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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二十二 夫人的未雨绸缪

    接下来的十天里,李君度的手下横扫了沿江沿海的诸多港口,并且迅速抓捕了那些哄抬物价的不法商人,这个过程前没有通知行政总院,过程中也拒绝了马东来的配合,显然,对于那位副执政官来说,这是一次警告。

    李君度的雷厉风行很快抑制住了物价,抓捕了一大批的商人和专业经理人,这些人直接进入了宪兵的监狱,显然那里不是普通人可以触及到的,宪兵军官可不是毕业于普通的军校,他们的同学除了是宪兵就是安全局成员,与安全局的同学一样,宪兵也不被要求文明执法,刑讯逼供的手段也是高超,在处置了一大批人之后,躲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也统计出了一个名单。

    正如曾国舅所言,元老和议员中,少有人不参与其中,实际上,在曾国舅快速招供,且被军事法庭判处收缴不法所得,家产充公和发配瀛洲之后,很多胆小者跑到李君度这里来求饶,而李君度也正如他对国舅所言,没有去动这些人,只是通知名单上的每一个人,让他们自行向元首陈情,同时名单也发到了李明勋那里。

    李君度知道,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以父亲的政治智慧,不会有任何一位议员和元老的名字出现在报纸和判决书上,那些真正罪大恶极的,也会被秘密处置,夺权、纳捐、退隐,总之,不会有人受到法律惩处,但李君度更清楚,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国家尚未完全光复,不能大动干戈,特别是处置这么多议员,这是对政权合法性的挑战,而李君度更清楚一点,质疑和反对父亲称帝的人多半也在那张名单上,现在他们应该会闭嘴了。

    十天的时间,李君度多半在香草轩里渡过夜生活,他有些吃不准自己对白墨的感情,甚至于没有让她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这个夜晚,他决定再去一趟,因为明日就要去湖广坐镇了,李君度希望白墨可以跟自己一起去,必要的话,他会说明自己的身份。

    再到旧院正是深夜,街道两侧的香粉铺子生意火爆,副官再一次在巷口没有看到自己安排的人,而进入小巷,李君度看到两个平民打扮的抱刀男人站在门口,李君度眼瞧着陌生,问:“那是安排的人?”

    “不是!”副官说道。

    李君度冷冷一笑:“怕是又有不安生的人了。”

    说罢,他就走了过去,想要亲手教训那两个人,而看门二人见李君度到来,躬身行礼:“见过大公子!”

    李君度微微一愣,二人已经亮出腰牌,是元首府的人,他脸一惊:“是父亲安排你们来的吗?”

    “我等只是奉命看守在门外,除了大公子,任何人不得入内,至于是何人差遣,卑职官卑职小,并不知道。”其中一人说道。

    元首府的人素来嘴巴严,李君度也是不再问,只身进了门,里面却是在无人兵丁,出入的都是女官,似在搬东西,而正堂之中还有一中年女官,李君度倒也熟悉,正是元首夫人朱妤姝身边的女总管,虽说是大夫人身边的,但也看着自己长大。

    自从合众国建立,就废除了阉宦制度,除却少数从永历朝来的太监用于元首府,全国上下都不许使用太监,所以多用女官,一开始,府中女官多是近卫军将校的妻女,后夫人朱妤姝在大本营建立女校,不仅让元老、议员之女入校学习,还从各地孤儿院拣选孤女教导,入学深造,而到了近些年份,这些女校出身的女官便成了元首夫人执掌的一支力量。

    女官们除了思想教导,还学习商业、管理之道,为元首府打理账目,而至于女官们的婚姻,更是以有功将士为先,每次凯旋,都会安排适龄女官与军官的相亲会,而军官们,特别是近卫军军官也愿意迎娶元首府出身的女官。

    “齐总管,白墨呢?”李君度直接问。

    齐总管说道:“白姑娘已经不再此间了,我等已经按照夫人的吩咐,将其安排妥当了。”

    “夫人?”李君度诧异问道。

    齐总管点点头,按理说,李明勋有三位夫人,但称呼其他两位都是李夫人和曾夫人,只用夫人称呼,那定然是大夫人了。而李君度诧异的是,竟然是大夫人的安排,而不是自己父亲,不过这倒也是,父亲尚在陕西,就算知道自己与妓家来往,哪里还有心思亲自安排处理,信重提一句也就是了。

    “夫人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何让你等带走白墨?”李君度直截了当问道。

    齐总管道:“怎么知道的,我就不清楚了,但夫人就是知道了,至于带走白姑娘,也是为了大公子好,夫人说,大公子有功于国家,前途无量,虽说龙性初成,但也不好与妓家厮混,以往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若是带去湖广随军,就必然为外人所知,那个时候,对大公子对李家都名声有损,就不好了。”

    “与白墨来往,就是有损家名,那........。”李君度听了这话,心中不满,脱口而出,却是被齐总管拦住,齐总管道:“大公子可是要慎重,元首和李夫人的事可不是您能置喙的,也是您所不能相提并论的。”

    “夫人让你们怎么处置白墨,我要先见一见她!”李君度被齐总管一语惊醒,却记挂白墨,丝毫不退让。

    齐总管摇摇头:“见就不用见了,大公子放心便是,夫人可没有下令伤害那位白小姐,只是白小姐与大公子交往了些时日了,到底有没有坐下胎,还需要时间验证,所以拘上三个月也就是了,夫人也没有拆散您与白小姐的意思,只是不想让大公子带在身边罢了。

    大公子要经略湖广,还是军政要务为主,夫人的意思是,若白小姐真的有幸怀了大公子的骨血,怎么也得有个交代的。若是没有,这几个月请大公子静心考量一下二人关系,若是能放下,便给咱们一个信,日后不见也就是了,我们会为白小姐安排妥当的,日后定然衣食无忧,也脱了贱籍妓家。”

    “若是我放不下呢?”李君度倔强问道。

    齐总管笑呵呵的说:“夫人也说了,大公子若放不下,便好好为国立功,像大公子这等大英雄,又是天贵血脉,将来也定然不只一个夫人。白姑娘就先送夫人身边调教一段时日,寻个合适的机会,许给大公子做个平妻也就是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李君度不曾想夫人能为自己计划如此多面。

    齐总管说道:“哟,大公子这话说的,夫人哪里骗过您呢,只是不想让元首殿下和外人知道罢了,不过夫人也说了,大公子放不下也就罢了,可白姑娘可当不得正妻的,大公子若是有那等糊涂心思,恐怕日后再也见不到白姑娘了。”

    李君度点点头,知晓其中的道理,抱拳说道:“替我谢过夫人。”

    说着,他解一下腰间的玉佩,说道:“替我交由白墨。”

    齐总管却是没收:“大公子还是莫要如此,所说一切顺遂您的意思,可您也得为白姑娘想一想,若您放不下,又给她这么个念想,岂不是害了白姑娘一辈子?”

    李君度听了这话,微微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非白墨不可,或许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一切,思索之后,李君度又解下一香囊,那是白墨为他绣的,李君度说道:“姑姑一并替我保管着吧,过上几个月,我想明白了,会写信告诉您送哪一件给白墨的。”

    齐总管笑了笑:“那成,这事也就圆满完结了,我也好向夫人去回复。大公子,夫人也是为您好,您可莫要记恨,执政官时代我就在元首府了,知晓一些,李夫人虽然得宠,但出身的关系,总归造成了许多困扰,白小姐跟了您未必是福,您给她自由,未必是祸事。”

    李君度只是摇摇头,他还从未经历过类似的烦恼,齐总管本想离开的,见李君度这般,问道:“大公子可莫要往心里去。”

    李君度呵呵一笑:“因为年轻,所以忧郁。都是青春期有的没的的臭毛病,过段时间就好了。”

    这话似乎该是一个父亲应该说的,齐总管也是无奈,她见证过李明勋的崛起,也看着李君度的成长,感觉眼前这个孩子太像他的父亲了,明明是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但心理年龄却好像是三十七、四十七。

    “你有委屈就跟姑姑说,夫人到了京城,对这边也不熟悉,对白姑娘和您的事也就知道个大概。”齐总管好心说道。

    李君度摇摇头:“齐姑姑,这是我们年轻人的事,您年纪大了,年轻人的事情您可不懂。”

    “臭小子。”齐总管没有再问,也就去忙自己的了。

    不管怎么说,李君度就此解决了一件心事,虽然不是按照他想要的方式解决,但是抛开那些有的没的的感情,稍微理性思考一下,就知道,对于李君度来说,元首夫人的办法是最好的,既不拆散,也不会影响其前途,接下来就看李君度对白墨小姐的感情能否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了。

    此后,李君度回到了军管会,与行政总院交接两江(江南和江西,实际是江苏、安徽和江西三省)的军政要务,对于负责交接的马东来,李君度表现的有些冷淡,而马东来也显得有些落寞,他作为副执政官,不是不知道那些发国难财战争财的人是谁,也不是不了解他们的伎俩,更不是解决不了,但他不想得罪那么多人的,马东来以为,即便是元首和执政官也无法解决,毕竟需要考虑的政治和战略实在是太多了,但李君度横空出世,像一个手持锤子的小家伙,把瓶瓶罐罐全都敲打的粉碎。

    李君度的雷厉风行映照的是马东来的无能,他自然开心不起来。

    离开南京之后,李君度乘船西进,进入湖广境内,此刻的湖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北洋战区主力从南阳进入湖北,进占了襄阳,切下了湖广一角,而东南战区也有一支偏师从九江出发,两广的晋藩、琼藩藩兵也占据了永州和郴州,随时可以沿着湘江北进。

    盘亘在川湘鄂的夔东十三家也在湖广攻城略地,而湖广本地的乱还是来自于士绅和平西藩,在三皇之战之后,士绅们眼见合众国依旧采取强硬措施,铁了心围绕平西藩王吴三桂进行抵抗,但随着平西藩直接放弃陕西,并且在陕西抄掠士绅,拷打官宦,湖广士绅也怕成为第二个,纷纷脱离平西藩。

    如今的湖广是遍地狼烟,有些结寨自保,有些亡命天下,有些支持平西藩,而有些向西南三藩投信,希望其能站出来,匡扶朱明社稷。吴三桂眼见整合不了湖广,索性破罐子破摔,与在陕西一样,四处抢掠,铁了心只死守四川老巢。

    等到李君度率军一路横扫,直抵武昌,各方将领都以为,李明勋会亲自指挥对最后一支有组织反抗势力平西藩进行围剿的时候,却是收到了统帅部的大令。

    李明勋任命长子李君度为大西南战区司令,统帅辖区内陆、海两军及西南三藩、归附土司等全部的军队,合计十七万,负责对川、陕、湖广、黔、滇等一切未光复地区反抗力量的作战,并节制两广、滇黔、川陕和湖广七省军队,给便宜行事权,行招讨事,可以说,大西南地区,全部交由李君度一人经略。

    这让各方重新讨论一个话题,那就是元首称帝之事,一开始大家以为,三皇之战胜利,光复京城便会称帝,不曾想,未曾光复,便出边墙,横扫漠南,被公推天可汗,那时,众人以为,边患解除,四夷宾服,当继位称帝,不曾想,又在西北入边墙,光复陕西大半,拜祭黄帝陵,到这个时候,大家还以为李明勋会一鼓作气,扫除平西藩后再行称帝,不曾想,大权给了长子,既如此,当返回京城,继位称帝了。

章二十三 刁民的机巧

    简单布置了大西南战区的策略,李明勋便是从西安出发,出潼关,过黄河,返回京城,经过紫荆关的时候,奉命返京的李定国出现在了李明勋回銮的车马队伍之中,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麾下的军队横扫了山西,亲自负责清洗了汉奸商贾山右八皇商。

    “这些汉奸皇商,藏银子的法子真不少,也是费了好些心思,才是抄没完成的,却是大大超乎我所想,合计白银不足千万,我原以为,怎么也能抄个三千万两的。”马车上,李定国拿着报告,无奈说道,实际他心里有些忐忑,前些时日刚出了自己下属侵吞国家财产发国难财的事情,如今抄家所得不足数,生怕李明勋以为是自己的人手下不干净。

    “不是还有珠宝珍玩,良田美宅么,外加各类商货,总能过千万了,哦,茶叶、盐巴和布匹,还真不少,给云中绥靖区的许汉风、袁凯文打个招呼,让他们去山西自己去取,若说物资最缺的地方,怕也就是云中了。”李明勋笑着说道。

    “总觉得少了许多,早年在中原做贼的时候,就听闻这几家个个富可敌国,八家加一起,怎么这么少?”李定国依旧不忿。

    李明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莫要往心里去,这些年满清日子不好过,这些皇商不也得被割几刀肥肉么。”

    李明勋可是知道,这些曾经荣华富贵的皇商,到了康雍乾时代便成了满洲主子的奶牛,对准噶尔的战争,直接把他们榨干,想来对付自己,皇商们也是被迫出力过的。

    “这些狗东西,里通内外,资敌养寇,钱财抄了,人怎么办?”李定国问道。

    李明勋知道自家义弟是个愤世嫉俗的,说道:“几家的头头押解进京,其余的嘛,云中派人来取的时候,连人带货一并送去也就是了。”

    “这段时日,你在山西肃奸清算,可有什么稀罕事,说来听听。”李明勋笑问。

    李定国摇摇头:“稀罕事不多,恬不知耻的人见了不少,原本那些士绅见吴三桂连陕西都不要了,成了没头的苍蝇,要么逃窜,要么结寨死守,但又听说义兄在河西招抚了赵步泰和佟延年,特别是佟延年,这等汉奸之属,也得实封,便是起了改换门庭的心思。”

    “怎么改换门庭?”李明勋却是不解了。

    李定国道:“义兄可能不知道,为了扩大清算范围,在南方一些地区,那些没有屈服满清,却出仕伪明的,也被化进了清算之列,因为他们未曾屈服满清,因此不能称之为汉奸,肃清委员会就以附逆为名清算这等,罪名倒是比汉奸之属低了不只一等,有些罪名轻的,也只是罚没了些土地银两罢了。

    也不知谁以讹传讹,说是附逆伪明不死,降清汉奸必亡,纷纷自称伪明还都南京之时便已经反正,自家是附逆而不是汉奸,就连山西也有不少人这么说。可是听闻义兄在西北招抚甘肃,实封佟延年,让其加入满洲旗,改姓佟佳,这些人又是有了其他的心思,特别是那些尚未光复之地,官宦士绅皆派人去我衙门里问,若是自己能率州县归附,是不是也能效仿佟延年,入籍满洲,实封关外,这真实恬不知耻啊!”

    李明勋见李定国咬牙切齿,哈哈大笑:“定国啊,满清入关近二十年,大浪淘沙,那些真的有羞耻心的士绅官宦,早就死的差不多了,哪里还能让人再去遇见呢?”

    李定国也只是当是拿出来说笑罢了,打开了话匣子,李定国说道:“我在山西这些日子,旁观肃清委员会搞清算,倒是真的看出些问题来,除却你说的侵吞国产,发国难财的事,还有常见的,用当地地痞流氓做鹰犬,惹来百姓非议,但我认为,这些都是小节,各地清算中,普遍有矫枉过正,扩大范围和过度清算的事。”

    “哦,说来听听,具体一些。”李明勋来了兴致,他之所以建立清算委员会,清算士绅官宦,一来是借机打破千年以来缙绅垄断地方的局面,二来就是筹集更多资源,包括土地和贵重金属,但清算本身就是双刃剑,在过往的报告中,已经出现大规模戕害、损坏文化文物等事。

    李定国早有准备,说道:“为了减少地方百姓,特别是士绅名下佃农为士绅利用,抵抗新朝清算的事情,大规模的清算一开始,清算委员会就规定,清算之后,士绅原有土地收归国有,但仍佃租原有佃农,原有租金减半,与地税相加,不得超过土地所得的三成半,而地方百姓原欠伪明和满清的赋税一律免除,被清算士绅的佃农所欠佃租也一律免除.......。”

    “对,这些规定我都参与其中。”李明勋说道。

    李定国点点头:“问题就出在免除清算士绅土地所佃之弄的佃租上!义兄,如今地方虽有大量屈身侍虏的汉奸士绅,但也有一些没有这等罪孽的庶民地主和富农呀,国家夺了汉奸的地,可以免除欠税和佃租,可那些庶民地主和富农的地,咱们只能免欠税,但不能免佃租啊。”

    “当然,当初未免规则过于复杂,便是规定,肃奸不限时日,清算只有三年,清算期过,未被清算的土地,便是公民合法私有财产,清算期未到,未曾清算的,也以合法财产地位保护,既然是合法财产,自然不会掺和地主与佃农之间的契约。”李明勋解释了当初制定这些规定时的原则。

    李定国眉头皱起,说道:“庶民地主和富农的存在是为了合众国尽快对地方完成统治才得以幸免的,自然要保护其财产,这无可厚非,他们那些土地和财产国家也看不上,可义兄,佃农们不愿意啊,就拿山西来说,山西的地租普遍在三成左右,以前租缙绅土地的人,如今税和租都少了,也免了欠租和欠税,可租庶民地主和富农土地的人,却是只免了税,其余一切照旧,他们心里如何能平衡?对于这些贫民来说,最好的办法不是团结起来和地主谈判,免减地租,而是想个法子,直接把地主打为被清算对象!”

    李明勋听了这话,愣住了,问道:“这些贫苦百姓有什么法子把地主打为被清算对象呢?”

    李定国见李明勋如此说,心道他定然不是这些事,于是说道:“其中最简单的一个法子,就是找个会写字的人,写个状子,按上几十上百个手印,把本地的地主富农诬为地痞流氓,递到肃清委员会衙门去。”

    李明勋略略点头,若有所思,对于清算之事,他素来关心,从光复福建开始,合众国便开始有组织的进行大规模的清算,只是那个时候,福建士绅多半逃走,一直到李君度光复江南之后,对江浙进行的清算才算走入正途。

    一般来说,肃奸清算委员会是跟着军队进入州县的,首先是军队把当地最强的一股民团或者盗贼歼灭或者击溃,建立权威,接下来就是暂时安定地方,这个时候,杀贪官杀士绅的效果并不是特别好,想要得到老百姓的拥护,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杀酷吏杀恶霸杀地痞!

    士绅官宦贪污剥削很少有明目张胆的,多半是巧立名目,借着收税的时候横征暴敛,而且平日里,士绅和官员也会借助修桥补路、建造庙宇族学等名义包装自己,因此,让老百姓感受到切肤之恨的,不是贪官和士绅,而是本地的恶霸和酷吏,毕竟老百姓亲眼看到作恶的,也就是这些人了。

    因此,无论从立威还是治安的角度,军管会和肃清委员会第一波要杀的就是这些恶霸和地痞以及在地方恶名远播的人,事实上,因为军管会和肃清委员会极度缺乏专业官员,如果有一百人个指认某个人是恶霸,很大可能不经过任何调查和审讯,就直接拉到刑场,一刀砍了,反正目的是得民心,民心得到了,一切都不重要。

    就算军管会和肃清委员会知道被万言书举报的人不是地痞恶霸,但庶民地主不被清算也仅仅是他们不是满清统治体系里的既得利益者,但相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又有更强的财力和关系,横行乡里也是常态,又有几个真的干净呢?只要细查,肯定能找出一些罪名来,更不要说还有百口莫辩的问题,这个时候,明知不是地痞恶霸,但大势所趋民心所向,也得顺应民意处置了,清算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定国这些年执掌西南半壁,却是越发沉稳睿智了。”李明勋恍惚间却是笑了起来。

    在李明勋眼里,李定国一直是一员将领,而非治政之才,以往更是感觉他嫉恶如仇,甚至有些愤世嫉俗,但今日竟然说出‘过度清算’四个字,足可见他的政治觉悟。、

    虽说用上了过度清算四个字,但那些因此遭难的庶民地主有几个真的是无罪,怕是根本没有几个,但是若往更为广泛的方向说,沦陷区的百姓,哪个没有为满清纳粮缴税,哪个又是无罪的呢?

    庶民地主之所以被所缙绅团体内摘出来,是因为他们没有通过科举获得入仕的机会罢了,与缙绅本质上没有不同。

    “定国以为,合众国为何留下这些庶民地主?”李明勋在晃动的马车里,给李定国斟酒一杯。

    李定国毫不迟疑说道:“愚弟以为,一者为选吏,二者为了秩序,本质上,还是快速的平定地方,形成统治。”

    李明勋抚掌大赞,正如李定国所说,即便知道庶民地主与缙绅没有本质区别,但为了快速形成统治,也必须留下这么一批人,毕竟以海外领地人口和距离限制,不可能千里万里调遣普通吏员深入内陆,调配官员已经让行政总院焦头烂额了,而想成为吏,首先就要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如果连庶民地主和富农一并清算了,那就要用目不识丁的人去做公务人员了,况且,庶民地主本就是乡村基层的管理者,得到他们支持,就能快速的统治乡村,而庶民地主又在旧有体系中受大地主缙绅的排挤,也愿意站出来支持合众国。

    “可现在清算的范围太大了,不光是庶民地主,还有缙绅的宗亲,有大军弹压的地方还好说,顶多是冤假错案,若在兵马较少的地方,那可就是逼着庶民地主、富农和宗族力量支持士绅造反呐。”李定国说道。

    李明勋道:“规矩立下了,已经传遍四方,总不能为解决这个问题,就不给老百姓免税免租了,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去逼迫庶民地主给贫民免租,毕竟,在我们的宪法之中,国民的私有财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就算我成了皇帝,也不能改!”

    见李定国颇为焦躁,李明勋道:“当然,也不是置之不理,仁政和德政压制不住借机搞事的贫苦百姓**,那就只能让他们惧怕了。”

    “你的意思是镇压!”李定国警惕起来,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宁愿不说这件事,毕竟他也是贫苦出身,在他的眼里,是有一个简单的计算法则的,就算因为过度清算冤枉了一个庶民地主,但也会让几十户甚至上百户贫民减少剥削,从这个朴素的观点来说,是不亏的。

    李明勋却是笑了:“镇压?我们是解放者,是光复者,是老百姓的保护者,怎么会去镇压百姓呢?我怎么会向贫苦的百姓挥舞屠刀呢,只不过想用一些手段,让庶民地主和佃农相互妥协罢了。定国,出了这等过度清算的事,军管会和肃清委员会就没有什么对策吗?”

