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七海扬明TXT下载七海扬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七海扬明全文阅读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七 专业

    “卑职不敢。”许汉风谦虚说道。

    李明勋笑了笑,说:“你既然知道原因,总结如此精炼,想来也多有思考,你以为当如何处置这些蒙古部落。”

    许汉风连忙说道:“卑职原以为,山东决战大胜,我国当先安定中原、西北和湖广之地,但裴将军在巴林桥大破蒙古各部,却是给了我国一个控制漠南的好机会,只要漠南到手,那便是满清顺利逃亡漠北乃至西域,也不过是边陲之患,不伤根本!

    卑职以为,还是以招抚为主,巴林桥大胜,足证明我国在草原作战的实力,也打击了蒙古各部对满清的信心,如此,先改第三步,殿下可先发大令于塞外各部,免其助纣为虐之罪,招抚藩封,承认其现有利益,以让漠南与满清决裂,到那个时候,各部归附,再行拿捏分化,也不会失却利益。

    其二便是对黄教的宗教政策,卑职军校毕业后一直研究蒙古,对黄教多有了解,卑职发觉,黄教与我本土的佛教、道教颇为类似,愿意顺从世俗政权,面对权力和利益,多有权变之策,卑职研究黄教与满清之间的政策,发觉其不仅没有阻碍满清统治蒙古,反而协助满清统治蒙古各部,倒是对黄教可有宽免政策,以其为我国所用。”

    何文希道:“那是不是对蒙古太过于纵容,无法实现长久而实际的控制?”

    许汉风连忙说道:“何长官,实际统治那是长远之计,哪里是一蹴而就的,如果此番处置妥当,就可以先把漠南吃下,满满消化,如果抓不住这个机会,只能先安定边墙之内,待国内大定后,在征漠南,平白多五年、八年之功,而满清也会借机骚扰边墙,靡费资源之巨,难以承受。”

    “只怕国内舆论不许。”何文希倒是对许汉风的反驳不感觉丢面子,笑道。

    许汉风连忙说:“舆情不许,早在吉林绥靖区成立,招抚满达海的时候就不许了,何必是现在呢?”

    李明勋笑了:“舆论倒不是问题。”

    当初招抚满达海也是对国内舆论的一次试探,说白了,合众国胜利大进军的这个当口,国内的商人阶层想要吞下利益,官员们想着到传统汉地升官,本应该最痛恨满蒙的是中原百姓,久经战乱的他们也想着尽快安稳,休养生息,仇恨这种东西,除了与仇人面对面的时候会爆发,就是吃饱喝足之后的找后账了,这也是李明勋认为舆论不是问题的原因,等到国内百姓想仇恨问题的时候,怎么也得等完成鲸吞满清之后,那得好几年了。

    许汉风得到李明勋支持非常高兴,李明勋问道:“像你这样,侍从室对蒙古和满清对蒙、黄教政策熟知的人有几个?”

    “除了卑职,还有两个。”

    “统帅部、陆军参谋部或者其他部门有与你志趣相投的吗?”李明勋又问。

    许汉风连忙说道:“因为大陆战场要涉及蒙古,执政官阁下曾经调遣了十名熟悉蒙古的行政官到统帅部,但随即被拆分了。”

    李明勋道:“好,这样人就够了,以你为主,在侍从室下成立一个对蒙政策研究小组,找二十个人来做这件事。”

    许汉风欣喜万分:“好,卑职这就去做,明天就提交名单。”

    李明勋摇头,拿起衣架上的外衣,说道:“不用提交名单,你去统帅部,先把人招来,给你四个小时的时间,午饭之后,我们立刻出发,前往巴林桥。”

    何文希大惊:“殿下,您要出塞北伐吗?”

    李明勋点点头:“看来我这低烧是闲出来的,一有大事,立刻清醒了,把晋王招来,招抚京城的事你们二人商议着办,让曹禺集结近卫骑兵师,凑一万骑,下午便出发。”

    “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殿下,京城马上光复,您有更重要的事啊。”何文希拦住了李明勋。

    李明勋笑道:“你说是登基称帝吗?怎么也得等元老议员赶到后再说吧,再者,京城不也得收拾干净吗,我可不想继续在这里等,方才你说北伐,不是北伐,只能算是狩猎,好了,去做吧,有你和晋王在,还有什么我不放心吗?”

    何文希眼见李明勋不肯松口,只得应下,李明勋道:“对了,京城里肯定有黄教喇嘛,你寻几个来,寻不到,就让济度满达海送几个来,我有大用。”

    半个月后,巴林桥边。

    李明勋裹紧斗篷,从马上下来,对着要施礼的将校摆摆手,踩着烂泥进了大帐之中,总算是被让夹着雪的雨水流进脖子里,李明勋嘟囔道:“三月了,怎么还有雨夹雪,怪异的天气。”

    进了大帐,李明勋脱下斗篷,让人到火边去烤,说道:“去,弄碗茶来,不要奶茶,太腻了。”

    喝着粗茶,李明勋坐在椅子上,听着裴成义的汇报:“俘虏倒是一直安定,没有出什么乱子,但巴特、巴音等报回了消息,他们追剿清军残部,斩获不少,不仅俘了不少满蒙贵族,还招抚了沿途几个旗的蒙古部落,独独没有发现清帝的踪迹,几个越过兴安岭的道路都是派去了人马,都没有寻到踪迹,末将该死,没有捉到满清皇帝。”

    李明勋摆摆手,知道裴成义在自责,他第一份捷报里,可是保证不日会擒得清帝,献于京城的,李明勋问:“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捉到清帝吗?”

    裴成义摇摇头,李明勋说道:“你以为巴林桥一战,清军大败,就连精锐的葛布什贤哈超都被你灭了,清帝肯定会仓皇向漠北撤退,实际你小看布木布泰那个老女人和索尼,这两个人很清楚,没有漠南部落,就不能平衡漠北部落,如果不能平衡漠北,满清皇室就无立锥之地,所以,他们肯定不会北逃,而是向西去了归化城,在那里收拢各部,再北去漠北。”

    “向西?”裴成义脸色变了。

    李明勋不在乎的说道:“行了,这都是小事,清帝生死根本不重要,反正有没有满清都要远征漠北的,有清帝在,还能让其归拢漠北部落,给我们一网打尽的机会呢。不提这个,你麾下兵马士气如何?”

    裴成义老实说道:“士气并不高,幸亏巴林桥一战赢了,不然末将只能退回辽东了,兵卒死伤并不严重,但军马死的太多了,至少有五成军马倒毙,而且此地距离辽东太远,军需跟不上,这大半个月,士兵吃的三餐里,粮食、干菜在减少,肉和奶制品增加,藩兵还好说,其余的都不适应,再加上冻雨,生病的人很多,士兵有了情绪,担心继续向北进攻,或者向西推进。”

    李明勋摆摆手:“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倒是不会了,我已经命令统帅部往这里送军需,至少茶叶是不能少的。”

    “对,士兵们最想要的是茶!这很能解腻。”裴成义笑道。

    “被俘的蒙古人怎么安置的?”李明勋问。

    “贵酋、士兵都集中到了俘虏营里,普通的牧民则按照一百五十户一个佐领先行编列了,一共编列了二百四十个自由民佐领和六十五个奴隶佐领(原贵族、哈日出特的家小),除却要赏给有功藩将的,还有二百二十个自由民佐领划归直辖,牛羊太多没有统计,只得先分给这些佐领牧养,以免冻死太多,末将的意思是,先向辽西、辽东安置,不然牛羊肯定死很多。”裴成义说道。

    李明勋对裴成义的处置还是满意的,他叫来许汉风,说道:“你带侍从室的人去各佐领统计一下,优先统计各佐的壮丁情况,再看看,各部之中有多少汉人,无论是买卖来的,清廷赐婚带来的,抢掠来的,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都统计出来。”

    “听说有几个蒙古贵酋向我们投诚,有多少人?”李明勋问道。

    裴成义让开一步,让出了袁凯文,他一直在辽东军管区负责安抚之事,随征草原后,就负责这类事情,袁凯文说道:“殿下,巴林桥之战后,清帝不知所踪,原本以北的蒙古各部是要跟着清军去漠北的,但现在无人组织,许多人派遣使者想要投诚,卑职只能应下,一切待遇已经请示了统帅部那边,只是他们多半以旗为单位请降的,使者也多在营中,卑职与裴成义将军商议后,原本想让这些部落先去辽东方向,以免清廷反应过来,再行勾结,可他们拒不迁移,执意要求先归附,再行听命,前些日子听说您要来,更是要求先见过您。”

    “果然还是心存侥幸!”李明勋心道,他想了想说:“你好好招待那些使者,告诉他们,先安心等两日,两日后,我给他们一个答复。”

    马厩。

    乌力吉带着七八个蒙古兵走了进来,马厩里或躺或坐围了一百多人,他们全都蓬头垢面,面容枯瘦,神情木然,所有人都赤脚,没有一个人衣着完备,大部分人只有一件破布袍子,这些都是俘虏,不给他们穿鞋,少衣服是为了让他们无法逃跑,他们只有相互挨着,抱着枯草才能在马粪之中度过寒冷的雨夜。

    “主子.......。”一个蒙古兵查验了一下,走到乌力吉面前。

    乌力吉抄起鞭子抽了这个蒙古兵的屁股,怒斥道:“叫长官!你已经不是贵人的奴才了,现在你是一名新朝士兵,再敢胡言乱语,我缝了你的嘴巴!”

    那蒙古兵连连告饶,说道:“长官,点验清楚了,这里都是科尔沁的,一百三十个人,其中有四个快不行了。”

    在俘虏们各色眼神之中,乌力吉走到人堆里,看到那四个躺在地上的人,四个人都是受伤过的,伤口多半流脓,看眼睛也是迷离了,显然快要死了,乌力吉拔出匕首,挨个刺穿了他们的心脏,解除了这些人的痛苦,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神佛庇佑,乌力吉不过是怜其痛楚,给予慈悲,神佛明鉴。”

    做完了这些,乌力吉站起来,发现俘虏明显分了两堆,一堆三十五人,残留的甲叶还能看出他们曾是精锐的兵卒或是队头之类,显然都是哈日出特一类的,但一想到只有一百三十人,明显感觉不对,问道:“这里应该有二百人才对,其余人逃走了吗?”

    大堆人群里走出一个家伙,小心说道:“刚才来了一个叫阿克墩的主子,挑走了几十个,说是以后就是他的领民了。”

    “娘的,阿克墩这个货,这么早就开始搜刮人了。”乌力吉愤愤不平。

    “好了,都起来,跟老子去干活!”乌力吉抱怨了几句,把地上的人抽打起来,一群人踉踉跄跄的跟在了他的身后,一个身材魁梧的哈日出特怒道:“汉人的走狗,早晚不得好死。”

    一群人来到军需这里,乌力吉上前与军需官说了几句,那军需官指了指一辆大车,乌力吉招呼人上前,把车厢打开,里面全是衣服靴子,看式样还都是贵人们享用的,乌力吉道:“一群好运的家伙,都换一身行头吧,你们看了这些东西一辈子,终于能享用一次了。”

    俘虏冻了好些时日,见有暖和的衣服靴子,一拥而上,各自换上,穿好了衣服,俘虏们精神好了很多,方才还咒骂乌力吉的家伙嘟囔道:“娘的,这是要拉我去杀头么,若是杀头前给一顿饱饭,那就好了。”

    “穿戴好就站起来,跟老子去吃饭,看你们那群狗样子,没力气,怎么干好上官们交给的活计?”乌力吉抽打着鞭子,咆哮道。

    “阿林,你可真神了,竟然真的给饭吃。”一人说道。

    阿林便是那哈日出特,他未曾说话,另外一人说道:“可别真神,我可不想死。”

    百十人被拉到伙房处,此时已经过了中午,这里清净的很,只见几十个女人孩子在帮着刷碗刷锅,担水劈柴,依旧是忙碌的景象,乌力吉显然认识伙夫长,逃出一盒烟,递给了他,说道:“老哥,上官差遣我弄些俘虏干活,可这群人两天才吃一顿饭,干不了活的,赏他们一口饭吃吧。”

    伙长接下烟,点了一支,脑袋探进帐篷看了一眼:“吃饭的时间过了,只有剩菜剩饭了。”

    乌力吉笑了笑:“不嫌弃,有吃的就行。”

    “那你让人去搬吧,他们要是打碎了锅碗,老子可是不饶的。”伙夫长提醒了一句。

章八 浮屠

    乌力吉挑了十几个伶俐的跟着进去,阿林没在其中,他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吃什么,嘟囔道:“娘的,都杀头了,还要吃剩饭,也不给老子来点热乎的肉吃。”

    阿林以为顶多能吃点窝窝头馊糜子之类的,却是不想进去的人抬出来十口比磨盘还要大的铁锅,里面的东西还冒着热气,铁锅直接被架在了外面的火塘里,肉香从里面传来,还有就是一桶白色的汤放在一边,阿林跑过去,看着锅里飘着一层白油,心想至少能喝些肉汤,但拿起勺子的他一搅动,下面全是羊肉,肥瘦相间,那人抓起来就往嘴里送,烫的哇哇大叫。

    乌力吉的手下过来,鞭子抽打之下,才是稳住了局面,乌力吉大喊:“都来拿筷子和碗,都小心些,谁把碗摔坏了,老子扒了他的狗皮。”

    领了碗筷的人坐在了锅前,加了柴的火塘让里面肉和汤翻滚起来,更是让人垂涎,也顾不得用勺子分,众人直接用筷子夹肉往嘴里塞,烫的直哈哈,阿林吃了一阵,说道:“哈哈,想不到我阿林临死前还能吃一顿这等饭菜,便是下了地狱也是不亏了。”

    “阿林大哥常年跟在台吉身边,哪里短过肉食?”一个俘虏说道。

    阿林摇摇头,搅动了一下锅里的肉和汤,说道:“肉自然没少吃,骨头也没少啃,但你们可看仔细了,里面辣椒、花椒、大料都是齐全的,香料更是放了十足的分量,这些玩意就是台吉也吃不了这般全乎........。”

    “阿林大哥,你说为什么东番人吃这些好东西?”那人又问。

    “我怎么觉得,这是旁人吃剩下的?方才我到帐篷里去取的时候,是三五个锅折进一个锅里才抬出来的。”有人说道。

    阿林说:“放屁,吃剩下的怎么还会剩下这些肉?”

    乌力吉不知何时走来,他吸着一根香烟,说道:“这就是军中弟兄吃剩下的锅子!”

    “那怎么还剩下这么些羊肉?”有人问出来。

    乌力吉道:“新朝的天兵吃不惯咱们蒙古人的饭菜,他们喜欢吃猪肉、鸡肉和牛肉,羊肉偶尔吃还行,多了便嫌腥膻,这锅子本是炖羊排羊肉加的辽东送来的干菜,羊排被人吃了,干菜被挑走,剩下的就只剩下这些肉了。”

    说着,乌力吉踢了踢旁边的水桶:“这里面是面汤,面被挑走了,只剩下了汤。可这是最后一顿切刀面了,接下来要换奶糜子,他们就更嫌腻了。”

    “真是奇怪了,还有人嫌肉多的?”

    “是啊,真是一群少爷兵。”

    一群人边吃边讨论,却见洗碗刷锅的蒙古妇孺中传来一阵欢呼,那个一直没多大兴致的伙夫长跑出来,乐颠颠的跑了过去,好像那群蒙古孩子给他带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

    “那群孩子到林子里搜寻蘑菇菌类,用绳索套野鸡,得到的野鸡和蘑菇都是给军中的长官食用的,一只鸡、一斤蘑菇就能换一只羊。”乌力吉淡淡说道。

    一众俘虏神色完全变了,阿林说道:“我本以为咱们打不过东番是因为其火器凶狠,战马剽悍,现在看来,人家能让普通兵卒吃腻了羊肉,足见国力强盛,百姓富足了。”

    见阿林轻声叹息,众人也是感慨:“是了,同样都是战场杀伐的汉子,怎生我们遇不到那等慷慨仁慈的主子,跟着咱们那些主子吃糠咽菜打了半辈子,到了还是吃着人家东番的肉去死,到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自家了。”

    乌力吉抽响了鞭子,说道:“越说越不着调了,吃饱喝足了就站起来跟我来,领工具准备干活了,莫不是真以为让尔等吃饱喝足去杀头吧。”

    “真不杀头?”阿林站起来,还是不敢信。

    乌力吉道:“要杀你早杀了,何必再费这些事儿?”

    说罢,一行人连忙吃喝了一阵,跟着乌力吉再到了后勤仓库,领了锄头、铁锹来,俘虏手里有了家伙事,乌力吉便不那么靠近,骑马持弓在旁,驱赶众人到了巴林桥左近一处山坡,这里原本就是战场,也是在这里,陆军胸甲骑兵击破满洲精锐的,此时的战场更是泥泞不堪,但样貌已经大变,远处的树林少了一层,而延伸到树林的是一个个椭圆土丘,众人了然,这定然是一个个的坟包。

    “这里埋了一千多尸体,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尸体挖出来,干活吧。”乌力吉说道。

    一群人不解,但也是听命做了,地上的坟包不高,用锄头扒拉了上面的土就露出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了,有些甚至抓住腿就能直接从里面拉出来。

    “娘的,东番人够狠的,死也不让人好死,我听台吉说过,把叛徒和敌人的尸体扔在草原上,让狼吃了,便是永世不得超生的,也不知道这些死人生前杀了多少东番汉兵,这般恨他们。”一人拉来大车,见已经扒拉出了七八具尸体,尸体上多是刀砍的伤口,嘟囔道。

    阿林此时已经用一块布捂住了口鼻,他说道:“让狼啃这些尸体倒是不可能,你用脑袋想想,如果让狼啃,应该让咱们拉到山里去,怎么还往平地拉,那里人马如云,什么狼敢去那里吃人?”

