的左手,他刚才就是用这只手打了李君威一个巴掌。

    手被砍断,那胡人武士只是嘴角一抽,捏着手腕站在那里,一句话没说,林君弘点点头:“是条汉子,今儿这事了了。”

    林君弘转身欲走,看那女孩的脸上溅了一点鲜血,好似一朵玫瑰在脸上绽放,他拿出手帕,递给了女孩,彬彬有礼的说道:“小姐,得罪了,请海涵。”

    说罢,林君弘转身离开,经过治安官身边的时候,林君弘说道:“回了治安厅,如果你的上官捉住此事不放,让他来诚王府说项。”

    治安官抱拳问:“敢问是哪个诚王府?”

    帝国有诚王和成王,凭语气是分不出来的,但对林君弘来说一样,一个是自己家一个是表兄家,他随口道:“哪个都一样。”

    林君弘上了马车,见李君华抱着还在抽泣的李君威脸色铁青,见林君弘上来,投去询问的目光,林君弘微微摇头,示意解决了,他看的出来,安静下来的李君华是有些后悔甚至后怕的,今天真要当街打死了人,这事势必不能了了。

    “今天太子和三皇子不回宫了,在本王府里歇了,你们回去禀一声。”林君弘打开车窗,对外面的侍从官说道,然后笑了笑:“今天可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们可知道?”

    陈端应下,既然诚王说没有发生什么,那就什么没有发生。

    关上了窗户,林君弘拍了拍李君威的屁股,劝说道:“好了老三,宫里不会有人知道你挨打,父皇和娘娘都不会知道的,没人会惩罚你和太子,也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真的?”李君威红着眼睛问。

    林君弘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李君威破涕为笑,然而,这话也就只有李君威相信,无论是太子还是诚王,都清楚,这件事旁人可能会不知道,但是皇帝肯定会知道。

    胡人女孩看着那辆样式普通的马车缓缓离开,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如果有什么能证明那些人的身份,也就只有锦帕上绣着的那个弘字,女孩眼瞧着治安官就当没有这么一回事,上马离开,她也在仆妇的帮助下上了驼轿,一行人穿过了天桥,来到了理藩院下辖的四方馆,进入馆舍之中。

    馆舍深处的房间里,蜡烛照亮了一张脸,这人戴着白帽身着白袍,络腮胡子布满了半张脸,他的眼睛就那么盯着拦住,一直到蜡烛燃尽,摇曳一下,房间里彻底陷入黑暗,阿都拉和卓叹息一声,心沉寂了下来,难道自己的教派就像这蜡烛一样终结吗?

    阿都拉陷入了沉思,他的眼前闪过了许多画面,富饶的故乡叶尔羌城血流成河,挥舞着马刀的异端肆意屠杀信徒,铅弹撕碎血肉,马刀斩下人头,哀嚎声,喊杀声充斥着这片平静了几十年的土地,绿洲已经被染红了,但阿都拉不准备祈祷,他此生祈祷了无数次,却从未得到过回应,神灵没有理会他,也不会给他救赎的答案,谁才能拯救自己的信仰呢?

    啪嗒一声,火镰敲打出了火花,点燃了另外一根蜡烛,微弱的灯光照亮了一张精致绝美的面容,阿都拉愣住了。

    “迪丽古丽,你来了,汉人的都城好玩吗?”阿都拉笑着问道,眼前这张脸的主人,才是自己的希望啊!

章九八 叶尔羌汗国

    迪丽古丽跪在了阿都拉的面前,叩首在地:“圣裔,我很抱歉,惹上麻烦了。”

    阿都拉微微一笑,他的印象里,迪丽古丽一直是乖巧懂事的女孩,而且非常的聪慧,出身高贵的她非常擅长解决麻烦,大麻烦让大人解决,中麻烦用背景解决,小麻烦用她的美貌和魅力解决,无论在叶尔羌汗国还是进入汉人的领地,一向如此,屡试不爽。

    “起来吧,请告诉我,你做了什么。”阿都拉微笑说道。

    迪丽古丽一五一十的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把林君弘的手帕交给了阿都拉,见识渊博的阿都拉只是看的出来那手帕是上等的丝绸,却也无法通过一个弘字勘破其中真相,但对于发生的事情,阿都拉却并不担心:“迪丽古丽,你放心即可,不会有麻烦的,你招惹到的应该是帝国的贵人,他们同样担心麻烦,那个年轻的男子说这件事了了,那就了了,而且,你又没有泄露我们使团的身份,回来的路上也很小心,甩掉了跟踪,就没有问题了。

    你记着,迪丽古丽,你将要嫁给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那个时候,你的麻烦就不再是麻烦了。”

    “尊敬的圣裔,您会惩罚阿古吗,他也是个可怜人。”迪丽古丽想起为自己断了一只手的侍卫,问道。

    阿都拉笑了笑:“当然,我会让人给他治疗,然后送到商队送回阿克苏去,送到你父亲身边去。”

    迪丽古丽抬起头,看到的是阿都拉眼中闪亮的光芒,她不相信眼前这位圣人的后裔,这位和蔼可亲的圣裔做过丑恶实在太多了,他说的好听,但迪丽古丽不认为阿古会有那么好的命运,但迪丽古丽没有说什么,道谢之后,起身离开。

    阿都拉提醒道:“美丽的迪丽古丽,如果您厌倦了外面的吵闹,可以在这馆舍之中习练一下舞蹈和歌曲,相信那非常有利于你的未来,对帮助解决您父亲的困扰也有莫大的帮助。”

    “谨遵您的教诲,圣裔。”

    “愿万能的臻主保佑你。”

    迪丽古丽离开后,阿都拉拉动了书柜前的绳铃,一扇门被打开,黑影出现在那里,阿都拉说道:“去把阿古带到城外处理掉。”

    “圣裔,阿古是大汗信重的人,也是别吉身边.......。”黑影提醒到。

    阿都拉打断了他的话:“别吉很聪明,知道让人甩掉追踪,但你要知道,在这个富饶的城市寻找一个叶尔羌人很困难,但寻找一个断了手的人很容易。”

    “是,圣裔。”黑影回应道。

    过了片刻,黑影又出现在那里,他打断了阿都拉的祈祷,说道:“尊贵的圣裔,很遗憾的告诉您,阿古不见了。”

    “知道了,你去吧。”阿都拉没有睁开眼睛,淡淡的说道。

    紫禁城。

    李明勋坐在御座上,面前的御案上摆着的不是奏章文件,而是一个可爱的婴儿,李明勋吹着口哨,正开心的给她换尿片,不时俯身下去,亲吻一下婴儿的稚嫩的小脸,粗糙的胡子扎的她笑个不停,而这个婴儿就是李明勋刚刚满一周岁的小女儿。

    “一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呀........。”李明勋唱着儿歌,逗弄着自己的女儿,显的很是开心。

    只听着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李明勋不用抬头就知道是皇后来了,也就只有她出入这座宫殿,不会有人通传,朱妤姝走上前,抱走了小女儿,问道:“你还在这里逗孩子,你知道天桥发生的事了吗?”

    “知道了啊,侍从室的人都奏报了,你可管住自己的嘴,要让香君知道老三挨了打,可了不得,放心吧,我问过了,就是挨个一个巴掌,没什么大事,太子和君弘都给他出气了,这事了了。”李明勋的注意力依旧在女儿身上,纵然被皇后抱走,他也耍弄着一份奏章,吸引着女儿的眼睛。

    皇后却是气不打不一处来:“君华差点惹了大祸,你知道吗,他在街上开了枪,差点打死了人。”

    “不是没打死嘛。”

    “他开枪了!”皇后提醒道。

    李明勋道:“这不挺好吗?”

    “还好?”

    “是啊,有人打他弟弟,他帮弟弟出气,挺好的啊。兄弟之间不就应该这样吗,至于开枪了,京城几十万人,哪天没个枪声,算的了什么祸事。”李明勋满不在乎,隐隐还有些骄傲。

    皇后说道:“因为这事,还断了人家一只手,这还不算祸事?”

    李明勋耸耸肩:“是那个人自己斩断的。”

    “是君弘让他砍的!”皇后把女儿交给了身边的女官示意其抱出来,以便让李明勋集中精神。

    李明勋伸长脖子看着女儿离开,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提醒道:“你可别瞎说,我都问过了,君弘可没有说断手的事,是那个人自己斩断的,虽说君弘不是咱们亲生的,可也是我的义子,帝国的诚王,咱们自家人别往他身上泼脏水好吗,我的皇后娘娘。”

    “你不觉得这事很棘手吗?”朱妤姝不依不饶。

    李明勋无奈的靠在了椅背上,说道:“你只要不再问,这事就不棘手。当事人没有被捉治安厅去,君弘一句话揽下来了,治安厅还敢真的去诚王府拿人不成?官面上没有人管,当事双方又不想张扬,这事就结了啊,一个胡人打了皇子一巴掌,丢了一只手,这不是很公平吗,难不成你想把太子、君弘和老三绑到治安厅去问罪?那样又能怎么着,顶多是把开枪的太子关几天,再赔些钱给人家,到时候吃亏还不是太子?”

    “我哪里说把他们兄弟三个绑去治安厅?”皇后也是语塞了。

    李明勋道:“对了,你不这么想就对了,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你我二人装糊涂,不知道也就是了,太子才十二岁,青春正盛,冲动一把算不得什么,又没有真的招惹出祸事来,在君弘那里玩两天,忘了这事,也就罢了,别放心上了。不然你这当娘的也不好做,前两年,君威挨打了,太子没管,你不高兴,今天君威挨打,太子出头,你又不高兴,那他到底怎么着才能让你高兴呢?”

    “你不怪他?”皇后问。

    “谁?君华,君弘还是君威?”李明勋反问道:“君威才七岁,小孩子不懂事,被人欺负他还委屈呢。君华为保护弟弟不惜伤人,做的很好。君弘是人小鬼大,做事稳当妥帖,该嘉奖才是,又怎么怪呢?”

    皇后看着李明勋眼里满是宠溺和得意,这才放心下来,她之所以这般焦急,只是觉得太子在此事处理上过于冲动,当街行凶,极为不妥。可似乎在皇帝的眼里,这些都是应该发生的。

    其实李明勋不怪这群儿子的原因很简单,一来没出人命,算不得祸事。其二这群孩子的年纪只有这么大,再是太子亲王又能如何,至少他从未教过自己的儿子们循规蹈矩,隐忍不发。

    “放心吧,我不怪他们,别说我不怪他们,你能不怪我,我就烧高香了。”李明勋颇为苦涩的说道,他在御案上找了找,抽出一份奏章来交给皇后,皇后看了看殿内,除了夫妻二人再无他人,这才看了一遍,只一遍,脸色就变了。

    因为这奏章不是别的,是帝国藩属,叶尔羌汗国的汗王为恭祝帝国天子万寿节之喜,特奉汗王嫡女入宫为妃的。

    要说李明勋的万寿节,皇后其实也挺高兴的,毕竟这是李明勋的五十整寿,可藩邦送什么礼物不好,偏要往宫里送女人。

    皇后正襟危坐:“皇上一国之尊,天下之主,纳个妃嫔怎么了,臣妾又怎敢怪罪呢?”

    李明勋知道皇后在说反话,他要好这一口,老早就纳了,这么些年,藩邦异族,功臣豪强,动这个心思的人多了,他也从未松口过,如今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怎么还会再动凡心。

    “你少来,说正经的,这事怎么办?”李明勋问道。

    皇后说道:“皇帝不许,驳了奏请也就罢了。”

    “人都随使团来了。”李明勋提醒道。

    “那就纳进宫来,好吃好喝的待着就行了,不就是作戏给外藩看嘛。”皇后倒是洒脱。

    李明勋不悦说道:“你就在这说风凉话吧,这次我若真的允了,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今儿我能纳一叶尔羌公主为妃,那再纳几个满洲、蒙古、朝鲜妃子也就不为过了,今天开个坏头,日后就麻烦了。”

    “你是皇上,直接让使团把人带回去就行了,一个小小的外藩,也敢要挟天子不成?”皇后不解。

    李明勋道:“不成,叶尔羌正有变乱,是帝国掌控西域,恢复汉唐旧土的好时机,可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败坏了,我的意思是,不如在宗亲之中给那女子寻一良配,皇后帮忙斟酌一二。”

    李明勋有三个儿子,但宗亲并不仅有这三人,荣王、诚王和成王都在宗室之列,诚王林君弘尚未成年,但李定国和李海却有不少子嗣,可勘大任。

    “非娶那女子不可么?”朱妤姝问道。

    李明勋重重点头,显然已经有了决断。那位被奉入京城的女子全名叫做博尔基吉特迪丽古丽,从姓氏可以看出,他是成吉思汗的后裔,但从名字和穿着打扮却与天方教息息相关,而这也是西域大国叶尔羌汗国的政治生态。

    叶尔羌汗国脱胎于蒙元时代的察合台汗国,因为定都叶尔羌城而得名,统治阶层属于察合台的后裔,只不过在立国之初就皈依了天方教。这个汗国最强势的时候,掌握了河西走廊以西到中亚的大片土地,也有着一百多年的历史,只不过到了王朝后期,其国内的权力和资源越来越被宗教团体所占据,以黑山和白山两派的和卓势力遍布汗国的各个角落和阶层。

    在理藩院所掌握的信息中,如今这个汗国掌握在第九代君主阿布都拉手中,这位年迈的君主是叶尔羌汗国的中兴之主,他的崛起把叶尔羌汗国再次统一,并且屡次击败汗国最大的敌人准噶尔部,而阿布都拉的崛起依靠的是白山派的支持,但在其完成统一之后,与白山派的友好就终结了。

    作为一代雄主,阿布都拉汗一直致力于打击包括和卓在内的一系列地方豪强势力,加强中央权力,同时缓和国内的矛盾,其利用白山派建立政权,却少对黑山派血腥屠杀,更多的是放逐和囚禁,但白山派却不依不饶,一方面违背阿布都拉汗的意愿大肆屠杀和迫害黑山派,另一方面阻止叶尔羌汗国的对外交流,其反对汗国与帝国、波斯、奥斯曼、印度等周边国家建立联系,这对一向坚持对外友好和通商的阿布都拉汗是完全无法接受的,只是阿布都拉汗年纪日长,已经无法阻止白山派控制汗国政权,特别是白山派领袖阿帕克和卓收阿布都拉汗的儿子为徒,进一步夺取了汗国政权,最终倒是阿布都拉汗这头迟暮雄狮选择避让,前往麦加朝圣。

    “据使者阿都拉所说,叶尔羌汗阿布都拉已经死在了印度的德里城,而白山派则发动了叛乱,拥立了阿布都拉的儿子为汗王,并得到了准噶尔部的支持,在国内大肆屠杀黑山派,叶尔羌汗国已经乱成一团,这并不符合帝国的利益。”李明勋对皇后认真的说道。

    帝国拥有丰富的扩张历史,深切的认知到,世俗政权比宗教政权更容易合作,也更容易吞并,所以帝国不可能允许阿帕克和卓得逞,而此次叛乱的幕后还有刚刚完成部落统一的准噶尔部僧格的黑手,新的叶尔羌汗国可能会成为僧格的附庸,显然,帝国也不可能坐视广袤的天山南北一统,阻碍帝国向亚欧大陆深处扩张,但问题是,帝国目前的主要精力在于北伐满清,而西征天山脚下的耗费比征伐漠北还要大,帝国还没有足够的准备。

章九九 嫁祸

    帝国刚刚光复中原,对西域的影响力并不强大,这就导致了一个怪相,那就是传统汉地以西,包括藏地、西域乃至中亚地区的藩国,一方面可以堂而皇之的接受来自中央帝国的封赏,成为帝国的藩属,一方面也在与帝国的敌人满清进行着各种合作。

    每个势力都想得到帝国的认可,又都抗拒帝国势力的真正介入,秘密支持满清与帝国对抗是最简单有效的选择,而在这个过程中,藏地的那位可以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他利用宗教的影响力在各方势力之间牵线搭桥,如果帝国不出手反制的话,蒙古高原、天山南北和藏地就很有可能形成一个联盟,那样,帝国即便北伐成功,占领蒙古高原,也无法解除来自满清,或者说来自游牧民族的陆地威胁,与军事斗争需要长时间的筹备不同,外交层面的分化瓦解更为迅捷有效。

    信仰天方教的叶尔羌汗国把游牧民族大联盟一切为二,这个汗国的存在对帝国利大于弊,其国内打成什么样子,李明勋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天山南路的这个汗国不能被藏传佛教的势力所吞并、掌控。

    “可是您刚才说,现在被拥立的大汗是先汗的儿子,而迪丽古丽的父亲是先汗的兄弟,这.......。”皇后有些不解。

    李明勋知道她已经把继承关系代入到了中原王朝的嫡长子继承的法则之中,然而,这个法则对于这类蒙古源流的汗国是不适应的:“他们与我们不同,汗位的继承最重要的是得到更多实权贵族的推举和承认,而不是血脉,且不说被逼走的阿布都拉汗不可能留下其子继位的旨意,就算留下了也无用,即便是武功之盛如成吉思汗又如何,先汗的认可只可作为贵族们的参考罢了。

    更重要的是,阿布都拉汗时代,已经确立成为了我国的藩属,叶尔羌汗国的继位人必须得到帝国的认可才行,那个被阿帕克和卓拥立,准噶尔人操控的家伙是不会被认可的,理由就更简单了,嗜杀、暴虐、残酷不仁,这些都是理由。”

    皇后听到这里,不再选择纠缠,她意识到,如果只是达成这个目标的话,用不了皇亲迎娶那位叶尔羌的别吉,但皇帝的野心又岂是分化藩邦呢。

    诚王府。

    午后的王府一片宁静,李君华兄弟三人此刻正在临水露台上避暑,李君华坐于湖前,手持下了饵的鱼竿,而双眼却注视着烟波渺渺的湖水,神情一片空茫,似是在思索,而一旁的躺椅上,李君威裸着又白又肥的肚皮,正睡的香甜,不时挠挠屁股上的痒痒,嘴里嘟囔着什么,而身为主人的林君弘在坐在茶桌前沏茶,兄弟三人享受难得的宁静,好不优哉。

    廊檐下的铁马叮叮响了几声,林君弘一招手,王府的侍卫走了过来,低声在林君弘身边说了几句,林君弘想了想,对正在钓鱼的李君华说道:“太子,那日伤老三的人找到了。”

    李君华只是嗯了一声,却不想李君威噌的一下跳起来,大叫道:“找到了,太好了,终于可以出口恶气了。”

    说着,李君威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姿态,李君华无奈摇摇头,放下鱼竿,说道:“我的鱼,全让你吓跑了。”

    “抓鱼嘛,何必那么麻烦,看我的。”李君威嘟囔着,捡起几块糕点,搓的粉碎,扔进湖里,养满了鱼的湖很快热闹起来,不少鱼游过来抢食,李君威抄起板凳,抡圆了砸下去,果然有几条鱼翻了了过来。

    林君弘一拍脑袋:“我的板凳啊。”

    李君威乐颠颠的找鞋子穿,大叫大嚷的要去报仇,但李君华与林君弘都没有动,李君华问:“老三,你知道那日打你的是谁吗?”

    “是个鞑子!”李君威当即说道,他想了想说道:“他们叫那个漂亮姐姐别吉,想来是个有背景的,不知是哪个绥靖区的,估摸是跟主子到理藩院值差的。”

    帝国的藩属贵族都要分批到理藩院值差,所以李君威对此并不陌生,但林君弘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出了那事后,我派人去理藩院问了,京城值差或来朝觐的满蒙勋贵家里都没有那样一个姑娘。”

    李君华道:“当日虽说气愤至极,但转过头一想,那女子肤色样貌与蒙古女子殊异,衣着打扮不似满蒙,与书中所载的天方教贵女颇类。”

    “那又如何?”李君威问。

    李君华笑了笑,捏了捏弟弟的胖脸说道:“西域叶尔羌人来朝之事,你应该知道啊,就是送你宝石的那群人。”

    李君威眼睛瞪大:“那群人是叶尔羌人?”

    由不得李君威畏缩,他们都知道叶尔羌人来朝进贡,住进了四方馆里,近日来颇受帝国重视,自己要是不由分说去打人家一顿,可是会惹大事的。

    “若不是叶尔羌人还好说了。”林君弘也说道。

    兄弟三人都清楚,那日街上冲突,皇上肯定是知道了,却佯作不知,这事也就过去了,可事后林君弘和李君华一合计,才察觉对方可能是叶尔羌使团,而使团来朝,身为太子的李君华和勋贵之首的诚王林君弘都是要与对方见面的,这要是见了面,对面借题发挥,那纸可包不住火了。

    若不是叶尔羌这等外藩使团,而是内藩的满蒙亲贵,兄弟三人倒是不惧的,内藩的贵族哪里有敢招惹这三位的。可偏偏是外藩使团,想要继续瞒着这个事,就不能无所作为了。

    “太子,怎么办?”林君弘问。

    李君华道:“私下接触一下,看能不能把这事私了了。”

    林君弘点点头:“好,我就这就去办。”

    李君华问:“你准备怎么样让对方就范?”

    林君弘道:“你我兄弟三人的本事,完全可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呀。”

    李君华点头,表示明白了,这三兄弟不想那事闹大,对面也不敢招惹这三人,不然一个太子一个王爷外加一个皇帝最宠的皇子,把叶尔羌的事搞黄还不简单吗?