    “有过,但效果一般,高层严厉要求底下的人严格审核,不要为人利用,但人就那么多,如何审核过来,也曾出面劝说庶民地主主动减免佃租,但谁愿意去动自己的钱袋子呢?”李定国对这个结果很是无奈。

    李明勋笑道:“归根究底还是利益所在,一切都在佃租之上,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庶民地主与行政公署一样,免除以往的欠租,并且把佃租水准降到和国有田亩一样的水准,最好是心甘情愿。”

    “这是自然,只是......只是很难。”李定国摇头。

章二十四

    李明勋笑了:“其实不难,我们可以用权力去交换庶民地主手中的利益,我们留下庶民地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掌握知识,可以作为基层官员使用,那就让清算与官员选拔一起进行,在确定了清算范围之后,就立刻让庶民地主家的子弟参与选拔地方官吏的考试,并且答应他们,只要不被定义为汉奸和附逆,那么他们即便后来再遭遇其他问罪,其子弟考试成绩依然有效,选用其子弟亦不受影响,但有一点,如果想让自家子弟担任官吏执掌一方,必须配合行政公署的安民措施,也就是减、免、降佃租。”

    李定国认真听着,越听越是感觉有道理,对于庶民地主来说,真正让他们安心,就是手中有权力,用利益去交换权力,他们太熟悉了,而且通过减免降低佃租交换来的权力,还能获得支持新朝、安定地方的美名。

    而对于那些有坏心思的‘刁民’来说,再想借用清算的机会去逼迫坑害庶民地主,那就要掂量一下了,因为即便坑害成功了,地主家的子侄仍然在新衙门做官,而且是地方父母官,地头官,将来肯定会找机会复仇的,那么刁民们就不敢随意造次了。

    “当然,也不能只简单的这么干,我们还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开放荒田,几十年的战乱,各地都是人少地多的,有的是撂荒田亩,大部分处于无主状态这部分是收为国有的,还有很多是士绅所有的,我们可以把这些撂荒的田亩向佃租庶民地主的贫民开放,许其开垦,免其赋税佃租,试想,如果大批量开放荒地,谁还愿意去租高租率的土地呢,这也倒逼庶民地主支持我们的土地政策,不是吗?”李明勋笑着说道。

    李定国点点头:“其实这些我们都在做,比如选拔官员,比如开垦荒地,只是一直以来都是先动兵马平叛围剿和清算,安靖之后,再有行政举措,现在看来,要军政同时展开,以免出问题了。”

    “正是,以往军管会官员不多,特别少行政、关税、检选的官员,如今各方平定,大本营和海外领地支援的官员也很快要到位了,工作自然也要展开了。”李明勋道。

    说着,李明勋对一旁侍奉的侍从官说道:“方才我与晋王所言,你可听到了,去让人拟个条陈来,先在直隶一带试行一个月,若效果不错,再行推行,肃清委员会也该多与下面联系,有任何变化情弊,也该早有磋商举措才是,晋王劳师远征,还要为他们筹划担心,实在是不该。”

    “是,属下这就去办。”侍从官收起速记笔记,打开车门出去了。

    “义兄此番回京,怕是就要登临大位了,原本是不想提的,现在却是怕人说闲话,山东一战,伪明覆灭,我西南三藩早已昭告天下,归附新朝,愚弟这晋王的爵位是万万不能用了。”李定国诚恳说道。

    李明勋笑了笑,拍拍李定国的肩膀,说道:“是,晋王是用不得了,自古晋王之爵多赐太子,你也实心想一想,你这个新朝亲王,也该叫什么才好,哈哈哈.......。”

    湖广,武昌府。

    由府衙正堂改为的作战指挥大厅里烟雾缭绕,陆军、海军陆战队、近卫军、地方保安部队和军管会、肃清委员会的将官们此刻争吵不停,大西南战区下辖的将官之中,除却坐镇陕甘的武行之外,其余都是赶到了,即便是武行,也派遣了代表前来。

    “进取巴蜀,自然是从云南进攻为好,以高打低,迅捷快速!”

    “不可,云南过于偏僻,多山地,运输艰难,从广东起运物资,十成怕是有六成折损在路上,如何能兴大军,再者,进入四川盆地,便是直接面长江,平西贼若依江列阵,长江上游水流湍急,如何得过呢?还是自湖广进攻的好,水路直达四川,进兵迅速,又有水路运输......。”

    “还是从关中南下的好,自古以来,平巴蜀之乱,多是由北向南,曹魏灭蜀,蒙灭南宋,哪个不是如此呢?”

    将领们各有主张,争吵不休,而在后堂,李君度品着香茗,闭目养神,似是没有受外面那些聒噪之声影响,而在他一旁,则是新任的湖广军管会最高长官何文瑞,何文瑞早年便是为合众国稳定第一块大陆疆土潮汕,后经略福建,清算士绅、稳定地方,怕是无人能超过他了,这也是李明勋北上之前,专门为李君度调遣来的行政帮手。

    “我父亲执掌军旅的时候,这帮骄兵悍将也是这般争吵么?”李君度随口问道。

    何文瑞呵呵一笑,说道:“吵归吵,但也是私下吵,谁敢到司令部来吵?”

    说到这里,何文瑞摇摇头:“大公子呀,你也用不着往心里去,如今殿下北上京城,全国大部光复,登基是铁定的事,这个时候,谁想担当主攻,消灭平西贼,建功立业,灭平西一藩,怎么也是封侯拜公的赏赐吧,他们也是太想建功了。”

    李君度摇摇头,笑道:“军国大事,哪里容得一群粗鄙胡来,也罢,先让他们冷静一番。”

    “司令长官.......到!”副官高声喊道。

    一群将官扔下烟屁股,起身整理军容,见李君度走出来,叉手行了军礼:“参见司令长官殿下!”

    “都坐下吧。”李君度虽然年轻,但却是大气堂堂,行为举止早已有威仪在,待众人坐下,李君度说道:“今日诸位将军厚爱,称呼我一声殿下,许过不了几日,怕是在座诸位,人人封爵,都是殿下了。”

    “哈哈哈.......。”众人都是哈哈笑起来。

    待众人坐定,李君度微微点头,参谋们把作战厅内的沙盘上的蒙布打开,巨大的沙盘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大堂,宽大的面积让上面的山川河流表现的极为传神,不仅州府县都有标注,就连重要的渡口、港口和镇甸都标注其上,这也是十几年来,陆军情报部门和安全局对中国各省考察的成果展现。

    但诸将看到沙盘之后,脸色都变了,因为沙盘并未用箭头标注出进攻平西贼的态势,甚至连主攻佯攻都没有标注。

    敌我双方采取了不同的颜色,因此可以看到,四川全省、湖北东部和南部,湖南大部、贵州大部和陕西汉中都与合众国异色,而在这巨大面积上,标注的重要敌对势力竟然有四个,分别是四川平西藩、贵州沈永忠、夔东十三家以及西南三藩,诸将的眼睛盯在西南三藩之上,不解其意,毕竟西南三藩已经宣布归附了,各藩的精锐马步此刻还在北方效力。

    “我知道诸位都想在元首称帝之前,攻入四川,封妻荫子,但情势远远没有尔等想象的那般简单,元首此番正反抵京城,不日将会登基称帝,这是非常重要的政治姿态,而称帝前后,国家也会正式接纳西南三藩,西南三藩的利益能否得到国家承认,承认多少,各藩能否接受,都是未知数,诸位,暂且别的不说,如今西南三藩在前明时封的爵位能不能继续承袭,就是一个问题。”李君度出言说道。

    众人也多少知道,其实从崇祯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开始,前明就进入了胡乱封爵的状态,到弘光一朝多少还有些原则,从隆武、鲁监国开始,公侯爵位就跟不要钱似的分封给实权将领,到了永历时代,从封孙可望为秦王开始,异姓王也开始出现,原本李明勋、李定国从孙可望手里救出永历,平定秦藩,制止了这种趋势,却也承认了大部分的原有爵位,李定国和刘文秀二人整备晋藩蜀藩的时候,为集中兵权,也是大量分封以安抚失权将领,而各类爵位出现的另一个**就在于永历被吴三桂掳走之后,为免三藩被吴三桂拉拢,李明勋同意三藩大规模进封,使得各藩勋贵是加无可加,进无可进,稳定了西南局势。

    十几年下来,西南三藩的勋贵真可以说是公侯满地走,伯爵多如狗了,这些爵位承认还是不承认,如果承认的话,那就出现一个问题,西南三藩都可以封上百个伯爵以上的爵位,那匡扶天下,覆灭满清的合众国是不是可以封一千个,如果伯爵都可以有这么多,那是不是子爵、男爵之辈可以有上万个么?

    爵位还只是名分,关键是西南三藩把持西南三省多年,拥有诸多特权,这些注定要被夺走的,西南三藩能接受吗?

    “司令长官殿下,您的意思是,先震慑安抚西南三藩?”李来亨出言问道。

    李君度摊开手:“如果有人可以保证一个月内覆灭了平西藩,那就即刻开打!”

    “这.......。”诸将全都面面相觑,对于吴三桂的实力,他们是不屑一顾的,号称二十万大军,但能打的也不过那几万人,真刀真枪的打一场,战斗力不会高于一个军去,但现在情势是,湖广还有大量州县未曾光复,与两广交通也处于阻隔状态,真正能摸到平西藩边的也就陕西方向,可还有汉中阻隔,人人都知诸葛武侯出祁山的故事,一个月怕是连汉中都打不下。

    “既然无人有把握,那就先不打,以招抚各方,安靖湖广为主。”李君度又说道,而这意味着,元首君临天下前解决吴三桂的计划泡汤了。

    “李来亨将军,你与夔东联络的如何了?”李君度先是问道。

    夔东是盘踞在川西和巴东的抗清势力,原本历史中,李来亨也是其中一员,当然因为李明勋的穿越,机缘巧合之下,李过、高一功、李来亨这一支顺军余烬融入了合众国之中,但顺军中的郝摇旗、刘体纯、袁宗第以及当地的部分地主武装依旧坚持在夔东抗清,虽然这支抗清力量比历史上要弱小一些,但对付他们的满清敌军也弱小,因此发展的倒也不错,夔东抗清武装很早就接受了前明的爵位,但一直没有加入抗清御路统一战线,加入中明联盟也是被加入,原因很简单,合众国一直没有办法支持内陆深处的夔东,甚至连稳定的联络也做不到。但随着山东战场取胜,双方再度建立联系,考虑到李来亨与其拥有很深的渊源,所以一直负责和夔东联络。

    “属下与夔东的刘体纯等取得了联系,夔东抗清的十几股势力原则上都同意归附合众国,但如何归附、何时归附、条件如何,还有不同的想法,相对来说,刘、郝、袁等顺军一脉的将领更为积极主动,而当地地主武装则稍显犹疑,殿下也知道,夔东虽以刘体纯为首,但那只是战时,平日里都是各自为政的。”李来亨简单介绍了一下。

    李君度微微点头,道:“我知道夔东那边人的想法,左不过是延揽筹码,以求封赏罢了,这些手段,这些年也是见多听多了,或许对旁人有用,对我是无用的。

    无论他们是拿吴三桂来说事,还是通过占领更多州县自抬身价,都是无用的。关于夔东,你只消传信各家就是,便说,我希望他们能在新帝继位之前投诚归附,至于条件,我亦不会亏待,其一,前明所封爵位,无论公侯伯一概承认,只顺应新朝爵封,改其尊号也就是了。其二,据我所知,夔东抗清十几家,合计兵马约有三万余,外带家属,左不过二十余万,只要归附,便可安置在关中与湖广,安置湖广,每人良田五亩,安置关中,每人好地十亩,且有安置银两搭配,不会少于百万两。其三,各家可各自拣选精卒三百到五百人继续为兵,总计一万名额,一万兵马,待遇等同陆军甲等师,但受爵者不可为将,为将者暂缓受爵。

    李将军,你分别传信各家,一家愿意,便是整编一家,全部愿意,便全部整编,但仅限一个月,一个月后,那就是视同贼兵,一概剿灭为止。”

    听完李君度命令,众人皆是脸色大变,这实在是过于慷慨了,招抚夔东,便是一下赏赐了百万银两,两百万亩良田,不仅如此,连夔东的那十几个爵位也一并承认了,但众人亦心中明白,夔东与西南三藩可是不同,夔东十几年如一日坚持抗清,虽无大功,但亦是忠贞之士,且在内陆敌后,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极为难得了。

    虽然觉得时间上过于仓促,但李来亨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应下。

章二五 最后要做的事

    李君度再看向何文瑞,说道:“招抚沈永忠的事便是交由何长官了,条件与那佟延年一样,不过沈永忠麾下多是汉人,便封到云中绥靖区去,也给他个旗主位置。”

    何文瑞脸色微变,这件事李君度可没有和他商议过,何文瑞心中斟酌了一下,道:“在元首那边,汉人可未有实封的先例呀。”

    李君度笑了:“所以才仿佟延年的例子,假作满洲移封,你且告诉沈永忠,给他一旗的户数,但若能说服其他人去云中屯垦,也有奖励,说服两个佐领,便是分他一个,决不食言,但与夔东一样,一个月内做决定,另外,沈永忠若愿意归附,须得静待陆军赶至,直接与陆军移交地方军政,不得与三藩联络。”

    何文瑞只得听命,早就听人说,李君度向来大方,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但一想到招抚夔东和黔地的好处,也就不再多想了,招抚夔东,便是打开了进入四川的大门,而招抚黔地,那就是直接上了云贵高原,自此,不论三藩有何异动,也可不被地形限制。

    接着,李君度进行了新一轮的调配,除却调遣军队前往长江南北湖广各地去平定地方割据叛乱之外,便是把归于其调遣的原东南战区主力部队向两广、云贵方向调遣,名义上是合围四川的平西藩,实际上,也是借机深入三藩腹地,随时准备弹压可能出现的变乱。

    一直到李君度布置完,众人才是明白过了,眼前这位年轻的司令长官虽然叫停了剿灭平西贼的激进计划,但本身的招抚却是丝毫不拖泥带水,优渥的条件外加一个月的时限,摆明了要招抚夔东抗清力量和黔地沈永忠,这是要为元首称帝献上大礼呀。

    李君度在武昌召开会议,准备围剿大陆之上最后的封建余孽的时候,李明勋于八月初抵达了京城,盛大的凯旋乐的高奏声中,李明勋身着金色甲胄,头顶真武盔,一骑雄壮的黑马,马首之上,两翎雉尾,这是地道的汉家天子戎装,凯旋以成,称帝登基显然已经不是谣言了。

    国门是正阳门北侧的大明门,当然,在过去的近二十年里,被改为了大清门,如今两个称呼都不是不成了,自然改为了中华门。

    中华门两侧挤满了以十万计数的老百姓,欢迎凯旋,也是瞻仰新君神采,这些人多半在满清时代沦为了满洲八旗的奴才或者附属,京城光复,身得解放,获得了平民身份,保住了家小财产,自然拥护新朝的统治,而从中华门到了承天门,则相当于进入了皇城之中,一入皇城,礼乐生生,歌舞引路,两里路的仪仗全部由青年军官担任,左侧黑衣玄甲,为陆军军官,右侧军服如雪,点缀海蓝,自然为海军军官,两队军官代表着两军对军队、国家的缔造者表达忠诚,而军官仪仗队一直到皇极殿方休止。

    而在九声钟鸣之中,李明勋骑马过了端门,再过金水河,到皇极门,此刻,皇极门打开,以元老们为首,元老院、议院、行政总院的官员们分列两边,唯有元老方可簇拥李明勋过了皇极门,坐上了皇极殿的御座,就在御门听政之地,宣布了元首的凯旋。

    “爹爹,你醒了?”

    卧房里,林君弘看着醒来的林诚,惊喜的握住了他的手,林诚睁开眼睛,看到这张稚嫩的脸,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

    林君弘是林诚的幼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儿子里,林诚以半残之躯辅佐李明勋建国定鼎,富贵之后,也曾回老家寻过自己的家人,只是早已阴阳相隔,能寻到的也就只有外甥了,后林诚老来得子,宠爱的不行,专门写信让李明勋取名字,李明勋顺势提出,二人本是兄弟,便和自家孩子一样,排君字辈,叫做林君弘,林君弘比之嫡子李君度大不了一岁,此刻也不过是个九岁孩童罢了。

    林诚看着儿子欣喜的脸,心中却是有些落寞,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终究是无法陪伴这个孩子长大了。

    黯然神伤着,却是听到有乐器之声,林诚问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听说是元首叔叔回来了,从陕西凯旋而归,满朝文武都去迎接,表哥说了,让您好好休养,待各种礼完了,再缓缓告诉元首叔叔,然后再一起来看您。”林君弘老实说道。

    林诚听了这话,苍白的脸泛起一阵红,剧烈咳嗽起来,引来了三个妻妾,好一番的收拾,才是安抚下来,林诚在继室的帮助下,坐了起来,问道:“那些议员可都到了,是否出席了欢迎仪式?”

    “资深议员到了三十多个呢,全都出席了。”

    “好,很好........。”林诚似是一下来了精神,挪动了身子,唯一一条腿搭在了床边,他推了推身边的妻子,说道:“快,拿礼服来,快些拿大礼服来,我要去参拜,去.......咳咳.......,快......拿来.......。”

    “老爷,你身子太虚了,不能着风了,阿海早上来了,说明日会来看您的.......。”妻子小心解释道。

    “混账,国家大事哪里是你这个妇人能说话的,快些.......换礼服,让人备车马,我要去皇城.......。”林诚已然发怒,一把推开妻子,激动的翻滚下了床,那只干枯的手,就那么指着礼服,满脸通红,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睛还是死死盯着。

    “母亲,就给父亲拿吧。”林君弘眼瞧着林诚难受,又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哭着求道,起身跑去,把礼服捧来了。

    皇极殿外,李明勋已经被繁琐的仪式弄的有些头昏脑涨,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虽说太庙不在这里,但明日还要祭天,仪式还会更繁琐,昏昏沉沉的时候,何文希忽然低声说道:“陛下,相国阁下来了。”

    “哦。”李明勋随口应了一句,恍惚间没有反应过来,忽然想起,林诚接替自己成为合众国第二任执政官,后到期卸任的时候,鉴于未曾称帝,便与元老院、议院讨论后,给卸任的林诚一个‘相国’的称号,以表彰其在任期间的功勋,如今听到这个称号,李明勋陡然惊醒,诧异问:“大哥不是在海外么?”

    阿海见躲不过,低声说道:“在大本营时,舅父便执意要来,西南季风起,却是又重病,我便先来了,下面人拗不过舅父,舅父半个月前就是抵京了。”

    李明勋听了这个解释,脸色一冷:“胡闹!大哥旧病缠身,如何是能经受住车马劳顿的,还愣着干什么,去请大哥进来。”

    阿海连忙应是,告知了赞礼官,赞礼官高呼:“传元老院院长,相国阁下.......。”

    “相国阁下到!”

    一声声传令声从外而内传入,皇极殿前的各级官员都是变了神色,他们可都不知道林诚已经抵京,而且他们对林诚的感情更为复杂。李明勋常年出征在外,执政国内的常年就是这位前任执政官,相国阁下,即便是从执政官位置上退下,其也以执掌元老院的方式影响着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更不要说,行政总院的官员们,多半是由其提拔的,待林君弘用轮椅推着林诚过了皇极门,虚弱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原有的秩序完全被打乱,一群人围上去,关切的询问,不少人眼含热泪,泪洒衣衫。

    “相国阁下,您.......您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啊?”

    “哎呀,老天无眼啊,怎忍降病于您呢?”

    林诚被病痛折磨的脸上挤出一点微笑,似是在安慰众人,他强行坐直了身子,虚弱的说道:“诸位,我......我要觐见......觐见陛下........。”

    数百人这才让开道路,簇拥着林诚到了皇极殿前。

    李明勋一直都知道这两年林诚的身子不好,但不曾想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原先他虽失了一腿,但因常年在大本营,少有奔波之苦,因此多以红光满面的姿态示人,李明勋犹记得那年他到码头送自己出征时,还是健壮的很,怎生今日一见,形容枯槁,双目无神,颧骨已高,竟是油尽灯枯的模样。

    大惊之下,李明勋直接走下御座,向下走来,可一身凯旋服饰英武华贵有余,实用便捷不足,踉跄几步,不能成行,李明勋直接团起袍角,作势跑下来。

    林诚略显浑浊的眼睛看着皇极殿前的李明勋,摇摇头:“哪有天子......天子为臣下降阶的......,快些......快些拦住陛下.......。”

    林君弘听了林诚的话,快步跑到御道上,拦在了李明勋面前说道:“父亲来的路上说了,他作为新朝臣子之首,是来觐见陛下万岁的,陛下当高居御座受之,不可因循私情而坏天子威仪!”

    李明勋激动万分,终于明白了过来,林诚瞒着自己,前来京城,又不顾重病缠身,非得今日来见,就是要为自己立威的,十几二十年,自己多出征在外,若论在官僚机构和权力人物中的影响力,绝无林诚大,况且,不管威望还是德行亦或者功勋,林诚都是百官之首,亦是百官表率,此时此刻,就是要当着合众国所有实权人物的面,做出表态了,天子就是天子,无论先前如何,此刻都必须行臣子之礼!

    明白了李明勋的良苦用心,李明勋止住了要流下的眼泪,站在栏杆一侧,等待林诚上来。

    林诚的轮椅被推到了御阶之前,皇极殿,有三十九阶汉白玉台阶,此刻却是高的有些可怕,林诚拄着拐杖站起来,推开要帮忙的人,登上了第一层阶梯,却是已经满脸虚汗,莫要说他是独腿,就是完好躯体,已经病了两年多的他,如何能上如此台阶呢?

    磋磨了好一会,才不过登了两阶,林诚索性扔掉拐杖,手脚并用的往上爬,众人眼见他如此,潸然泪下,李明勋对身边阿海说道:“愣着做什么,把你舅舅扶上来呀,混账东西,还真的看他爬上来么?”