    “那你说他们要干啥?”方才说话那人与阿林一起把死尸扔到车上,问道。

    阿林说道:“你看看这些坟包,都是人随意用木棒石铲掘了浅坑,把人扔进去,随意盖了点浮土的,这可不行,等天暖了,尸体腐烂,雨水冲刷肯定冲出来,弄脏西拉木伦河,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条河汇入老哈河,直通辽东的,八成是汉人怕死人引发瘟疫,才是让咱们拉到河边火葬吧。”

    “阿林说的有道理,前段时日,咱们在马厩整日闻到烧火的味道,就是汉人发动老弱把尸体烧了,我听说,还给尸体发了一个罐子盛放骨灰的,咱们挖的要么是满洲兵的尸体,要么是无人认领的尸体,估摸没有人管。”

    俘虏们把尸体聚了几个堆,就是有人拉来柴火堆在上面,一股脑烧了起来,而那些拉柴火来的人也是俘虏,卸下柴火后,四处翻检了一些石块放在车上,又是拉走了,如此循环不断。

    忙活了一个下午,尸体多半烧完了,而拉柴火的人最后拉来了陶罐,装了一阵子骨灰,又是拉走了,阿林等则要求在地上挖一个大坑,把剩余的骨灰扔进去,才是作罢。天色快要黑头了,阿林等才是收工回营。

    在乌力吉的要求下,众人把工具放在车上,列队回去,朦胧之间,就看到桥头边多了一个巨大的帐篷,但细看又不是帐篷,一群人正把石块往上面丢砌,而石块下面分明就是那些盛满骨灰的陶罐,阿林正猜测这玩意是干什么用的,但见看守他们的乌力吉忽然下马,冲着一队人马下跪,周围蒙古人无论兵丁俘虏还是寻常牧民也是如此,阿林看见那一队人都是没有骑马,衣袍也是格外宽大,寒风吹来,风中夹杂着熟悉的经文声,阿林终于明白,那是一群喇嘛。

    阿林也是笃信黄教的,此刻也是虔诚下跪,口诵佛号,而聚拢来的人越来越多,铺满了整个桥头,怕不是有上万人,而围着石碓转圈诵经的喇嘛们声音越来越大,所诵佛号经文也是许多人熟悉的,周围蒙古人开始跟随诵读,声音齐整,传遍四野。

    到了夜间,仪式也是未曾休止,阿林等人跪在地上,眼瞧着一群一群的人前往那石碓前,哪里的黄袍喇嘛们用坚定悠扬的声音说着什么,那些人听完,有人哭泣有人忏悔,然后再次被带离,一开始陆军中的蒙古兵,后来是各部藩兵,接着是蒙古牧民,最后就连俘虏也是成群结队的出现,到了天亮的时候,乌力吉站在了众人面前。

    “都起来,听我说,新朝从佛法昌盛之地为我等请来了得道高僧,为活人祈福,为死人祭奠,我等卑微低贱之人也有幸聆听佛法,你们随我一起去浮屠塔前,参拜佛爷,勿要小心谨慎,不可有不恭不敬之语,都跟我来吧。”乌力吉说完,带队上前。

    浮屠塔下有数十喇嘛,黄色僧帽红色僧袍,身有宝光,面带庄严,俱是得道高僧的做派,见乌力吉等人跪定,其中一人声音洪亮的念诵佛号和经文,讲解了一番道理之后,才是双手合十说道:“尔等不尊上苍,南犯汉地,再造仇怨,菩萨才是降下新朝天兵,假借天兵惩罚尔等,西拉木伦河边才有血流四野之灾祸,尔等本有极大罪过,本应身死刀矛之下,堕入地狱之中,为毒虫蟒蛇所吞噬,该九孔流血,七窍化脓........。”

    那喇嘛说的是藏传佛教教义中,地狱对罪人的惩罚,他声音洪亮,面带斥责,所说之话都是大家熟悉的传说,说的是亦真亦幻,讲的是栩栩如生,这些人早已有畏惧之心,听喇嘛如此说,个个抽泣不止,跪地认罪......。

    “.......尔等罪恶,人人该死,然上苍有好生之德,菩萨亦不忍过多杀戮,亲闻天朝新君慈悲,宽恕尔等罪恶,死者已替尔等受罪,生者不该再有邪行,新君慈悲,念尔等有悔过之心,亦不忍死者遭罪,便让我等建浮屠于战场,置于舍利于骨盅,超度亡魂,让其可转世为人,脱离地狱万般苦楚,死者超脱,尔等幸存之人当如何,可知?”喇嘛高声问道。

    一俘虏膝行几步,恳求道:“求佛爷明示。”

    喇嘛说道:“菩萨宽恕尔等,皆因天朝新君之德,尔等日后万要重新做人,报效新君,不可有悖逆忘恩之举,永生永世为新朝顺民,才可在今生享新朝德政,得安乐余生,将来是死,也是到西天极乐,而非地狱身处,下辈子转世,亦会有福报........。”

    “谨遵法旨......。”一众俘虏呼天抢地,齐声高呼。

    最后一批宣讲完毕,喇嘛们团坐于浮屠之前,齐齐念诵金刚经,周围俘虏牧民,也是跟随念诵,乃至藩兵归义也是如此,数十万人口诵佛号,如一而行,实在震撼。

    不远处一土丘之上,巴特和巴音等诸多蒙古将领诵经完毕,巴特走到李明勋面前,说道:“殿下仁德,天下唯一,我等唯忠心相予,才可报答万一。”

    “此乃血腥战场,亦是止戈之地,此番浮屠于此,当建立寺院,恩养佛士,才可超度亡灵,然,死难有功将士,也必得福报,待佛寺建立,我当安置将士骨灰于此,立下英灵之碑,旌我将士,彰我军功!”李明勋宝相庄严,正声说道。

    众人谢过,李明勋随后便是颁发恩赏,莫要说巴林桥一战有功将士人人得赏金牛羊,就算是普通牧民,也得衣食之赏。

    众人感恩,万岁之声很快压倒了佛号,久久不息。

    忙了一个晚上,李明勋回到大帐,许汉风在他身边,跟随侍奉,悄悄打量,在帐篷外还是宝相庄严,信佛笃定的元首殿下,进了帐篷便是踢掉靴子,扭动脖颈,抱怨起来:“忒也冗长了,累死我了。”

    这前后反差让许汉风无法相信这是一个人,李明勋问:“汉风,我在那土丘上演的好吧。”

    “演.......。”许汉风不敢说那句话。

    李明勋道:“上位者都是最好的演员,你呀,可学着呢。”

    许汉风认真点头,李明勋又问:“那各部使者都亲眼见证了今日之事吧。”

    许汉风想了想:“不光见了,他们也去拜佛了,看反馈,应该是影响不小。”

    李明勋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安排他们回去吧,让他们回去告诉自己的主子,就说只要他们带所部诚心来投,新朝便承认他们对各部的领主权,以往与满清媾和之事不再问罪,他们的世职也可得保留。”

    “这太宽纵了吧,这几日您训示我们所定索丁、索奴、比丁等政策,还未曾达成一致呢。”许汉风说道。

    李明勋道:“先抓住牛鼻子,牵到了手,还不是愿意怎么割肉,就怎么割肉么?”

章九 各部

    “卑职仍然觉得您对蒙古人过于优渥了,虽然实封满达海之后,国内没有多大的舆情动荡,但已经有人说,您优待胡虏苛待汉家了。”许汉风提醒道。

    李明勋站起身,舒缓了一下紧绷的肌肉:“其实很简单,第一,汉奸永远比外贼更为可恨。第二嘛.......,这种态度其实很复杂,但有第一条就够了,足够驳倒那些人了。”

    见许汉风有些失望,李明勋说道:“你与同僚制定的那些政策肯定能用上,但不是现在,有一件事,你立刻去办,那就是从俘虏里挑选一些人给他们战马干粮,让他们把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然后宣告四方我对于蒙古各部的态度,时间很紧迫,我们与满洲争夺蒙古部众,越快越好。”

    许汉风施礼之后,便是去办了,这个时候,裴成义也是进来,他问道:“殿下,听闻您在准备西征的事情?”

    李明勋点点头:“当然,清帝逃往了归化城,大量的蒙古部落在那个地方,我们不能坐视他们收拢这些部落去漠北,虽然通过承认蒙古贵酋利益和尊崇黄教,我们在争夺蒙古部落上与满清处于同一起跑线,但必要的军事压力还是要给的,其实什么政策都没有你在巴林桥的这场大胜重要,所以必须西征,到草原腹地耀武扬威一番。”

    “那让末将随军吧。”裴成义连忙请缨。

    李明勋摇摇头,走到地图前说道:“不,击败了满蒙各部的你此刻在这片草原拥有绝对的威信,我需要你镇守此处。你看地图,漠北南下漠南,还是走兴安岭这条道路最为便捷,沿途水草丰美,便于大军行动,我需要你亲自镇守经营此地,现在防止漠北满蒙敌军南下,未来由此北上征伐。”

    李明勋的手在周围划拉了一圈,说道:“现在我们手中有超过四百个直辖佐领了,外加上新旧归附的蒙古部族,佐领数量会超过八百五十个,这几日我也看到了,没有经过准备和适应,陆军的士兵不太适合在草原长时间的作战,更不胜任长途奔袭,所以此次西征,除了近卫骑兵师随征之外,还包括巴特所部,辽东和吉林的藩兵,再有就是要归附的各部蒙古,我会让他们一个佐领抽三十名精骑兵随征,杂七杂八算下来,有两万五千骑,满清仓促之间绝对拿出能对抗的力量。

    等蒙古部落招抚完毕后,外藩各部会迁徙到科尔沁草原,新编的直辖佐领一半暂时安置到辽东,其余的佐领全盘交由你指挥,修筑城堡、运输物资、存储军需,此外还要侦查漠北,招抚各方,这个夏秋季,你需要的就是稳住这片区域。”

    李明勋示意裴成义坐下,让人给了他一杯茶,解释道:“裴成义,你和其他的陆军将领不一样,你并不是纯粹的将军,你在永宁做过阿海的副手,经略辽东的时候也展示出了治政的才华,领军与治政两样你是兼备,在我麾下,这是独一无二的,只有把草原暂时交给你,我才会放心。

    你要知道,辽东地广人稀,北方尚未平定,合众国能给你的支持实在有限,西征河套是很简单的事情,但经略草原却很难,西征之后是平定传统汉地,至少两三年里,千里草原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领袖,除了你,我还能信任谁呢?”

    正当李明勋筹划西征的时候,一支部众正沿着泥泞不堪的草地西迁,天空上飘荡着雪花,地上却是泥泞冰凉的雨水,穿过草原、戈壁和沼泽,进入了肥美宽广的乌兰察布大草原,举目望去,天上是一片雪白,地上却是暗黑一片,黑白交错之间,则是越看越远的地平线。

    这似乎是一个小部落,人和牲口排列城了纵队,一路向西,风越来越大,把冻雨往人的脖子里灌,隐藏在泥土中的岩石和水洼是马匹的敌人,所以前进的速度不快,未免掉队,骑兵们把马拴在一起,用皮帽子和皮革蒙住口鼻,一个骑兵赶到一辆大车前,对着里面大声喊道:“主子,主子,前锋接触到了索尼大人率领的骑兵,正在赶来。”

    车里塞满了皮子,布木布泰原本抱着惊慌失措的皇帝在休息,却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了,小皇帝睁开眼睛,立刻钻进了布木布泰的怀中,喊道:“是汉人打来吗,是汉人打来了吗?我们都离开他们的城市里,怎么还要追杀我们?”

    说话间,玄烨的声音中夹杂了哭音,布木布泰紧紧抱住玄烨,安抚了两句,对车外喊道:“让车队停下休整一下吧,索尼到了,直接让他进来就是。”

    小半个时辰,这支科尔沁的余部在背风的干燥山坡扎下了简易营盘,支起了帐篷,被寒风摧残的牧民选择和牲口挤在一起,以减少三发热气,索尼钻进帐篷的时候,嗅到的是没晒干的牛粪发出的臭味,还有奶香和肉香,此刻令人作呕,再看太皇太后,依旧斗志昂扬,但年幼的皇帝此刻脸色极为难看。

    “奴才护驾来迟,请主子恕罪。”索尼跪在了地上。

    在当初逃离京城的时候,布木布泰就与索尼兵分两路,她与遏必隆一起去科尔沁,归拢周围的部落,沿着兴安岭去呼伦贝尔,而索尼则带领部分满洲兵、大部察哈尔和部分科尔沁人到归化城一带,收拢这里的部落,沿着翁金河去漠北。

    “别讲那些俗套礼了,这里的情况怎么样,我们在巴林桥失败的消息你应该知道了吧。”布木布泰扔给索尼一张羊皮垫子,问道。

    一路西逃,未免遭遇不测,布木布泰让绕开大路,不接触沿途部落,毕竟这是穷途末路的时候,能相信的只有索尼,其余一概不值得信,但这也让布木布泰不了解巴林桥战后的情势。

    “情况很不好,巴林桥之战后不久,东番李贼率领精骑出现在了那里.........。”索尼盘腿坐下,第一句话就让布木布泰差点跳起来。

    “什么,李贼出塞了!”布木布泰惊呼,在安静下来之后,她说道:“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索尼非常同意:“是啊,山东大胜,江南平定,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横扫天下,劝降京城,去登基称帝吗,不去享受皇帝之位,却出塞远征,实在是可怕........。”

    布木布泰微微点头,神色黯然:“看来,他不准备给我们收拢漠南部落的时间了,我想他会派兵西进,我们必须抓紧了。”

    索尼提醒道:“太皇太后,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差,李贼不仅出现在巴林桥,还在巴林桥战场修造浮屠和寺庙,礼待喇嘛,并且宣慰各部,声言承认各部的领主权,但要向其效忠,出兵助战,而且,李贼还大规模放归俘虏,不光是东面的部落,据我所知,归化城周边的各部也有俘虏放归,他们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奴才不知道真假。”

    “什么消息?”布木布泰问道。

    索尼道:“有俘虏说在东番军中见到了被俘的先帝,还有朱明的永历皇帝!”

    布木布泰立刻难以自制了:“我儿未死?”

    “奴才也不知道真假,但捉的人信誓旦旦说那就是先帝。”索尼道。

    布木布泰站起来,在帐篷里走了两圈,说道:“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时间,蒙古人素来畏威惧强,如今李贼承认其利益,他们定会降服,归化城周边也会如此,我们没有强军弹压他们,如果没有各部出兵,我们挡不住李贼的兵马,他肯定会西征的!”

    索尼也早已意识到这个情况,说道:“原本奴才已经联络上了大部分的蒙古旗,超过六成的蒙古人愿意跟我们去漠北,但消息传来后,很多人不与我们联络了,包括察哈尔的阿布奈亲王,就连归化城银佛寺的僧人也拒绝了迁移的命令,现在情势非常危急,如今各部只是消极对待,奴才想,他们是要坐山观虎斗的,等李贼率军来攻,随时准备背叛我们,太皇太后,时间实在紧迫啊。”

    布木布泰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没有巴林桥之败,索尼至少有一个夏天,甚至有一年时间,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李明勋率军赶到,别说带走蒙古部落,自己能不能逃走都是问题。

    “索尼,不要管其他的了,你先把愿意去漠北的部落向北调遣,再用兵威胁其他,能带走一个旗就一个旗,别去碰察哈尔和归化城的部落,与他们交锋只会耽误时间。”布木布泰说道。

    索尼说道:“主子,如今能弹压住察哈尔和归化城各部,完全靠我手中这支兵马啊,调遣走了,拿因为压制他们,压制不住,迁移部落又从何处谈起呢?”

    布木布泰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会和皇帝去归化城,有我们在,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奴才怎敢让主子们只身犯险?”索尼老泪纵横,跪在了地上。

    布木布泰叹息一声:“都什么时候,还在乎这些呢。皇帝是必然跟着我的,你带上福全,我已经让皇帝封了他皇太弟,一旦出事,他就是继任之君。”

    索尼含泪答应,只能去了。

    索尼麾下兵马倒是不少,除了两黄旗的四千兵,还有土默特两翼旗五千兵,与其他蒙古部落不同,土默特当年相助林丹汗,在被皇太极平定之后,直接分了两翼旗,由满清直接设都统管辖,没有蒙古贵族,是直辖满洲的蒙古部,满清对土默特的控制力可是比对察哈尔之流强大的多。

    在与索尼商定之后,不顾随军的满洲权贵叫苦叫累,布木布泰率领这支小军队一路向西,星夜兼程的赶赴了归化城,沿途所见,许多原本在直隶、山西边墙外的蒙古部落也是向那个方向聚拢,旁敲侧击之下,布木布泰至少清楚,虽然各部都有了心思,但眼下还没有一个主心骨,更没有敢做这个出头鸟。

    到了归化城,布木布泰没有让行营进城,而是在城外驻扎下来,让各部首领来朝见新帝,而且是必须当晚前来,满洲皇帝是突然出现的,又强要众人前去朝见,显然是不给各部串联的机会,当晚,各部的贵酋数十个跪在了小皇帝康熙面前。

    布木布泰扫视众人,知晓这是个各个击破的好时机,如果抓不住,那就无法整合这一盘散沙了,她眼睛盯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脸上,忽然呵斥:“多罗郡王固鲁,康亲王和议政大臣索尼早在一个月前就命你鄂尔多斯六旗前来归化城,为何只有三旗王爷在,你可知罪?”

    骤然被问责,一众人等噤若寒蝉,固鲁也是满脸冤屈,他虽然是鄂尔多斯的族长,也是六旗中职位最高的,但平日管不住其他五旗,怎么能为这种事负责呢,但现在又不能以此辩解,毕竟那是满清制定的规矩,此刻的他唯有懊悔,当初还不如像其他三旗一样,拒不受命,就缩在黄河内围,等东番和满清分个胜负呢。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说的时候,察哈尔亲王阿布奈站出来,辩解道:“启禀皇上、太皇太后,鄂尔多斯三旗没有来,是因为他们早已有了叛逆之心,与东番媾和了,固鲁郡王几番想要与康亲王和索尼大人商议,都是寻不见他二人,其本想亲赴套内征讨,但却是被另外一件大事牵扯住了。”

    布木布泰冷冷看了一眼察哈尔亲王,随口问道:“什么大事?”

    阿布奈说道:“是长城内汉人之事,太皇太后知道,当年大清得天下,山西的八大皇商出力颇多,先皇还在张家口恩赏这些人,如今东番跳梁中原,公然宣布皇商为奸贼,八大皇商反抗无力,欲出塞继续为大清效力,却因关山阻隔,路有强徒,寻不见索尼大人之后,小王只得与固鲁郡王派兵接应,才是耽搁了征讨套内叛逆之事,请太皇太后明鉴。”

    固鲁跪在地上,眼睛咕噜噜的转,他对什么皇商可是一点不知情,更不清楚察哈尔亲王为何帮助自己,思来想去,察哈尔部一直在辽西,自己在套内,没有交情啊,若论先辈,阿布奈的父亲还曾经夺自家祖宗济农之位,双方还有血仇呢。

    “固鲁,阿布奈说的是真是假?”布木布泰问道。

    固鲁连忙说:“是,察哈尔王所言非虚,奴才确实一直忙着接应皇商。”

    “既然如此,今日便饶过你,你立刻传信各旗,让他们半个月内抵达归化城,不容有误。”布木布泰说道。

    处置完固鲁,布木布泰还要再发作,阿布奈说道:“启禀皇上、太皇太后,小王还有下情回禀。”

    “说。”布木布泰感觉阿布奈今日积极的很,只能见招拆招。

    阿布奈看了一眼康熙,说道:“启禀太皇太后,小王眼前天子消瘦,神情不稳,实在痛心,想来是北狩期间,心情郁结,水土不服的缘故,天子年幼,不如让各部各旗的王爷贝勒们,派遣子孙到天子身边轮流侍奉,以宽其心呀。”

    一众贵酋此刻戛然无声,布木布泰深深的看了阿布奈一眼:“也罢,就准你所奏!”

章十 对抗

    接下来,布木布泰展现了多变的政治手腕,对各部的首领各有奖惩,敲打了一番,才是送众人离开,出了满洲军营,各部首领面面相觑,各个神色惶恐,固鲁感念阿布奈救命之恩,问道:“王爷,在下可否去您那里讨一杯奶茶喝?”

