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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五二 西南

    听了马吉翔的建议,一群人拍手称快,特别是几个蒙古王爷,纷纷支持:“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好!”

    几个汉官也是捋须点头,马吉翔神色颇为得意,而多尼却道:“好归好,就是怕人钻空子哟。”

    “哦,你说说,如何钻空子?”马吉翔问。

    多尼扫了几个蒙古王公,冷冷说道:“马吉翔,你信不信,到了除夕夜,有人会找上二十五个人上台扭他的肥硕屁股,然后自称蒙古舞,把剩下的二十五个名额全包下。”

    “胡说!”蒙古王公听出了这话的讥讽意思,怒道。

    马吉翔道:“我们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大家当然不是傻子,非但不是傻子,有人敢二十五个人扭屁股,有些不要脸的也能上台吟诵些酸诗烂词,反正只要把脸贴屁股上,什么事干不出来啊。”多尼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扫过两个汉官,两人低下头,显然这也说中了他们的心思。

    马吉翔打量众人的表情,深知多尼的话不好听,但却说出了不少真相,高第也打趣道:“多尼你反对这件事可不只是怕人钻了空档吧,还担心有人上台表演些脍炙人口的段子快板之类的,比如.......。”

    “比如说清宫啊,咱们监舍里,怕是有一大半人会这一段吧。”外面的人中有人附和道。

    一号宿舍里再次吵闹起来,一提到说清宫,监舍里有的是愤怒的人,因为这些戏曲里不仅有满洲的男主角,还有来自草原的女主角,涉及到很多人的尊严,俨然已经成为大问题,一直吵到所有人肚子饿了,也没有一个结果,最后也只是确定由福临、朱由榔及再选一位蒙古王公一位汉官组成一个政策小组,制定一套《除夕夜联欢节目选定办法》来,然后再由猪肉分配委员会表决,达成这个协议后,才算会议结束,当然,众人有的是时间,现在小年还没到呢。

    然而,甲字一号监永远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因为其猪肉分配的好,特别是分配猪肉的方式践行了帝国政治权力分配的诸多原则,体现了帝国新政的先进性和合理性,得到了战犯管理所的认可,对此的奖励是两刀上等的红纸,用于甲字一号监春节欢庆所用。

    这可是惹了大麻烦了,剪窗花这种东西是战犯们不屑玩的,但用这红纸写对联和福字却是极好的,红纸是不少的,但贴春联的地方却有限,除了七个宿舍的门口,就是宿舍楼正门,厨房门和院门,这些地方贴谁写的春联就成了大问题,吵闹了最后,最终请出了猪肉分配委员会来裁定,最终确定,各宿舍门的春联从各宿舍的作品中挑选,而宿舍正门、院门和厨房门则由大家公开投票。

    显然,解决春联问题不属于猪肉分配委员会的工作范畴,这直接导致了猪肉分配委员会成为了一个常设机构,因为其中代表不少是高第、多尼这等大老粗,许多人认为他们根本没有对书法的鉴赏能力,又引申出了委员会的改选和任期制度,这已经有了代议制民主的雏形,也符合帝国国民议院的各项规章制度,最后的结果是,战犯们对帝国的政治制度不屑去了解,了解的也不认同,但自己却已经开始运用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讽刺。

    广州南城码头。

    天色渐黑,挂在高处的灯笼摇曳不定,晃得人影四散,随着码头工人商贾的散去,码头寂静的有些渗人。白荣安皱眉嘀咕道:“怎么到这个时间了,殿下的船怎么还没到,可千万别处什么岔子呀。”

    白荣安是当年满清迁界禁海的时候加入的帝国,也曾领过一阵兵,但是从未打过什么硬仗,帝国建立,得了一个三等伯的爵位,眼瞧着在军中谋不到什么好差事,索性转业从政,他出身旧军队,人也机警,用在西南再合适不过,因此便担任了广东治安厅长一职。

    “能出什么岔子,两广军政商界都有人在旁边侍奉,还用的着咱们费心?”赵文廷笑呵呵的说道,作为帝国在福建第一批选拔的官员,赵文廷很顺利的进入帝国高等学府任职,在法学领域尤为精通,但性格豁达,懂得变通,也是极为得力的青年官员,如今担任肃奸清算委员会西南站的主任,虽说这个官还不如白荣安大,但权力却是很大,两广滇黔四省的肃奸清算任务一把抓,与安全局一道办公,地方军、警都要配合,手里更是握着一支专业的宪兵队伍,既是天子钦差又拿尚方宝剑,西南四省刚刚归附,可以说,四省的士绅地主、藩下子弟都惧怕他。

    黑夜中,航道里闪过了几束灯光,白荣安兴奋的说道:“幸好没出问题,到底是到了。”

    李君度从湖广启程,沿着湘江逆流而上,继而陆地进入广东,乘船从珠江北江南下,而他此行的公开任务是为刚刚病故的靖安公林士章治丧的,林士章本是天子旧识,草莽时期就是熟识,帝国二十多年来走来,林士章多有臂助,而其也是帝国在前明最有力的盟友,一直坚定站在帝国一方,从未有过二心,原本李明勋准备让其前往南京颐养天年的,但林士章老早就是病体沉重,难以成行,如此元勋去世,李君度得到消息便是亲身南下,为其治丧,以示优容。

    等李君度上岸之后,众人齐齐施礼:“殿下!”

    李君度环视一周,笑道:“都是自己人,免礼。”

    而李君度所乘小船后还有三艘船,此时也是靠岸,其中一人上前来,躬声说道:“殿下,广东行政长官兼署广西的沈长官在江云楼备下了接风宴,想为你接风洗尘。”

    李君度瞥了那人一眼,道:“接风就不必了,沈长官与父皇平辈相交,按理本王还要叫他一声叔父,明日自当去拜会,另外,请知会沈长官,明日两广各官署一众官员都要在行政官署集结,本王要见他们一见。”

    “是。”那人也没有多嘴,应了一声,小心退下。

    李君度走上前,看了看众人身上的官服,笑道:“诸位不是本王下属就是本王的学长,只是一些时日不见,人人都是加官进爵了呀,若不是细看看,本王倒是看不出来了。”

    “哈哈。”

    迎接的众人一片欢腾,白荣安原本隶属于东南战区,而李君度曾担任过东南战区副司令长官,自然算作其下属,而其余的年轻官员都是正经的帝国高等学府出身,也有人是从侍从室出来的,可谓天子门生,自然也能和李君度算作师兄弟了。

    一行人乘车去了治安厅的官署,赵文廷的清算文员会也安置在这里,一群人进了为李君度准备的办公室,李君度洗了洗手,而白荣安等都是站在那里,正等李君度示下,忽然出现一声轻声,白荣安吸了一口气,暗道幸好不臭,又轻咳一声,示意众人注意,但继而又是一声响,白荣安与赵文廷相互看了看,脸上都有些莫名其妙,又尴尬一笑,原来他们都以为是有人放屁了,但两声响过,怎么听着都像是李君度身上发出来的,其余人也是看出来了,目光全都集中了过去。

    李君度苦笑道:“我是个不喜欢嗦的人,可这一路子听了太多恭维的话,这种话听多了,就容易恶心,胃口不好,今日在船上也是没吃几口。”

    众人听了这话,都憋住了呼之欲出的笑容,白荣安说道:“其实江云楼的粤菜很是地道,不如........。”

    赵文廷推了一下白荣安:“殿下一言九鼎,说不去了,怎么还好再行返回,殿下,属下知道广州有一处很是僻静的.......。”

    李君度摇摇头:“时间不早,别乱安排了,就在食堂吃了,安排人去外面叫几道海产,自从去了湖广,海鲜倒是少吃了,到了广州,闻到这海腥味,平白想了。”

    见李君度随和无拘,一行人也是安心下来,白荣安先安排上了两道点心,李君度吃了两口,说道:“没外人,都找地方随便坐吧。”

    “廉州周世雄和雷州齐康的案子是谁办的?”吃了一点东西后,李君度问道。

    赵文廷身后有一人想要起身,却被赵文廷拦下,他说道:“回殿下的话,周、齐两家都是涉及归附功臣的案子,影响很大,是属下带人经办的,可是有什么疏漏的?”

    “疏漏倒是没有,你把两家人放了,抄没的田亩房产留下,财货返还,让两家都去南华或者海外哪个省。”李君度随意说道。

    赵文廷身后那人疑惑:“殿下,两案都是查实了的........。”

    “所以才让他们去海外,算是流放了。”李君度淡淡说道,继而解释道:“靖安公是有大功于帝国的,若是他还在,定然支持帝国对这两岸的查审,可靖安公毕竟去了,本王不能让人说天子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都是靖安公的姻亲,也是琼藩旧臣,就这么办了。”

    “可是.......。”那人还要坚持,但话没有说完,赵文廷就拦住了,赵文廷道:“是,明一早就放人,属下会安排最近的一班船,先让其去华城。”

    李君度微微点头,问:“西南归附后,有谋逆、僭越、违制的三藩子弟和缙绅之家,查清的有多少了?”

    李明勋在北京建立帝国,西南三藩新封的伯以上勋贵,除却病榻上的林士章,其余无一例外都前往京城或南京了,还有不少朱明宗室,这些人都是聪明人,因为帝国一面对其大加封赏,一面整编三藩其余军队,三藩军队中的老弱解甲归田,精锐则是进入湖广参战,反倒是大西南战区的精锐陆军开赴滇黔,直接是军队互换。

    帝国承认了藩下子弟和残余士绅的利益,但要求其遵守帝国法律,仅仅这一条,就让其损害颇多,因此招惹了许多不满,这些人也开始四处打听,寻找对抗的机会。

    “按照您的吩咐,详查而缓办,若不是周、齐两家殴打宪兵,持有火器,属下也不会让人捉拿,这几个查下来,能查实的,有二十四家,这是名单。”赵文廷上缴了一份名单。

    李君度看了一眼,大半是滇黔两省的,两广的只有三家,而且都是些小门小户的,他皱眉问道:“这些人当真这般隐忍?”

    “回禀殿下,都是有言而无行的人,这群人个个满口叫嚣,却也不敢做什么,特别是那些藩下子弟,私下串联,不仅避着我们,连曾经前往帝国接受教育的兄弟亲朋也是避着,当然,他们不敢有所作为,一来是,西南归附,得行新政,百姓拥护支持,而他们手中无兵,不敢有所妄动。二来也是几位王爷国公去京城之前也多有叮嘱,还事前收拾了一批,震慑了不少人。”白荣安小心回答,他和赵文廷很清楚,李君度是要办这些地方豪强的,所谓详查而缓办就是纵容,以便让其自己跳出来,宽免周、齐两家说不定也是这个意图,但事实正如他所说,大部分人都很老实。

    李君度点点头:“也罢,就先抓这一批,赵文廷,这份名单给你,一并捉了。”

    李君度的侍卫递给赵文廷一沓子书信,上面有一份名单,这份名单足有三十多人,西南四省的都有,而且分量也比他的那份要重,甚至有两个已经去南京的伯爵,赵文廷细细一看,其中不少熟人,他问道:“殿下,这名单是?”

    “这名单可值十万两外加五千亩好田!”李君度笑了笑,摆摆手:“今日就到这里吧,按名单抓人,要快,不要让一个人漏网!至于其他的,等本王从琼州回来之后再说。”

    众人连忙告退,侍卫把人送了出来,白荣安笑呵呵的问道:“张侍卫,这........。”

    “这沓子书信是从吴三桂的书房里弄来的,明白了吧。”侍卫微笑说道。

章五三 大清算

    赵文廷听了侍卫的话,直接愣住了,他在西南可谓是消息灵通,知道这位英亲王压制住了各方军将的进攻诉求,安心下来在湖广、甘陕和从沈永忠手里接管来的贵州搞清算,大规模的围剿地方反抗的士绅官宦和地主武装,但没曾想,在情报战领域已经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就,竟然能直接得到吴三桂书房中的密函。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帝国对待敌人一贯的主张来来源于李明勋的政策延续,铁血无情之下更显谨小慎微,而李君度却是一个豁达的人,对待敌人素来‘大方’,他的标准就是等价交换,除了军权和政权,就没有不能给的,良田美宅,金银财货,应有尽有,而随着大西南战区对巴蜀平西藩封锁线的收紧,平西藩中上到藩臣亲将,下达把总记室,都在谋夺出路,开小差溜走只是下下策,投奔湖广,用平西藩的军事机密换取富贵荣华才是最佳路途,因此才有了这些信,当然,侍卫没有和盘托出,李君度手里可不只有这些信件。

    赵文廷拿着这些信件回了办公室,与属下连夜研究,发现这些信件绵延许久时日,最早的还要在永历皇帝刚刚被掳时,而最多则是在还都南京期间,不少西南官员藩臣以为大明再兴,可与帝国同立,想要攀一攀从龙功臣吴三桂的关系。

    “长官,计划和罪名都列好了,您过目。”白荣安和赵文廷面前摆开了一份计划,里面的名字可都是用红笔写就的,黑字之中穿插红名,仿若点点鲜血。

    白荣安小心的打开,刚看了一页就是感觉眼前发黑,他抬头问道:“这罪名怎么.......怎么这么.......。”

    赵文廷知道白荣安的意思,治安厅和清算委员会查到的那些证据,能挂上的罪名多是隐匿财产、抗缴新税、纵容奴仆、侵犯平民等一些治安类和刑事类的罪名,可新列出的罪名是什么呢,蓄养死士、意图谋反,串联勾结为祸地方,诽谤天子僭越逾制,这要在前朝,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而在新朝也是要一网打尽的,而这些罪名不仅要安在英王名单上那些人,还要安在原本查实的这些人。

    但二人都是知道,人还是那些人,事还是那些事,可随着英王李君度一来,性质就不一样了,比如纵容奴仆手持刀矛抗拒新朝清查田亩,这原本只能算是暴力抗法,可新的罪名却是蓄养死士,囤积武器,意图谋反.......。

    “文廷,这不太好吧,咱们是不是向京城或者内阁反应一下,若是按照这些罪名去抓,那西南四省可是要闹翻天的,说不定真的有人聚兵谋反啊。”白荣安有些后怕。

    “不,不用说了。”赵文廷站起来,说道:“我们哪里有时间向天子请旨,再者,这大西南战区八省(湖广分了湖北湖南)军政要务都是交由了英王,不经英王,我等擅自上表,可也是大罪。”

    眼瞧着赵文廷也是下狠了心,白荣安道:“文廷!你得知道,这些人中不少是荣王故旧下属,如今荣王领着元老院,元老其中,四分之一出自原西南三藩,这还是请旨陛下的好.........。”

    赵文廷压低了声音,指着门外说道:“你以为那是谁,那是英王,是大西南战区司令长官!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犯了错可以让其父母找补,现如今人家是大权独揽,手握一切,咱们在底下只能听命,此事要么就不做,做就要按其心意去做,不然就是两面不讨好!”

    赵文廷一阵连珠炮的话语让白荣安闭上了嘴,许久之后,他说道:“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干,往死了干!”

    “好,那白长官负责广东,我亲自去云南,咱们一东一西,三日之后一起动手,决不能放跑一人,但凡有嫌疑有牵扯的,就先抓起来!”赵文廷早已下定了决心,挥拳说道。

    深宅大院里传来的骚乱声让白荣安有种回到了十年前的感觉,但揉了揉疲惫的眼睛,他还是反应过来,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被官员士绅欺辱的卫所小官了,现在他的代表着帝国的法律和皇帝的威严。

    急促的敲门声没有敲开这道朱红大门,白荣安喝问道:“怎么还没有开门?”

    “长官,门里有人,怎么喊都不开,不行就让弟兄们后退几步,我把这劳什子的破门炸开!”火把映照下,刺刀锃亮,治安官的脸也写满了凶狠。

    “娘的,这么好的实木大门也值百十两银子呢,你炸了门,这宅子还值钱吗,来人,往里扔发烟弹,找几个手脚麻利的,翻墙进去!”白荣安命令道,说着,他对身后的书记官喝道:“你记下来,这家抗拒执法,蓄意反抗,阴谋隐匿财物,要犯企图逃跑,家人协助,对,都记下来.........。”

    白荣安吩咐的时候,治安官已经往墙里扔了几个发烟弹,带七八人翻墙进去,用棍子和枪托把守在门后的奴仆和婢女砸开,然后拔了横木,外面的宪兵和治安队如潮水一般涌入,奴仆从内院拿了刀枪,但眼瞧着几十把反射着阴冷月光的刺刀,纷纷后撤,不敢言语,一些婢女和女眷直接跪在了地上,而一个华服女人则高声问道:“哪里来的贼人,我家老爷是新朝天子钦封的三等伯爵,姑奶奶更是荣王世子的如夫人,也是你们能放肆的?”

    “哼,什么三等伯爵,一个暗通汉奸图谋造反蒙蔽天子的狗东西,不妨告诉你,已经有差官去南京了,想来你们家那三等伯也能在大牢里见到了。来人,抄家!”白荣安高声命令道。

    治安官带着治安队员开始抄没财产,封存府库,而宪兵则带人把府中大小人等全都押解进来,这群人如狼似虎,一拥而入,也不管什么斯文规矩,见了人便拿,但凡有抗拒的,就是一顿打,有一男子手持手枪,却是没胆子开枪,被吓在了原地,直接被宪兵打了一枪,继而刺刀捅了个透心凉。

    “长官你看,这家私藏火器!”宪兵提着手枪到了白荣安面前。

    “果真是要谋逆的!”白荣安大喜,而那女人则是哭着扑在了死了男子身上,不住的哭喊:“你们这群东番岛夷,没有规矩没有体统的蛮人野人,终有一日,会受到惩罚的!”

    “岛夷?东番?好啊,这是辱骂皇室,不服王化,记下来,都记下来,又是一条谋逆的重罪!”白荣安冷笑喝道。

    接下来的几天里,类似的事情在西南各省不断发生,而且愈演愈烈,原本那些旧朝新朝都站在权力顶端,享受财富的人,被打进了地狱,而且都是逆反之类的大罪,仅仅是各地治安厅管制下的牢狱都已经是装满了,只得关进一些无用的官署之中,安全局、清算委员会和治安厅的官员们相互配合,加班加点,全力捉拿,名单上的几十家不过用了一日的功夫,但审讯一开始,不断有新的涉案人进入,名单持续扩大,地方士绅、前朝官宦、三藩旧臣,还有甚至牵扯到了已经进驻南京的亲王国公,这直接导致了靖安公林士章的葬礼极为冷清,因为原本有资格参加葬礼的人此刻已经在监狱之中了。

    清算和抄家从年前一直持续到了年后,对于西南四省的帝国百姓来说,这个除夕夜的爆竹声压制不住踹门声,肉饭香压不住血腥气,奔走于城镇街道上的宪兵和治安官把一座座豪门大院里的老弱妇孺拴成一串押解到监狱之中,两道封条贴在门口,在寒风中飒飒作响,偶尔有枪声响起,必当是有人殒命,而这个倒霉蛋注定要扣上一顶造反的帽子,再也摘下不来了。

    待林士章的葬礼处置完,李君度乘坐海军的战列舰抵达了广州,这一个多月来,西南可谓是腥风血雨,而李君度也知道,广州等着他的也是吐沫星子!

    一个多月足够京城的皇帝和南京的国会、内阁做出反应了,显然不会有人支持李君度的,而得到上面支持的西南地方官员肯定磨刀霍霍,准备问责了,这一次再次停在广州码头,注定不会有人再来迎接,接风洗尘了。

    “赵文廷,白荣安,事情做的不错嘛。”李君度一下船,微笑面对疲惫的二人,丝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赵文廷和白荣安递上一份卷宗,说道:“这是四省清算所得,详细的报告待您回了官署再提交。”

    李君度接过来,知道这二人是让他心里有个数,好面对来自各方的问责,而卷宗前几页都是这次被清算人的名字,三藩旧臣、地方士绅、特权商人还有一些前明皇室,每一个红色的名字后至少代表了一个家庭,更有可能是一个家族,少则七八人,多则上百人,但这些名字,没有让李君度细看,他翻检到清算所得,看了汇总,露出了笑容:白银、银元合计九百四十万两,黄金七万四千两,房屋店铺合计两千八百余间,水田一百六十二万亩,旱田七十八万亩,另有古董文玩若干........。

    “不错嘛,西南也不穷嘛。”李君度笑道,他可是清算过最富庶的江南,自然是有见识的,大致也知道,如果把房屋田地器皿都卖了,数目至少三倍于此。

    得到李君度的夸赞,赵文廷和白荣安都是脸上冒汗,不住的擦,二人还想禀告什么,李君度问:“怎么没有人数,人数呢?”

    “什么人数?”赵文廷问。

    “问罪的人数啊,这些人是要发配澳洲和南非的。”李君度问。

    赵文廷道:“目前抓起来的,不下两万五,若是扩大范围追责,怕是能到四万........。”

    “太少了,至少得抓五万人!”李君度颇为有些不满意,不过却也没再坚持。

    说着,李君度就要上车,赵文廷提醒道:“殿下,有件事.......。”

    李君度问:“还有什么事?”

    赵文廷道:“沈长官在行政官署等您呢,据说.......属下听人说,北京南京都是派人来了,特别是国会,元老院和国民议院都派了几个代表来,只是未曾公开,属下觉得........。”

    “哦,是吗,这事好办,你不用担心了,你和白荣安先回去吧,沈达春若是遣人询问,你就说我去了监狱视察,明日再去官署见他。”李君度说完直接上了车,很快,仪仗和护卫几十人,车马十余,便是离开了码头。

    李君度乘车进了城,先是去了监狱,又是到了清算委员会下属的机构看了,午餐去了广州最好的馆子,到了傍晚,才是返回住所,李君度住在城北一处僻静的小院里,这是荣王李定国的私宅,李君度到了广州,荣王在广州的亲眷便是献了出来,供李君度使用,这宅院安静的很,道路两侧都是清幽所在,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宅院,现在却是贴满了封条,阴森恐怖,进了支路,却是看到两辆马车停在一处院门口,里面有人呜咽不断。

    “殿下,东西准备妥帖了。”侍卫打开马车门,对李君度说道,还递来一个包裹。

    而两辆马车则是被拉下几个人来,都是被用宽布条绑着,这样身上不会有捆绑痕迹,李君度打开包裹,里面传来一阵腥气,是一件染满鲜血的袍服,看规制,正是王爵所用,李君度嘟囔了几句,换了这件衣服,走下马车,打量了一下几个人,问:“都是些什么人啊?”