    阿海连忙下去,站在林诚一侧,肩为拐杖,扶着残躯病体艰难前行,说是扶,林诚早已没了力气,几若负载而上。

    终于,林诚站在了李明勋面前,看着李明勋若天子戎装,欣慰的笑了,他靠着外甥,整理了自己的仪容,收拾妥当,推开阿海,单膝下跪,可独腿没了力气,膝盖几乎是砸在了地面上,接着,林诚用最响亮的声音山呼:“臣........!林诚........叩见陛下,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继而,林诚再起身,再下跪,三叩首之后,再行起身,复之先前,艰难完成三拜九叩大礼,皇极殿前,鸦雀无声,一众官员、议员都是静静看着,众人看向台基之上的李明勋,高居而上,龙章凤姿,给人凌风而上,日月天临的感觉,威严之势,让人不敢久视!

    待林诚礼毕,他一甩衣袖,面对殿前官员宣告:“前有朱明腐朽,后有满清跳梁,数十年之祸事,因元首一人而平复,我国之元首,自起事以来,威加七海,德披万民,仁及华夏,古今中外,未有一人能及!前有扬波三万里,现扫夷狄巢穴归,其功其勋,非皇帝位以彰,其德其仁,亦非主天下而布.......,今天下初定,万民安定,元首当顺应天意民心,早登九五,御极天下!

    诸位同僚,当行臣下礼,跪下!”

    林诚所言,声音出奇洪亮,响遏紫禁城,又以民官首揆之姿发言,振聋发聩,令人信服,当即,以执政官阿海为首,诸元老、议员、官员和军官全都跪下,大礼参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声齐呼,响彻城内城外,直冲云霄之上,林诚欣慰的看着跪了满地的众人,心中一松,仰面摔倒,李明勋直趋而上,抱着林诚,摔倒在了地上,此刻,他再也忍不住,说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值当么!”

    林诚脸色惨白,说道:“值当,为了我兄弟的皇位.......怎么都值当........。”

    李明勋捶地大呼:“咱们弟兄连天下都打下来了,登位称帝,还做不到么,只不过再等旬月,定好典章制度,也就成行........。”

    林诚微微摇头,虚弱的声音已经让人有些听不清了:“我是等不到.......等不到那一天了,只能做到这.......这一步了,趁我不死,趁余威犹在.........。”

    说着,林诚的身子僵直了,他本就是油尽灯枯,今日又是几番动作,身体早已吃不住了,当想要做的做了,也就再无牵挂,一直吊着的那口气,也就舒缓了,到死,即便是双眼没了神采,他仍旧呢喃着:“我兄弟当皇上了.......我兄弟当皇上了.......。”

    终究,这个主政合众国二十余年的国柱撒手人寰........,或许他人生最得意的事,就是让李明勋当了皇上吧。

章二六 新首都

    李明勋从未想过支持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大哥会在这个功成名就的时候离开自己,事实上,李明勋从未经历过如此剧烈的人生变故,林诚的逝去意味着,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与他平等交流的男人离开了,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随着李明勋的横空出世,威权笼罩了这个男人,地位崇高的他逐渐成为了大家的上司,即便是阿海这类年幼便追随他的人,私人感情上也更为认同师生的名分,只有林诚,人前执下属之礼,人后却是兄弟之情。

    但这就事实,李明勋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候,失去了他的朋友,能给予的,唯有极致的哀荣,他亲自主持了林诚的葬礼,给予其国葬的规格,而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李明勋宣布九月正式称帝即位,国名由中华合众国改为中华帝国,既然有了时间表,自然也就有了计划,自然有人会处理称帝的一切仪式,而李明勋在这个过程中,只需要任人摆布就是,当然,那只是仪式上,而在实际工作中,李明勋一个月内做了很多。

    在林诚葬礼的那个夜晚,他的幼子林君弘交给了李明勋一封遗书,洋洋洒洒几万字,记录了二人相识之后的点点滴滴,还有合众国建立、崛起之中的一些事情,当然,这也是林诚的遗表,最后提了两个建议:

    勿交权于议院,还政于国民。

    勿传位于长子君度。

    李明勋深切知晓林诚的意思,他知道,林诚久在国内,与国内诸多政治势力打交道,纵横捭阖,从未输过,执掌内政大局,可谓经验丰富,第一个建议,就是为了摒弃新兴的资本家势力影响国家的崛起。

    毫无疑问,以商人、手工业者、船长和工坊主、农场主为代表的资本家如今已经通过选举成为议员在国内获得了很大一部分的权柄,已经成为军事贵族(元老)、军队外的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但林诚掌管内政这些年,见证了资本家们的强大,也见证了他们的懦弱和缺点。

    资本是追逐利益的,因此,当李明勋吹响海外扩张的号角时,资本家们立刻响应,迅速扩充到了能触及的方方面面,以至于他们反对对满清的战争,那个时候,除了缺乏自信之外,主要是资本家认为,民族解放战争是性价比很低的战争,同样的战争资源如果用于对海外的殖民,可以拥有更大利益,只不过那个时候,资本家还很弱小,无力阻止李明勋的威权和军事贵族们的力量。

    而现在,民族解放战争已经接近了尾声,资本家们在鲸吞大陆利益的时候,也在谋求更多的政治权力来保障自己的利益,特别是李明勋称帝已经不可避免的情况下,毕竟这群资本家的先辈们都是前明的下层百姓,他们知道,封建帝制中,商人地位的低下和生存的无奈,所以,资本家虽然不敢挑战李明勋二十多年来通过击败陆地最强国家和海上最强国家形成的威权,但也在内心里反对李明勋称帝,当然,李君度在江南处置非法吞并国有资产案和林诚在皇极殿前拥护新帝即位,让他们不敢表达出对李明勋的不满。

    李君度对自己的舅舅亮出屠刀,让资本家们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反抗,他们这股政治势力会被清算彻底,而林诚则在凯旋仪式表达了军事贵族和国家官僚对李明勋的支持,当然,三皇之战结束,高锋率诸将领跪拜李明勋,拥护其称帝更是表明了暴力机器是掌握在李明勋手中的。

    林诚敏锐的察觉到,光复之后的利益实在太大了,合众国拥有了世界上最富庶东方大陆,也拥有世界上最多的人口,仅仅是汉地十八省就足够资本家们吃三十年五十年的,这段时间,他们不断会扩充政治权力,而为了打压政治对手军事贵族,也会限制军事扩张,他们会提出休养生息这个无可指摘的政治策略,也会压制陆权力量,而这是不符合李明勋的战略的,与其说林诚的建议是限制资本家的政治权力,不如说是保护他们,这些人为了利益可是不顾一切,真的惹恼了李明勋和支持他的军事贵族,几十年来的共和制度和民权力量将会付之一炬。

    而一切的反抗、不满随着林诚葬礼之上,李明勋的演讲而消弭,李明勋在演讲中明确表态,只称帝即位,不推行帝制,君主立宪,渐渐虚君制度才是政治制度的未来,李明勋在葬礼上,为帝国的政治制度规划了三个阶段,军政、训政和宪政,军政将会随着战争结束接近尾声,训政则是建立宪政的必要阶段。

    虽然,这三大阶段没有具体的时间表,但所有人都知道,顶多会持续到李明勋时代的结束,这个开国帝王已经五十岁了,还能执政多少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而第二个建议依旧是为了这个国家,实际上,李君度是在林诚身边长大的,那个时候,李明勋常年在外,林诚膝下无子,李君度就好似他的孩子一般养大,可即便如此,林诚也意识到李君度的问题。

    ‘这个孩子成长阶段有两个信念,第一是不能给他伟大的父亲丢脸,第二是为他凄苦的母亲争面子,要强的性格加上自幼在海军服役,担当舰长职位,且贵重的身份,让他养成了独断专行的风格,当他开始意识到,他可以做的比父亲更好更高效的时候,这个风格更为稳固,少年英雄的经历让他的自信心无以复加,生活中过多的阿谀和顺从让他的控制**已经无法控制。

    毫无疑问,君度是一个天才,也会是一位优秀的统帅,在我们民族的任何朝代,他都是无可争议的天下雄主,唯一可惜的是,他生在了这个共和的时代,君度比明勋你更适合做一位皇帝,我相信,如果他继承你的位置,我们的事业将会发扬光大,可是,明勋,如你所说,帝制终将会腐朽,民权与共和才是未来。

    濒临死亡,我迷茫了,如果我们的事业是开拓是扩张,是再建立一个盛极一时的皇朝,那么我的建议恰巧相反,传位于君度,但如果你依旧坚持当年的共和和民权梦想的话,那么就万不可传位君度。’

    这是林诚在遗书中关于李君度的评价,李明勋完全同意这一点,让知道自己的长子有机会会成为比自己还要伟大的皇帝,但他依旧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理想,如果说十几年前开始筹备建立国家的时候,他还曾有过一些犹豫和彷徨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坚定的自己的信念,将共和与民权推行到底。

    当然,林诚最后也提及限制李君度后,把这封遗书给他看,以免李氏父子嫌隙,但是李明勋却是对自己优秀的儿子有了另外一种安排。

    虽然林诚的字里行间表达了一切在李明勋,帝制与共和,也可也不可的态度,但是李明勋知道,自己这位大哥是支持共和的,而自己同样也是,虽然共和的制度不可避免的低效率,也无法避免**等传统问题,但过去的二十年里已经证明,获得政治权力的普通百姓很大程度避免了来自公权力的剥削和虐待,更重要的是,基本消除的特权阶层,所以在主持完林诚的葬礼,在称帝前后的这段时间里,李明勋频繁的召见元首院诸元老和议院诸议员,确定帝国的新的权力架构和政治制度。

    首先,李明勋召开了国务会议,军政等代表全部列席,确定了新的国名之后,是否确立新的国旗和国徽,李明勋选择把这个权力交由全国议政院,也就是议院来决定,而国务会议上,第一个要确定的是国都所在地。

    而对于国都,李明勋首先提议了两京甚至多京制度,而不是只有一个京城,多京制度并未受到反对,毕竟是有例可循的,中国历史上,金、辽这种奉行行国制度的草原游牧国家,往往都是多京制度,即便是唐宋明这种正统汉人王朝,也有两京甚至四京的,而帝国对于多京制的需求比历史上任何一个王朝要迫切的多。

    与其他王朝不同,帝国是海权与陆权并重的国家,显然,一个京城,顾得了海洋就顾不了陆地,所以至少要两京制度,而李明勋直接提出建议,设两京,其中陆地京城就是脚下的北京,北京本就是元明故都,一切政治地位和设施都是齐全的,设为京城并不突兀,另外,帝国目前的主要威胁就是来自边墙之外的游牧民族,而无论是对游牧民族的战争还是使其归附之后,都需要一个北地的政治中心来宣示对边墙之外土地的主权和对游牧部落的宗主权。

    更重要的是,草原部落如今对内地拥有天然的惧怕感,最怕的就是天花等疾病,让其到南方朝贡显然过于苛刻,而且,已经确立的会盟仪式也更适合在北地举行,无论开拓扩张还是绥靖统治,北京都是极为合适的。

    唯一让众人有些疑虑的是,李明勋不仅要设北京为京城,还要把太庙、社稷坛和皇陵都设立在北京。要知道,这几样可是代表着江山社稷,那就是天下的象征,设立在北京,岂不是北京是最正统的京城,这可得不到海权为重的实权人物的支持。

    而李明勋却很坚定,他很公开的表示,帝国并非古典的封建帝国,帝室作为帝国第一家族和中华民族大家长,并没有古典封建帝国那种国家命运系于一身的责任,李明勋选择设立这些祭祀建筑群在京城,其一是为了确定未来帝王的巡视制度,帝国虽居于南方,但为了绥靖塞外和祭祀先祖,就必须离开深宫,前往北方巡视,而北京作为社稷所在,自然也不能被轻易丢弃,保证陆权能与海权平等。

    当然,李明勋还直接告知众人,称帝之后,会立嫡子君华为太子,而李君华身负前明与帝国皇室两大血脉,日后继位之君也是如此,便可把帝国和朱明的陵寝一道祭祀了,也安抚前朝民心。

    国务会议上,自然也没有人直接站出来反对,因为大家更关心的是,李明勋准备把帝国的新首都定在哪里。

    在社团时代,政治中心一直在布袋港,以之为大本营,随着台北、基隆两个港口的崛起,大本营迁往了台北,台北就成为了大本营,但大家都清楚,随着大陆战场的胜利,孤悬海外的一个小岛是担负不起一个强盛帝国的中心位置的,因此国都必然在陆地之上,而在各方的猜测中,南京是最大的可能,毕竟大陆战场稍微和缓,李明勋便把南京定为了临时首都,行政总院的中下级官员已经前往了南京城,但是李明勋却宣布,将帝国的新首都定在松江府(上海),改名为申京,作为全国的政治、经济和军事中心,实际上,李明勋早有布置,在大本营的官员们迁往南京的时候,李明勋便委派元老许长兴前往松江府,进行清算和移民,目的就是把松江府所有的土地归为国有,以为军政所用。

    南京与申京的距离并不远,都位于长江下游的江南地区,同样是世界上最富庶的地方,但是南京有一点完全不如申京,那就是交通,在这个世界上,最便利的交通运输就是水运,而从沿海抵达南京,因为逆流和诸多险要,顺利也需要五六日,不顺利那就是半月有余,更重要的是,吨位超过千吨的大海船很难依靠自己的风帆动力前往南京,远没有沿海的申京更为便捷。

    申京的水运条件是得天独厚的,且不论长江,即便是黄浦江-太湖都可以把最富庶的苏、松、常三府沟通得当,这三个府,在封建帝国时代,在赋税之上能顶上七八个陕西这样的省,至于广西这样的边缘省,怎么也能顶的上三五十个。

    除了太湖水系之外,申京还可以通过京杭大运河连通浙江最富庶的沿海平原州府,而向北则可以直达京城,把京津冀鲁苏等省份的内地州府连通起来,而水量最充沛通航能力最好的长江,则可以连通到四川,甚至可以通过灵渠沟通珠江水系,把两广也连接起来,仅仅是内河航运,就可以沟通起四千万左右的人口,包括最富庶的江浙,人口兴盛的湖广和开发完善的中原,而在未来五十年内,这些内河航运网络沟通的人口会达到两亿的规模。

    同时申京还是海运的枢纽点和中心点,传统的中国海岸线,申京正好处于天津到广州的中心位置,而从帝国更广袤的领土范围来说,申京同样处于永宁与南华之间的中心点,处于海运中心点和内河航运终止点的申京必然会成为天然的航运经济中心,而这个时代,航运经济中心,就必然是经济中心、贸易中心和金融中心,这是得天独厚的条件,显然,对于一个国家政权来说,在交通不便的时代,设立在经济核心区的都城更容易获得赋税、人力和资源。

    申京唯一欠缺的就是基础设施,因为前明的禁海政策,松江府本就不如苏州一带繁华,而满清的迁界禁海更是毁灭打击了这个沿海地带,港口码头、堤坝等设施都是欠缺的,更不要说,作为一个人口大几千万的超级大国的国都,申京还缺乏道路、楼宇等基本的设施,也正因为如此,李明勋先以南京为临时首都,然后用五年到十年的时间,建立一个全新的申京,一个符合帝国地位的国都。

章二七 新贵们的特权

    咚咚!

    鼓声隆隆之中,一匹健硕的济州军马在校场奔跑起来,这是一匹优秀的军马,能听着鼓点声维持速度,越跑越快,节奏鲜明,而一个身材短粗的男人正在马上颠簸,不时跃上跃下,在表演完驾驭战马的技巧后,那男人拿出弓箭,张弓搭箭,随着手指的释放,箭矢把五十米开外的标靶射穿,看箭矢所插之处,多半在靶心,显然,此人的骑射功夫着实了得,那张劲弓和一壶箭矢,可在混乱的战场夺走几十人的性命。

    “好俊的身手呀!”

    望台之上,李君威跳着脚击掌称赞,两个眼睛滴溜溜的看着那人表演完,他扭头对着身边马术教练说道:“教练,这个好,我要学这个。”

    教练一脸为难,毕竟李君威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别说骑射,就连骑马都是骑乘半人高的矮脚马,要骑大马还要人抱着,再者,他也知道,这骑射师傅也不是为他请来的。

    “真是不错的身手,难为满达海和济度为君华用心了。”坐在座位上的元首夫人微笑说道。

    李香君揽过吵闹的李君威说道:“这人本就是汉家子弟,早年被蒙古贵酋掳到科尔沁为牧奴的,夫君出征的时候解放了他,给了衣食使得家人团聚,后满达海找到他,请他来为君华做师傅,安全局和侍从室那边都查过了,人是没有问题的,君华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师傅,自当会名师出高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君华看着骑射师傅的眼神倒是只有一些狐疑,见李君威吵闹着要学骑射,他说道:“母亲,李娘娘,如今火器大兴,骑射已经没了用武之地,只作消遣罢了,孩儿这些时日练习的是各类火器,若三弟喜欢,不如就让着师父先教授三弟吧,到底火器才是实学,狩猎与军阵都是少不得的。”

    李香君笑了笑,抱起李君威说道:“你三弟才多大,哪里能学的了这个,这是夫人费心为你请来的,君华还是好生学吧,夫人,君威又是一身臭汗,我便告辞了。”

    李香君笑吟吟的告辞,意味深长的看了李君华一眼,待众人退下,朱妤姝说道:“火器虽说是实学堪用,但你是何等身份,难道还要你上阵不成?

    前些时日,尔父出塞,漠南各部得归,未来还要横扫漠南、经略边塞,会盟便是统治游牧各部的重要仪式,尔父已经属意你为嗣君,将来必有机会北上会盟,安抚诸蛮,若你能习得骑射功夫,定能让各部拜服,这是于国有利的本事,如何能说不是实学呢?蒙古人精擅唯有骑射,我儿若熟练此道,便是安国平藩之举!”

    听到这里,李君华挺起胸脯,说道:“孩儿糊涂了,定要用心研习,不让诸蛮小视!”

    “夫人,君弘殿下来了。”侍从女官忽然来到朱妤姝身边,说道。

    朱妤姝连忙把小大人一般站在望台下的林君弘唤来,林君弘此刻是一身正装,大袖礼服,上台阶的时候便是很艰难,如今林诚虽然去世了,林君弘继承元老之位,虽然年幼,但也要参加国务会议的,开了一早上会,又急匆匆的到了这里,早就是满头大汗了。

    “哎哟,可累坏我儿了。”朱妤姝把林君弘拉过来,用手绢擦着他额头的汗,当初林君弘降生时,朱妤姝还怀孕,母性大发的她又听说李明勋将其收为义子,林君弘又与李君华一起长大,朱妤姝视之为亲子,他又失了父亲,更是心疼的不行。

    好好擦了擦汗,见他穿礼服着实辛苦,说道:“君华,你带人去找一件你的衣服,给你哥哥穿上,快些去,来人,上些甜点来。”

    说着,已经安排林君弘坐下,加了蜂蜜的橙汁和冰镇过的西瓜放在面前,林君弘自幼熟悉朱妤姝,也没有什么大规矩,吃喝了一会,才是解了饥渴,朱妤姝问:“今日国务会议,又说了些什么?”

    “今儿不是国务会议,是元老院开会,请了几个议员旁听的,是义父给定下了封爵的规矩。”林君弘因为参加国务会议,如今也是朱妤姝的小侦探,许多事儿,比如李明勋提起立李君华为太子,都是林君弘告知的。

    朱妤姝拍了拍林君弘的脑袋瓜,说道:“那我儿能不能封个王爵呢?”

    林君弘说道:“义父把规矩定好了,第一就是非皇室宗亲不得封王,宗亲、勋贵不得实封,第二是降等袭爵、功封德袭。第三则是贵族特权。”

    朱妤姝脸色一苦,说道:“哎呀,那君弘岂不是封不了亲王么?”

    “不会,义父已经说了,封孩儿做诚亲王。”林君弘晃悠着身子,颇为得意的解释道:“义父说了,李家宗亲不多,却有结义兄弟,我父亲为结义大哥,李定国为义弟,二人于国有大功,情深义重,而表哥李海也是功勋卓著,名为师徒,情同父子,所以这三家都是封王的,诸王以我为首,李定国封荣亲王,李海表哥为成亲王。义父说了,宗亲之中,成年才会封王,所以义父诸子中,君度哥被封了英亲王,君华是要当太子的,自然就不封王了,至于君威嘛,怕是有的等呢。”

    “那勋臣是怎么封的,还有那些内外藩酋?”朱妤姝问。

    林君弘说道:“义父与诸元老前辈定下了公侯伯子男五大等爵位,其中公侯伯子四爵位分为一二三等,其中一等公、一等侯和一等伯是都有封号的,其余没有封号,男爵是五等,但男爵之下是有一等勋爵的,享有所有勋贵都有的权力,但没有俸禄,所以一共十八个等级。

    藩属与勋臣的爵位又是另外一套体系了,包含了亲王、郡王、三等国公,往下就是五等台吉了,一共十个等级。听义父的说法,现在内藩里也就只有察哈尔王一个亲王,但一旗之主怎么也能封个三等国公的。至于外藩,还没有定下来。”

    李君华已经拿来了衣服,帮着林君弘换上,他已经听了一会,卖乖说道:“母亲才不管那些藩酋得什么爵位呢,母亲是想知道,前朝的王公贵族是怎么处置的?”