    阿布奈哈哈大笑,环视一周,说道:“我那里的奶茶有的是,来多少人都能够喝。”

    说罢,二人骑马离开,阿布奈的大帐在归化城以南,只不过与这个察哈尔亲王的头衔相比,其营中牧户实在是寒酸,想来也是被大量抽调,长期迁移的缘故,而二人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转了一圈,等到王帐的时候,方才朝见皇帝的贵酋多半在这里了,有人不请自来,有人则是被阿布奈秘密请来的,众人一看,多半熟悉,有些私下联络过,只是没有聚在一起。

    固鲁一屁股坐在羊皮垫子上,抹了抹胸口,说道:“今儿吓死我了,若不是阿布奈王爷出言相救,我这脑袋怕是要挂旗杆了。”

    “是啊,这太皇太后好生厉害,摆明了杀鸡儆猴,敲打咱们。各位,咱们聚在一起不会有事吧,若是被那位知道,那不是.......。”一个贵酋说道。

    阿布奈冷冷一笑:“怕什么,索尼把兵调遣走了,满洲人外强中干,只要咱们不内讧,他们不能拿咱们怎么样!”

    众人这才些许安心,其中一人忽然说道:“阿布奈王爷,你说你在君前献什么媚,讨什么好,把咱们的儿孙送满洲人那里,岂不是当了人质。”

    “就是,就是,这下咱们孩子在人家手上,投鼠忌器。”

    一群人不满的抱怨,固鲁却是大吼一声:“胡咧咧什么呢,阿布奈王爷这是救你们,你们没有看到,那个科尔沁的女人上来就要干我,就是要吓住你们,等吓住你们,就不是拿你们儿子当人质了,就直接把各位全都扣营里了,那个时候,才是被人摆弄呀。”

    这话好似雷霆一击,大家都是明白了,固鲁又说:“用脑袋想想,你们谁只有一个儿子?给小皇帝当玩伴,也不过送去一个不成年的罢了,不用送自己最看中的那个,再摸摸自己的裤裆,卵蛋只要还在,就算儿子死了,再生就是了,这可是生死存亡的时候,全家全族的性命和一个儿子的性命哪个重哪个轻,心里没数么?”

    “是是是,这个时候就别斤斤计较了。”苏尼特的贵酋出来打圆场。

    固鲁摆摆手:“好了,大家伙商议一下,咋办吧,反正像今日这般提心吊胆的,我可不敢再过这种日子了。”

    阿布奈见众人要发言,连忙阻止:“且慢!咱们还是把掌握东番消息分享一下,知道的全面才能做决定。”

    苏尼特部的贵酋说道:“大清在巴林桥大败,遏必隆死了,皇帝的亲军全灭,听说被俘虏了三十万人,那场战后,没有一个整旗从东面迁徙,显然没有逃走的部落多半归附了东番。”

    “不用多半,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已经归附了新朝,我与巴林部的郡王有姻亲,他们都选择了归附,要出兵给新君,迁移到科尔沁草原,哦对了,新君还让听消息,三个月内到归化城会盟,不过有一点,所有归附的蒙古贵族都没有得到爵位。”有人说道。

    阿布奈说道:“谁也得不到,你们想,那位可还没真正成皇帝呢,怎么分封咱们爵位?人家成了皇帝,也得先封本国的有功臣子。”

    固鲁喝了一口茶,说道:“爵位什么的有个鸟用,你和你一家过的好不好,还得看手里多少部众,阿布奈王爷是个亲王,说实话,这里的贝勒都比他过的好些,人家承认咱们的领主权,就足够了,日后爵位高点低一点,无所谓。”

    “老早就听说东番人不信神佛,好像什么神仙都不信,那巴林桥礼佛的事情是真的假的?”有人问到。

    阿布奈说道:“八成是真的,诸位没发现银佛寺的喇嘛少了好些个吗,我估摸,不是去藏地找上师请命,就是去了京城直接接触了,咱们蒙古人可离不开黄教,东番人不傻,除非想逼着咱们和满清同命,否则肯定要让咱们继续礼佛的。”

    苏尼特的贵酋又说道:“东番人应该会西征的。”

    “不会吧,汉人受不了草原上长途奔袭,估摸不成。”有人反驳。

    “是啊,就算打这边,从山西陕西出发近便,他们可还没有占领山西呢。”

    固鲁说道:“我倒是觉得应该会西征,你们想,他们俘虏了那么多蒙古人,又招抚了好些个部落,这些人就能给他们凑两万骑,别说两万,就算是一万骑,只要那位到这里晃荡一圈,就能让满洲无法压制所有部落,他们总不能看着咱们几十万人去漠北,将来给他们捣乱吧。”

    “是这个道理。”阿布奈微微一笑。

    固鲁道:“好了,情况知道的差不多了,咱们讨论一下咋办吧,先说好,现在索尼把大队兵马带走了,以满洲人现在掌握的力量,可奈何不了咱们,就怕咱们先打起来,让满洲人占了便宜。”

    苏尼特贵酋说道:“还说什么,依着我,咱们今天就写下血书,联合起来,干了满洲人。”

    阿布奈连忙说:“不可,索尼才走了一天半,尚不清楚他干什么去了,别中了科尔沁女人的圈套。”

    “阿布奈王爷,你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正统的黄金血脉,我感觉就你聪明,你说咋办?”有人问到。

    阿布奈说道:“还是先拖延着,拖延到新朝西征大军到了,咱们再反戈一击,才是上全之策,他们让咱们迁移,咱们就说收拢牛羊牧户,寻找路线水源,理由多找几个,如果派兵来强行让咱们走,咱们走就是了,满洲兵多咱们就听话,他们兵少了,咱们就干他娘的,杀了满洲人,往西跑,反正他们要去漠北的,总不会在这个当口还咬着咱们不放。”

    “说的是,办法是有的,消极对待罢了。”固鲁说道。

    “对,这话说的在理,那咱们就去办吧。”有人起身。

    阿布奈拦住那人,说道:“为了活命,咱们少不得接下来听满洲人的,但是诸位,新朝眼里咱们就是助纣为虐了,为了日后不被追责,咱们一起写个血书,都签名,送达新君那里,让他知晓咱们的归附之心,这样无论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将来都不会被怪罪了。”

    固鲁等人皆是迟疑,固鲁说道:“阿布奈兄弟,这太早了,若是有人泄露了消息,或者满洲人得到血书,咱们就死定了。”

    阿布奈说道:“不会,到时候,你们就全怪罪于我就是了,就说是我逼着你们写的,诸位啊,咱们都是蒙古人,而我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当年我的父亲没有为你们遮风挡雨,今天就是我阿布奈死了,也权当还诸位这一遭了。”

    “哎呀,你这话说的,谁要是敢向满洲人报信,我第一个杀了他。”固鲁怒道,说罢亲手写了血书,按上拇指印,众人也是这般,阿布奈见众人写好,仔细收起来,又提醒众人了几句,才是让贵酋们走了,送走固鲁的时候,他不动声色的拿了固鲁身上的一个铜扣,固鲁发觉了,权当不知道,随着众人离开。

    到了后半夜,固鲁又悄悄到了阿布奈帐内,说道:“阿布奈兄弟是让我回来商议吧。”

    阿布奈赞了固鲁聪明,说道:“固鲁大哥,你知道为什么我反对今日举事,攻伐满洲吗?”

    固鲁道:“不是说了,怕索尼没走远,成功不了。”

    阿布奈笑了:“那是搪塞其他人的,你想,满洲就那点兵马,咱们又在近前,一个人出一百人就拿下了,索尼就算设伏,也挡不住咱们的。”

    固鲁心道也是,问道:“那是为何呢?”

    阿布奈道:“老哥啊,这擒杀满洲皇室的大功劳,一两个人享是大功,一群人来分就是微不足道了啊。而且,你不觉得今天来的人太多了吗,许多与满洲皇室有姻亲的也来了,特别是苏尼特部的塔哈贝勒,爱新觉罗嫁给他家的宗女格格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他所在的旗还在西迁的路上,连兵都没到归化城,怎么就这么积极的要和满洲人喊打喊杀!”

    固鲁眼睛瞪大:“你说他是满洲人派来的!”

    “肯定是,就是那个科尔沁的女人想知道咱们的态度。”阿布奈说道。

    固鲁道:“哎呀,咱们快些跑吧,她知道,肯定派兵围剿的。”

    阿布奈示意固鲁坐下,笑道:“放心吧,我已经知道索尼的去处了,他率精锐东去了,估摸是强迫正在西迁的各部北上,想来新朝西征是真的,他们必须抓紧时间了,没有索尼这支兵马,他们能奈何你我?所以,他们知道了这件事也会权当不知道,哦,你我可要崩住了,无论怎么哄骗,都是不去皇帝行营,最好就装病。”

    “那是那是,我回去就把人调遣过来,咱们合营一处,就什么都不怕了,静心等待新朝天兵来就是了。”固鲁已经明白,若不是今日布木布泰要杀自己,他也得不到阿布奈的信任。

    阿布奈说道:“索尼既然不在行营,这就是咱们的机会,固鲁大哥,擒杀满洲皇帝这等大功,你便不想要么?”

    固鲁眼睛一转,说道:“兄弟,你就说咋办吧,哥哥都听你的。”

    “老哥,那个女人不是让你命其他三旗来么,你做就是了,过两日便说他们不听命,你就派兵去讨伐,绕大青山一个圈回来,与我一起直接灭了行营,不就是了,经过了今日的事,想来那个女人也不会警惕咱们的。”阿布奈道。

    固鲁咬咬牙,说道:“干了,干了!”

    集宁海子。

    西征大军是三月底出发的,却是没有直扑归化城,而是先前往了锡林郭勒草原,将那里的蒙古部落招抚完毕,又招揽了近万兵马,才是西进归化城,抵达集宁海子这块当年察哈尔的冬营所在地的时候,这里已经春草泛青,眼见归化城已经在前,李明勋命各部在这里放马休整,同时编练刚刚加入的两部藩兵。

    待了几日,便是有察哈尔的使者到了,李明勋接见了那使者,却是看到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他不禁愕然,阿布奈怎么会派遣一个孩子来,既然孩子是使者,那他肯定身份不一般。

    “罪臣是察哈尔亲王的嫡子布尔尼。”布尔尼简单的自我介绍。

    李明勋对这个名字不陌生,穿越前看康熙王朝,那个趁着三藩作乱起兵的察哈尔人就叫布尔尼,康熙派图海集结包衣,一路抢掠才是平定叛乱,但这个布尔尼应该死了才是,早在山东战场取胜,满清仓皇逃离京城的时候,安全局的情报官就送上了布尔尼死亡的消息。

    “你有一个有远见的父亲啊。”李明勋感慨说道。

    布尔尼死当然是假的,想来是阿布奈眼见满清大势已去,自己却不得不跟着其迁移,只能让嫡子假死,以便投奔合众国。

    布尔尼拿出一个包裹:“罪臣是送来父亲和蒙古各部的请降书的。”

    李明勋打开那封血书只是看了一眼,放在一边,又看了阿布奈的亲笔信,上面把归化城周边的形势讲述了一番,就连和固鲁的计划也是没有隐瞒。

    “我会派人送你回去,你告诉你父亲,就说他立下大功了,我会好好封赏他的。”李明勋微微点头。

    阿布奈确实立下大功了,因为他告诉了李明勋很重要的军情消息,李明勋一路西来,他原本以为布木布泰和索尼会选择集合蒙古各部,与自己决战,或者坚守归化城,游击对抗,毕竟自己的补给线也不稳定,不曾想这二人铁了心撤退,如果自己还是按照原来节奏进军,怕是要被索尼收拢很多的蒙古部落的。

    “集合全军,立刻开拔。”李明勋下达了命令。

    不久各军集合完毕,将士们披甲上马,向东纵队前进,此时西征大军已经有三万多,细算起来,大部分都是蒙古人,与陆军不同,军中多了许多随军喇嘛,这些喇嘛高声诵经唱佛,为蒙古士兵祈福,而蒙古兵经过他们的时候,也会高呼阿弥陀佛,祈祷平安顺遂,李明勋看在眼里,笑对曹禺说道:“曹禺,也不知是对是错,将来会不会我军中不仅有唱佛的喇嘛,还有长者、牧师之流呢?”

    曹禺道:“末将倒是觉得没什么,驱异族兵伐万里敌,为我中华拓疆,这是没本的买卖呀。”

    李明勋笑了:“你倒是看的开!”

章十一 夜袭

    三位天使辛苦了,请进,热茶已经备好,先喝杯茶........。”阿布奈的王帐之中,阿布奈亲自把打扮成贫苦牧民的许汉风、阿克墩和阿桂三人让了进来,热情的招呼。

    许汉风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口干舌燥,正想喝茶,倒是阿克墩与阿桂二人局促的很,相互看了一眼都是明白了对方的窘迫与自己一样。

    这个招待自己的人是谁啊,那是察哈尔的亲王,成吉思汗的嫡子子孙,伟大的黄金血脉,蒙古人中最尊贵的人啊,这种人,若是以前见到,自己连跪下亲吻其皮靴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却被他客套招待,这种反差,实在让人一时很难接受。

    许汉风喝了两口热茶,驱了身上的寒气,问道:“阿布奈殿下,清廷行营那边怎么样了?”

    阿布奈脸有异色,说道:“原本还好,固鲁郡王的八百精骑已经埋伏到了大青山,随时可以动手,可今日不知为何,出了岔子,行营成了两个了。”

    许汉风听了这话,说:“茶就不喝了,先办正事,趁着这身行头还在,去看看。”

    阿布奈也连忙换上一身破烂,一起伪装成迁移的牧民,到了行营之外,只见原本的归化城东也多了一个满洲行营,与原来的行营一对比,完全一样,出入的都是两黄旗精兵,寻常人根本靠近不得,几个人看旗帜、辨服色,也是没有看出个所以然了,而皇帝居所在中间,用望远镜看去,也是被旗帜帐篷挡住了视线,显然这障眼法很有效。

    回到王帐,许汉风说道:“大军已经从集宁海子出发,相信满洲得到消息也是今天,不能再等了,阿布奈殿下,你和固鲁的兵马合起来,料理不了两个行营吗?”

    阿布奈老实说道:“实在是兵马太少,天使不知,前些日子有一部科尔沁不落迁移来了,为行营提供了上千精锐,而这几日满洲人分化瓦解,那日参加密议的都靠不住,更何况,这两日,两个行营之间人马调遣不断,我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兵马,贸然分兵怕是都吃不下。”

    阿克墩忽然问道:“殿下,不是说,您的次子尚在满洲营中为人质么?”

    “确实如此,但罗布藏根本出不来,无法传递消息呀。”阿布奈也是有些焦急。

    阿克墩道:“您可以派人去探望呀,打探一下虚实。”

    阿布奈恍然大悟,说道:“好,我立刻派人去给罗布藏送春日的衣服。”

    许汉风微微摇头:“怕是进不去,满洲人拿了衣服也就是了.......。”

    左右没有其他法子,阿布奈立刻派了两拨人去,很快,前往城东行营的人回来了,回报说,罗布藏没在那个行营了,让送去城西。

    而又过了半个时辰,城西行营的人也回来了,却是两手空空。

    “你看到罗布藏了吗,确定是他吗?”阿布奈问那人。

    “小的认得小主子,确定是他,而且还在帐里看到了多罗郡王和几个贝勒的孩子,小的偷偷问了小主子,小主子说他们近日一直和皇帝陛下一起玩耍,还说那位皇帝身体不太好。”

    “罗布藏有没有见到太皇太后?”阿布奈又问。

    “小主子说,太皇太后一直在帐篷里礼佛,满洲的贵族经常出入其中,还见到一次他们向那个女人磕头,为首的是一位中年亲王。”

    “那定然是康亲王杰书了,除了索尼,行营就他在管事。”阿布奈认真说道。

    许汉风摇摇头:“依旧不能确认那是皇室所在.........。”

    阿布奈沉默下来,许汉风说道:“老妖婆在玩障眼法,兴许真真假假,真的是假的,假的是真的,兴许全都是假的,皇帝根本不在两个行营,藏在其他地方。”

    “要是这样,岂不是抓不到他们!”阿布奈有些后悔。

    许汉风道:“这就要看命数了,阿布奈殿下,这不是犹豫的时候,就城西行营了,你告诉固鲁殿下,今晚就动手,记住,如果城西没有,再扑城东,但是一定不要忘了,无论城西行营有没有,只要破营就纵火,一定要宣扬清帝已死,这样就算抓不到清帝,也能致使其大乱,曹禺、巴特两位将军已经率骑兵在路上,明日肯定能到,敌军乱了,才好控制局势。”

    “是,我这就是去安排!”阿布奈也是知道势成骑虎,犹豫不得了。

    许汉风点点头:“阿克墩也带来了三十人,都是能打能杀的好手,今日随你们一起行动。”

    “好!”阿布奈点点头,却也不知道三十人能做什么。

    阿布奈正要去准备,许汉风拦住了他,让人打开了随身带来的几口大箱子,阿布奈一看,那竟然是一套套棉甲,却是满洲精兵常用的,有正黄、镶黄和正红三种,要知道,两黄旗是如今的皇帝亲军,而正红旗则由康亲王杰书率领,也是掌权之人,阿布奈略微一看,道:“天使,这只有二十套衣甲,怕是混进行营也难发挥大作用,若是被发现,那就前功尽弃了。”

    许汉风道:“自不是给你潜入敌营的,你找二十个会说满洲话的妥帖属下,待今夜行动一开始,便让他们换上这套行头,去周边各营传令,便说大清行营遭袭,太皇太后和皇帝已经安然撤往归化城,让各扎萨克和蒙古亲贵去归化城护驾。”

    “啊!”阿布奈吓得向后跳了一步。

    这意思是要试探各部是否忠诚了,但为何要让自己派人去?将来那些人可不是要怪自己陷害他们么?

    许汉风却知道李明勋为何如此安排,那封血书上,七成以上的部落选择归附新朝,如果这么发展下去,怕是整个河套的部落都是归附的,那样,合众国如何获得直辖佐领呢,大好的蒙古草原河套沃土就这么分封给藩属,那实在是可笑了。

    “殿下,这可是来自元首的命令,元首殿下让我告诉您,未来的蒙古各部不会有太多的亲王,您如果做到这一点,便可继续自己察哈尔亲王的荣耀。”许汉风威逼利诱,微笑说道。

    阿布奈一咬牙,说道:“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归化城北,一处破旧的帐篷里。

    布木布泰抱着康熙,拿着一本书教他学习蒙古语,看起来她有些疲惫,而康熙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布木布泰拍拍孙儿的屁股,说道:“今天就学到这里,去睡觉吧。”、

    “是,孙儿这就去睡,明日再去骗那些蒙古小孩,祖母,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傻,还以为朕生病了,就睡在大帐呢,他们哪里知道,里面只有皇额娘,还有皇叔他们。”康熙献宝一样说着。

    布木布泰笑了笑,说道:“明日不用早起了,中午咱们就向北迁移,尼堪和叛逆的军队就要到了,索尼是个能干的奴才,他已经收拢至少二十万蒙古部落,明日只要带上土默特两翼就可以走了。”

    “好,那明日再去向皇额娘请安。”康熙说道。

    康熙刚刚睡着,布木布泰也要安置,却是听到外面传来微弱的号角声,还有沉闷的蹄声,布木布泰拉过苏茉儿,说:“快些去侍奉皇帝起身,我先出去看看。”

    布木布泰钻出了营帐,外面已经聚拢了百余精兵,布木布泰问道:“尕布啦,发生了什么?”