    “从安全局的监狱里弄来的,都是这次被清算人的亲眷或者忠仆,为了他们,还闹了几次越狱的闹剧。”侍卫笑道。

    “配合的书信什么呢?”

    侍卫笑了笑:“自然是在他们的藏身所在,保证是吴三桂亲笔,盖了平西藩的大印。”

    李君度点点头,拿了一包炸药,在火把上点燃,扔向了自己的马车,随即爆炸声,枪声和惨叫声不断,硝烟中,李君度一身是血倒在地上,嘟囔道:“老子遇刺重伤了,总不会再喋喋不休的找我麻烦吧。”

    那侍卫则是把李君度背起来,向着别院走去,边走边说:“当然不会,谁会怪罪一个伤员呢,那些人狼子野心,刺杀帝国亲王,只能说明还有人逍遥法外,更得狠狠的查,狠狠的清算,非得收拾干净才行!”

章五四 意图

    李君度回了自己的别院,躺在床上,用纱布把胸腹和左臂包裹起来,再淋上些猪血,又让大夫开了方子熬药,弄的整个房间里都是味道,他本人则是吃了一副安神汤药,沉沉睡去,以避开待会的暴风雨。

    正如李君度所料,负责省城治安的白荣安第一时间到达了现场,并且把英王遇刺受伤的消息传来回去,紧接着粤桂两高官官沈达春和元老李北极以及两位议员到了英王别院,原本李北极和两个议员是代表国会来监督问责的,但出了这等事情,原本商量好的计划全都抛之九霄云外,特别是李北极,一身海军上将礼服,霸气逼人,带着百余陆战队员直接把别院全都围了进来,提着鞭子进门,见了英王侍卫就是一阵抽打,好似一头暴怒的霸王龙,人人不敢靠前,人人不敢言语。

    “蠢货,该死的货色,你们的脑子是狗吃了,还是眼睛瞎了,竟然让人近了英王身,若在阵前,非得把你们这群货全都挂到桅杆上,曝晒而死不可!”李北极对着侍卫队的人挨个抽打,每鞭都是照着脸面招呼,这群侍卫明知李君度是假装遇刺,没有受伤,此刻也不敢做声,更不敢解释什么。

    英王侍卫全都出自海军和陆战队,是当年李君度随大舰队远征印度洋,迎战欧洲联合舰队时选拔出来的,而李北极正是当年的印度洋舰队司令,侍卫们无不认得李北极,而李君度与李北极更是渊源极深,李北极不仅是帝国海军上将,印度洋海军司令,还是帝国皇帝的徒弟,年轻时便是杀伐果断的帝国舰队司令,爪哇大海战时,更是率领战列舰和重巡迎着荷兰战舰火炮齐射绝命冲击阵列的人物,战场上下来的人,哪里有什么好脾气的,眼瞧着李君度重伤躺在床上,李北极更是愤怒至极。

    “还有你们这些混账,就知道向御前,向国会打小报告,说什么英王重用酷吏,大肆捕杀归附功臣,还叫嚣什么违反帝国宪法典,滥用职权。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你们嘴里那帮子功臣勋贵干了些什么,竟然敢刺王杀驾,可见那群叛逆狼子野心了,告诉你们,英王没事还好,英王若是出了事,别说牢里那帮子货色,就是你们几个,还有南京那几个大嘴巴,通通都得陪葬,查,四省戒严,封锁所有交通路线,狠狠的查,非得要把幕后主使和知情人全都查清不可,一个也别想漏网,一个也别想跑脱,但凡有一丁点的嫌疑,都要抓住全家来问,查!照死了查........。”

    李北极怒火中烧,大骂之下,一省之尊,国家议员也是噤若寒蝉,不敢说出一个不字来,要知道,李君度在琼州治丧的时候,他们可是没少为那些藩臣士绅说话,也没少说英王滥用职权,擅开大狱,可现在英王遇刺,事情就完全变了,他们那些言论岂不是为叛臣乱贼说话,一个同谋的帽子扣下来,一辈子就完了。

    李君度吃了安神药,是准备先睡一觉,等这些元老、议员和地方官员吵吵完了再‘醒来’的,但躺在床上的他发现定海公李北极一进门就是把侍卫队堵在院子里‘教训’,这可再也装不了昏迷了,因为他还有很多后招是需要侍卫队去做的,若是被别人做了,许要露馅了。

    “水.....水.......给我些水.......。”李君度还记得他年幼时候,李明勋抱着他讲的一个笑话,人昏迷后醒来,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水,此刻正用上了。

    “快来人啊,殿下醒了,殿下醒了。”守在床边的人大声叫了起来。

    李北极等人涌入房间,全都围在了李君度床边,李北极推了推,喝道:“让开一些,闷也让你们闷坏了。”

    “定海公,你.......你怎么在这里啊?”李君度佯装不知的问道,他虽然没受伤,可安神药是吃了的,正是药效使劲的时候,所以看起来很没有精神,这倒是和重伤后的伤员差不多。

    李北极握住了李君度的手:“原本是要回槟城的,受元老院差遣,顺便来广东看看,有些脑袋长了反骨的混账在南京说你的不是,我看啊,是该好好清理清理,收拾收拾了!君度,你伤的如何?”

    “就觉得浑身疼,尤其是手臂。”李君度说道。

    李北极喝道:“军医呢?”

    “卑职在。”军医从人群后走出来,李北极一看,也是老熟人,这个军医是当年李君度远征印度洋的时候,其母为其寻觅的,虽说李君度没有用得上,但一身医术在海战中发挥的淋漓尽致,就连李北极也受过他的恩惠。

    军医是李君度的亲信,早已准备妥当了,一挥手,一人端着铜盆走来,铜盆里的水染红了,里面是几块碎玻璃和铁片,军医说道:“爆炸是在车外,殿下在车里,实木车门挡住了大部分的碎片,但玻璃被震碎,伤了殿下的躯干,好在殿下是大富大贵的运势,没有伤及内脏,所有碎片都取出了,失血多了些,所有需要长时间的休养........。”

    “谢天谢天,没有伤到内脏就好了,军医,英王的手臂无碍吧。”李北极问道,他是见惯了生死的,知道只要没有伤及内脏,就不会有大问题,再做好防感染就可以了,但他也担心手臂,生怕会截肢。

    军医道:“手臂只是小伤,但可能是碰撞到了,卑职查看过了,没有骨折,剧烈的疼痛很大可能是骨裂,不会伤及性命的。”

    李北极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了,他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运的,想当年咱们在印度洋打那群红毛大鼻子,三支舰队,都冲洋人的战列线,旗舰都受伤了,我和西蒙斯元帅都是挂彩,偏生你这位舰队司令连汗毛都没有伤着,那样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你不会在这臭水沟子里翻船的........。”

    李君度问:“不是还捉了活口么,活口呢?”

    侍卫跌跌撞撞的跑过来,面如死灰说道:“赵长官要去了,说是要捉拿元凶.......。”

    “那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帮忙,清算委员会的人捉元凶,要你们侍卫做什么!”李君度给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侍卫连忙带人走了。

    显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过度清算的问题了,刺王杀驾是谋逆大案,西南四省的清算行动顺势转为平叛剿逆,而南京来的人还有原本心猿意马的四省地方官员,都必须藏起自己的那些心思,由搅局者变成帮助者,才能把自己择干净了。

    原本前来兴师问罪的一群人,此刻唯有聚在英王面前,悉听尊便,受这位大西南八省司令的差遣,展开更大规模的清算和抄家,而等沈达春等人从别院出来的时候,广州城已经乱作一团,全城戒严,城外驻军加入到了抄家的行列,原本热闹的夜市此刻人烟稀少,回想起广州曾经的繁华,沈达春神色有些黯淡。

    “达公,你不觉得英王遇刺过于巧合的么?”四轮马车里,议员沈廷枢低声问道,他是已故大明忠臣沈廷扬的胞弟,东南抗清时便是加入了帝国国籍,先是从事航运贸易,继而在南华安家落户,是国会之中影响力极大的资深议员,因为与前明的关系,身份履历又无懈可击,才是代表议院到西南来。

    沈达春与沈廷枢都是松江府人,也是旧相识,说话自然方便许多,沈达春道:“什么巧合不巧合的,难道你还能扒开英王身上的纱布去瞧瞧伤口去?别的不敢说,西南清算之事,也是天子所愿意看到的。”

    “这怎么会,西南三藩归附,藩臣士绅都是有功的,天子叙功给了他们爵位,还允诺三年之后再行帝国法令,以让其有适应之期,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天子亲口答应的。”沈廷枢道。

    沈达春笑了笑:“三省出了一王五公,十数侯伯,元老院中也有影响力,又是献上三省,奉帝国为正统,以最体面的方式结束前明统治,这等功勋,天子若连这些表示都没有,也太说不过去了。”

    沈廷枢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这是英王自作主张?”

    沈达春想了想,道:“谁又知道呢,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罢了,原本以为,得在解决平西叛逆之后再行动手,看来还是我小看天子,小看英王了。”

    “怎么,达公认定必遭这一劫么?”沈廷枢满脸诧异。

    “那是自然!”沈达春长叹一声,说道:“你方才说天子给了西南豪强三年适应之期,允其慢慢顺从帝国法令,可这大半年来西南的反应您也不是没看到,西南豪强,不论前明宗室,三藩子弟还是士绅大夫,有人废奴么,有人按实数报税么,有人主动上缴火器么,没有!没有人真的顺从天子旨意,慢慢向帝国新政新生活靠拢,他们相互帮着隐瞒,对抗新政,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垫着脚,等着三年之后又三年,然后不了了之呢。能看清时势的人,但能看清时势且又有影响力的都去了南京北京,西南豪强一盘散沙,早晚要惹出事端,旁的不说,英王琼州治丧期间,赵文廷大抓通敌之人,那些人可一点不冤,全都有从平西叛逆那里得来的亲笔书信,字迹、签名和印章都是对的上,谁也挑不出不是来,可西南豪强怎么说,还不是包庇隐瞒,甚至有人敢在报纸上叫嚣污蔑,言辞直指当今圣上,这是自寻死路啊。”

    “可是我总觉着英王是有意为之,非得和他们过不去。”沈廷枢道,他压低了声音,问道:“达公,你觉得这件事会不会扩大,涉及到南京那边,甚至影响朝局,你得知道,去年英王在江南办侵吞国产囤积居奇案,虽说抓了个国舅爷了事,可国会里,不论元老还是议员,都恨得牙根痒痒,无论上往御前递折子还是舆论报纸,没少找英王的不是,会不会英王借着这个由头往上打,最后来一出改天换日,让皇上成为真的皇上!”

    李明勋即天子位的时候,做出的政治承诺是称帝而不行帝制,也不断的向南京的内阁和国会放权,太平省份的事务已经不太参与了,只管军政,可沈廷枢这类人心中都是有块石头,怕哪日帝制再兴,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不会,天子若有那个想法,称帝时便直接做了,怎么会耍这个心思,再者,英王到广东不过月余,哪有时间呢?”沈达春连连否定。

    沈廷枢道:“可你说英王图些什么呢,他办了这件事,清算了西南三藩,只能是得罪人啊。”

    “做皇上不好做不能做之事,是英王最大的孝道了。”沈达春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见沈廷枢迟疑,沈达春又说:“英王所为,于国有利,于民有利,又不为各级官员、议员所喜,才是我辈之福啊。”

    沈廷枢这才明白了过来,英王得罪的人越多,也无法继承皇位,这比当初立嫡子为太子更让人放心啊。

    “就算不会向上攀,也怕往下走,你要知道,九龙和婆罗洲,也有很多不合帝国法制的东西呢。”沈廷枢担忧说道。

    “但那不是英王管辖之地,再者又是公司管制,你我又何必担心呢?”沈达春却是不在乎,他思虑一会,说道:“本以为英王主持西南军政,以灭平西藩吴贼为重任,这些时日所作所为看来,英王这是要借机重整西南河山了,先查通敌,再出谋逆,这是要彻底清扫西南的封建余孽了,依我看,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西南各省的土司怕是也在英王的清算名单上,就是不知是在吴贼之前,还是吴贼之后咯。”

    “若是真能把土司也一网打尽,改土归流,倒也是一大功劳啊。”沈廷枢也是赞许道。

章五五 献女

    “瞎了你们狗眼了,怎敢冲撞沈长官的车驾,快些滚开,滚开!”

    治安官的叫喊声让沈达春和沈廷枢惊动,沈达春拉开帘子,打开车窗,问道:“怎么回事?”

    “长官,一个女人抱一个孩子拦住了您的车驾,治安官正赶人呢,您安心坐着,我已经招呼人守住周围了,不会有什么大事。”沈达春的助理官低声说道,显然是受了英王遇刺的刺激,因此很担心安全问题。

    “给两个钱打发了吧,许是没了生计的,对了,问她一句,若衣食没有着落送到救济署吧。”沈达春倒是善心,随口说道,见外面人呵斥声渐渐大了,又叮嘱说道:“招呼前面的人,别过分了,闹出乱子来,指不定有人在报纸上怎么说呢。”

    很快,车驾继续走,沈达春打量着外面,道路上清净的很,那个女人光着脚站在街边,怀里抱着一个吃奶的孩子,正盯着车驾看,交错而过的时候,女人的眼睛一亮,竟然是飞扑过来,喊道:“沈长官救我,长官救我啊,我是熊文的女儿,我是熊文的女儿......。”

    那女人哭喊着,被治安官推到一旁,眼瞧着棍子就要落在身上,被助理官拦住了,沈达春扒着车窗,心中不断响起那个女人的声音,熊文的女儿,熊文的女儿.......。

    想着想着,竟然是喃喃出声,沈廷枢看出不对劲,轻轻推了一把:“达公,旧相识么。”

    回过神的沈达春看到沈廷枢嘴角上挑,考虑到这是一个抱着吃奶孩子的艳丽少妇,又一眼认出了沈达春,沈廷枢显然是往其他方面想了,沈达春道:“熊文曾是家父的幕中之人,也曾教我,算是故人了。”

    当然,沈达春没有全说,熊文可不只是沈犹龙的幕僚这么简单,当年二人相交,熊文还曾要把他的女儿嫁给沈达春为妾,只不过随着沈犹龙去世,一切就没有后续,沈达春似乎还能回忆起当年给自己奉茶的羞怯女子,却是一晃近二十年过去了。

    “把人带过来。”沈达春道。

    女人被拖了过来,扶着车轮站起,撩起头发,脸上已见淤青了:“你是熊文的女儿,出了什么事,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二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女人似也不敢认沈达春,小心问道:“请问是沈达春沈长官么?”

    “正是本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熊文呢?”沈达春问。

    “我爹他很早就死了.......。”女人低声说出了悲惨的过往,当年沈犹龙死后,两广总督的位置自然有人接任,他的幕僚也无人看顾了,沈达春有李明勋这关系,先是去了琼州,后来又加入帝国,总督九龙去了,熊文则是带着女儿在广州谋活路,但不幸死于战乱,这女人先是被捉了当军妓,后又被尚可喜手下的军官掳去,广州城破,两广光复,颇有姿色的她又成了晋藩子弟的妾室,西南归附帝国,成了帝国男爵的如夫人,但一经清算,沦为阶下囚,若不是趁乱逃脱,此刻已经被关在大狱之中了。

    女人说完,央求道:“大人,看着我爹的面子上,求您救我一命,我不敢求一家免罪,只求能帮我娘俩出城,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了。”

    看着沈达春和一女人在街道上说伤情话恩仇,沈廷枢低声说道:“人多口杂,达公小心。”

    说罢,沈廷枢轻咳一声,对外面人说道:“把这女人和孩子带上后面的车,回去之后再处置,大晚上的,你们不觉得冷么?”

    治安官和助理官应下,女人也是连连谢恩,但沈达春却是摇摇头,扭头回了马车中,眼睛看向前方,双目紧闭,他感觉心中绞痛,但却仍旧咬牙说道:“这女人既然是犯官家属,直接解送治安厅吧,本官身为帝国官员,也不能徇私枉法,再者,她与本官也没有什么关系。”

    治安官显然愣住了,继而拉着女人走,女人一只手抓着窗框,央求道:“长官救命,别送我们去大狱........。”

    沈达春冷冷说道:“你放心,帝国法令,纵然是谋逆大案也不会祸殃全族诛灭,你们顶多是会发配海外,到底也不是死路,去吧。”

    女人拼着命把哭喊的孩子塞进车窗:“求长官收留这孩子,他只有三个月,哪里经受住发配之苦啊。”

    沈达春坚定的摇摇头,沈廷枢也看出沈达春不愿意淌这浑水,喝道:“快点拉走啊,连个女人也控制不住么?”

    车窗关上,窗帘放下,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但一幕幕却是在沈达春面前不断浮现,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但也知道,别无选择,英王遇刺了,性质就变了,这浑水,谁淌就谁倒霉。

    马蹄踩着石板,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渐渐远去,街道一侧的二楼打开了一扇窗户,赵文廷的脸露出来,他低声说道:“沈达春都不想掺和了,看来势不可违了。”

    英王别院。

    李君度坐在床上,把刚写好的一封厚厚的信装好漆封,就看到侍卫长走了进来,脸色是极为难看,李君度问道:“怎么样,活口要回来了么?”

    “殿下.......,那两个活口........死了。”侍卫长低声说道。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李君度脸色难看起来。

    侍卫长说:“我们到地方的时候就死了,尸体尚有余温,显然是刚死的,尸体上有很多伤口,致命的都在腹部,是被人用钉子扎死的!”

    “赵文廷怎么说?”李君度问。

    “没有见到赵长官,安全局监狱长说,这人是赵长官亲自押送来的,原本是准备天亮再审的,谁知被关在一起的犯人给杀了,我问过监狱的犯人和几个看押人员,都说还没有来得及审问呢,八成......八成赵长官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李君度骂道:“这种蠢话你也信,他赵文廷得了如此犯人,怎么会等天亮再审,赵文廷在哪里,在做什么?”

    “忙着抓人呢,脚不沾地的,我找了几处地方都没有找见,听说昨晚前半夜还正常,后半夜抓了好些人,还开了枪,死了不少呢。”侍卫长介绍道。

    李君度冷哼一声:“要么是他真不知道,要么是知道了装作不知道,不过这么卖力,不留余地,他怎么也不怕地方官员报复呢.........。”

    想来想去都是没有什么头绪,李君度把手里的信递给侍卫长,说道:“派人送往京城,面交父皇,不得有误。”

    “这......这是什么?”眼见是封私信而不是公文,侍卫长有些狐疑。

    李君度笑道:“不管我干了什么,只要我不对父皇瞒着,出了任何事,都能兜得住!”

    侍卫长听了这话,顿时知道书信里写的是什么了,连忙退下了。

    李君度原本以为自己只需要装半个月的伤病就可以下床走动,亲自主持西南军政工作,而这半个月也可以稍微清闲一下,但不曾想,别说半个月,他连一日的清闲都没有,自从确认李君度没有重伤之后,西南的官员和地方商贾,打着各种各样的名义前来探访,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名帖,而目的竟然只有一个,往李君度身边送人,而且是女人。

    “殿下,沈长官求见。”李君度刚刚把一份报纸扔在一边,准备午后小憩一下,就听到侍卫长在外面低声说道。

    “哪个沈长官?”李君度打了个哈欠,问道。

    侍卫长掀开帘子进来,凑到李君度耳边,低声说道,说道:“沈廷枢长官.......他还带来一个.........。”

    李君度不屑的笑了:“你个大老粗见过什么,还国色天香,算了,请进来吧。”

    沈廷枢很快走了进来,行礼之后,李君度让人搬了凳子来,沈廷枢看着李君度动作只是略显僵硬,笑呵呵的说:“殿下看起来比几日前好多了,只是脸色还差一些,看来伤口愈合只剩下调养了,真是恭喜殿下了。”

    “是,伤口已经不疼了,医生说,过几日就能下地走动了。”李君度说道。

    沈廷枢点点头:“到底是伤筋动骨了,调养也是好精心才是,微臣看到殿下身边服侍的除了医生就是侍卫,实在是粗糙不堪,正巧微臣身边有合适的人,想送来侍奉殿下。”

    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李君度也习惯了,说道:“你有心了,不知是何人?”

    沈廷枢见李君度这般问,心中放心了下来,他原本打听过来,这三五日不少人来做这件事,李君度都没有给好脸子看,也没有收下,今天竟然优待自己,他心里不免有些兴奋,笑道:“是微臣的嫡长孙女,沈有容,年纪只比殿下小一岁,现在帝国女子学院学医,懂得些医术,正好侍奉殿下养伤。”

    “哦,女子学院的学生?新朝女青年呀。”李君度点点头。

    沈廷枢见李君度夸赞,连忙给了身边人一个眼色,很快,外间进来一女子,身着月白束腰长袍,温和施礼,国色天香说不上,倒是清丽动人,李君度抬手让其起身,对沈廷枢说:“沈家两朝名门,大家闺秀,名不虚传,沈大人,你的请求,准了。”

    “谢殿下赏识。”沈廷枢颇为高兴,但那沈有容却是小脸错愕,显然她是知道李君度拒绝了好些人的,怎么单留下自己呢?