    “你呀,少在君弘面前卖乖。”

    林君弘笑了笑,说道:“原来的西南三藩里,除却李定国封了荣亲王,蜀藩刘文秀,大将白文选和琼藩三巨头都是封号国公,这待遇也只有建国十元老和几个战功卓著的将领才有的,前明弘光、隆武、鲁监国、永历几朝封的那些国公王爵,但凡有功的,一律改为二等侯,照勋贵例袭封,无功的和名不符实的,还有那些前明朱家宗室,一律改为三等公,但不世袭罔替,后代仅为勋爵,这些都是要迁居南京的,行政总院已经开始在明孝陵周边建些好宅院,安置他们,若是不愿意去的,就自认放弃爵位,只给公民身份。

    对了,夔东那边的抗清志士,义父给了一个封号公,六个二等和三等公,还有十几个二等三等侯呢,说是让君度大哥自行处置,好大方的说。”

    李君华盯着林君弘:“有没有提我舅父的事情。”

    林君弘摇摇头:“有人提议说,义父即位的时候,把那些战犯汉奸全都砍头,筑京观,但义父否了,说是等即位之后再定,瞧着义父的意思,好像谁也不想杀。”

    朱妤姝微微点头,彻底放心了,永历的战犯罪名已经敲定了,封爵是不敢想了,但李明勋确实厚待了朱明一脉,虽说只封一代,但至少有条生路,而且还能让李君华这个未来皇帝继续祭祀朱家先祖,已经是极为宽厚了。

    “方才你说的降等袭爵我倒是明白,功封德袭是个什么意思?”朱妤姝倒是不解了。

    林君弘苦着脸说道:“义父说了,为了避免前朝勋爵不思上进,只知享乐,还为祸地方,所以宗亲与勋贵中的伯爵以上一律居于京城,唯有子爵、男爵和勋爵可以出外,但并不是所有的勋贵子弟都能袭爵的,像是孩儿这般只是恩封,等成年了,至少要到边墙之外或者海外行省服军役八年的,而且还不能在大城服役,必须是边远要塞,当然,若是考取军官或国内重要学府,也可有资格袭爵,简单说,想要袭爵,要么有功劳,要么有苦劳,要么就得学有所成呀,看来我也要好生学习了,不然怕是要被义父发到塞外苦熬八年咯。

    当然了,若不想受这些限制,比如年轻便想经商、置产,成家立业,那就要放弃爵位,”

    实际上,封爵与限制特权是元老和议员们交锋的结果,而李明勋只得取中而定,功封德袭只是其中一方面,为了确定勋爵们的地位和权力,李明勋不得已分开召开元老院会议和国民议院会议,然后再统一到国务会议上宣布。

    首先确定,勋爵们是有政治、经济和法律特权的,但是这些特权受到了种种限制。

    勋爵们的政治特权有,免费教育权和可以不经过选拔即可入伍从军和选拔为吏,但是他们服役和工作的地点是有所限制的,必须是边墙之外的绥靖区或者海外的军事管制区,而且不允许担任参谋、后勤、助理一类的后方文职,简而言之,当官当兵都可以,要么戍守要么开拓,坐享其成是休想的。

    当然,地域限制只限于当兵卒和吏员,通过正常考核成为官员和军官的,任职地域限制就有时限性了,四十岁后就可以在任意地点为官,且可入中央任职。

    而一些岗位也大部分或者全部由勋爵子弟担任,比如驻外大使和国家代表,因为无论是泰西诸国还是东方国家,都有一整套的爵位制度,有爵位的官员可以更好与其打交道,而国内管理勋爵的岗位,管理内藩外藩的岗位以及部分国有企业组织也向宗亲、勋爵开放。

    而宗亲勋爵的经济特权则更令人艳羡,勋爵都是开国元勋,也与国同休,所以勋爵可以入股国有企业,而议员和普通公民则没有这个特权,当然,只入股,而不能参与入股公司的管理,而那些殖民公司中,勋爵们也享有一定的占股特权。

    帝国国有企业除了少数技术保密类的外,因其垄断性而多处于盈利状态(不盈利或者盈利太少的企业会逐步出售),所以入股国有企业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勋爵们的法律特权就没有那么令人艳羡了,甚至很多勋爵反对这些所谓特权,最好的特权在于,由元老院建立并管理贵族法院,参与审理一切与宗亲、勋贵有关的案件,但参与度有所不同,当勋贵为原告的时候,主法官必须为贵族法院的法官,而当勋贵是被告的时候,只有一位法官且不能是主法官参与审理,而这个时候,其余法官都不能有贵族背景和贵族姻亲。

    而第二个特权就是从严从重原则,以故意伤人为例,故意伤人致人伤残者,会获五年到十五年的劳动改造(具体刑期看被告的认罪态度、补偿多寡、受害人是否原谅、社会影响等因素),当然除却劳改之外,还可以选择流放、流改结合的办法来减刑,比如,十五年的劳动改造,如果选择流放南非、澳洲和美洲,则到地则为自由国民,只是终身不得回故地。

    但如果受害人是一名贵族,量刑就要从重从严,即便被告认罪态度很好,补偿足够,赢得受害人及家属的原谅,没有造成恶劣影响,那么也最多减刑到十年,而同样情况下,受害人若是一名普通人,则可以减刑到五年。

    令帝国新贵族们不满的是,这个从严从重原则是相互的,当贵族是施暴者,平民是受害人的时候,对贵族的惩罚也是从严从重的,只不过在惩罚方式上,贵族有特权,在得到法官的认可之后,贵族可以免流放和劳动改造,只进行刑事拘留,但这种情况是必须要认罪、赔偿且获得受害者和社会的原谅。

    理论上,如果一名贵族是守法好人,那他就是受到帝国法律的特殊保护的,但这只是理论上,因为拥有更多财富和更高地位的人多半会是施暴者,而非受害人。

    而贵族法律特权还有第三个,那就是荣耀原则,当被告和原告都是贵族的时候,案件会被秘密审理,不行公开,当贵族作为原告参与案件时,可按照贵族本人意愿来决定是否公开,而贵族作为被告参与案件时,在赢得受害人及亲属、所有法官同意后,也可以不公开审理。这些是为了维护贵族的荣誉和家族名声。

章二八 权力的分配

    制定这些所谓特权的缘由在于,帝国的所有贵族,即便是最低级的,没有俸禄的勋爵,其直系子女也享有帝国行政总院教育部门提供的免费教育,这些教育是免费的,但也是义务的,所有贵族子弟都必须参与,否则就不允许承袭爵位,而在免费义务教育中,法律知识是必选学科,也就是说,所有的贵族都被视为知法者,因此,贵族犯罪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当然,同样的原则也适用与议员家庭、官僚家庭、国有企业管理者家族和底层公职人员本人,简单说,所有享用公共权力的人,都属于知法者,其犯罪自然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了。

    这就是世袭元老和选举议员的斗争结果,双方都想限制对方的法律特权,结果只能是互相伤害,谁都没有捞到好处。

    御花园。

    阿海走近这座花园的时候,空气中已经弥漫着脂肪被炙烤的香气,一早上的会议本就让他饥肠辘辘,再嗅到烤肉的香气,肚子直接咕咕作响起来,各类美妙的气息刺激了他的味蕾,口中多了许多唾液,进了亭子才是看到李明勋坐在烤架旁,铁签子上插着几片薄薄的鹿肉,在木炭的炙烤之下,鹿肉变的金黄,油不断的滴落,发出吱吱的声响以及迷人的香气。

    而在一边,李香君斟酒添菜,唯有李君威,小小的个子,就站在烤架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不住的问:“好了,没有,当可以吃了吧。”

    这话问了许多遍,可亲手烤肉的李明勋却是一点不着恼,耐心解释还要再烤一会,等到说可以吃,几串肉被剔到盘子里,李君威直接抓着吃,烫的连连惨叫,但依旧往嘴里塞。

    “真是个吃货呀。”李明勋笑吟吟的说道,见阿海过来,连忙招呼人再置个椅子,用花椒、盐巴、香料腌制好的鹿肉已经串好,生肉串放在一边,李明勋道:“来,自己烤来吃,到底是初秋的鹿,肥美的很。”

    阿海见李明勋如此,问:“陛下怎生自行烤肉吃了,莫非是御膳房做的不合口味。”

    “父亲吃饭,要旁人试过之后才能入口,早凉了。”李君威满嘴是油,依旧替李明勋解释道。

    阿海笑了笑,好不容易让这个一国之主安顿下来,又是马上即位的时候,很多规矩自然要立起来,但想自己的师父戎马半生,怕是一时适应不了。

    阿海也不客气,自行烤了起来,一边烤,一边取来桌上的点心垫了几口,李明勋笑问:“怎么,不顺利?”

    今日李明勋是召开的元老院会议,而阿海则主持的国民议院会议,约定好结束后吃中饭碰头的,显然,阿海那边要艰难一些。

    “还不就那样,议员们总是麻烦的,众口难调呀。”阿海常年主政,倒是也习惯了。

    李明勋问:“结果如何?”

    阿海点点头:“基本定下来了,也未说死,有些争论大的,还是您定。”

    接过一杯茶,阿海介绍了起来,今日李明勋在元老院是定爵位,而阿海则在议院定行省,行省的多寡关乎着议员们的利益,原因很简单,国民议院的议员都是一级行政区的议院选举来的,代表着自己行政区的利益,显然,自己行省的议员多,话语权也就大,所以各议员都希望自己行省或者类似行省、同区域行省的议员多一些。

    而首先要定的就是行省的区划,简而言之,有多少个行省,大体的省级边界在何地,都是要定下来的。

    李明勋满手是油,没有接阿海的报告,而是问道:“说说,定下来几个行省?”

    阿海说道:“已经定下来的有首先是中央直辖城市、区域,有申京、京津、香港、槟城和开普敦共五个,另外,永宁大区域分三个行省,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以外的区域是永宁,以内的区域成立海西行省,省治在海参崴,以库页岛和北海道岛为主体,建立北海省,省治设在东方港还是另选一个,就由着当地议院去折腾吧,台岛和琉球合为了台琉行省,原本台北想受中央直辖的,但我告诉他们,如果没了台北,其余部分要归为福建,本岛议院也就没再坚持。

    南洋那边,吕宋想分为吕宋和苏禄两省,苏禄人口实在是不够,也让我否了,南华行省依旧,澳洲也想分东澳和西澳,也是被我否了,金城倒是依旧,南非虽然立行省,但希望继续把省治放在中央直辖的开普敦,考虑到那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城市,也只能同意了,锡兰想要建省,但只有十几万人,划归了槟城管辖。

    非洲、九龙和婆罗洲三个公司辖区,其在国民议院的政治地位以行省地位待之,议员们没有什么意见,原本他们还想增设爪哇和苏门答腊两个殖民公司的,在大本营时提案都拿出来了,如今却是没了声音,呵呵,现在这块肉太大了,这群家伙都成了吃饱打瞌睡的狮子,一时不会要求扩张利益了。因此,我提议设立爪哇、苏门答腊为绥靖区,获得了同意,但是拒绝者两个区域内的人进入议院。”

    李明勋在听的时候,已经吃饱喝足,海外的政治区划基本成型,没多大问题,李明勋又问:“传统汉地呢?”

    “辽东划了行省,为了个名字吵吵了小半个时辰,最终定下辽宁,山海关外、边墙之内就是辽宁行省了,北直隶则分为了河北和京津直辖区,北京到张家口一线,南面是河北,北面是京津直辖,陕西分为了陕西和甘肃两省,后套、兰州和湟水谷地都给了甘肃,南直隶分了江苏和安徽两个省,安徽省治在安庆,江苏在苏州,湖广分了湖南湖北,琼藩那边想自立一省,地盘不够,被我否了,想来琼藩也是花了大力气,许多议员为其说话,最终琼州、雷州和廉州三府划给了广西省,广西也就有了出海口。其余的行省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

    李明勋微微点头,略微一计算,说道:“也就是说,五个直辖市,海外十二省,海内十九省,合计三十六个行省了。”

    “是,定下三十六个省费力气倒是不大,毕竟规则早就摆在台面上了,主要矛盾在两个问题,其一是各行省的议员人数,其二是一级绥靖区在议员分配上,算不算行省单位。”阿海颇为痛苦的说道,显然他为此废了不少口舌。

    其实这个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于李明勋,国民议院作为普通百姓参与政治决策和对抗公权力的最好途径,李明勋是想把它打造成一个真正有作用的权力机构,而不是吉祥物玩偶,这意味着,这个机构必须是有效率的,因此,原则上,国民议院议员的数量不要超过两百个。

    因为限制了数量,导致了僧多粥少的局面。

    “那议员人数问题解决了吗?”李明勋问道。

    阿海点点头:“基本解决,就看您的能不能俯允了,首先,直辖城市只能拥有恒定的三名国民议员,而三个殖民公司也只能拥有四个国民议员,而各行省的议员数量起点为五人,而每个行省的议员,当该省的国民数量低于千万的时候,不得超过九人,超过千万则上限调整为十二人。

    海内光复省份,光复三年之后才能选举国民议员,暂选四个,五年之后,才可补足人数,但福建、广东、广西和云南除外,海内十九省,起始议员数量为四人,江北和西南十一省,人口起点为二百万,每增加一百万人,增加一位议员人数,例如山东,约有人口三百四十万,便可以由五名议员,而其余海内九省,人口起点为三百五十万,人口每多百万,增加一位,以福建为例,人口数量五百五十万,有六位议员。

    而海外行省,可直接选举议员,人口起点为百万,超过百万者,每五十万多一名议员,例如台琉行省,人口二百三十万,便有七个议员席位,等达到二百五十万时起,就可以选举第八席位。”

    李明勋很明显的听出来,这席位压制了光复区而照顾了海外行省,压制了人口过多的省,照顾了边疆省份。

    “规则倒是不错,你且说,如此算下来,有多少议员吧。”李明勋略略点头。

    阿海心中早有计较,说道:“此间人口统计还是不完善,大体估算的话,在一百五十五人到一百六十五人之间,议员人数最多的也不过七人,应当不会有超过八人的省份,当然,这得光复区清算期限过后,如果不算清算期的话,我估计在一百人左右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结果还是不错的,这个方案可以实施,当然,话不要说死,十年之后,可以做一次小规模的改革。”李明勋笑着说道,虽然帝国的制度都脱胎于合众国,但随着吞并了十几个行省和三倍于合众国的人口,许多制度几近草创,做不到尽善尽美,那就不要追求尽善尽美。

    阿海见李明勋没有苛刻要求,心里稍微松一口气,说道:“关键是海内外的绥靖区、军事管制区、开拓区域如何分配议员人数,这些地方的胡汉杂居,形势多半复杂,而议员们担心......嗨,说白了吧,议员们不想向少数族裔分配国家权力,今天早上,甚至有人直接叫嚣,不希望国民议院里出现任何一个胡人洋人!有人甚至以此指摘元老院中,杂夷过多。”

    李明勋无奈摇头,国民议员是选举出来的,却不是普选,议员的选举是基层村社先按照公民数量,推举出一个到几个的选举人,这些人再去选举县市议员,而县市议员则选举州府议员,继而是行省议员,最后行省议员推举国民议员,而在所有建立这套制度的行省,都是汉人占绝对优势的行省,例如台琉、永宁、吕宋和南华这类开发较早的行省,要么是澳洲、南非这类公民权珍贵的行省,你想要选举别人,首先是公民,要参与选举,还要超过普通公民,对于汉人来说,这是纳税记录和文凭的事情,而对于少数族裔来说,就困难了。

    少数族裔想要获得公民权,首先要有较长时间的社会治安和纳税记录,在台琉是五年,吕宋是八年,南华甚至要十年,其次还要考取国语考试和汉字考试,继而是中等以上的文凭,且对当地归化、同化有所裨益,实际上,通过这条路获得公民权的并不多,而获得被选举权的就更少了,而且,可以看出,获得这些权利的人非富即贵,显然会散居在城镇之中,无法形成规模,如何推举自己的族裔呢?

    少数族裔想要获得平等乃至高一等的地位,最好的办法实际还是参军,从元老院诸元老和此次分封的勋爵名单就可以看出,少数族裔可不在少数,占了三分之一强。

    规则已经制定好,想在行省之中选出少数族裔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将各类绥靖区、军事管制区列为行省或者与之对等的政治区划,就难说了,比如云中绥靖区,如果作为一级行省区选举四个议员,肯定全是蒙古贵族。

    “都是些边缘地带,哪里有汉地行省利益丰厚呀,十年二十年里,他们是想不起这些边边角角了。”李明勋摇摇头,忽然笑了:“也好,也好,既然他们不要,我要,国民议院不要少数族裔代表,那就行政直辖吧。”

    “您的意思是,直接让我们行政总院管辖?”阿海的脑袋又大了,这些地方虽说是边边角角,可都也是麻烦之地。

    李明勋摇头:“当然不是,你们行政总院还是做好内政工作就好,这些绥靖区多半涉及军事行动,就不麻烦你们了。而且这些地方也都是对外开拓的起始之地,我决定亲自管辖起来,以应对外部威胁和对外扩张,就划到统帅部吧。”

章二九 建立帝国

    阿海看着李明勋说的云淡风轻,但作为政治家的敏锐嗅觉让他感觉到,这是李明勋早有准备的计划,也是这位未来帝王的政治架构中的一部分。

    事实正是如此,经过长时间的努力和阿海今日的撮合,国民议院那边基本已经定型,近期的一百位议员,远景的一百六十位议员会和元老院一起,组成拥有立法权的国家会议的主体。

    而与国民议员的选举产生方式不同,元老院的元老产生方式就没有那么民主了,首先,元老院拥有十八位常务元老,这些元老在此次封爵中全都得到了封号侯爵以上的爵位,除了开国的十位元老之外,还有在大陆战争和海洋战争、对外开拓中表现出色的八位勋爵,除了十八位常务元老之外,还有就是二十四位任期元老,他们则是战争中的英雄军官和扩张中的军政官员,其中六名从伯爵及以上的爵位中选出,十八名则是伯爵以下的勋爵中挑选,五年一改选,四十二名军事贵族组成元老院,当然,所有的元老都必须离开军队。

    帝国成立之初,基本就确立了三权分立的政治原则,国民议院和元老院掌握立法权,行政总院掌握行政权,而帝国最高法院则享有司法权。

    显然,国民议院和元老院之间的权力是交叉的,也是争论最多的地方,最终,立法权的主体还是交由了国民议院,但只有民事法案、经济法案、贸易法案等内部法案和只涉及国民团体的法案无需经过元老院之手,但凡涉及军队、外交、贵族的法律条文,都必须得到元老院的批准,而最高的宪法典,则需要两院的同时且绝对多数批准,才能成行。

    而两院都各自拥有对方无法插手的权力,国民议院拥有监察权,可以对行政机构官僚进行监督,而元老院则专享预算审核权,批准预算。显然,相对来说,还是元老院的权力更大一些,国家大事和战争都无法脱离元老院,而国民议院更多还是代表普通国民的利益,处于防守和保护姿态。

    而当进入帝国时代后,原本的行政总院进行了改组,行政总院的领导层改组为内阁,而下辖的机构则是不变的,拥有外交、国防、财税、交通与航运、国有资产等十七个部级单位,而内阁成员则拥有七人,分别兼管主要的部门,帝国的第一届内阁已经配属到位置,并且正式开展工作,而内阁成员产生的政治规矩也已经制定。

    前任内阁、元老院和国民议院分别向皇帝递交一份六人名单,由皇帝选定七位内阁成员,而七位内阁成员中,必须有一位勋贵和一位熟悉军队事务的人,而所有内阁成员都必须满足以上条件。

    其一,在绥靖区和海外边远行省担任主官五年以上,在海内富庶行省担任主官十年以上,担任部级主官三年以上。

    其二,除却两位军方和勋贵背景内阁成员外,其余五人本人无担任元老、议员的履历,其直系亲属和姻亲,也不得担任元老和国民议员。

    显然,在帝国的政治架构中,三权之间是有绝对鸿沟的,议员也是不能担任行政官员的,这意味着,帝国的内阁成员即便不是政治家,也是专业资深官僚,相对于选举英雄,李明勋还是更信任官僚的,即便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的权力日渐萎缩,但国家级行政人员的产生,依旧只能是步步晋升,而非选举。

    而在内阁和行政总院之外,还有一个行政机构,那就是统帅部,这是直辖皇帝的机构,下辖侍从室、安全局、陆军部、海军部和理藩院。

    显然,这个行政机构只做两件事,作战和藩务,一开始设立的时候,帝国所有的绥靖区、军管区都属于理藩院管辖,但随着实际的操作,发现极为不便利,因为理藩院只管内藩,外藩、盟国和友邦都是交由内阁下属的外交部管辖的,这造成了极大的浪费,最终双方职能交叉,以地域划分。

    东北亚、北方、西北和藏地的藩务外交由理藩院处置,而西南土司、海外的藩务和外交都由外交部处置,这样所有的非传统汉地的实际控制区域都是军事管制和行政直辖的,也满足了国民议员们的华夷分离的小心思,而李明勋也避免这些地方与国民议院、最高法院牵连,少了麻烦和掣肘,而军事贵族们也基本垄断了这些军事管制区的职位和利益,也算是皆大欢喜。

    帝国元年,九月五日。

    这是选定的良辰吉日,这一日,霞光万道,紫气冲天,礼乐奏响,若洪钟大吕,响彻天际,近卫军手持旌旗、刀枪,侍立在道路两侧,在官将们的拥戴之下,李明勋乘车出拱门,出了南城,前往圜丘祭天坛。

    李明勋是开国君主,其皇位来源于上天授命,才拥有统治天下的合法性,因此,登基大典不可在宫城成礼,而是要祭告上天,接受天赋之权。

    礼乐声声,人声如沸,李明勋登上圜丘,献三牲于祭坛,焚香拜祭,庄重的祭礼完毕后,礼官已设金椅于圜丘之东,面南而列,冠冕服案于金椅前,圜丘之前,所有勋贵、官员和将领齐齐下跪,以内阁首相李海为首,高唱奏曰:“告祭礼成,请天子即皇帝位!”