    正如阿都拉所说的那样,一个断手的人在京城并不难找,更不要说是一个异族人,当日天桥冲突之后,林君弘就命人跟上对方,观察情况,却被甩开了,便立刻动用在京城治安厅的关系,找到了京城所有的药铺医馆,毕竟断手可不是小伤,能治这种伤的人可不多,这些布置也就得到了回报,林君弘的手下得知了当日殴打李君威的胡人武士阿古的下落,但林君弘并不知道,叶尔羌使团中,也因为那日的冲突起了变化,阿都拉不想在求取帝国支持的过程中,因为招惹了帝国的一些勋贵半途而废,因此想一劳永逸的处理掉阿古,而善良的叶尔羌别吉迪丽古丽却不想自己忠诚的卫士落得这般下场,协助他逃出了四方馆,并为他找地方疗伤,只是到底被阿都拉猜中了心思,派来人杀手准备干掉阿古。

    医馆黑暗的后巷里,四个蒙面人把阿古和迪丽古丽围在了中间,他们手持顺刀,眼睛在阿古身上打量着,其中一人用低沉的语气说道:“小娘们,我家公子要我们干掉的是这个鞑子,和你没有关系,速速滚开。”

    迪丽古丽挡在阿古身前,说道:“你们家主子那日不是说这事了了吗,为什么还要下手追杀?”

    蒙面人脸色微变,他哪里知道什么了不了的,只是有人雇他们杀人,当着这女子说这一番话罢了,眼瞧着圆不下去,蒙面人提刀上前,阿古此时脸色苍白,站立都不稳,劝说道:“别吉,您快些离开吧,他们只是寻我报仇罢了,您身份尊贵,可莫要惹上这些脏事,这几个杂碎我来对付。”

    “狗鞑子,看谁是杂碎!”几个蒙面人不再废话,围了上去。

    却忽然响起弓鸣箭啸,不等蒙面人察觉,方才叫嚣的头目扔了刀抱着腿嚎叫起来,众人低头一看,一支羽箭已经透其大腿,冷白箭头上滴滴答答的掉落着血滴,继而又是箭矢射来,其余三个蒙面人也是中了箭,或穿腿而过,或刺穿肩胛,箭箭精准,却又不伤及要害,眨眼的功夫就全撂倒在地了。

    迪丽古丽吓的花容失色,倒是阿古久在战阵,已经听出箭矢射来的方向,挡在了迪丽古丽前面,迪丽古丽捂着脸好久,发现并无人攻击他们,才侧身偷瞧。不知何时,巷口出现了一辆轻便的马车,车顶站着一少年,一身金黑两色的大袖袍服,手中一张通体纯黑的硬弓,那少年长身玉立,迪丽古丽只觉得初见时彬彬有礼,温润如玉,不曾想今日持弓劲射,双眸却似冰花一样冷冽。

    一队护卫从车后徐进到了迪丽古丽身边,把四个蒙面人制住,侍卫长拽下他们的蒙面,露出几张带疤的脸来,立刻就是刀把子砸下去,砸的四人跪地求饶了,侍卫长才是问:“谁让你们杀人的?”

    “小人也不识得,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鞑子,给了银钱,说杀了这个断手的男人,放了这个小娘子,还让当面说是公子要杀的........。”到这个时候,杀手自然不会隐瞒。

    这时,林君弘也是走来,问道:“想公办还是私了?”

    杀手自然不敢招惹治安官公办,他们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在京畿重地天子脚下谋杀,罪过更大,连求饶私了,林君弘道:“那就私了吧。”

    林君弘也不想惹来治安官,自然是同意的,安置蒙面人的侍卫纷纷上手,拔刀把这群杀人的耳朵切了一半下来,杀手们疼的哇哇直叫,侍卫长说道:“滚出京城,让我的人看到缺半只耳朵的,即刻杀了不饶,滚!”

    杀手们连滚带爬的跑了,林君弘对迪丽古丽欠了欠身子,说道:“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迪丽古丽还有些失神,微微点头,问:“能不能先把阿古安置好,他的伤很重。”

    林君弘点点头,示意侍卫去安排,便转身带迪丽古丽走向马车,阿古大喊:“别吉,您不能跟他走,这个人定有图谋,请您速速去圣裔的身边,在这里,只有圣裔才值得您信赖。”

    阿古用力反抗,已经到了车边的林君弘弯弓搭箭,一箭激射向阿古,把他耳朵上的骨制耳钉射了个粉碎,林君弘清朗的声音传来:“再多话,就射你的脑袋。”

    二人进了马车,迪丽古丽打量着车内挂着的弓箭、刀剑和枪械,而林君弘则自顾自的为迪丽古丽沏茶,迪丽古丽见他手法细腻,很有美感,举止落落大方,低声问道:“我叫迪丽古丽,我该怎么称呼阁下呢?”

    “林君弘。”

    “君弘?帝国的诚王殿下?”迪丽古丽张开小嘴,不敢相信。

    林君弘奉上香茗一杯,微笑点头,迪丽古丽问道:“那前几日被阿古打哭的孩子是?”

    “陛下最宠爱的三皇子。”

    “那举枪要打死阿古的那位?”

    “太子殿下。”

    迪丽古丽听到这里,一向落落大方宠辱不惊的她已经有些坐立难安了,她低头思索着,而林君弘则喝着茶静心等待,期间只是有侍卫来报把阿古送到了另外一个医馆,并且付了诊疗费,许久之后,迪丽古丽问:“非常感谢殿下救了我,敢问有什么是我能为殿下效劳的吗?”

    林君弘道:“那日在天桥与别吉起了冲突,是我们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太子殿下年少,因弟弟被打而冲动,静心下来后,也很后悔,所以我们想与别吉和解,忘却这段不愉快,日后不要再旧事重提。”

    “啊?”迪丽古丽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即便林君弘杀了她,也不如这个要求来的意外。

    “只是这样吗?”迪丽古丽问道。

    林君弘点点头:“这事关太子清誉,实不是小事,别吉愿意配合,便是我们兄弟的朋友了。”

    迪丽古丽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提的。”

    林君弘问:“也希望你能与贵国使团说清楚,也不要再提。”

    迪丽古丽笑了:“不用和阿都拉他们说,他们根本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圣裔如果知道你们的身份,还会雇人杀阿古的时候嫁祸你们吗........。”说到这里,迪丽古丽捂住了小嘴,她无意间说出了两个秘密,一个是叶尔羌使者在天子脚下雇凶杀人,另外一个就是还要嫁祸给帝国太子。

章一百 狡猾的李君威

    林君弘见迪丽古丽惊慌的若小兔一般,微微一笑,说到:“您刚才的话,我没有听到,只要您不误会是我们出手报复即可。”

    “多谢您,殿下。”迪丽古丽因为林君弘的大度而感谢。

    林君弘之所以来找迪丽古丽,就是为了息事宁人,现在看来事情比想象的要好,至少身为使团之主的阿都拉并不知道是皇子们与迪丽古丽起了冲突,既如此,只要搞定了迪丽古丽,那就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目的也就达到了。

    “殿下,请问大皇上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听闻您是他的义子,应该经常见他吧?”少男少女相顾无言的时候,迪丽古丽鼓足勇气,问道。

    林君弘笑了笑:“陛下虽然武德充沛,却是一个和蔼的人,我从未见过他对后辈们生气,陛下很温和不讲俗礼,既是一位伟大的君王,也是亲切的父亲.......,别吉,您问这个做什么?”

    “我从来没有见过大皇上,所以想要问一问。”迪丽古丽低头说道,然后又问:“皇后是什么样的人?”

    林君弘听了这个问题,呵呵一笑,已然明白了迪丽古丽的意图,他在得知迪丽古丽属于叶尔羌使团之后就打听了使团的信息,虽然还未公开,但林君弘很轻易的打听到迪丽古丽是叶尔羌的领主送给皇帝的万寿节礼物,而今日迪丽古丽打听宫中情况,他自然明白这个女子是在为自己成为嫔妃后的生活做打算,林君弘说道:“别吉,虽然很冒昧,但我希望您心里有准备,您很大可能无法入宫为妃。”

    “为什么?是大皇上拒绝了我父亲的效忠吗?”迪丽古丽是不想入宫的,她的父亲和伯父都有许多女人,迪丽古丽自幼见识过后宫那些嫔妃的悲惨,但听到林君弘这么说,又不免为自己父亲的未来担忧起来。

    林君弘道:“我虽贵为宗王,却因为年轻并非参知政务,所以帝国与叶尔羌之间的事情我并不知晓,更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对皇室很了解。我们的陛下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这些年他与皇后和两位娘娘相濡以沫,已经十几年没有再纳妃妾了,您虽贵为别吉,却也改变不了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心意。”

    “殿下,您可以帮我们吗,叶尔羌的子民水深火热,我的父亲急需大皇上的支持。”迪丽古丽抓住林君弘的手,央求道。

    林君弘摇摇头:“我很遗憾,在这种事上,没有人能改变我们的陛下,这是政治,不是一个女孩能改变的,很抱歉在这件事上不能帮助您。别吉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情,可以让人到诚王府来,您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车门打开了,透过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四方馆的大门,林君弘道:“为了避免给您和阿都拉先生惹出麻烦,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请下车,别吉。”

    作为帝国建立之后,皇帝的第一个万寿节,京城内外的节日的气氛很浓厚,帝国各阶层各民族,各国使者商人都穿上属于自己民族和文化的服饰,庆祝帝国皇帝的万寿之喜,无数的美酒佳肴,难以计数的节目喝彩在京城内外上演,夜晚,京城也被点亮,焰火把天空装点城了梦幻世界,篝火、歌声和舞蹈充斥着这座城市,这一日,京城是无忧之城。

    李明勋把宴会摆在了御花园,招待来自帝国各界的代表和万国使节,接受他们的道贺和致意,各国各方的主要使者都要到御前去道贺,而几位皇子宗王则受命代表皇帝向其余的使者敬酒,显然,作为叶尔羌国使团重要一员的迪丽古丽也在万寿节宴会之上,只是她没有机会到御前去,即便阿都拉在御前道贺的时候,希望让迪丽古丽献舞一曲助兴,也被皇帝拒绝了。

    李君华和林君弘虽然年纪不大,但都很老成,按照席位与各国使团闲叙敬酒,但年幼的李君威哪里有这个耐性,他早就瞅准了迪丽古丽的所在,趁着两个兄长不注意,偷偷跑到了迪丽古丽面前。

    “拜见三皇子殿下。”宴会之上,迪丽古丽可不敢怠慢眼前这个小胖子,起身行礼。

    李君威眼睛咕噜一转,让其起身的之后,指着她桌上的锅子说:“我听理藩院的人说,你们的神仙不许你们做很多事情,比如不许吃猪肉,是不是这样?”

    迪丽古丽看着这个一本正经讨教的小胖子,并不觉得有什么冒犯,认真的解释道:“是的,殿下。臻主超绝万物,至尊全能,作为一位虔诚的穆士林,我们应该遵守臻主的一切教诲.......。”

    迪丽古丽用最为崇高的语言介绍了自己信仰的虔诚和伟大,但显然,这并不是李君威所想了解的,李君威托着腮帮,一副乖巧的样子听她说完,问了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那你们的神仙有没有说过企鹅肉能吃吗?”

    “鹅肉吗,是可以的。”

    “不,不是鹅,是企鹅,一种生活在大海另一边,全身黑白相间,飞不起来的鸟,靠在海里捕鱼生存,它的肉你们可以吃吗?”

    迪丽古丽脸色茫然,她可从未听过企鹅,也从未听掌握了知识的圣裔说起过,李君威又问道:“考拉肉呢?”

    “考拉,那是什么?”迪丽古丽问道。

    “澳洲的一种生灵,会爬树,长的像是小熊,但很笨拙,整天睡觉。”李君威介绍到。

    迪丽古丽依旧茫然,李君威又问:“袋鼠呢?”

    “是老鼠吗?”

    “不是老鼠,但是颜色和老鼠很像,不过很大,站起来比人都高,很强壮,肚子上有个口袋,小袋鼠住在里面。”李君威描述着在动物园里见到的袋鼠形象。

    “对不起,殿下,您说的这些我不知道。”迪丽古丽老实说道。

    李君威瞪大眼睛:“刚才你不是还说你们的神仙超绝万物,至尊全能什么的吗?”

    迪丽古丽立刻神色变的冷峻起来,任何人质疑臻主都是她绝对不允许的,但她又不敢发作,而是说道:“殿下,是迪丽古丽孤陋寡闻,不知晓您说的生灵,并不代表臻主不知晓,臻主........。”

    李君威依旧听着迪丽古丽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遍颂扬崇信的话语,他表现的很安静,似乎在认真倾听,但等迪丽古丽说完,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阿都拉,说道:“听人说那个人是圣人的后裔,你不知道,他应该知道吧,你能不能帮我去问一问,不光考拉、企鹅,这张纸条上的生灵都问一问,能吃的打个勾,不能吃的就打个叉号,怎么样?”

    迪丽古丽已经感觉到这个小胖子在故意为难自己,以报那日天桥之仇,但又不好发作,说道:“圣裔的智慧如渊似海,肯定是知道的,根本不用去问。”

    李君威点点头,双手抱胸,问道:“我听君弘哥说,你担心我爹不许你入宫,然后就坏了你们国家的大事,对吗?”

    见迪丽古丽点头,李君威昂首说道:“这样吧,你帮我去问问,我就帮你留在宫中,说到做到。”

    “老三,休要胡说八道,你也敢做陛下的主了!”林君弘与李君华出现在了他身后,见他胡言乱语,斥责道。

    李君威却是不怕,说道:“我可做不了爹的主,但我有办法。”

    迪丽古丽却好像捉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两日,她一直担心此事,来参加万寿节宴会,也是精心装扮,希望通过自己的美貌和舞蹈赢取天子的心,虽然希望渺茫,但迪丽古丽依旧尽全力做了,但结果却是,大皇上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此刻见李君威信心十足,她连忙问:“三殿下,您有什么办法?”

    李君威得意说道:“你帮我问了,我就去找父皇,告诉他,我要你当我媳妇儿,等我长大了就娶你,他肯定会同意的!”

    “胡闹!”李君华厉声喝道,李君威却是说:“反正我答应你的事肯定不会反悔,你觉得怎么样?”

    迪丽古丽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立刻同意了,接过李君威手里的纸条,向圣裔阿都拉走去,李君华见弟弟一脸得意,骂道:“老三,你怎么这么能胡闹,你真要到父皇面前说那种话,看母后不打你的屁股!”

    林君弘也说道:“你可别真的去说,你说了,也就受些惩罚,但是迪丽古丽可能会被怀疑勾引皇子,那是大罪过,可不能让她触怒天子呀。”

    李君威嘿嘿一笑,说道:“放心吧,我方才骗她的,我早就听爹和娘说了,不迪丽古丽入宫,在宗室勋贵里找给她寻得佳偶,我刚才就是忽悠她玩的,谁让她那天在天桥抢我东西的。”

    如此,二人才是放心下来,李君华弹了一下李君威的额头,不无宠溺的说道:“你呀,就坏吧你,满肚子坏心眼,还是个小心眼!”

    不消多时,迪丽古丽回来了,她把已经标注好的纸条还给李君威,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方才圣裔传达了臻主的启示:海里的动物和食物,对于你们是合法的,可以供你们和旅行着享受。如果水是干净的,可以用作净身礼拜,那么,水中的生物也应当是合法的食物,因此,三殿下询问的企鹅、企鸭是可以吃的.........。圣训有言,当食儿不食,有违造化之恩,不当食儿食,属己私之用。

    虽然您所问的企鸭、袋驴等皆为臻主所认可的食物,但不可食用已死生灵,无论是淹死的、勒死的,雷击死的还是坠落死的.........。”

    迪丽古丽一本正经的说的,李君威捂着嘴才没有让自己笑出来,而林君弘听的奇怪,从李君威手里取来那纸条,发现上面写了十几种生物,但是很多都是杜撰的,比如有企鹅,李君威就造了个企鸭出来,有袋鼠,他就制造了袋猫、袋驴等莫名其妙的东西出来,更可笑的是,那位圣裔还真的用对错号标注了什么可食用,什么不可食用,而通过迪丽古丽的嘴巴,解释的也是一本正经,引经据典,好像世界上真的有这些生灵一样。

    好不容易憋着笑听迪丽古丽说完,李君威立刻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留下的,若是做不到就让我天打雷劈,哈哈哈哈哈.......。”

    再也忍不住笑的李君威连忙跑开了,迪丽古丽见他那模样,叹息道:“我真傻,竟然会相信一个孩子的承诺。”

    “您不用担心,实际上我的弟弟早就探知父皇准备在贵族中为您寻觅配偶,所以才有胆量答应您的,虽然这个坏小子戏耍了您,但至少您得偿所愿的,不是吗?”李君华收起那纸条,微笑回答道,他可不会当众拆穿李君威的小把戏,因为他的这种行为在宗教人士眼里是十足的亵渎和侮辱,会惹来大麻烦的。

    说罢,李君华微微颔首,离开了这里,他也忍不住要发笑了。

    迪丽古丽看着太子的背影,问道:“殿下,什么戏耍,我被戏耍了吗?”

    林君弘微微摇头,他也不好明说,难道要告诉这个少女,你的宗教和信仰以及那位圣裔都被一个小孩子拆穿了,是装神弄鬼愚弄百姓的把戏?

    可迪丽古丽也不蠢,她问道:“是不是三皇子说的那些生灵不存在?”

    林君弘轻咳一声,说道:“世界之大,远超我等凡人想象,我国常年探索世界,其余国度自有不同于我们所处地方的生灵,比如你们叶尔羌没有我国有的水牛,而帝国也没有你们叶尔羌的岩蜥和陆龟,如果您想看袋鼠、袋狼,我可以做您的向导,去皇家动物园观赏。”

    林君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选择了转移话题,而迪丽古丽也不想深究此事,既然她的愿望实现了,难道还要因为一个孩子的戏耍而节外生枝吗,即便是圣裔,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以大局为重吧。

章一零一 幕后

    宴会的后半程,李明勋在与一群老熟人聊过之后,选择接见一些重要的使者,而叶尔羌使者阿都拉也在序列之中,先从迪丽古丽的口中得知了李明勋对她的安置,如今又有机会到御前,阿都拉忐忑的心稍稍安顿下来。

    在得到侍从官允许进入宫殿的时候,阿都拉难掩喜悦,但是却在门口碰见了里面出来的几个人,两个侍卫架着一个身着金丝白长袍的男人,在他高呼申辩的时候,侍卫无情的用刀把敲碎了他的牙齿,如果不是这个男人皮肤黝黑,颧骨高耸,仅凭他说话的语态和穿着,阿都拉都要以为这是叶尔羌人了,显然,这个时候若还有叶尔羌人受到大皇上的接见,就定然是叛徒们的使者了。

    走进了宫殿,灯火摇曳之间,阿都拉再次看到了李明勋,他正坐在御案之后书写,而在他的身边则侍立着一个佩刀的年轻军官,也是皮肤黝黑,见到阿都拉,他还微微欠身施礼,而阿都拉不敢受其礼节,反而跪地等候李明勋。

    显然,这是违反臻主圣训的,身为虔诚的教徒,阿都拉不应该向臻主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下跪,但为了前途和利益,阿都拉还是屈服了世俗的强权,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和卓,你知道苏禄苏丹国吗?”李明勋问道。

    阿都拉眼睛一亮,他知道所有的苏丹国都是与自己一个信仰的国度,但是身处亚欧大陆腹地的叶尔羌,阿都拉显然对南洋与澳洲之间的国度一无所知,他只能微微摇头,李明勋指了指身边的年轻军官,说道:“他叫伊拉姆,是苏禄苏丹国的王子,这个年轻人面临着和你一样的困境,他父亲死于叛乱,暴虐的叔叔夺取了原本属于他的权柄,而刚才被赶出去的蠢货就是那个背叛者派来的使者。”

    “大皇帝陛下,请问您会如何帮助这位伊拉姆王子呢?”阿都拉问道。

    “尊贵的圣裔,陛下会支持我返回苏禄,击败叛贼,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可以在帝国南洋数省募兵,可以从港口雇佣或购买武装商船,还会有一支帝国的舰队护送我回到国都。”伊拉姆朗声说道。

    阿都拉一脸欣喜:“是吗,大皇帝陛下真是慷慨的人,无愧天下之主,万王之王。”

    李明勋微微摇头,把签署好的法令递给了伊拉姆,拍了拍他的肩膀,伊拉姆躬身施礼,然后离开了。

    “和卓,朕并非慷慨之人,朕这么做是因为这有利于帝国,而且已故的苏丹加利德也是朕的好友........。”李明勋说道。

    苏禄苏丹国的前国王加利德是当年李明勋远征关岛的时候,在关岛救出来的苏禄王子,他与加勒比海盗们一起拿着李明勋开具的私掠证横行南洋,先是对付西班牙人,后又对抗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这个过程中,积攒了海量的财富和强盛的武力,得以攻入苏禄,获得了苏禄苏丹国的统治权,只不过之后的加利德醉生梦死,乐享天命,再无进取之心,一直到去年被其兄弟反叛杀死。

    而伊拉姆则是加利德做海盗的时候,前往台北运送奴隶时迎娶的一位汉家女子所生的儿子,二十年过去,已经长大成年,而在其十六岁的时候,便带领一支小规模的军队加入了帝国光复中原的大军,战胜之后便进入归化学堂学习,而在李明勋与加利德的书信中,伊拉姆就是加利德属意的继承人。

    显然,苏禄的叛贼不知道加利德与帝国的皇帝还有密切的私下往来,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获得帝国的承认,方才被架出去的使者还堂而皇之的说是加利德病故之前传位于兄弟。

    “朕的本意是派遣海军和部分陆战队护送伊拉姆回苏禄,继承苏丹王位,以拨乱反正,恢复那里的秩序,但伊拉姆却拥有年轻人所有的冲劲和自信,他只需要得到帮助即可。他的父亲在帝国各省给他留下大量的种植园,银行里也有数额巨大的存款,这些都可以作为伊拉姆高举义旗,平定叛乱的资源,这个孩子要自己杀回去,亲自报杀父之仇,朕也就只有同意了。”李明勋毫不吝啬的表达对伊拉姆的认可,与自力更生不求他人的伊拉姆不同,阿都拉这种想献上一个女人和所谓忠诚,就向帝国伸手要兵要粮要钱就显得可笑了。

    阿都拉并不愚蠢,他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自己不是偶然遇到了伊拉姆,也并非是大皇帝不经意讲述这样一个‘励志故事’。

    “大皇帝陛下,我........。”阿都拉有些不知所措。

    李明勋示意他起来,随和的说道:“方才在宴席上,朕的三个儿子和你们的别吉相谈甚欢,而你和司马依伯克也想让她进京侍奉,可迪丽古丽年纪尚小,便先教养在皇后身边,待长成了,朕在宗亲勋臣中给她择一门好婚事,总不会亏待她,你看可好?”