    沈廷枢只待了一会,便是起身离开了,李君度见沈有容有些局促,不知如何,他笑着问道:“沈姑娘知道为何本王见你一面就留你在身边侍奉么?”

    沈有容微微摇头,李君度说:“在过去的五天时间里,有七个人送人到本王近前,但只有三种人,任性蛮横的小姐,攀龙附凤的花痴,还有就是烟花出身的花魁,像你这样上过女子学院,有新思想的女孩还是第一个,本王知道是躲不过了,也知道你爷爷的意思,既然你是最优选择,就留下好了。”

    “那您就不怕事与愿违,遗憾终生?”沈有容问道。

    李君度思索一会,说道:“那应该是在本王十岁的时候,刚刚搞清楚男女之事,我的父亲,帝国的皇帝就告诉过,像我这样的人,婚姻之事注定是身不由己的,所以婚姻是婚姻,爱情是爱情,帝国的皇长子娶帝国资深议员的孙女,从政治婚姻角度讲,似乎是皆大欢喜的,如果说其中有一个倒霉蛋的话,就是你了,毕竟作为本王还可以再拥有其他女人,而你,却没有第二选择了。

    当然,你也不用过于神伤,帝国的皇子是娶不到真爱女,出身名门的你又有多大可能嫁得如意郎?”

    沈有容知道李君度说的是实话,作为沈氏一族的长门长女,她嫁的,注定是家族想要她嫁的,但她可不想这样服从命运,沈有容抬起头:“殿下,以您的身份地位,会有无数的大家闺秀愿意成为您的王妃,何必选择我呢?据我所知,您并非好色之徒........。”

    李君度点点头:“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如果有的话,本王可不会勉强你。”

    “没有。”

    “你应该说有,你说有,本王就会放你离开。”李君度说。

    沈有容摇摇头:“没有就是没有,而且.......如果我现在离开了,爷爷会很生气,父亲和母亲也会挨骂,爷爷身体很不好,难得能见他像今天这么开心........。”

    李君度懂了沈有容的意思,沈有容抬起头,问:“殿下,我可否用一个秘密换取您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李君度问。

    沈有容道:“每天傍晚让人送我回家,第二天再让人接我来。”

    李君度倒是对很重孝道的沈有容有些好感,说道:“本王答应你了,本王也会让人给你准备一间书房,你白日在这里就读读书吧。”

    沈有容不曾想李君度这么好说话,疑惑问:“殿下不想知道我说的那个秘密吗?”

    李君度摇摇头:“不想知道。”

    但沈有容越是见李君度这个样子,越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她指着李君度桌案上的药碗,说道:“殿下,您如果装受伤的话,应该摆一些真的药出来,摆一碗黑乎乎的红糖水,但凡懂一些医理的人就会闻出来的。”

    李君度脸色一冷:“看来我是真的不能放你离开了........。”

章五六 女人

    眼瞧着李君度动怒,沈有容狡黠一笑:“看来小女子猜中咯?”

    李君度恍然明白,方才沈有容也只是在试探罢了,李君度眯眼看着这个聪慧的姑娘,微微摇头,喝道:“来人呐!”

    随着铿锵之声由外而内,四个侍卫走了进来,沈有容虽然聪明,但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紧张起来,她小脸惨白,额头露汗,心中却是有些后悔,自己何必在英王面前卖弄聪明呢,直接走了也就是了,眼前这位殿下看着年轻有礼,但也是久经沙场,杀伐果断的,实在是不该啊。

    “把沈家小姐请到本王的书房去。”

    侍卫应声而诺,沈有容不敢有违,只得从命去了,而李君度暴怒的消息很快在别院中传开,侍卫长和军医都被召来,侍卫长低声说道:“殿下若是怕这女子误了大事,卑职寻个机会结果了她就是了。”

    “她,一个女子能误什么大事!”李君度冷哼一声,瞪了侍卫长一眼。

    李君度才不怕沈有容把这件事捅出去,这个女孩儿顶多会告诉她的爷爷沈廷枢,如何发展,都在沈廷枢手里,沈廷枢虽说是帝国议员,由国民议院差遣专署西南清算之事,位高权重,但他到底是沈廷枢而非沈达春。

    虽说沈廷枢是沈廷扬的幼弟,官宦世家出身,但却与其兄完全不同,沈廷枢早年就攥着沈家的一支船队,几乎不参与抗清活动,他的主要工作是从舟山购买大陆江浙走私来的棉布、丝绸和茶叶,运到参股的婆罗洲开发公司驻地婆罗洲,然后再从当地购买便宜的南洋大米、香料燃料运抵舟山资助抗清明军,算的上义商官商,但本质上还是商人,商人,尤其是创业型的商人是最不会迂腐的,沈廷枢知道这件事也不会说出去,毕竟公开此事让英王受损,他又得不到实际好处,反而会得罪帝国皇室,李君度再怎么着也是帝国天子的长子,而且唯一成年且展现出才华的长子。

    即便用脚后跟去想,沈廷枢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做两件事,第一让孙女闭嘴,不可外传。第二就是登门拜访,看看能不能拿着这件事从李君度这里得到些好处,当然,眼前最大的好处就是把孙女嫁给英王。

    “本王担心的是,沈达春是否也看出来了。”李君度低声说道。

    侍卫长和军医都是脸色一惊,沈有容看出来是嗅出药碗中的东西不是治疗外伤的药,这需要一定的医学知识,旁人还说好,沈达春可是自幼学医的,若不是当年天子三顾茅庐,九龙地区又群龙无首,需要一个正派的人去担当责任,沈达春就要践行他的文人志向不为良相,但为良医了。

    军医见李君度看向自己,思索片刻,直接说道:“卑职以为看应当没看出来,自从殿下遇刺,沈长官只来了一次,便是遇刺那晚,那一晚咱们可是作戏十足,您身上的血是猪血,用的药,无论是外用还是煎服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就算是那晚您吃的安神药,也无不妥,毕竟疼痛难耐,伤者服用安神药,从医理上也说的过去。”

    “当真?”李君度问。

    军医道:“殿下,这可是杀头的事,卑职怎敢有一丝马虎,除了您的伤是假的,其余可全都是再真不过了。”

    军医和负责这件事的侍卫当然不敢马虎,这种事捅破了,堂堂英王还好说,他们这些参与者都得治罪。

    侍卫长也说道:“殿下,如今外面的清算抄家已经差不多了,沈长官如果那天就看出来了,也不会到现在一点动静没有,而且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真的假的还那么重要吗,他还能扒了您的衣服检查不成,只是西南,不是京城,谁有这个胆子?不过我们也不得不防,卑职立刻去把侍卫队的人警告一番,他们不出岔子,就不会再有疏漏了。”

    军医担心道:“卑职担心,沈长官看出来却不说,秘密向京城奏报........。”

    李君度摆摆手,丝毫不担心,向老爸告状是没用的,因为他早就坦白了。

    “好,去把侍卫队的人告诫一番,管住自己的嘴巴,其余的就什么都不用做了。”李君度吩咐道。

    “那沈家小姐........?”侍卫长问道。

    “今天就让她在书房呆着吧,不许人管,不许人问,不许给吃的喝的,胆大包天的姑娘,非得吓一吓她的好。”李君度道。

    侍卫长见李君度是这个态度,出了房门就是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军医诧异问:“怎么了?”

    “你说我这张嘴,欠打不欠打!妈的,真该打,闲的没事说那句话干什么,这要是将来真成了王妃,我还有好日子过?”侍卫长说着,又是打了自己两巴掌。

    沈有容在李君度的书房里渡过了白天,她的内心是忐忑不安的,这里寂静的可怕,没有任何人与她说话,也无人给她送什么东西,无论吃的还是用的,这让她很害怕难道他们认为我死定了,因此不用吃喝了吗?

    沈有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坐在属于李君度的位置上,她想要读一些书让自己安静下来,可所有的文件都被上了锁,而桌上和书柜里的书全都是军事学、历史还有些地方资料,当然,最不缺的就是地图。至少从这些资料来看,帝国的英王殿下是尽职尽责的,而沈有容显然不会对这些感兴趣,满满两大书柜的书籍资料对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来说和佛经没有任何区别。

    一直到天要黑的时候,她才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沈有容连忙重新坐到椅子上,装模作样的拿起一本书看,她想用这种姿态表现自己的镇定和无畏,原以为是有人来送饭或者把自己押走的,却不曾想是李君度走了进来,沈有容连忙起身见礼,声音尽可能的平和。

    李君度只说了一句免礼,亲手点燃了蜡烛,然后把沈有容放下的那本书倒转过来,整齐的摆好,李君度说道:“这是一本拉丁文的游记,是我的父亲寄来的,内容是某位葡萄牙学者游历印度的见闻。”

    沈有容脸一下红了,她拿书原本就是假模假样的做样子,不曾想拿了一本看不懂的拉丁文书,还不小心拿倒了,这可丢了大脸,但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君度没有再说话,而是伏案书写,他手中的钢笔闪烁着烛光,很快就写好了一封信,放在了信封里,外面没有写任何东西,然后递给了沈有容:“沈小姐,你可以走,拿着这封信回去吧,交给你的祖父就是了。”

    沈有容诧异问:“我可以走了?”

    李君度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沈有容悻悻离开,被一侍卫送达门口,门口停了一辆轻便马车,没有任何身份标牌,除了马夫还有两名便装侍卫,马夫帮着沈有容点燃了车厢里的小油灯,在登车之后,驾车便走。

    沈有容肚子饿的咕咕叫,但心里更乱,她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认为自己不可能活着出来了,更紧张的是担心路上有人谋害自己,可一直到家门口,什么也没有发生,沈有容想不明白,她只能确定一点,这一切秘密可以在这封信里找到答案,沈有容拿出信,看到没有漆封,心想反正也看不出来有人看过,她就偷偷拿出来看了一遍。

    内容很简单,李君度对自己做过的‘这件事’表达了抱歉,希望得到沈廷枢的谅解,并且希望沈廷枢可以为其保密,而沈廷枢则会得到李君度的尊重和友谊。

    信中没有写明什么事,更没有保证什么,但沈有容知道,这件事就是李君度假装遇刺的事,而她不太明白李君度为何写这样一封信,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告诉了爷爷,那么这件事就算李君度对爷爷的示好,那么爷爷会如何回应呢,答案不言而喻。

    “小姐,请下车。”外面响起的是沈家管家的声音。

    沈有容装好信放在怀里,下了马车,对随扈的侍卫说道:“明天早餐后再来接我。”

    侍卫微微一愣:“卑职没有收到这个命令啊。”

    沈有容道:“那定然是殿下忘了说了,你可以回去再问一问。”

    “问个屁!等老子回去,英王早就睡着了,打搅他休息会有自己好果子吃,再有你都这么说了,我再去问,那不是找死么。”侍卫心里想到。

    等第二天沈有容出现在英王别院的时候,李君度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吃惊的模样,他只是让人把沈有容安排到了书房之中,继续与战区的参谋们讨论军事部署的问题,而等到李君度回到书房的时候,沈有容正在看书,只看那粉色的书皮李君度就知道,这书肯定是沈有容自己带来的,二人一起吃了午餐,而沈有容也就过上了朝九晚五的‘侍驾’生活。

    两日后,沈有容再来英王别院的时候,在门前就看到定海公的车驾,她以为李君度又要处理军政事务,进门就要自行去书房,却不曾想在院中就见李君度一身亲王服饰,手持华丽佩刀,站在堂前一动不动,而面前则有几个金发洋人在架子上画画,沈有容也是有见识的,知道那是油画,而李君度显然在画戎装图。

    “殿下,您这是?”沈有容问道。

    “我常年在外,京中父皇母后,台岛母妃多有想念,定海公知晓父皇他们思念极甚,便寻了洋画师来,绘了图回去,一解相思。”李君度站着一动不动,身体早就有些僵硬,说话也是不顺畅了。

    瞧着平日里意气风发的英王殿下被画师弄的痛苦不堪,沈有容是想笑又不能笑,掩嘴说道:“定海公真是体贴,绘画一途,若论山水景致,还是我中华水墨更有意境气韵,可若论写实,当是泰西画更栩栩如生。”

    “沈家侄女好见识,真不愧是名门闺秀。”李北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赞许道。

    李君度却说:“见识再好也不能体会本王此刻痛苦。”

    李北极哈哈一笑:“怎么体会不到,沈家侄女这几日照顾君度实在是尽心,我这个当长辈的也该有些表示,不如也给侄女画一幅吧,看看这西洋画师画咱们东方贵女,是如何的出神入化。”

    “不敢,不敢。”沈有容连连说道。

    李北极道:“反正有四个画师,分两个画你也就是了,你.....还有你,别画了,画这位小姐吧。”

    “侄女未有准备,实在是........。”沈有容见李北极这般,颇为有些为难。

    李北极笑了笑:“说的是,我那闺女画之前也是挑挑拣拣,打扮了许久,来人呐,给沈家去送信,把让他们把沈小姐的衣服首饰之类的都先送来,快些去。”

    沈有容见躲不开,连忙拉着身边的侍女去交代了,而李君度则说道:“您这是做什么,何必强求呢,我方才也不过是随口说一说。”

    “你不用管,趁着有时间,先把画画咯,怎么样,要不要休息一下,你身上有伤啊。”李北极问。

    “不用了,先让他们把头画好了。”李君度坚持说道。

    李北极点点头,说道:“你就在这里僵着吧,我先去找地方休息一会。”

    带着侍从们进了房间,李北极对其中一个年轻的勾勾手,问道:“方才见你和沈家那侍女说话,你可知道人家名字了?”

    侍从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李北极道:“问你话呢,知道了吗?”

    “知道了。”侍从老实说道。

    李北极点点头:“嗯,还算有些本事,行,这事就着落你身上了。”

    说罢,李北极掏出一个钱袋,说道:“这几日你什么都不用干,没事就找那姑娘聊聊,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这些钱就拿去用,但有一点,你得把沈家小姐的生辰八字给我问出来,不然,有你好看的。”

    “是,是。”侍从拿着钱,连忙退下了。

    “肖像画有了,生辰八字也差不离,还要什么呢?”李北极摸着下巴,眼睛忽然亮了!

章五七 礼佛

    “王爷,定海公爷身边的侍卫长来了。”

    正在与沈有容一道吃午餐的李君度听到了底下人禀报,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年轻的军官走了进来,这人也是李君度的旧相识,礼数倒也不用多周全,见沈有容在,也不寒暄,把两个画轴和一个黄封锦盒放在了一旁的桌上,说道:“殿下,这是国公爷让卑职送来的东西,国公爷今日已经去了香城,乘船下了南洋。”

    “哦,怎么走的这么急,本王怎么也该送一送的。”李君度问道,这几日李北极在两广可以说是霸气侧漏,借着英王遇刺之事,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无论是背景深厚的西南势家还是盘根错节的地方官员,亦或者来自南京的两个议员,都不敢招惹他,反正这位国公干完这一票就要南下槟城,继续督领印度洋事务,既是天子宠臣,实权国公,又是手握兵权,干什么都没个忌讳,可以说,大半个月的功夫,李北极把西南这朵玫瑰花的刺儿拔了个精光,就等着李君度去采摘了。

    军官说道:“是南下的船队出了些状况,遭遇了风暴,有些船漂到了安南海岸,遭了对方拘押,国公爷只得率舰队前去震慑,也好交涉。”

    李君度倒也知道一些,随着帝国版图向大陆方向扩张,海洋上受到的重视就少了,毕竟原来的敌人,西班牙和荷兰已经被打服,英国和葡萄牙也成为了盟友,从海参崴到开普敦的万里海疆,都可为帝国海军纵横,显然,强大的战列舰舰队已经没了对手,海军必然要削减在这方面的军费,帝国海军的发展重心朝向小吨位的军舰,比如快速帆船和重巡,在对付印度洋和南洋海盗以及沿海小国家的时候,这些快速的船只更有效率,所以此次李北极前往北京,一是恭祝天子登基,二也是增强南洋,特别是槟城的造船能力。

    此次出事的船队,肯定是运载造船工匠的,不然也不会让李北极这般重视。

    安南海岸是帝国商船南下的最便捷通道,从社团时代就极为重视,随着帝国与安南的交恶,与广南国的结盟,这条航路就更为危险了,虽说外海大洋上的大船不怕安南海盗,可搁浅的帝国船只可是安南国手中的肥肉。

    “嗯,本王知道了,你可告知定海公,若有需要,便可告知一声,对付安南这等闭关锁国的国家,海上战列舰终究还不如陆地铁骑还用,本王可为其敲打一二。”李君度淡淡说道。

    “多谢殿下。”军官谢过,躬身退下了。

    吃罢了午餐,沈有容招呼侍女打开了画轴,正是西洋画师为其绘制的油画,沈有容淡妆素雅的坐在一棵木棉花树,手持一捧牡丹,端庄之中多了些雍容,沈有容看了,很是满意,沈有容喜欢的不得了,问道:“殿下觉得如何?”

    “你可未必有画中那般稳重成熟。”李君度打趣说道。

    二人相处了半月,熟悉了很多,这话倒也不是撒谎,沈有容嘟囔了几句,又说道:“快些,还有一幅,看看这幅怎么样?”

    二人打开,却是李君度的戎装图,侍女诧异:“小姐,前几日不是两个画师画的,怎么只给咱们一幅画呢?”

    沈有容摇摇头,看向李君度:“殿下,另一幅呢?”

    “我怎么会知道,也是两个人给我画的,不也是给我一幅么?”李君度耸耸肩。

    “您那不一样,另一幅肯定是寄往京城,解皇上皇后思念之苦........。”沈有容接口说道,但说着说着,也就明白了,或许自己的第二幅画也被送往京城了。

    “许是定海公那边出错,送错了,本想送我的两幅,不曾想,掺了你的一幅.......。”李君度早就知道李北极为何找画师来画画了,哪里是解什么思念之苦,原本就是给沈有容画的。说这话,李君度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是一块块巴掌大的树皮,断层有些发红,看了又看,嗅了又嗅,李君度也只知道这是药材,于是唤来侍卫,问道:“方才定海公的侍卫长可说这是什么了吗?”

    侍卫说道:“那位长官说了,这是定海公专门为您求来的药材,说是您现在最需要的,也最适合治您身上的伤,用三五次,铁定好了,若不是难寻,那日您受伤就送到了。卑职没敢多问,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药。”

    李君度点点头:“既是药材,送军医那里去。”

    侍卫连忙摇头:“方才那位长官出来后,提醒了卑职两次,说这药材让您放在身边,自行取用,不用交给医生。”

    还在赏画的沈有容听李君度二人说话,本来就懂医药的她越发的好奇,放下画,走到桌前,李君度递给她:“你不是懂得药理么,看看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非得自己用。”

    沈有容接过来,嗅了嗅,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直接扔到桌子上,说道:“我不知道。”

    说罢,转身拿起自己那幅画,对侍女说道:“杏儿,咱们走,今天不在这里了。”

    李君度见沈有容气冲冲的离开了,耸耸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侍卫跟一根儿柱子一样立在那里,李君度说道:“看到没有,这个世界上最难缠的人有两种,第一是吃奶的孩子,第二就是未出嫁的女人,都是阴晴不定的。”

    侍卫不敢接话,连忙退下了,但也为李君度召来了军医,军医接过那药材,只看了一眼就笑了,说道:“殿下,这是卡宾达树皮。”

    “做什么用的?”李君度问。

    军医说道:“这是出产自西部非洲的一种树皮,因为势力分配,当地是葡萄牙的专属区域,这种药也就被葡萄牙人垄断,因此很昂贵,至于功效嘛,此乃房中秘药........。”

    李北极微微点头,难怪沈有容那般表现,显然也是认得的,但他此时可顾及不到沈有容,想到的是方才侍卫转述的话,不免有些后怕:“看来定海公那日也看出本王是假装的了。”

    军医道:“卑职也觉得国公看出来,不然也不会遇刺不到十日就安排您画那油画,定海公可是沙场宿将,怎么可能相信您恢复的那么快呢。”

    “不过没关系,他看出来也装作没看出来,相反,这段时日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本王想做的。”李君度感慨说道,心中却是懊恼,自己的演技看来还得再进步才是啊。

    军医迎合说道:“是,定海公本是天子心腹,与您不是一家,胜似一家,自然不会拆穿您的。”

    李君度点点头:“好,就这样吧,你去告诉参谋处,让他们把关于安南的情报送来。”

    侍卫听命退下,军医却没有退下,而是拿起桌上纸笔,写了一个条子,与卡宾达一起封好,放回原处,才是退下,显然,军医是写明了这玩意如何使用,用量多少,以免李君度用错了。

    四川,平西王府。

    二月的四川虽说有了些春日复苏的景象,不似腊月里的寒冷,但处于西南的巴蜀之地仍然是湿冷的感觉,这让出身北方的吴三桂一直不是很习惯,因此冬日里他就一直住在城外的一处佛寺之中,这里不仅有着安静的环境,还有温泉,山谷朝南,山峦挡住了北风,再加上地热,温度便惬意的很,而且少了许多繁琐的规矩,而与之一起同住的并非其妻妾儿女,而是各方得来的美人儿。

    睁开眼睛的吴三桂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后腰,感觉双腿也是木然,他顿时不太高兴,伸手去摸,摸到了一根滑腻的大腿,掀开身上盖着的棉被,两个女人尖叫出声,又冷又惊,抱胸缩在一边,吴三桂看了这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女人,一个是江南女子,娇小可人,另外一个却是金发碧眼,是从缅甸那边得到的西洋女子,很得吴三桂喜爱,时常可以开一开洋荤。

    房间里的打闹惊动了外面的侍女,她们进来送来衣服和温水,更衣之后,两个女人为他梳理着头发,吴三桂看着镜子里已经长达二尺的头发,一时有些落寞:若当年不剃发就好了。

    待吴三桂收拾妥当,宫女禀告道:“王爷,夏大人来了,等了好些时辰了,不让奴婢打搅您........。”

    “哦,请夏大人进来,看茶。”吴三桂道。

    对于夏国相这个谋臣,吴三桂是极为喜欢的,他很有机谋,做事也稳当,而且没有文人士大夫的那些臭毛病,不会整日跟在屁股后面挑自己的不是,还会迎合自己,旁的不说,身边这个大洋马就是夏国相废了好些功夫寻来的。

    没多时,夏国相进来,叩首说道:“王爷,好消息啊,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啊,看你这般,没了形状。”吴三桂问道。

    夏国相说:“不仅是好消息,而且是两个好消息,一个关乎您的儿子,一个关乎李明勋的儿子,不知王爷想听哪个?”