    李明勋自然不能应众人所请入坐皇位,而是自谦德薄,坚辞不受,而官将们也是按照早就设定好的剧本,一拥而上,再请即位,而李明勋再辞........,如此三请三辞,须得官员簇拥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李明勋坐上皇位,才算礼成。

    之后便是众官奉冕服于御座之前,首辅、将帅和耆老一同上千,为李明勋穿戴冕服一直到冕服穿戴完毕,才是退却,而这个过程后,官员便开始排班,倒是一众议员须得退下,因为他们算不上臣子,在历史中,只能算是代表民心的‘耆老’。

    排班之后,群臣鞠躬奏乐,三拜平身,再三拜平身,方可礼乐止熄。

    继而是内阁首相李海代表群臣献上玉玺,李明勋受纳玉玺之后,众官便是三拜九叩,山呼万岁之时,一直到这个时候,圜丘的礼才是完了,李明勋率群臣前往了太庙,奉侧宝,追尊考、妣,李明勋一看那牌位便是想笑,他也只记得自己爹妈、爷奶的名字,可追尊要追四代,再往上两代也只是瞎编乱造的。

    自此,李明勋才身着皇帝冠冕,返回皇宫,于皇极殿接受百官上表称贺,随着礼乐响起,低沉的鼓声、磅礴的钟鸣汇聚了荡气回肠的音符,回荡在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中,礼乐声中,万众瞩目,李明勋登上玉阶,升入御座,至此百官得进,面北而立,再行三跪九拜,山呼万岁。

    而中外时节,无论是来自泰西,还是新附蒙古各部,都只能在殿外观礼,不能得进,在朝贺完成后,李明勋册立皇后和太子,随即颁发即位诏书。

    “皇帝臣明勋,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天帝):

    朕惟中国之君,自鞑虏跳梁,天命朱氏于淮水,驱逐鞑虏,武成为天下之主,传子孙,享国近三百载,内忧外患,国运方终,才有率土分崩,民乱四起,满洲虏酋,欲夺神器,华夏之地,衣冠尽丧,腥膻遍地。

    朕本华夏后裔,海外遗民,本无窥视之心,亦不忍百姓涂炭,为奴为仆,方起兵于东岛,聚义在海外,提忠义之军,车豪杰猛士,干戈天下,为拯世救亡,荷上天眷顾,祖宗之灵,官民协助,内平奸贼群匪,外灭满洲鞑虏,百万兵得复华夏,千舟楫拓疆万里。

    今天下初定,民安乱平,明勋思天序不可无统,人神不可旷主,若皇帝位虚,则民心不稳,歹人作祟。是以,万民百官,勋臣将士,耆老群英,合辞劝进,以主乾黎。

    今明勋勉循众请,于帝国元年九月初五告祭天地于圜丘,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号曰中华,恭告太庙,追尊四代考妣为皇帝皇后。立大社大稷于北京。册封朱氏为皇后,立嫡子君华为皇太子。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山东,胶州旧城。

    如今的胶州的名字早已落在了新城之上,旧城只有一个功能,那就是关押战俘。三皇之战结束后,大量的明清士兵被俘虏,巅峰的时候,胶州旧城周边关押着超过六十万人的俘虏。

    虽然胶州旧城距离胶州港和青岛港都不远,可也吃不消供养六十万人,所以大量的俘虏被遣散回乡,先是中原和江南掳至军中的壮丁和强纳的包衣,继而是新入营的团练兵、辎重兵和新兵,这些人各自发了两个银元,扛着路上吃用的大饼,自行返回了家乡,继而是明清主力军中的士兵,汉兵直接编了劳改营,前往永宁、辽东和南洋流放,清军中的八旗和外藩兵,无论满蒙还是汉军旗一律籍为奴隶,发往云中、燕北、吉林等绥靖区编了奴隶佐领,半年的功夫,陆军零敲碎打,给了大部分兵卒一个结果,如今胶州还剩下的,就只有两千多个八旗权贵、将领和官员了,也成立了胶州战俘管理所。

    “上吊给绳,喝药递瓶,跳楼列队欢迎!”

    一队宪兵手持上了刺刀的燧发枪护送着一位大嗓门的军官宣讲着战俘管理所的政策,枯燥无味的口号说完,那军官忽然严厉的吼道:“谁他妈再敢跳井自杀,弄脏了井水,老子就他死也不得好死!”

    如今的胶州战俘管理所还有两千多人,却都是明清两国真正的高官,这里随便用砖头砸死一个,不是三品以上的官就是游击以上的将军,而管理所只有两百多人,这座城除了高高的城墙之外,就是残垣废墟和满地的窝棚,那都是战俘自己搭建的,根本没有什么设施把他们分开。

    随着满清和伪明的覆灭,原有的尊卑秩序被打破,除了不敢得罪宪兵,管理所内就看谁的拳头大,为了一口食物,一个游击就敢向曾经的满洲皇帝抡砖头,现在战俘分为了大小几十个组织,报团取暖,几乎每天都有死人的事情发生,有人被敌对者偷偷杀掉,有人受不得虐待而自杀,管理所人手不够,只能被动应对,实际上,管理所的主要职责除了给战俘投放食物,就是维持基本的秩序,一般情况下,宪兵连城内都不进入,里面的秩序完全交由战俘。

    骂咧咧的喊叫完,军官看向一群待在阴凉处捉虱子的前明官员,喊了一句:“马吉翔,过来!”

    马吉翔点头哈腰的跑到了军官身边,军官笑呵呵的掏出半包香烟递给他,虽说马吉翔不吸烟,但这东西在战俘里可是硬通货,在一众战俘的注视下,二人勾肩搭背的走了。

    军官拍了拍马吉翔的肩膀,说道:“老马,还是您得帮帮忙,那一位呀,又不吃药了,劳烦您去劝一劝?”

    马吉翔自然知道那一位指的就是伪明皇帝朱由榔,虽说如今他的身份也是战俘,但谁又能真的拿他当战俘罪犯来看待呢,这位曾经的大明正统皇帝在普通的士兵眼里那就是半神一般的存在,而军官们则看的更长远,这位虽说不是皇帝了,可人家妹妹可是当今国母,虽说自从被看押以来,没有明说过什么,但若是有个好歹,谁也担待不起。

    因为朱由榔一直住在战犯管理所军官单间里,好吃好喝好招待,还有那些被他视为宝贝一样的书也都陪着他,愿意干些什么就干些什么,出入也都是自由的,只是脾气极为古怪,这几日入秋,变温之后,竟是不吃药,往日遇到这一位耍脾气,都是找马吉翔来说和,这一次也不例外。

    马吉翔自然也知道自己的作用,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说道:“不好办呀,长官,我现在全身臭烘烘的,到了那一位跟前,怕是要被赶出来的,您应该知道,那一位的怪脾气。”

    军官笑了笑:“好说,好说,你且去澡堂洗刷洗刷,衣服我着人备好,再给你安排一顿好饭菜,权当是感谢你了,老马呀,还是得好好劝,劝得那一位吃了药,病好了,什么都好说,还能亏待你老马不成。”

章三十 战犯们

    马吉翔心满意足的去了,收拾妥当进了朱由榔的书房,朱由榔抬头见到了大半个月没见的马吉翔,疑惑看向他,马吉翔笑着说:“上位,是长官们安排臣下给您侍奉笔墨来了。”

    朱由榔微微摇头,指了指桌上的墨水瓶和钢笔,说道:“哪里还用的到你?”

    马吉翔在朱由榔面前惯会厚脸皮的,也不恼,把那盛满汤药的陶壶放在了小炉上,说道:“听说上位身体不康健,臣下是日夜难眠,求了好久,长官才是同意到您跟前侍奉的。”

    朱由榔摊开手:“这般生不是生,死不是死的,有什么好侍奉的,若不是有心愿未了,早就了结了残生了,免得整日担惊受怕,不知那一日屠刀落下,身首异处。既然生病,那就是上天责罚,顺其自然,死也就死了。”

    “上位在此,有吃有喝,平日吃茶著书,天下有几人有这般惬意,怎么能说生不是生,死不是死呢。”马吉翔不无艳羡的说道,见朱由榔执着的摇头,他只能祭出大招了。

    马吉翔在永历身边久了,无论做奸臣还是权臣,二人一直在一块,马吉翔对他实在是太了解了,他知道,只有三件事能引起他的兴趣,其一是自身结局,其二是家人生死,其三便是满洲伪皇帝福临的消息。

    前两件是众人皆知的,而最后一件则是马吉翔自己的‘小窍门’,想来倒也不难理解,朱由榔原本是桂王子嗣,若无明末之乱,一辈子就要在封地逍遥快活的,先是因为流贼作乱而迁移,这本没有什么,后来被迫当皇帝,西南各处逃难保命,妻离子散,屡屡为他人木偶,随意使用,归根究底,还是在于满洲入侵,所以,马吉翔渐渐发现,在这管理所里,朱由榔似乎着意打听满洲伪皇帝福临的消息,一听到他倒霉,就是极为开怀畅快,此刻,只能用这一招呢。

    “上位,前些时日,鞑酋福临差点淹死在粪堆里的事,您可是知道了?”马吉翔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这话一出,朱由榔那生无可恋的脸上忽然亮起一抹神采,眼睛里光芒一闪,来了兴致:“哦,还有这等事?”

    说着,朱由榔放下笔,一副吃瓜群众看热闹的模样。

    马吉翔倒了一碗药汤,放在朱由榔面前,说道:“上位且喝了这药,容臣下慢慢禀告。”

    发苦的汤药倒是温热得当,足让朱由榔一口饮尽,马吉翔连忙端着小碟子放他面前,朱由榔拿了几块冰糖,塞进嘴里,盖住苦味,却没有发觉,剩下的冰糖都被马吉翔悄悄拿走了。

    “快些说说鞑酋那事儿。”朱由榔满脸苦涩,但八卦之魂却是熊熊燃烧,丝毫没有因为苦药而坏了兴致。

    马吉翔又端来一杯热水,放在朱由榔面前,才是说道:“上位也知道,这土城里的房舍除却您驻的这些,都是已经被新朝的军民取用光了,连城墙砖都被拆卸空,据说十几年前就拿去修建青岛要塞了,因此,滞留在城内的战俘都是自己搭建帐篷,挖窝棚居住,大约七八天前,鞑酋、苏克沙哈等七八人从靠近水井的帐篷搬到了北墙根,说是天要冷了,太阳一出,那里暖和,宪兵们没有管,他们就贴着城墙根搭了帐篷居住,实际上,战俘管理所的长官哪里不知道,他们选中的城墙是夏天雨水冲毁后新堆砌的,这群家伙就是想在城墙上挖洞逃跑!”

    “犬羊夷狄,也就这些雕虫小技,后来如何,莫不是他们逃走误入村社粪坑里,被捉回来了?”朱由榔不屑说道。

    “哪里真能让他们跑?”马吉翔笑着介绍道:“平日常来照看您的那位马长官早就接到这个消息,命人在鞑酋居住的城墙外侧砌了一层老墙砖,然后用砖头石块砌了一个大大的池子,战俘管理所收集的屎尿全都倒进去,用石灰撒了一层,又用茅草和树枝加了个盖子,防止鞑酋等人嗅到臭味。

    结果苏克沙哈等一干满洲鞑子在城墙上挖呀挖的,正好挖到了粪尿池子边,挖到墙砖,还以为挖到尽头了,便叫上鞑酋一行人钻进了洞里,想着趁夜挖开外层墙砖,潜行逃离,不曾想,这群家伙用木棍砸开墙砖,那堆了好些天的屎尿像是溃了坝的洪水一样涌入了地洞,他们那地洞仅能一人进退,连身子都不好扭动,七八个人被屎尿淹没,就是那鞑酋福临,在后面位置,也是吃了满嘴满肚的屎尿,差点被呛死。这几日,鞑酋脸色蜡黄,水米不进,那才是生不如死呢。”

    “哈哈哈!”朱由榔开怀大笑起来,他知道,李明勋曾经下令不得虐待自己这些人,可满洲鞑酋一行人完全是自找的,可怪罪不得旁人。

    笑过之后,朱由榔道:“你且在这里帮我整理一下书籍,我要去看看鞑酋如今是何等模样!”

    说罢,朱由榔起身披上袍子,摘下挂在衣架的望远镜,招呼一声必须跟在他身边宪兵,上了城墙头,仔细观察去了,而已经帮朱由榔解开心结的马吉翔可不会再去锦上添花,他在门口偷看了一会,察觉无人,在朱由榔的书房里翻检起来,茶叶罐里的茶叶包了三分之一,用新烛换下没烧光的蜡烛,几根半截蜡烛收好,翻检一番,都是不起眼的小玩意,但是在物资缺乏的管理所,这些都是硬通货,正因为有机会获得这些,马吉翔才能在战俘中如鱼得水。

    但是,马吉翔也不是只盯着这些物件,他收拾妥当后,把报架上的报纸一一取下,快速浏览翻看,整个战俘管理所与外面是信息断绝的,除了向宪兵旁敲侧击,也只有用这种办法了,而外面的消息是比任何东西都管用的,特别是关于战俘及家人的政策消息。

    一般马吉翔抓住机会都是先浏览标题,浏览完再挑选有意义的细读,但最新的一张报纸看后,这次马吉翔就再没有移开眼睛,因为头版头条是新帝即位的即位诏书,马吉翔看完,只感觉脑袋发晕,踉跄后退两步,后脑勺碰到架子,痛感让他清醒了。

    马吉翔匆匆走出书房,满怀心事的向值班的军官告退,这里的军官对马吉翔还是熟悉的,知道他是来帮上司解决难题的,以往经验来看,效果很好,也不为难他,让其回了城内战俘所,马吉翔越走越是感觉心情畅快,进了城门,更是快步跑了起来。

    “知道吗,新帝即位了!”见到一位战俘,也不管认识不认识,马吉翔直接抱住他,高声宣布自己刚刚知道的消息,他再也忍不住了,逮住谁告诉谁,到了最后,边跑边喊,高声叫道:“新帝即位了,新帝于京城即位了!”

    马吉翔的声音把人从窝棚帐篷里吸引了出来,福临一伙也是听到了马吉翔的喊叫,侧耳一听,一满洲将领吐了一口口水:“呸,下贱的尼堪,莫不是失心疯了,东番李贼称帝与他何干,看他那狗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给他封王了呢!”

    他正讽刺着,忽然感觉双臂一疼,只见是苏克沙哈死死握住了自己的手臂,满脸激动,口中叫道:“你可听到了,李明勋称帝了,李明勋称帝了!”

    说着,苏克沙哈竟然是热泪盈眶,跳脚大喊,那将领问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蠢货啊,你这个蠢货啊!李明勋称帝,我等却还好好关在这里,这岂不是说,一时半会,不会诛杀我等了吗?”苏克沙哈骂道。

    此时此刻,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胶州土城,两千多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明白了这个消息背后的意义,正如苏克沙哈所说,李明勋都称帝了,还没有杀自己这些人,那就是一时半会不会杀了。

    三皇之战结束后,所有的战俘都惴惴不安,被集中到胶州时,都因为要杀光俘虏,在这里弄一个万人坑,后东番主力北上、东进,光复京城和中原去了,这些高层战俘都以为,只要京城光复,那就是要杀了自己去筑京观的,继而又听闻李明勋出塞的消息,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李明勋是要捉到所有满清权贵,再和自己这些人一起杀了,当听闻蒙古人只是会盟归附,满洲高层逃往漠北的时候,他们便以为自己的末路到了。

    继而,李明勋进陕西祭黄帝陵的消息传来,战俘整日整夜睡不着,看守的宪兵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是吓的瑟瑟发抖,他们是怕自己被带去陕西,斩首祭黄帝,这种惴惴不安一直持续到李明勋回到京城为止,但一众战俘也知道,末日将近,只等李明勋称帝之时,便要杀光战俘所所有人,向天下展示功勋,自己的人头落地,也会是战争结束的标志,这种想法导致了整个战俘所悲观等死的消息,也促成了苏克沙哈等人挖洞逃跑,险被屎尿淹死的发生。

    但一切都不存在了,李明勋已经称帝了,又一个杀光战俘的标志性时间点消失了,或许真的不会被杀,或许真的像宪兵们说的那样,会先进行审问、定罪、认罪,然后再行处置。

    京城。

    称帝仪式结束,帝国建立,帝国的核心开始向南京转移,毕竟那里才是法定的临时首都,在经济富庶的核心区域立下各类军政机构,才更有效率,而皇帝及其指挥的统帅部各机构则继续留在北方处理军事问题和藩务。

    帝国的内政并不需要李明勋去操心,内阁和行政总院能处理得到,而法治建设更不希望李明勋这位皇帝插手,战乱方休,各机构需要进行磨合自然要加快南下。

    “今天的国务会议的议题是战犯的处理问题,如今帝国已经完全步入正轨,大规模的战事基本结束,考虑各方面,也是该给这些战犯定了基调了。”首相阿海照例主持会议,而众人的手中也多领到的报告。

    李定国看着报告,紧皱的眉头舒缓开来:“呵呵,真是可笑,鞑酋也算是个枭雄了,竟然差点淹死在粪堆里,若真是这般死了,怕是死不瞑目吧。”

    “国务会议,不要开这些玩笑,说正事。”阿海倒是没有给李定国面子,敲了敲桌子。

    随着林诚逝去,元老院无人执掌,李明勋委任了李定国为元老院院长,得到了一干人等的同意,这算是明升暗降,夺了李定国的兵权。

    “依着我,这干人等全都杀了也就是了,哦,法官阁下,这些人都是罪责当死的吧。”李定国合上报告,看向最高法官何昌明,问道。

    何昌明微微点头:“可以这么说,毕竟他们都是伪明和满清的高官,是战争的主导者和重要执行者,全部论死,不会有一个冤枉的,现在的问题是,是不是要全案查清,全罪论罚。”

    李定国可不懂这些,再次皱眉,参加国务会议的除了皇帝、内阁还有元老院和议院的代表,李明勋环视一周,显然不少人不太清楚何昌明的意思。

    李明勋笑道:“何法官,请详细解释一下。”

    何昌明点点头:“按照目前帝国的刑事法律,故意杀人,且无自首、认罪、悔罪情节的,一律判处死刑,举个例子,如果有一个人可能杀了三个人,但法院和治安局只有他杀一个人的证据,足够判处他立即执行的死刑,那另外两个人是否和他有关,还查不查了,荣亲王,您说呢?”

    李定国不假思索,说道:“当然得查,毕竟另外两个人不能死的不明不白,而且,另外两个人也有家人,也得给他们一个交代,至少让受害人入土为安。”

    何昌明点点头:“是的,在国家草创时代,是不用查的,因为那时候人力资源不够,有那个时间,不如去查另外一个凶手的案件,但是随着我国的法治建设,现在已经确定了全案查清,全罪论罚的原则。就如同这些战俘一样,实际上,按照战时法庭制定的标准,他们实际都是战犯,哪怕不用查其他罪责,他们也是必死的,所以,即便杀光他们,也没有一个是冤枉的,现在就要看,要不要搞清楚每个人犯的罪,要不要在判决书上,申明他全部的罪责。”

    李海沉思片刻,问道:“如果继续坚持这些原则,法官阁下大约可以用多长时间完成这项工作呢?”

章三一 改造

    很难说,五年,还是十年,甚至可能二十年,首相先生,您应该知道,现在帝国的法律系统,所有的有关人员的重心在肃奸清算之上,只有这件事完成,我才能抽调人手去审判那些战犯,但肃清工作需要多久,我不知道!

    而且,彻底弄清一个战犯的罪责是很困难的,他们写的认罪书、悔过书往往避重就轻,或者推脱嫁祸,相互指证的时候,也是争吵不断,相互怪罪,他们自知必死,有些索性消极对待,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管,有些则是互相推诿,毕竟谁也不想死了还要在史书上留下骂名。”何昌明颇为有些无奈的说道。

    众人都明白,显然,要么一股脑的全杀了,快刀斩乱麻,了结此事,要么就准备长时间的煎熬吧。

    “我认为,留下他们,慢慢审。”忽然,李定国开口说话。

    众人诧异,他们原以为李定国会建议快刀斩乱麻的,李明勋也是不敢相信,笑问道:“荣亲王有何高见?”

    李定国说:“法治!就为了法治的精神!我面前诸位年纪都比帝国还要年长,大家都经历过前明时代,也经历过新国家的法治时代,对于我们来说,权力带来了安全感和掌控力,但对于这个帝国的普通老百姓来说,真正能保护他们的,只有法律,我认为帝国最为可贵的就是法治精神,也是超脱其他国家,古今中外的先进思想,我们不能为了一群渣滓,为了一群必死无疑的货色来亵渎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法治。

    我很清楚,帝国的绝大部分人都希望战犯们死,有些甚至要食其肉,拆其骨,寝其皮,可是我们不能因为百姓想让其死就诛杀,而是要做到法律上其该死,才罪罚!因为只有法律条文是在最理性的情况下制定出来的,而民意民心更容易受到蛊惑和利用。或许有人认为为了一群战犯、汉奸不值得,但是诸位,你们愿意我们的帝国再出一个袁崇焕那样的悲剧吗?在京城大街上吃他肉的那些人,有几个没有后悔呢?

    我国的法律,若能以公平待仇寇、战犯,必当以公平待百姓万民。”

    李明勋吃惊于李定国发表如期前卫且有觉悟的看法,一时竟然呆住了,但掌声惊醒了他,第一个鼓掌的就是何昌明,他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和赞赏,其余人面面相觑,或若有所思。

    其实对于参加国务会议的人或者说,对于帝国的大部分高层来说,满清和伪明的那些战犯对他们的意义并不大,曾经的当权者已经沦为阶下囚,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杀了他们也不过是顺应民心的举措,或者说除掉一个麻烦,一块心病,毕竟能到达这个高度的人,都不是能被仇恨所左右的,大家更是意识到,这个时候更不能煽动民族仇恨,不然会惹来更多的叛乱和麻烦,但也没有人有李定国这等觉悟。

    “我中华历史几千年,古今中外,但凡改朝换代或战胜异族,虽不能说斩草除根,但惩罚力度都是很大,总不能咱们就好吃好喝的供着那群战犯和鞑虏吧,岂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无视千万万百姓的国仇家恨吗。”议员代表中有一人说道。

    李定国反问道:“突厥之于大唐如何,但唐太宗又是如何礼遇颉利可汗的,那颉利已成阶下囚,还不是被赐予田宅封了将军,那唐太宗如你说的那般?前明朱太祖驱逐鞑恢复中华,却也收纳了多少蒙古后裔?”

    “但荣亲王方才所言法治精神,也不能是对战犯不审不判不罪不罚,还要浪费国帑民脂去恩养他们吧。”另一人冷笑道。

    “慷全国全族之慨,无视民意民心,不为民思但为贼虑,这我做不到!”当下便是有人发难。

    李定国见这是要扣帽子了,拍案而起,却是被何昌明拦住,何昌明直言问道:“那几位议员代表的意思是,修改宪章和法律原则,以快速了结此事!”

    “当然不是!”

    “万万不可!”

    议员们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是修改法律,更不敢修改宪章,要知道,他们的权力来源于什么,是来源于百姓的支持,但能保障自己权力的却是法律,国民议院不掌握军队,也没有威权,没有执法和行政权,甚至连财政权都没有,想要维持地位和扩张利益,只能靠法律。议员们很清楚,国民议院的大部分人都会支持快点解决战犯,以在百姓中博得名声,但他们也反对为解决战犯而修改法律,这就是矛盾心理。

    何昌明冷冷的问道:“那诸位的意思是让我们最高法院不用按照宪章和法治精神,来审判这些罪犯吗?”