    “谢大皇帝陛下恩典。”阿都拉忍不住再次下跪,皇帝如此表态,就说明还有路可走。

    李明勋拍了拍手,一侧缓缓打开了一张舆图,涵盖了西域及其左近的许多地方,叶尔羌汗国也在正中央,李明勋问:“和卓,现在你可以介绍一下叶尔羌的情势了,我们才好商议一下如何处置。”

    阿都拉连忙上前介绍起来,叶尔羌汗国作为察合台的后裔国度,残留了许多蒙古制度,比如分封,叶尔羌汗国本就位于天山南路,东起哈密,西到费尔干一带,统治着后世南疆、阿富汗、乌兹别克、吉尔吉斯等诸多地方,而疆域之中山地高原和沙漠占据了大部分地方,因此水草丰美的盆地和绿洲才是人口集中之地,疆域虽广但核心区域却被沙漠和山地分割成了七八个区域。

    地理限制和分封制度导致叶尔羌汗国内有几个总督,阿都拉所代表的司马依伯克其实只是其中一个总督罢了,而每个总督各执掌一块区域,拥有全部权力,这在前任大汗阿布都拉汗在世的时候有所削弱,但随着阿帕克和卓叛乱之后,各区域都处于分列状态,其中阿帕克和卓控制了汗国重要的喀什噶尔和叶尔羌城,而帕米尔高原以西的区域已经不听号令,而在帝国的河西走廊与司马依伯克的领地之间,还有一股重要的力量,那就是前任大汗的五弟巴拜伯克。

    巴拜素来就是一个刺儿头,在其兄长登上汗位之后,封其为哈密总督,但巴拜野心勃勃,一直想趁着中央王朝改朝换代向东扩张,屡屡进犯河西走廊,甚至在伪清时代,甘陕爆发起义,巴拜也派兵支持,想要侵吞河西走廊,巴拜有能力也有实力,可一直一事无成是因为他还有一个好兄弟,老六阿布伦,其是吐鲁番总督。

    与好战的巴拜不同,阿不伦是一位宽宏大量爱好和平的人,他唯一的乐趣就是拖巴拜后腿,办法也很简单,每当巴拜要起兵攻打河西走廊的时候,阿不伦就会聚拢兵马攻打巴拜的领地哈密,每次都能逼着巴拜回防,屡次不爽。

    只不过阿不伦英年早逝,在其死后,巴拜就占领了吐鲁番,成为叶尔羌汗国东部最有实力的领主,即便是帝国建立之后,巴拜也曾与帝国边防军队发生过冲突,只不过被几次挫败,在阿布都拉汗向帝国称臣为藩之后,巴拜也消停下来,而帝国也封其为伯克,双方罢兵,暂保了西北安宁。

    “巴拜狼子野心,先汗去世后,他意图自立,却也知道,曾有罪于天朝,不为天朝所容,便不请封,巴拜在哈密和吐鲁番横征暴敛倒行逆施,不仅结交准噶尔部,还有勾结漠北满清之罪,实是罪恶深重之人.........。”

    当阿都拉讲述到最后,重点已经完全放在了巴拜伯克身上,这也暴露他与司马依伯克的计划,按照二人的计划,阿都拉和卓出使京城,有两大任务,一是让司马依得到帝国认可,成为司马依汗,以确立其地位,二便是获得帝国出兵支持,双方东西夹击,灭掉盘踞吐鲁番和哈密,阻挡在帝国与阿克苏之间的巴拜。这样司马依领地扩大,还能与帝国直接联络,胜算更大。

    阿都拉作为一位宗教领袖,在揣度人心和语言方面显然是合格的,在他的口中,巴拜已经是十恶不赦之人,是帝国在西北的巨大威胁,而且还有勾结满清意图自立等诸多不可饶恕之罪,而此人不过拥兵数千且极不得民心,好似李明勋弹指一挥便可荡平一样。

    李明勋看着地图,负手而立,任凭阿都拉在身边游说,一直到他词穷语尽,方转身过来,说道:“你说清了,朕也明白了,下去吧。”

    这可出乎了阿都拉的预料,他没想到自己此番前来,只是介绍局势的,根本没有得到回应,这让阿都拉的心里落差很大,但又不敢违拗,只能退下。

    “叽叽喳喳,像麻雀一样。”李明勋摇摇头,便去休息了。

    第二日的皇宫仍然热闹,万寿节是国之大礼,而庆典之后便是勋贵群臣的私下走动,与皇室最亲厚的自然是李明勋打天下时的旧部,此刻也都封了公侯爵位,带着命妇子女入宫,皇后招待女眷们,而李明勋则与宗亲旧部一起饮宴。

    “好了,没有外人,不必拘礼,坐吧,坐吧。”李明勋牵着李君威进了餐厅,看着一众亲朋好友施礼,摆摆手,亲切的说道。

    众人笑了笑,也就团坐在了一起,能出席到场的都皇帝亲厚信重之人,宗亲中的三位王爷再有就是天子门生,唯有李德灿略显拘谨,他与皇帝关系并不亲厚,却又是京城第一重臣。

    “爹......父皇,我不想在这里吃饭,我想去母后那里.......。”李君威看着满桌的长辈,挠头说道。

    “为什么,我这里也有好多好吃的。”李明勋不解。

    李君威眼睛一亮,说:“母后那里有很多漂亮小姐姐小妹妹.........。”

    “那你去吧,不过再被人欺负了,可别找来哭鼻子。”李明勋敲了敲儿子的小脑袋,先打好预防针,他还记得刚登基时,宫中也是这般热闹,前来朝见的命妇们见到李君威是左亲一口,又亲一口,弄的这孩子哭着告状,说外面的女人很可怕,都咬他的脸。

    李君威乐颠颠的跑开了,惹得桌上一阵笑声,李海笑了笑:“两年多没见老三,长进不少,以往就惦记着吃,现在开始惦记姑娘了,难得。”

    李明勋道:“你别打趣他了,来吧,都动筷子吃吧,边吃边聊。女人们之间家长里短,咱们也该说些正事,叶尔羌的内乱你们也都知道了,司马依伯克送了女儿来,又派了使团,请求帝国出兵,你们怎么看?”

    荣王李定国当即说道:“打还是要打的,但不能为那什么司马依火中取栗,这几年朝廷都在备战北伐之事,若真顺了叶尔羌人的意思,西征天山南路,那耗费的资源可是海量的。”

    众人纷纷点头,西域和蒙古草原从来都是中央王朝的威胁所在,而历朝历代对这两个方向用兵也都是倾举国之力,虽然帝国之强盛远超历史上的封建王朝,但介入西域的战事也不是小打小闹,叶尔羌汗国不过百十万人口,几万兵丁,实力不强,可从河西走廊用兵,出了嘉峪关就是千里沙漠,补给非常困难,补给成本更是超过渡过瀚海征伐漠北,在帝国积蓄力量对漠北用兵的当口,便是激进的军方也不想在西域方向大动干戈。

    “荣王说的是,如今这个时候,再行征讨西域,实在不当。”李海微笑说道。

    “哎,首相,我可没说不打!”李定国立刻辩称,说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延后几年,待平了漠北之后再打,若非得现在打,能小打就别大打,把战争的规模和烈度控制住。”

    内阁是不想打的,这一点李明勋很清楚,在内阁和议员的眼中,打仗永远是一门生意,若不是李明勋笃定要收复漠北,消灭满清余孽,怕是连漠北都不想打。为漠北这一仗,维持军队、屯兵垦荒、增强军备,每年军费花销以千万计数,按照那帮子人的想法,这么多钱若用在海外,怕是把印度都打下来了,印度与漠北一比,哪个是西瓜哪个是芝麻,这是显而易见的。

    李明勋淡淡说道:“内阁不想打,元老院想小打,你们觉得呢,都说说,都说说,太子,你说,打还是不打?”

章一零二 定策

    李君华显然没有准备,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坐在皇帝身边听政,从未参与过,见李明勋问向自己,李君华只得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启禀父皇.........。”

    见太子起身,李明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坐下说,你若站起来,这些人就没有敢坐着的了。”

    李君华应是,说道:“儿臣以为,西域当打,却该小打。自帝国初立,边墙之外各国纷纷称臣为藩,但无不是阳奉阴违,表面恭顺,背地常有串联勾结之事,只因为这几年帝国之力用于北伐草原,而未在西域动兵戈导致!胡人素来畏威而不怀德,若我国无扬威于西域之举,恐西域诸胡我行我素,实在有损帝国国威,是矣,儿臣以为,西域当打!

    但我**事重心现在讨伐满清余孽,不宜用重兵于西域,可派遣精锐西出河西走廊,攻伐叶尔羌叛贼巴拜,夺占其属地吐鲁番和哈密,这两城素来是西域门户,古往今来便是西域襟喉,中华拱卫。又处于天山之右,若能在此地驻兵,退为屏蔽河西之屏障,进则大道通途,兼顾天山南北,震慑准噶尔与叶尔羌两部。

    再者,叶尔羌司马依伯克也有借帝国之兵东西并进之意,双方合作,倒也是十拿九稳了。”

    李明勋微笑点头,暗赞太子对局势判断的准确,正如太子李君华所言,若真的能拿下吐鲁番和哈密,那就是打开了进军西域的大门,把军队补给线向前推进了数百里,河西与西域之间的千里沙漠便不在是阻碍,而哈密吐鲁番所处位置对进攻天山南北都有利。

    “君弘,你觉得呢?”李明勋又看向诚王。

    林君弘也是第一次被问军国大事,也有些紧张,他说:“臣以为太子说的是,此战确实要打,而且臣觉得,若是要打也要快打,不要迁延。”

    “哦,为何?”李明勋问道。

    林君弘道:“臣听闻满清余孽退避漠北之后,一直致力于整合各部,先吞车臣部又破土谢图,去年又恩威并施整合了扎萨克图部,当年漠北喀尔喀三部已尽归其手,大兴安岭至阿尔泰山已为满清所有,而满清素知我国之威,时刻准备应对帝国的征讨,定不敢懈怠,如今在漠北已经是无可征伐,其若再行扩张,怕是要觊觎西域了,准噶尔还好,正值强盛之时,满清未必敢衅,可叶尔羌已经内乱,且也勾结满清,若满清真要动兵,怕是.......怕是比帝国还要近便吧。”

    阿尔泰山脉是西域和漠北之间的天然分界线,但这座山脉的北段才是高耸入云的山脉,南段则是低矮的山丘,漠北的骑兵可以通过这些区域很顺利的越过阿尔泰山,虽然谈不上如履平地,但相对于穿越千里沙漠才可进入西域的帝国来说,显然有利的多,而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西域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往往是倾国之力才可拥有的疆土,衡量中原王朝是否强盛的标准,而对草原民族来说,西域仅仅是随意可刷的副本,往往几千骑兵就可以横扫。

    匈奴、鲜卑、突厥、回鹘、契丹、蒙古乃至满清,几千年来,草原民族征服西域几乎成了固定的节目。

    而李明勋终究要比林君弘想的长远一点,说起来,草原游牧民族对付中原王朝最常用的战法就是迁移避战和骑兵骚扰,这种招数屡试不爽,显然满清也会效仿,李明勋一直有一个担心,如果未来北伐蒙古高原,满清效仿前辈,避战西遁,逃进西域怎么办,试想当年耶律大石不就带着几百残兵逃奔西域,建立西辽,苟延残喘的上百年吗?

    显然,如果帝国先于满清占领哈密和吐鲁番,就切断了漠北进入西域的道路,也就断了满清的一条退路,而如果帝国不主动,任由满清占有哈密和吐鲁番,那就是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两城一倒,吞并叶尔羌汗国只是时间问题,叶尔羌汗国倒下,天山北路的准噶尔部落就要四面为敌了,倒向满清也是时间问题,接着就是中亚、藏地,与其亦步亦趋,还不如从源头掐死这种可能。

    饭吃到这个时候,身为首相的阿海已经吃出真味来了,帝国的核心人物都在这里了,似乎只有自己没有支持介入叶尔羌内乱,显然这很不好,阿海待林君弘说完,问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德灿:“李总裁,盘踞吐鲁番和哈密的叛逆巴拜实力如何,昨日宴会上,我听阿都拉说,不过三四千骑而已?”

    身为理藩院总裁,对于叶尔羌内乱之事,他做的准备最为充分,连忙说道:“远远不止,哈密和吐鲁番加起来超过十万户数,巴拜只有四千余骑是因为战马不丰的缘故,其麾下尚有骆驼骑兵数千,另外还可以武装相当数量的步兵,火器也是不少,帝国二年,就曾领近万兵犯我河西边墙,实际兵力定然在一万五以上。”

    显然,阿都拉和卓故意隐瞒了巴拜的实力,这倒是不难理解,毕竟他要说服帝国出兵。

    “那你们理藩院认为,平定巴拜需兵马多少,耗军费几何?”李海又问。

    理藩院主理藩务,而藩务之中,兵事为先,所以李德灿对此并不陌生,去年还曾前往朝鲜,指挥各部解决了朝鲜割据的局面。李德灿轻咳一声,说道:“若定哈密吐鲁番,当以绥靖区藩兵为主,云中绥靖区几年恩养,兵力充足,而还可从距战区较近的西宁绥靖区调兵,且甘肃也有两旅西北边卒,剽悍耐战,帝国二年巴拜犯边时便给予其迎头痛击,且有司马依在背后策应配合,因此,下官以为,只需出兵一万即可。

    西北沙漠戈壁广布,距离腹心之地较远,不宜动用大军,不然军粮耗损便难接受,此前甘肃就有垦荒屯粮举措,从去年开始,西北少灾,因此粮食不缺,只需在关中采买少许即可。而动用藩兵,只需恩赏无需军饷,因此军费耗损不会太多,若一切顺利,速破敌巢,军费当不过百万两,其中大头也是采购骆驼等,这些耗损,将来也可用在北伐之上,但是,臣所计算只是用兵之费用。在讨平叛逆之后,在哈密和吐鲁番可屯垦移民,所耗就要另算了。”

    “若打下来,自然是要占住屯垦移民的,不然打什么,他司马依的一个闺女可不值这个价钱!”李定国说道。

    李海对用兵多少不在乎,关键是军费,他已经明白,这件事原本皇帝和理藩院就能定的,非得拉上自己,可不是因为万寿节之喜,自己恰巧在京,还是想从内阁这边拿钱,不过这也难怪,自去年定下商屯大计后,理藩院所掌握的那点军费立刻见底,不得已专门为此借了国债,理藩院没钱,自然要内阁支持,好在,钱不多,百十万两而已。

    吃罢了饭,一群人商议着把这件事定下来,就各自告退,李海乘车回了寓所,见王妃正在堂内和几个女侍一起打叶子牌,场面倒是火热,见李海归来,女侍们纷纷下去,成王妃笑着说道:“上次见皇后还是英王成亲的时候,那时宫里还兴打麻将,我原本准备了一套象牙的麻将的,不曾想今日入宫,又改打叶子牌了,三个人玩的斗地主,据说还是皇上发明的,你说咱们这位皇上,英武果决,武勋盖世,怎么在这等游戏上也这般有造化,真是奇哉怪也。”

    “背后议论皇上可不好。”脱掉靴子,李海提醒了一句。

    “那是前朝的规矩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再说了,皇上是你义父,也是我公爹了,说几句玩笑话也不妨事的。”成王妃倒是看的开,她说笑着,见丈夫满面愁容,问道:“怎么了,皇上给你气受了,是不是向你今早说的那样,皇上冲内阁要钱了?”

    “要打叶尔羌了,理藩院拆解不了款,让内阁筹军费百万两。”

    “才一百万两,内阁年年进出那许多银钱,怎么也能挤出这点吧,我就不信,为了一百万两,内阁和国会还会和皇上过不去?”成王妃倒是不在乎。

    李海捏了捏太阳穴:“哪里还用我筹措,皇上早有准备了,挪用申京建设款项,以支西征之事。”

    “哦,这些年财政再吃紧,也没见挪用过申京那边款子,一百万两,卖些店铺田庄不就是了。”成王妃倒是颇感觉有些意外,谁都知道,帝国不是没钱,光复时清算所得田亩和房产有的是,一来帝国要求必须在各省掌握足够的国有土地以防土地兼并和灾荒,二来则怕一股脑出售,卖不上价去,所以国有资产里有的是好田亩宅院,各省主要城市都有。

    李海微微摇头:“咱们皇上哪里肯卖那些好东西,这一百万是要打土豪了。”

    “又搞募捐?”成王妃笑了。

    “那倒是没有,皇上挪用了御赐宅院中的部分款项,听那意思,不光挪用,挪了还不准备补了。简单的说,皇上在申京建各级宅院数百,赏赐伯以上勋贵,经过这么一挪用,这些勋贵们怕是要自己买家具装修咯。”李海无奈说道。

    “哟,那可不止一百万两吧。”成王妃眼前一亮。

    李海点点头:“那是不只,可谁又能说出什么不是来呢,连申京新宫装修,皇室都要自掏腰包了,咱们难道还要腆着脸向内阁伸手吗?”

    “皇上算小账还真有一手,但你愁这个作甚,又不针对咱们。”成王妃打趣道。

    李海问:“你知道此次对西域用兵,哪个做主帅吗?”

    “应该是荣王吧,今日他不是与你一道去御前的吗?”成王妃道。

    李海摇摇头,示意她再猜,成王妃道:“总不会是李德灿吧,这不可能呀,上次定朝鲜,不过看他是朝鲜人罢了,若对外藩用兵,还是得宗王勋贵领兵才好,普通的将领用军衔可压不住外藩的爵位,李德灿就一个二等侯,不好施展吧。”

    “不是李德灿。”

    “那还会是谁,英王还在收拾西南那一摊子事........。”

    “是咱舅家表弟君弘领兵,近卫军曹禺佐之。”李海索性说了出来。

    “君弘才多大,下个月才十四吧,也能上阵?”成王妃瞪大了眼睛,转念一想说道:“不过也不妨事,英王领兵破泰西舰队的时候,也是十四岁吧........。”

    说到这里,成王妃凑上前,道:“王爷,不如让咱儿子也跟着去吧,这也是年少成名的好机会,说起来咱儿子也十六了........。”

    “皇上也问了,想让睿儿也去军前效力,被我回了,睿儿毕业后还是按照你我商定好的,去驻日本领事,就别想掌兵的事了。”李海显然也正是为此事忧愁,见妻子有些不乐意,他说道:“皇上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与我几番书信来往都说精力不如以往,又有旧伤在身,日渐迟暮,此番安排西征之事,君弘加曹禺,一个宗王一个亲将,是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这是在为太子谋划呢,若是太子再长两岁,怕是西征主帅就是太子了,可前有英王盖世,太子却又年幼,若真有个什么变故,那就是争夺储位了,这种事,还是莫要让睿儿参与了,还有不到三年,我这首相也到任期了,但愿这两年不出事吧。”

    成王妃微微点头,成王与诚王府虽然一脉相承,但这些年林君弘在京城与太子一起长大,而李海则在南京,管理一切内政,林君弘的身上已经打上了太子党的烙印,而李海素来让家人远离储位之争,此刻还是如此做的。

    “说起睿儿去日本,今个皇后娘娘也提起了,说一去日本四五年,让睿儿在毕业前后把婚事给定了,不然就耽搁了,还说叶尔羌国送来的那个别吉不错,万寿节宴会上我也看了,确实漂亮,不如咱们........。”成王妃问道。

章一零三 一路向西

    “皇后给睿儿指婚了?”李海立刻警觉起来,问道。

    成王妃掩嘴一笑:“你看你那样,这怎么可能,你知道的,咱皇上素来不管这些事,也不许皇后管,上次宋老孙子大婚,求皇上赐婚,费了多大的劲,不仅要双方父母都同意,先领了结婚证,还得两个孩子相亲相爱才行,咱们皇上,心胸多大,在这种事上斤斤计较,就怕两个孩子婚后不幸福,怎么可能给咱们睿儿指婚?”

    “那就好,既然皇上皇后没指婚,那你怎么.......。”

    成王妃道:“你别看咱那皇后是前明皇室出身,天家贵胄,好像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似的,实际心眼小的很,和咱皇上又是老夫少妻,皇上什么都依着。咱那皇后嘴上大方的很,实际很担心那迪丽古丽当秀女久了,哪日一个不留神被皇上看中了,切,咱皇上也是男人,你们男人谁不喜欢小姑娘呀,那别吉还特有异域风情,今儿在皇后宫里,饭前饭后,皇后提了好几次,巴不得立刻把那别吉许了人家呢,我不是想着睿儿和她年纪差不多,若能替皇后解忧,也算是大功一件。

    你说这些年,我让你把睿儿弄到京城来上学,平日和皇室多走动,你不乐意,怕和太子牵扯太深,你看看这才几年光景,君弘在皇上皇后那里和亲儿子没两样,咱们睿儿呢,生分的很呐。”

    “哦,为了讨好皇后,你就让睿儿娶那个别吉?”李海问道。

    “嗨,什么娶不娶的,皇后又没说非得明媒正娶当正室,咱睿儿将来要接你的王位的,一个胡人女子,当个侧室也就罢了.......。”成王妃倒是看的开。

    李海不等妻子说完,连忙摇头:“罢了,别说了,只要皇后不赐婚,就不娶那别吉,你别费这份心了。”

    “这怎么说的,睿儿都没说不行呢,你个当爹的恼什么?”成王妃倒是没想到丈夫会一口回绝。

    李海捏住妻子的两只耳朵,认真问:“是糖醋排骨不好吃了,还是红烧肉不香了,你惹那个麻烦作甚,我已经四十了,前半生都在南方,下酒菜里可缺不了猪脸肉拌黄瓜,这天上龙肉我不知道,但地上最好吃的就是驴肉,你呀,消停点吧,谁牙口好,谁去享那个福吧。”

    “就为一口吃的?”成王妃问。

    李海其实只是不想招惹是非罢了,可这事又不是一两句话能和妻子说清楚的,他索性换个妻子也能同意的说法:“你说万寿节夜宴,你见那别吉很漂亮,是吗?”