    吴三桂问:“应雄有消息了?”

    夏国相说道:“已经确定了,世子没有死,此刻正关在昌平的战犯管理所,而且还见了报了。原本是不敢信的,但现在是确凿无疑,不仅世子没死,顺治和永历也都没有死,都与世子在一起,说是学习改造。”

    “哎呦,应雄没死,太好了,老天有眼啊。”吴三桂欣喜万分,高兴了一会,忽然说道:“你方才说,顺治永历都没死?”

    “是,都没死。”夏国相说道,见吴三桂脸色变了,夏国相道:“王爷,这事还是得保密的好,您想,东番连二帝都不杀,若说不杀我平西部将,许多人都会信,但若是那样,还有谁愿为我藩死战呢?”

    “我也是这般想的,这事一定要控制起来,严防死守,让外间报纸刊物不得进入四川。”吴三桂坐了下来,又问:“另一件好事是什么?”

    夏国相连忙说道:“属下接到情报,说东番英王在云贵两广大搞清算........。”

    “不是早已有消息了么,这些时日,还有人逃到我们这里来。”吴三桂不解。

    夏国相补充道:“那些人要么是士绅之家,要么是琼、晋、蜀三藩子弟,哪里愿做那砧板上的肥肉,属下接到消息,那英王在琼州为林士章治丧毕,回到广州就是遭遇了刺杀。”

    “死了吗?”吴三桂瞪大眼睛,一脸希冀的问道。

    夏国相道:“生死未知啊。”

    吴三桂一拍大腿,站起来,喝道:“若是死了就好了,若是死了就好了!他可一定要死,一定要死啊。”

    夏国相只得说道:“我们的人近不得英王的府邸,不知其生死,如何处置,请王爷示下。”

    吴三桂道:“此事已到这个地步,哪里是你我等操控的,那贼子死与不死,皆天命,若天命在我吴三桂,则贼子必亡,若天命不在我,那.........,哎,天命啊,天命啊!”

    吴三桂在房中来回踱步,口中只呼天命二字,忽然警醒,对身边侍女喊道:“来人,本王要沐浴熏香,殿前礼佛,现在只能求神佛庇佑了,那东番人不敬神佛,神佛必不庇佑于他,而本王只需要诚心礼佛,必然得漫天神佛保佑,愿神佛保佑,贼子必死。”

    这等模样,其余人只得从命,夏国相知道吴三桂全然没了办法,才是这般,他心里也存着侥幸,若是英王死了,帝国西南战略受挫,或许平西藩还能以此喘息,通过谈判,全身而退。

    吴三桂沐浴完毕,正要往大雄宝殿而去,却见侍卫匆匆而来,说道:“王爷,马宝将军特来求见王爷,说是有军机大事奏报。”

    “不见,不见,让他明日再来,本王今日要静心礼佛,如何能见他那等杀才,让他莫要进寺,以免一身杀气,冲撞了神佛,你快些去,挡住他。”吴三桂连忙阻止,手下人哪里敢不遵从,只得去了。

章五八 潜流

    吴三桂的侍卫可是硬着头皮去禀告马宝求见的,可想要求见的岂止是马宝一人,此刻寺庙之外,聚集了十几个将领,有关宁旧将,也有后附之臣,此番已经等了好些时间,求见不得,已经是乱起来了。

    “马将军,怎么这么长时间了,王爷还是不见我们,还说要礼佛拜神,这战阵之事哪里是神佛能决断的?”谭宏拍着大腿,急匆匆的在寺庙门前走来走去,听到里面传来阵阵钟鸣之声,更是暴怒,他痛心疾首的骂道:“如今东番主力大举想云贵两省集结,有人说五六万,也有人说十万,这样下去,我独木难支,如何是好啊。”

    “是啊,是啊!”另一部将也是附和道:“更怕的是,东番的招抚文书发到了各土司,湖广一带的土司已经有人公然不听王爷军令,有些土司更是率军加入东番行列,以为先锋,这样下去,不用东番主力来打,光是这四面土司就能把我们生吞活剥咯。”

    “你以为光湖广那样,贵州也是如此,那小贼王明令,只要不出兵助我,土司便可全身而退,若能出兵助他,还有厚赏爵封,大把的爵位和成箱子的金银,还有不要钱的地契房契,土司是什么玩意,还不是个个成了闻到臭肉的苍蝇!”

    马宝原本也是来找吴三桂商议的,但听到了在场人的争论,只觉得头疼欲裂,而吴三桂避而不见,反而是去干临时抱佛脚的事情,更是让马宝失望,作为出身闯军老营的将领,马宝一生也是坎坷,先是跟着李自成打天下,后来投了明军,因为孙可望势起,又投入其麾下,等满清大举攻入滇黔之后,他又投了吴三桂,但怎么算,都不是吴三桂的心腹,因为在吴三桂把各类得力将领派往汉中、夔东、陇西、滇黔防守的时候,他则被留在身边,显然这是不信任的。

    “各位将军,今日王爷要诚心礼佛,祈求神佛保佑我藩渡过大劫,就不见诸位了,诸位请回吧。”侍卫走到了诸将身边,说道。

    “又不见!又不见!等东番兵打到成都来,看你见是不见!”

    “礼佛管什么用,老天爷又不会送来天兵天将!”

    众人愤愤不平,各自抱怨,转眼就走了个干干净净,马宝叹息一声,心道,这是要树倒猢狲散了吗?寺庙里的钟声之后,就是悠扬的诵经之声,马宝眼前闪过了一个画面,当年个不可一世的平西王此刻正坐在佛像前诵经,那可真是人模狗样啊。

    马宝上了马,回了成都,在家门口却是看到了有车驾,看不出是谁来,管家迎了上来,说是贵州总兵谭宏来访,显然,谭宏离开寺庙之后,直接到了马宝的家,却没有在寺前说一声,这是故意避开其他人。

    对于谭宏,马宝还是亲近的,因为谭宏与他一样,都是出身闯营,早有渊源,进了正堂,看到谭宏正在吃茶,马宝道:“谭老弟,今天没见到王爷,这是伤心了吧,来哥哥这里倒苦水咯。”

    “正是,正是,心里的话,能说的也就只有马老哥一人了。”谭宏说着,眼睛总是瞥向马宝家的管家仆人,马宝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出去侍奉。

    谭宏拉着马宝的手臂坐下,沉声说道:“英王遇刺的事,哥哥可听说了?”

    马宝点点头,说道:“就是不知真假,也不知死活。”

    “那哥哥以为是死是活?”谭宏问。

    马宝思索片刻,说道:“老弟,若让我猜,就算不死,也是重伤。你看,那英王先清湖广,再抄西南,何其霸道,麾下更是精兵猛将云集,对我平西藩形成四面夹击之势,特别是陇西和云贵两个方向,那是以高击低。这么有优势的情况下,还大封土司,分化我方,是何道理?八成便是那英王有事,东番想要稳住局面。”

    谭宏摇摇头,说道:“老哥,说实话,我觉得英王肯定没事,非但没事,还在筹划西南大事,不日就会攻掠巴蜀,而且重点进攻的就是老弟我负责的贵州方向啊!”

    见谭宏说的这般真切肯定,马宝吓了一跳,继而问道:“老弟,莫不是你有其他消息来源,能确认此事?”

    谭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马宝,马宝拆开了之后,脸色微变,因为那信是帝国忠贞军的李来亨将军亲笔所写,公章私印都很齐全,是作假不得的,信里的主要内容则是劝降,先是剖析了西南战场的力量对比和局势,继而又给了些不错的条件,而马宝更在乎其中诉说了李来亨与谭宏之间的私人情分,希望谭宏不要为注定覆灭的平西藩殉葬。

    “这......这也没说英王之事啊。”马宝看了两遍,依旧不解。

    谭宏说道:“这信是四日前收到了,距离英王遇刺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天,你想,若是英王真的死了,或者重伤,李来亨还会这般劝降于我么,难道英王死了,新朝就让他主西南之事?”

    马宝连连摇头,大西南战区涵盖八省,猛将如云,就算没有了皇长子的英王主事,也会另外派遣主帅前来,李来亨爵不过三等公,位不过中将,掌一军之兵,论地位论能力论亲疏都是轮不到他的,再者说,李来亨负责湖广方向,沿长江进攻,与谭宏也不对阵,劝降了谭宏,于大局有利,可未必利于他本人建功立业。

    “是,老弟这话说的极是有理,是老哥我愚昧了。”马宝说道。

    谭宏却丝毫不着恼,原因很简单,马宝看了这封信,丝毫没有愤怒的模样,一门心思的扑在这信是否证明英王生死上,而不是二人的忠诚上,这足可以说明,马宝也是有其他心思的,对吴三桂也谈不上忠诚,更谈不上死战。

    马宝也是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一点,他尴尬一笑,感觉身上一热,不由得四周看了一眼,好在根本无人看到和听到,马宝笑了:“谭老弟,你准备如何回应,为何又要把这封信给我看呢?”

    谭宏说道:“老哥,你觉得李来亨劝降你我,真的是为了顾念闯王部曲旧情么?”

    马宝摇摇头,什么旧情袍泽都是假的,若不是英王有意,他李来亨也不敢做这些事,谭宏继续说道:“依着我看,他李来亨就是为了他自己,你想想,原大明西南的三强藩都已经归附,这二十多年来,活跃大陆上的势力都有了结果,可谁好谁坏呢?东番得了天子,恩养了大明宗室,满洲败亡,撤退草原,义军之中,人家西军有荣王实权在握,咱们顺军一脉呢,夔东那边是封了不少爵位,要么前些时日被清算了,要么就是归隐,真正有实权的,还不就是他李来亨,这位爷是要当顺军一脉的领袖呢,他劝降咱们顺军旧部,进可笼络部曲,退也可得平定西南大功,至少也能得到封号国公的待遇,一脉荣耀。”

    “老弟,李来亨是什么心思,哥哥倒也能看出一二来,关键是咱们怎么回应。”马宝说道。

    谭宏说道:“这天下大势不用我来说,老哥也能看的明白,这送上门的退路,咱们可不能堵死了,但不管怎么说,你我日后的一切都要看手中的力量,力量大,立下的功劳大,退路也就好。老哥,我能到这一步,也就是极限了,咱们要增加筹码,还是得老哥你出面才是。”

    马宝明白了,谭宏早些年镇压西南土司,颇有杀名,手下也是精兵悍将,与前明军队鏖战多年,不落下风,因此得以镇守贵州西北,屏护巴蜀,可他到底不是平西藩嫡系,无论再有什么功劳,再如何钻营,得到的也是虚名而非实权,而自己却在成都盘亘不前,但却也不缺威望,若能谋个实权职位,与其呼应,无论是搭着平西藩这艘大船,还是自行归附,都是有大利的。

    “可我手中不过三四千兵,王爷也不许我外出带兵啊。”马宝叹息说道。

    谭宏道:“王爷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王爷了,除了亲疏关系,他放权委任看的是谁能得其欢心,现在云南方向尚无大将总领,老哥若是能得王爷欢心,岂不是领兵在外,不比在这里吃闷气的好么?”

    这话实实在在的激起了马宝心中隐藏许久的野心,他陷入沉思之中,越发感觉谭宏说的对,只有手里有兵有权,才是稳当的局面,他清醒过来,要和谭宏再度商议的时候,却发现堂内空无一人,谭宏已经悄然离去。

    “方才谭将军走的时候,可有说什么话?”马宝叫来管家,问道。

    管家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说道:“谭将军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小的把这盒子给老爷您,说是您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马宝接过来看了看,晃荡一下,里面似有什么东西,打开却是几块树皮,幸好有写好的纸条,一看才知道这种名为卡宾达的树皮竟有如此奇效,但马宝也知道,谭宏可不是把这东西送给自己的,而是给自己准备的礼品,现如今谁最想要这种东西呢,还不是那位已经不惑之年,却夜夜笙歌的平西王吴三桂么。

    “好东西,好东西呀........。”马宝摇晃着脑袋,喊道:“来人,老爷我要沐浴熏香,还有,上次在川西遇到的那几位上师如今安置在哪里了,遣人去请来。”

    第二日,吴三桂正在大雄宝殿内诵经,侍卫走来,低声说道:“王爷,马宝求见。”

    吴三桂瞪了侍卫一眼,正要呵斥,侍卫连忙解释:“王爷,马将军带了几位上师来,说是藏地密宗尊者,既可为王爷通灵上天,祈求神佛庇佑,也能助王爷身体康健,延年益寿。”

    “当真?”吴三桂问,只不过一日未曾与女人厮混,他就有些躁动,可寺庙里的主持说心诚则灵,所谓心诚,就必须戒色修身,今日得闻有这等教派,求神拜佛和自在欢乐两不误,吴三桂意动了。

    侍卫道:“奴才也不知道,但马将军说的真切,不像是作假。”

    “请进来。”

    马宝如愿见到了吴三桂,介绍了几位藏地密宗上师给了吴三桂,那些僧人本就是懂得房中秘术,又知晓世俗之人所想所思,立刻便将欢喜佛请了出来,宣讲其为调心工具和培养佛性的机缘,引导吴三桂用‘空乐双运’来产生悟空性,以达到以欲制欲,且供奉神佛,得以庇佑的目的,这正中吴三桂下怀,可比枯燥的中土佛教要让人愉悦的多。

    等马宝回到家中的时候,谭宏已经在等待了,谭宏见马宝脸色如常,问道:“马老哥,如何?”

    “果然不出老弟所料,我把那些僧人和你那宝药送上,我没有说什么,王爷便命我为云南提督,率兵南下,经营长江防线。”马宝这才笑了出来。

    “好啊,这样就成了,如此算起来,面向南面云贵的担子就在你我身上了,你我兄弟便有了主动权,好啊,好啊。”谭宏笑哈哈的说道,继而高兴的对马宝说:“老哥,你可得请我吃酒啊,今天不醉不归。”

    马宝摇摇头,说道:“不可不可,你我过从甚密会招惹是非先不说,老弟你也得速速离开成都,南下贵州,以免卷入是非之中,不仅是你,还有我也是,明日我就会上任了。”

    “发生了什么,这般着急?”谭宏不解。

    马宝说道:“王爷也不知是被谁迷了心窍,认定英王非死也是重伤,但凡前线有什么情报传来,都是佐证,他已经决定再启谈判了,而这一次谈判的筹码还要加上朱明皇室啊,怕是要以拥护遗留在成都的太子监国或者称帝,若那时你我兄弟在成都,定然召去商议,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你我反对,丢了到手的权柄,若是支持,在新朝那边又罪加一等,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谭宏道:“哥哥说的是,今日我便离开,待大事盖棺定论,你我兄弟再吃酒不迟。”

章五九 谋划

    平西王吴三桂作为边墙之内最后一股抵抗帝国的封建势力,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在其内部分化的时候,帝国西南的战争机器早已满负荷运转起来,原本大西南战区司令部就拥有充足的战争经费,而各省抄家清算所得也可为军需所用,上千万两白银化作燃料投入到这台战争发动机里,让其以最快的速度运转起来。

    珠江之上新出现了十几家船厂,工匠们在制造可以直接从珠江口驶到桂林的江船,各地的高炉冒出滚滚浓烟,铁匠工坊里的金属滚滚流淌,无数刚刚从被清算对象里解除人身依附关系的人加入到了工坊之中,承平多年的两广云贵所拥有的充沛人力资源在资本的驱动下正在快速的分配而使用,以珠三角为基地,珠江为航运通道而形成的进攻道路被打通,而李君度也把战区司令部正式从武昌迁移到了贵州。

    而从帝国二年到来后不久,战区司令长官李君度面前的大幅作战地图上,一枚猩红而巨大的箭头是那么的夺人眼球,从贵州直刺重庆,而这支箭头下,有两个山地旅作为主力,配属的还有已经归附的土司兵马,而后继主力则是一个主力军,显然,大西南战区司令部的计划很简单,从贵州进入四川,攻占重庆,截断长江后,协助湖广主力夹击川东一带的叛军,打通长江航道,以便让主力军队顺利进入四川盆地。

    成都。

    “国相,局势怎么样了?”吴三桂捏了捏自己的眼角,轻声问道,夏国相听着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抬头看去,发现吴三桂原本圆润的脸多了几分棱角,头发干枯发黄,眼圈也有些发灰,好像几日没有休息好的模样。

    夏国相知道吴三桂这般虚浮不可不是因为忧心局势,而是这段时日在这座行宫一样的寺庙被酒色淘虚了身子,而夏国相还是有些后怕的,自己不过出去了近两月,吴三桂就是这般模样了,幸亏没有耽搁太久,夏国相沉声说道:“王爷,卑职这段时日去了汉中、夔州和重庆,情况都不是很好,东番兵屡屡试探攻击汉中,密谍探子也多了许多,而夔州方向出现了几个新的番号,主力调动频繁,但卑职以为,最危险的还是贵州方向,贵州和重庆一带的土司很多选择了中立,投向东番的也不少..........。”

    “这些都不重要,本王问的是,东番那边可有和谈意向,他们在这件事上有异动否?”吴三桂打断了夏国相的话。

    夏国相低声说道:“卑职带人去了贵州,但是未曾见到那位英王,东番方面总是拖沓延误,分明是拖延时日,卑职便伪作信使先回来了,但在贵州的时日,倒也打探了不少消息,东番在云贵两省大举募兵,已有两个月,与以往募兵年龄限定在二十五岁下不同,这次年龄最高可达三十五岁,若曾有军中服役履历,优先任用,据说要募两万五千人,晋、蜀等藩的老兵很多应募,甚至连满清绿营旧部,若愿意从军的,也一应接受。另外卑职还通过以前的老关系,得到了一个情报,那些个已经投效东番的土司,虽然得了爵位和恩赏,但却没有见到英王本人..........。”

    吴三桂眼睛一亮:“这就是了,这就对了,招募老兵肯定是稳定地方,土司不得见,说明那贼王多半是死了,这是东番在装腔作势,摆出增强云贵两省兵力的模样,实际却是受挫了,国相啊,他们哪里是在拖延,分明是没有人做主,要请示京城中枢啊。”

    夏国相低下头,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口气,他就知道吴三桂会这么想,但是也没办法,正要辩解几句,希望吴三桂振作起来,预做力战准备,但吴三桂却是打了哈欠,摆摆手:“本王倦了,国相先去吧,若是使团有消息,再来禀告。”

    “是,王爷。”夏国相应到,见吴三桂气色着实不好,夏国相又说:“王爷,西南几百万百姓,藩下数十万子弟都指望着王爷呢,王爷可一定要爱惜身子,卑职两月不在,觉得王爷消瘦了好些,精神也不......。”

    吴三桂随口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去吧,去吧。”

    夏国相无奈出了大殿,而吴三桂则拍了拍手,两个轻衣薄衫的女子走了出来。递给了吴三桂一杆烟枪,吴三桂点着抽了一口,发出一声惬意满足的呻吟,感慨道:“舒坦,舒坦.......。”

    两个女子一个捏肩一个揉腿,更是让吴三桂满意,他问道:“方才那人说本王瘦了,精神也不好,你们觉得呢?”

    “奴日日在王爷跟前,只觉得王爷龙马精神,更胜从前了。”

    “是呢,是呢,奴也觉得王爷生龙活虎,气如长虹.......。”

    “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本王自己也觉得气力上长进不少,精神更是好了。”

    夏国相走了出来,听到里面吴三桂和女人嬉戏的声音,越发后悔当初送女人给吴三桂,原本只是想以此得到重用,一解吴三桂屡次失败的苦闷,不曾想落得这般地步,但转念一想又不对,自己走时,吴三桂明明大作法事,祈求神佛,他也交代了寺庙主持要加以劝说,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不在的这两个月,王爷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夏国相招来侍卫,问道。

    侍卫道:“王爷这段时日不是一直如此吗?”

    夏国相问:“我送王爷的西洋女人怎么不见了,还有,寺庙了也没有了诵经声,出了什么事?”

    “哦,您说这个啊,马宝将军给王爷推荐几位密宗上师,这您知道啊,这几位上师佛法高深,又懂房中秘术,王爷很喜欢,就把那些原来的和尚全都赶跑了!而王爷还得了几种秘药奇药,极为受用,特别是那福寿膏.........。”侍卫讲了吴三桂的一些变化,夏国相一脸骇然。

    “那福寿膏是马宝献上的么?”

    侍卫摇头:“应该不是,马将军只献了一次药,这两个月一直在川南,来往也都是公事。”

    “我知道了,退下吧。”夏国相说道,他原地想了一会,急匆匆的离去了。

    侍卫见他走远,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啊呸!什么东西,把老子当奴才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若不是看在你是王爷女婿的份上,谁鸟你,问东问西的,当老子是你家奴才么,哪里有马将军一半的懂礼数!”

    侍卫说着,摸了摸身上,几块冰凉坚硬的金属嘎达来自马宝,却是真真正正的温暖了他的心。

    这个时候,换班的侍卫到了,问道:“你自言自语骂谁呢?”