    “绝无此意!”议员们异口同声。

    如果连宪章和法治精神都不遵从了,那还有什么意义,没了法律的权威,议员的利益谁来保障呢。

    李明勋在一旁冷眼旁观,感觉火候到了,轻咳一声,说道:“镇定,诸位都坐下吧。”

    “不审不判不罪不罚是绝对不行的,为了快速了结不顾宪章和法治也是不行的,为了一群战犯,浪费国帑也是不行的.......。”李明勋语气放松的说着。

    “那陛下的意思是?”李定国问道。

    李明勋道:“判而不决,先行关押,集中看管,思想改造。”

    国务会议上讨论起来,李明勋解释道:“先进行一审,把他们罪责公开宣判,不管是否错漏,不予抗辩,但允其申诉,根据一审结果,看押起来,把各地的重要战犯集中看管,待清算完成,法务人员充实之后再行二审和终审,这段时间进行改造,无论是劳动还是思想改造,都要进行,让其认罪、悔罪,指证其他战犯,在这个过程中,表现良好的,给予减刑,甚至特赦的待遇。”

    李明勋居中调停,定下了基调,众人都是选择同意,国务会议就此结束。

    “想不到咱们这位荣亲王殿下还有这般政治头脑,以往倒是小看了他。”散会之后,何文希与阿海走在一起,看着前面离开的李定国,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阿海道:“倒是也不难理解,定国殿下虽是起于草莽,却是有为民请命之心的,若说历朝历代,老百姓想要的就是一位英明雄主,可帝国这十几年,足可以见到,寄希望于英主清官保护老百姓,不如健全法律,用法治来保护,荣亲王是真的牵住牛鼻子了。”

    何文希点点头,说道:“首相阁下,虽说陛下已经定下章程,但如何安置,您可有想过?”

    阿海看了看周围,只见众人散去,说道:“虽说今日荣亲王和何法官开口定事,可你我心里清楚,陛下也没有立刻处置那群战犯的心思,既如此,便安置在京城左近,我想过了,似胶州旧城那般安置倒也不错,反正京畿兵城民城众多,以城为监,倒也合适,专门成立一个战犯管理所也就是了,具体还是和司法部商议之后再说,只有一样,还需你老何帮助呀。”

    “哦?什么事?”何文希问道。

    阿海说:“在台岛时,战犯的看管都是由你的安全局负责的,行政总院下辖的安全事务各部门没有经验,这些战犯又都不是等闲之辈,没有一个好相与的,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主管人选的事,要是从司法部调几个法务官员,他们可不是那群老狐狸老不死的对手,若是调配几个手段狠辣的,怕是那群战犯要被收拾死,头疼呀。”

    “您这么说,我倒是还真的想起一个人来。”何文希忽然眼睛一亮,说道。

    “谁?”阿海拉住了何文希的手。

    何文希说道:“我们安全局的雷克生,他也是社团时代的老人了,早年在执政官护卫队里,陛下也是知道的,后潜伏江南、山东多年,身份是商人,这些年三教九流里打滚,软的硬的,五行八作的都清楚,封建王朝那点条条杠杠的也是熟悉,恶人自有恶人磨,有他坐镇,至少能压住那些战犯,不至于让他们整出事端来。”

    阿海点点头,颇为满意,继而脸色一难:“这等人才,只用在管理战犯上,是不是大材小用了,你老何舍得放人给我?”

    何文希摆摆手:“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了,这厮犯了忌讳,早已解了在安全局的公职,在家蹉跎呢,身上也只有一个三等伯的爵位,再无其他了。”

    “犯了什么忌讳?”阿海出言问道,以雷克生的履历和功勋,弄个封号侯爵应该不在话下的。

    何文希道:“和掩护身份的家庭动真情了,那是南京有名的士绅,非要保其一家性命,那一家,多人在满清为官,支持伪明还都,哪里是他能保的,结果,用大半辈子的功劳换了一家老小平安。”

    阿海瞪大眼睛:“这也能换?”

    何文希叹息一声:“咱们那位大公子在江南时候亲口定的,谁还能说个不是来?”

    “原来如此,此事容我思量一下,禀明了陛下再行处置吧。”阿海略略点头。

    何文希笑了笑:“给您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选城为牢的时候,往城北选,靠着那明皇陵,反正战犯都得劳动改造的,便让他们去修缮明皇陵吧,也算是赎罪。”

    南京,魏家。

    西侧间里,地上摆了屏风,屏风里设了桌子,坐着魏家的女眷,屏风外有两席,则是魏家男人团座。魏庸五个儿子,一个入赘的女婿,今天全都到了,女儿女婿孙儿孙女齐聚一堂,是十几年来第一次。

    要说魏家可是书香门第,累世官宦,先是魏庸本人在外为官,继而是长子次子,如今南京光复,雷克生用半生功勋在李君度那里求了一个家小平安,无论是在外为官的还是参加满清、伪明科举的,全都是得以赦免,因此才有这般一家团圆的景象。

    待众人落座,魏庸环视一周,捋须微笑,却是看到一个位置空着,正在雷克生旁边,他问道:“长生呢?”

    一群人相互看看,都是不知行踪,魏庸的长子冷冷一笑,不咸不淡的说道:“谁知道呢,人家可和咱们这群戴罪之人不一样,人家是新朝功勋,孝悌郎君,可不是想去哪里去哪里,想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这话一出,西侧间了骤然冷寂,屏风后的女眷也是不敢说话了,雷克生笑了笑,打破了尴尬:“岳父大人勿要担心,长生上学未归,小婿已经派人去催了,很快就要回来了。”

    魏庸点点头,不再追问,倒是坐在他身边的魏成放下了筷子:“是不是上的补习班啊,哎呀,姑爷啊,若是有好的补习班,也给二叔报一个,特别是算学、法学一类的,那些习题实在是艰涩难懂呀,再不用功,过了年的春试,二叔怕是又要名落孙山了。”

    魏成这话,惹来哄堂大笑,魏成脸一冷:“你们笑什么,若不求学为官,将来如何庇佑魏家?”

    原来,江南光复之后,也是兴了新科举,初试、中试、高试与海外行省再无两样,这可给了魏成这个‘读书机器,考试工具’极大的鼓舞,初试直接过了,中试也是很快考过,魏成感觉,自己幼年时的天才能耐又回来了,如今全身心投入备考之中。

    虽说魏成没有什么权威,但辈分在那里放着,大家都不敢反驳,雷克生说:“二叔,不是补习班,是上的国立大学法学院函授科,今天有位法学大家在法学院讲课,长生便是去了。”

    魏成顿时来了兴致:“那你怎么没有告知我呢,我正愁无明师指点呢!”

    雷克生只得实话实说:“那是国立大学的学堂,只有本校学子和函授科的学生才能去听的。”

    魏成咂摸了一下嘴,却是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思:“那函授科怎么去?”

    “是要推荐信的。”雷克生老实回答。

    长子魏明喝了一杯酒,呵呵一笑:“这推荐信只能是于国有大功的人才能写,不巧,咱们魏家就有妹婿这么一个,可人家呢,给自己的儿子写了,至于什么侄子、内弟、二叔什么的,人家才懒得写呢。”

章三二 冷暖

    雷克生脸上挂着笑,桌下的手却是已经攥紧,发出嘎嘎的响声,似魏明这等阴阳怪气的东西,他一拳便是能砸死,自从他回来,对自己一家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指桑骂槐,念及亲近关系,考虑他刚丢了知府的官,被没收了个人资产,雷克生也不想和他冲突,可今日中秋节,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又是阴阳怪气的,又是挑拨儿子和母家的关系,雷克生再也忍不住了。

    “呵呵,大哥这话说的错了,我怎么没写,不仅写了,还写了好些,不然大哥二哥怎么还能在这里喝酒闲谈,该是在南洋那些黑暗潮湿的矿洞里挖矿吧。”雷克生喝了一杯酒,平淡的说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魏明听了这话大怒站了起来。

    雷克生瞥了他一眼,又是给自己满上,说道:“什么意思,意思不是很清楚么,若是没有我,大哥怕是早就被清算流放了,哪里容你在这里嚣张!”

    “清算?凭什么清算我,我魏明是大清顺治二年的进士,也是十年苦读,科场搏杀出来的,在江西为官,那也是兢兢业业,东番来的乱臣贼子,夺了我的家产,难道还要我感恩戴德么,笑话!”魏明怒道。

    雷克生却是不恼:“大哥真是好有骨气,这话有本事去大街上嚷嚷去,窝里横,算得什么本事。”

    “我也不用去大街上,家里不就有一个东番贼子么!”魏明对雷克生怒目而视。

    魏庸却是知晓新朝厉害的,那日李君度光复南京,江南的士绅官宦抓了上千人,几万人受牵连,若不是雷克生护着,自己怕是也要遭罪了,他连忙呵斥道:“魏明,你胡说什么,你不怕死,莫不还要牵连魏家七十多口么?”

    魏明拂袖而坐,笑道:“爹你怕什么,某些人原来是居所定所的入赘莽夫,现在也是被新朝抛弃,拔了牙的野狗,还怕他作甚?若不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今日哪里容的他在席上!”

    “大哥,你胡说什么呢?”女眷中的魏珠耐不住了,拉开屏风,怒道。

    “到底是嫁出去的闺女,胳膊肘往外拐咯。”魏明不屑说道。

    雷克生却是笑了起来,无奈摇摇头,狐疑看向魏珠,说道:“我的事,是你没和老爷子交代,还是老爷子没向家中说明?”

    魏珠顿时低下头:“有什么好交代的,一家人过日子,也不用什么都说的。”

    实际上,魏家对雷克生也不是了解,只是知道他老早就为新朝做事,光复之后,因为他避免了清算,可魏家大部分的地产和房产都是被清算掉了,这也给了魏家一个错误信号,连家中财产都保不住,雷克生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这些事情魏珠却是知道的,如今看来,她根本没跟魏庸交代。

    魏珠也是有苦衷,虽说新朝放过了魏家,可魏家上下的荣耀和资产都没了,说不恨那是假的,魏珠担心,若是娘家人知道了雷克生的实情,怕是亲情也维持不住了,也就没说。

    “可你没说,这些哥哥们可没拿我当一家人。”雷克生说道。

    “你算个什么,也能成我魏家人!”魏明道。

    雷克生没计较这话,环视一周,发现竟无一人替他说话,就连魏珠都拉他衣角,雷克生问:“魏珠,你和我是不是一家人。”

    “当然是。”魏珠不假思索的说。

    雷克生点点头,对魏庸说道:“岳父大人,分家吧。”

    屋子里鸦雀无声,只听着风打窗帘的声音,魏庸还没反应过来,魏明站起来:“分就分,可这家里的东西,可和你没有关系!”

    雷克生攥着魏珠的手:“有魏珠和长生娘俩就够了,既然岳父不说话,长房长子同意了,那就算分了,告辞!”

    说罢,就拉着魏珠走了,出了门,雷克生对长随说道:“你在大门口等着,等长生回来,就带城西刘记客栈去!”

    “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啊。”魏成伸长脖子,看着人消失,喃喃自语。

    “大哥,莫不是那姓雷的在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财产,才这般痛快的!”魏家老二问道。

    “你们胡说什么,他若是这等人,还出手救你们么?”魏庸怒道。

    魏明摇摇头:“他?我看还是长生出力多些,虽说新朝不认前朝的科举,但长生孝悌郎的名声可是在外的,若不保全咱们魏家,新朝怎么谈孝道?”

    “孝道?新朝还在乎那些,连孔家都被清算了,若不是祖辈余荫,圣贤照拂,怕是也要流放的,此间整个孔家都在曲阜戴罪,闭门思过!”消息灵通的老五说道。

    正此时,外面响起说话声,原以为是魏长生回来了,魏庸踟蹰不知如何和孙儿交代,却见府里的管家进来,说道:“老爷,外面来了一官爷,说是行政总院勋事处的。”

    “勋事处,这是什么衙门?”魏庸狐疑问道。

    几个儿子相互看看:“不清楚。”

    “还是请进来,若是怠慢了,可不好。”魏成提醒道。

    不一会,一个青年官员走进来,见众人吃饭,连称叨扰,见礼过后,问道:“怎么未见雷长官在,这不是雷长官家么?”

    “大人,不知有何指教?”魏明一听是来找雷克生的,脸色一沉,但也不敢随意发怒,低声问道。

    那官员道:“我是行政总院勋事处的,哦,大抵相当于前朝吏部验封司,特来求见雷克生长官。”

    勋事处他们不知道,但验封司却是了然,这是掌封爵、世职、恩荫等事务的。

    “验封司?找他何事啊?”魏庸不解。

    “京城有天使来,召雷长官去见。”官员笑着说道。

    “您弄错了吧,这与雷克生何干,他已经解职了呀?”魏明笑了。

    那官员道:“正因为解职才是由我们勋事处联络,毕竟雷长官还是我国三等伯爵。”

    “雷克生,伯爵!”魏明大叫起来,显然难以置信。

    官员微微点头:“是呀,诸位不知道吗,不对呀,册封的单子都下来大半月了。不知雷长官在何处,这里要道喜了,听说是陛下钦点的差使,快请雷长官去公署接洽吧。”

    “陛下的差使........。”魏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语。

    客栈。

    魏长生进了房间,听到母亲魏珠还在低声抽泣,他已经从长随那里知道了个大概,却不想说什么,魏长生认为,自己父亲对魏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非为了保几个舅舅一家平安自由,以父亲的资历,至少也能掌一省刑狱。

    “今天我与魏家真正算是撇清关系了,长生是要跟着我,还是去魏家。”雷克生问道。

    “当然是与父母双亲一起了。”魏长生倒是也没有犹豫。

    “既然如此,便收拾一下,过两日,咱们一道北上去京城。”雷克生说道。

    魏长生却是一愣:“京城,怎么去京城?”

    雷克生恭敬抱拳:“是陛下给的差事,昌平战犯管理所所长!”

    魏长生略略点头,大体知道是什么工作,当是刑狱一类的,魏珠说道:“什么所长,就是个看管犯人的牢头,哼,虽说你救哥哥他们,犯了新朝的忌,但怎么着你也为新朝效力二十多年,劳苦功高,凭什么给你这么个作践人的差事。”

    “对,说的没错,就是个牢头!”雷克生哈哈大笑,倒了一杯茶摆在魏珠面前,说道:“可是咱这个牢头和别人不一样,知道我看的是谁么?”

    魏珠摇摇头,雷克生说:“光皇帝就两个,什么亲王、郡王、八旗都统权贵还有一品大员,摞起来,这个屋子都塞不下,这么说吧,伪明和满清,两朝的王公贵族封疆大员如今都归我管理了,后无来者不敢说,但说前无古人是真切的。”

    “名头响有什么用,你今日在魏家那般说话,你倒是快活嘴了,但什么都不要,咱们去了京城喝西北风啊。”魏珠擦了擦眼泪。

    雷克生重重一哼:“我就是不想和你大哥掰扯,我这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掰扯不两句,我就得把他大腿掰扯下来塞进他鸟嘴里!”

    啪!

    雷克生把一铜牌拍在了桌子上:“有这玩意在,咱们就吃喝不愁咯。”

    那是受封伯爵时给的,魏珠一把收在怀里,说道:“你别犯蠢,你还想靠这个去偷去抢啊,我可告诉你,犯法的事儿可不能做。”

    雷克生呵呵一笑:“你想哪里去了,我这可是正经的伯爵,明日你拿着这牌牌去联合银行,报我的名字,怎么也能拿出三五千两的低息贷款来!你得知道,我这伯爵是有俸禄的,铁杆庄稼,信用硬的很!”

    魏珠一想也是,反正日后年年朝廷发伯爵薪俸,银行不可能不给钱。

    “父亲,钱先生应该也属于战犯管理所管制吧。”魏长生小心问道。

    雷克生点点头:“那是自然,钱谦益三大汉奸之一,自当归战犯管理所管辖,为父也知道,钱谦益曾授业于你,你心有感激,你若想,随为父在管理所工作,有机会照料一二也可以。”

    “这能行么?我也进所工作?”魏长生问道。

    雷克生道:“自然可以,怎么着我儿子也是国立大学法学院预科学生呀,现在法务系统缺人缺的厉害,实际,你学不了多少时日,也得基层实践,现在法学学生,哪个不是一边学习,一边判案。

    说起来,战犯管理所是个硬骨头,里面都是罪大恶极的,也是狡诈难驯的,你若是把那里的人都摆平了,那说不定可以直接考个法学学位来呢,就这么办吧,反正你也是函授学生,到哪里不是去,对了,你问问你那些同学,有愿意随我去......去实习的么,多找几个,也是替为父分忧。”

    “儿子明白了。”魏长生连连点头。

    山东胶州。

    九月底的北风越发的寒冷,冻得胶州城里的战俘们瑟瑟发抖,三皇之战时,他们都是着冬装应战,但被俘之后,战俘所只给发放食物,而不管衣着,到了夏日,大家都是把冬装撕开,去了棉花,改为了单衣,但七八个月过去了,棉花早已不知所踪,想再改回棉衣已经不是不可能了。

    天刚亮的时候,便是有一队人马进入了城内,数量超过一千人,骑兵步兵都有,把战俘从帐篷和地窝子里赶出来,用刺刀和燧发枪驱赶众人,把城内所有的建筑、设施全部点燃焚毁,随着各类材料被一堆堆的点燃,战俘倒是不冷了,可日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马吉翔,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要冻死咱们?”一群人到了马吉翔身边,向这个消息最灵通的战俘打听消息,马吉翔哪里知道,躲闪不说,忽然一人抓住他的脖子,双眼一瞪,马吉翔立刻讨饶,这人便是吴三桂之子吴应雄了。

    “我哪里知道,已经四五日未曾去见上位了,但你们也不想想,若是要杀我们,也要砍头才是,冻死在这里,算什么?”马吉翔小心说道,见吴应雄松了松手,说道:“八成是转移地方了,你们想想,咱们关这里大半年了,不审不判,不刑不罚的,算怎么回事,诸位都是当官的人,也该知道,死囚哪里有这待遇?”

    “对,老马说的是,估摸是要处置咱们了,但不是在这里。所以说,肯定不会冻死在这里,但备不住要送往京城、南京处死,哎呀,不会送松江吧,听闻新朝定松江为京,取名申京了。”一人说道。

    “为何这般说?”吴应雄松开了马吉翔。

    马吉翔说:“他是担心,新朝兴大工建都城,大工之前,杀我等祭天祭神,以求保佑。”

    “是啊,听闻海外夷狄都是如此,就连倭人也不例外,新朝起于海外,说不定沾染了番奴习性呢。”

    “别胡咧咧了,人家要祭神祭天,也该找童男童女,似我等这等杀孽过重的,哪位神佛肯要!”当即便有人反驳。

    正此时,一宪兵高声宣告:“马上唱名!众人安静听好,只唱名一遍,听不到的,名单上没有的,一律处死!第一个,爱新觉罗福临!”

章三三 押送

    福临站在人群中,身边是苏克沙哈等一干奴才,听到他的命令,微微一惊,因不知是何等结局,一时有些犹豫,苏克沙哈把福临护在身后,高声问道:“你唱名做甚,若是杀,要杀便直接杀了!”

    那宪兵冷冷看了苏克沙哈一眼,一挥手,几十个步兵冲入其中,用刺刀逼退其他人,两人制住苏克沙哈,其中一个甩开臂膀,就抽了苏克沙哈二十个大嘴巴。

    宪兵直接说道:“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一群该死的货色,也就天子仁慈,不杀你们,若是再落我手里,一枪毙了!”

    “爱新觉罗福临!”宪兵又唱了一遍。

    福临无奈,只得走出人群,这才看见,东西各自摆了一排桌子,见一人招手,他走了过去,只见那人面前摆了白纸,已经写了他的名字,书记官说道:“爱新觉罗福临,你再选九人与你同行。”

    “怎么选?”福临问。

    “过去的七个月里,你觉得谁顺眼,觉得能与谁一起舒服,就选谁,当然,要在这个名单里!”书记官放他面前一个册子。

    福临拿起来一看,那册子十几页,每页一百个名字,分了八旗贵族、满清官员、缙绅汉奸和伪明官员几部分,福临翻看了八旗的几页,说道:“我选苏克沙哈、索额图..........。”

    待他说了九个名字,书记官一一记下,另有一人接过册子,圈起来选中的九人,书记官写下的名字被送到宪兵那里,宪兵唱名,把九个人找出来。

    十个人被勒令排成一排,远离战俘群,众人以为他们要被枪毙的时候,十个人却只是勒令不能动。

    一会,朱由榔也被带到了桌案前,众人许久未见他,有人见了纷纷行礼,书记官知晓他的身份,说道:“朱由榔,你从这个册子里挑人与你同行吧,嗯.......你随便挑,不要超过九个人。”

    “可以不挑吗?”朱由榔问。

    书记官道:“那意味着,在去京城的马车上,无人与你说话了。”

    朱由榔看了一眼身边满脸希冀的马吉翔,说道:“只要带上我的书就好。”

    “好,那请你回去吧,先准备一下带走的东西,不要超过.......,算了,想带走什么就带走什么吧。”书记官倒是没有为难。

    “马吉翔,你来挑,没被圈中的,挑选九个。”有人把马吉翔叫走。

    很快,战俘群里被挑选出来了一千三百多人,这群人十人一队,被带到了城外,到了城外才是看到,官道上停了上百马车,其中不少还是四轮马车,众人相互看看,才是发觉,能站在这里的,都是满清或者伪明的大人物。

    “这就是交由战犯管理所的人,怎么这么多?”雷克生皱眉问道,他原以为,三五百人就顶天了。

    “按照上面来的公文,汉官从二品及以上的、汉将云骑尉以上的,八旗中参领及以上的,蒙古台吉及以上的,除此之外,就是五十五岁以上的官员,都在这里,请您点验。”

    雷克生看了看那密密麻麻的名单,摆摆手:“算了,不看了,直接发判决书吧,让他们签字画押,然后装车北上。”

    这个时候,所有的战犯已经到了车前,二轮马车,十人一车,四轮马车则装二十人,只有朱由榔一人例外,不仅独自乘坐一两二轮马车,他的那些书籍用具也有一辆车运载。

    “一人一份,看准自己的名字,最后空白按上拇指印再签名字,快些!”宪兵各自搬着一个小桌子到马车前,桌上有纸笔印泥,还有一沓判决书。

    马吉翔见无人上前,他走前一步,从桌上一沓里找到了写着马吉翔的一份,看了起来,审判书其实只有四张纸,却是两份一模一样的,题头有审判书三个字,内容也极为简单,写着,经调查,战犯马吉翔犯有汉奸罪、叛国罪、故意杀人罪、残暴虐民罪等十八条罪状,经军事特别法庭审判,判处死刑。

    马吉翔吓了一大跳,问道:“长官,不是说带我们去京城受审么,怎么直接判处死刑?”