    “是啊,真的挺漂亮的,和咱汉人不一样,皮肤白皙,眼睛发亮,但有何泰西白人也不同。”成王妃说道。

    李海轻咳一声:“那你可曾注意到,宴会上谁和别吉闲话许久呢?”

    成王妃想了想,恍然大悟:“是君弘,还有两个皇子。”

    李海摊开手:“那还用我说吗?”

    成王妃摇摇头,再不想问儿子筹划这婚事了。

    京城之外。

    柳树依依的凉亭里,音色明亮的萨玛尔琴在迪丽古丽的手中弹奏着,曼妙的嗓音吟唱着祝福勇士出征的歌曲,优美的旋律和真挚的情感令人感动,周围不懂的音律的人也是听的如痴如醉,唱的最后,迪丽古丽双眼泛红,泪水闪烁在了眼眶里。

    林君弘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微笑说道:“回去吧,别吉,期望等我凯旋的时候,您能用笑容迎接我。”

    说罢,林君弘翻身上马,率队离开了。身体在摇晃的战马上起伏,心里却不断闪过那张面容,林君弘知道,在迪丽古丽的眼中,自己是一位英雄,一位去平定战乱,保护她的父兄和百姓的英雄,但实际呢,在林君弘的眼里,自己的一切只为去西域拓展帝国的利益和势力,但如果那个女孩知道这些,还会为自己歌唱吗?

    林君弘身边的骑队只有二十多人,打扮与一般商队无异,只是备马上并无货物,毕竟这场以吐鲁番和哈密为目标的战争还处于保密的状态,在确定了以边军和绥靖区藩兵为军出征之后,只要做到主帅不要大张旗鼓,就可以完全保密。

    西征大军的副帅曹禺已经赶往了归化城,此次西征的骑兵主力由云中绥靖区提供,但是显然,一旦战争胜利,帝国就会在占领区成立一个新的绥靖区,支援西征的军队非但回不来,还会被要求家属迁徙过去,这简直就是在云中绥靖区割肉,在林君弘经验不足的情况下,唯有曹禺这样的人过去,才能把这块肉尽快割下来。

    在确定开战之后,林君弘在京城踟蹰了一个月有余,渡过了十四岁的生日,虽然远没有达到成年的地步,但他已经不是孩子了,骑队从京城出发,一路相信,进入大同境内,从保德州一带渡过黄河,沿着明朝九边之一的延绥镇西去,到了陕北,边墙之外便全是荒凉,景致倒是与西域无异,风沙惹人厌,但真正让骑队错愕的是这里的民情。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民情了,陕北地区几乎成了绝域。陕西素来就有兵库之称,明清两朝都是如此,明朝的九边,清朝的西北绿营都是剽悍耐战的存在,但陕北同样是明清交替时最乱的地方,李自成、张献忠,明末起义军了数得着的头目都是出自这里,经历了几十年战乱的陕北原本人口就少了许多,在帝国建立,大兴屯田之后,这里的人口大半迁移走了,肥沃的关中平原土地都种不过来,谁愿意在这片荒凉所在艰难求生了,满清时代就没了九边,帝国建立把边疆推到了瀚海,失去了军方在这里的投入,荒凉是必然的。

    夜色降临,骑队沿着边墙前进,眼瞧着前面似有火光,陈端说道:“看来前面就是甜水井了,幸好在天黑之前赶到了。”

    年轻的林君弘也是长出一口气,至少不用像昨天晚上那样睡帐篷,也不用担心无水饮马了,林君弘吩咐道:“加快速度,到里面寻个人家,好生歇息一个晚上。”

    骑兵加快了速度,穿过平坦的戈壁滩到了甜水井堡之,但方才见到的火光已经不见了,只能看到篝火余烬在闪烁,所有人立刻警惕起来,不光是火光变化,更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荒凉了,月光之下全是残垣断壁,里面却是寂静无声,没有一点人生存的痕迹。

    “殿下,下马,情况有些不对。”陈端招呼所有人下马,吹了一声口哨,就有人把林君弘护在中央,其余人解下马上武器,持刀枪前进,而陈端则手持一张硬弓,搭箭在上,行于最前方,手枪则是别在腰间,这种情况下,他可不敢去赌燧发枪那八成的命中率,相对于这个,他更相信自己的箭术。

    陈端带十个人潜入残垣断壁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味,最深处的围子里有声音传来,但似是牲口不安的低鸣,陈端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围墙后面竟然是几十头骆驼,还有成捆的草料和叠放在一起的货箱,他不由的松一口气,显然这是一支在此过夜的商队,而不是他担心的马贼匪帮。

    “出来,不然我放火了。”陈端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告诉你们,我家主子可是理藩院的人,若是马匪速速离去........。”一个汉语生硬的声音传来,人却躲在货箱后面。

    陈端更是放心了,自己担心对方是马贼,而对方也担心自己是匪帮,这才听到外面有马蹄声灭火藏匿起来的,陈端道:“我们不是马贼,只是过路的,想要在此休息取水。”

    “谁会从这里过路,休要哄骗我们.......。”那人又说。

    可话没说完,一个身材臃肿的人却是从骆驼群里站起来,制止了那人:“哈尔,你闭嘴吧,这位尊贵的阁下不会是马贼,你见过什么样的马贼说一口流利的京城官话吗?”

    说着,胖子举着手走了出来,陈端也是收了弓箭,现身出来,那胖子连忙见礼,说道:“我是叶尔羌商人吐尔逊,很荣幸在这里见到一位尊敬的勇士。”

    说着,吐尔逊重新点燃了篝火,火焰照亮了陈端年轻刚毅的面容,这更让吐尔逊相信他不是马贼了,长城内外的马贼饱经风霜,何时有这样一张白皙英俊的脸呢?

    “都出来吧,收起武器。”吐尔逊命令道。

    土围子里各个角落走出了十几个人,手持各类武器,弓弩、刀剑还有铁叉木棍,千奇百怪的,他们放下武器,围坐在一起,小心打量着涌入进来的这群人,眼睛里都是警惕。

    “水井在这里,诸位可以自行取用,我让人把东面的马棚收拾出来了,还留了一些草料,算是鄙人的一点心意。”吐尔逊显然很懂得和陌生人打交道,主动让出一些地方让林君弘一行歇息,而陈端接受了他的好意,并且按照林君弘的要求,奉上一些银元作为感谢。

    “钱就不必了,这里不是我们的地方,草料也不值钱,如果您的马队里盐巴有富裕的话,可否卖给我们一些,前些日子遇到风沙,驮运盐巴的两头骆驼不见了。”吐尔逊小心问道。

    出门在外,又是热天,长途旅行,人和牲口都离不开盐,陈端命人送了他们一口袋,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收拾妥当,陈端赶忙进了屋,看到林君弘的床铺已经铺设好了,他正用井水洗脸,陈端说道:“殿下,我方才问过了,因为移民,这边墙内百十里少有人烟,一直到花马池才有城镇,怕是要四百多里,我们对沿途并不熟悉,不如改道,南下关中,再去兰州吧。”

    “这支商队不也要去兰州吗,为何不与他们一起前行,这里地形崎岖没有官道,咱们骑马也未必比驼队快多少吧。”林君弘道。

    陈端连忙说:“那商队管事吐尔逊一直探寻我们的身份,属下怕泄露了,威胁您的安全。”

    林君弘想了想:“本王的卫队都挂着宪兵的职衔,就说是曾派兰州的军法官吧,你是带队的长官,而我嘛,只是跟你有关系的预备军官,他们要问起你来,你就说我是你妹夫。”

    想起自己的妹妹,陈端登时感觉被占了便宜,林君弘又说:“你若是嫌我占你便宜,你就说我是你小舅子,反正我没有姐妹。”

    第二日一早,林君弘被尿憋醒,抱怨着床板太硬,走出围子去撒尿,站在矮墙后面撒完,林君弘就看到吐尔逊的仆人哈尔正在用棍子打一只驴子,而且还把麻袋套在驴的脑袋上,他登时觉得新奇:“你这是要闷死它?”

    吐尔逊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当然不是,小兄弟,哈尔只是教训一下这头馋鬼,昨天晚上它偷吃了豆料。”

    “既然是教训,为什么还要蒙住它的脑袋?”

    吐尔逊笑了笑,解释道:“你们汉人语言中,有懒驴倔驴蠢驴等许多说法,实际上蠢驴这个词是不对的,驴子不蠢,比很多牲口都聪明,如果不蒙住它的脑袋责打,驴就会记恨责打它的人,这个人就休想在骑它了。”

    “真是有趣的事情。”林君弘笑了,这可是在京城在王府所无法得知的知识,而林君弘对吐尔逊也很感兴趣,问道:“吐尔逊先生,我有一事不解,现在帝国在各地都在收购骆驼,听闻西北各地都在把骆驼往归化城赶,为什么你却带着这么多骆驼向西走呢,你可有数百头骆驼。”

    “小兄弟,我也说了,我是理藩院的合伙商人,作为一个叶尔羌人,很难在帝国境内经商,是理藩院给了我机会,像我们这样,只要一年内把三百头骆驼送到归化城,我们就能得到理藩院的许可在帝国境内经商,但今年不同,我在五月份把骆驼赶到了归化城,但那边的长官却让我折返,送往兰州城,还给了我二百个银元作为违约金,所以我只能从命。”吐尔逊简单介绍道。

    吐尔逊的话并没有让林君弘多么吃惊,显然这和征讨巴拜息息相关的,考虑到这个商人是叶尔羌人,林君弘就更想与他同行,了解一下盘踞在天山南路与河西走廊之间的对手。

章一零四 宗教的区别

    林君弘与吐尔逊的商队同行,可以说是各取所需,这个身材肥硕的商人有着三十年的行商经验,天山南北、瀚海上下、河西河东以及藏地青海,都有过他的足迹,追随吐尔逊的商队,总是可以在炎热的中午找到阴凉所在,夜晚休憩的时候找到可遮挡风沙的宿营地,还有水源、薪柴和牧草,他对这片土地的熟悉让人惊诧。

    而林君弘的骑队同样对吐尔逊的商队有裨益,他们一次燧发枪齐射就能震慑马贼匪帮不敢靠近,而到了花马池,已经一个月未见镇甸的吐尔逊也因为有宪兵随行而得以进城。

    花马池是陕西最大的盐池,供给周边区域,所以在移民潮中幸存了下来,这里来往的商队很对,也是宁夏与关中、河套之间的必经之地。

    “吐尔逊先生,为什么本地官员看了你的路引和商民证就不让你进城呢?”雾气腾腾的浴室里,林君弘躺在热水池子里,享受着清洁身体带来的舒爽,看着正趴在长凳上享受搓背服务的吐尔逊,问道。

    吐尔逊说道:“是因为我是一个叶尔羌人。”

    “可是在城内我看到了同样来自西域的准噶尔和辉特商队,他们为什么能进城?”林君弘问。

    吐尔逊叹息一声:“您来自京城,又出身武将世家,肯定知道帝国有一个衙门叫做宗教局吧,他们为叶尔羌人规定了几个能进的城市,甘州、凉州、兰州、宁夏、归化,只有这几个,其余城市,叶尔羌人不能进入,无论是商人还是使团,都必须居住在当地衙门指定的地方,有些地方,甚至只允许我们昼伏夜行,避免我们与当地的百姓接触。”

    林君弘细细一琢磨:“信仰的缘故?准确的说,应该是避免你们与回回族接触,对吗?对了,刚才陈端帮你们进城的时候,那个官员还提醒,绝对不允许你们靠近城里的天方教寺庙。肯定是这个因素了。”

    “小兄弟,你说的没错,正是这个缘故。”吐尔逊道。

    “可是为什么呢,你们与回回族不都是天方教徒吗?”林君弘依旧不解,他想起一种可能,问:“是不是教派不一样?”

    吐尔逊摇摇头:“算不上,我们叶尔羌国有白山和黑山两派,这和帝国境内不一样,相对来说,你们汉人更能接受回回族的信仰,而不是我们。哦,对了,如果小兄弟有机会进入陕甘的天方教寺庙,你就能看到,与叶尔羌国不同,陕甘的天方教寺还供奉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显然,这在叶尔羌国是不可能的。”(清朝时有这个牌位)

    这一点林君弘相信,他来之前对叶尔羌汗国是做了功课的,知晓那里的天方教徒对信仰的虔诚,在迪丽古丽身上也能感受到这一点,而吐尔逊也就此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两国天方教的不同。

    实际上,如果按照后世的解读,此时的回回族信仰的是老教,所谓老教就是几百年来以儒释回的结果,相对于叶尔羌人的信仰,老教的世俗化是非常成功的,只需要每天进行五次礼拜就可以了,甚至连饮食禁忌都很平淡了,‘一个人撑死两个人饿死’已经是饮食禁忌的常态。

    而内地天方教的宗教人士更是世俗化到市侩的地步,他们最大兴趣就是‘收天课’,实际上就是敛财,所以当帝国成立,宗教局随着帝**队进驻西北省份的时候,天方教的宗教人士展现出了远超寻常百姓的欢迎态度。

    原因很简单,以往他们剥削信徒的方式和官绅士大夫一样,都是擦边球,而宗教局介入之后,宗教税制度下,这群宗教人士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敛财了,只需要完成宗教局交给的‘指标’即可。

    而同样是天方教,叶尔羌人的信仰就充满了保守和极端,像林君弘的对手巴拜,就是天天把‘杰哈得’挂在嘴边的,经常发动宗教战争,而对于内地老教来说,别说战争了,他们都不主张对外传教。

    显然,世俗、温和且能为帝国所用的老教才是帝国愿意看到和接受的,叶尔羌那种新教则禁止传播,因此,帝国有意识的切断内外之间的宗教联络,就连阿都拉和迪丽古丽这类使团,也是被以安全和保密为由,禁止在西北进行任何宗教活动。

    这一切,都是为了避免极端化的宗教在帝国境内的传播,而此时正在叶尔羌城内掀起腥风血雨进行教派战争的阿帕克和卓就是向内地传播‘门宦制度’的先驱,如果没有李明勋改变历史,在未来的两三百年里,拥有朝圣经历归来的宗教人士会把中东那些极端保守的宗教理念传入腹地,惹出许多本不该存在的麻烦。

    (目前内地省份八成左右是信老教的,但各类习惯也受新教的影响)

    林君弘享受着按摩带来的舒适,听着吐尔逊的介绍,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略微一回忆才想起,吐尔逊这说话的口气可不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倒是和学院里历史课上侃侃而谈的老师差不多,林君弘接触到的天方教徒,包括迪丽古丽,在谈及信仰的时候,都很虔诚也很骄傲。

    林君弘不由得想起义父李明勋说过的话,在宗教信仰方面,有两种人是不值得信赖的,一种是实权领主,另外一种就是商人,权力和金钱远比神祗带来的精神慰藉更让人着迷,显然吐尔逊就是这种人了。

    “吐尔逊先生,说了这么多,您是白山派还是黑山派?”林君弘问道。

    吐尔逊呵呵一笑说道:“小兄弟,我是一个商人。”

    “叶尔羌的商人也是叶尔羌人吧。”林君弘道。

    吐尔逊道:“我对臻主的信仰是虔诚的,但在虔诚的信仰之余,也不介意谋求那么一点点的私利。所以需要我张嘴时候,我必大声吟诵,需要我沉默时,我会虔诚默念。”

    林君弘脸上露出的果然如此的表情,吐尔逊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实际上叶尔羌的天方教所分的白山与黑山两派,在教义层面上其实就只有一个区别,那就是在斋拜仪式上,白山派主张默念赞颂词,而黑山派则主张朗诵,而吐尔逊这类需要默念就默念需要朗诵就朗诵的,自然什么派也不算了。

    “您可真是一个有趣的人。”林君弘笑了笑。

    养尊处优的林君弘经历了旅途的劳顿,好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好地方歇息,自然不会放过好好享受一番,刮脸、修脚、剪指甲,这里的师傅技艺娴熟,让人感觉舒适惬意,当洗浴完毕,他走出了浴室,看到吐尔逊已经在院里葡萄架的阴凉了摆开了躺椅和桌子,葡萄干、甜枣和果汁,以及新鲜的烤肉,沁人心脾。

    显然,这远远超出了对一个旅行认识,说话投机的小兄弟的照顾,林君弘看破不说破,品尝着吐尔逊提供的美食,说道:“我认识几个叶尔羌的朋友,他们告诉我,帝国甘肃省的长官卫云凤是一个刻薄野蛮的人,吐尔逊先生,你常年来往于河西走廊,你觉得呢?”

    “可不敢这么说,要是被官面上的人听到了,可了不得。”林君弘的话让吐尔逊警觉起来,就差伸手去捂林君弘的嘴。

    林君弘笑了笑,在吐尔逊的眼里,一省之长是得罪不起的人,但林君弘的记忆里,卫云凤是一个谦恭和煦的人,他还记得,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他推着父亲的轮椅送回家来,人细心狠。

    “哦,是我失言了。”林君弘道。

    吐尔逊道:“其实那位卫大人啊在甘肃风评还是挺好的,只是对于来往的西域客商,特别是叶尔羌汗国的客商要求严苛,原因我说过了,就是不想让西域与内地的宗教接触,不过对我来说,卫大人是很不错的人,他的治下,没有什么官员胥吏强收我的商税,各种渡口、浮桥定的价格也很合适,假如我不是一个叶尔羌人的话,我还想不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这个答案依旧在林君弘的预料之中,因为对那位卫云凤评价刻薄野蛮的人正是迪丽古丽,想来阿都拉的使团在过境的时候,受到了诸多的监视和控制。

    从花马池再往西就进入了甘肃的境内,在这里,林君弘一行的宪兵身份更为好用,毕竟这个西北行省还处于军事管制状态,祁连山下黄河两岸的这片边疆土地,即便在帝国手中依旧受到藏地和硕特汗国、沙漠马贼和西域叶尔羌人的威胁,所以这里不仅驻扎了帝国的主力军队,还有很多当地募兵、收编而来的保安旅。

    正因如此,渡过黄河之后,林君弘留下两个侍卫帮助他路上遇到的叶尔羌朋友平安顺遂的前往兰州,而自己一行则加快了速度,先行抵达。

    卫云凤是帝国西北目前唯一知晓西征计划的人,所以他没有大张旗鼓的迎接林君弘,而只是宣称林君弘是他族侄,安排在了家中居住。

    “阿都拉有消息吗,他潜回叶尔羌已经有时日了。”林君弘倒是没有拖沓,开门见山的问道。

    卫云凤看向林君弘的眼神颇有些怪异,在卫云凤的记忆里,林君弘还是一位听话而礼貌的孩子,想不到几年没见,就可以担当大任了。

    “卫长官,王爷在问您话。”陈端惊醒了卫云凤。

    卫云凤这才不再愣神,说道:“阿都拉五日前就从阿克苏秘密赶回来了,只不过他的行踪有些诡异,表面上是只带了两个护卫隐于商队之中到达兰州,实际上与他一道返回的还有二十多个叶尔羌人,分批居住在城外秘密租赁的村院之中,我的人已经把那些院子全都监视起来,这些人很少外出,外出也是采购食物,也没有什么动静,甚至没有带武器,我的人只能把旁边的院子租了下来,悄悄听了他们谈话,可以确定的是他们都是阿都拉的学生,至于来兰州做什么,他们也极不知道。”

    “阿都拉本人呢?”林君弘问。

    “一直住在馆舍之中,并无异样。”卫云凤回答道。

    陈端则又问一句:“卫长官,那阿都拉这五日可有提出见您,或者询问王爷的行踪?”

    卫云凤对陈端并不熟悉,但也听人说这位出身侍从室的军官在太子身边担任侍卫长多年,倒也不敢轻视,卫云凤回忆了一下:“没有,只是刚到兰州时,问了一句王爷是否到了,我说没有之后,他也只是说到了通知他。之后就再没有提出过这类要求和问题。”

    陈端与林君弘对视一眼,二人都是轻轻点头,林君弘说道:“他怎么不着急呢,按理说,阿克苏的司马依伯克实力并不强,如果等阿帕克和卓掌控了叶尔羌城,不应该首先侵攻阿克苏地区吗,阿都拉应该要求帝国尽快出兵,解除困局才是。”

    卫云凤这才明白二人为何问那般问题,他左思右想,说道:“卑职这边接到的各方面消息来看,应该是阿帕克和卓抽身不开,王爷可能不知晓,阿帕克素来凶残极端,汗国内部对其多是惧怕而非臣服,其还有两大不得民心之举。”

    “哦,是什么?”林君弘问。

    “一个就是谄媚准噶尔,据商人们说,他在汗国境内横征暴敛,不断给准噶尔送金银和粮食,以获得准噶尔的支持。二就是篡权乱政,虽然阿帕克支持先汗的儿子巴尔斯为大汗,但却把汗王的权力架空了,阿帕克所居住的村庄被奉为‘上宫’,现在所有的政令军令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叶尔羌的很多实权领主对此很反感,虽然阿帕克已经占据了叶尔羌最富庶的地区,掌握了大量人口,但内部是离心离德的。想来正因为如此,阿帕克一直要弹压内部,无力攻打司马依伯克吧。”卫云凤把已经的信息告知了林君弘。

    “或许有这个因素,但也可能阿都拉另有图谋,不然他秘密带二十多个学生到兰州做什么?”陈端忧虑说道。

    林君弘摆摆手:“不管这个了,我刚来,先休息一下,通知阿都拉来吧,我睡醒了就见他。”

章一零五 阿都拉的阴谋

    “我等白帽之族,自古以来,皆系皇上之人,向来进贡受赏........,臣之女在京,仰赖王爷庇护礼遇,不胜感激涕零,今王爷率天朝大军,吊民伐罪,助我国我族平定叛乱........。阿帕克、巴尔斯、巴拜皆非我等诚心向化之民,欺瞒天朝而自肥.........。”

    阿都拉站在林君弘身边,用心读着司马依伯克写给林君弘的信件,林君弘听到最后,抬头问道:“没了吗?”