    “骂一只狗呢。”那侍卫随口说道,然后交代了几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摊开纸笔,把今日夏国相回来的表现和他听到的所言所语全都写了下来,简直就是不成章法,字也歪七扭八,但贵在真实,写完了这些,他从侧门出了寺庙,来到一处酱菜铺子里,买了酱菜,把信交给了掌柜。

    掌柜一听是有关夏国相的,嘿嘿一笑,拿了一个酱菜缸子,说道:“陈大人,您多费心了,这是我家老爷给您备下的,一百两纹银,等老爷看了信,定然还有回报。”

    陈姓侍卫哈哈一笑,收起银子说道:“我哪里在乎这些东西,我与马大人诚心相交,他让我办的事,我可是办的妥帖,另外,你给他捎话,让我安置的人我安排妥帖了,只花了二百......二百八十两。”

    “是,我一定把话捎到。”

    贵州。

    “殿下,有密信。”

    “恩。”李君度放下了手里的公文,从侍卫手中接过了信件,看了一眼,转向情报参谋:“这段时日与我们接触最多的不是重庆的谭宏么,怎么马宝忽然这么主动了?”

    情报参谋说道:“王爷,谭宏也屡次提到,他反应是能得到马宝呼应的,二人同进退。”

    李君度把那信递给了情报参谋,笑道:“既然谭宏代表着马宝,那马宝为什么忽然主动找上门,说只与我见一面,即可进入巴蜀,剿灭吴贼,平定西南。”

    几个参谋看了一眼,一人说道:“可信不得呀,王爷,以免有诈,广州之事不可在发生了。”

    显然,参谋们是不知道李君度是假装遇刺的,倒是侍卫长道:“看起来马宝很有诚意,时间和地点都让我们选,只是限定了人数。”

    李君度点了点侍卫长,说道:“你去见一下马宝的人,问他马宝为何有这般把握,他若不知道,就让他回去问马宝,若知道,就立马说出来,不然我不见。”

    侍卫长连忙去了,不消多时就回来了,说道:“殿下,那厮说了,马宝有把握干掉吴三桂,搞乱平西藩。”

    李君度哈哈一笑,难怪马宝敢说如此大话,他已经明白了马宝的意思了,平西藩现在打的是以战促和的主意,想要利用四川盆地周围崇山峻岭来阻挡帝国大军,但随着双方力量对比的失衡和李君度大规模招降纳叛,平西藩内部已经动摇分列,除了全身而退荣华富贵的共同心愿,就只剩下吴三桂这个藩主在捏合了,而只要吴三桂死了,平西藩立刻四分五裂,无论是打还是招抚,都会比以往更顺利。

    “本来想着春夏季节做好准备,趁着秋季涨水,冬季少病再行进军的,不曾想还有这么一个机会。”李君度笑了笑,他立刻吩咐道:“你让人告诉马宝的人,就说本王答应与他相见,就在毕节吧,本王会先把那里的军队撤走,只带一百侍卫去。”

    半个月后,李君度抵达毕节的时候,这座小城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但一直在城内饭馆等到中午,也不见有人回报见到马宝的队伍,可到了中午的时候,马宝竟作商贾打扮,只带了两个随从就出现在了李君度的面前。

    “马将军好胆色!”李君度赞赏道。

    “殿下少年英雄,岂是我一个老朽能及的,殿下谬赞了。”马宝应承着,眼睛却总是盯着李君度打量

    李君度呵呵一笑,拍了拍健硕的胸脯,把手放在桌子上摆出掰手腕的模样说道:“老将军若是疑我带伤前来,可与我较量一番臂力,如何?”

    马宝微微一愣,李君度又笑:“若老将军以为这是孩童游戏,本王这里还有几张不错弓,老将军不如考较一下本王的弓术?”

    马宝摇摇头,叹息说道:“不敢不敢,老夫此次前来,是想让殿下给老夫一家三十一口一条活路的。”

    “本王倒是想知道,吴三桂对你不错,甚至救过你性命,为何将军要行这等反叛之事?”李君度问道。

    马宝脸色忽然煞白,又突然涨红,说道:“老夫戎马一生,也曾想为吴三桂战死,可那厮却是早已没了斗志,整日躲在别院里淫乐,一应军政大事都求诸于神佛,一不是明主所为,更非英雄行径,老夫何必再迂腐不堪呢。

    英王殿下,老夫愿意为新朝除此贼寇,免西南百姓受涂炭之苦,但也请殿下以功赏赐,老夫不贪权恋栈,不希图爵位官职,只想带着一家避居南洋,再不招惹是非,如何?”

    李君度笑了笑,知道马宝这是被清算这等事吓怕了,想着跑到南洋,避免秋后算账,他早有预料,一招手,侍卫长送上一沓子文件,李君度说道:“这里面有一窑照,是南洋槟城附近一处开采五年的锡矿,还有几份殖民公司的干股,几样算起来,一年也有七八万两银子的分红和获利,老将军若是能为帝国办一件事,这些就都是您的了。”

    “什么事?”马宝问。

    李君度直接说道:“成都城中尚有不少前明宗室,特别是永历一家,将军得想个法子保住他们一家,本王也好向皇后和太子有个交代啊。”

    马宝可没想到李君度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成都的前明宗室,一时犹豫起来。

章六零 吴三桂之死

    李君度自然对前明皇室很上心,主要是来自于京城的压力,特别是皇后,屡屡提及这件事,成都城中那几个孩子可不仅是皇后的侄子,也是皇帝的侄子,论起来,还是李君度的表兄弟,李君度原本也只是有所打算,想着就算不能都保住,至少也不能都死了,可马宝的投诚让他觉得有保住前明皇室的可能。

    “老夫尽力一试,成与不成,就看天意了。”马宝也不敢乱打包票,只能如此说道,但李君度见他眼睛盯着那一沓子文书,就知道,他是真的动心了,李君度笑了笑:“当然了,若此事能圆满解决,老将军但凡有所请,本王能答应的自然也不会吝啬了。”

    “谢过殿下。”马宝应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十日后,成都,平西王府。

    夏国相早起梳洗完毕,连早点就没有来得及用,便是坐着轿子去了平西王府,只是路上让仆人买了两块胡饼吃,因为今天他还有正事要处理,主要是粮饷事宜,因为帝国在陕甘、湖广和云贵三个方向大举增兵,平西藩也得把兵马调遣到前沿,如此所需的粮草大为增加,幸好负责筹备粮草军需的郭壮图是个有本事的,这段时日已经筹措了大半,但如何分还是个大问题,今天就要和郭壮图把这件事解决好。

    如今的西南政令都出自平西王,平西王府自然是核心,如今吴三桂在城外天鸣寺礼佛,所以平西藩下的军政官员都在王府把事议定,才去天鸣寺请示。

    夏国相进了值房,有了愣住了,因为房间里的陈列摆设都是大变模样,原本华丽舒适的值房简朴了许多,就连各类东西摆放位置也是不对,而他所习惯坐的那翘头桌案则是往里放了放,夏国相有些不习惯,坐定之后,见仆役奉茶,看了一眼,倒是熟脸,于是问道:“这值房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是郭大人要改的,说是前线军需紧张,王府要削减开支.......。”仆役说道。

    夏国相略略点头,他代表平西藩去贵阳谈判,平西藩的政治格局又有变化,郭壮图作为留守的重臣,又很会钻营,已经威胁到他的位置,回来这些时日,自己去了天鸣寺三次,平西王只见了两次,倒是郭壮图去的几次都见了,足可见一斑。

    夏国相也知道,现在可不是搞内斗的事情,他端着热茶,看着几本请饷的公文,研读起来,不时写写画画,等到他站起来,舒展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时,发觉天已经大亮,一摸茶盏,完全没有温度,听着外面的来来往往的人,夏国相招来仆役,问道:“郭大人怎么还没有到,他一向不是比我到的还要早吗?”

    仆役低着头,似乎有话不敢说,夏国相一拍桌子,喝道:“狗奴才,你还敢隐瞒吗?”

    仆役直接跪在了地上,说:“回大人的话,郭大人早到了,但是没直接到值房来,而是去了二爷那里,二爷摆了酒菜,说是让郭大人先吃过早餐,再过来处理政事。”

    夏国相自然知道仆役所说的二爷就是吴三桂的第二个儿子吴启华,但这位二爷不讨吴三桂喜,吴三桂一直钟爱嫡长子吴应雄,几次实职历练,吴启华也是表现一般,最重要的是,夏国相的印象里,吴启华对自己和郭壮图这些藩下老臣都是一个态度,人前奉承,人后不屑。特别是自己这个姐夫,一向冷淡,怎么和郭壮图忽然这般好了?

    “大人还不知道呢,郭大人已经把女儿许配给二爷了,这事王爷也准了。”仆役给出了答案。

    夏国相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吴启华在这个时候拉拢老臣,还是执掌军需的老臣,可是别有用心的,要知道,吴应雄在山东被俘之后,吴三桂一直培养其子吴世,虽然那不过是孩童,但极重嫡长的吴三桂非常喜爱,这本没有什么,毕竟吴启华难堪大用,而吴三桂还算春秋鼎盛,可随着吴三桂在天鸣寺呆的久了,似乎越来越糊涂了。

    饶是夏国相猜到了吴启华的谋划,也不会去打搅他们翁婿二人的早餐,他坐下来,准备先把自己的事做完,再等郭壮图,其余的事从长计议,但是听到了外面传来一片混乱的脚步声,继而是骚乱,似乎有人去惊扰吴启华了,大声叫喊他,夏国相打开窗户,看到那群乱糟糟的人竟然都是平西王身边的侍卫,而那个大声吵闹的正是负责成都城防和王府保卫的吴应期,他是平西王的侄子,老于军旅,很有能力。

    夏国相见吴应期焦躁难耐,又不在天鸣寺值守,顿时心中觉得不好,显然是有大事发生了,顾不得平西王府的内院禁令,直接闯了进去,果然看到三人在二院之中大声争吵,夏国相听到的最清楚的一句话:“王爷不好了!”

    “怎么回事,王爷怎么了?”夏国相跑过去,问道。

    吴应期这才讲述了今早之事,原来吴应期昨晚一直在天鸣寺值守,今早照例去请安,问候了几声,卧房之中都没有声音,吴应期也是没当一回事,因为吴三桂这段时日沉溺女色,闹到很晚才休息,有时中午也不定起来,吴应期便要离去,却听到卧房之中几声尖叫,只得推门强入,却是看到吴三桂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脸色苍白,昨晚同宿的四个女人衣衫不整,哭喊不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吴应期感觉不对,立刻到城里来禀告。

    “愣着干什么,备马,去天鸣寺!”吴启华喝了一句,急匆匆的去了,夏国相心中焦急,但转眼看到跟在吴启华身后的吴应期,脸色微变,他倒是知道,这堂兄弟二人在吴应雄不在的日子里,亲密的很。

    等到了天鸣寺的时候,卧房里已经挤满了人,几个大夫或把脉,或查验昨晚酒食,或讨论病情,三人进来,才是赶忙下跪,夏国相探头看了一眼,感觉吴三桂情况极为糟糕,全身都在冒虚汗,双眼迷离,夏国相连忙喝问:“可是中毒了?”

    “不可能!”吴应期先跳起来高声喊道,见众人把目光投射来,吴应期解释说道:“王爷虽然在天鸣寺,但一饮一食都有人尝过才会入口,昨晚更是我当值亲口尝过的,如何会是中毒?”

    夏国相见他这般,明白吴应期是误会了,以为自己要把帽子扣在他头上,但此时也没时间解释,夏国相说:“药呢,听闻王爷最近常服各类仙药?那药你也尝过么?”

    吴应期只能摇头,他不是没有尝过,当初马宝送的卡宾达他就先替吴三桂尝过的,结果证明却是有效,足够让人鸟枪换炮重振雄风,可天鸣寺的女人都是吴三桂的,他尝过的结果是一柱擎天到天明,无人相帮自己忙,此后再没尝过,而且那药珍贵少见,吴三桂自己都不够用,哪里再让他浪费!

    “大夫,你说!”吴启华命令道。

    大夫硬着头皮说道:“王爷并非中毒的症状,倒是血气亏损,阳气不盛,又多服用燥热阳亢之药,昨日又几番磋磨,这才........。”

    郭壮图看一眼地上跪着的女人,个个衣衫不整,怒道:“昨晚你们都在房中侍奉?”

    “是,是王爷让我们一起的,不怪我们啊........。”一个女人大着胆子回应道。

    “拉出去,分开审,看是谁出的昏主意!”夏国相立刻吩咐道。

    吴应期招来侍卫,把人拉出去,吴启华瞥了夏国相一眼,说道:“不光问清昨晚的事情,还要问明白,她们是怎么到父王跟前的,在王府,我可没有见过这些女子!”

    审问的结果还没有报上来,大夫也是束手无策,而得到消息的王府女眷则是赶来了,妃妾们哭哭啼啼,而吴三桂却是昏昏沉沉,半死不活,听到孩子的哭声,呢喃了两句吴世的名字,众人才把吴世推到跟前。

    “世.......我的好孙儿......乖孙儿.......,不要辜负.......不要辜负.......。”吴三桂话还不成一句,就再度没有了知觉,出气多进气少,挣扎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彻底没了生机。

    到了晚上,众人齐聚在了正堂,黑布已经缠绕在了手臂上,为已经去世的吴三桂守孝,吴启华、郭壮图和夏国相三人坐在那里,静听着吴应期的汇报,夏国相一直揪着中毒的事情不放,原因很简单,马宝和寺庙里那几个藏地和尚可是给吴三桂吃了不少各类药品,吃了哪些,有没有毒,都不知道了,因为和尚已经不在了,而吴三桂吃的药是他们一直收着的。

    所有人都知道夏国相这是在推卸责任,不管怎么说,吴三桂的死肯定与那些女人有关,而提议吴三桂到天鸣寺清居的是夏国相,当晚的四个女人里也有三个是夏国相进献的,他脱不了关系,但也无法把帽子扣在他的身上,因为现在有一个更中澳的问题接下来该怎么办?

    “封口令已经下了,暂时消息传不出去,这一点你们放心。但接下来怎么办,二位得有个主意。”吴启华率先说道。

    夏国相抢先说道:“王爷已故,但王位不可久虚,还是让世孙吴世尽早即位的好,我已经给马国柱、吴国贵、马宝等人传信了,让他们秘密返回成都,拥世孙登位!诸位将军都要防守前线,所以由我和郭大人辅佐新王,如何?”

    吴启华脸色发青,他就知道,夏国相不会支持自己继承王位的,也知道,让主要将领回成都,就是要压制自己,那些将领自然希望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台上,而不是自己。

    吴启华尚未说话,吴世却是哭了起来,他抱着王妃的手臂,叫道:“爷爷说了,不要姑父,不要姑父。”

    “你胡说什么,快闭嘴。”王妃呵斥道。

    夏国相脸一黑,他知道吴世不懂事,也听错了,可吴三桂的死自己脱不了干系,可这话此时事多么的不合时宜,郭壮图:“那就先这么办,一切等诸将从前线回来再说,幸好战端未起,不然真是祸事了。”

    郭壮图的话原本只是结束这次商谈,但所有人听到耳朵里都是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西南割据之事可以了结了,原因很简单,自从帝国英王主政西南军事之后,对平西藩的政策就是剿抚并重,投降免死,立功可赎罪,只诛首恶,那首恶自然是吴三桂,他死了,谈判的最大阻碍反而消失了。

    “我已经让应期备下了饭菜,都吃一些吧,房子也收拾出来了,两位大人就先住在这天鸣寺,委屈一下吧。”吴启华说道。

    众人应过,吴启华才是离开了,回到了自己房间,吴启华一巴掌把桌上的瓷器扫落在地:“夏国相这个狗东西,竟然也敢专权,行废立之事!还有郭壮图,墙头草!”

    “二哥,你气什么呢?”吴应期走进来,关上了房门,说道:“你又不是孤家寡人,至少弟弟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应期,你手里只掌握三千人,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若是先下手为强,他们就更不听我们的了,转头就降了东番。”吴启华倒也不蠢。

    吴应期道:“二哥,你说我为什么支持你?”

    “咱们是兄弟啊,一起长大的兄弟。”吴启华不假思索的说。

    吴应期说:“兄弟归兄弟,但实际是,我不支持你,我就死定了,二哥你想,他夏国相是王爷的女婿,最受器重,前线主要将领马国柱他们也是王爷的女婿,彼此信任,私交极好,很容易串联起来,可王爷是怎么死的,还不是他夏国相给王爷送了那么些女人!可今日您也看到了,他一直往下毒上引,就是想把自己择干净,等那些将领回来,他自己干净了,脏水还不全泼我身上,我还有活路么?”

    吴启华一想也是,自己老爹非正常死亡,总要有人负责,夏国相定然不会负责的,只能找吴应期的麻烦,吴启华说道:“你放心,二哥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吴应期道:“二哥哟,我哪里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要被夏国相泼脏水的只有我么,二哥想想,给王爷送宝药的是谁?那几个和尚是谁推荐来的,这个人手里可是有兵有权啊!”

    “马宝!”

章六一 秘战

    吴启华意识到自己在实权将领中有这么一个强力外援的时候,他立刻给马宝写了一封密信,将夏国相准备将责任推卸给他的‘事实’说明,并且希望他能站在自己一边,但吴启华不知道的是,吴三桂身亡这件事就是马宝一手炮制的,而提前两天他就秘密抵达了成都,悄无声息的住在天鸣寺外小镇的一间酱菜铺里。

    偏僻的小院里,酱菜铺的老板悄悄走了进来,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锁着的储藏间,里面是一大排的酱菜缸子,摞的高高的,挡住了外面的视线,但酱菜缸子后面却是别有洞天,马宝这几日就住在这里,见进来的人是老板,马宝收起了顺刀,问道:“怎么样,可是起了疑心?”

    “那倒不是,是天鸣寺那边来了人,说是把酱菜份额多两倍。”老板说道。原来马宝藏在这里的事谁也不知道,而平西王府的联系也是侍卫中的内应主动来,这一次天鸣寺里来了几个侍卫,却不是熟悉的人,马宝以为事情败露了,忙藏了进来。

    老板放下食盒,端出酒菜让马宝吃着,说道:“方才属下跟那几个侍卫打听了,天鸣寺的侍卫重新排班,所以来的不是咱们人,而平西王一家和夏国相、郭壮图都是住了进来,昨天早上,属下还见侍卫把镇上的大夫叫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还有几个城里的大夫,也是没有放归,估摸是出事了。”

    关于吴三桂的事,老板也是不知道,马宝只安排了他把天鸣寺出来的藏地番僧给处置了,一切都是马宝和番僧干的,但听完老板的话,马宝已经确定得手了,不然天鸣寺也不会有这么大动静,马宝吃着菜,问了老板如何安排给天鸣寺送酱菜的事,他是准备这个途径潜入寺中的,但生性谨慎的他并不告诉老板,让他提前准备,老板照实说了,又说道:“将爷,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道和天鸣寺有没有关系。”

    “什么事?”马宝问道。

    老板道:“您也知道,属下这个酱菜铺因为瓜菜新鲜,泉水好,所以也给成都城里不少官宦人家送,昨天下午,属下给几个大宅院送货的时候,发现周边被人监视起来了。”

    “谁家?”

    “马国柱家和吴国贵家,其余的不是属下的客户,属下也没敢去看。”老板说道。

    马宝微微点头,觉得这个消息更是印证吴三桂出事的消息,但他仍然不知道是死是活,但更清楚时间宝贵,在等不到内应的确切消息下,马宝更需要多面了解,他说道:“你下午再去城里一趟,给咱们家送一次,看看咱们家是否被监视了,若是被监视,是否和那两家是否一拨人,有什么不同。”

    老板自然允了,收拾了碗筷便是让伙计看着店铺,自行去了成都府,但令马宝忐忑的是,原本晚上该回来复命的老板一直未露面,要知道,他在这里只老板知道,伙计根本不清楚,所以马宝没捞到晚饭吃,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老板才是回来了,原来是成都执行了宵禁政策,他没来得及赶回来。

    “将爷,府上也是被人监视起来,六个人,两班倒,出入的人也多被监视,而且两个公子都不在家中,被叫去王府议事了,但属下监视了王府许久,发现只有仆人和侍卫,没有什么大人物,又问了几家相熟人家的仆役,原来很多将领家的公子都被叫走了。”

    马宝略略点头:“顾及他们都已经都在天鸣寺里了。”

    现在马宝已经可以确定,吴三桂肯定出事了,而且事不小,就算不死,也是重伤状态,不然也不会控制主要将领的家眷,马宝不由得有些后悔,当初他给吴三桂送药,得到的可不只是吴三桂的欢心,还有那几个番僧的拜服,番僧为了讨好吴三桂,也在马宝那里求药,佯作密宗宝药进献,马宝为了洗清嫌疑,自然乐得如此,这一次杀吴三桂,就是通过番僧送药,但为了避免吴三桂死于毒杀,给的药并非剧毒致死的,而是通过房中之事引发的热亢效果,让其精力散尽,身虚心竭,所以马宝也摸不清吴三桂是否真的死了。

    “昨天你的人给天鸣寺送了酱菜,明日还要送,对吗?”马宝问道。老板点点头,这一点马宝昨晚就问清楚了,他继续说道:“你把我安排在送菜的伙计里,我要进天鸣寺。”

    “这好办,但要委屈将爷了,这事腌的很。”

    “无妨,只要能进去就是,你找个熟悉天鸣寺的人来,我要知道吴应期住在哪里。”

    老板一拍大腿,说:“这简单,属下就知道啊,只要能进入厨房从侧门转过........。”

    老板用碗筷做各种参照物,指了一条最便捷的道路,马宝默默记在心中,到了第二天下午,三个伙计把酱菜缸子搬上了驴车,马宝混在其中,直接去了天鸣寺,他身材本就不大,伙计也只以为是老板的亲戚,不敢怠慢了,老哥老哥的叫着,到了天鸣寺的侧门,侍卫认出了伙计的身份,却不与往常似的直接让进去,而是有一人引着到了后厨,驴车停在院中,开始搬酱菜缸子,见侍卫离开了,马宝谎称肚子痛,去厕所的路上,翻身进了内院。

    “嘿嘿,哪里来的狗东西,眼睛瞎了,敢在这里乱闯!”正要寻到吴应期住的厢房,却是被人骂住,马宝回头一看正看到几个顶盔披甲的侍卫从侧面卧房走出来,显然是准备去值守的,那些侍卫上来便是打,马宝可不敢还手,因为侍卫多半见过他,只能佯装害怕,捂着脑袋乱窜,他虽然年纪不小了,可出身行伍,身手矫捷,而侍卫们也有戏耍的意思,因此在院子里打转转,可这吵醒了还在睡午觉的吴应期。

    吴应期骂道:“干什么呢,吵闹个不停,这是什么光景,还有这个心思,让人看见,少不得治你们个大不敬!”