    尕布啦是索尼的长子,也是少有几个值得信任的人了,他说道:“主子,是一队兵马从北向南前进,似乎去了西行营.......。”

    布木布泰在尕布啦帮扶下登上大车,远远看到一道火光迅速前进,布木布泰说道:“察哈尔等部果然狼子野心,今天刚收到东番兵至的消息,今晚便是造反,看贼军来向,怕是早已埋伏到了大青山,难怪这几日一直没有发现异样。”

    “现在怎么办,主子?”尕布啦问道。

    布木布泰说道:“让营里的人都起来,向西套迁移,向你父亲那里靠近,没有人会想到大清的皇帝会住在这个猪圈都不如的地方,身边只有百十人,千余牧户,我们可以轻易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康熙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央求道:“祖母,敌人去了西行营,咱们快些去救吧,皇额娘还在那里,皇叔也在,还有东行营里,也有不少叔祖、额娘呢。”

    布木布泰玩弄障眼法,布置了两个假行营,自然不能全假,里面兵马是有的,而且也安排了高层,不然根本骗不了这些时日。

    “祖母早已安排了人,你且放心,先随着祖母去西套,过不了几日,你皇叔他们就会歼灭叛逆,带你额娘他们追上来的。”布木布泰撒谎劝说道,她手下的兵卒只有摆弄障眼法的,哪里有人去救援两个行营呢。

    一干人等随后撤退,固鲁却是完全不知道,率领鄂尔多斯八百精骑如约赶到西营之外,快要到的时候,连火把都是熄灭了,为的就是掩藏行踪,却不曾想赶到却发现察哈尔人早已动手,却是持有火把在营外驰骋,释放火箭,典型的打草惊蛇。

    “阿布奈,你在做什么,这不是惊扰了对方么?”固鲁骂道。

    阿布奈笑了笑,说道:“固鲁大哥,咱们干这一票是为了活着享富贵的,可不是为了拼命,我这不是担心满洲人在营中安置伏兵么。

    你且看敌营动静,看火把也不过四五百人,其中一团聚拢,想来是满洲皇室所在,咱们只需冲杀那团火焰,便可擒杀满洲了。”

    固鲁心道也是,这擒杀满洲皇帝是大功一件,但那是用来换富贵的,而不是换命,何必拼命呢,固鲁点点头:“好,殿下在这里坐镇,我便立刻冲锋。”

    阿布奈拉过固鲁,低声说道:“原本是要擒杀满洲皇室献给新朝,却不曾想老妖婆玩了分营的把戏,咱们军中多了三十名新朝天兵,待会破了西营再破东营,只要没有捉住满洲皇帝,咱们得一口咬定满洲皇帝根本就不在这两营之中,这样才不会被怪罪。”

    固鲁点点头:“你想的真是周全,我这就去办。”

    行营都是用栅栏和大车围住的,固鲁派遣骑兵牵引战马在外驰骋,吸引对方注意力,亲自带精兵跟在战马后面,忽然扑到栅栏之后,扔上抓索,拉倒栅栏,系着白布的鄂尔多斯精兵便是杀了进去。

    “铳手,弓弩,放!”一个清亮有力的声音响起,最亮的战团里,上百人阻击,固鲁手下兵卒倒下了几十个,固鲁一看那指挥者,是一个衣服华丽的女人,高呼到:“满洲人的太皇太后就在那里,上,杀了这个科尔沁女人,本王赏他一百匹最好的战马!”

    众人听到如此厚赏,纷纷拼命冲锋起来,顶着箭矢和铅弹冲到了阵前,与敌人厮杀到了一起,一团厮杀不到一刻钟,便是将那战团杀的溃散,至此,行营之中再无阻碍,阿布奈和阿克墩也是带援军赶到,四处追杀,听说发现了太皇太后布木布泰,阿布奈直接去围攻了,固鲁则是聚拢了几百兵,再去冲击东行营。

    阿克墩带兵冲进了帐篷,杀死了两个老兵,却见里面几十个孩子瑟瑟发抖,抱成一团,阿克墩知道,这些都是各部贵酋的孩子,他高声问道:“阿布奈王爷和固鲁王爷的子嗣可在这里?”

    十岁左右的罗布藏拉着一个更小的男孩走了出来,说道:“我的父亲是阿布奈,这是固鲁王爷的幼子。”

    阿克墩微微点头,一手牵着一个,走出了帐篷,对外面等待的阿桂咧嘴一笑:“里面的人杀光!”

    阿桂笑了笑,一挥手,七八人冲了进去,对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砍杀起来,一个也是没有放过,阿克墩眼瞧着阿桂浑身是血的出来,说道:“这下不用担心那些贵人不恨满洲人了,嘿嘿。”

    阿桂道:“话虽这么说,但那位许长官倒是比看起来狠辣的多。”

    “许长官是天子近臣,自然不是你我这等粗汉能看透的,你就老实干活吧,这一趟下来,咱们兄弟都能有两三个佐领到手,阿桂,从今天起,咱们也是贵人了,说不定也会封个台吉、国公之类的。”阿克墩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科尔沁的老妖婆呢,小皇帝呢!”阿布奈冲进大帐,这里跪着躺着几十个女人,都是华丽的装扮,但多过于年轻了,更是没有一个和康熙一般年龄的孩子。

    一个中年亲王站起来,说道:“我们已经好些天没有见到太皇太后了,皇帝也只是白天出现一段,很快就会离开去东行营的,应该是在东行营安置。”

    阿布奈确实不会相信,小皇帝只是出现离开,那在东行营也会是这般,显然,这就是障眼法,说着,阿布奈看向那中年亲王,一把抓起他的胸口,喝问:“你他妈不是杰书,你是谁,为什么着亲王服色,是你在伪装杰书骗我们吗?”

    “这是先帝的亲子襄亲王啊,也是察哈尔亲王您的兄弟啊,请不要这般。”一个奴仆站出来说道。

    所谓襄亲王就是皇太极与娜木钟所生的儿子,而娜木钟原本是林丹汗的大福晋,林丹汗战败之后,被皇太极迎娶,同时,娜木钟也是阿布奈的生母。

    “你他妈也配叫我的兄弟,我是成吉思汗的嫡亲子孙,正统的黄金血脉,你个满洲人的野种算什么,狗东西!”没有擒获满洲皇帝的阿布奈本就大怒,对着博果尔和他的奴仆就是一阵砍杀,把这二人砍成几段才是作罢。

    帐中女人哭喊成一片,阿布奈甩了甩刀上的血,喝问道:“这些女人是什么人?”

    “主子,她们多是顺治的妃子和女儿。”一手下说道。

    阿布奈想起当年皇太极击败其父亲,害其在青海得天花而死,而林丹汗的福晋妻子都被满洲皇室宗王瓜分一空,想起这些屈辱,阿布奈咬牙说道:“今日先放过你们,来日再好好炮制你们这些臭女人!”

章十二 满清亡命

    血红色的残阳照耀在河面上,看上去宽广的黄河里流淌的是血,谁的血,当然是失败者的血,是满洲人的,是忠诚于大清的蒙古人的,布木布泰怔怔的看着黄河,任凭身体在战马的颠簸中摇摇晃晃,像极了一口破麻袋。

    为什么已经五十岁的我,一个科尔沁的女人要为大清为满洲而拼命,去受苦,我不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呀,我只是一个女人啊.......。

    怀中的康熙伸出手,拂去了布木布泰的泪水,布木布泰忽然醒悟,是啊,这是我的孙儿,而失去的是我的丈夫、我的儿子和无数的勇士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基业,自己已经无力回天,难道不应该保护英雄们的后裔吗?

    “祖母累了,休息一下吧,孙儿给祖母捶腿。”康熙低声说道。

    布木布泰想到一行人已经行军了一个昼夜,立刻下令休整,小皇帝贴心的为她揉腿,却是自己也受不住疲惫,趴在布木布泰的腿上睡着了。

    “尕布啦,我们还有多少兵马,多少牧民?”布木布泰问道。

    尕布啦心中有数,说道:“还护卫在主子们身边的还有七十多骑,另外就是四百多老弱,几千只牛马了。”

    这比布木布泰想象的要少,蒙古人不是蠢货,科尔沁人也不是,不愿意追随失败者的人已经趁夜离开了。

    不光是这些身边人,昨晚她根本没有命人救援两大行营,而是派人统治土默特两翼骑向西迁移,去西套,但那些都统却说自己要去归化城护驾,有些甚至杀了自己派去的使者,要知道,都统都是满洲人,难道他们也背叛了吗?

    几番纠缠,只有不到五十个佐领跟在了身后,但现在还有多少,布木布泰不敢去想,甚至不愿意派人去查。

    太阳终于落下的地平线,泛青的草甸子上似乎总是有黑影闪过,但多是背影,是身边人在逃走吗?黄河水还能反射出一点月光,波光粼粼的河水由西向东,犹如一条玉带,这条河从南流来,也会向南流去,巨大的几字形只有在天空才能看到,可是它不属于大清了,甚至不再属于蒙古人,未来它们会属于汉人吧,这可是草原民族与汉人争夺了两千多年的地方啊,再次要丢失了。

    寒风打着唿哨,远处似乎有骑兵在机动,营地被迫熄灭了所有篝火,败兵想起了草原上蒙古人口口相传的传说,想起了那些夜幕下收割人性命的亡灵,但似乎他们还不如汉人的骑兵更可怕,人们胆战心惊起来,贵人们手持佛珠祷告,贱民则是跪地祈祷,人们嘴里不再是满洲皇帝,而是满天神佛了。

    “现在他们求神佛保佑,未来也会祈求汉人饶恕,但再也不会说出忠心皇帝的话了。”布木布泰如此想。

    她揉搓了一下脸颊,把袍角盖住了康熙的小腿,抱着孙儿退下了,到了半夜,就听到斥候大喊有敌人靠近,众人这才惊醒,却是发现,山坡之下只有寥寥十余骑,布木布泰知道时不时纠缠的时候,如果敌人大队来了,一切就全完了,她低声说道:“尕布啦,不要暴露身份,蒙混过去,记住我们只是西迁的科尔沁右翼中旗.......。”

    “山坡上的人听着,卑劣的满洲鞑子,制造灾难挑起战争的满清皇帝已经死了,现在草原重归了安宁,新朝天子接纳了蒙古人的忠诚,赐予我们怜悯和土地,是到了向新朝天子献上忠诚的时候,去吧,去归化城,去朝见伟大的天子,伟大的天可汗!”

    “请问您是什么人?”尕布啦用蒙古语问道。

    那人说道:“阿弥陀佛,本座是归化城银佛寺的乌仁吉。”

    “原来是乌仁吉上师,草原上知名的游医,掌握了神通法术的存在,很早就听过您的大名了,小的想知道,我们回到归化城,天朝新君会如何处置我们?”尕布啦依旧拖延着时间,这个时候,一个士兵走到他面前,低声说道:“都统大人,小的和几个弟兄在周边巡查过了,没有大队人马的迹象,他们似乎是来劝降的。”

    “那就捉住他们,不能再让这群喇嘛蛊惑人心了,大清丢掉了太多的部众,不能再有折损了。”布木布泰在一旁提醒道。

    乌仁吉已经开始劝降:“不用担心,天朝新君非常仁慈,会饶恕你们的罪过,承认你们对自己部落的管辖,还会为你们分配牧场........。”

    “那太好了,我们这就投降。”尕布啦说道,他佯装发怒:“你们这群蠢货,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帮上师和天使牵马,快些,准备茶汤,宽待上师。”

    说着,尕布啦带着七八人出了营地,来到乌仁吉面前,先是恭顺牵马,悄悄把缰绳拴在一起,继而发难,把马上的骑兵拉下马来,当场斩杀,之后控制了三个喇嘛,而营中也有骑兵飞驰而过,那些扈从喇嘛的骑兵见状要逃跑,却是缰绳栓住了,斩断缰绳之后,满洲骑兵杀到,把他们从马上射落,一共两三个呼吸的功夫,没有一个人逃走。

    尕布啦押解喇嘛到君前,一脚踹在其腿弯,让喇嘛们跪在布木布泰面前,尕布啦的刀顶在乌仁吉的后心,说道:“我家主子问什么,你便老实说,有一句不尽不实的,便取了你的心脏出来,反正有三个人,其余两个人会为你补充的。”

    乌仁吉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方才的血腥已经吓破了他的胆,布木布泰问道:“昨日夜间,行营遭袭,是东番贼兵做的吗?”

    “不是,是察哈尔王和多罗郡王的手笔,天朝新君还未赶到,但今天中午,他的两支骑兵已经到了归化城,向西追来,那位曹禺将军似是新君近臣亲将,让我等喇嘛为前锋,招抚昨夜后撤的土默特等部落.......。”

    “东番骑兵距离这里还有多远?”布木布泰又问。

    “天黑时便是已经宿营,距离此地约有四十里。”乌仁吉不敢说谎。

    布木布泰点点头,对尕布啦微笑说道:“上师受惊了,我这便让尕布啦送你们回去,带话给那位汉人将领,就说我们不会投降的。”

    说话间,布木布泰做了一个下劈的手势,尕布啦了然,他知道喇嘛在蒙古人中的地位,若是当场杀了,更让人心涣散的,尕布啦礼送喇嘛向东,布木布泰高声喊道:“皇帝的臣民们,赫舍里索尼已经率一万精锐抗击东番贼兵去了,作为士兵的皇帝,不能在这里安然享乐,我们也会调转回击,你们先行去西套吧,皇帝会率军保护你们的。”

    一群牧民感恩戴德的走了,不多时,尕布啦回到了营地,发现只剩下不到百人,一人双马,布木布泰说道:“敌人如果发现乌仁吉不见了,肯定会追杀,和牛羊一起走不快,我们与这支牧团脱离,立刻西迁西套,这里待不得了。”

    尕布啦早有此意,扶着康熙上马,绕过一片丘陵,不再沿着黄河进发,直接前往西套,这支骑兵精悍快速,根本不是大队人马能追上的,也因此脱逃成功。

    李明勋赶到归化城的时候,局面已经大定,已经可以证明,清廷残部已经从西套出发沿着翁金河进入漠北,残留在河套地区的,只有少量的骑兵,他们的目的在于牵制和破坏,曹禺在归化城周围搜罗到土默特、苏尼特等部落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众,这些蒙古人将会成为合众国的直辖佐领,而加上归附和将要归附的各部,蒙古人数量会超过五十万,可以说,李明勋已经把科尔沁到西套的蒙古部落一网打尽,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收服了至少一百万蒙古、满洲和汉人,占领了整个漠南,直接解除了这个新生国家的北部边患,此后,漠北无论是骚扰还是袭击,都必须穿越大漠,合众国的北疆有了一道可靠的天险。

    当然,除了四处骚扰袭击的清军骑兵,还有固守归化城,等着和李明勋谈条件讲筹码的一群满蒙贵族,而察哈尔王阿布奈则率领已经归附的蒙古贵族东来迎接李明勋,并且给他带来一群不大不小的麻烦。

    李明勋打量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华服女人,她已到中年,草原上的寒风摧残了她本不俊俏的容颜,看的出来,她是一位满洲贵妇,李明勋却是不知道这是谁,索性直接看向阿布奈。

    “陛下,这是满洲鞑酋皇太极的次女,奴才特地擒来,献给您的。”阿布奈用汉语说道。

    那个胆怯的女人忽然抬起头,对阿布奈怒目而视,不甘的喊道:“爱根......。”

    李明勋对满语略知一二,还是北上京城的时候,顺治教给他的,他知道,那是丈夫的意思,显然,这个女人是阿布奈的夫人,李明勋忽然想起一件事,似乎当年皇太极平定漠南,捉到了林丹汗的遗孀,阿布奈还是遗腹子,为了安抚蒙古,皇太极把自己的次女嫁给了当时的察哈尔王额哲,当然那位阿布奈的长兄很早就死了,那位公主按照蒙古习俗,又嫁给了阿布奈,而那日见到的布尔尼,就是阿布奈和她的儿子。

    “你这是逼着我杀了她,好斩断你和满洲的关系吗,如果是这样,把布尔尼和罗布藏也带来吧,他们身上也有一半爱新觉罗的血液,一并料理了才好。”李明勋冷冷说道,显然对阿布奈这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坏鸟并不满意。

    马喀塔是听得懂汉语的,听了这话,不再愤怒,而是求饶:“尊贵的汉人皇帝,请您饶恕我的儿子们,他们没有任何罪过呀。”

    阿布奈却是一言不发,似乎他连李明勋的气话也能同意。

    李明勋却明白,阿布奈隐隐成为了各部之首,他们各家各户都有这般情况,多娶过满洲女人,不是宗亲就是格格,不如马喀塔尊贵,却也与爱新觉罗剪不断理还乱。

    “阿布奈,你说话啊,快些跪下恳求恩典啊,你为新朝立下大功,陛下一定会饶恕你儿子们的,你已经抛弃了我,难道连儿子都不要了吗?

    狗娘养的阿布奈,我马喀塔就是死,也诅咒你的血脉,让你永远无法再生出儿子了,猪狗不如的东西,就是母羊也会爱护羊羔,就连饿狼也不会吃自己的幼崽,而你却为了自己的富贵,抛弃了一切,你不得好死!”阿布奈的沉默换来的是最邪恶的咒骂和批判,阿布奈扭头过去,不敢搭话。

    李明勋心中却是乐开花,让你阿布奈给老子出难题,现在丢了自己脸吧,李明勋轻咳一声,说道:“或许阿布奈不再需要爱新觉罗的女人侍奉,但我见过了布尔尼那个伶俐的孩子,不想他因为失去母亲而变得沉默寡言,既然阿布奈王爷如此决绝,那就是让我做个裁决吧。”

    马喀塔已经听出李明勋没有屠杀的意思,连忙跪下,李明勋说道:“阿布奈王爷立下大功,原本我就准备赏他一个整旗,十五个佐领的,现在,我把这些赏赐给罗布藏,让罗布藏用来奉养母亲,从此,你马喀塔不再是阿布奈的王妃,而只是布尔尼和罗布藏的母亲,你懂了吗?”

    “罪妇谢天子恩赏。”马喀塔连连叩首,站起来,瞪了阿布奈一眼,才是出去了。

    “你们若想和爱新觉罗划清界限,我也可以为你们主持,把你们的部分佐领分一部分来奉养爱新觉罗的女人,以免烦躁你们的忠心。”李明勋微笑对一干酋长说道。

    “奴才不敢让陛下劳心,也不做忘恩负义之徒。”一众人跪地告饶,只有阿布奈神色极为难看。

    “宣乌拉那拉氏、董鄂氏、叶赫那拉氏等觐见。”赞礼官高声呼喝。

    不久,四十多人踉跄而入,塞满了大帐,多是妇孺之辈,女的衣饰华丽,孩童夹杂其中,有些人还抱着不会走的婴童,所有人神情惶恐,女人们捂住孩子的嘴,不让他们哭出声,以免惊扰了帐内之人,平白多了许多灾祸。

    “陛下,这些是突袭行营捕捉的爱新觉罗妃子,也有王公贵族的宗室。”阿布奈老实说道。

    李明勋不解问道:“拉到这里来做什么,先关进俘虏营,审问清楚了,再打为奴隶,如往常那般处置一般就是了。”

    阿布奈打着胆子说道:“奴才请旨,将这些罪妇赏赐于奴才。”

    “哦?这是为何?”虽然明知道这些贵酋来要赏赐的,但李明勋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明目张胆的贵酋。

    阿布奈说道:“奴才一家饱受爱新觉罗三代欺凌,我父因其而死,皇太极逼我母等人改嫁满洲,天道好轮回,他们强索了博尔基吉特的女人,现在也轮到他们了。”

    李明勋一开始无法理解阿布奈为什么要这些谈不上漂亮的女人,现在看来,他是别有居心了,微微一笑,摇头说道:“尔父林丹汗死,尔母才是改嫁的,可现在顺治未死,还好好的在我的俘虏营中,如何能让这些女人改嫁呢?”