    “其实司马依伯克对王爷的感激之情,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带伯克见到了王爷,自当.........。”阿都拉解释道。

    林君弘并不在乎书信之中好话说的不够多,而是信里的内容,他很难相信,在阿克苏危急存亡关头,司马依汗竟然只在信中说对自己的感激和向帝国表忠心,对于双方的合作只字不提,林君弘轻咳一声,问道:“司马依伯克就只有这一封信吗,是否另有密信让和卓带来呢?”

    阿都拉微笑摇头,林君弘问:“那进军之事?”

    阿都拉说道:“伯克许我全权赞画之,而且此事万般机密,哪里敢写在信中呢。”

    林君弘自然不这么觉得,不敢写在信里是担心路上被巴拜的人截获,可这封信已经写明,巴拜是个恶贼,而且还提及了迪丽古丽在京城之事,假设这封信被巴拜截获,巴拜可以得知,司马依伯克派遣了使团去过京城,还把阿克苏的月亮送给了帝国皇室,如此多的消息,不难猜出讨伐之事,那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能再写一封密信说明他的态度呢,难道司马依伯克找不到一位愿意用生命保护密信的死士吗,显然这是不合理的。

    “和卓说的有理,请坐吧,我们商讨一下进军之事,司马依伯克决定时间了吗?”林君弘装出一副信了你的模样,礼貌的请阿都拉和卓坐下。

    阿都拉坐定之后,说道:“伯克并未确定进军日期,伯克是这样考虑的,阿帕克逆贼在叶尔羌一带并不得人心,暂时没有对阿克苏产生实际的威胁,但司马依伯克实力弱小,也难以在阿帕克逆贼的威胁下出兵东进,协助王师,所以伯克希望此事往后缓一缓。”

    “怎么缓?”林君弘问。

    阿都拉说道:“我们已经得到消息,巴拜可能会对阿帕克臣服,我们截获的书信可知,阿帕克逆贼邀请巴拜在明年西进攻打司马依伯克,所以司马依伯克希望帝国可以在那个时候动兵,待巴拜离开老巢,天兵攻取哈密和吐鲁番,与伯克的军队一起,把巴拜消灭在阿克苏与吐鲁番之间的沙漠地带。”

    林君弘端起茶杯,瞥了一旁的陈端一眼,陈端用极小的幅度摇了摇头,林君弘立刻明白,这个计划不能答应。其实林君弘感觉这个计划很好,明年动手给自己更多的准备时间,而司马依伯克吸引走巴拜的主力,帝国更容易占据吐鲁番和哈密,好像没有比这更好的计划了。

    但是,林君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只是上过一段时间的军校罢了,军事素养连军官生都不如,现在的他或许能凭借弓术和射击能力成为一名不错的猎兵,但距离统帅太远了,而身边陈端则不同,这位侍从官出身的军官在皇帝身边待了很久,于战略方面是很有造化的,他说不行,自然有其道理。

    “如果是明年进军的话,我需要请示御前。”林君弘放下了茶杯,给出了一个阿都拉无法拒绝的答案。

    阿都拉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王爷,在进军之前,我们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

    看着阿都拉脸上比以往都要真诚的笑容,林君弘知道戏肉来了,他饶有兴致的问:“还有什么事?”

    “天朝兵强马壮,天下第一,军队之勇,毋庸置疑,又有王爷这等天下英才,想来明年进军西征,必可一举荡平贼子。但我也听说过一句谚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王爷虽不至此,但军饷耗费之大,也是难题呀。”阿都拉热切的拍着马屁。

    这倒是实话,帝国不是没有钱,只是不想在西域方向投入太多,就算只考虑这个,林君弘也不会同意明年进军的方案,一百万的军费可不够花到明年的。

    林君弘微笑点头,饶有兴致的问道:“听和卓的意思,是有办法解决军费的问题了?”

    “我哪有那个能耐,只是稍稍缓解罢了。其实司马依伯克对此也很担忧,帝国出兵平叛,是我国之恩,又怎么能眼看天朝为此耗损颇多了,所以伯克就委托我向王爷提几个建议,以解忧愁。”阿都拉说道。

    林君弘道:“和卓若有良策就请直说。”

    阿都拉不再隐瞒,直言相告,原来这厮的想法是在西北一带进行募捐和募兵,而做这件事的就是他阿都拉,至于对象就是帝国境内那些信仰天方教的百姓,以阿都拉的圣裔身份,如果得到林君弘的支持,从帝国百姓手里骗取些钱财简直是易如反掌,帝国西北回回族数十万,天方教商贾云集,一年时间,募集百万之财绰绰有余,而除了募捐军饷之外,阿都拉还想利用宗教的影响力和募集来的财货在信徒之中募兵,对异端巴拜伯克发动‘杰哈得’。

    林君弘听了这些话,完全明白了,难怪这厮此次回来会秘密带来几十个学生,难怪他主张明年进兵,原来是想搞这些道道,林君弘当然不会同意这些狗屁建议,他怎么可能让阿都拉在帝国境内发展影响力呢,这与帝国的宗教政策也是背道而驰的。

    “听明白了,和卓回去休息吧,这些事本王会直奏御前的。”林君弘可不想与他理论,他已经清楚,阿都拉对这场战争这么热切,肯定不光为了司马依伯克,他一直有自己的小算盘,或许西起哈萨克东到关中平原的天方教领袖才是阿都拉真正的目标。

    “殿下,此去京城数千里,来往通讯不便,我们可以先预做准备........。”阿都拉原本以为林君弘会直接同意呢,不曾想他与当初见到的帝国皇帝一样冷漠,这兜头被泼一盆冷水的感觉,阿都拉在紫禁城已经尝过一回了。

    陈端可不管这些,招来卫兵把阿都拉请了出去。

    “看来司马依伯克也被这厮骗了,阿都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林君弘说道。

    陈端问:“殿下,现在怎么做?”

    林君弘抬起头,问:“阿都拉所说的那个计划,就是明年待巴拜进攻阿克苏再进军的计划怎么样?”

    “这肯定不是司马依的意思,没有人会把自己置身险地为别人创造机会的,对于司马依来说,帝国出兵是好,但是最好还是帝国出兵帮他吞并哈密和吐鲁番呀,您想,按照那个计划,您率兵占领了吐鲁番和哈密,会轻易送给他司马依吗?而这个计划对阿都拉不错,不仅让他能有理由在帝国境内呼风唤雨,哈密和吐鲁番归属谁他不在乎,反正他要的是信仰。

    仅仅从军事角度来说,也不值一驳,西域对我们来说是陌生的,因为需要提前保密,我们的军队从兰州出发到哈密或许要两个月甚至更久,司马依能挡住巴拜和阿帕克双面夹击这么久吗?就算能挡住,他就不怕我们失期吗,西域的环境,一场风沙一次迷路可能就让我们的军队永远不会出现在战场上,要想达成夹击的计划,需要我们主动,司马依伯克迁就我们,而不是让我们迁就他们,这风险太大了。”陈端给出了自己的分析。

    林君弘点点头,陈端想到的,比他想的还要全面,林君弘说道:“我准备先给陛下去一份折子,同时派遣使者秘密前往阿克苏见司马依伯克,看阿都拉到底骗了我们多少,等使者回来,再通知阿都拉,你觉得怎么样?”

    陈端立刻说:“这样很好,只不过您不要对皇上的批复有太多的期待。”

    林君弘问:“这是为什么?”

    陈端笑了:“以卑职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只会批复一句,知道了。西北的事,还是以您的意愿为主,王爷,您虽然作为西征的统帅,但您不是将军,不用事事请示皇上。”

    “可是我担心会做错。”林君弘低声说道,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担忧。

    陈端哈哈一笑:“那又如何,您错了自然有皇上替您解决的,您是相国大人的儿子,是皇上的义子,是太子的兄弟和左膀右臂,而且只有十四岁,您犯错又算什么呢?”

    吐尔逊在兰州城的别院位于城南,从外面看起来这与兰州的大部分的街坊差不多,一座座的小院子紧靠在一起,门都开向幽深的巷子,但实际上吐尔逊的别院占有十几座小院的面积,里面已经全部打通,只是外面看起来还是一座座独立的小院,显然作为一个叶尔羌商人,吐尔逊在享受生活的基础下,从未忘记财不露白的道理。

    别院里栽植着色彩缤纷的花草和树木,还有一大块的草坪,草坪中央甚至有一座石砌的喷泉,不仅在这炎炎夏日提供了一些凉爽,还在灼热的光线上形成了一道彩虹,而吐尔逊在葡萄架下摆开了餐桌,招待林君弘,其实到现在为止他也不知道林君弘的真实身份,但这一路上受到林君弘的照顾实在太多了,即便是二人在花马池分道扬镳,林君弘也为他留了两名侍卫护送,吐尔逊经商数十年,从未如此惬意过。

    “这是我的小女儿,这是我的侄女........。”吐尔逊开心的向林君弘介绍正在倒茶的女孩子。

    林君弘早已察觉了吐尔逊的小心思,在他看来,这两个姑娘确实漂亮,但对见惯了美女的林君弘来说没有多大的吸引力,至少她们与迪丽古丽差的很远。

    “吐尔逊先生,我虽然是以私人身份来做客,但也有一些正事与您商讨。”林君弘道。

    “哦,孩子们先下去吧。”吐尔逊连忙让侍奉的人下去。

    林君弘打了个响指,侍卫拿出一个信奉递给吐尔逊,吐尔逊笑眯眯的打开,第一张就是银行本票,这正是吐尔逊带来的骆驼款项,数目丝毫不差,而第二张则是一张公文笺,上面就写了一万两三个字,再无其他文字,但却在三个字上盖着甘肃军管会的公章,而吐尔逊显然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吐尔逊问。

    “这是卫云凤长官给你开具的公文,你拿着这玩意可以在兰州任何一个商会买到一万两你想要购买的货物,盐、茶、丝绸还是铁器,只要是合法买卖的东西都可以,当然,价格还是要你自行商议。”林君弘解释道。

    “一万两茶叶也可以?”吐尔逊那被肥肉堆积的眼睛瞪的巨大,这可是西域最紧俏的货物啊。

    “是的。”林君弘点点头。

    吐尔逊几乎要热泪滚烫了:“为什么,卫大人为什么给我这种恩赏呢?”

    “我对卫云凤说,我认识的叶尔羌人里,吐尔逊先生是唯一一个说他不错的人,他就给你了这个东西做奖励。”林君弘半开玩笑的说道。

    “我只是说了一句公道话罢了。”吐尔逊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感慨说道。

    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小心问道:“这东西有效期多久,我可以明年用吗?”

    “只要卫云凤还主政甘肃,我想兰州府的商人都会给他这个面子吧。”林君弘道,他不解问道:“吐尔逊先生,你为什么不现在用呢,已经是夏末了,一般叶尔羌商人不是都是此时采购好商品出关西去,趁着秋收之后,叶尔羌人手里有钱,大赚一笔,然后在家乡过一个惬意的冬季吗?”

    吐尔逊却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感觉要打仗了,这个时候经商,风险太大了,遇上兵灾,血本无归不说,还会搭上性命!”

    “谁告诉你要打仗了?”

    吐尔逊道:“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感觉的。这几年,我往归化城送了不下一千头骆驼,从来没有遇到过折返送到兰州的情况,据我所知,甘肃买骆驼的不是军队是帝国官营的农场牧场,他们也只购买上等的种驼。不光是我,许多原本要送往归化城的骆驼也被兰州截留了,本地的驻军也通过商人收购,价格很高,我感觉不光要打仗了,很可能今年就打。”

    林君弘看着吐尔逊脸上写满了认真,心道自己没有识错人,这个家伙确实适合做使者前往阿克苏。

    “既然要打仗了,您更应该快些回老家啊,好保护自己在叶尔羌的家人啊。”林君弘打趣道。

章一零六 商人的觉悟

    “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他们安顿好了。”吐尔逊得意的说道,眼睛里却闪过了狡黠的神色,因为林君弘的话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

    吐尔逊只是说要打仗了,可没说哪里要打仗了,而林君弘却问他为何不回家保护家人,显然真的要打仗了,而且战场就在叶尔羌。

    “您是如何安顿自己的家人的,听说叶尔羌现在乱作一团了。”林君弘到底年轻,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泄密,反而很感兴趣。

    吐尔逊得意说道:“其实去年阿布都拉大汗离开汗国去朝圣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战乱,所以我把家人从叶尔羌迁出,安置在了和阗境内的卓巴、阿哈巴依等地,并且给了当地的首领许多钱财,他们不会受战争伤害的。”

    林君弘已经对叶尔羌汗国的地理做过功课,和阗他知道,但什么卓巴、阿哈巴依他却没有听说过,应该只是某个小村子的名字,但也明白了吐尔逊的意思,吐尔逊把家人安置在了叶尔羌的西南地区,那是位于昆仑山北麓的绿洲地带,紧靠着沙漠,虽然有绿洲,但是人口不多,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城市,用鸟不拉屎来形容最贴切不过,一般来说,不会有军队去那里征讨,叶尔羌汗国历史上所有的变乱都发生在帝国中央的叶尔羌、喀什噶尔等几个城市,这里分不出胜负之后,会派使者去和阗,那里的人效忠、纳贡就好了,战乱时节,顶多会有人去那里收取贡税,只要吐尔逊替当地的小领主缴费,那些人自然会让其家人在境内居住,各取所需。

    “您真是一个有远见卓识的人。”林君弘赞许到。

    吐尔逊笑了笑,亲手给林君弘倒了一杯茶,诚恳的说道:“如果真的要打仗了,请您帮着我问一问卫大人,有没有我能为之效劳的地方,我对叶尔羌汗国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很熟悉,可以做向导,也可以提供牲口、粮食,如果帝国需要军费,我也可以奉献一部分,若是贷款的话,我可以在同族之中为帝国筹款。”

    林君弘还担心怎么说服吐尔逊这个家伙为自己干活呢,他就自己贴上来了,林君弘只是有些不理解,吐尔逊那么有钱了,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等冒险的事情,而当林君弘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那张肥胖的脸凑到了林君弘的面前。

    “您知道我有多大年纪了吗?”吐尔逊问道。

    林君弘看到的是肥胖脸上的白色胡子和皱纹,但想起究竟风霜的人会比普通人看起来老一些,于是把想好的年龄往下调了调,说道:“四十五岁左右。”

    “您猜的真准,我已经四十六岁了,在商人群体里,本应该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可您知道吗,我有九个妻子,在过去的三十年里,她们为我诞育了二十七个孩子,而孩子们又有孩子,现在我有十二个儿子、四个未出嫁的女儿,超过五十个孙子孙女,而我那个被巴拜伯克杀害的倒霉弟弟还给我留下五个孩子照料,所以我必须经营下去,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吐尔逊满脸真诚,说起子女后代,有时很骄傲,但更多则是苦恼。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可是吐尔逊先生,您有足够的钱,而帮助帝国的军队很危险,你不怕失败吗?”林君弘不解问道。

    吐尔逊叹息一声:“阁下,我是一个叶尔羌商人,这意味着我的孩子们不能在帝国境内定居,而在叶尔羌汗国,有再多的钱也只是牛羊罢了,而牛羊越肥越容易惹来屠刀,我确实有足够的钱,我帮助帝国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保护我拥有的钱,我需要的不是钱,而是权力和待遇。”

    说到这里,吐尔逊感慨起来:“其实我很羡慕你们的商人,特别是帝国建立后的商人,他们有了钱就可以让孩子读书上学当官,遇到问题可以找官府找衙门,甚至在陕西已经有一种叫议员的官员,商人可以去做,不仅保护自己,还能监督官员。但我们叶尔羌商人呢,只能在宗教领袖和领主那里摇尾乞怜,随着他们生存、壮大和灭亡,命运根本不在我们手里,手里的钱只会让生活更好一点,却改变不了命运。

    我之所以告诉您卫大人是一个不错的人,是因为一个故事,两年前,巴拜伯克入侵河西走廊,卫长官带兵击退了他,期间有一些叶尔羌人为帝**队服务,刺探情报,传递消息,做向导,有人死在了巴拜伯克手里,有人活下来了,无论死的了还是活着的,都得到了卫大人的照顾,把他们的家人安顿在了城外农庄里,甚至于有人立下大功,还被封赏了官职,成为了西宁绥靖区的旗佐领主。

    而我吐尔逊,四十六岁了,如果也有这么一个机会,为什么不捉住呢,如果我死了,我的家人可以安全的在甘肃享受我遗留给他们的财富,如果我活着,也可以获得权力保护我的财产和家人,我已经享受了能享受的一切,与其死在床上,还不如为后代挣一个前程呢。”

    “您真是一位伟大的父亲,这个忙我帮了,但吐尔逊先生,我可要提醒您,找我帮忙,危险很大。”林君弘道。

    “什么意思?”吐尔逊问。

    林君弘道:“我如果向卫云凤提要求,他可不会给你安排什么向导的简单任务。”

    吐尔逊说道:“那又如何,这与买卖一样,投的越多,赚的也就越多,实际比做买卖好,我的本钱就我这一条命,无论怎么用,都是稳赚不赔的。”

    阿克苏城,伯克府。

    对于司马依伯克来说,时间再没有像这半个月一样难熬了,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可能连十个时辰都没有睡着,除了巡视城防,激励守军,他只能在礼拜室里虔诚的向至大的臻主祈祷,半个月的时间,他头发白了大半,曾经引以为傲的胡子干枯的像是一团乱麻。

    城外是阿帕克带来的军队,有上万人,还有火炮和准噶尔的上千骑兵,城外的每一声炮响都会让司马依的心跳少跳一次,他知道城墙随时可能崩塌,那时就是末日了,此刻的他无比后悔,为什么答应阿都拉可以把开战的日期向后延,更后悔授予他全权处理和帝国的关系,可那个时候司马依根本不知道阿帕克会用战争的方式解决内部的矛盾。

    “伯克,伯克,叛军撤兵了,叛军撤兵了!”

    礼拜室里,正在虔诚祈祷的司马依被尖叫声惊醒了,他本想冲出去杀死那个胆敢惊扰他礼拜的蠢货,但听到叛军撤兵的消息,他心中只剩下了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以至于哭了出来。

    司马依简单收拾了一下心情,擦干了泪水,作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走出了房间,看到堂内兴奋的将领,问道:“是吗,我就知道,臻主会保佑我们的!”

    “他们为什么撤兵,是天朝的大军来了吗?阿都拉和卓真是伟大的圣裔,最危险的时候带来了强援........。”司马依伯克问道。

    将领说道:“不,没有援兵,是叛军自己撤退了,我的人捉了几个叛军,据说是叶尔羌城内有人反对巴尔斯的统治,发动了新的叛乱,而准噶尔的驻军非但没有帮着稳定局面,反而借机在城内外抢掠。”

    “原来如此,真是好消息啊。”司马依庆幸说道。

    司马依伯克正准备穿上铠甲,准备追击的时候,仆人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用棉布包裹的棍子,说道:“主人,有一个商人从城外进来,他说他叫吐尔逊麦尔丹,是您的朋友,希望得到您的召见,他还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您,说您看了一定会见他的。”

    司马依伯克想了想那个名字,脑袋里闪过一张肥胖的脸,微微点头,接过那东西,撕掉上面的棉布,露出了一根直长的金属管,而掉落的零件是鸟嘴状的铁件,司马依汗立刻认出,这是火绳枪的枪管和扳机组件,而有了这两样,只需要找一个木工做一个枪托,就能组装出一支火绳枪了。

    “让吐尔逊进来吧,你们出去,先把骑兵聚集起来,待我听完了商人的消息,就立刻出发。”司马依伯克对手下吩咐道。

    吐尔逊挺胸抬头走进了伯克府,上一次他来这里是两年前,用价值两千两白银的货物和宝石赎回了自己的货队和儿子,那一次他卑微如狗,这一次他可以挺胸抬头,与司马依伯克对视,因为现在他代表着帝国的将军。

    “我城外的商队里还有三百件配件,很抱歉,原本卫大人是让我送三百支火绳枪给您,可为了避免盘查,我只能拆掉枪托,把枪管塞进竹架里。”吐尔逊一句话就告诉司马依伯克,我是帝国的使者。

    司马依不敢轻视,只能让吐尔逊坐下,奉上茶点,而吐尔逊又说:“伯克大人,免费赠送您一个消息,有一支超过千人规模的军队藏在南面沙漠的铁石峡里,我不知道它属于巴拜伯克、阿帕克和卓还是准噶尔人,但我相信,如果您带走了城里的军队,他们会冲出来占据这座城市。”

    “当真?”司马依伯克站起来。

    吐尔逊微微一笑,没有作答,司马依立刻找来手下去探寻,但他已经相信了,此时吐尔逊蒙骗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天朝请您带来什么好消息吗?”司马依伯克问道。

    吐尔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司马依连忙打开,发现上面什么也没有写,只有一个印章,正是属于卫云凤,这个印章和三百支火绳枪,足以证明吐尔逊的身份了,而一切都在吐尔逊的脑袋里,这样更安全。

    在喝了几口茶后,吐尔逊把卫云凤托付的话一字不差的讲了出来,而司马依伯克越听越心惊,竭力让自己不表现的过于激动,但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把满桌的茶具扫到了地上。

    “你是说阿都拉和卓运作的是明年开战?”司马依不敢相信这一点。

    吐尔逊扑打了一下身上溅落的茶水,说道:“并不准确,因为阿都拉和卓说,这是您的意思,而且他可以替您做任何决定,还有就是,天朝的大人希望知道,您是否知道阿都拉要在帝国境内进行宗教活动的事情?”