    一边骂,吴应期一边披着袍子从正屋走出来,马宝连忙跑过去,抱住他的腿,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吴应期低头看到这张熟悉的脸,简直就像被人当头泼了冷水,直接清醒过来,他见马宝这个打扮,立时反应过来,冷哼一声,对侍卫们说道:“你们都去当值吧,这个狗东西留下,老子非得打出他牛黄狗宝不可,谁让他扰了我的好梦!”

    侍卫们也就离开了,吴应期见左右无人,把马宝领进了房间,诧异问:“马将军,你怎么这副打扮,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马宝却直接把自己装成仆役混进来的事说了,让吴应期帮他遮掩,吴应期随即出门,找到其余几个伙计,先是几个巴掌,然后说马宝冲撞了他让他们回去找掌柜,拿钱来赎人,做完了这些,吴应期才是返回了自己房间。

    “你怎么这个打扮,马将军,对了,怎么这么快,传令兵才去了不到三日,你就赶来了?”吴应期诧异问道。

    “我原本就要回来要饷的,路上就遇到了传令兵,扔下亲兵,骑马星夜兼程赶来的。吴将军,我要是不这个打扮,怕是一进成都界,就要被人拿下问罪了吧。”马宝自然不会直接说实话,随意撒谎说道。

    吴应期瞪大了眼睛:“你都知道了?是接到那封二爷的密信了吗?”

    马宝当然没有接到密信,但从吴应期的表现来看,召回他的人肯定不会说吴三桂出事的消息,而有一封密信则是吴启华和他的手笔,里面自然说清了一切,马宝故意不接这话,他之所以秘密潜入,直接找到吴应期,就是想知道吴三桂的生死,在他看来,负罪之身的吴应期不会欺骗自己。

    “哎,王爷已经去了,都怪那该死的夏国相,送那么多女人给王爷,不仅害了王爷性命,也毁了他一世英名。”吴应期骂道。

    马宝心里彻底放松下来,吴三桂不仅死了,而且还被人认定是被女人害死的,那么自己下毒的事显然就不会败露了,加上几个番僧已经处置了,这个秘密也就只有李君度等人知道了。

    马宝冷笑一声:“老子就知道,夏国相这狗东西狼子野心,明明是他害了王爷,还要怪罪到别人身上,老弟,我现在只能信你了,我给王爷送过宝药,你负责着王爷的安全,若是他夏国相小人得志,咱们非得死无葬身之地不可啊。”

    “马将军,你与我真是想到一块去了,你放心,我早预料会如此,二哥也是知道,他不仅同情于你,还想得到将军的帮助呢。你不知道,王爷弥留之际见了所有人,却没有留下遗嘱,到底谁继任平西王之位尚且不知,偏生夏国相想专权辅政,立黄口小儿为主,真是可笑,王爷可不只一个儿子,这个当口,当然以贤能为上,如何只看嫡长呢?”吴应期劝说着。

    马宝可没有想到吴启华也会参与进来,他秘见吴应期,为的是他掌握着成都周边唯一的军队,最为可用,但吴启华参与进来则更为便利了,许多事名正言顺了,马宝连忙说:“将军所言极是,我定会支持二公子的。”

    “好好,说的好,我这就把二哥请来!”吴应期心情畅快了许多,连忙去请吴启华了。

    其实吴启华早就安排了人南下,早准备截住马宝,然后把他秘密带到成都,再行商讨,马宝找上门来,倒是让事情简单许多,待吴启华进了房间,吴应期关门,在门口看着外面,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怪异,吴启华示意马宝不用拘礼,直接问道:“马宝将军,你对现在的局势怎么看?”

    “我听应期将军说,您准备挑战夏国相和吴世,继承平西王位?”

    吴启华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门口的吴应期,有些不满,这种事怎么能提前说,但转念一想,吴应期没有瞒着马宝,也足见马宝是可以信任的了。

    “不错,夏国相倒行逆施,本就该为父王之死负责,如今竟还敢贪图权位,行废立之事,实在可恶,我吴启华身为父王之子,当为西南几百万百姓,为平西藩几十万子弟讨要一个公道!”

    “哎呀,你糊涂啊,二公子!”马宝拍着大腿说道,神色极为激动。他问道:“王爷虽然明说由吴世即位,那是因为世子尚存呐,吴世毕竟很早就被立为世孙,嫡庶有别,大位早定了,您此刻插手,名不正而言不顺呐!”

    吴启华脸色大变:“马宝,你也认定我不行么?吴应期,怎么回事,你不是马宝会支持我么?”

    吴应期倒是不慌,说道:“二哥,这可是天鸣寺,马将军可不会乱说话,何不让他把话说完。”

    吴启华这才放心下来,如果马宝说不出个道理来,也不支持自己,索性一刀杀了,以免后患无穷。

    马宝直接说道:“世孙吴世尚是黄口小儿,各部主要将领都可以操纵,为自己谋利,您呢,您已成年,又无权柄,如何得到各部将领支持,难道要凭借应期将军手下这几千兵和成都的家人逼他们就范吗?”

    吴启华没有说话,这正是他最坏的打算,马宝继续说道:“您能写密信通知我详情,他夏国相为什么不能写信通知马国柱吴国贵等人情况,您真的以为他们会只身前来?这群人不用动主力,人人带上三五百亲兵来,应期将军手下这些人能做什么?”

    吴启华和吴应期的脸色都是变了,难怪这几日夏国相没有什么动静,对二人态度好了很多,原来是稳住二人,秘密调遣兵马,自己那点道道,早就被人摸透了,诚如马宝所言,这些实权人物更想拥立一个好控制的黄口小儿,更何况,他们还握着大义名分,吴启华问:“那将军以为我该怎么做?”

    “当然是先下手为强!”马宝说道。

    “可.......可你说了,他们那边有大义名分.......。”吴启华有些犹豫了。

    马宝连忙说:“您也有啊,只不过不在您身上,您想,吴世也不过继承一个平西王,您若是发兵诛了夏国相等一干叛逆,拥立城内太子为监国,不仅可获封平西王,而且还能让诸将束手无策,到时候,吴世死了,他们要想分权,要想维持低位,不也需要拥护监国么?”

章六二 进军

    马宝的提议让吴启华兄弟二人全都震撼到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就是烛芯爆裂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吴启华和吴应期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吴启华咽了一口唾沫,拳头握紧,似乎是要下定决心了,却被吴应期一把抓住手臂,拦住了他。

    “二哥,稍待片刻,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马将军呢。”吴应期人真是说道,在安抚了吴启华之后,吴应期看向马宝,问道:“马将军的提议很好,也是破解此局的最好办法了,但我想问一句,等拥立监国,剿灭乱贼,安抚诸将,又该如何。”

    马宝神色一紧,这是问吴启华主导下的平西藩与帝国的关系,这个问题马宝倒是没有考虑,原因很简单,他的原本计划是借助吴应期掌握的那支兵马及其对夏国相等人的不满,搞乱平西藩的中枢,如果不是吴启华也加入进来,他就要撺掇吴应期当这个主导者了,当然,不管谁来做,他的主要目的是趁乱劫走朱明宗室,管他平西藩之后洪水滔天,都与他无关了。

    “这......末将愿奉王爷为主,甘为犬马!”马宝选择了一个最妥帖的回答方式,那就是表忠心。一边说着,就已经跪在地上,向吴启华磕头了。

    吴启华连忙上前,双手搀扶起了马宝:“将军快些起来,快些起来。”

    马宝起身,谦恭侍立,说道:“方才应期将军问,拨乱反正之后当如何,末将以为还是要听王爷的,若是局势尚可,那东番贼王已死,我等还能按先王计划,以战促和,若是.......若真的苍天不庇佑,末将说句悖逆的话,王爷也不该妄动,寻机与新朝谈判的好。”

    吴启华哪里不懂得这个道理,别说他,就连吴三桂也没有和帝国硬撼到底的计划,吴启华问道:“老将军觉得,东番愿意与我谈判么?”

    “当然!末将以为,待您拨乱反正,反而更好谈判了!王爷,我藩与新朝矛盾焦点,一在先王,二在利益。新朝以先王为罪不可赦之人,必要问罪,才有这僵持局面,如今先王谢世,反而没有了不可解决的矛盾。而利益方面,先王在时,要为藩下几十万子弟,数百将领争取利益,便是四川一省也难满足,而您执掌权柄,诛灭叛逆,分享新朝赏赐的人少了很多,而且许多人与您无恩无义,何必为其出头呢?如此算来,以往一省不可,如今三府充裕,新朝割一省不许,几府州县算的了什么呢?”马宝慷慨陈词,话越说越圆。

    吴启华却是越听越满意,虽然这话几乎是在明说,你爹死的好,死的妙,死的呱呱叫,可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吴应期却是保持这冷静,提醒道:“二哥,马将军,去年新朝天子亲征漠南,南下陕西时,曾对先王说过,不可再立前明正统,可见新朝对此极为看重的,二哥若拥立监国,岂不是触龙之逆鳞,这件事,你可思量好啊。”

    “是是是,差点忘了这件事,多亏你提醒。老将军,你觉得这事怎么处理的好?”吴启华问向马宝。

    马宝故作深沉,思索一会,叹息一声:“末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王爷,拥立监国是您不得已而为之,非您所愿,更非挑衅新朝,触怒天子。拥立监国是为压制叛逆,稳定四川局势,又不是为一己之私,此举虽不妥,但于大局有利,于新朝也有利。再者说,前明皇室如今不过是殿下手中蝼蚁,能立也就能废!

    此时拥立监国为安西南,来日废位监国以平天下,无论怎么说,您都是大功一件啊!”

    “有理,有理!”吴启华被说的心花怒放,连连称赞,他连忙问道:“那我何时动兵才好?”

    吴应期抢先说道:“事不宜迟,越快越好,我以为,今晚准备,明日动手,我在天鸣寺擒杀贼酋,二哥去成都府控制城中各衙门和主要将领家属,拥立监国登位,这样.........。”

    吴应期推销着自己的计划,却是被马宝一句不可给打断了,马宝当然不会同意他立刻动手,现如今成都左近就吴应期手中那支兵马,夏国相郭壮图等都在天鸣寺,只要动手,几无失手的可能,但那样一来,局势就不被马宝掌握了,若是吴氏兄弟和帝国开战,他就成了自掘坟墓,若是二人投顺,那主要功劳也在他人手中,马宝连忙说道:“万万不可啊,应期将军,还是缓缓图之的好。”

    吴启华对马宝已经极为拜服,立刻问道:“老将军,这是何道理,请你详细说说。”

    马宝说道:“如今前线诸将都没有到,王爷就拨乱反正,若是这些将领不服从您,转身率兵投了新朝,岂不是您损失了许多大功,现在夏国相与诸将是何计划还不清楚,他们是公然带兵回成都,还是安排少量兵马回来,甚至没有暗中联络,只身前来,都还未知,最好的局面难道不是把他们一网打尽吗,若是现在动手,可完全没了这种可能了。”

    “那你说怎么办,马国柱等若是率兵回来,我手下这些人可挡不住。”吴应期直接表明了自己态度。

    马宝倒是没有妥协:“这我自然知道,但也不能提前动手,还是等几日功夫,看诸将反应,若有机会将他们一举拿下,自然还要抓住机会,就算没有咱们也握着先机,旁的不说,二贼都在天鸣寺,左近又只有应期将军一支兵马,可先派人分散成都周边要道监察,发现诸将领兵回来,再动手也是不迟啊,到时候,也可治其一个擅自调兵的重罪,我们更是占据上风啊。”

    见吴应期犹豫,马宝说道:“王爷,将军,以现在的形式,夏国相纵然有专权之心,也不敢让前线诸将调遣大军到成都,毕竟那样的话,他也无法掌握局势,最多让其率领精兵悄悄潜回成都,但如今王爷掌握先机,末将无需束手,可秘调三千马步回归成都,这样我方有兵力优势,就不怕夏国相等贼了。”

    “老将军所言甚是,是我兄弟过于操切了。”吴启华赶忙示好。

    马宝连称不敢,却是长出一口气,只要拖延下时间,他就可以与贵阳方面联络,引帝国大军入川,那个时候,才对他个人无往不利。马宝正心情松快的时候,吴应期问:“马将军,我记得你与贵州总兵谭宏都是出自闯军一脉,素有交情,他麾下兵马不少,不知可否写信请其率兵相助。”

    “哦.......这.......。”马宝被问的愣住了,但很快又冷静下来,说道:“应期将军,这种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谭宏虽与我互称兄弟,但终究是不敢托付生死的!当然,谭宏亦是识时务的,末将以为,写信也不是不可以,但一定要在动手之后再写,谭宏之兵,只可做锦上添花,万不可担当大任啊。”

    马宝当然不会通知谭宏,他可不想让任何人分享自己的功劳。

    吴启华抚掌而笑:“老将军是老成之言,应期,你可要多向老将军学习啊,这个时候,用人做事都要小心,出一点纰漏,咱们都是断头之祸。”

    三人围在一起,又商议了一些细节,马宝尽心为其谋划,三人又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吴启华倒是越发信任他了,到了后半夜,吴应期才是亲自把马宝送出天鸣寺外,马宝回到酱菜铺子,立刻写了两封密信,交由老板,说道:“立刻安排人,把信送到镇雄,必须亲自交到公子手中。”

    贵阳。

    李君度与其父李明勋之间有很多不同,对于大西南战区同时侍奉过二人的将领们来说这是公开的秘密,李明勋做事喜欢考虑全面,因此常被人说成优柔寡断,而李君度则极为激进,单刀直入,在性格上,李明勋很豁达,对身边熟悉的人很亲近,而李君度则很注重上下尊卑,因此常让人觉得不怒自威,但父子二人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吃。

    走到哪吃到哪似乎是帝国皇室的传统,李家父子尤爱各地小吃美食,在贵阳英王的餐桌上就摆着花江狗肉、花溪牛肉粉、合马牛肉等一大桌的当地美食,李君度独坐桌前,在侍从的帮助下吃的欢畅,这也算是他难得的休闲时光,然而,紧急的军机事务总是会打破这种宁静。

    “殿下,四川马宝来信。”李山走了进来,对李君度汇报道。

    李君度没有放下筷子,而是问道:“说了什么?”

    李山拆看了一遍,笑道:“恭喜殿下,吴三桂死了!”

    李君度只是微微点头,好像死的不过是一个小人物,重要程度甚至不超过他夹在筷子里的那块狗肉,当然,吴三桂的死没有超乎他的预料,毕竟马宝早就说过有把握,而且在三天前,重庆方向的谭宏送消息来,成都方向要求他秘密折返,那个时候,李君度就猜到吴三桂出事了。

    见李君度没有什么表示,李山继续说道:“马宝已经到了成都,潜伏在了吴启华和吴应期二人身边,说动二人起兵擒杀成都城的平西藩主要官员,拥立监国,以拒诸将,他为我方争取了时间,要求我方派遣精兵从镇雄入蜀,为其麾下兵马后继,以安四川之地。”

    李君度微微一笑:“这个马宝倒是有本事,他有没有说如何保住前明皇室?”

    “没说,只是尽力而为,但卑职想,这厮定然是有计划的。”李山老实说道。

    李君度又问:“有没有说谭宏的事。”

    “没有提。”李山不由得又看了一遍。

    “呵呵,这就是了,如果马宝没有把握,定然会要求谭宏也相助,现在他想独吞这份功劳,那定然是有把握的了。”李君度对此更有信心了。

    李山皱眉,冷声说道:“谭宏屡屡为其进言说和,他却事事防着谭宏,实在不是什么英雄好汉。”

    “夫妻都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是这种没有血缘的兄弟呢。”李君度倒是马宝的小心思,他问道:“镇雄方向是我军哪支部队?”

    李山道:“镇雄对面都是一些土司部队,并非主攻点,因此没有配备合适的军队,倒是云南曲靖有韩玉生的师,他的师去年扩建来的,其中有一个专业的山地旅,可堪大用,距离镇雄不过百里。”

    李君度还记得韩玉生,陆战队中有名的将领,不仅体现在作战上,对军管城池安定地方也颇有心得,前年他率队直扑南京,韩玉生的部曲就是其中主力,倒很合适。

    “好,命韩玉生北上,直往成都。”李君度吩咐道,他想了想,又问:“对了,上次谭宏来信,你是怎么回复的。”

    谭宏来信说明了吴藩让其秘密回成都的事,谭宏是降心已定,不想再冒险,因此求问于贵阳,只是当时李君度未掌握确切的消息,没有管这件事,而李山则说道:“就一个字,拖!”

    李君度哈哈一笑:“这个法子好,你再给谭宏去信,让他再拖延五日,五日之后,本王会亲率主力进入四川,与其汇合,再定方略,去吧。”

    李山道:“那卑职可得让谭宏准备好重庆火锅,以飨殿下了。”

    “那感情好,到时你与我一同去,也尝一尝当地的美味,原本以为这仗能打到冬天甚至明年呢,不曾想四月便能见胜负了,好哇,好哇,看来西南的差事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也可以尽快回京了。”李君度笑呵呵的说道。

    李山只能讷讷称是,不敢接这话,他不知道李君度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毕竟现在手掌半国精兵,八省之地,以亲王之尊督军,何其风光,若是打完了仗,这位意气风发功勋卓著的年轻王爷又要何去何从呢,李山可猜不透。

    “王爷,是不是也给湖广和陕甘去信?”李山提醒道。

    “对,我倒是忘了,去送信吧,想来他们也会大吃一惊的。”

章六三 遁出

    “果然不出所料,夏国相这狗东西真的暗中与诸将联络!”天鸣寺里传来了吴启华的怒吼之声,一封信被他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力量之大,漆面都是迸裂了,马宝连忙拿起那信看了一遍,是吴应期派遣的探子传回的消息,说在潼川府境内发现多股军队,数量不多,多的三百五,少的几十人,都是伪作商贾、难民,向成都而来,探子查明其中属于马国柱、吴国贵的几股,这些都是夏国相‘女婿党’中的一员。

    吴应期早就预料会这样,他冷冷看了一眼马宝,一副当初何必多此一举的模样,说道:“马将军,现在动手,总可以了吧。”

    马宝知道再阻拦已经是来不及了,夏国相一党若是速度够快,三日内就能到,马宝忽然狠狠的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一副万分悔恨的模样,跪在地上:“王爷,应期将军,都怪我,怪我啊..........。”

    吴应期原本也就是逞一逞口舌之快,一解心中郁闷,毕竟马宝介入后,吴启华多听马宝的,而少问询自己,让他有些不痛快,不曾想马宝竟是这般刚烈,吴启华也连忙跑过去,搀扶起马宝,劝慰说道:“老将军这是做什么,你也是为我着想,再怎么说,也怪不着您呐。”

    “是啊,马将军,我方才就是随口一说,虽说耽搁七八日,但总归大局还在我们掌握中啊!”吴应期说道。

    马宝站起来,双手握住吴启华的手臂,满脸诚恳:“王爷,这个时候可不能再耽搁了,要立刻动手啊,先捉天鸣寺官将,再控制成都府,拥立太子监国。”

    吴应期接口说道:“放心吧,我这边早预做安排,就是不知道你的兵马何时能到了。”

    马宝说道:“算日子也快了,但也不可掉以轻心,王爷,应期将军,我准备南下接应麾下兵马,成都之事便偏劳二位了。”

    “需要接应吗?”吴启华狐疑问。

    马宝知道这二人担心自己不尽力,说道:“如今这个形式,还是手里兵马占优咱们才安心,如何再敢冒险?清除逆贼,拥立监国,别的末将不担心,担心二位对太子的态度,太子已非少年,不可轻亵,就算不为大局,到底人家还是新朝后族,无论如何都不好得罪啊。”

    吴应期郑重点头,马宝又说:“应期将军,我马家三十多口,多住在成都府城的布袋胡同,而几个幼子也在天鸣寺侍驾,此番变故,请你多多照拂,特别是我那夫人,胆小怯懦,万不要惊吓于她.......。”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吴应期满口答应,与吴启华对视一眼,吴启华说道:“那援兵之事就偏劳将军了,我们今晚就动手锄奸,你可莫要忘了联络谭宏。”

    马宝满口应下,转身离开了房间,他仍旧是酱菜铺伙计的打扮,这几日也是靠这个身份出入天鸣寺,他出了房间,直接前往后厨,准备与酱菜铺的人一起回去,走在寺中小道上,他盘算着下一步做什么,他已经得到消息,手下精锐已经到了嘉定,正沿着大江水(岷江)北上,也就比夏国相的援军晚到一两天,只不过这支军队不可是与吴氏兄弟商定好的两千精锐(吴氏兄弟担心马宝反客为主,禁止他调三千兵),而是五千兵马,几乎是马宝麾下能战的全部兵力了。

    但马宝调兵可不是帮着吴氏兄弟拨乱反正收拾局面,他要做是把自己家人和朱明皇室从成都抢出来,这个时候,最好就是吴氏兄弟与对手打个难舍难分才好,马宝想着,还是给马国柱那些人送去消息的好。

    “站住!张开双臂,转过身来!”正筹划着给马国柱等送信的马宝忽然被人喊住,警惕的命令声中还夹杂着抽出佩刀的铿锵声,马宝硬着头皮转过身,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是他在天鸣寺的内应徐杰。

    “马将军,真的是你啊,方才我就看着像你!”徐杰还刀归鞘,一脸怀疑:“你怎么这副打扮?”