    “咱们草原上成王败寇,继承敌王女人的也该是新王,莫非你阿布奈有了二心,以为满洲没了,你就是新的草原之王么?”早已看不下去的巴特冷冷问道。

    阿布奈这才意识到自己报仇心切,忘了这等规矩,就算吃大清的尸体,也该是李明勋这位新君先挑,哪里轮到他指手画脚呢。

章十三 黄教

    李明勋见阿布奈要求饶,连忙摆手:“算了,让他们下去吧,别提这些腌事了,出兵在外,军机为先,曹禺归化城为何还未投降?”

    曹禺抱拳说道:“那夜,归化城外清廷崩溃,不少蒙古贵酋逃往归化城护驾,城池太小,进去的不过是些兵马,牛羊和百姓则滞留在外,末将以为其已经是末路穷途,纵有兵马上万,也难成大事,因此围而不打,只等其粮草断绝,自行开城投降。”

    李明勋点点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曹禺又说:“那群叛逆来派来了个银佛寺的喇嘛谈判,末将不敢擅专,人已经扣下。”

    “既然如此,我便见一见那喇嘛。”李明勋站起身,又说道:“诸位都是有功之臣,对我的意思也明了,我已经派人宣慰群蛮,招抚各部,漠南漠北,天山南北、青海藏地都会收到新朝诏令,尔等若有机缘,也可联络各方,以证新朝之德。

    归化城旬月便可以告破,届时左翼蒙古各部贵人也会抵达,会盟于此。”

    “谨遵陛下之命。”阿布奈带着一群贵酋退下了。

    “今日阿布奈搞这么一出,可不是为了报仇心切吧。”李明勋随口问道。

    许汉风见曹禺不欲回答,说道:“卑职认为他在试探,若您同意他这些过分的要求,这些贵酋便会仗着功劳,要求取消盟旗制度,恢复林丹汗时期绝对的领主权,处于半独立状态,就像现在的漠北、藏地和西域一般。”

    “痴心妄想。”李明勋随口说道。

    曹禺见李明勋真的要去见那些喇嘛,说道:“其实城里的贵酋要求很简单,只要您把城外的各部牧民如数归还他们,他们就会投降,末将不愿意答应他们,漠南这一战,咱们又能多三四百个佐领,若是都归还了,直辖的佐领连一百个都剩不下。”

    曹禺对喇嘛并不感冒,随意安置那位喇嘛的时候,只是随意找了一处帐篷,而那位喇嘛也没有抱怨,更没有与周围人说话,只是营内的蒙古士兵和牧民自愿为其清理了帐篷周围杂草,堆了鲜花,也恳求厨子送上可口的饭食,下了值的蒙古兵还会远远在在帐篷周围巡逻,以免无关人等惊扰了这位上师。

    这一切都被李明勋看在眼里,他早已知晓蒙古人对喇嘛的崇高态度,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见帐篷里很是昏暗,地方窄小,李明勋掀开帘子:“上师,可否出来叙话。”

    “贫僧切伦,谨遵陛下旨意。”切伦走了出来,对李明勋施礼之后,坐在了侍从官们摆下的牛皮垫子上,周围花香弥漫,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人敢打扰他们,或许也无人愿意打扰。

    “恭贺陛下横扫叛逆,平定漠南,也唯有陛下这般身具福报,得天相助的人才可做下这般大业。”切伦笑着恭贺李明勋。

    切伦显然是一位‘业务熟练’的僧侣,满口的神佛,言语之间都是信仰,李明勋并不在乎他把将士拼杀来的成果归类为神佛的庇佑,他早已参透宗教的把戏,这些把戏运用得到是有利于扩张和统治的,特别是在蒙古地区。

    “将使用命,民心思定,自然无往而不利。”李明勋淡淡说道。

    “陛下,贫僧此番前来,是为了归化城的蒙古酋长们,他们迫切希望为您献上忠诚........。”切伦说道。

    李明勋抬手,没有让切伦说完,他说道:“清廷溃散的那个夜晚才是证明忠诚的好时候,阿布奈和固鲁等人才是忠诚的人,归化城那些可不是........。”

    “但是陛下.......。”切伦也打断了李明勋的话。

    李明勋笑了笑:“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会杀那些叛酋。”李明勋说着,把一份签署了命令的分封状拿了出来,说道:“这是我让曹将军精心挑选的十五个佐领组成的一个蒙古旗,您有两个选择,第一,劝说他们立刻投降,新朝用这个旗来供养他们的生活,让他们不必流离失所,生活穷困。”

    切伦脸上多了一点喜色,转而问道:“第二个选择呢?”

    李明勋道:“据我所知,您现在是银佛寺的主持,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在这上面签署您的名字,这个旗帜就是喇嘛旗了,专门奉养银佛寺的上师们,当然,原本银佛寺拥有的部众依旧。”

    “真的吗?”切伦激动的站了起来,他听说了李明勋在左翼蒙古优待黄教的事情,但不曾想会优待到这种地步,这样的话,在世俗权力方面,新朝给的已经不亚于满洲皇帝了。

    走了几圈后,切伦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贫僧签字了,那么.......那些贵人怎么办?”

    李明勋笑了:“您只是一位喇嘛,不是应该为黄教谋福祉么,几百万蒙古信徒还不值得您放弃一群不知所谓的贪婪贵酋吗?”

    切伦这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多余的,他原本是准备先借着这件事试探一下新朝对黄教的态度,然后继续跟进,但没想到李明勋直接挑明了,思索之际,李明勋点了点那张分封状子,说道:“切伦上师,您是代表蒙古贵人和我谈,还是代表格鲁派呢,这很重要。”

    见李明勋要收起那状子,一向稳重的切伦像是饿了三天的乞丐,伸手抢夺了过来,切伦说道:“当然是格鲁派,贫僧......贫僧失礼了。”

    “我与格鲁派可以讨论的可不止一个小小的归化城,长城之外,大漠南北,我们可以合作的空间很大。”李明勋笑着说道,他又指了指已经被切伦塞进怀里,只露出一个角的分封状,说道:“那种东西,可以由一张,就可以有十张。”

    切伦脸色一沉:“贫僧只是一位措钦,恐怕无法代表格鲁派与您纵论天下。”

    李明勋微微点头,他这位措钦地位虽然不低,但与**、班禅,四大活佛,八大呼图克图等相比地位就不高了,属于第五个等级。李明勋说道:“其实我们今天不需要谈论态度,我只需要向格鲁派的上师们表明自己的态度,然后等待格鲁派与我洽谈就是了,对了,您看这个。”

    说着,李明勋一拍手,两个侍从官打开了一幅牛皮地图,上面包含了长城之外上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关外、漠南、漠北、西域、藏地都在其中,在前藏标注了**,后藏则是班禅,而在漠北则标注了哲布尊丹巴,而西域、漠南和关外都空着,其余也就罢了,漠南和关外可是实打实由合众国控制的。

    “切伦上师,您不想把您的名字标注在这里,或者这里吗?”李明勋对笑着在关外和漠南分别点了点。

    “您的意思是........。”切伦不解了。

    李明勋笑道:“漠北已经有了一位哲布尊丹巴,漠南和关外也都缺少一位,等到将来我国的土地扩张到西域乃至更远,还会有更多的活佛位置,只不过,这些位置都是相对独立的,就如哲布尊丹巴那样。”

    格鲁派黄教中,活佛数量并不少,有些世俗贵族还能购买这种头衔,关键在于其有没有转世体系,原本只有**和班禅有,现在哲布尊丹巴也有了,他之所以有,当然不是格鲁派的高层真的以为那位是五百比丘的转世之人,而是因为世俗贵族的支持,实际上,**和班禅不也是世俗军事贵族支持的吗?而李明勋的意思是,在漠南和关外各自支持一个。这意味着,格鲁派被新朝承认是这两个地区的合法宗教,而且还会拥有一定的实际权力。

    切伦立刻起身,说道:“贫僧明白了,贫僧这就前往藏地,禀告.......。”

    “不不不,切伦上师,不知您有没有这种感觉,我们似乎很投缘,或许这就是你们佛教说的缘法,恩,您与**和班禅并不熟悉,我想您去了藏地,这两个机会就落不到您的头上了,对吗?不如留在我的身边,讲解佛法,不好吗?”李明勋笑道。

    当然!去藏地劝说格鲁派的领袖固然重要,但待在这位新朝君主身边产生影响更为重要。

    “当然,陛下佛缘深厚,贫僧如何不能侍奉左右呢?”切伦说道。

    李明勋点点头,说道:“好的,那您就派遣弟子前往藏地吧,我有两个要求,第一格鲁派必须说服卫拉特各部向我国称臣纳贡,第二,**本人必须来京城为我讲佛。”

    切伦有些为难,第一点好说,卫拉特各部当初臣服了满清,现在新朝崛起,臣服新朝并不算什么,但**本人亲自到京有些为难,毕竟新朝对格鲁派的态度才刚刚彰显,尚未经过考验,但切伦也没有办法拒绝,因为**十一年前曾经到京城与顺治会见,既然能见满洲皇帝,为什么不能见天朝新君呢?

    “好,贫僧立刻写信。”切伦说道,他想了想,拿出那份分封状,说道:“这东西,我可以寄到藏地么?”

    “当然,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李明勋笑了。

    切伦的动作很快,手段也够狠,当天回到了归化城,召集各部贵酋军议,然后在银佛寺直接动手,要知道,这个时期的寺院其实就是一个小国家,切伦这位寺主爷掌握着几千人口,僧兵数百,把贵酋一网打尽后,直接开城门迎了陆军进城,彻底解决了归化城的问题,这给李明勋造就的便利是,他可以找一间干燥的屋子生活工作,而不是总在潮湿的帐篷里。

    接下来,就是划定军政区了,漠南虽然平定,但已经处于藩民杂居的状态,虽然藩是内藩,但也不能用寻常的行政区划,所以依旧效仿辽东,建立绥靖区。以张家口为界限,将漠南蒙古分为东西两部分,西面建立云中绥靖区,公署设立在归化城,而东面则建立燕北绥靖区,公署设立在赤峰,许汉风为云中将军,而裴成义总揽漠南事务,暂代燕北将军之职。

    从裴成义西进科尔沁,再到李明勋出塞、西征,前后历经约七个月的时间,到了五月初就已经完全平定了漠南,横扫漠南之后,两个绥靖区简单统计,总共收拢百姓一百一十万之巨,而满清迁移走的蒙古人约有二十万,再加上早先北上漠北的满洲八旗十余万,也不过在国破之时收拢了三十万多人。

    这比李明勋预料的总人口多了一些,清查原因,是因为各部之中有很多汉人奴隶,都是这些各部出兵抢掠,或者从边墙之内购买,亦或者是满清赐婚时配送来的。

    蒙古的人口一直是个迷,但基本可以确定,边墙之外的蒙古人总数在二百三十万左右,李明勋一下拿到了一半,而漠北人口,算上还不被满清掌握的,也会超过七十万。

    当然,一切只是估计,实际历史上,终清一朝也不知道蒙古人有多少,所以后世谣传满清对蒙古推行黄教、挑拨离间等政策,让蒙古人损失了几百万只不过是谣言罢了。实际来说,满清的各种手段只是抑制了蒙古一族人口的增长,使得其没有在满清一朝像汉族那样暴涨五六倍,无论是漠南还是漠北,蒙古人口整体是增长的,只是幅度非常小,而在西北和藏地,满清一直奉行扶番抑蒙的战略,再加上与准噶尔的战争进行的屠杀,这两地的蒙古人数量大为减少。

    实际上,满清也不知道蒙古有多少人,其对蒙古人口的统计仅限于内蒙古地区,方式就是三年一次会盟中的比丁,这实质上满清把漠南蒙古的军队当成常备军的做法,按照其要求,一个佐领一百五十丁(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一下的男人就是丁),五十个甲兵一百个闲散,丁口增加则另建佐领,要知道,比丁的过程中根本不统计老弱妇孺,比如一个家庭如果只有女人孩子和老人,哪怕有十口人,也不会被统计进去,至于蒙古人中的残疾、鳏寡都是不被统计的,还有驿路、喇嘛等拥有的丁口也在比丁之外,至于漠北这种外扎萨克,连比丁都没有,因此后世研究,将一个佐领的一百五十丁视为一百五十户,每户有4.3个人大体就能统计各部的人口了。

    李明勋原本就知道这个简单公式,现在对比一下,大体符合,在合众国掌握或者即将掌握的一百一十万人口之中,通过剿灭不归附的蒙古贵酋、夺取满洲直辖部落(土默特)、扫荡与满清结盟部落(如科尔沁),获得的人口在七十五万左右,这些人口可以组建约1150个直辖佐领,但是有部分佐领赏赐给了有功的藩兵藩将和归附贵酋,还有赐予喇嘛的,所以等到两个绥靖区建立的时候,直辖佐领只剩下了八百五十个,大约五十五人口,而这八百五十个直辖佐领就是合众国在漠南的基本盘。

章十四 高徒

    这些直辖的佐领又被称之为内属蒙古,他们从一开始就与原有的满蒙贵族脱离的人身依附关系,从法律地位上成为了国民,而不是外藩,但本质上,内属蒙古就是一种特殊的军户。

    内属蒙古不得随意迁移,拥有军户籍,一开始这些直辖佐领只有蒙古人等外族,但是随着边墙之内大规模的清算,大量的官宦和士绅家庭被贬到了漠南,因为已经开始了扎萨克制度,所以在各种名称上,即便是完全是汉人组成的军政单位,也延续了绥靖公署旗佐领这种蒙古味道的名称,至于官职名称之类的也一概沿用。

    直辖旗佐不是归附的异族就是有罪的汉人,而绥靖公署的官员兼备军政,所以直属于统帅部,而非执政总院,这些不具备完整公民权的国民成为了合众国扩张的最好棋子。

    直辖旗佐首先要的就是出兵,各佐领首先要做到五十名常备兵的训练有素和军械完整,以便随时出征参战,而最重要的就是按照国家战略的开拓行动。

    此次经略漠南,李明勋已经深刻认识到,初来乍到的汉人是无法适应这里的环境,无论是打仗还是生存,漠南如此,遥远的漠北、西域和藏地也是如此,为了完成移民实边的目的,首要的就是拓荒,而直辖旗佐就担负最重要的任务。

    未来的几十年来,随着漠北、西域和藏地归于中国,拓荒模式不断完备,首先是直辖旗佐中的蒙古人出现在拓荒之地,他们对合众国有了忠诚,大体相当的生存环境可以让他们迅速安家,而他们所需要的一切都可以由牛羊产出,而不用大规模的开垦和屯田。

    内属蒙古人抵达,清扫周边之后,便移民那些适应了草原生活的直辖旗佐,他们抵达之后,由内属蒙古接济衣食,开拓田亩,屯垦边疆,待实现了有序生产之后,就是大规模移民的时候,只需要十年的时间,生存模式就可以从游牧采集,到半游牧半种植,然后以种植为主,当屯田完毕,城池建好,以十万百万计数的汉人出现在那里,一切就尘埃落定。

    除了当兵和拓荒之外,内属蒙古也是合众国同化异族宣扬文明的最好载体,要知道,无论是现在的漠南,还是日后开拓的广袤塞外,每个地区因为合众国的介入重新洗牌的时候,藩民杂居就是划分牧地、屯垦的永恒准则,直辖旗佐永远会和外藩旗佐杂居在一起,外藩中饱受欺压的牧奴、哈日出特会看到、听到乃至体会到直辖旗佐中蒙古人的生活,他们会看到原本的奴隶和平民坐上本旗佐只有台吉才能坐的官位,他们也会看到同族人的财产和尊严受到合众国法律的保护,他们会看到内属蒙古增加的财富、知识,上学的机会、医疗的机会,潜移默化间,外藩的藩民会讨厌乃至憎恨自己的领主,而当领主感受到这一点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是违反合众国的法令,那个时候,会有冲突乃至战争,外藩便内藩,内藩变国民,藩属之地成为本国之土,也不过是两三代人的事情。

    李明勋在归化城制定征服亚欧大陆计划的时候,遥远的京城终于迎来了和平解放,正如满达海和济度计划的那样,他们利用了多尼的影响力,将城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无论满蒙汉,全都一网打尽,迎接了李定国率领的主力进入京城。

    在解放的前五天,京城进行了戒严,按照合众国制定的规矩,除了几次起义的有功之人,即辽东起义的满达海所部、杭州起义的岳乐所部和京城起义的济度所部,除了三部人马可以带走能带走的财产,保持自由身份,迁移到吉林绥靖区之外,其余的八旗,无论是满洲八旗还是蒙古和汉军八旗,不论是包衣佐领还是八旗佐领,所有人一概打入奴隶佐领之中,当然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在北方捉到的各种官员和士绅家属。

    即便只追责直系亲属,但因为满洲几乎全族的追责,让奴隶佐领一下有了一百万人,这一百万会被挑挑拣拣,发配到各地,当然主要是边墙之外,特别是漠南和辽东,当然,发配不是一蹴而就的,奴隶也是合众国的重要财产,如果一百万人直接撒出去,这群做惯了人上人的家伙们一年内就会死一大半,因此,劳改营是他们适应生活和学习生存技能的好地方。

    京城的光复没有迎来李明勋的回归,因为那一位还要再归化城进行一次大规模的会盟,邀请了东到永宁西到天山,北达贝加尔湖南到藏地的所有游牧部落,当然,归附的可以来,谈判的可以来,就连好奇的也能派人来观礼,而李定国一直没有进入京城,本来想等到李明勋回来的他,先等到的是合众国的现任执政官,从大本营来的阿海。

    阿海可不管那么多的规矩,坐了一个多月船的他显得很疲惫,人到中年,阿海越发的有威严了,身为李明勋之下第一人,阿海的权威不容置疑,迎接他的人中,除了李定国之外,无人胆敢违拗他。

    阿海大踏步走进了保存完好的紫禁城,皇城中的宫女和太监都被集中起来,修缮这里,统帅部也设立在乾清宫,阿海走在前面,身边有统帅部、侍从室和安全局的人,以何文希为首,阿海一直到上岸才是听说李明勋出塞的消息,一路龙行虎步,却是愤慨十足,他斥责的声音在整个紫禁城传荡:“你们都是猪脑子吗,元首要去塞外,你们就不会拦着吗,什么样的战事,非得他出马,裴成义是干什么吃的,近卫军是干什么吃的,塞外什么样,你们不知道吗,元首半生都在温热之地,出塞前又生着病,万一有什么事,你们也能担待的了?”