    “我不知道!”司马依高声叫道,连连解释了起来,此刻的司马依最后悔的就是太信任阿都拉了!

    其实在阿帕克和卓在叶尔羌叛乱之后,司马依的计划是行险,先借助阿都拉和卓整合黑山派的力量,与准噶尔和解,找机会取而代之,是阿都拉提议向帝国求兵,见圣裔愿意冒险去帝国,司马依自然同意,而阿都拉却带来的好消息,帝国愿意出兵,并且留下了自己的女儿,虽然没有入宫,却养在了皇后身边,将来嫁给太子(阿都拉的暗示)。

    到了这个时候,司马依已经完全信赖阿都拉了,委托他交涉一切,而那个时候,司马依也不知道阿帕克会来攻打,即便如此,司马依也希望帝国尽快出兵,只不过按照阿都拉的说法,帝国也需要时间,很可能会明年出兵,司马依也就信了,至于募捐传教之事,阿都拉根本没有说。

    “我有一封信专门说了我的想法,也在阿帕克逆贼来攻的时候派出了使者,难道........。”司马依说着说着自己都停了,信在阿都拉手里,使者也被要求先找和卓,请他帮忙出面求情,如果阿都拉故意隐瞒,是不可能被帝国官员知道的。

    “该死的阿........,该死的,该死的,他骗了我。”司马依挥舞着拳头大吼,但即便他暴怒,亦然不敢对一位圣裔谩骂。

    “伯克大人,请安静一下,我们现在该商议一下怎么办,而不是怪罪一个想要耍弄您和天朝的人,对吗?”吐尔逊提醒道。

    司马依平缓了一下思绪,说道:“吐尔逊先生,很抱歉,我失礼了,但现在不是时候,我知道您很想立刻回去,但您来的时候也不知道逆贼进攻了我的城市吧,叶尔羌方向现在是一个变数,我希望您能在府上先休息几天,我弄清楚了叶尔羌城的情况,再定计划吧,不然定下来,又会有变!”

章一零七 需要的赏赐

    吐尔逊不得不同意这个建议,他虽然已经不怕献出生命,但不怕死的人并不代表会找死,最好的结局不是活着然后立下大功吗?

    但是吐尔逊并没有住在伯克府,他在司马依伯克嘴里知道圣裔骗人了,这对他的世界观冲击很大,既然圣裔为了自己能骗人,那么司马依伯克也会这么做,吐尔逊可不敢相信这个家伙,他选择和司马依定了一个五天的约定,然后利用自己的商业关系游走在周边的天方教寺、茶馆和客栈,尽可能的打听消息。

    吐尔逊和司马依伯克最后得到的消息差不多,叶尔羌城又乱了,阿帕克遇到了大问题,准噶尔似乎态度有所松动,不再听阿帕克的调遣,而许多领主回了自己的城市和镇甸,不再支持阿帕克,这些消息汇总起来说明,司马依的阿克苏目前是安全的,那么他又可以和帝国商讨东西夹击巴拜的计划了。

    只不过这一次司马依伯克成了惊弓之鸟,巴不得吐尔逊回去就立刻出兵。

    “八月,我希望八月之前听到帝国大军进入哈密境内的消息,那时候我就立刻率兵西进!”司马依说道。

    但这件事可不是司马依能决定的,吐尔逊按照来之前卫云凤交代的,说:“十月,十月之前抵达。”

    “太晚了!那时候秋收结束,有了粮食的巴拜更有力量。”

    “就是要在秋收结束后!伯克,你要知道,天朝军队的补给线是从兰州开始的,距离哈密超过千里,如果八月动手,巴拜肯定会把哈密和吐鲁番未成熟的粮食烧掉、毁掉,坚壁清野,收缩回城市,那样的话,您的阿克苏、拜城、库车能提供所有军队需要的补给吗,能养活那些失去粮食的百姓吗?”吐尔逊直接问道。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到时候阿帕克和卓可不会坐视丢掉巴拜这个盟友,一定会出兵向东,而带走兵马的阿克苏地区在谁手里还不知道呢,更不要说作为大军提供补给了,要知道,巴拜受司马依伯克和帝国的夹击,他司马依伯克难道不是也在巴拜和阿帕克的夹击之下吗?

    而西域的秋收在九月,帝**队十月前抵达,吐鲁番和哈密的秋收结束,抵达之后就可以就地征粮,如果巴拜搞坚壁清野那一套,就要从百姓手里抢粮食,显然那会激发民怨!而秋收结束,农民就清闲了,也更容易接受徭役,同样是征徭役,秋收之后和正在秋收可是两种状态,为了不让粮食烂地里,农夫会拼命的。

    司马依不得已只能同意,最后他把两封信和一盘子金银放在了吐尔逊的面前,吐尔逊不解他为何这么做,司马依说道拿起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吐尔逊,我真正的朋友,我恳求你到了兰州,找机会吧这封信私下交由诚王殿下,请一定答应我。”

    吐尔逊不解:“诚王?”

    “您没有见到他吗,他才是负责西征的人啊,他应该在六月中旬就抵达兰州了........。”司马依不解。

    吐尔逊想起了在甜水井遇到的那个少年,与自己在浴室里谈天说地的俊美少年,在黄河渡口分手的时候,他似乎说过,我要在六月十五之前抵达兰州,难道他就是诚王殿下!

    吐尔逊差点要给自己两巴掌了,见司马依追问,他只能撒了半个谎:“是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卫大人交代我军机的时候,他在一旁,我以为那只是卫大人的侄子,我真是该死,竟然未曾识得天潢贵胄!”

    “就是他,他是我女儿的朋友,希望看在迪丽古丽的面子上,他能如期抵达。”司马依恳切说道。

    吐尔逊只能答应了下来,他当天就离开了阿克苏城,返回兰州,一路上他都想尽办法加快速度,他长途跋涉九天,吐尔逊终于以最快的速度跪在了林君弘的面前。

    “我真是一个该死的蠢货,竟然不识得殿下圣颜,实在是该死。”吐尔逊跪在林君弘面前,抽打着自己脸。

    “好了,起来吧,是我故意不告诉你的。你不是说过吗,不套麻袋的驴会记恨殴打他的主人,如果我不给你套麻袋的话,你会畏惧我,会谄媚我,还会给我讲述那许多旅途趣闻吗,还会带我在花马池、渡口享受本地的特色服务吗,你不会的,你没有那个胆子,吐尔逊先生,你起来吧,我不怪罪你,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林君弘笑着扶起吐尔逊。

    “请说,我这条命都是殿下的了,还会担心什么坏消息呢?”吐尔逊诚恳回答。

    林君弘道:“原本我希望您回答兰州可以在这里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等待我胜利的消息,但很抱歉,您必须担任我大军的向导了。您知道吗,我的手下在甘肃找了很多来往西域河西的商人,他们每个人都提到过帮助过他们的吐尔逊老爹,有人说您知道西域沙漠里有多少颗沙子,也有人说在沙漠里,您比骆驼更可靠,看他们信誓旦旦的样子,我只能依靠你了。”

    “我很容易为您服务。”吐尔逊回答道。

    “为什么你比骆驼更可靠,我看他们的回答,感觉这不是夸赞,似乎有什么有趣的故事。”林君弘问。

    吐尔逊小心接过一杯茶,颇为骄傲讲述了起来:“那是十七年前,我还是一个只有三头骆驼的小商人,和人搭伙穿越沙漠前往和阗,遇到了几天几夜的沙暴,沙暴结束,我们丢了十分之一的骆驼,但恰好那就是所有运载水的骆驼。

    当沙漠里没了水,人们会选择跟随骆驼的脚步寻找,但我却决定自己寻找,有人跟了我,但大部分跟着骆驼,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我和我身边的伙伴,那些跟着骆驼走的人再也没有出现。”

    林君弘笑了:“您真是一个可靠的人,但听了这个故事,您就更应该做我的向导了。”

    “殿下,吐尔逊随时听侯您的调遣。”吐尔逊道。

    林君弘拍了怕他的肩膀,说道:“好了,回去等消息吧,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好好享受兰州的一切,现在不会有人阻碍你去任何地方了。皇上教导我说,当有人为你效力,你就要给他最需要的赏赐,吐尔逊先生,我会如此待你的。”

    吐尔逊道了谢,兴奋的回了自己的家,经历了这次事情,他更迫切的希望见到自己的家人,而在他前往阿克苏的时候,已经派人把自己的家人从南疆接到兰州来了,想来他们应该到了。

    进了家门,吐尔逊听到有人念诵经文的声音,其中夹杂了许多对经文的解读,他顿时脸色大变,那些话语像极了传教的教士,虽然他因为功勋获得了帝国公民的身份,但帝国公民也没有传教的权力。

    “闭嘴,闭嘴!”吐尔逊冲进了那个传出声音的房间,却只看到一个孩子抱着书坐在桌子前,再无他人,而这个孩子正是他最喜爱的儿子木合买提。

    但木合买提不应该在这里,因为他没有告诉过帝国的人木合买提的位置,因为他原本就被吐尔逊秘密安顿在了帝国境内,只不过是在宁夏城,显然,那位诚王用自己,也在震慑自己。

    “父亲,您回来了,实在太好了!”木合买提抱住了吐尔逊。

    吐尔逊抢过木合买提手里的书籍,问道:“是谁让你读这些的,你会进监狱的,知道吗?”

    “这是老师教的,今天要背诵下来,明天还要抽查。”木合买提解释到,而那本书籍上还有一段文字:阅读并背诵全文。显然,真正的经文里不会有这些。

    “什么老师,什么学校?”吐尔逊坐下来询问,不该出现的儿子出现了,还上了学,显然这并不简单。

    木合买提解释道:“二十多天前,我被您的朋友从宁夏接到这里,被安排进入兰州天方教经学院学习,在那里有教可兰经的老师,这本就是经学院的教材........。”

    听完了儿子的解释,吐尔逊明白了许多,这或许就是林君弘所说的‘给予最需要的赏赐’。

    “父亲,其实经学院里的老师和我们并不是一个教派的,他们说的教义和圣裔说的很多都不一样。”木合买提小心说道。

    常年居住在叶尔羌的吐尔逊家族表面上是白山派的,这与帝国境内的老教并不相同,吐尔逊道:“孩子,圣裔与圣裔的解释也不一样,不然也不会有黑山和白山之分了。”

    在认清了阿都拉的真实面目之后,吐尔逊更不在乎什么教义了,木合买提则有些担心:“父亲,我真的可以学习这些吗,这不是圣裔才能做的吗?我很怕别人知道,即便在家里我也只敢在自己卧室里学习?”

    “不一样的,在帝国境内,任何人都有权学习,孩子,你知道吗,这里没有圣裔,寺庙里的教士都是所有的教民推举出来的,只要你掌握足够的知识,只要你公正平和仁慈,你也可以做圣裔做的事情,你明白了吗?”吐尔逊笑着说道。

    木合买提问:“那我是不是永远无法返回家乡了?”

    吐尔逊哈哈一笑:“孩子,等你长大了,你的家乡也肯定是帝国,而帝国也就是你的家乡。”

    其实吐尔逊已经完全明白林君弘安排木合买提上经学院的用心,在经学院毕业之后,木合买提就是宗教局下属的官方掌教,执掌一方的信仰,这是绝对的宗教权力,有一个掌教儿子,吐尔逊家族就可以得到保全。

    但吐尔逊家族的孩子去做掌教不也是帝国宗教局愿意看到的吗,商人的孩子更理解宗教的本质,宗教、商业和权力,吐尔逊家族都有参与,就与帝国融入了一体,既得利益者只会保护和顺从帝国,而不是利用宗教去反对帝国。

    八月底,兰州城外。

    吐尔逊带领一支驼队在这里等待着,这是他为战争准备的一切,用光了一切关系和资源,有七十头骆驼,十二个向导和翻译,另外还有掘井的匠人、医生以及需要的工具,如果不是实在买不到,吐尔逊肯定会再买一些骆驼。

    清爽的晨风中,林君弘终于赶到了,他只带了二十多个护卫,再无旁人,吐尔逊看着远处,没有发现军队的痕迹,问道:“殿下,您的军队呢?”

    林君弘笑了:“我的军队如果在这里出发,你说巴拜伯克会在多长时间内知道,十五天还是一个月?”

    吐尔逊不敢再问,再问就涉及军事机密了,他亲手牵来一头洗刷干净的骆驼,驼轿装饰的很漂亮:“殿下,这是为您准备的。”

    林君弘知道骆驼的味道很差,但那又怎么样呢,现在他可以骑马,进入大漠还不是一样骑骆驼,就算不骑,周边都是骆驼,味道一样很差。

    爬上了骆驼,在吐尔逊的陪同下,这支小规模的队伍向西北前行。

    实际上,西征的大军已经提前出发了,西征的大军包括一个加强旅,再有就是来自云中、西宁绥靖区的藩兵,其中加强旅是由甘肃一个步兵旅增加了一个千人规模的骑兵团和两个野战炮连及一些工匠,这个旅的规模比混成旅要少,但也有五千人左右,已经提前利用换防的机会前往了嘉峪关驻守,只要林君弘抵达就可即可出发。

    而云中绥靖区的藩兵已经在八月中旬就从西套出发了,一共三千名骑兵,却骑乘的是绥靖区调遣的骆驼,他们从西套出发后,穿越阿拉善的沙漠,沿着边墙之外,前往嘉峪关汇合,到了嘉峪关再获得战马,而这些就是西征大军的第一批军队。

    这八千军队,马步各半,且拥有四千头骆驼,先行出征,而第二批军队也是两部分,由卫云凤率领,有一个步兵团从兰州出发,在山丹一带与西宁绥靖区的骑兵汇合,西宁绥靖区是帝国最小的绥靖区,只有十五个扎萨克,大部分还是生产旗佐,只有五个旗可以出骑兵,因为还要防备和硕特汗国威胁,因此五丁抽一,有两千五百骑兵,这支骑兵会从西宁出发,穿越祁连山的扁都口,抵达山丹的大草滩,等待兰州来兵,然后护送第二批步兵和补给前往哈密,这支军队只有两千头骆驼,但却有八百辆辎重车,预计将会比先期部队晚二十天左右抵达。

    而第三批则是迁往哈密占地盘的农牧旗佐,多数来自云中绥靖区,会在九月从归化城一带出发,沿着黄河到兰州后进入河西走廊,安置在水草丰美的大草滩,如果西征成功,他们会在帝国五年前往哈密和吐鲁番。

章一零八 生命之水

    从北面吹来的风总是**干燥的,夹杂的沙砾砸在脸上很是让人难受,林君弘头上裹着亚麻布的面纱,迎着下落的太阳行进在玉门关以西的沙漠戈壁之中,汗水在脸上滑落,浸染了长袍,但这已经午后了,然而更让林君弘糟心的是,入眼所及还是没有一丝绿色,吐尔逊会告诉他三天了,但林君弘的心里更清楚,是四十个时辰了,幸运的是,西征大军里储存的水还够再支撑三天,而吐尔逊承诺夜幕降临前他会带大家到一个有泉眼的小绿洲,吐尔逊用性命发誓了,誓言比他的肥肉更沉重。

    “曹将军,您在想什么?”林君弘看向一旁骆驼上沉思的曹禺,问道。

    曹禺看起来比出京城的时候瘦了许多,毕竟他和云中绥靖区的人讨价还价之后立刻扑进了茫茫戈壁,在规定的时间内到了嘉峪关汇合,但他又比普通人镇定,因为他已经穿越过比眼前这沙漠更绝望的地方。

    “我有不好的预感,刚才敦煌送来的消息,五日前,城堡外出现过一支骑兵,这与玉门的消息一样,如果那是巴拜伯克的军队,那就说明我们的行踪提前暴露了。”曹禺说道。

    林君弘撇撇嘴,自信说道:“不会的,我们的军队提前预备了,如果暴露也是在嘉峪关出兵之后,巴拜伯克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抵达哈密境内了。”

    对于曹禺的怀疑,林君弘是有些恼的,因为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当皇帝问他为什么选他做自己的副帅,曹禺很不客气的用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来形容他,林君弘在兰州城里调配军队,分批出发,秘密集结,就是要向曹禺证明一下,自己到底办事牢不牢!

    “啊,绿洲,绿洲!”

    前锋忽然叫了起来,喧嚣的厉害,林君弘得意的笑了笑,说:“曹将军看到了吧,若是巴拜提前侦知了我们的行动,那这片绿洲早已不存在了。”

    与积雪融化成河,经过冲击平原形成的绿洲不同,这个名为大泉子的绿洲是因为有一眼泉水,原本这眼泉水只能形成不大的水泡子,但过往的商人挖掘并且用石头砌筑出一个院子大小的水塘,才有了这绿洲,在帝国二年巴拜入侵河西走廊失败,为怕报复,把石头围子给破坏了,水塘里的水漫溢沙地,只剩下了水泡子,后来证明报复是不存在的,巴拜又默认商旅把它修复了,显然这个水塘存在就证明巴拜还知道,否则肯定破坏了。

    林君弘得意的笑着,但陈端骑马而来,脸色铁黑,说道:“殿下,出事了,我们行踪提前暴露了。”

    “水塘不是没有被破坏吗?”林君弘不敢相信。

    “有人往里扔了死尸!”陈端说道。

    林君弘立刻赶到了水塘边,水塘被宪兵控制住,不许任何人饮用或者饮马、骆驼,林君弘走近一看,水塘里果然有几头死羊,这意味着水不能饮用了,这类手段对于云中援军并不陌生,因为在过去的几年里,每当春天雪化,满洲人就往瀚海里所有的水源,无论是河流、泉水还是水井,全都扔进病死的牲口,就是给帝**队越过瀚海制造困难。

    吐尔逊手下的几个向导正大声的怒骂着,不用问也知道,他们在诅咒扔死尸的这种行为,沙漠里,水就是生命,普通人根本不会这么做。

    “殿下,您来看!”曹禺发现了什么,招呼林君弘。

    林君弘跑过去,看到水塘里一块大石头上放了一个铁质笼子,正在水面之上,里面竟然是七八只老鼠,还有一些面饼,而笼子上还有一块毡布,毡布上写着几个字,问过翻译之后,林君弘瞬间怒了,因为那是‘汉狗必如此’的意思。

    侮辱的话语无人在乎,但这已经足够说明,是巴拜伯克干的这件事,就是阻止帝国大军西进,显然曹禺的担心没错,西征计划提前暴露了,不然巴拜不可能这么早破坏水源。

    “吐尔逊,下一个水源点在哪里,几天内能赶到?”林君弘招来吐尔逊问道。

    吐尔逊笑了笑:“殿下,您不用担心,虽然以大军的速度,四天后才能抵达,但这里还有一口井可以补充水,这口井肯定没有被破坏过。”

    说着,吐尔逊引着林君弘等到了水塘边的残垣断壁中,吐尔逊指了指一面早已倒塌的墙壁,命手下扒开之后,露出一块大石板,掀开后,露出一个井口,一块石头扔进去果然有咚的一声,有水!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口井?”曹禺问道。

    “因为这就是我挖的,只不过是十年前的事了。殿下,大人,沙漠里的泉眼是最不值得信任的水源,今年有水,或许明年干涸,这大泉子的泉眼就是十年前才出现的,我们发现后,就知道这里有水脉,然后挖出了这个井,井可比泉眼更值得信赖,不是吗?”吐尔逊微笑说道。

    林君弘哈哈一笑,庆幸自己找了吐尔逊当向导,他正要感谢,却被陈端拉在了身后,陈端拔出刀,抵在了吐尔逊肥胖的肚子上:“你们挖了这口井,肯定不只你一个人知道,巴拜伯克的人为什么不知道?”

    吐尔逊吓的双腿发软,而已经有人打了一桶水上来,陈端舀了一瓢子递到吐尔逊面前:“喝下去,你先喝!”