    “老弟,这不是说话的地方。”马宝低声回到。

    徐杰笑了笑,带着马宝去了自己的房间,打开房门里面空无一人,徐杰说道:“进来吧,马将军,他们都去当值了,一个半时辰内,这里就我一个人。”

    一边说着,徐杰给马宝倒了一杯茶,马宝接过茶杯,徐杰说道:“您肯定是听说先王故去的消息回来吧,这个消息我原本想第一时间传递到那酱菜铺子去,可不曾想,吴应期将军在先王故去之后更换了排班,我直接换成了内班,这几日没捉住机会出去,我还为你担心呢,我可听说,为了先王死因,上面吵的厉害,有人说是吴应期守卫不周,也有人说是夏大人送的女人有问题,将军可要当心啊,夏大人人脉深,不怕这些谣言,吴应期有二爷保着估计没什么危险,倒是您,给先王送过药,八成是要被怪罪的。”

    “正是因为这个,我才秘密回来,而且已经和应期将军他们联系上了。”马宝见徐杰倒真有几分向着自己,连忙说道。

    徐杰压低声音,但神色还是写满了激动问道:“马将军,您和应期将军联系上了?这么说,是要对夏国相他们那帮子动手了?”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马宝问。

    徐杰笑道:“侍卫里都是朋友,相互之间谁能蒙住谁,吴应期的几个心腹这几日嘀嘀咕咕神出鬼没的,不就是监视夏国相他们吗,而且说是出入自由,夏国相几次想出寺都被拦下了,这是要一锅端了呀。”

    “那徐老弟准备怎么办呢?”马宝眯眼问道。

    徐杰嘿嘿一笑:“上面怎么差遣,我就怎么办,当然了,若是有其他好差事,我也不是不能掺一脚,就比如你马将军,一直就很照顾我呀。”

    马宝附和着笑了笑,他当初选徐杰当内应,原因很简单,这个家伙的父祖原本就是吴三桂五十三个佐领中的一个章京,若不是这个,年纪轻轻的他也进不了侍卫行列,只是父祖死的早,徐杰仗着父祖遗德谋了好差事,却是一个吃喝嫖赌的家伙,更是光棍一条,这种人不讲什么忠诚,更没有什么牵挂,所以胆子很大。

    “那是,你我兄弟交情匪浅,我自当照顾你。”马宝应和了几句,说道:“老弟,现在我有个好差事,干成了,能落三千两的银子,可你身上这职衔可就保不住了,你想干不想干?”

    “三千两?”徐杰注意到的首先是这笔银子数目,继而说道:“这侍卫的差事,不做也罢了,如今老王爷都没了,东番那边大兵压境,咱们藩下呢,二爷和姐夫们斗个不停,自古以来哪里有内斗还能兴盛的,老实说,现在人人都想找退路呢,老哥若是能给我安排一条银光灿灿的好路,我能不领情么,可我徐杰也就是个侍卫班头,什么差事能赚三千两,莫不是有去无回的买卖吧。”

    马宝道:“哪能啊,这活用的就是你侍卫身份,而且咱们两个合伙干,就是死,也是一起死,你怕什么?”

    徐杰一听马宝会陪着,立刻就不怕了,他走到角落里,一脚踹在了墙根,里面竟然是空的,徐杰拿出一个小布包,见马宝看的稀奇,打开露出了里面东西,竟然是几张银行本票,有帝国联合银行,也有皇家银行的,马宝笑了笑:“原来老弟早有脱身的打算呐。”

    “那是,这年头,什么银票都没用,这新朝的银行票才是硬货,比真金白银还方便,让老哥看笑话了,嘿嘿,我就这点本事,您别笑我。”徐杰笑着说道,实际上,他早就打算等风头一过就脱离平西藩的。

    “不笑,不笑,老实说,哥哥还没你想的长远呢。”马宝说道。

    徐杰做出了延请的姿势,说道:“走吧,马老哥。”

    马宝说:“那三千两的差事不在外面,就在这天鸣寺,你附耳过来..........。”

    徐杰贴过去,听着马宝把事情交代了,徐杰想了想:“这事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出寺庙。”

    “你放心,我在厨房那边等你,一切都好说。”马宝说道。

    厢房里,夏国相与郭壮图盘算着如何出天鸣寺的时候,外面传来争吵声,夏国相打开房门,就看到徐杰带两个侍卫走了进来,徐杰叉手行礼,说道:“夏大人,奉吴将军命令,请您去正堂议事,前线有紧急军情传来。”

    夏国相听了这话,心头一紧,难道是分批潜回的精兵被发现了?他问道:“既是军情紧急,为何只让本官去,不请郭大人?”

    徐杰脸一板,道:“这就不是卑职能知道的了,请吧,夏大人!”

    夏国相见徐杰如此,不敢妄为,只得跟随而去,却不曾想,前面引路的徐杰并未把他引到所说的地方,而是越走越偏,夏国相喝问:“不是说正堂议事么,你要把本官带去哪里?”

    两个侍卫也是狐疑,问道:“头儿,咱们这是去哪里?”

    徐杰命令道:“捉住他,吴将军让我秘密处置了他!”

    两个侍卫随即扑上来,按住了夏国相,徐杰一刀柄砸在他后脑,夏国相挣脱不得,顿时晕厥,徐杰用绳索绑住,堵住嘴吧,蒙住脑袋,让两个侍卫抬着去了厨房,一个侍卫问道:“头儿,去厨房干什么,找个地方埋了就完事了。”

    徐杰骂道:“闭嘴,吴将军在厨房等着,有几句话还要问他!”

    二人跟着进去,刚一进门,手里的夏国相还没放下,就是被人从后面勒住脖子,三两下就是扭断了,马宝擦了擦额头的汗,对酱菜铺老板说道:“你不在行伍多年,竟还有这般气力,着实难得。”

    老板笑道:“当年在您帐下学的怎敢就随意忘了。”

    徐杰却不似二人这般从容,问:“现在该怎么办?”

    马宝指挥二人拖着尸体到了储藏间,这里还绑着三个人,一个是负责看管的侍卫,另外两个就是酱菜铺子的伙计了,他们不知道马宝身份,这些事不能让他们参与,所以一起绑在了这里。

    掀开几个空了酱菜缸子,两具尸体扔了进去,马宝又让把那活着的侍卫扔到一个酱菜缸子里,用刀切断伙计身上的绳子,马宝把刀递给两个伙计,说道:“你们两个杀了他,不杀他,我就杀了你们!”

    “快点!”老板也喝道。

    两个伙计哪里杀过人,闭着眼睛就是一阵乱刺,最终还是马宝上前,一刀结果了那厮。

    “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的人了,一会跟着我们,别声张别害怕,回了铺子,一人赏你们三十两,足够你们起屋娶媳妇了,但是若中途露馅,你们都得死,别忘了,你们两个也杀了侍卫,落在他们手里就是死!”马宝把其中利害剖析清楚,二人都是应是。

    接下来,马宝让徐杰和夏国相都进了一个空的酱菜缸,把锅盖顶在他们头上,上面放了一层剩菜剩饭,伪做泔水,抬上驴车,四个人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在门口侍卫也只是掀开盖子看了一眼,一看是泔水,也就把人赶走了。

    等夏国相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也处于天鸣寺外的树林里,他睁开眼睛,看到身边只有徐杰和一匹马,看了看四周,夏国相发现自己已经逃出升天,他诧异问道:“你为何救我出来?”

    徐杰随意编造了一个理由,说道:“早些年我爹惹怒了将爷,要插箭游营,你帮着说和,捡了一条命,今算我替他还了,顺便告诉你,今晚吴应期和吴启华就要拥立太监监国,清除不从之人,你速速逃命去吧。”

    夏国相连连道谢,问清了徐杰的姓名,保证有厚报,便骑马离开了,马宝从树林里走出来,拍了拍徐杰的肩膀,说道:“老弟,多亏了你啊。”

章六四 成都

    砰!

    一枚铅子儿从夏国相的脑袋上方飞过,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啪的一下打在了一棵林子里的松树上,夏国相吓的翻身滚在地上,爬到了一块石头后面,就听到对面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他娘的算你好运气,没有一枪打死你,滚出来!鬼鬼祟祟的干什么的,这可是济源号的车马店,管你是哪路神仙,不留下点零碎,别想走!”

    夏国相哪里敢反抗,举着手从石头后站起来,听到济源号的名字,他就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这是马国柱和他都参股的产业,马国柱曾在信中说过,他会派人伪作济源号商团,潜回成都,夏国相此时颇有些后怕,方才那一枪可不是警告射击,而是警戒的人打偏了,他刚捡了一条小命,更不敢冒险,于是也顾不得什么体面,高声问道:“你们是马国柱的亲兵么,我是夏国相!”

    “你他妈的还夏国相,老子还吴三桂呢!”一个络腮胡子的人持弓箭从灌木丛里走出来,两个人持刀上前搜检了夏国相的身,回头说道:“头儿,是个身无分文的叫花子,浑身臭味,倒是细皮嫩肉的,老了点,不然咱能乐呵一晚上。”

    夏国相骤然发怒一巴掌抽在那人的脸上,喝道:“老子是夏国相,和你家将爷是两乔,马国柱身边的亲将有.........。”

    夏国相一连说了几个马国柱近前的事,亲兵们不敢不信,夏国相连忙说道:“快带我去见他!”

    “国相!”马国柱看到夏国相的时候一脸欣喜:“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我以为你死了!”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说!”夏国相低声说道。

    马国柱立刻引着夏国相进了里屋,夏国相看他见到自己的反应就知道成都已经出事了,马国柱也知晓了,这也难怪,夏国相只是早逃出半日,一路东来马匹也丢了,身上也没有盘缠吃食,着实慢了许多。

    “国相,我接到消息,说吴启华在成都动了刀兵,拿住了大家伙的亲眷,杀了吴世和郭壮图,还拥立了太子当监国.......。”马国柱连忙问道。

    “是,我也是侥幸逃出来的!”夏国相满饮一口,放下茶杯,说道。

    马国柱问:“现在该怎么办,我能接到消息,吴国贵他们也能接到消息,失了先机,家里人又被拿住,吴世也死了,怕是人心不一啊。”

    夏国相早有思量,问:“国柱,你能联系上其他人么?”

    马国柱点点头,夏国相说道:“不管怎么说,大家伙不想丢权归隐,还能再搏一把,你立刻联系各部,就说大家是合则两利,分则全败,只有联合在一起,才能从吴启华那里得到更好的待遇!”

    “吴国贵也这么说!”马国柱说道,他略作犹豫,问道:“关键是大家伙现在没个主意,吴启华还好说,打的过就杀了他,打不过就从了他,反正平西藩也轮不到咱们来继承,可问题是,老王爷和吴世都死了,咱们平西藩何去何从,是与东番.........。”

    不待马国柱说完,夏国相直接说道:“什么东番什么岛夷,咱们还有什么出路,当然是和吴启华拼个你死我活,赢了,就带着四川全省投顺新朝,若是输了,就大开四川边防,迎新朝大军入川,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活路么?别说现在四分五裂的平西藩,就是老王爷在时,又有什么把握守住四川?呵呵,大清曾经是多么不可一世,不也是被新朝横扫荡平了么?”

    “是是,你说的很对!”马国柱长出一口气:“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夏国相说道:“要说投顺新朝,我们筹码更多,他吴启华顶多算是控制中枢,但平西藩精兵全在咱们手中,而且新朝天子去年就明令禁止拥立朱明,分裂天下,可他吴启华为一己之私,倒行逆施,真是找死!国柱,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平叛大旗,绝不承认成都那个监国,这样在新朝那边,咱们就先下一程。”

    夏国相不知道的是,他与吴启华都想到一块去了,都是想借着乱局,控制平西藩,以此为筹码,向帝国投顺邀功,而马国柱的手脚也是很快,他迅速派兵联络附近几支兵马,短时间就内就聚拢了四千余众,而且还在成都、潼川两府连破听命于吴启华的州县,征调壮丁,抢掠军资,才向成都府城进发。

    成都城。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日,但成都城里的血腥味好像仍然未曾散去,吴应期的手下在捉拿叛将亲属的时候也在干着杀戮和抢掠的事情,城中无数的富裕人家被撞开大门,抢走财货,反抗者被杀死,整个城市陷入混乱之中,而好不容易控制了局面,监国太子和吴启华这个平西王还没有得到藩下人的承认,夏国相、马国柱和吴国贵等女婿们已经打上门了。

    城头上的吴启华穿着华丽的铠甲,那来自于已死的吴三桂,在城头上极为耀眼,而他看向府城北方,那里的叛军正在修筑炮台,距离城墙不过一里,据说叛军从周边要隘关卡搜罗了十几门火炮,这比成都府的要多很多,一个晚上过去,炮台已经初见雏形,估计到了明天就会有炮弹打进府城,吴启华在城头急的团团转,问道:“应期,现在该怎么办啊,马宝的援军何时能到?”

    “这.......快了,快了,也该要来了。”吴应期说道,他派遣了几波人南下去催促,但没有一个回来,吴应期也不知道马宝的援军到了何处,他担心马宝拿自己兄弟来钓夏国相这些人,但又不敢说出来,因为这样只会让吴启华这个草包更害怕,他只能让下一波人带了马宝的一个儿子南下,意思很明显,你若敢耍花招,就只能见到家人的尸体。

    吴启华怒道:“快了,快了,你总是这么说,可连人影也看不到,应期,可不能让叛军的炮台起来啊,那样的话,成都城墙可危险了,没了城墙,你我就没了容身之地,所以你要想个法子破坏叛军的炮台。”

    吴应期脸色极为难看:“我能有什么法子,您也看到了,敌人联营七八里,可是不少啊。”

    吴启华道:“自然是出其不意,敌人昨天下午开始筑台,忙了一个日夜,今晚肯定懈怠疲惫,今晚你带精兵突袭,肯定得手,带一些火油硫磺,争取把敌人的火药点燃,成都就可以万无一失了。”

    见吴应期犹豫,吴启华说道:“我会带主力在城门外接应你的。”

    吴应期不得不承认,吴启华这个草包在这个时候倒是灵透,这个主意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可吴应期可不想去,夜袭听着是一个妙计,可却是极为复杂的战术行动,以少打多,击其必守,又是黑天半夜,别说阵仗上的飞矢流弹,一个意外就弄让自己折在里面,现在局面已经在手,成都的叛逆肃清了,就等着马宝一到,向新朝投降,享受富贵荣华了,他可不想死在临门一脚上。

    “二哥,我还有个法子,兴许能迁延几日。”吴应期说道。

    “有法子就用啊!”

    城外军营。

    “你们都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已经写了信让人送城里去了,让吴启华和吴应期自己掂量,他若是敢杀了咱们的亲属,咱们就诛他们全族!”夏国相面向诸将,劝慰说道。

    一个将领提醒道:“夏大人,可不敢强逼,两败俱伤,终究是不好。”

    马国柱笑了笑,说道:“你放心便是,夏大人还给吴应期单独写了一封信,直接说明了,不想和他分生死,只要他能保住大家伙的家小,无论何时,都愿给他一条退路,到底兵马在吴应期手里,他自己能掂量明白、”

    吴国贵也是附和道:“是啊,接下来咱们要做的很简单,猛攻成都城,只要破了城墙,就由不得他们不从了,不想死,就得投降!”

    “报!”一个千总走了进来,禀告道:“诸位将爷,营外有天使到了,说是有诏书!”

    “什么狗屁诏书,把人杀了,挂旗杆上!”马国柱骂道。

    “不可!”夏国相连忙阻止,他问道:“外面兵卒看到天使是何等反应?”

    千总小心回答:“那使者是几个太监,一出现在营门外就大呼小叫,说是让诸位将爷去接旨,卑职不许,他还辱骂卑职,卑职下令放箭,底下兵卒多半不释放,几个放箭的也是没有射中.......。”

    “一群废物东西!”马国柱骂道,因为那些人正是他的手下。

    夏国相连忙说:“不管怎么说,咱们现在还是打的大明的旗,那监国咱们不认,可太子却是真的,底下人这般也不为过,不如让他们进来,只要进来了,发生了什么,不都由咱们说了算么。”

    “好,把天使请进来。”

    不消一刻钟,几个太监走了进来,几个将领纷纷去瞧,倒也觉得眼熟,真是太子身边的,那太监把拂尘往袖子一搭,抽出一份帛书,捏着嗓子喊道:“诸将接旨。”

    诸将犹豫要不要跪下的时候,夏国相向前两步,忽然拔出顺刀,斩向传旨太监,他本不是武将,手上没有真功夫,太监倒是警觉的很,只是划破了肩膀,跳到一边,喝道:“你这奸贼,竟敢袭击天使,可知天使如监国亲临.......。”

    马国柱和吴国贵反应倒是快,飞身扑上,把太监斩杀了个干干净净,马国柱用沾满鲜血的刀把那帛书挑起来,看了一眼,交给了夏国相,夏国相呵呵一笑,收了起来,说道:“吴启华这该死的东西,竟然敢逼迫太子,滥发令旨,还要解散各营,遣散兵将!”

    马国柱脸色微变,他分明看到令旨上是要各营回归防区,诸将入城参拜,接受封赏的,但转念一想,夏国相这么说,可以让营中兵将同仇敌忾,倒是有用的很。

    夏国相见众人脸露狐疑,说道:“这个时候了,大家伙心里可别有侥幸,打不破这成都府,咱们个个要倒霉,可打破了成都,掌握了局面,进退都由咱们,不仅可以保住家小,还能再搏一搏富贵荣华。”

    接着,夏国相交代了心腹去各营‘传旨’,果然,各营群情激愤,纷纷表示要杀回成都,而太监们的尸体也被送回成都城,各营加紧修筑炮台,炮台连夜就已经修好,吴应期的派遣天使,离间诸将的法子没有奏效,只能夜袭,但也不过是走过过场,后半夜里,城外打了个惊天动地,但吴应期根本没有涉险,也就回了城。

    虽说没有打出什么战果,也不曾破坏炮台成功,好歹打了一场,小小的涨了一波守军的士气,到第二天,马国柱督领各营进攻的时候,马宝终于率领援军到了,马宝的援军声势极为浩大,远远看去,道路上全是旌旗如林,烟尘弥天,而士兵也是山呼不断,惊天动地的呼喊此起彼伏,由远及近,惊动了城内城外,甚至一度压倒了城外的火炮声。

    马宝的援军其实早该到了,但他却压住各营,秘不参战,扣下了所有成都来的传令兵,准备看夏国相和吴启华打个你死我活再动手,但这个计划却被另外一方惊扰,马宝得到消息,帝国自云南曲靖的一旅援军,马步炮合计四千余也已经进入成都府境内,最迟两日就能到达,而另外一个消息是,帝国西南方向主帅英王李君度到了重庆,也进入了四川境内,马宝心知时间不待人,只能进军,得以在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在成都附近。

    “二哥,援军到了,援军到了。”吴应期见吴启华跑上城墙,大声喊着。

    吴启华顺着吴应期指的方向看去,在不到十里外的地方出现了一片旗帜,正是马宝麾下部曲,吴应期也说道:“你看旗帜后面烟尘滚滚,人声如沸,怕是有上万人呢。”

    吴启华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多人,不是让马宝只带两千人来么,莫不是这厮起了什么坏心思?”

    吴应期一个恍惚也是清醒过来:“二哥,这个时候了,也不能表现的过于疏远,你可以命马宝军队在城外扎营,侧击叛军,再请他入城商议,他若不来,才.......。”

    二人正讨论着,城下一行二十余骑兵赶到,为首一白须将领喊道:“我是马宝,特来相助平西王的,快快开门。”

章六五 变天

    吴启华和吴应期相互看了一眼,实在不敢想象,马宝竟然真的只带了几十个扈从就敢进成都城,吴启华没有丝毫犹豫,赶忙让人放马宝入城,见到马宝,吴启华直接抱住了他,兴奋的说道:“老将军来的真是及时,若是再晚半日,成都危矣。”

    “末将来迟,请王爷治罪!”马宝挣脱开来,直接跪在地上请罪。

    “何罪之有,何罪之有啊!”吴启华扶起马宝,丝毫不想前两日是怎么骂马宝失期的。

    吴应期也是凑过来,说道:“我与王爷在城头见将军之旅声势浩大,怕是不下万人吧,有这一支劲旅强军在,定然能讨灭叛逆啊。”

    吴启华被吴应期这话提醒,想起了马宝军规模比计划中多的多的事,也是多了一个心眼,问:“是啊,将军几日内便可把万余精锐带到成都,真是名将风范啊。”

    马宝当然知道这二人在试探,他麾下兵马当然没有上万,实实在在的是五千人,但即便是五千人他也难以和吴氏兄弟解释,索性直接不解释,马宝低声说道:“王爷,城外浩大声势只是疑兵之计,卑职哪里能带来上万人,怕是连一千人都没有啊。”

    吴氏兄弟一听,心中骇然,这若是兵马多,顶多是防备马宝反客为主,有的是法子,可若是不足千数,那肯定不解危局啊,二人连忙把马宝请入王府之中,细细问询。

    马宝也是信口开河,胡编乱造起来,借着四川混战,局势不明,把责任推给地方官员,待四下无旁人,马宝说道:“卑职那日南下催督全军,在嘉定州与本部汇合,一路急行北上,却是在眉州受阻,那眉州知州成定开假意安置我军在城外休整,入夜却是带兵夜袭,导致我军前锋受阻,还破坏渡口,烧毁船只,使我军不得前行,卑职虽有把握消灭此贼,但念及成都危急,只得让步卒在眉州与其对峙,率领骑兵绕道支援,出发时,骑兵尚有一千余,可连日急行军,马匹损折严重,士卒多有逃亡,现在怕是连七百骑兵都不定足数了。”

    “成定开!”吴启华暴怒:“这个狗东西还敢欺瞒于本王,甫一起事,他便送来白银三千两,骡马一百助战,原来是反间计,假意效忠,实则替叛贼卖力,待本王捉住他,定然碎尸万段。”

    “马将军,我派遣六次骑兵催促,你没有接到命令么?”吴应期问。

    “没有!应期将军,王爷,我也派遣了三次人前来禀告,你们没有见到使者吗?”马宝反问道。

    吴启华摇摇头,手攥的嘎嘎作响:“看来成都周边对我方阳奉阴违的可不只成定开一个,定然有其他州县官故意阻拦我们交通联络!”