    何文希连忙说道:“劝了,我们哪里能拦住元首。”

    阿海回过头,瞪了何文希一眼:“你把刀架在脖子上,他还能眼瞧着你死不成,一味的服从顺从,当然劝不住,你也是老人了,元首多大年纪了,他还是那个几个日夜不眠不休的硬汉吗........。”

    一直骂到乾清宫,阿海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看到元首夫人和李君华,才是稳住身形,微微颔首,竟不知道他们也到了,于是问道:“夫人何时到的?”

    “也是今日到的,原本晋王是不欲进城的,却希望我们进城安置,听说你来了,才是引我们进紫禁城,问过你,才好安置。”朱妤姝淡淡笑道。

    阿海脸色惶恐,对侍从室一般干员怒道:“糊涂的东西,这种事哪里还用问我,当然听夫人和公子的意思,还不快去让人先把中宫收拾出来,一个个,不知道规矩!”

    侍从室的人噤若寒蝉,连忙跑着去了,送走了李明勋一家,阿海又回到了乾清宫,见参谋们打开地图,问道:“元首大军打到哪里了?”

    他发了好大一顿怒火,参谋们不敢说话,何文希接过指挥棒,说道:“元首三月出塞,先抚定左翼蒙古,召集藩兵西征河套,现在得到的消息是,归化一带击溃满清大营,降归化城,清廷残部沿着翁金河北上,不过二十余万人,原右翼蒙古多半归附,元首发来军令,要在六月中旬,集结所有草原外藩在归化城会盟,安全局那边的消息,蒙古各部也准备推举元首为天可汗.......。”

    “岂不是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了?”阿海警醒了。

    “确实!”

    阿海点点头,略微思索一番,说道:“立刻组建礼团赴归化城,军乐队、记者派去,行政总院的人来不及,你立刻查探俘虏之中,挑选汉、满、蒙三族中知晓礼仪的送到归化城效力,所需仪仗、马匹一概供应,另外,外藩带来的珍禽异兽尚在青岛,也带去一些,让那些蒙古人见识一番,绫罗绸缎、奇货古玩也都送去一些,便元首恩赏各部,还有,对,杂耍戏班子,京城搜罗些,也是送去,既是会盟,就要搞得热热闹闹,规模宏大,不能失了天朝气派,更不能丢了中国元首,未来皇帝的颜面。”

    何文希一一记下,各项都派了人去做了,阿海已经询问统帅部作战参谋们关于中原战场的情况了。

    “按照元首所定方略,晋王殿下率本部并督一个军攻伐直隶和山西,北方敌军主力已经完全被消灭了,地方留守多半孱弱,但有士绅组织抵抗,并不是非常顺利,高锋将军所率主力也是这般,但高将军在开封一带驻军缓进,麻痹敌军,而武行将军率精锐伪为明军,奇袭占领潼关打开了进入陕甘的道路,李来亨将军攻占南阳,日后进军湖广则是无碍,但各地士绅反抗激烈,元首命令,先占关口和主要道路、城池,缓缓图之,清算为主,围剿为辅。”

    阿海闻言微微颔首:“各部进军倒也顺利,如今天下只剩下平西藩吴三桂一处劲敌,就算他有三头六臂又能如何。”

    眼见一切顺利,阿海的气也消了大半,他把何文希等招来,说道:“如今咱们的头等大事就是准备元首的登基仪式,首要的就是安全,京城的安全尤为重要,满洲人居此二十年,恩威并施,未必没有死忠之人。

    其次是设施,虽说满洲人逃走的时候没敢烧皇城,但我见紫禁城里东西少了很多,特别是器皿之物,这可不行,元首称帝,不光是塞外藩族,就连海外各国也会有人观礼,当初三皇之战,多少代表使臣你们已经看到了,这样,这几日抄家京城,定然得了不少好物件,跟清算委员会那边打个招呼,只要礼制合适,便先摆在紫禁城中,日后再归还便是,有一点一定要记着,一切礼制以前明为主,满清那些蛮礼异俗就不要拿来现眼了,你们若是拿不定,便去南京找大公子要些前明礼部的人来,至于称帝所用的服饰用具,可直接询问夫人,也别忘了李夫人,她是最知元首喜好的。

    还有献俘、京观这种仪式要不要有,到什么规模,我会先行请示元首,但时间上很紧迫,你们要准备两套方案,有的话怎么做,没有话又怎么做,特别是军事法庭那边,如果真的筑京观,人头是要现砍的,还有可能把二伪帝的脑袋砍下来,在法律上和程序上一定要做完美,你们知道,元首是很在乎这些的。”

    说到这里,阿海忽然想到一点,问道:“吴三桂那边有没有派人来联络?”

    何文希说道:“有,使者前天到的,吴三桂想要投诚,不再要求实封和爵位了,也不再要求位同晋王,他的要求是.........。”

    阿海摆摆手:“他什么要求我管不着,你告诉他我们的要求,有两点,第一,平西藩占领陕西期间,一定要注意保护黄帝陵,不得有损,第二,他若在这个当口敢在蜀地再立一个明朝小皇帝,他全族就死定了。只有做到这两点,才有继续谈判的价值,先抻着他,吊着胃口,一切以称帝为重心,还有,夔东那群抵抗的流贼和前明余孽也要打招呼,莫要在此时弄个监国什么的出来恶心人,也是抻着,要爵位、封地还是官职,都好商量,最终给什么,还是元首说了算。”

    “好,我明白了。”何文希说道。

    阿海又问:“顺治和永历在你手里吧。”

    “对,安全局看押着他们。”何文希说道。

    阿海点点头:“这次我从大本营来,带来了几个不错的大夫,你带他们去给二人看一看,在元首称帝之前,这两个人可万万不能死了,看守的人也要选些伶俐变通的,别没有生病,被几个蠢货骂两句,讥讽两句就上吊了。”

    “您放心,看守是几个又聋又哑的海外番子,对这二人没什么爱恨情仇,出不得这种事。”何文希似乎遭遇准备。

    “那就好,这样我就真的放心了。”阿海长出一口气,把来京城是想到的,和今日看到真实情况后临时总结的全部交代了出来,才是随意找了个房间休息。

    待阿海离开,侍从室的人擦了擦汗,长出一口气,说道:“我原以为只有元首这般,想不到咱们的执政官脑袋也是如同天人。”

    “是啊,名师出高徒,这话不虚啊。”

    中午更的被屏蔽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改好,先再发一章

章十五 天可汗

    归化城。

    “天可汗!”

    “天可汗!”

    ......

    以十万计数的欢呼声响彻了草原的上空,高台之上的李明勋闭眼感受着,似乎有一双巨大无匹的手掌将自己往苍蓝的天空托举,这种感觉实在让人着迷,几十万人的支撑便是如此,等到自己回到京城,登上皇位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万国来朝,天下匍匐,真是有幸,人生可享这一遭。

    高台之上,李明勋在皇帐之下面南而坐,身后除了迎风飘扬的金龙旗帜和鲜衣怒马的近卫军军官们,便是一排或锁或关的猛兽,一头全身雪白的白象,一只因为毛色怪异被讹传为麒麟的非洲长颈鹿,威风凛凛的雄狮,能吞下牛羊的森林巨蟒,这些蒙古人听说而未曾见过的猛兽平白给李明勋增加了一些神性色彩。

    红色的帐篷排列在两边,一边是已经归附的蒙古、满洲、女真各部酋长,一边则是前来观礼的各国使节。他们面前摆着精致的金银器和瓷器,色彩斑斓的丝绸像彩带一样飘荡,人们推杯换盏,享受着这一刻的富足和安心。

    随着鼓乐响起,仪式随即开始,第一项是上表,使节上贺喜之表,而酋长则上请罪之书。随即李明勋宣布赦免各部之罪,无论袭扰边塞、进犯内地,还是助纣为虐屈身侍清的罪责,一概赦免。

    随即便是编旗和分封,将还拥有领主权的各部分为了三十六个旗,并且为各部的台吉以上的酋长和有功之臣,封赏了包括绥靖区副将、政务副官、扎萨克、协办扎萨克、管旗章京、副章京等大大小小的职务,因为李明勋尚未继任皇帝位,暂且未曾分封爵位,这有些超乎蒙古人的预料,因为天可汗就是蒙古人的大汗,可以此分封爵位的,但李明勋却没有这么做,保持了皇帝唯一的权柄。

    在分封的同时,李明勋还去了封号,所有大汗、济农、额驸以及满清赐予或承认的封号、爵位全部去除,代之以合众国的官方职位,未来他们的爵位也会和国内贵族一视同仁,以表明其内藩的身份。

    在分封之后,便是进行大阅,李明勋一身戎装,手持天子剑,骑马检阅陆军,隆隆的鼓声传荡四野之地,如同雷鸣一般,随着李明勋下令,三千近卫骑兵疾驰而至,马蹄声掩盖了会盟所在地所有的声音,蹄声若惊雷一般,近卫骑兵所使用的纯血战马也惹得蒙古人艳羡惊呼,胸甲骑兵的胸甲反射了耀眼的光芒,轻骑兵头盔上的红缨分外惹眼,骑兵涌动,分列而出,若天崩地裂,马蹄纷飞过后,大地微微颤抖,分列之后,便是骑兵手中马枪、手枪齐射,枪声久久不息,好似佛经中所说的大黑天神降下驱邪之火.......。

    分列之后,骑兵季节,如墙而过,草原好似被狂风横扫,只留下草叶翻飞,继而是三十六们临时作为礼炮的十二磅野战炮怒吼,炮声压倒了一切,三十六门火炮,正对三十六个内藩盟旗,礼炮九声怒吼,最后是骑兵齐呼万岁之声退场,只留下一地惊呆了的贵酋使者......。

    大阅结束之后,各部酋长随李明勋前往归化城中的银佛寺,在那三米多高,重达三千斤的释迦牟尼佛祖银像面前,签署血书,向漫天神佛赌咒发誓,永生永世,世世代代忠于天可汗。

    当神秘悠远的仪式结束,才是赐宴,而且是大宴三日,到了这个时候,归化城及其周边才是成为了欢乐的海洋,刚刚从战争的苦海中脱离出来的人们载歌载舞,享受着美食美酒,欣赏着大漠南北,西域海外的各色节目,会盟仪式才算正式结束。

    当然,除了宴会,李明勋还向众贵酋恩赏,除了金银器皿之外,还有各色东西,那头象征着纯洁神圣的白象赐予了切伦喇嘛,在战场上立下大功的蒙古新贵巴音则得到了象征力量的雄狮,固鲁则获得祥瑞之兽‘麒麟’,而那条阴险贪婪的森林蟒则赐给了阿布奈,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纯血神俊的战马。

    会盟仪式结束后,贵酋们开始返回牧场,或者带着自己的部众前往划归的牧地,半年之内,他们将会得到爵位的封赏,但隶属于云中绥靖区的藩将们却再次被集中到了绥靖公署之中。

    巴音、阿克墩和阿桂,如今都成了扎萨克或协理扎萨克了,也都得到了一旗半旗的封赏,此刻他们全部前往绥靖公署接受任务,而阿克墩却意外在公署里看到了正在忙碌的乌力吉,他在整理马匹和辎重。

    “嘿,乌力吉兄弟,你这是要返回沈阳吗?”阿克墩问道,他知道乌力吉也因为功勋成为一个佐领,已经不是普通的大头兵了,只不过他那个佐领是直辖佐领,官职可不会世袭将来也不会有爵位。

    但阿克墩仍然愿意和他套套近乎,因为他现在已经是云中绥靖区的扎萨克了,很快妻儿也会搬家过来,以后就见不到了。

    乌力吉见到阿克墩也是笑了笑:“不是去沈阳,是去京城,是天可汗居住的地方。”

    “京城?你不是已经是佐领章京了吗?”阿桂不解。

    乌力吉握了握拳头,说道:“阿桂大人,您觉得我是能在马上拉开一石弓的勇士,还是能带领五十名精骑的首领?”说着,乌力吉看了一眼巴音,习惯性的低了低头,说道:“我原本只是巴音主子帐下的一个黑腿牧奴罢了,给长官当副官,打理杂务可以,但是领兵打仗和治理领民我可做不到。”

    “就因为这一点,你就失去了恩赏?”巴音诧异,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愿意拉这个年轻人一把,到自己的旗里。

    乌力吉笑了笑,说道:“当然不是,我不会指挥,也不会治政,但我有其他的特长呀。”

    “是,乌力吉兄弟会讲汉语,脑袋也活泛。”阿克墩想起三人的旧事,笑着说道。

    乌力吉点点头:“正是因为这样,我成为了候补章京,绥靖公署会给我留着位置,而我则需要前往京城,到一个叫做归化学堂的地方学习一年到两年,如果我学的好,还可以成为参领章京。”

    阿桂不无艳羡:“那你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要知道,陆军的那些军官都是上过学堂的,学的越多,官才能当大的,你要是成了最聪明的那一个,或许让你当扎萨克也说不定呢。”

    “那就借你们吉言了。”乌力吉笑着。

    “巴音、阿克墩、阿桂,你们在做什么,快些进来!”公署正门的军官已经耐不住性子了。

    三人连忙告别乌力吉,进了公署正堂,他们原本以为云中绥靖区最高长官,也就是云中将军许汉风叫自己来军议的,却不曾进门便是看到李明勋,三人连忙下跪见礼。

    李明勋笑着看着巴音肩膀上打着的绷带,问道:“你这伤可有无大碍?”

    “奴才该死,冲撞了陛下。”巴音有些无地自容,因为这不是因为作战受伤,而是那日李明勋赐了他雄狮,巴音技痒,想要搏一个徒手搏狮的勇名,却不曾想下场没过一分钟就被狮子扑在身下,他还不敢让手下杀狮救命,毕竟那是御赐的,也因此吃了好大的亏。

    李明勋笑道:“真正的勇士不是搏杀猛兽,而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你可莫要再犯蠢了。”

    巴音听出李明勋话里没有责怪的意思,心中的忐忑也就放下了,但是抬起头,却是看到顶头上司许汉风眼神中的怒意,低头不敢再看,退到一边,这几日,他们对许汉风也是有了了解,不仅是天子近臣,顶头上司,还是新朝亲贵,其父便是新朝元老之辈,什么是元老,再过几个月,那就是要封王的人,许汉风作风也是老练,纵然年轻,却也让人不敢轻视。

    “你们三个都是立下功勋的人,可满意对你们的封赏?”李明勋示意三人坐下,直接问道。

    阿克墩连忙抱拳:“奴才兄弟二人本是卑微如草的贱民,薄有微功,却得一旗之恩赐,实在惶恐。便是粉身碎骨,也是难报万一的。”

    阿克墩与阿桂这两把兄弟本身虽说是哈日出特,但也是贫贱之辈,若没有合众国,这辈子也就当个骁骑校之流,哪里能执掌一旗,位列贵族,所说的倒也值得相信,但是巴音心中多少是有些不满的。

    说白了,巴音原本就是贵族之列,虽然血脉地位都不高,但眼界也是要搞,虽说原本不过是个佐领,如今有了一个整旗,十五个佐领,但性质变了,如今他的旗被叫做云中左翼中旗,而不是叫科尔沁某旗,盖因为他十五个佐领里只有三个科尔沁佐领,其余多是苏尼特、土默特等佐领,这凝聚力就差了很多了,而且,更让巴音,同样也让其他贵酋不悦的是,扎萨克蒙古中多了许多阿克墩这等旗主,而且是要封爵的旗主,这些黑腿牧奴怎么能与成吉思汗的子孙并列,即便是满清时期,各部首领由成吉思汗后裔担任也是铁律(漠南蒙古中鄂尔多斯除外,但享济农称号),只有成吉思汗的子孙才能称之为台吉,成吉思汗后裔们的女婿称之为塔布囊。

    原本,阿布奈曾经代表各部提议,让阿克墩之流都迎娶一位贵酋之女,哪怕是那些已经被打入奴隶佐领的博尔基吉特也行,以维持旧有的规矩和颜面,但被李明勋直接拒绝了,他可不会给各部随意联姻的机会,事实上,扎萨克蒙古的贵族们婚配,也是要新朝做主的。

    但是巴音也很清楚,无论自己怎么想,从今日和阿克墩二人一起来见驾,就足以证明,在新朝眼中,他巴音是和阿克墩一样的蒙古新贵,而不是阿布奈、固鲁那样的旧贵族。

    “单独让你们来,是因为你们的地位和权柄源于刀枪,而不是血脉。”李明勋一句话,正好也点名了三人与阿布奈等人的区别。而接着,李明勋的手点在了地图上西北角的位置,那里是肥沃的乌拉特草原,也是云中绥靖区最西北的草原,草原位于阴山之北,直面大漠,大军从河套出发前往漠北,那里是必经之路,同样也是漠北势力南下河套的必经之路。

    李明勋说道:“云中绥靖区的形势你们也清楚,在这个草业初创的时候,如果总是遭遇满清的袭扰,云中绥靖区的工作就不好开展,草原也永无宁日,与燕北绥靖区一样,我准备在乌拉特建立一个小城,防备清军南下,我希望你们三个驻守那里,而不是早早的返回被窝,享受太平和富足。”

    “这是我们的荣幸,陛下。”阿桂第一个站出来,虽然是去打仗,但阿桂知道,只有打仗才有战功,才有更多的佐领和财富,他是三人中唯一一个不是旗主的,更是迫切需要更多的战功。

    巴音问道:“陛下准备给我们多少兵丁,又如何驻守呢?”

    “你们两个旗,抽调一千五百人,我再从内属蒙古中抽调一千人给你们,两千五百人,足够了。”许汉风说道。

    阿桂也听出了不对劲:“长官,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孤军驻守?”

    许汉风点点头,而这不是蒙古人习惯的作战方式,要知道蒙古骑兵之所以能在几百年前纵横亚欧大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其游牧民族特性,军队后面或者周围总是围绕着部落,这些部落牧民为其提供吃喝拉撒一切所需,而听许汉风的意思,只派兵,而不屯民。

    许汉风指着地图介绍到:“我准备把乌拉特、西套所有的蒙古人都迁移到归化城周边来,把黄河以北的区域打造成无人区,而驻军所需要的一切军需都由归化城调配。”

    阿克墩微微点头,说道:“如果这是一片无人区,劫掠无着的清军就无法动用大队人马,而小队人马又不敢深入,倒是一个好办法。”

    许汉风欣慰的点点头,阿克墩可以说是一句话点中了要害,许汉风说道:“满清也是刚刚迁移到漠北,漠北三汗也未曾完全降服,所以也抽调不了大军攻伐你们,这一点也可以放心。”

    三个人交流了一下眼神,都是领命,李明勋笑道:“绥靖区刚刚建立,公署也只不过理了一个头绪,满清在漠北休整整合,我们同样是如此,汉风年轻,更需要你们三人相助,今明两年,抵抗满清的担子就压在你们肩膀上了,你们还有什么难处,一并说出来,现在就可以解决。”

    阿克墩和阿桂都是摇头,巴音说道:“奴才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乌力吉要去归化学堂上学,奴才也有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儿子,不知是否也能得此恩赏呢?”