    吐尔逊哪敢不从,也是明白陈端怕有人在这井里下毒,连忙把水喝光了,解释道:“殿下,当时挖井的就我们十几个人,挖出来就隐藏起来了,作为大家共同的财富,我们这些人经过此地,只要泉眼有水,就不会开井,十年过去了,挖井的有人死了,有人定居了,除非这些人里有人投靠了巴拜伯克,否则他们定然不知道井的确切位置,即便他们听说了,也找不到确切位置,这里可不只一口井,有水的只有这一口。”

    陈端立刻带人去搜,果然找到几口枯井,里面有腐臭的味道传来。

    实际上,在沙漠了挖井很有撞运气的成分,有泉眼证明有水脉,但水脉走向无人得知,吐尔逊等人也是挖了三口井才有了这一口有水的,而有吐尔逊这类想法的定然不止一个,所以陈端找到了好些个枯井。

    “放了他吧,吐尔逊先生不会出卖我们的。”林君弘道。

    陈端这才归刀于鞘,曹禺对身边军官说道:“传令下去,大军休整两日。”

    休整两日也是不得已,一口井要为八千人和六千多牲口提供水源,一个晚上根本不够,不过既然巴拜伯克已经发现了,就不用怕耽误时间了。

    夜晚吃过饭,林君弘召开军议,吐尔逊也参与其中,展开地图后,曹禺问:“吐尔逊先生,现在已经证明巴拜伯克知道了大军的行踪,且提前破坏了水源,我需要你把无法被破坏的水源标注出来,看是否足够让我们抵达哈密,不妨告诉你,军中粮食还能吃二十日。”

    吐尔逊思索说道:“红柳园不能去了,现在是九月了,流向那里湖泊的河水断流了,湖水扔进死羊就没法用了。南泉岭有一口密井,但我已经三年没有去过那里,不知道有水没水,最不容易破坏的是马莲坛,那里原本是个村庄,有坎儿井灌区,引的地下水,大军补充肯定是够的,是活水,不怕叛军污染,即便破坏也只能破坏一部分,半日时间就能修通,但有一样,那里距这里需要走五天,最好派先遣队先去南泉岭看有没有水,再去马莲坛查验,确定了再出发,不然我们先去南泉岭,若补充不到水再去马莲坛,就会多走两天,还不如直接去马莲坛。”

    “好,就按你说的办,你找一个知道密井位置的人给我。”陈端说道,然后对林君弘二人说道:“殿下,将军,我亲自带人去,别人去,我不放心。”

    “好,辛苦你一趟,多带些骑兵。”

    “从马莲坛再往哈密走就有村庄和河流了,河水是活水,不怕污染,有村庄肯定有坎儿井,也能补充,而且相互之间距离比较近,多两日,少半日就有水源。”

    曹禺长出一口气,如果是那样的话,一切就稳当了,吐尔逊担心说道:“我最担心的是巴拜伯克在马莲坛与大泉子之间埋伏,这里至少有五天没有水源,如果他用兵马困住了我们,我可未必在戈壁滩上掘出井来。”

    曹禺笑了:“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能困住我们的军队还没有诞生呢,他们若是敢来,那就有新鲜的马肉吃了。”

    军官们哈哈大笑,沙漠作战,最怕的就是补给线最切断,可他们携带有足够的物资,可以直接冲到哈密,根本没有补给线,而伏击更是无稽之谈,在这种平坦的地形,西征大军的火炮和燧发枪会教巴拜伯克的军队如何做人。

    第二天的下午,林君弘巡视完大军,见到吐尔逊正在泉水边忙活着,他的手下把死尸捞出来埋在沙漠之中,石头围子被推倒,水被放干,在地势较低的地方,一个新的围子正被砌筑,再挖一个沟渠,就可以形成一个新的水塘。

    “需要我的人帮忙吗?”林君弘问。

    “不敢劳烦殿下的天兵,时间充裕,我的人可以在启程前做完。”吐尔逊引着林君弘走到阴凉地,林君弘看到胡杨林下还有那个熟悉的铁笼子,里面的老鼠还有几只活蹦乱跳的老鼠。

    林君弘看了一眼:“这些老鼠竟然没死?”

    吐尔逊道:“巴拜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他故意把笼子放在水塘上面,给里面的老鼠留下充足的食物,就是想告诉您,这片水塘被污染了,帝国的大军会像水塘上的老鼠一样渴死,可是那个愚蠢的东西哪里知道,沙漠里的夜晚很冷,水塘上水汽充足,凝结在铁笼子上,老鼠就是靠这些露水活下来了,而巴拜那块写着狂语的毡布还为老鼠遮挡了中午的阳光。”

    “好好养着这些老鼠,别让它们死了,它们和巴拜伯克有一个约会!”林君弘微笑说道。

    两天的时间,西征大军完成了补给和休整,继续西进,离开的时候,这里留下了一个新的水塘和一块石碑,石碑上清楚记载了帝国的叛逆恶贼巴拜污染水源的恶劣行径,也承受了叶尔羌国畏兀儿商人吐尔逊麦尔丹的义举。

    而刚离开大泉子不久,陈端率领的前锋返回了大队,而陈端吊着一支胳膊,显然已经受伤了,再看随他而去的骑兵,少了近五分之一,马匹也折损不少,但带来的却是好消息,马莲坛的坎儿井被破坏的不严重,随便找些人就能挖出来。

    “我们先是查探了红柳园的密井,有水但水位很低,向导说那种水位支撑不住大军取用,所以就去了马莲坛,那里的情况还好,只不过回来的路上遭遇了叶尔羌骑兵的袭击,他们有四百余骑,火器装备率很高,其中的重型火绳枪和骆驼炮要值得注意,戈壁滩上无遮无拦,与其对射,马匹损伤很快,我们损失的四十多匹好马。”陈端介绍到。

    “骆驼炮,什么东西?”林君弘问道。

    陈端招了找手,手下牵来一匹骆驼,驼峰上有一个木架子,上面架设一门火炮,还可以旋转,看口径也就是一磅炮,林君弘细细打量,感觉和风帆战列舰上那些设置在两舷防止敌人登舰用的回旋炮很类似,实际上,骆驼炮也正是回旋炮的变种,有时候甚至就是一门超重的火绳枪。

    这种火炮很轻便,骆驼可以驮着与大军同行(骆驼驮负能力是内陆牲口中最厉害的,平均可以驮200公斤),而且在使用的时候,还不用卸载下来,直接让骆驼跪在地上,就可以装填发射,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自行火炮,而骆驼炮比回旋炮身管要长,射程超过普通的火绳枪、燧发枪。

    “很麻烦的东西,你们是怎么应对的?”曹禺问道。

    陈端手下一个士兵咧嘴笑了:“很简单,用燧发线膛枪,有效射程超过骆驼炮,因为我们是燧发枪,是可以趴在地上射击装填的,而对方只能让骆驼跪下,我们直接打对方的骆驼就可以了,效果很好。”

章一零九 哈密

    陈端补充了一句:“遭遇战确实可以,但若敌人预设阵地伏击就很难了,叶尔羌兵会把骆驼的四肢捆住再让其跪下,然后用毡布盖在骆驼身上,外面铺上一层湿土,距离远了,线膛枪子弹也未必击穿,瞄骆驼脑袋很困难,即便打中了,骆驼也无法反抗,给敌人无法造成惊扰,叶尔羌人把这种叫做驼城,据说准噶尔等草原部落也会用这招。”

    “没关系,我们有野战炮,不怕驼城!”曹禺倒是不在乎。

    西征大军摆开警戒队形继续前进,将蒙古骑兵与骑乘战马猎兵混编,以避免叶尔羌人的袭扰,这种战术相当有效,线膛枪的集中使用导致敌骑往往还未靠近就遭遇了伤亡,不等展开就有人逃亡,巴拜伯克的骑兵很熟悉沙漠戈壁的环境,追击往往伤亡很大,几次追击受损后,曹禺命令不再追击,只保持警戒前进即可,抵达马莲坛之后,修复了坎儿井,利用破败村庄留下的各类木材和秸秆,西征大军好生吃了一顿热乎的食物,然后继续前进。

    马莲坛距离哈密已经不足三百五十里,地平线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绿色,只不过已经是秋季,草木倾向于深绿甚至发黄,而当哈密的第一个村庄出现在西征大军前锋的视线中时,大军爆发出了山崩地裂一样的欢呼声。

    吐尔逊自告奋勇的前往村庄联络,林君弘派遣了五十名骑兵给他,等到林君弘率军抵达村庄旁边的时候,道路上已经有人在等待,地上有十几头牲口和车辆,还有一些粮食口袋,吐尔逊说道:“殿下,巴拜伯克的手下已经在昨晚就逃走了,这几个人是村子里推举来的,这个村子只有一百四十户人家,为大军献了一百四十石粮食,十四头牲口,还有这些金银。”

    袋子被打开,露出各种钱币和金银块,摆在了林君弘的脚下,林君弘笑着问道:“吐尔逊先生,他们是希望我的士兵不要进村,对吗?”

    吐尔逊脸上有些为难,小心说道:“是这样的,村子里有孩子和女人,她们........。”

    林君弘道:“你让他们放心,我的士兵不会进去骚扰的,我需要村中长老给我找一块有水的平地宿营,这些钱财请他们带回去吧,牲口也带回去,我的军队还不需要这些东西,如果他们村中有新鲜的瓜菜水果,请他们送一些来,另外就是草料,我需要他们提供一些草料。”

    吐尔逊把林君弘的话翻译给了那几个人听,几个人欢呼起来,连连称颂,继而对吐尔逊说了几句话,吐尔逊道:“他们说,您的军队可以任意取用村庄外围的秸秆,棉花秸秆可以做军队的燃料,麦秸和高粱秸秆可以做牲口的饲料,他们在晚餐前还会尽可能送来一些麦麸饲料,您看如何?”

    显然,村里的人还是惧怕大军的,既不愿军队进村,也不愿意出来服务,生怕遭遇不测,林君弘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拔出一个侍卫的手枪交给了其中年纪最长的人,说道:“我的军队不会进村骚扰,如果有人不听我的命令进去,你可以用这把枪打死他,我赦免你无罪,另外我的军需官会开具一份文书给你,你们为大军奉献了一百四十石粮食,今年就不用交税了,如果今年有人以帝国的名义向你们征税,你就把文书给他看。”

    打发走了村老,吐尔逊说道:“殿下,您真是一个仁慈的人。”

    林君弘道:“我要了他们一百四十石粮食,侵占他们冬季的薪柴做饲料和燃料,还给他们带来了恐惧,我还是一个仁慈的人?”

    “至少您比巴拜要仁慈很多。”吐尔逊说道。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林君弘笑了,他的仁慈可不是用来获得胜利的,如果只是为了战胜,他会让人劫掠了村子,获取全部的粮食财物和人畜,以增强实力。可林君弘不会这么做,他的仁慈是用来统治的。

    林君弘带着吐尔逊走到碾盘边,展开地图,问道:“这里距离哈密不到百里,应该有好些村庄吧。”

    “是,这里有一条发源于北面山脉,南流的河水,我知道的,河流两岸有不下十个村庄,可能有两千户人家。”吐尔逊说道。

    林君弘点点头:“那很好,大军会在这里逗留三到五天,好好休整一下,你对这里熟悉,带上军需官和军法官,前往所有的村庄收取军税,不要钱和骆驼之外的牲口,每户人一石粮食,但还不够,你从军需官那里支用银钱,再买两千石粮食来。”

    “殿下,如果您在此逗留,不担心巴拜有所准备吗?”吐尔逊说道。

    “他会怎么准备?”林君弘笑了。

    吐尔逊想起一路见识到的西征大军的实力,感觉巴拜应该不是大军的对手,派军来决战可能性不大,吐尔逊道:“他会调遣吐鲁番、库尔勒的援军,或许还会对属地的所有的地方坚壁清野,把粮食、火药通通运到城市里去,和您消耗。”

    “那样不是很好吗,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把粮食牲**给巴拜的,而巴拜也不可能坐视这些资源为我们取用,他只能派兵去抢,巴拜一旦派兵,不就显得我比他更仁慈吗?”林君弘得意笑了。

    大军选择在此地逗留并非只是让巴拜劫掠,其实按照大军了解到的情报,哈密地区的秋收和征税已经大体结束了,也就是说,巴拜的城市里不缺粮食,他更多的是要破坏。哈密和吐鲁番都算不上什么大城市,不可能把领地的人都迁移进去,如果让领民带着财物粮食进城避难,不会有太多反抗,可若是纵兵抢掠焚烧,那就是自杀行为了,但巴拜却不得不这么做。

    大军也不怕巴拜劫掠,因为林君弘不会坐视不管,他手下有几千骑兵,完全可以深入哈密境内攻击巴拜派遣出来的军队,像是坚壁清野这等事,根本要分兵去做,分兵就打不过帝国的骑兵,而集中兵力又无法坚壁清野,最终巴拜得到的除了暴虐的恶名,再无其他了。

    而反过来,林君弘却可以借此机会联络阿克苏的司马依伯克出兵,牵扯吐鲁番的敌人,一举数得。

    哈密城,伯克府。

    “什么,敌军已经抵达了卡拉尼河畔,怎么会这么快,他们可是有上万人,几千头大牲口,我亲自破坏了玉门到哈密的水源!”巴拜伯克惊讶的看着手下,难以置信。

    “伯克,他们确实到了,人马齐全,我们的马队和骆驼炮没能阻拦住他们,他们的枪械比我们好太多了。”手下低声说道。

    巴拜依旧难以置信:“人马齐全,他们即便穿越戈壁滩,也会损失大量的牲口才是.........。”

    “伯克,沙漠里的一些水源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商人们却清楚的很,而且我的手下听说敌军的向导是吐尔逊麦尔丹,想必您听说过他的名字,一个号称能比骆驼活的长久的人。这个家伙再卡拉尼一带为敌军征收军税,购买粮食,他很有声望,而且敌军根本不骚扰村庄,不抢掠东西,甚至购买东西的价格也很公道,还会赠送布匹、丝绸和茶叶作为礼品,根本无人反抗他们,我想等他们休整完毕,储存足够多的物资,就要进攻哈密了。”巴拜的手下给出了一个不能无视的判断。

    巴拜自然知道吐尔逊的名字,那个是一个很有威望和声名的商人,记得早些年他的兄弟还因为触怒了自己而死。

    “我想我的兄弟司马依也在磨刀霍霍,瞄准了我的吐鲁番吧。”巴拜坐在椅子上,神态有些颓然,他面临着抉择。

    巴拜除了本身的实力之外,还有不少盟友,远方的叶尔羌城和喀什噶尔已经属于了他的侄子巴尔斯和阿帕克和卓,在司马依选择与帝国合作的时候,那就是自己最坚定的盟友,而阿尔泰山以西的满清政权也是自己的天然盟友,他们应该不惮于出兵踢帝**队的屁股一脚,反倒是准噶尔部的僧格没有那么可靠,他们或许不愿意看到帝国覆灭自己,但肯定也不敢为了自己与帝国开战。

    “派人联系阿帕克和卓和大清皇帝,我们需要他们的支援,吐鲁番、库尔勒和哈密,所有的城市都坚壁清野,把士兵派出去,不能给敌人留下一粒粮食,你亲自去一趟吐鲁番,告诉我的儿子里什特,让他一定要守住吐鲁番,放弃察力失,不要与司马依的军队决战,等圣裔的援军抵达后,再夹击司马依,等消灭了司马依,再来帮助我,而我则会坚守哈密,等待他们的。”巴拜思来想去,终究还是不想放弃哈密。

    实际上,在叶尔羌汗国内部,察力失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因为先汗阿布都拉汗就是在这里起兵的,一般来说,察力失的统治者会作为下一代继承人,只不过阿布都拉一死,巴拜就占领此地,驱逐了阿布都拉的一个儿子,而此时放弃,交给司马依伯克,就是为了刺激叶尔羌城的阿帕克和卓,快些出兵东援。

    部署好了这些,巴拜走出了房间,感受着有些微凉的风,心里很是矛盾,他很希望天不要冷的太快,这样援军就可以快点抵达,特别是漠北的清廷援军,但也希望冬季快些到来,快些下雪,这样敌人就会有更多困难,说不定会退兵。

    “殿下,阿都拉和卓到了。”

    帐篷里,林君弘正埋头写公文,听到陈端如此说,脸色一黑,把手中的纸张捏成一团显然是气急了。

    自从那日发现水源被破坏,大军行踪提前暴露,林君弘就一直怀疑是阿都拉所为,因为阿都拉是少数几个知晓帝国将要进军叶尔羌汗国的人,也有充分的动机。

    首先,林君弘欺骗了阿帕克和卓,他用等待皇帝的旨意这个借口稳住了阿都拉,把他软禁在了兰州,然后通过吐尔逊联络上了司马依伯克,避开阿都拉,商定了作战计划,还让司马依伯克对阿都拉不信任。

    其次就是阿都拉的本身的计划,显然这个计划是用司马依和夹击巴拜这样的诱饵诱使帝国对巴拜开战,只不过阿都拉可不是为了司马依当汗王或者帝国统治西域,本质上他还是想借机扩大他在西域和西北的影响力,成为这片区域数百万教徒的掌教,或许有一天,他会谋求建立一个神权国家。

    林君弘的迅速进军计划对阿都拉是不利的,而阿都拉秘密传信巴拜,巴拜破坏水源地,阻挠帝国今年的进军,把战争拖延下去,对其更有利,甚至司马依伯克死了也对其有利,那样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帝国会更依赖这位在叶尔羌内部有影响力的圣裔。

    “真想一刀杀了这个蠢货!”林君弘怒道。

    但他也只是想想,阿都拉有动机,但林君弘没抓住证据,而且阿都拉还有大用。

    陈端笑了笑:“仅凭他胆敢计划在帝国境内传教这一条,就该杀了他,可是殿下,这份名单上的人,还需要他去解决,还需得留他几个月性命,待无用了,杀了也就杀了。”

    陈端所说的名单正是林君弘此时忧愁的地方,甚至有些束手无策,他原本以为,逼着巴拜做出暴虐之举,自己展示仁慈就能得到本地百姓的支持,但事与愿违。应该说,某种程度上林君弘成功了,确实有部分村庄百姓献上军税提供支持,但也有人带头反抗帝**队。

    作为统治吐鲁番和哈密多年的领主,巴拜手下也有一批宗教人士为其服务,此刻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们蛊惑哈密各村镇的百姓,宣称帝**队是异教徒的入侵,要求所有的百姓发动杰哈得攻击帝**队,那些***、哈孜和各地的穆夫提们甚至亲自领导地方百姓对抗,甚至有的村庄杀害了林君弘派去的使者和翻译。

    显然,帝**队进行屠杀和镇压必然会引起更多的反抗,如果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林君弘才不会为了什么仁慈之名而心慈手软,可现在他有选择,只要对阿都拉的背叛行为选择暂时无视,帮助他建立一支军队,让他去清理那些家伙,就和帝国无关了。

    “亲爱的阿都拉和卓,这个时候能见到您实在是太高兴了,您身体怎么样,穿越沙漠时吃了不少苦头吧,快点坐下喝一杯奶茶,休息一下。我真是后悔,出征的时候竟然没有把您这位智者带在身边,等到进入叶尔羌境内才后悔莫及.........。”刚才还要打要杀的林君弘见到阿都拉进来,立刻就是一副热情的模样,弄的阿都拉都有些无法适应。

章一一零 城墙

    林君弘对待阿都拉非常热情,点心、热茶还有温度合适的洗脸水,两个加了软垫的凳子可以让二人促膝交谈,当然还少不了洋溢的笑容,陈端看到林君弘如此,就此放心下来,躬身退出了大帐。

    “我听陈大人说了您的困境,您真应该带我在身边帮助您。”阿都拉诚恳说道。

    “哎,我是担心您的安全,我听人说巴拜伯克的领地多是白山派,担心您随我一起来,会受到伤害,就想着您与第二批军队一道前来,等我击败了邪恶的巴拜,您来帮我们稳定局势,毕竟您是圣人的后裔。”林君弘态度也很真诚,就是不说骗他等待的事情。

    阿都拉也知道再提那件事不合时宜,战争已经开始,帝国的军队抵达了哈密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如果自己还揪住那件事不放,可能损失更大,他笑着说道:“您说的没错,哈密很多的是异端,但也有我们的信徒,有我在,他们肯定会帮助您的。”

    “是的,每当我向这里的百姓提起您,总会有人献上牛羊和瓜果,您的圣名简直胜过一万强军。”林君弘附和说道。

    “殿下,请问现在我能为您做什么,真是可惜,如果我能在甘肃募集一支军队,能为您做的更多。”阿都拉说道。

    林君弘道:“现在需要您的地方也有很多,这里有很多白山派的穆福提盘踞村庄,反对我们,我原本可以用兵清剿,可您知道的,那样会伤害很多无辜的人,我需要您的建议,和卓。”

    阿都拉也不愿意看到林君弘发兵清剿,如果是那样,肯定会杀死很多普通的教徒,而教徒就是他这类宗教人士赖以生存的羊群。

    对于阿都拉来说,白山派那等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他很乐意利用帝国的力量去消灭白山派,但不是让帝国动兵,而是由他动手,区别在于,帝国的军队杀死一个穆福提可能会连带杀死一百个普通人,而阿都拉来说,杀死一个白山派的穆福提,就可以用一个学生取代他,而没有多少附带损伤。教徒们懂什么呢,他们的信仰不都是来自教士的解释吗。

    “我的建议是由我去消灭他们,让这里的百姓得到真正的圣训,这样他们就可以在我的指挥下,支持您的军队进攻哈密。”阿都拉自信说道,他转而又说:“可是我的身边只有一些学生,而面对异端,雷火往往比经文更好用。”

    “本地的黑山派教徒愿意拿起武器支持您吗?”林君弘明知故问。

    “当然,但是教徒们也需要食物呀。”

    林君弘笑了:“那实在是太好了,我虽然没有喂养他们的食物,但有能购买食物的金钱,我虽然不能让上苍降落雷火,但拥有充足的枪械,我可以给您刀剑、火枪和马匹,还有一万两白银的资金,这些够了吗?”