    马宝连连称是,当然,一切都是吴启华脑补出来的,马宝问:“王爷,卑职见贼军势大,还修筑炮台,若是开炮,恐怕府城难守啊。”

    “将军,你所率精骑在外协助策应,可否保成都不失?”吴启华问。

    “哎呀,王爷,这个时候了,怎么能寄希望于欺骗贼军呢?”马宝焦急万分,劝说道:“卑职在外面广张旗帜,以树枝激起扬尘,这等微末手段哪里能欺骗的了贼军,那马国柱和吴国贵哪个不是跟随先王的老行伍,他们就算看不出来,派遣骑兵一试探也就出来了。”

    吴启华脸色难看起来,马宝又说:“退一万步说,真的唬住了贼兵,那又如何呢?他们直接攻城我们有何等办法,我部其余兵马难以成援,殿下莫不是想以谭宏之兵破局?他本就不是您的班底,率兵前来,也定然会选择胜利一方,到时候,他不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啊。而且,卑职已经得到消息,东番已经得知巴蜀变故,派兵入川了,那个时候,怕是所有未曾参与的藩下臣将都要转向东番了吧。”

    “可若是成都丢失,于我不利啊。”吴应期说道。

    马宝道:“若被困孤城,更是死局!”

    “老将军,你还有办法?”吴启华此时没有着落,他与吴应期商议了几天都没有办法,只能求助于马宝了。

    马宝说道:“成都绝对不能让,让了就是满盘皆输,但王爷和监国也不能坐困孤城,卑职以为,可拣选大部在城中驻守,吸引贼兵围困,王爷、监国和重要人质悄悄转移到城外,若是成都可守,便可等我部和谭宏部援军抵达,荡平叛贼,若是成都有失,王爷和监国都在城外,这成都平原,骑乘战马,自然可以安然离去,只要王爷和监国在,一切都有转机。”

    吴启华重重点头,他就担心自己被闷在城里,落得一个殉城的下场,他仔细考虑这个建议,而吴应期也是心有所思,他可不想坐守孤城,那实在太危险了,正想着,吴启华问:“老将军,你以为谁守成都为好,谁扈从监国为上?”

    吴应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了,他心里快速罗织理由,以便在马宝提议自己守城的时候说出来,同时他也恨死了吴启华,这种问题怎么问马宝,应该问自己的好,紧张的吴应期却是听到了一个他难以置信的答案,马宝说道:“这守城重任自然是由卑职来担当!”

    吴启华也是大吃一惊,他之所以问马宝,是想让马宝提议吴应期守城,这样他就不用担此责任了,而且吴应期守城也更为妥帖,毕竟马宝只带来了骑兵,还只有数百,留守之兵定然以原兵马为上,若旁人统帅吴应期部,到底不如吴应期用的得当。

    “哦,老将军为何这般说。”吴启华问。

    马宝说道:“卑职本是义军出身,粗鲁之辈,实在是侍奉不了监国殿下,但卑职跟随先王多年,行伍之事却是极为熟悉的,对贼军叛将也不陌生,守卫成都,也能见招拆招。卑职说句不恭敬的话,王爷与应期将军多领禁军,这城防阵战方面,还是逊色于末将的,这成都府是一省核心,更是西南首要,可不能轻易丢失啊。”

    “老将军俱是肺腑之言,将军守卫成都,有何需求,请直言。”吴启华问道。

    马宝说道:“其一便是要有足数之兵,若无精兵,如何与贼兵抗衡,请殿下许卑职足数兵马,越多越好。其二便是需要城内府库粮饷,成都城大,城墙太长,非得募些壮丁填补空缺。其三便是要借殿下身上宝甲一用,殿下离开须得秘密离开,若是让人知晓殿下与监国都不在城中,怕军心不稳啊。”

    “老将军提议,本王都许了,但你方才说足数之兵,不知多少为足数?”吴启华问。

    马宝道:“卑职以为,是越多越好,因此看应期将军需多少兵马护卫二位殿下,所余之数,交由卑职差遣就好。”

    “殿下,如马将军所言,我率一部卫护监国在外游离,兵不在多,而在精,人太多,目标也太大,因此两百精骑就够了,再者城外尚有马将军所部精骑,也堪大用呀。”吴应期提醒道。

    马宝说:“那好,卑职可调遣四百精骑入城,应期将军的人马换了我部服色,再扈从二位殿下出城,这样以调动兵马掩护,可万无一失,只是扈从的要员不宜太多,殿下您以为呢?”

    吴启华道:“那是自然,本王只带监国、皇子,再有就是叛将嫡亲子嗣出城,其余亲眷,包括本王亲眷,一律留在成都,本王游离在外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一家老小还是留在成都,与老将军共进退才是。”

    马宝一脸感动,抱拳说道:“好,那卑职也率一家老小坚守,誓与成都共存亡。”

    很快,马宝所属的精骑进入城中,吴氏兄弟也是点好了人马,贵人、护卫和人质不到两百五十骑,换了马宝部的衣甲,从南门出城,吴启华为了保马宝家人,还特意让其三子马长龙跟随,为监国扈从。

    骑队出了成都府,一路向南疾驰,在马长龙的引导下前去寻找在外游动的马宝部骑兵,但行不过五里,便见北面有百余精骑飞驰而来,那整队的骑兵高举长枪,号角声迎风飘荡,骑兵向两翼散开,做出包抄之势,而在更远处,也见有骑队袭来,马长龙对吴启华说道:“殿下,过了这条河便进山谷,家父已经让人在谷中设下营地,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二哥,贼兵马力好,咱们手里绑着这许多人质,又带着不会骑马的宗亲监国,可跑不快啊。”吴应期叫道。

    马长龙抱拳说道:“请殿下给臣些擅射兵卒,臣带他们抵挡一阵,掩护殿下等进谷。”

    “果然虎父无犬子,应期,快些调兵予他!”吴启华赞赏道。

    吴应期自己不愿意留下断后,自然不会亏待了马长龙,他点了六十余骑给了马长龙,便驱赶着其余人渡河而去,进入谷中,果然发现一简易营寨,拒马箭塔已经竖起,骑队刚接近营寨,就是被警告射击,里面人大喊:“你们是哪部分的?”

    “我是吴应期,受马宝将军所托护送重要人物到此,快搬来拒马。”吴应期高声喊道。

    “真是吴将军么,请近前一些,摘下铁盔,非得看清楚了才敢放行。”军官高声回到。

    吴应期骂了一句,打马上前,到了箭塔下不足十丈才是停下,摘掉铁盔,说道:“看清楚了没有?”

    “看清楚了,是吴应期!”箭塔上有人喊道,却是忽然枪声如同爆豆,吴应期和他胯下战马直接被打成了筛子。

    吴启华脸色大变,高声喊道:“打错了,是自己人啊。”

    “打的没错,老子打的就是自己人!”一人骑马带队走出了营寨,足有千余人,来人骑着白马,极为年轻,吴启华细看,竟然是马宝的二儿子马长峰,他明明记得自己当初派兵押着马长峰南下催促,而在城里的时候,马宝说根本没有见到这个儿子和传令兵。

    吴启华眼瞧着马长峰来者不善,不敢表明身份,连忙后撤,但很快就被数百骑兵堵了回来,而带队的正是刚解决完吴应期手下的马长龙。

    “吴启华,交出太子,饶你不死!”马长龙喝道。

    “你们.......,你们父子骗我!”吴启华终于明白了过来。

    马长龙哈哈大笑:“不骗你这个蠢货骗谁啊,就凭你还想执掌平西藩,向新朝邀功求赏,不妨告诉你,这大功劳我们父子也看上了,你吴启华可是能卖的好价钱的。”

    吴启华捉住身边的太子朱慈煊,威胁道:“放我走,不然就杀了他!”

    马长龙拔出手枪就朝天开了一枪,说道:“随便你杀!成都城里的朱明宗室有的是,英王殿下虽说要保护朱明宗室,可未必个个能保全,死一两个又算的了什么,不过吴启华,你若是敢杀了他,我会把你吊起来,一块一块的割你的肉,非得割你一万刀再让你死。你自己选吧,是束手就擒,去昌平战犯管理所吃牢饭,还是临死之前拉一个垫背的,快点选!”

    连太子的生命都不当一回事,其余人自然更不放在心上了,不待吴启华做出选择,他的手下已经跪地求饶,吴启华也没坚持太久,扔掉了手中的刀,选择了投降。

    平西王府。

    马宝在鞋底擦了擦刀上的血,回刀入鞘,而正堂的地上,满地尸体,几个披甲士兵正用短矛挨个刺穿他们的脖子,不时会有一声惨叫或者呜咽声传来,就在刚刚,吴应期麾下所有的将领都被杀死在了这里,留守成都的几千兵丁此刻成了一盘散沙,就等着马宝所部进来接手。

    “爹.......。”马长龙出现在了平西王府,看到地上的尸体,他兴奋说道:“哎呀,想不到您已经得手了。”

    “你那边怎么样?”马宝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马长龙说道:“吴应期死了,吴启华投降,太子和几个宗室都没事儿,就是都被吓尿了裤子。”

    “那就好,反正吴应期不值几个钱。”马宝很是满意。

章六六 马宝的小心思

    马长龙见马宝意兴阑珊的模样,问道:“爹,如今平西藩和朱明皇室都在咱们手里了,若论大功就只剩下城外那些平西藩将了,你我父子有他们亲眷为质,又有帝国王师为后援,不如想个法子,把那些贼将拿住,也是不小的功劳啊。”

    马宝摆摆手:“罢了,王师两三日就到了,何必与他们争功,守住这成都府,我马家就富贵荣华了.......。”

    “爹!咱们家是新顺之将,日后难掌军权,此刻不抓住机会,就没有机会了。”马长龙央求道。

    马宝坚定的摇摇头:“长龙啊,你就歇了那份野心吧,新朝国势昌隆,名将如云,便是此间不用你我父子也可平定西南,你可莫要以为有些筹码,便想更进一步!英王已经许了矿山良田,足够咱们在南洋富贵几代了,至于爵位,全凭英王一句话,若论职衔官位,我可要提醒你,给多大官都不要,此间你我立下大功,但在这西南可是遍地仇敌,事一了,咱们就去南洋,绝不再回来了。”

    “爹.......。”马长龙仍旧不甘心。

    马宝拍案而起,怒道:“你懂些什么,你功劳再大也是曾做过汉奸国贼的,半生都是黑的,哪里是一两件功劳就能漂白?那些归附新朝的三藩旧臣又如何,人家是既有功劳,又无恶名,还不是被英王一网打尽了,爹爹弄得这个全身而退的机会不容易,你就莫要再横生枝节了,长龙,乱世结束了,你我父子的戏也该谢幕了,强行上台可未必有好结局啊。”

    纵然马长龙还有搏一把的心思,但马宝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趁着城外叛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马宝就立刻把城外军队引入城内,把吴应期的旧部打散了分到各营之中,又从府库之中取出了二十万两现银犒赏大军,便封闭府库,戒严成都,隔绝城内城外,静等帝国援军抵达,便是夏国相命人用大炮轰城,马宝也没有进行反击,只是派遣使者前往城外大营,告知夏国相等人,自己早已与主政帝国西南的英王殿下取得联系,归附新朝,再行开战便是攻击帝国,未免夏国相等人不信,马宝还把随身携带的几封信函公文送达营中,这直接导致了双方停战。

    而从曲靖出发的韩玉生速度也非常快,他只率领一个山地旅进入成都府境内,也只是比马宝晚了两天抵达,而马宝见帝国陆军抵达,表现的非常恭顺,不仅在城外安排了盛大的欢迎仪式,还立刻交卸的城门、鼓楼等要地的兵权,把兵符等印信也全部上缴,韩玉生抵达成都,只见城内一片安静,治安良好,只是物价较高,并无大碍,而朱明宗室也全部得到礼遇,居住在平西王府及周边的几个宅院里,一应供应丰厚,只是禁足不得外出,内外不得联络。

    韩玉生进驻成都之后,颇有些紧张,朱明宗室本就是烫手山芋,城外还有大军虎视眈眈,他原本以为要组织城防,但不曾想,帝国的金龙旗还没有在成都城头树起来的时候,夏国相等人的降书就已经到了,只是夏国相等仗着己方控制着平西藩的主力,提出了诸多待遇,韩玉生以自己位不过偏婢,无权处置,让其收拢军卒,安定地方,等待英王驾临,当然,为了安稳叛军军心,韩玉生释放了部分叛军亲眷。

    韩玉生与马宝控制成都府后的第七天,也就是帝国二年四月十七,李君度率领的大军抵达了成都城下,与他一道赶来的还有新降之将谭宏、诸多土司及其麾下部曲,再有两旅精锐,合计近两万,当这支规模巨大的军队浩浩荡荡进入成都城的时候,成都及其周边的人全都惴惴不安,所有人都知道,决定他们生死和富贵的人来了,每个想要在这场变故中保住妻小和家宅平安,或者借机上位发财的人都忙碌起来,紧张而又忐忑的看着那头白象上的金色驮轿,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李君度下了驮轿,抬头看了一眼给自己安排的居所,是原四川布政使衙门,一群人围了上来,韩玉生率先上前,低声说道:“王爷,前明宗亲都安排在了平西王府了,人实在太多,又怕他们打搅您,所以只能........。”

    “无妨,住在哪里不是住,再者说,宗室里,多是本王的长辈,就连太子我也要喊一声表哥,如此安排甚好。”李君度微笑说道。

    韩玉生听了心中一松,心中的担忧烟消云散,跟在什么的马宝也是长出一口气,李君度看到马宝笑道:“马将军真是好能耐,原以为四川之事会有些波折,想不到马将军谋算在前,一切尽在掌握呀。”

    对于马宝先前的动态,李君度早有掌握,也知道他许多举措都是为了自己独占功劳,但好在一切都如人意,李君度也不会责罚于他,马宝听后,连忙叩谢。

    众人引着李君度进了正堂,李君度落座之后,外面的土司挨个进来拜见,然后列班于两侧,他们虽然与李君度一道来的成都,但还未正式见过,所以和平西藩的新降官将一起拜见,仪式进行了小半时辰,李君度坐在主位上打量着这些人。

    人很多,多到超乎了李君度的想象,显然在帝国和平西藩的绝对势力差距面前,大部分人是识时务的俊杰,服饰不同发色各异的人站成了四排,表情也不同,有些人闭目不言,有些人昂首挺胸,有些则很局促,但实际上,他们都很紧张,因为谁都知道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决断着他们的命运。

    待礼节完毕,李君度朗声说道:“尔等身居西南之地,历经三朝,如今投效王师,足见忠顺,此番进军四川,诸位都有功勋,本王自会论功行赏,官爵名位,金银财货,都不会缺的,来人,颁令旨。”

    李君度身边侍卫忙上前,从锦盒中挨个拿出帛书,宣读其中内容,多是赐予的爵位、赏金和职位,从西南土司到平西藩将都是如此,以马宝为例,便是封其为一等嘉义侯,赏赐诸多金银田宅,这便是李君度的权柄,但凡公爵以下赏赐皆可自行决断,无需再行请旨。

    颁赏完毕,堂内众人都得到了赏赐,爵位也是人人都有,高兴之余也是连表示忠心,李君度勉励了几句便是让降将和土司都退下,只留了马宝和陆军诸将在。

    “马将军,本王见你神色颇有犹疑,是何原因?”李君度问道。

    马宝不敢隐瞒实话实说道:“殿下怎么这么着急封赏功臣,城外........。”

    “呵呵,成都光复,宗亲在手,西南大局已定,战事中有功将士刚才不都在了吗,至于城外那些迂腐之辈,他们若是聪明,就立刻投降,本王也会免其罪罚,保其家财,若是顽抗,那最多只能到昌平陪伴吴应雄了。”李君度淡淡说道。

    “是是是,是末将糊涂了。”马宝立时不敢再问了,他正要退下,马长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马宝犹豫起来,李君度笑了笑:“马将军,你是有功的臣子,有话直说便是,这里的事,还没有本王不能替你摆平的。”

    马宝说道:“末将听闻,按照帝国规制,勋爵之中,凡伯爵以上都要长居都城,不知末将是否也要前往申京居住。”

    “哦,是有这个规制,申京正在扩建之中,伯爵以上勋贵的宅院都由内阁出资营建,算是天子赐予你们有功之臣的,西南之事未了全,马将军还要在西南差用一段,合适的时候,本王会让人送将军去南京的,过些年再与中枢一起,迁居申京。”李君度倒也没有隐瞒。

    马宝身子一颤,他既不想呆在西南,也不想去申京,在地方他担心被清算,到了中枢又怕在天子脚下惹出什么事端,白白葬送一家,马宝连忙跪下,说:“殿下,当日在毕节末将与殿下相见时,便已经笃定西南平定后,全家迁居南洋,再不回来,如今殿下封赏末将为一等侯,虽说位高爵显,却使末将不得成余生志向,末将思来想去,还是希望殿下撤回旨意,末将这点微功,得一子爵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大胆!”李山在一旁高声喝道:“英王何等地位,殿下所至便如天子亲临,英王出口成宪,封赏也已经明旨发下,如何能撤回,你巧言令色,蓄意违制,定然有所图谋!”

    马宝俯首在地,颤颤巍巍,不敢言语,李君度也知道他几十年来被各种政治斗争吓怕了,不想再参与,于是说道:“好了,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爵位本王会找个机会降一降,再升一生你三个儿子的爵位作为弥补吧,但有一事,你可莫要对外多言,你的功勋是助王师平定西南所得,与保全朱明皇室无关,你可清楚?”

    “末将清楚,此事就烂在肚子里,不会再提及。”马宝不觉得保全朱明皇室有什么坏处,毕竟这也彰显新朝天子的仁德,但他哪里知道,李君度密令他保全朱明皇室,是皇后的意思,这事若传出去,皇后干政,帝后生嫌,都是麻烦。

    “那好,既如此,是本王亏欠你了,你还有什么请求,说出来,算作本王补偿你的。”李君度问道。

    马宝倒是没有犹豫,问道:“殿下,奸贼吴三桂已死,他的亲眷妻小问罪无疑,可此贼长居天鸣寺,所用女子多为部署进献,不知殿下如何处置这些女子?”

    李君度皱眉起来,不知道马宝这不着四六的话是怎么来的,韩玉生凑上前,低声解释了几句,原来马宝对吴三桂那些女人是垂涎许久,在控制成都后,专门把那些女子全都安置起来,李君度未曾到来前,还偷偷去了几次,几番留宿,也曾向军管成都的官员旁敲侧击,询问先前光复内陆各省,这种女人会怎么处置,显然是有意收入囊中的,李君度听完,哈哈大笑:“老将军真是宝刀未老啊,怕是有七八个女子吧,你可都要收纳?”

    马宝颇为有些窘迫,咬牙说道:“末将实在不堪,辱了殿下的清心,实在该死。”

    “这话说的差了,马将军是怜香惜玉,本王又如何不成人之美,只是马将军可得想好了,你收纳了人家,可得给人一个名分。”李君度打趣道。

    马宝说:“末将明白,定然按照帝国法令来,绝不敢胡作非为。”

    李君度更是大笑,这马宝真是有意思,不知道伯爵必居申京,却对帝国的婚姻法不陌生,看来在那几个女人身上是真用心了,但转念一想倒也不觉得突兀,这马宝虽说是实权将领,但出身不高,典型的泥腿子出身,见了那许多美貌女子,哪里是能抬动腿的,于是问道:“马将军,有几个女子啊。”

    “一共八个。”马宝咬牙说道。

    李君度呵呵一笑,招来侍从官,说道:“包八个红包先给马将军,别本王忘了,再耽搁了马将军的好事。”

    马宝更是连连道谢,要知道,按照帝国的婚姻法,帝国仍然实行一夫一妻多妾制度,只要你有钱,身体好,娶一百个妾也管不着,但有一样,所有的妾必须地位平等,而且妾室的过门也要办正经的婚礼,而且明文规定,妾与妾之间的婚礼必须规格一样,这也是李君度要准备八个红包的原因,可见,马宝接下来有的忙活了,要办八次婚礼,才能把那些个女子迎娶回家。

    “多谢殿下成全,末将永世不忘殿下恩德。”马宝诚心说道。

    李君度笑着说:“这也不算什么恩德,马将军这是用一等侯爵换的心爱红粉,虽说要分八瓣,也见情谊深重。”

    马宝却是心有计较,这哪里是用那嘉义侯爵位换来的,那爵位换来的是家小平安和自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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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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