    李明勋哈哈一笑:“有好学之心,这是好事,这事当然可以,实际上,绥靖区也有计划,这样吧,你们家中若有十四到十八岁的子侄弟兄,就送到我这边来,一并带去归化学堂,归化城这边也会办初级和中级学堂,八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可以入学,至于你们成年了的子侄弟兄,就莫要再送来了,尔三人是要到前线驻守的,你们的旗佐还需要人打理呀。”

    “谢陛下厚恩。”三人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

    ps:昨天的一章被屏蔽,已经改了,但可能两周才会再出现。

章十六 陕西

    李明勋之所以亲自过问这场并不大的军事行动,并非是为了揽权,实际是为了威望不够的许汉风弹压绥靖区,毕竟许汉风现在面临的事情着实简单。

    绥靖区草创,别说框架,就连头绪也刚刚理清,虽说漠北的满清也需要时间整合和休息,但是绝对会派遣兵马南下骚扰,而己方呢,平定边墙之内才是重中之重,相对于燕北绥靖区,云中区的境况更要艰难,随着京城光复和京畿平定,由天津港到京城再到燕北的交通线是打通的,沈阳到燕北也是畅通无阻,有事也可随时支援,平日也可以接济粮草物资,而云中距离京城上千里,关山阻隔,边墙南北都未安靖,与内地交流处于半阻绝状态,这也是李明勋要厚待蒙古贵酋,以免其作乱的缘由。

    待三人走后,二人继续商讨绥靖区的事情,李明勋让侍从官拿来一份工作报告,竟然厚达两纸,却是完全由人书写,一看落款竟然是辽东军管会李德灿,李明勋说道:“李德灿这家伙手脚倒是快,几日便是到了,再过三五日,他派来的三十名官吏也是要到了,要说安抚群蛮,遍寻整个合众国,也无人有他那般有经验,这工作报告你要仔细研读,辽东来的人也要重要,一定要先稳定住局面。”

    许汉风连连称是,李明勋一招手,袁凯文走了进来,李明勋说道:“袁凯文在辽东待了近一年,对李德灿的治政比较熟悉,他为你解说一二。”

    “将军手下并不缺兵,弹压地方震慑蒙酋倒也便宜,但拿擒贼捕盗的事情,万万不要去做,吃力也是不讨好,实际上,只要牧民安顿得体,生产秩序恢复,贼盗之事也就少了很多,如今云中是百废待兴,将军首先要做的就是选官!”袁凯文倒也不客套,直接了当的说道,实际上他与许汉风很熟悉,二人都是侍从室出身的。

    许汉风点点头:“虽说内属蒙古的旗、参、佐三级职位都可以奖赏平定漠南的有功将士,但军卒领兵尚可,治政则完全无经验,前段时日我到下面看过,官将初临治所,要么手足无措,不知工作如何展开,要么就是封建奴隶习气不改,待治下之民如奴仆,任意凌辱,平白多生事端,实在不堪使用。”

    袁凯文笑了笑:“我们在辽东之时也是这般,官将治民,非得经过培训传授之后尚可,直接接管地方,多害而少益,甚至不如无官无治的好,正因如此,首要在于选官,我在辽东与李长官总结有二,其一,兵民分治。直辖佐领中,有两大要职,佐领章京和骁骑校,前者总揽一切,后者将兵训战,有功之将士,担任章京多有弊端,做一骁骑校,却是正相合适的,因此,旌奖将士官职,以骁骑校、管兵章京这等武职为主,如今云中初定,与我同心者执掌各地兵权,方不会有叛逃之事情,至于牧民之官,长远要培养旗佐之中仰慕中华的青年少年,中期要对备选之官进行培训进修,但短期却是要有临机之法,这便是其二,事急从权。

    基层官员选调,无需长远打算,日后还是要用经过我们培养改造的人,但短期内可用罪官、行推举、供喇嘛,原属满蒙的罪官虽然有罪,但对旗佐百姓熟悉,上手便可建立秩序,不怕迁延时日,但用罪官的旗佐,都是轮牧轮休的旗佐,佐中有兵,在骁骑校之手,罪官纵有二心,也不敢妄为,在禁锢其亲族为质,倒也可临时取用。

    行推举,便是让各佐领牧民推举德高望重者、薄有仁名义举者担当什长、领催这等最基层的官员,以亲治亲,用长御幼,上可遏罪官盘剥,下能行连坐之法,倒也妥帖。其三便是供喇嘛了,实在是官员不够用,便先让喇嘛顶替,喇嘛平日便居于上位,又为蒙古人信服,暂管旗佐,至少可安定民心,若有筑城、征伐等事,营中有喇嘛,倒也相得益彰。短期内,巡检、调停之事,也可搭配一二喇嘛。”

    许汉风听着,分外感觉有理,他很清楚,漠南平定,这些原本属于贵酋的牧民如今成了内属蒙古,旗佐之中的贵酋及其亲族被一网打尽,实际上要是打破了旧秩序,毁坏了军政架构,军政体系中,上层还好说,关键是中下层,如果无法快速形成统治,那秩序何在,听了袁凯文的建议,他此时倒是感觉此事倒也不多困难了。

    一边听着,许汉风偷偷观察李明勋的反应,见他并无多少表情变化,显然对这些任用官员的政策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便与袁凯文系统性的讨论了一下绥靖公署的架构问题,绥靖公署本质上是一个永久性或者长期的军管区,这与辽东不同,辽东和中原各地的军事管制很快会被行省制度取代,实际上海外的行政长官区也会被省取代,他这个云中将军也是军政结合的职位,底下的官员也是如此。

    许汉风也明白,绥靖公署的设立最重要的是完成对漠南的有效统治、恢复生产和积蓄力量,最终作为北伐漠北的基地,所以在绥靖公署架构完成之后,练兵、屯田、养马就成为了主要的任务,但实际上,一切都还要着眼于屯田。

    藩属蒙古各部先不谈,内属蒙古中,有的是能骑马持矛的汉子,本身就是很好的骑兵兵源,但真正能打的军队必然是脱产的常备军,而未来要发生的战争中,也必然会消耗大量的粮食,而养马同样是需要粮食的,特别是在战争中,缺乏豆料这种高热量高营养食物情况下,战马的体力和耐力都有巨大的损耗,但关键在于,草原上没有多少人会垦荒种田,虽然边墙之内的战争胜利后,会进行大规模的清算和问罪,以此产生以百万计数的可迁移人口,可那些也多是习惯了享受的官宦人家,也不是种田垦荒的好手。

    “陕甘人口本就损折严重,且也是屯垦备边之地,倒是不宜移民,但河南、山西等地这些年倒是有所恢复,倒是可以迁移一些,再不济,打一打朝鲜的主意也就是了,辽东的朝鲜人表现也是不差。”李明勋知晓许汉风的难处,微笑说道。

    袁凯文也是说道:“迁移关内百姓一时半会不好解决,但垦荒之事却是不能耽搁的,特别是俘虏的那些贵酋和兵卒,杀了一文不值,养着还废粮食,要编入劳改营,就算他们不会种粮食,挖沟平地也是不用教的,再者,新垦荒地和熟地可完全不同,早些开垦出来,来日安置移民也更便宜,归化城一带土地肥沃,又有黄河灌溉,本就是农耕之地,周边又多是牧民,以牲畜粪便肥田倒也合适,再者,新垦之地,就算产量不丰,种植玉米、高粱,便是无法成熟,秸秆与半熟之粮混杂也是上好的饲料,再不济种植苜蓿,也比普通牧草易于养肥牲口。

    如今百废待兴,需要的倒不是人,而是铁质农具和种子,需得从速运来。”

    李明勋哈哈一笑:“凯文到底是在地方历练良久的,渐知实物,汉风呀,你可还得多学着点,有多大锅就下多少米,别一味地好高骛远,云中能长出一斤粮食,总胜过中原转运的五斤,有总比没有强吧。”

    陕西,延安府。

    即便是生机勃勃的夏季,这片土地仍然显得荒凉,四野望去,黄橙橙的沙漠和灰褐色的戈壁滩就占了大部分,饱经北风侵蚀的沟壑之底和贫瘠无比的干枯河床中央才能看到少许的绿色,但那也多是战马不食的刺草,水洼里也是人畜不得饮用的苦咸水。

    李明勋穿着一身浅色罩袍,用亚麻布裹着脑袋,宛若一个西域商人的打扮,眼瞧着满目荒凉,少有绿色,风吹沙地之下还隐隐有白骨露出,他便知道已经到了陕西境内,悠悠然说道:“可怜无定河边骨,这就是无定河吧。”

    曹禺道:“是,前面就是无定河,咱们现在已经进入边墙了,陛下,这里虽然荒凉,但也是英才辈出的好地方,沿着无定河往南走,就是米脂和绥德了,这几十年,大江南北声名鹊起的汉子,多少都是这个地方的啊,李自成、张献忠还有晋王李定国,哈哈,可都是出自这个地方。”

    “这也是灾难开始的地方。”李明勋倒是没有那个情怀,明末清初的战乱最开始的地方就是陕北,正是这里走出的流贼们窜战了前明的各处,消耗了朱明帝国的力量,最终被满清鞑虏占了便宜。

    曹禺看了看将要落下的日头,对李明勋说道:“陛下,咱们还是加快速度,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米脂,进了那里在歇息吧。”

    “哦,米脂已经打下来了吗?”李明勋来了兴致。

    曹禺笑了:“什么打不打的,如今陕北早就乱套了,米脂的官员这才刚割了辫子多久,吴三桂给的官印也没焐热呢,听闻是合众国大军,立刻就投降了。”

    归化城会盟结束后不久,李明勋便离开了归化城,只是没有立刻回京城,而是渡过黄河进入套内,游览了一番成吉思汗的陵寝之后,便是沿着黄河南下,进入了陕西境内,当初从京城出发时,左不过一万兵马,平定燕北后,收揽各部,西征便是三万多人,平定云中后,兵力不下五万,但多半还是驻军两处,此次南下,李明勋只带了六千兵,其余都是从边墙进入山西、直隶,横扫内长城去了。

    陕西的政权可没有料到李明勋会率军从北面突入长城,实际料到也没有什么办法,陕甘的军队本就在山东战场被消灭了,临时组建的也被吴三桂送到了关中,毕竟潼关已经丢了,整个边墙都是没有多少人马。

    从去年吴三桂支持永历还都南京之后,趁着伪明、满清和中国玩三国志合纵连横,自己则东出湖广,北上陕甘的吃现成,一开始拿着永历给的正统地位,配合着刀把子在陕甘大肆占领,即便是明清联盟之后也是没有停止,不管你是认朱明还是认满清,都得给吴三桂缴纳赋税。听闻山东战场明清联军惨败,吴三桂更是加快的手脚,一度把手伸进了河南和山西,除了能捞一笔就捞一笔的心理,吴三桂还是想扩大纵深,通过扩大地盘增加自己和合众国谈判的筹码。

    永历还都南京之后,吴三桂的势力如同吹气球一样立刻膨胀起来,原本只拥有四川一省的他很快掌握了陕甘之地,继而又把势力发展到了中原和湖广,其实原因很简单,在明清联军失败之前,这些地区无人可以阻挡吴三桂的军队,而明清联军失败之后,合众国依旧是对士绅、官宦持有强硬态度,这样士绅们不得不反抗自保,而吴三桂是目前和合众国对抗的势力中最强的一个。

    李明勋抵达米脂的时候,这里已经大体安定下来,因为大军是骑兵奇袭,没有多少人逃跑,此刻所有人被闷在城里,宪兵在本地‘进步士绅’的带领下,按照《缙绅录》清算抄家,只要捉到一家,就是相互攀咬,米脂县‘上流社会’那点陈芝麻烂谷子都被翻出来,有时候,‘进步士绅’还在当带路党,后面自家就被抄了。

    李明勋可没有管这些,近卫军对这些业务不太熟练,也是该练练手的时候,而城里的基本秩序是有的,只是不得随意出城,夜晚也要宵禁,县衙的官吏此刻都戴着镣铐,为入驻军队安排住宿,特别是军中战马,连月征战,又是多是塞外,此刻都掉了膘,正寻精饲料好好养赡一番,李明勋则是来到了城中的一处澡堂,自从归化城出发,他就许久没有好好收拾干净了。

章十七 杀鸡儆猴

    纵然已经是天可汗,纵然马上要成为老天爷的儿子,但也只有人类懂得对这些自己发明的职位名词感到畏惧,而在跳蚤的眼里,李明勋的血肉也不见得比一个马夫的要香甜,一看到澡堂子里的蒸腾水汽,李明勋更是感觉浑身发痒。

    澡堂的房间很大,里面摆着几十个大木桶,如今空空荡荡的,除了两个检查四处的侍从官,就只剩下一位干瘦佝偻的男人,他赤着上身,腰间围了一块布,手臂上搭了一块毛巾,小心的打量李明勋。

    李明勋褪去衣服,爬到了热气腾腾的大木桶里,舒展了身体,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搓澡师傅摇摇头,看了一眼衣服架子上的军服,说道:“军爷定然是新朝大军中的将爷。”

    李明勋笑了笑:“那你便给将爷好好搓一搓,按一按我这脖子,做的好,有赏。”

    “是大人。”

    搓澡师傅应了一声,来到水桶前,先是拿起丝瓜瓤子为李明勋清理身上的污垢,擦洗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进来把另外一个大水桶装满,搓澡师傅请李明勋进了另外一个水桶,又是擦洗起来,如此循环往复几次,才是收拾干净,接着趴在了长凳之上,按摩着李明勋紧绷酸胀的肌肉,李明勋倍感舒适。

    “将爷,要剃须修鬓么?”师傅问道。

    李明勋点点头,坐在有风的门前,侍从官已经搬来了冰镇过的西瓜,一人抱刀在搓澡师傅身后,看着他给李明勋刮胡子修鬓角,那师傅也知道这侍从官的意思,更是不敢大意,最后拿来铜镜,让李明勋看过满意,才是又取出另外一套刀具,蹲在李明勋前修起了脚指甲。

    李明勋拿着铜镜,抚摸自己光洁的下巴,忽然问道:“师傅久在陕西,怎么会我新朝发式容妆?”

    那师傅说道:“两日前便是有新朝军爷到了,光临了小的这澡堂,让小的按他们的要求收拾,学了几次,也就懂了规矩。”

    李明勋一想也是,陆军也是极重军容的,想来先期进城的军官们也早已享受了这等服务,一想到这师傅与陆军接触不少,于是问道:“你觉得,我那些兵怎么样?”

    师傅笑道:“新朝的兵看着精气神就和以前的兵不一样,别的不说,身子就精壮,虽说说话做事凶巴巴的,让人不敢亲近,但搓澡修脚之类的,也未曾短了小的银两,而且个个神气,小的可从未见过这类强军。”

    李明勋舒适的靠在门板上,笑问:“这几日在城内清算抄家,那公布的抄家名单,你可有耳闻,以为如何?”

    “您要小的说,小的便实话实说,虽说清算了本地的士绅老爷,但也不是尽善尽美的,有些恶贯满盈的非但没抄家,却成了新贵,有些善名广播的,却是被抄家清算,实在是冤。”师傅低声说道。

    “哦,你倒是说说,谁最冤?”李明勋来了兴致,对于这话,他倒是不怀疑,清算抄家的依据很简单,有没有给满清当官科举过,并不在乎名声如何。

    师傅慢慢修着,说道:“徐老爷家就挺冤枉的,不过是儿子在江西当过一年多县令,还死在了任上,就是被抄了全家,徐老爷平日为人还是不错的,饥荒年也曾施粥,被他周济过的贫苦有很多,城里城外都有不少为他不平的,虽说徐老爷家确实给满洲人当官收税,可是崇祯年的时候,徐家也出了几个武官,打过流贼土匪的,其中有两个,还在当年卢都师麾下效力,死在了鞑子手里。”

    一旁侍奉的侍从官冷冷一笑:“先人死在了鞑子手里,后人却侍奉仇敌,如此人家,被抄家倒也不算什么坏事了。”

    搓澡师傅听了这话,也是不敢辩驳,终究是闭嘴了,李明勋笑呵呵的说道:“功是功过是过么,方才师傅说的那徐老爷,虽说被抄家了,但终究没有被灭族不是。你方才说,城内城外百姓为其鸣不平,我且问你,那徐老爷平日开粥棚,施银两,可曾降低农民的佃租,让其过灾荒年景,或延免其欠债,让其不至于卖儿卖女?”

    “这.....倒是没有,不过听说,灾荒年,徐老爷也曾出手买过些丫鬟仆妇,让人不至于饿死。”搓澡师傅老实说道。

    李明勋呵呵一笑,心道灾荒年买入人口,说是行善,还不是因为人不值钱么,这徐老爷是个有善心的,但也仅限于此,一切还是要在缙绅体系规则下活动,本地的佃租比例那是士绅们商定或者约定俗成的,至于延后或者免欠债更是会动了士绅们高利贷的利益,因此,徐老爷是一个善心人,却也不能改其剥削者的本质。

    “小的总感觉,若是徐老爷这样的人都清算了,怕是很多百姓会对新朝有怨,这些年来,但凡百姓怨怼朝廷时,必然有大乱呀。”搓澡师傅叹气说道,他倒不是担心时局,而是怕起了大乱,自己生活没了着落。

    李明勋笑道:“不会的,别说徐老爷的善心徒有其表,就算他是个九世善心人,再过几天,也不会真有人为他造新朝的反?”

    “这是为何?”

    李明勋道:“因为过不了十日,新朝就会把徐老爷家在城外的良田分租给佃农,并且免除丁银,算上税负和租子,负担也只有徐老爷的一半多一些,那个时候,当年承徐老爷恩德的人顶多也就为他上柱香罢了,难道会有人为了当年一点好处,愿意承担旧有的高税率和租粮么?钱粮就这么多,要么给徐老爷,要么攥自己手里,你认为老百姓会怎么选呢?”

    “爹亲娘亲,也没有银锭子亲.......。”搓澡师傅擦了擦脸上的汗,嘟囔道。

    “那就是了,人心思定,如今有好日子可以过,谁愿意在这个时候为他人出头呢。”李明勋笑呵呵的起身,出了澡堂,便是一路去了县衙。

    县衙里,戴着脚镣的县令坐在堂上,看向一边监督的宪兵,得到许可之后,才是喊了一句升堂,不消多时,一个五十多岁的绿袍男子被带了进来,正是本地有名的士绅马有才,宪兵在一旁问道:“马有才,你儿与你儿媳供认,你家有良田三千余亩,怎么清算下来,不到一千亩了。”

    马有才却是不回答,而是问道:“罪民想知道,李自知此刻是何境地?”

    宪兵少尉有些不解,他刚来米脂,对本地的人并不熟悉,于是看向县令,县令点头哈腰,说道:“长官,那李自知就是这两日带您抄没马、徐两家的那个马脸男子呀,您不是还赞过他一句是进步士绅么?”