    “足够武装起一支消灭异端的军队了。”阿都拉说道。

    林君弘知道他想要的更多,也早有准备,他故作为难:“很抱歉,我不能为你提供更多了,但是我可以保证,白山派的所有利益都可以被您继承,寺庙、土地、佃农、牲口,您夺占了就是您的了,我的保证就是帝国的保证。”

    “如此就够了,作为您真挚的朋友,我怎么敢再要求更多呢,请您等我的好消息吧。”阿都拉达到了目的,欣喜万分。

    林君弘笑着送阿都拉离开,回来的时候,看见陈端正挂着笑容看着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殿下,您真的很有成为伟大政治家的潜质。”陈端很认真的说道。

    “是吗?这你都能看出来?”林君弘也是笑了。

    陈端解释说:“不是我能看出来,而是陛下说过,能把撒谎演绎的像吃饭喝水那样平淡的人,肯定可以成为一位政治家。我原本以为您只是能隐忍不发,不曾想您竟然表现的如此愉悦。”

    “哦,是吗,那阿都拉肯定相信我是支持他的,对吗?”林君弘问。

    陈端道:“您表现的有些过于热情了,但我想阿都拉不会怀疑,毕竟您的年纪足够他轻视很多东西。”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阿都拉和卓成为了哈密周边最响亮的名字,他利用本教派的教徒,以自己的学生为骨干,还有许多四面八方赶来的支持者,组成了一支乱糟糟的军队,这些军队则发起了对白山派异端的战争。

    一开始战争很惨烈,但只是杀鸡儆猴,阿都拉围困了一个村庄,几乎杀死了里面所有的人,而这震慑了哈密周边,所以当阿都拉的军队再度出现在另外一个反抗的村庄时候,里面的穆福提早已抛弃了自己的教徒,带上金银牲口逃亡了哈密城,阿都拉当即任命了一个学生作为穆福提接任,赦免了所有人的罪孽,并且接纳他们成为了黑山派的信徒。而第二个村庄成为了阿都拉统治这片地区的固定模式。

    而在这场战争中,帝**队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他们不接近村庄,而总是埋伏在哈密前往目标村庄的路上,伏击哈密城出来的军队,两次成功后,巴拜就彻底失去了对城外的控制。

    半个月之后,另外一个好消息传来,接到消息的司马依伯克出动了大军,向东占领了察失力,进入吐鲁番境内,虽然没有爆发什么像样的战斗,但至少吸引了敌军一部分的实力。同时,卫云凤率领的援军也赶到汇合,带来了两千名步兵,两千五百名骑兵,还有大量的物资,特别是军队需要的冬季棉服,到了这个时候,林君弘下达了向哈密进军的命令。

    哈密并不是什么大城市,周长不过三里,只有南北两个城门,因为缺水,没有护城河只有干壕,城墙使用的是石头、泥土建成,高度有余而厚度不足,这座城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前明关西七卫哈密卫的时代,只不过又经历了吐鲁番汗国、叶尔羌汗国,几次改建、重修,成了这个模样,无论是哪个朝代,城池都没有遭遇过强力的火器,所以在防备火器上尤为不足。

    到了十月底,天气已经很寒冷,吐尔逊来到了哈密城,这段时间他是帝国大军的军需官和使者,每个被阿都拉接管的村镇他都会前去,招募壮丁、采购粮食、饲草,等到他抵达阵前的时候,大军已经围困哈密有半个月了,吐尔逊有些心慌,因为他明明看到帝国大军带了不下十五门火炮,为什么还没有攻下哈密城?

    可到了哈密他才看到,那些野战炮与部分步兵被布置在哈密城的南北两个城门,这两个方向各自立下了一个寨子,步兵的燧发枪和火炮的重火力封锁出城的路线,而林君弘的大营则在哈密城东立下。

    “吐尔逊先生,您真是一个好运的人,进攻马上开始了,您来的真是及时。”林君弘热情的招待了自己的朋友,带着他参观了大营里攻城的主要火力——攻城炮台。

    炮台立在城东四百米外的一处土台上,土台顶部平整好搭设了棚子,远看就是烟雾缭绕像极了铁匠铺,而土台下则是壕沟、胸墙,两翼是枕戈待旦的骑兵,登上土台,吐尔逊大吃一惊,那里已经摆开了六门火炮,但这些长的像是水缸,炮口向天,炮弹比自己用的洗脚盆还大的火炮肯定不是从嘉峪关运送来的。

    实际上这是兰州枪炮局的铸炮大匠利用本地的铜铁铸造出来的十二英寸攻城臼炮,只不过因为用料实在太粗糙,为了保证不炸膛,只能把炮管壁铸的更厚,重量更是超过四吨,这玩意肯定是无法移动了,实际上也没有想过移动,只要能把眼前的城墙炸塌,它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沉重的实心炮弹从臼炮之中发射上天,炮弹可以飞到二百多米高,然后利用重力狠狠的敲击原本就不厚重的城墙,六门火炮接连发射,每当有炮弹落下的时候,宗室激起尘土,形成一团烟雾,等到实心炮弹打的城墙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时候,再换上榴弹,城墙就很难支撑住了。

    “诸位,请举杯,庆祝一下这个美妙的时刻。”欢乐的气氛在城内伯克府中蔓延,巴拜和他的异密属下以及各类宗教官员聚在餐厅的长条桌周边,此刻,没有人说酒禁之法,他们现在需要的就是一杯庆祝的水酒。

    因为城外带来了太多的好消息,一个口信和两份含金量十足的密信。

    正如巴拜所预料的那样,漠北、西域的任何一方势力,哪怕是曾经觊觎巴拜的领地,哪怕曾经与巴拜为敌,此刻都选择的支持他,因为任何一方都无法接受帝国这样一个强横的对手介入到西域之中。

    最积极的就是叶尔羌城的阿帕克和卓,特别是他知道帝国已经选择了阿都拉和卓的黑山派之后,立刻不顾一切的调遣全部主力东进,已经占领了距离阿克苏不远的乌什,逼近了司马依伯克的阿克苏城,据说司马依的家人已经东逃进了察力失。

    而收到巴拜消息的清廷也已经动员了在扎萨克图汗故地驻牧的骑兵,号称发兵两万在雪落下之前赶到支援,而准噶尔部的僧格顶着帝国藩属的名头,不便与帝国为敌,但也做出了承诺,他捎来的口信保证,第一不会借着这场战争侵吞巴拜的领地,让他放心迎敌。第二,会增兵喀什噶尔和叶尔羌,帮着阿帕克和卓弹压地方,让他也放心支援。

    巴拜感受到的从未有过的幸福,在一杯酒下肚之后,他高兴的向众人宣布,现在只需要在温暖的房间里享受美食和女人,就能等到援军,把狂妄的汉人围歼在哈密城下。然而,这个宣言刚刚说出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从城外传来。

    “发生了什么,是敌人的火药库爆炸了吗?”透过窗户看到东城墙外一片烟尘,巴拜忍不住向更好的方面猜想。

    他没有了继续饮宴的兴致,披挂上了铠甲,想要出伯克府观察,但见一个将领拖着受伤的身躯进来,痛苦的说道:“伯克大人,敌人发炮攻城了,用的比马头还大的炮弹,轰击我们的城墙!”

    “胡说八道,哪里有什么火炮能发射这么大的炮弹!”巴拜完全无法相信,但已经站在院子里的他视野更为开阔,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黑点忽然从城墙外高高飞起,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砸在了东城墙的顶部,直接把一门小炮砸飞了起来,瞬间就是烟尘四起,哀嚎一片,等哪里烟尘散了一些,一个巨大的豁口出现在了城墙上,巴拜的眼睛瞪大,竟差点坐在地上。

    那将领挣扎起身,问道:“伯克大人,怎么办?”

    巴拜用粗糙的手揉搓了一下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到成群的士兵正从城墙下逃下来,他怒道:“把卫队集结起来,弹压士兵,把那群胆小鬼赶到城墙上去!”

    然而,巴拜的命令没有得到很好的执行,当士兵回到城墙的时候,立刻遭遇了榴弹炮的袭击,五点五英寸的榴弹落在城头,把无遮无拦的士兵炸的人仰马翻,立时便连滚带爬的跑下来,而且士兵们说,敌人根本不进攻,只是轰击城墙,站在城头除了等死,没有任何意义。

    巴拜只能把士兵集结起来,在东城墙方向修筑街垒,架设火炮和火绳枪,准备在城墙破裂之后,迎接敌人的冲击,他一身戎装站在最前面,直面城墙,稳住了军心。

    城外每当有一声炮响,都会有一枚巨大的臼炮弹飞起落下,有的直接飞过了城墙,把城里的建筑砸的稀烂,但更多的则是直接砸在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而大部分的炮弹巴拜都无法看到,他只是能听到炮弹敲击城墙的闷响,一声一声,很有规律,那面已经有上百年历史的坚固城墙似乎在剥离在碎裂,好像随时可能倒塌,巴拜的思绪回到了自己小时候。

    巴拜还记得,还是自己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偷了兄长司马依最喜欢的望远镜把玩,被发现后,他躲回了卧室,给木门上了门栓,可依旧被发现了,司马依找来了帮手,用一根圆木撞击自己的卧室门,咚咚咚!那声音,那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的感觉,和现在一模一样。

    司马依又找来帮手了,又一次撞自己的大门,只不过这一次不是进来暴揍自己一顿,而是要自己的性命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巴拜口干舌燥,正当他以为古老的城墙可以挡住汉人的火炮时,那面承受了太多炮弹的城墙发出了嘎嘎的声音,在城外的欢呼,城内的惊叫声中,终于倒塌了。

章一一一 叛徒

    面对不下十米长的大豁口,巴拜紧张的拔出了佩刀,准备迎战,而在城外,吐尔逊也有些紧张,但林君弘依旧坐在那里看着,吐尔逊问:“殿下,您不下令进攻吗?”

    “这个豁口太小了,让炮兵再扩大一些再进攻。”林君弘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而炮台上的军官已经在指挥夫子给火炮转向了。

    装填、发射、复位、清洗再装填.........。炮兵们机械的持续着动作,因为林君弘命令炮声不能停,所以他们把火炮分为两组,间隔开火,不开炮的时候就散热,炮手休息,沉重的火炮复位和炮弹装填实在是力气活。

    而持续了一个夜晚的炮击让摇摇欲坠的城墙再次坍塌,豁口从十米扩大到二十米,三十米,当实心的炮弹把城墙打的支离破碎的时候,换上了珍贵的爆破弹,摧毁的速度就更快了。

    第二天的下午,吐尔逊购买的第二批粮草已经运到,他照例前往俘虏营找人卸车,这里有一个用木头圈起来的区域,里面有几百人,都是进入哈密之后获得的俘虏,吐尔逊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此刻俘虏们正吃饭,一口大锅里炖着羊骨头,白色的汤在里面翻滚,羊杂起起伏伏,当一把咸盐和切碎的大葱和白菜撒进去,更是鲜香,每个俘虏都有一个大陶碗,一大碗汤,加上两个硬邦邦的囊,吃的稀里哗啦,吐尔逊可从未见过有人给俘虏吃这么好的东西。

    不仅是吃,俘虏身上也穿着半新不旧的棉衣和靴子,这肯定是帝国大军的恩赐,因为捉到他们的时候,天多半还不冷。

    已经被俘了许久,俘虏们懂了规矩,吃完了饭,把筷子扔到锅里,碗摞起来,然后扛起铁锹、攫头和箩筐,列队站好,准备按照命令去挖壕沟或者垒胸墙。

    “都把工具放下吧,今天不干活了!”看管俘虏的宪兵喊道,所有人放下工具,依旧齐整的站好,没有人说话。

    宪兵说道:“那面城墙你们都看到了,已经完全倒塌了,帝国这上万军队冲进去,里面的人要么死,要么做奴隶,我知道,你们的家人在里面,不想家里死,不想当奴隶,就要劝他们投降!听懂了吗?”

    “是,长官。”

    “好,待会我会把你们放回城去,记着,回去找机会见你们以前的上官,告诉他们,投降免死,原职任用,若能立下大功,便可以授官封爵,恩赏金银。知道怎么才能立功吗,简单,都是仗刀活命的丘八,砍几个脑袋就行了,我现在念一遍,你们都听好了。

    逆贼渠首巴拜伯克,献其首级,封三等伯,赏银三千两,逆贼巴拜之子塔拉克首级,封一等子,赏银一千五百两........。”

    宪兵念了一个长长的名单,都是巴拜伯克及其手下的重要将领、官吏和宗教人士,这包括了整个巴拜势力的所有高层,都在赏金名单上,而中低层的军官和小领主则一个没有,显然,这是要逼迫巴拜势力以下克上,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惹出城里变乱来。

    哈密城,伯克府。

    曾经华丽舒适的府邸如今已经被改造城了堡垒,装饰豪华的大门被石头和土袋塞上,墙壁上挖出了射击孔,礼拜用的圆顶塔成了射击点和望楼,花园被破坏,成了亲兵们的宿营地,巴拜提着拔出刀鞘的长刀,警惕的巡视着所有的工事,他担心外面的人打进来,也担心自己的亲兵会给自己后腰来一刀。

    当城墙破碎的那一刻,巴拜选择了谈判来拖延时间,而对面顺势提出交换俘虏来展示诚意,巴拜同意了,不曾想回来的俘虏却带来坏消息,帝国赦免了所有的小领主和中下层军官,只要他们向高层和宗教人士挥舞屠刀。

    当城墙倒塌的那一刻,很多人就已经动摇了,此刻帝国开出了赏格,金银、爵位和官职,没有人会拒绝的,一个混乱的夜晚发生了很多次的叛乱和屠杀,巴拜和他的儿子、将领已经弹压不住,只能先守住伯克府。

    砰砰!

    外面又想起了枪响,巴拜飞快登上了伯克府最高的地方观察,但眼前的一幕让他彻底灰心丧气,因为在他的视野里,哈密城最大的天方教寺正遭遇攻击,高耸的宣礼塔上已经升起了浓烟,背叛者连寺庙都敢烧,教士都敢杀,就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了。

    正如巴拜猜想的那样,当几处寺庙陷落之后,士兵在军官的率领下从寺庙的武器库里获得了更多的武器,从街道的四面八方围住了伯克府邸。

    “巴拜伯克,投降吧,这样可以避免更多人死。”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巴拜后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不用看只听声音他就知道劝降的是谁,巴拜高声回应道:“安格巴,你这个向异教徒摇尾乞怜的蠢货,竟然敢焚烧寺庙屠戮圣裔,你会死的比我惨的!”

    “是吗,至少我比你活的长久。”安格巴不在乎的说道;“既然你不投降,兄弟们冲进去,把里面的杀光!”

    林君弘任凭哈密混乱了一天两夜,当他进入城池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城内飘荡着血腥的气味,还有很多的建筑物在燃烧,而尸体已经被收拾出来,排列整齐,伯克府沦为的废墟,里面的人多半是死了,据说在战斗的最后一刻,巴拜炸掉了火药库,但是等林君弘入住到城里一座商馆的时候,很久没有出现在他身边的吐尔逊竟然捆着一个人到了林君弘的面前,声言那个人就是巴拜,而经人辨别,那就是巴拜伯克。

    “您怎么捉到他的,很多人都说巴拜被火药炸成了飞灰。”林君弘不解的问道。

    吐尔逊说道:“伯克府有一条地道通往城外,我只需要在那狗洞旁等着这条恶犬就足够了!”

    “真是有意思,您怎么知道巴拜的地道?”

    吐尔逊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伤感说道:“我的兄弟曾拥有几处煤矿和玉石矿,他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矿工,却被巴拜强掳去修地道,他知道自己会因为知道这个秘密而死,所以还未挖掘就把地道设计方案告诉了我,我现在终于为他报仇了。”

    “真是想不到,背后还有这么一个凄惨的故事,我知道您想手刃仇敌,但请暂时交给我,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他。”林君弘说道。

    林君弘拍了拍手,八个士兵抬进来一个大铁笼子,不由分说把巴拜脱光了塞进里面,在巴拜惊恐的眼神中,从大泉子救活的老鼠被放在了巴拜面前,林君弘对巴拜说道:“巴拜,你肯定活不了了,如果你告诉我是谁泄露帝国西征军机给你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想来吐尔逊先生比我要仁慈的多,是被刀杀死,还是被老鼠咬死,你可要想好了。”

    “没有人给我送信.........。”巴拜咬牙说道,但仅仅这一句话,老鼠笼子被打开,饿了一天的老鼠落在了关押巴拜的大铁笼子里,这一次,老鼠可没有干饼吃,也没有露水解渴,想要活下去,必须吃巴拜的肉喝巴拜的血!

    林君弘走出了房门,把凄厉的惨叫声挡在门外,对陈端说道:“他招了告诉我一声。”

    “殿下,他要是不招呢?”陈端问。

    林君弘道:“那这事只能着落在阿都拉身上了。”

    半个时辰后,陈端走到了餐桌前,林君弘正在与吐尔逊一起享用战后的第一餐,二人看起来相谈甚欢,陈端看了吐尔逊一眼,林君弘拉了一张椅子说道:“坐下说吧,吐尔逊先生不是外人。”

    陈端坐下,只倒了一杯茶,说道:“大军西进的消息是阿都拉和卓泄露给巴拜的,而且早在八月初,巴拜就知道了,这一点卑职也从其他人那里得到印证,几个投降的将领说,八月初的时候,巴拜召集他们挑选骑兵进入沙漠,破坏水源,巴拜还亲自去了一趟玉门关和嘉峪关,探查我军情报。”

    “这么早?”这比林君弘想的还要早,那时候他还在兰州呢。

    陈端细细解释了起来,原来是司马依伯克在遭到叶尔羌城方向的进攻后,就立刻派遣使者往兰州送信,希望帝国进军援助,信被送到了阿都拉的手里,毕竟那个时候阿都拉还深受信任,阿都拉不能确定司马依是否还有送往甘肃官署的消息,更不能确定是否会有其他人把阿克苏被围攻的消息送到帝国境内,就立刻把消息秘密告知了巴拜,其实阿都拉也没有告知大军西征之事,只是把司马依伯克与帝国合作的秘密告知,而巴拜也没有以为西征大军目标是自己,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帝国介入叶尔羌汗国的局势,才破坏了水源。

    林君弘听完,问向吐尔逊:“吐尔逊先生,你感觉如何?”

    吐尔逊低声说:“殿下,阿都拉是圣裔,在叶尔羌境内特别是黑山派中享有盛誉,可杀不得呀。”

    林君弘点点头,吐尔逊想了想又说:“殿下,阿都拉也用不得啊,他与那阿帕克和卓一样,都是野心勃勃的人,觊觎的是整个叶尔羌汗国,你这么放任他控制哈密的村镇,对帝国的利益是有损的。”

    “多谢您的教诲,吐尔逊先生,您吃饱了吗?”林君弘问。

    吐尔逊连忙站起来,林君弘招手让侍卫过来,解下他的刀和手枪,放在桌子上,说道:“吐尔逊先生,巴拜是您的了,去报仇吧。”

    吐尔逊伸手抓起了手枪,走了出去,但立刻又折返回来,问道:“殿下,能不能让您麾下的勇士代替我解决巴拜?”

    “哦,为什么,他杀了你的兄弟,你不想为兄弟亲手报仇吗?”林君弘诧异的问。

    吐尔逊放下手枪,坐在椅子上,有些落寞的说道:“殿下,我是一个胆小的人,如果我亲自杀了巴拜,我肯定会做噩梦的,或许后半生都因此而困扰,既然巴拜会死,谁杀他不是杀呢,这个恶棍可不值得我为他付出几晚的好梦,不是吗?”

    林君弘哈哈一笑,拍了拍吐尔逊的手:“您真是一个通达的人呀,是啊,何必为必死之人去烦恼忧愁呢,我们活着的人根本不用和私人计较啊!”

    说罢,林君弘把刀交给侍卫:“去,把巴拜的脑袋砍下来,送往京城报捷,公告全城,是帝国的吐尔逊伯爵杀死了叛贼渠首巴拜。”

    “伯爵?”吐尔逊吓的站起来,不敢相信,他提醒道:“殿下,我只是一个商人.........。”

    陈端和林君弘都是笑了,陈端放下茶杯,说道:“吐尔逊先生,如果你将来有幸见到帝国的皇帝陛下,可千万不要对他说,我只是一个商人。”

    “为什么?”吐尔逊不解。

    陈端道:“因为皇帝陛下肯定会对你说,巧了,我也曾是一个商人。”

    “是啊,陛下最引以为傲的经历就是做海商的那段日子,你若是勾起了他的话头,那可能一个下午都不要再说其他的了。”林君弘也打趣道。

    吐尔逊不敢相信两个臣子在自己面前开皇帝的玩笑,他可不敢真的附和,只是跟着笑了笑,林君弘示意他不要紧张,说道:“吐尔逊先生,哈密已经在帝国的手中了,可这个地方还需要一个伯克来统治,您有这个意愿吗?”

    “殿下,我只是一个.........。”吐尔逊还没有适应自己的伯爵身份,又被授予实权领主的地位,更是惶恐,差点把那句熟悉的话脱口而出,他连忙改口:“我能为您做什么吗?”

    林君弘道:“我要继续西征吐鲁番,以免那个绿洲被司马依占领,或者避免我们的盟友司马依伯克被敌人消灭,我不在哈密,阿都拉肯定上蹿下跳,现在我还需要用他,但也不能坐视他掌控哈密。

    我准备给你留下一千名士兵,你需要替我把背叛者的家产、土地统计出来,不要让这些属于帝国的宝贵资产为阿都拉所占有,同时稳定本地的秩序,招抚周边村镇,建立统治,继续为大军提供后勤支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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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介绍:
日本南美白银,南非盛产黄金,财富汇聚于我,武士献上忠心。暹罗越南粮仓,澳洲广袤牧场,朝鲜铜铁煤矿,南洋遍地蔗糖。印度种茶织布,东北参茸硬木,大明人力充足,台湾林中猎鹿。马六甲港咽喉,香料胡椒肉蔻,万国商贾齐聚,海关不愁税收。伊比利亚双雄,外强中干平庸,帝国残阳没落,无有当年雄风。侵略台湾红夷,屠杀同胞仇敌,崛起之路绊脚,必要杀之祭旗。三尺青锋在手,无敌舰队吾有,虎狼之旅十万,原为中华奔走。东虏尽海波平,野蛮终于文明,若问平生之志,祈愿华夏中兴。七海扬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七海扬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七海扬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