    此时的他已经语无伦次,双腿发软,眼睛总是离不开身边看守士兵的刺刀,生怕一句话后就被刺入心口。周边的人也围了上来,这给了马吉翔一些信心,偶然瞥到其余人的判决书内容也是一致,只是填了不同的性命,再细看自己的罪名,连忙说道:“长官,这判决书别说十八条罪状,就是一百条我也会认,单单是第一条我不认的,说我是汉奸,我马吉翔一辈子作恶甚多,可哪里做过汉奸呢?”

    “哪那么多废话,让你签你就签!”宪兵一拍桌子,拔出了一半佩刀。

    雷克生走了过来,笑了笑,说道:“说你是汉奸,你不服气?”

    马吉翔道:“自当是不服气的!”

    雷克生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判决书,打开第二页,说道:“既然不服,签完判决书,再把这上诉书签了,也就是了。”

    马吉翔一时过于激动,倒是没有看上诉书,上面也是上下两个签署名字和按手印的地方,大体意思是,不服法庭做出的一审判决,要求上诉,而上诉期间,交由昌平战犯管理所看押改造,如此云云。

    看到这里,马吉翔顿悟,连忙把手上需要签名的地方都签了,该按手印的都按了,不用宪兵提醒,他便是撕下前两页,收入怀中,剩余两页交由宪兵,继而退到了一旁。

    “马吉翔,怎么回事,你不怕死了么?”吴应雄走到马吉翔身边,问道。

    马吉翔说道:“这你们都不明白,上面的罪名什么的都是随便写的,亦或者箩筐罪,套谁身上都合适。其实不是要判决死刑,毕竟按照新朝法律,犯人可以不接受判决,继续要求更高层次的法庭审判,一共有三次审判机会。”

    吴应雄不解:“不杀咱们,判死刑做什么,莫不是有阴谋在里面?”

    马吉翔道:“这还不明白?只要判了一次,咱们就不是战俘了,而是成为了战犯,这样就给移交到昌平战犯管理所,这就是个.......算是个手续吧,到了昌平,再行上诉也就是了。”

    “那我要是不签呢?”吴应雄问。

    雷克生冷冷笑道:“不签你就依旧是战俘,到劳改营里去等上诉机会吧,到你死,也安排不上,你若是嫌麻烦,就签署判决书,别签上诉书,那就是表示认罪伏法,当场就行刑了。”

    “休要在此恫吓!东番贼子,老夫自幼学的是圣人之言,行的是忠恕之道,所作所为,都是忠君爱国,何来罪过,落得这番下场,不过是成王败寇,哼,若是北上京城,还不是任由你们欺压侮辱,若是如此,不如杀了老夫!”一年迈官员站出来大骂道。

    当下,便是引起反应,一满洲将领站出来,喝道:“此言极是有理,我等身为奴仆忠于主子,侍奉君王,有何错处?凭什么要受你们羞辱!”

    雷克生无奈摇头,说道:“这般慷慨,便请签了这判决书,认罪伏法吧。”

    “我们不签,你算什么,哪有资格定我等罪过?”一群人高呼。

    雷克生直接看向方才那老迈文官:“你不是要寻思,不是宁死不屈么,你来签名,我送你上路。”

    老者走上前,大笔一挥,写了自己的名字,却是不按印泥,咬破手指,按下手印,随即就被拉到一旁,雷克生拔出手枪,一枪打在了老者干瘪的胸膛,众人没想竟会真的动手,吓得连连后退。

    “蠢货,这判决书虽然荒诞不经,错漏百出,却是军事法庭出具的,是有法律效力的,这蠢货还敢挑衅司法,死的蠢呢。”马吉翔摇头嘲弄。

    雷克生一挥手,几十个士兵上前,把方才叫嚣不签的十几个战俘拉出来,不由分说,扔到了胶州土城之中,显然,他们再也无法享受战犯待遇了。

    “签就立刻签,不签自己滚回去,觉得自己在受辱,便签判决书空了上诉书来找我,我给你痛快,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签不完的,就扔回去!”雷克生命令道。

    一干人一拥而上,纷纷签字画押,身份也有战俘变成了战犯,而魏长生在一旁看着,低声问道:“父亲,您这么做,哪里有公平正义可言呢,您知道的,这些判决书都是一式印刷了几千份,根本没有人真的详查罪过,确立罪名啊。”

    雷克生笑了笑:“为什么要有公平正义啊?”

    “法律就是维护公平正义的!”魏长生涨红了脸,用他进入法学院学得的第一句话来辩驳。

    雷克生微微点头:“那种话只能用来说说,等你经历的多了,你才知道,法律其实是用来维护社会秩序的。”

    魏长生若有所思,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一众战犯在签字画押完毕后,分别乘车,上百辆大车在一个宪兵连和一个步兵营的押送下沿着青州、济南、德州方向前进,目标直指北京方向,而在德州城下休整的时候,一支规模较小的车队汇入进来,一众战犯掀开布帘子偷瞧,相互一看,竟然大半认识,原来新汇入的车队来自南方,正是伪明朝廷的高阶官将。

    马车停下的时候,朱由榔连忙按住墨水瓶,以免其再因为停车而倒掉,马吉翔从侧门进来,朱由榔也是不管不问,任凭他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对于他把没吃完的肉块挑出来用纸张包好放入怀中,也是不以为意。

    对于朱由榔这个特殊的战犯,战犯管理所的人也是头大,亲近了不好,疏远了也不好,索性还是循了旧例,什么事都找马吉翔,马吉翔也乐得如此。

    收拾妥当了后,马吉翔走到朱由榔桌案前跪坐在地上,说道:“上位,我这里有个小玩意献给您。”

    朱由榔抬起头,看马吉翔手里拿着一个似茶杯一样的东西,细看极为粗糙,好似是一块木头抠挖出来的,他疑惑皱眉,马吉翔笑了笑,放在桌子上,拿起朱由榔面前的墨水瓶正好放在里面,马吉翔指着底部的小木板说道:“上位,您寻个合适的位置,让外面的兵丁拿个钉子钉在桌子上,墨水瓶就不会撒了。”

    “让你费心了。”朱由榔轻声说道,见马吉翔对着炉子取暖,知道他在其他马车上凄冷,也就留他在自己车上一会,便随口寻了个话题问:“今天中午外面吵了厉害,可是有什么事?”

    马吉翔道:“上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呀,是这样,江南的战犯也是被押解北京的路上,汇到了车队中,都是南京时候的臣子,我还看到了钱牧斋呢?”

    “一众臣子都在里面吗?”朱由榔放下了笔,掀开布帘看向外面。

    马吉翔知道朱由榔不问时事的,于是说道:“大多都在,早在年前,新朝的英王和忠勇公(乌穆)便是攻入了南京,如今江南已经平定,形式比北边还要好,南京朝廷也被一网打尽了。”

    朱由榔此刻也是在车水马龙中寻到了钱谦益,见他缩在马车一角,手里拿着一块饼,披头散发的,颇为凄惨,朱由榔说道:“你且去问问外面宪兵,可否让钱牧斋与我同乘。”

    马吉翔问:“这.......他们要问为什么,我该如何作答?”

    显然,马吉翔是不愿意的,若论亲厚感情,能坐在这辆暖和宽敞大车里的,也该是自己才是,怎么有钱谦益的份儿!朱由榔抬起头,拍了拍桌上的书籍,说道:“我有些学问要请教钱先生,难道要问你么?你把钱先生请来,也就留你在车上侍奉笔墨,免在车上受风吹雪寒。”

    马吉翔只得答应,他是锦衣卫出身,比不得钱谦益,人家可是江南大家,若论学问,自己十个也比不上人家一个,马吉翔连忙下车去问了,雷克生倒也没有为难,反正钱谦益也要带去昌平战犯管理所的,这老家伙八十多岁了,也怕冻死在路上,不好交代,自然也就顺了朱由榔的意。

章三四 皇家的仁慈

    李明勋刚进长春宫的屋,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子热气,他扭转了一下因为骑马而僵硬的脖子,发出惬意的感叹,里面温暖如春,看着角落里露出来的暖气片,李明勋笑道:“手脚倒是快,这么快就安装好了。”

    朱妤姝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上前为李明勋拿掉披风,眼瞧着他仔细打量暖气片,摸来摸去,不由得笑了:“有您这位皇帝的催促,他们如何不快,再者说,东西都是现成的,在永宁、青岛和济州用了好些年了,也就是咱们从南方来,跟个土包子似的没有见识过。”

    李明勋自然知道北方的天气是如何寒冷的,也知道自己一家人居住在南方,很是害冷,便让人在皇宫之中装暖气,实际上,这套东西在青岛的时候也是用过的。李明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朱妤姝关切的问:“陛下不是该两日前就回来么,怎生耽搁了,是天津那边不顺么?”

    “天津那边的建设倒是没问题,入冬了,又开始修道路和港口设施,明年开春再扩建码头,很顺利,只是回来的时候没有直接回京,而是去了遵化一趟。”李明勋解释道。

    “遵化,去那里干什么?”

    李明勋笑了笑:“去看了看清廷给福临修的皇陵,原以为修了个七七八八,不曾也就是挖了地基罢了,昌瑞山下我都转了,是个好风水,我已经着人继续修,待修好了,你我便葬在那里,呵呵,我李家不仅要夺了他满清的江山,连他的龙脉也一并占了,想想就是有意思。”

    皇帝在位时候修皇陵,历朝历代都有,可这占别人皇陵的事,也就李明勋一人能干出来,朱妤姝倒是不在乎,也知道自己丈夫总有一些怪异的想法,不拘小节,又给他添了一杯茶,坐在那里,又拿起了自己的活计,李明勋这才发现,不光是皇后朱妤姝,殿内的女官们也都人手拿着铜针,揽着毛线,正在那里织毛衣呢,两只灵巧的手翻飞,毛衣也就一点一点的出现,李明勋瞧着稀奇,心里更是稀奇,问道:“这织毛衣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些日子成王妃来,见本宫在宫里无事,献宝似的教了本宫这织毛衣的机巧,毛线是京城自家的工坊出产的,怕是有十几种颜色,本宫见成王妃的几件织品,很是不错,也就学来了,这才学了几日,还没学好呢。”见李明勋伸手来拿,朱妤姝有些不好意思的藏了起来。

    李明勋只好拿了女官手里的半成品打量,他还记得前世时,幼年时候,家家户户都织毛衣,而上学的时候,也有女生偷着织,但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这是十七世纪该有的东西,于是问道:“成王妃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法式?”

    朱妤姝呵呵一笑:“倒也不算全然学来的,成王妃聪慧的很,前些年不是跟着成王在永宁待了很多年么,永宁地处北方,种不得棉花,百姓夏日穿葛衣麻布,冬日便着毛皮大衣,棉布都是从南方运去的,当地便以羊毛纺织为主,一开始也只是制呢子和毛毡,后来,海参崴的妇人从洋夷妻女那里学来的手编毛线,制毛袜、围巾一类的技巧,成王妃觉得稀奇,与一众妇人一道琢磨商议,先是用筷子试,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这铜针来织,如今在永宁,普通人家的孩子,若是连织毛衣都不会,可不敢称心灵手巧。”

    “毛衣加呢子大衣,倒是少用许多棉花,不错,不错。”李明勋赞不绝口,但拿来朱妤姝手里的半成品一比对,发现那根织好的袖子比自己的手臂短一截,但又比孩子的手臂长许多,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怕是给大舅哥织的吧。”

    朱妤姝低下头,说道:“听说兄长他们已经在北来的路上了,他一个人孤苦无依,又要被拘押,我又如何能放心呢?只想着织几件毛衣毛裤,做两件棉衣送去........。”

    李明勋道:“你就放心吧,虽说他脱罪不得,但有你我在,谁又感真的虐待他,这次北来,人人都是十人二十人挤一辆车,独独他一人占了两辆,一辆装书,一辆乘坐,里面有火炉,吃喝也与押送官一个灶,哪里是战犯,简直就是贵宾待遇,上上下下都知道,但个个装聋作哑,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可别真以为他和犯人似的。”

    “那就好,那就好。”朱妤姝心中稍稍放心了。

    李明勋点了点她手里的毛衣,说道:“毛衣毛裤你尽管织,可棉衣外套用不着你费心,安全局那边都安排好了,昌平城已经清理出来,里面的房子修补得当了,战犯需要的棉衣被褥和鞋具也是准备妥帖了,说是战犯,但军事化管理。

    你不是没去过军营,也当是见过,军中衣着统一,从头到脚都是如此,所以,显露在外的,你就别费心了,做了他也用不着,里面的衣服什么的,你愿意做也就做吧。”

    “那我和君华能去看看兄长么?”朱妤姝小心问道,眼神里全是渴望。

    李明勋点头:“过两个月吧,待那边安顿下来再去,不然他一来你就去了,到了昌平是这里不满意,那里不顺心,管理所那边没办法开展工作了,到了管理所,战犯就一视同仁了,你给他提水准,就是给三千多战犯提水准,底下人没法处理,过两个月再安排吧,到时候悄悄去也就是了。”

    李明勋也不愿意多提这个话题,他既不想铁面无私,也不想妻子坏了战犯改造的要事,可这个度是非常难把握的,索性只能岔开话题:“如今内阁已经南迁南京了,怎么成王妃还没有走,老上宫里转悠,怕不是只教你织毛衣的吧。”

    朱妤姝笑了笑:“您以为你这个皇上把首相一家列到宗室里,是皇恩浩荡了,岂不知人家成王妃可是担心的很,她的大女儿今年也十五了,按帝国法律,明年也就成年,好容易到了年纪,却成了宗室,担心女儿家的婚姻由不得自己呀。”

    李明勋听了这话,摇摇头:“不是怕儿女婚姻不由己,是怕联姻和亲之事吧。”

    朱妤姝瞪了他一眼:“你心里也是知道呀。”

    李明勋也是有两个女儿的,长女却不过十岁,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可如今汉地已经光复,边疆大行招抚藩属之事,蒙古、女真和满洲越来越多的归附,其中还有人得了王爵,皇族贵女出嫁藩属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话题了,若真有联姻的事,皇家的公主年幼,可不是要拿宗室女来用么,可诚王一脉只有独子,荣王之女都已经婚配,也就只有成王家的长女正当妙龄了。

    “这事你是怎么打算的?”见李明勋不愿意说,朱妤姝问道。

    李明勋笑了笑:“您跟阿海家的媳妇儿说,似满清那等联姻,国朝是绝对不许的,但也不忌讳皇族宗亲,勋贵议员之女嫁于外族藩属,但宗亲勋贵之家若有愿意与内藩联姻的,皇家也能为他们操办一二,他们家的闺女,爱嫁给谁就嫁给谁,只要不违法就成。”

    “陛下倒是开明。”朱妤姝笑吟吟的说道,她更开心自己的女儿不会成为政治工具。

    “开明不开明的另说,如今北京和申京都在办学堂,理藩院那边也拟定好的规矩,将来内藩的嫡子都要到京城求学,与宗亲勋贵家的孩子一起读书成长,在一起久了,也难免有姻亲关系。可若是我真的和内藩的满蒙女真联姻,可不就有人把前明不和亲的国策拿出来说事么,我才不惹那个麻烦。”李明勋倒是看开的很。

    “陛下既是这个想法,臣妾也就这般回成王妃,让她安心便是。”朱妤姝笑吟吟说道,正此时,一个女官走了进来,到皇后跟前嘀嘀咕咕说了两句,李明勋本不想理会女人的事,但听到安全局之类的事情,于是问道:“何文希又给你招惹什么麻烦了?”

    “他哪里给臣妾招惹麻烦,是臣妾有事求着他了,陛下回来晚了几日,没见那个阵仗,好家伙,几千人围了崇福寺,若不是何文希动手快,怕是要出大事了。”朱妤姝想起那日的事还是心有余悸的。

    “什么人这么大胆,京城的军管状态刚结束就闹事,怕不是有封建余孽在后面作乱吧。”李明勋脸色变了,自己也就离开京城几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但他转念一想又不对,问:“这与皇后何干,这种治安事件找京津治安厅,顶多让安全局帮忙,又怎么牵扯了皇后呢?”

    “因为闹事的那群人是太监。”朱妤姝只得说道。

    原来随着改朝换代,京城的上万太监便没了衣食着落,若说历朝历代,太监也不过是随行就市换个主子就是了,但偏生帝国是个特例,帝国法律明文规定,除却皇家,包括宗室在内,一律不得用阉人,便是皇家,也不得用二十岁以下的阉人。

    这条法律的目的还是取缔太监这种摧残人**和精神的职业,如今李明勋的皇宫中只有几十个太监,都是皇后陪嫁或收留的,无论南京还是北京,不论伪明还是满清,两大皇室的太监就再不取用一人,这直接让京城的上万太监失业了,这些太监一辈子就会侍奉人,可在帝国,根本无人敢用,实际上,法律只规定了皇家之外,不得以太监为家中使唤,并不歧视其参与工商业,但帝国尚且处于严刑峻法的时间,任谁也不敢尝试。

    而崇福寺原本就是太监改造扩建的,明清的太监多有捐纳,为的就是将来在此养老,可一下来了几千人,崇福寺也是承受不住,索性全部拒之门外,这才惹来数千太监围攻崇福寺。

    “何文希方才让人来说,他已经查明,太监们围攻崇福寺并未伤人,只是向皇家示威,他抓了几个领头的,得知他们的目的还是让宫中收纳这些太监。”朱妤姝打量着李明勋的表情,小心说道。

    李明勋笑了:“我这个皇帝就一个皇后两个妃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用得着几千个太监侍奉么,他们都来了,这些女官又改怎么安置?不要,一个不要,着京津行政官署安置吧。”

    “是。”朱妤姝应到,但李明勋见她眼睛眨了眨,连忙问:“皇后似是有意见?”

    “臣妾倒是想用一用这些人。”朱妤姝道。

    李明勋打趣道:“几千人呢,总不能白养着他们吧,哎,不如这样,朕也选秀一次,选几十个嫔妃进来,他们也就有活儿了。”

    “臣妾可没说让他们进宫侍奉。”朱妤姝也知道李明勋开玩笑,白了他一眼,问:“陛下可还记得前些日子臣妾让人城内城外办工坊的事?”

    李明勋点点头,记起来一些,京城初定,朱妤姝趁着元老和资深议员的家眷都在,拿了宫中一些钱来,又劝募了一些,在京城办了七八家工坊,多是纺织、刺绣、制衣等女人能做的,为的就是给京城的弃儿弃女一条活路。

    且说京城现有满清皇族出逃,后又大规模的清算,原有的官宦和权贵人家连根拔起,有些人逃亡了漠北,大部分发配边疆,但被发配的都是官宦及其直系亲属,而那些依附权贵的外室、无子女的妾室和婢女则被抛弃,逃亡的八旗有些连亲娘老子和儿女都扔了,而被清算的人都以为是要杀头的,也趁乱安排家属出逃,这些人都不敢承认自己是满清权贵人家,但又没有谋生之路,多流落街头,乞讨偷盗,而军管会和京津行政官署虽然有赈济措施,但也只给个温饱,非长远之计,这些流离失所中的壮丁壮妇,还能安排到城外务农,但拖家带口的孤女和半大孩子无人能管,朱妤姝操办的工坊的招收的就是这些人。

    “皇后是想安排这些太监去绣花还是裁衣?”李明勋笑了。

    “工坊里的织机需要的是精细麻利的人,臣妾觉得太监倒也合适,而且,许多中老年太监在宫中做到管事,也是有管理经验的,用他们管理那些鳏寡孤独,弃儿弃女倒是比女官还要合适,陛下以为如何?”朱妤姝问。

    “皇后觉得合适,去做就是了,不合适再说,反正入冬了,城外的官庄要整备,你告诉他们,做不好就扔城外刨土去。”李明勋道。

章三五 绥靖政策

    朱妤姝点点头:“有陛下支持,那臣妾就有胆量去办了,但陛下光口头支持可不行,多少也该拿出些实际行动来。”

    李明勋左思右想,说道:“好吧,那就先把制衣厂办起来,京津与河北的军管状态都要解除了,部分野战部队和保安旅要就地改变到治安厅去,他们的制服单子就交给皇后了,我直接跟陆军那边打招呼就是了。”

    “谢过陛下,那臣妾就去做了。”朱妤姝开心的离开了,她前脚走出房间,她身边的女官指了指柜子的一角,说道:“陛下,娘娘给您织的毛衣已经织好放在那里了........。”

    李明勋微微点头,感觉自己误会了皇后,不,误会了自己的妻子。

    “陛下,理藩院的李大人候了许久了。”侍从官走进来,低声说道。

    李明勋道:“好,去乾清宫吧。”

    “微臣李德灿叩见陛下。”乾清宫内,李德灿跪在地上,礼节是一丝不苟。

    李明勋道:“起来吧,以后你也常在京中了,这些礼节就免了吧。”

    在称帝之后,是否向皇帝行跪拜礼方面一直就有争议,因为在合众国时代,公民权利中就包括见官不拜,但显然,皇帝可不是普通的官,最后争论来争论去也是没有结果,只是定下法官不拜这一条款,其余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一般来说,中央官员只在履新和大礼的时候行跪拜礼,平常事不用跪拜的,地方官员入京,则是需要跪拜,实际上,所有的规矩只是李明勋一句话的事,李德灿做辽宁行省的行政主官,来京时要叩拜,可如今升任了理藩院总裁,经常在御前行走,这个礼也就省了,但李德灿为人谨小慎微,非得做到三辞三请才是。

    “微臣谢陛下天恩。”李德灿这才起身,日后来见也是不用跪了,他心里的诚惶诚恐是无法消弭的。

    理藩院是一个行政与外交结合的机构,负责陆地方向所有军管、绥靖地区的军政和藩务,也负责大陆方向的外交,几乎就是另外行政总院,他身为理藩院总裁,便是一个小号的内阁首相。

    李明勋提拔李德灿作为理藩院总裁,一则是他身边实在无人可用,二则是这等要职是不能让军人来坐的,而李德灿常年在关外主事,对藩务素来熟悉,又是李明勋亲手擢拔的,素来恭谨,用起来既顺手也放心。

    “给他个凳子。”李明勋对侍从官说道,然后问道:“内藩礼制和绥靖法令的事如何了?”

    内藩礼制和绥靖法令的事是由许汉风来做的,侍从室出头成立了对蒙政策研究小组,再经过云中绥靖区的实践和认知后,大体有了框架,理藩院成立后,由于许汉风绥靖云中,因此便由李德灿接手过来,各式规矩是定好的,李德灿接手后主要探寻内藩各部的反应,以便进行实施。

    “微臣让人把章程细化,又给满洲和蒙古那边透了透风,修改了些,请陛下过目。”李德灿递上了一个条陈,上面分门别类列了不下百十条,旧有的法令和礼制都是黑字,修改的则用红字标注出来。

    帝国制定对内藩的礼制和法令,主要的目的是,短期内实现对各藩的削弱、分化以形成有效的统治,而长期则还要同化和融合。

    在军政制度上,内藩都要行旗佐制度,受绥靖将军衙署的监管和命令,但这还不够,按照信的内藩礼制,内藩各旗还有三年一会盟,五年一朝觐,年年朝贡。

    会盟在各绥靖区就可以做到,主要是点验各旗佐的军备情况,查验人口兵丁,把超额的丁口抽调出来,另行组建旗佐。而朝觐则需要各藩各部的藩主前往京城觐见,鉴于北方民族恐惧天花等内地疾病,因此即便定都申京之后,皇帝也要在北京接受各藩的朝觐,根据礼制,各藩的都要自行负责朝觐所需的费用,而且每次都会选择一批人留在京城,协助理藩院处理藩务,实际上,这一制度参考了日本德川幕府的参觐交代制度。

    而这些礼制不仅在于掌握各藩的实力,还在于通过礼制来消耗各藩的实力,而其中之关键就在于朝贡,朝贡年年都有,而且帝国一改前明薄来厚往的规矩,采用厚来厚往的政策。

    理藩院每年都会通过绥靖区向各旗佐贵族交代朝贡要求,主要是当地的特产,首要之物便是上好的马种,公马和母马数量都有规定,并且对肩高品相也有要求,其次就是牛羊,当然,各地也会有不同,比如关外就有貂皮、蜂蜜、虎皮、人身、鹿茸,漠南则有鹿皮、牛黄、弓箭等,有些旗佐就算没有什么说得上的特产,也不会放过,甚至包括木材、松子、木炭、煤炭这种东西也会出现,目的就是让各藩各旗佐有事要做,当他们把人力和物力集中在寻找贡品上的时候,就不会有过多的资源放在军备上。

    当然,帝国也不会白要贡品,帝国的原则是厚来厚往,皇帝会赐予各藩贡品等值甚至超值的赏赐,这些赏赐包括宝石、如意、丝绸、蟒袍等礼制用具,也会有香料等奢侈品,当然,所有的东西都会打上御赐的标签,如此,这些东西就处于禁止交易的行列之中。

    新的朝贡制度的实质就是把各藩的军国用具和战争换成奢侈用品和礼具,名义上的等价交换却是着着实实的削弱了各藩的实力。

    “贡品数量还可以再降低一些,日后再加码便是,平定漠北还要多仰仗各藩,此刻还不宜过度削弱。”李明勋看过礼制后,批复道。

    “是,微臣明白了。”李德灿小心说道。

    而其余的规矩就涉及人口了,主要是索丁和归民两项,从这两项上增加的大量红色字体就能看出,各藩对这两项政策的反响是很大的。

    这两项政策前文中略有提及,归民就是要求内藩各旗佐把本旗佐内的汉民归还,恢复其自由,这些汉民多是各部南下参战中抢掠所得,或为清廷赏赐,亦或者是满蒙联姻时的陪嫁,数量虽然不多,但多是工匠之属,对内藩贵族们重要的财产和人力资源,但考虑到对新朝的忠顺姿态,内藩依旧选择同意归还,只是细节上有所出入,理藩院当然希望,不仅归还汉民,连与汉民联姻的蒙古人及他们的私有财产一并归还,而内藩各旗佐只同意归还汉民,其蒙古亲属留下,再者,汉民多为奴隶,没有财产陪送,几经商讨,最终还是以父系为准,蒙古女人嫁汉人者归还,汉女嫁蒙古人则留下。

    但在索丁问题上,内藩旗佐的反应就很大了,因为理藩院索要的直接就是蒙古牧户,要知道,在过去的几十年来,漠南蒙古各部作为清廷的重要武力,屡屡派遣精骑南下参战,在这个过程中,大量的蒙古骑兵被俘虏,归总起来,不下四万,而索丁政策就是要把这些已经归附帝国的蒙古人的家属索要来,使其家庭团聚。

    当然,很多旗佐和这些政策没有关系,特别是那些赏功旗佐,例如满洲各旗佐和部分蒙古旗佐,他们麾下的领民早就是各绥靖区挑拣剩下的,关键还是在巴林桥之战后收纳的漠南蒙古各旗佐,他们可是率部来投的,以察哈尔王阿布奈为例,归化城之战,察哈尔王反正有功,赏赐整编旗两个,但察哈尔王本身麾下的领民就编了四个半旗,此次索丁要的就是这些旗佐的领民,因为察哈尔部是满洲权贵直接控制的,若是按照理藩院的规矩全然把归化的蒙古兵家属交出,阿布奈就要失去二十多个旗佐,其余反正贵酋也多半如此,杂七杂八算下来,理藩院要从这些蒙古贵族那里索要一万两千俘虏的家人,这几乎就是一万两千户,相当于八个整编内藩旗。

    “微臣归纳了各部的意思,各部倒是不敢违拗陛下的命令,但也不想这么简单的交出如此多牧户,他们希望理藩院可以被俘的贵族亲属遣回,他们愿意把那些奴隶出身的俘虏家人交出,但中间层级的哈日出特,微臣以为还是以赎买为好?”李德灿说道。

    “怎么个赎法?”李明勋放下条陈,问道。

    李德灿说:“微臣的意思,放归台吉之流,索要牧奴家属,中间的哈日出特和普通牧户可进行赎买,先让内藩来赎,给蒙古俘虏依罪定下价格,他们出钱出马,赎回俘虏。无人赎买的俘虏则整备为军,为帝国驱使,立功赎罪,他们以战功自赎己罪后,便给予其粮饷,这些兵卒有积蓄后,可赎买军籍归乡,也可向各藩赎回亲人归属为内属旗佐,如何?”

    “如果按照你的法子,理藩院可索多少丁户?”李明勋问。

    李德灿早有计算,说道:“得牧奴之户,可有四千五百户之多,但若定下赎买制度,日后赎买,就要看这些蒙古兵想做内属旗佐还是藩属旗佐了。”

    李明勋微微点头,这可是一道不错的选择题,是要看十年八年之后,是帝国统治的蒙古人活的好,还是蒙古贵族统治下的蒙古人活的好了。

    “好,就这么办吧,左不过是几千户的事。”李明勋应了下来。

    说罢,李明勋在条陈上写下批复,交给侍从室的人去用印了。

    “朕召你来,还有关于朝鲜的事相询,李总裁,东国三朝鼎力,都已派遣使者来朝,你以为该如何选择?”李明勋问道。

    李德灿来时便有所预料,他连忙起身下跪,恳切说道:“陛下容禀,微臣这几日也被此事困扰,三朝使者皆来,前后间隔不过半月,微臣本应避嫌,可这些使者实在可恶,趁微臣不在家,强入寒舍,硬塞礼物,攀近附情,请陛下责罚。”

    说着,李德灿从袖中拿出三份礼单,侍从官呈送到李明勋面前,正是朝鲜三国使者赠送的,李明勋打开挨个看过,上面除了写明的真金白银,还有人参等朝鲜特产,每份礼单的价值都不下一万两白银。

    “这也难怪,你本是东国人士,如今身居高位要职,朝鲜来使,自当走你的门路,呵呵,朕不怪罪你。”李明勋随手把那礼单放一边,笑道。三国使者对李德灿行贿的事,安全局有过禀告,实际上,李明勋当初许三国使者在京自由行走,也是为了让他们好上下打点,除了检验检验李德灿的忠诚,还能抓住一些把柄,这贿赂天朝官员,也是不小的罪过了。

    “说说,朝鲜三国,你以为择哪个为藩?”李明勋笑问道。

    对于朝鲜的形势,李德灿知晓的最清楚,如今朝鲜三国鼎立的局面就是当年军管济州的李德灿一手操刀形成的,当年北洋战争,帝**先占山东,再攻辽东,继而登陆朝鲜,摧毁了满清一手支援的朝鲜王朝,而早在北洋战争之前,帝国就支持沈器远和林庆业割据朝鲜东北,并在政变之后拥立李为国王,而北洋战争结束后,得到帝国支持的明火军崛起,占据朝鲜南方。

    在过去的十几年来,朝鲜三大势力合纵连横,攻伐不断,实力也是此起彼伏,就是无有一方可以一统朝鲜三千里山河,曾经借着均田免粮口号横扫朝鲜的明火军,也因为势头太盛,失去了帝国的直接支持,在清朝联军当头一棒打回了原形,如今朝鲜分为亲清的西朝,忠明的东国还有亲华的南国。

    “微臣以为,朝鲜之事当速办而缓决,不再接纳藩属,而是建行省,置州县。”李德灿轻咳一声,坚定说道。

    “哦?朝鲜本是总裁母国,又与你是同族之谊,朕是万万没想到,李总裁会有这般见第。”李明勋笑了,因为他也是这般想的,趁着朝鲜大乱,不再让其自立一国,彻底解除帝国在东北亚陆地上的最后一个潜在威胁。

章三六 再论东国

    如今的朝鲜三国鼎立,西国本就是亲清余孽,而东国则忠顺前明,死不悔改,去年伪明还都南京,朝鲜东朝政权立刻遣使入朝,让帝国直接取缔了与东朝政权的盟友关系,结束了二十多年来的经贸往来,而南国政权虽说是帝国一手支持创办的,但明火军大元帅申明俊在北伐失败后,为了稳固地位,也是随意找了一个李朝宗室,拥立为朝鲜国王,又是联姻,以勋臣和外戚身份把持朝政,直言要求帝国助其一统朝鲜,再为汉家藩属,但内在里却是加强封建政权,让帝国国内不少商人利益受损。

    而如果吞并朝鲜,长远来看可以解除帝国在东方陆地上最后一个潜在威胁,短期来看,也能移朝鲜之民实边,解云中、燕北、吉林等遍地乏民之困,而李德灿身为理藩院总裁,如何不知道李明勋的打算呢,无论他如何想,都必须支持帝国吞并朝鲜。

    李德灿沉声解释道:“微臣反对接纳朝鲜为藩,主张对朝鲜八道废藩置县,其因有三,第一,朝鲜三国,西国是满清余孽,东国对我朝素不忠顺,彼时进谗言离间华盟,此刻又背负旧主,图谋富贵,实在可恨,而南国则是暴民作乱,得国不政,权臣把持,毫无文治,三国皆自称李朝之正统,实是叛逆贼寇之属。

    其二,李朝一脉本就是女真后裔,蒙骗前明太祖,才得郡王分封,亲王待遇,其既不是中华嫡流,亦非我朝鲜之属,如何再为我朝鲜万民之主。

    其三便是微臣一点私心了,微臣生于朝鲜,长于新朝,深切知晓朝鲜万民生活之困苦,两班贵族把持权柄,肆意盘剥,百姓多为牛马奴仆,生不如死,灾年求生无路,盛年进步无门,但微臣二十余年在新朝,但见朝鲜百姓归附,新朝一视同仁,国内官民平等,无有特权,而陛下仁爱,朝鲜归治于中华,才是朝鲜万民之幸事,而若再封藩属,无论取三国任一,还是承认李氏与否,都是让朝鲜一族再入火坑,生生世世不得翻身,微臣身为朝鲜一族,为全族考虑,当归附帝国,废藩置县,才是全族之幸。”

    李明勋认真听着,虽说李德灿的话不是全然发自内心,但好歹也多是实话,朝鲜阶层固化,甚于明清,两班、中人、平民和贱民四等阶层,上下有别,生而为贱民,则世代为贱民,再无进身之可能,即便是满清朱明,寻常人家若能积攒钱财,从事科举,也有为官兴旺的那一日。

    而帝国的平等制度更是朝鲜人想也不敢想的,说起来,归附帝国,真真是朝鲜幸事,这是做不得假的。

    “你的心思,朕明白了,方才你说,朝鲜之事须得速办而缓决,是何道理?”李明勋问道。

    李德灿连忙说:“陛下,国朝初定,国内清算士绅,平定地方,西南围剿汉贼,尚不安宁,而北地还有满蒙余孽作祟,帝国虽强盛,却为各方所制,朝鲜虽重要,却也非紧急之务,为今之计,攘外必先安内,安靖国内之后,才好对外用兵,因此对朝鲜,要行缓决之策,但虽要缓决,却要从速介入,如今满清覆灭,关外为帝国所有,朝鲜西国本是满清走狗,失却满清支持,内忧外患,在国内是人人喊打,若是帝国不从速介入,那西国极难坚持,若东朝和南国任何一方吞并西国,则实力强盛,而东朝与南国本就有抗清之谊,若是再有妥协之举,岂不是朝鲜一统的局面吗?”

    “那以你所见,眼下该当如何处置,才好维持三足鼎立局面?”

    李德灿说:“臣以为,当开罪西国,问罪东朝,分化南国才是。西国之罪,罪在为满清之走狗,西国使者言,是受到满清之胁***臣叛逆导致的,微臣也知道这不过是些说辞,但不如就暂且信了,既受满清胁***臣叛乱,那但尽剿境内满洲余孽,惩戒奸臣,西国自当乐从,那时帝国不再以其为敌,便可对东朝和南国下止戈令,安靖朝鲜,以待时局。

    而对东朝则要问罪其朝觐伪明之事,东朝使者言,是受伪明欺骗所致,便可让其解释佐证,东朝一去京城数千里,交通京城,两月不而得,几番交涉,也就能拖延时日了。

    而南国本是乱贼所立,虽说申明俊把持朝政,但国内实权将领不少,且多有不服,帝国只需联络其中部分,便能使其内乱,国内消耗对立,自然无力北伐西国了。”

    “朕只恐三国不许呀。”

    李德灿道:“如今济州、觉华两岛在帝国之手,辽宁海西两省如泰山压顶,帝国精兵强将如云,若有一方不听帝国所言,便杀鸡儆猴就是,再者,若不遵从陛下之命,便是犯上之举,犯上之人,叛逆之国,如何能为我中华藩属呢。”

    李明勋这才恍然大悟,李德灿的计策之核心,还是要以承认朝鲜为藩属吊着三方的胃口,三方都想独霸朝鲜,也都想得到帝国的认可,为了不得罪帝国,休兵止戈是必然的。

    “朕明白,你且告诉朝鲜三国使者,便说满清覆灭,贼酋放逐,祸首多半伏法,朕不忍看朝鲜百姓再遭战乱,让三国休兵止战,接受理藩院调停和问询,是顺是逆,待理藩院查明之后,再行区处,若调停期间,再有战祸,帝国定然兴兵问罪,绝不姑息。”李明勋沉声吩咐道。

    “陛下英明,定能一统朝鲜三千里,让朝鲜一族永沐中华之光辉,陛下之仁德,微臣代朝鲜万民谢陛下厚恩。”李德灿再次跪倒在地,磕头谢恩。

    常阿岱到了李德灿府上的时候,门房之内正是呼天抢地的哀嚎声,常阿岱知道,这是李家遣散那几个收朝鲜使者银子,引其进家惊扰主母的侍从,都是跟了李德灿十几年的老人了,一并遣散,丝毫不留情面,就是怕有人借题发挥。

    好在常阿岱久在李德灿手下,这次从辽宁调任理藩院,常阿岱也是李德灿主动请求带来的几个随员,因此得以进入,却见李德灿竟在书房中吃饭,一边还拿着各类公文看个不停。

    常阿岱看了一眼,但见饭桌上不过只有两个热菜,还有两种酱菜,肉菜也只有一样,主食则是馒头和米粥,他不禁感慨:“大人过的也过于清苦了些。”

    李德灿笑了笑,夹起一块腌的翠绿的小黄瓜,说道:“六必居的酱菜,还清苦吗,在朝鲜,就是两班也未必享用这等饭菜,你可不知道,我在朝鲜的时候,经常几个月见不到一点荤腥。”

    说着,李德灿放下公文,又道:“我不过是一朝鲜低贱,机缘巧合得侍新朝,被陛下委以重任,先军管济州,又辅佐首相,继而封疆,如今又为帝国半相,每一次升官,我都是战战兢兢,时刻不敢忘了自己的本分,如履薄冰,生怕别人挑出什么不是来,二十多年了,习惯了。”

    常阿岱抱拳说道:“下官若想有所成,也要效仿大人才是。”

    李德灿摆摆手,直接说正事:“内藩礼制和绥靖法令的事,陛下已经允了,关键的索丁问题上,也是愿意赎买,这事定下,日后理藩院的事情也就有规矩可依了,明日把细则拟定好,派遣到各旗佐传旨的人也要仔细挑选,万不可在实施的时候出现错漏。”

    “下官记下了,一定盯着办理.......大人,下官从朝鲜三使口中得知了消息,下官怎么觉得陛下不是要择其忠顺者为藩,反而要........。”常阿岱小心问道。

    不等常阿岱说完,李德灿放下筷子,提醒道:“这非你职权之内,就不要滥言,你心有猜想,就留在肚子里,莫要让旁人知晓,坏了大事,小心你的前程,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我就无需教你了吧。”

    “是,下官一定把这事烂肚子里,绝不告诉任何人。”常阿岱连忙发誓。

    李德灿点点头:“这事原本也是无需对你保密的,但目前不是你能接触的,但也要提前预备,据我所知,尔父满达海郡王执掌辽东、朝鲜之事,对西国内情定然熟悉,你可写信给他,要其找几个熟悉西国朝局的人来,这次虽然陛下俯允,为西国开罪,但却也不能轻轻放过了,先让他们把国中两班奸臣清洗了,干完脏活,日后帝国也好接纳。”

    常阿岱微微点头,一想到李德灿出身贫寒,对朝鲜两班多有憎恶,他问道:“若大人有嫌恶之人,也可开具一份名单,借机处置也就是了。”

    “那倒是不必,但你记着,这次惩治西国权奸,要罪责全族,犯官及其家属,一并解押京城,交由帝国审问定罪,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解押十万人来。”李德灿说道。

    常阿岱被这个数量吓了一大跳,就算把西国的两班一网打尽,怕也凑不出这些人来,更不要说这次是拉拢武班清理文班,就是祸及全族,也难凑齐,他很是不解,眼前这位说到底也是朝鲜人,什么深仇大恨,让他兴如此大狱,常阿岱道:“大人,十万人实在是太多了,怕是连坐全族,外加奴仆也是不够呀,最后或许会牵连佃户之流。”

    “若是那样就更好了,那些两班贵人和奴仆只能当两条腿的牲口用,佃户都比他们有用。”李德灿笑道。

    见常阿岱依旧不解,李德灿说道:“实话告诉你,这十万人是给云中绥靖区要的,你可莫要忘了,内藩礼制和绥靖法令上,事是云中许将军做的,功劳却是你我的,说白了,咱们是摘了许将军和侍从室的桃子,许将军人脉深厚,无论如何不好得罪,如今他绥靖云中,屯粮垦荒,正缺人少,既然在朝鲜一事上有机会,便为其筹谋一二,也算还了他人情,懂了吗?”

    “明白了,这样许将军非但不会怨您,还会感激您。”常阿岱击掌而赞。

    “你到是乖觉,许家是帝国新贵,军政两届都是煊赫,非你我这种人家可以招惹的,我虽是他许汉风的上官,却也给他留足情面,才不会招惹是非呀。”李德灿颇为无奈的说道,继而问:“你今日到我家中来,不会只为了公事吧。”

    常阿岱尴尬一笑,说道:“按规矩,内藩旗主分为三批,两年一轮换,在京中效力,下官父亲不想做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所以下官想在您这里求个饶,能否宽限一届,下一届再择家父?”

    “尔父不是一直在京城效力吗?”

    李德灿知道,理藩院这边是草业初创,什么规矩都没有,但凡立规矩,就要用人受罚,显然,第一届旗主就是道的,危险重重,但李德灿也知道,满达海这几个月都在京中,听闻还得宫中召见了几次,怎么会害怕呢?

    “家父倒是不怕初来乍到惹出麻烦,是想着回到封地,整顿军备,来年征伐漠北,也好在军前效力呀。”常阿岱老实说道。

    “也罢,也罢,既是为战事考虑,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怕是尔父不仅不想职守第一届,心里还有了人选吧?”李德灿问。

    常阿岱连忙抱拳:“什么都瞒不住大人,确实,父亲想着,岳乐正年轻,常年在战区行走,可先于父亲在理藩院做事。”

    李德灿记下这事,他也知道,岳乐与满达海不太对付,但不由得提醒道:“这事许你父子也无不可,但有两件事你可要听清楚了,第一,不可因私事而暗中加害,坏了理藩院的规矩。第二嘛,藩臣旗主在京中职守,是福是祸,谁也说不准,可不要哪日人家岳乐在京中得受天子重用,你父子再来说我的不是。”

    “决然不会,请大人放心不是,家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娴熟战阵而生疏政务,担心浪费了光阴,不得为陛下尽忠,为后人谋福。”常阿岱拍着胸脯保证。

    “好好好,你父子既是这个心思,我也就不多说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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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南美白银,南非盛产黄金,财富汇聚于我,武士献上忠心。暹罗越南粮仓,澳洲广袤牧场,朝鲜铜铁煤矿,南洋遍地蔗糖。印度种茶织布,东北参茸硬木,大明人力充足,台湾林中猎鹿。马六甲港咽喉,香料胡椒肉蔻,万国商贾齐聚,海关不愁税收。伊比利亚双雄,外强中干平庸,帝国残阳没落,无有当年雄风。侵略台湾红夷,屠杀同胞仇敌,崛起之路绊脚,必要杀之祭旗。三尺青锋在手,无敌舰队吾有,虎狼之旅十万,原为中华奔走。东虏尽海波平,野蛮终于文明,若问平生之志,祈愿华夏中兴。七海扬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七海扬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七海扬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