    宪兵少尉微微点头,想了起来,所谓进步士绅就是陆军一登门就来报效的本地读书人,他们多半没有功名,自然也不曾出仕满清,虽说是耕读传家,但科名不显,其中多半是庶民地主或富农,或者就是家道中落的前明士绅,思来想去,那李自知似乎就是后者。

    “李先生此刻尚在城中点验清算所得的商铺产业,我军入城以来,其奋力报效,忠心勤谨的很。”宪兵少尉朗声说道。

    马有才看向少尉,皱眉问道:“这厮竟没为我马家说一句好话么?”

    少尉笑了笑:“你马家的罪孽可是他一句话能消弭的,你最好老实招供。”

    马有才似是明白了什么,忽然大笑起来,骂道:“李自知这个混账,竟然耍弄老夫,也罢,也罢,老夫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你不是想知道我马家大半良田去了何处么,今日就告诉你,上个月,我便以三两银子一亩的价格,卖给了李自知!”马有才脸色惨然,冷冷说道。

    县令当即大怒:“放肆!安敢在此愚弄上官!”

    接着,县令抱拳对宪兵少尉说道:“长官那李自知虽然祖上做过前明的按察使,但几代下来早已家道中落,哪里能拿出六七千两买马家的良田,再者.......再者,米脂虽然不如往年人丁繁盛,但马家的田亩却都是水浇的好地段,那样的良田,便是七八两银子也难买到,这马有才定然以为长官不熟悉本地情况,又听闻李先生协助上官,这才来攀诬的。”

    “老夫卖地给李自知的时候,他可是保证,将来新朝清算,可为我马家疏通,若不然,怎如此低价售地呢?”马有才道。

    县令暴怒:“那你更是胡说了,方才说上月出售的,那时你怎么知道会清算,再者,他李自知不过是一乡间地主,有什么能耐为你疏通?”

    马有才冷冷一笑,道:“他可姓李,你们可别忘了,晋王也姓李!”

    县令又要怒斥,宪兵少尉却是觉察到不对劲,看着堂前观看的诸多百姓,轻咳一声:“今日便先到这里吧,明日再审。”

    到了夜间,曹禺便是把此事汇报到了李明勋那里,李明勋皱眉问道:“我那义弟尚在京城,又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惹到陕西的破事?”

    曹禺细细解释起来,原来退堂之后,少尉秘密审问了马有才和李自知两个人,才是清楚,早在一个多月前,晋王原属的兵马在光复京城之后便是沿着内长城进入山西,而蜀藩之中有一李姓千总便是偷偷联络了米脂老家,这千总本就是当年跟着张献忠的老兵,侥幸活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千总,早已没了上进的心思,便是打起了清算的主意,那千总与李自知家是远亲,便是出钱给李自知,让他盘买米脂的良田,以备其告老还乡后用,米脂哪里有些良田,一来二去,主意打到马有才身上。

    马有才本人曾出仕满清,肯定是要被清算的,到了眼下这个光景,除了对抗,就只有收拾金银细软去过隐姓埋名的生活,可田宅是带不走的,李自知找上门来,低价购田,马有才心想,那些良田至少还能换些现钱,就答应了,两个人交易之后,原本要被清算,收为国有的罪臣之田,就成了‘进步士绅’家的合法财产,将来再转给告老还乡的千总。

    几个人主意打的都好,等陆军兵临,李自知用那千总的关系替马家求情,求得也就罢了,求不得,便收拾细软送其逃命,这样就是鬼神不知了,却不曾想,李明勋忽然带兵南下,情况为之一变,几个人的算盘也就落空了。

    “以协助罪官汉奸隐匿家产为罪名,把那李自知抓起来,抄家!”李明勋怒不可遏,当即下了命令。

    “那晋王那边呢?”曹禺低声问道。

    李明勋稍稍平复了心思,说道:“这种事,想来也是不少,我想不光是陕北,东南更是良多,别说军中官兵,想来国内的商贾资本家也是这么干,早早进入沦陷区,低价购买良田美宅,挖光复的墙角!”

    “想来也是有的。”曹禺不敢接话,低声说道。

    李明勋一拳砸在桌子上:“严办!派人去山西,把那狗屁千总抓起来,交给军事法庭,此事传令三军,传令给肃奸清算委员会,让其严查这类情形,想来那些发国难财,挖光复墙角的人,多使用李自知这类代理人,那么这种情况一概不承认,田亩宅院等一切归属关系,以去年为准,若是亲自在沦陷区作妖的,一律以资敌和叛国为名法办。清算之中,也要注意不再清算之列的所谓‘进步士绅’等人有无财产暴增的情况,想来也有人躲不过清算,要把财产赠送给能躲过清算的亲朋好友,但凡接纳这种不法财产的,一概视为同犯!”

    “陛下,这事是不是也应该和晋王那边通个气?”曹禺问道。

    李明勋道:“先把人抓起来再通知,曹禺啊,如今合众国可是欠着银行和公民上亿的贷款和公债呢,光复之后还要有降税、免税等政策来恢复生产安定地方,未来几年的战争和财政支出可完全指望着肃奸清算委员会呢,谁敢动这块蛋糕,就是全国的敌人,是我李明勋的敌人,他们若是问,你便直接告知我的态度!”

    “是,末将明白了。”曹禺听出了李明勋的决心,抱拳说道。

章十八 求活

    西安城,签押房。

    吴三桂正站在一张详细的地图前皱眉思索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了他的嘴中,但最终还是落在了潼关之上,关中盆地自古便是割据所在,但潼关的丢失让肥沃的八百里秦川无依无靠,而他的首席谋士方光琛也是看着地图,怒道:“若不是吴国贵贪婪,只顾着四处掠财,潼关怎么会丢失!”

    武行突袭潼关实在是迅速,打了镇守关中的吴国贵一个措手不及,虽说潼关丢失后,吴三桂利用合众**不得士绅之心,几番派人联络士绅,发起反抗,同时派兵搅扰,但潼关终究没有拿下,武行依着在山东时的做法,在晋南、豫西等地大规模的清算士绅,夺其钱粮,远处则直接派兵上门,强索军税、赎城银,几个月间已经是站稳了脚跟,就等着后方清净,便开始进攻了。

    吴三桂却是不以为然,与盯着潼关和黄河防线的方光琛不同,他的眼睛则是在地图的西北边墙,吴三桂看了又看,虽然地图上,延绥镇、陕西镇、宁夏镇、固原镇等一大票军镇都是明末清初的响当当的地方,英雄辈出之地,但这些年抽调下来,也都是师老兵疲,而更坏的消息是,李明勋已经抵达边墙之外,不仅打跑了满清在漠南的势力,还收复了草原各部,吴三桂不知道残破的陕甘防线是否能在未来蒙古兵南下的那一天发挥作用,如果西北守不住,再打下潼关又有什么意义呢?

    外面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很快,夏国相走了进来,他是吴三桂的女婿,也是吴三桂最信重的人,潼关丢了后,陕甘之地便是交由了夏国相经营了。

    见夏国相脸色难堪,吴三桂想到这几日他的处境,笑问道:“怎么了国相,那些士绅就给你闭门羹吃了?”

    夏国相道:“王爷,出大事了,李明勋进入陕西了,从延绥入的边墙,如今已经占领了米脂,四处袭扰陕北,收取军税、征集牲口,怕是不日就要南下了。”

    “什么,怎么可能!”吴三桂脸色大惊,一把拽过夏国相手里的塘报,随着阅读的越多,他的脸色越发的难堪,额头冒汗,双颊惨白,双眸之中全是惊恐。

    “怎么会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吴三桂却是还有些不敢相信的模样。

    方光琛怒道:“前些日子,那李海派人接洽,说让我们一不得拥立新帝,二不能惊扰黄帝陵,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李贼明目张胆的入陕,怕就是祭祀黄帝陵的,真是该死,该死!”

    吴三桂没了心绪,方光琛也失了分寸,夏国相却是安定下来,他低声说道:“王爷,这个时候,咱们还是想法子向新朝求抚投诚呀。”

    “哎呀,怎么求抚投诚,当初满清与东番并立,本王就想投诚,奈何东番贼咬定本王为汉奸族贼,就连巴蜀一地都不肯实封,如今是本王协助钱、洪二人再立朱明,与东番对抗,却是得了一个明清俱灭的下场,反而搭上了我平西藩近两万精锐,东番没了牵制,如何还肯轻易饶过?”吴三桂又是懊悔又是痛恨。

    夏国相道:“王爷,这个时候,可不能条件太高,像是那‘爵同晋王、位比元老’的想法万万不可再有,此刻投诚倒也不算晚,而新朝虽说灭了明清,但二帝都未杀,更何况您呢?末将看,咱们手中全有川陕,半掌黔湘,这就是谈判的筹码,另外,朱明皇室半在王爷之手,李明勋称帝之心,昭然若揭,怎么可能放过他们呢?

    依着末将看,新朝倒也不是不能接纳咱们平西藩,关键是看咱们要什么条件。”

    吴三桂听了这话,略微安静下来,在签押房里走来走去,转了几圈,问道:“国相,你说,咱们手中这些筹码,能要什么条件?”

    “封藩封爵自然是不敢想,但让咱们平西藩弟兄,全身而退,解甲巴蜀总归没有问题吧。”夏国相说道。

    吴三桂犹有不甘,说道:“那满达海、岳乐、济度,不是都得实封了么?封我们几个州府,哪怕是镇守几个土司,也当是可以吧。”

    “这......这倒也算过分,方先生,您说呢?”夏国相把难题踢给了方光琛。

    方光琛正色问道:“王爷想得清王之实封,不知可有清王之决绝?”

    “这.......。”吴三桂不解。

    方光琛道:“岳乐在东南,先献浙江一省,又为新朝筹划江南,军功彰显,如今朱明满清俱灭,王爷这军功是着落在藏地还是缅甸呢?怕都是有心无力吧!那便看满达海与济度,这二人倒是颇为相仿,都是出卖本族利益,换来的富贵,满达海在辽东卖了关外八旗,不过才得一县之赏,济度在京城为新朝把大半满洲一网打尽,也不过实封关外一隅,可见,二人是献全族而保一家,二王富贵,而全族为奴,若着落在王爷身上,卖了川陕的士绅地主,倒也不心疼,可巴蜀那些藩下子弟呢,几十万藩下子弟,不知王爷舍得舍不得呢?”

    “这........,方先生,满清三王投诚,都是山穷水尽之时,现在平西藩实力尚在,何曾到了那个地步?”吴三桂诧异了。

    方光琛微微一笑:“新朝也是明白,所以便强攻陕西,以新朝陆军之武力军心,王爷无关隘之险,如何能战?那就只能退,今日丢陕北,明日退关中,后日便是河西之地,再便是汉中,早晚巴蜀无险可守,那不就是山穷水尽了?

    因此,除非王爷能堂堂正正的胜他东番两阵,否则早晚会逼到山穷水尽的。”

    二人讨论着,夏国相却是心有所思,方才方光琛问吴三桂是否舍得藩下子弟,吴三桂的回答让他痛心,原来在平西王的眼里,只要到了某种地步,藩下子弟也是舍得的,可若是山穷水尽后再进一步,是不是自己这等姻亲故旧也是舍得的?夏国相已经不敢再深入去想了。

    吴三桂被方光琛说的无话可说,回思过往,他终于明白,自己从明清联军失败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方向,曾经的他也是畅想明清联军胜利后的好日子,那个时候,朱明、满清和东番都会拉拢他,而借着这个机会占领陕甘的他有诸多筹码,完全可以作壁上观。可是,那支集结了几乎全部精锐的大军失败了,得知这个消息的吴三桂彻底失去了方向,是血战到底,还是谈判求饶,他一直就没有主意,只是一味的要求占领更多的地盘,以揽下更多的筹码,可在这个地盘没有转化为实力的当口,敌人就已经打上门了。

    “方先生,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吴三桂问道。

    方光琛道:“王爷,这是需要您拿主意的,至少您要定下,在关中要不要与对方打一仗,打是一种方式,不打也是一种变化。”

    吴三桂与夏国相看了一眼,两个人在对方眼里都是没有看到信心,虽说自古就有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的说法,但那多是北方王朝在汉中、长江防线上的无力,可蜀地现在处于三面包围之中,特别是云南在对方手中,那里进攻四川可是居高而临下,正因如此,平西藩主力仍旧在四川,而陕甘刚刚占领,就算那些士绅都组建了民团相助,但对面有李明勋,又是精锐陆军,失了潼关之险,又岂是好相与的。

    “打不得,打不得呀。”正如方光琛所言,吴三桂终究是选择退缩,而且是直接放弃陕北和关中了。

    方光琛深吸一口气,说道:“好,既然打不得,那就要撤退了,但关中八百里秦川也莫要这么完整的交由东番,首要就是迁移关中丁壮到巴蜀,另外便是尽可能的获得资源........。”

    “资源.......。”吴三桂听到了一个关键的词语。

    方光琛说道:“关中之财多半在士绅手中,王爷不拿,东番自来取之,与其为东番取用,不如由王爷取用。”

    吴三桂微微点头,这是要让自己设局夺取士绅财富了,一想到那些士绅如今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相让自己抵抗东番,他感觉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除了这件事,还有其他法子么?”吴三桂又问。

    方光琛道:“自然还是谈,李明勋既然到了陕西,就是平西藩与其直接谈判的机会,正如您所言,李明勋既然接纳了满清三王,自然心中给您留了一条退路,我这段时日研究三王投诚之事,发现那些实封等优渥条件都是李明勋主动给的,而非三王自己要的,因此,我们也要探一探李明勋的底牌,学生不才,想要亲自去米脂一趟。”

    “你认为李明勋会露底牌么?”吴三桂有些不放心。

    方光琛道:“李明勋其实给投诚者的条件并不算优渥,若不然,满清三王怎么也能保住关内的田宅资产,想来他给王爷的条件对其也不算什么,因此倒也不必隐瞒,说白了,想要他变心退让,还是要击败他。”

    吴三桂微微点头,同意这个看法,他对夏国相说道:“国相,你与方先生一起去,既是谈判,不可只见智慧口才,也要让李明勋知道咱们平西藩将的风采,以免其店大欺客!”

    夏国相躬身领命,他倒也真想去,以免吴三桂与李明勋谈判,卖了自家子弟。

    方光琛倒是有些吃惊于吴三桂的安排,但也只是心中有了起伏,脸上却是毫无表现,第二日,夏国相与方光琛轻装简从,自西安出发,向北而行,二人作商贾打扮,进入延安府便是遭遇了合众国的骑兵,在州境内交了一次路卡军税,拿了凭证,一路进入延安府治所在,此时延安府城已经投降,方光琛与夏国相商议,与其北上米脂,不如在府城等待李明勋来,也好顺带侦测敌情,夏国相欣然同意,但二人住下后,分开打探,本是约定夜晚在客店汇合的,但夏国相回来的时候,眼瞧着客店滚滚浓烟,烧成了火场。

    自此,夏国相就再也没有见过方光琛,后听闻客店中烧死了四个人,夏国相就此以为方光琛烧死了,原本还想请示吴三桂后再行动,却不曾想,当天李明勋到了延安府城,夏国相硬着头皮求见,但是得到的条件确实他着实没想到的。

    李明勋亲口告诉夏国相,只要投降,平西藩全藩免死,迁居漠南和辽东,保有其能带走的财产,但唯有吴三桂一人不可饶恕,至于封官拜爵封地什么的,更是连提也是没提,夏国相铩羽而归。

    而方光琛自然没有死,那把火就是他放的,从在西安讨论战略的时候,方光琛就已经感觉到,既不敢死战,又不想屈膝的吴三桂已经彻底没救了,他选择了提前跳出火坑,以免给平西藩殉葬。

    李明勋打发了夏国相后,便是在延安府驻扎了下来,在威逼利诱了中部县的士绅官员投降之后,李明勋便是在延安府城斋戒敬香,准备祭祀黄帝陵,待洛水一带安全平定,已经是七月末了,李明勋专门讨教了前朱明礼部官员,甚至暗中吩咐人问了黄道吉日,才是南下祭陵。

    黄帝陵位于中部县城以北两里的桥山之巅,沮水环绕,群山抱中,正是盛夏时节,郁郁葱葱,颇显幽静,黄帝被炎黄子孙奉为始祖,因此历朝历代都有圣旨要求保护,因此黄帝陵历经数千年,依旧完好。

    李明勋祭祀黄帝陵,未带百官,也未有战犯血祭,而只是让两千近卫军护送,黑衣玄甲,旗帜猎猎,更彰武功之德,李明勋在陵前下马石前下马,整理衣冠,步行前往祭坛,祭品已经准备妥当,黄帝神主与上帝圣主分列左右两侧,继而军乐奏起,近卫军官兵随行李明勋两侧,神态庄严,无一喧哗。

    当礼官声音响起,李明勋登上祭坛,给黄帝神主和上帝神主上香,奠锦绣、牛羊,继而夏贵叩首,两千近卫军和围观百姓纷纷下跪,叩拜大礼毕,李明勋恭敬手持祭文,跪地高诵。

章十九 甘肃

    赫赫始祖,吾华肇造;胄衍祀绵,岳峨河浩。

    聪明睿智,光被遐荒;建此伟业,雄立东方。

    世变沧桑,中更蹉跌;越数千年,夷狄蔑德。

    ......

    (祭黄帝文,自古便有,历朝历代,皇帝、宗王和仁人志士都文字流传,作者君查了许多,还是本朝太祖最合心意,但也只是借用了一部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百度一下。)

    李明勋诵读之声,响彻黄帝陵,慷慨之声在山间回荡,山间鸟虫静谧不声,松柏依依应和,洛水涛涛而过,山天苍茫雄浑,身处其中之人,心绪都有悲怆。

    想炎黄千年雄烈,才有后辈中华儿女安居所在,思先祖百代德行,才有中华文明源远流长,身为后世之人,却不曾想失地陷土,文明沦丧,不肖子孙在满清面前,山河破碎,满地腥膻,泱泱中华,剃发易服,衣冠竟毁,如今到先祖黄帝面前,中华儿女,无不泪洒当场。

    祭文宣读完毕,李明勋跪在祭坛之上,高声说道:“朱明不肖,才有胡尘遮天,衣冠尽毁,鞑虏篡位,我为奴仆。明勋不才,效力中华,二十余年,经武整军,才得光复,山河重塑,文明永存,特告始祖,安慰英灵!

    今在先祖英灵,明勋立誓,谨以至诚,终吾一生,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团结天下,卫国安民,再创华夏辉煌!”

    说着,李明勋拔出佩剑,划破掌心,泼洒酒杯之中,继而向二尊位敬酒,随即奏乐再起,众人行献礼,这时,李明勋才是走到祭坛前,把里面用于祭祀的肉分开,交由近卫军军官们吃下,此乃饮受福胙。

    而司礼官则送神后,进行望燎仪式,李明勋移至祭坛西南,观看纸钱焚烧过程。

    至此,祭祀完毕,李明勋得归中部,但也只是少停片刻,便是率军南下关中了,大军浩浩荡荡离开中华起源之地,进入华夏兴盛之始地。

    李明勋从塞外南下,祭祀黄帝陵自然不是心血来潮,从政治角度讲,这是为不远的将来登临帝位做准备,李明勋今日代表炎黄子孙领祭黄帝,那就是表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地位,这对称帝非常有必要,同时也通过这个仪式昭告天下,朱明是让家国沦丧,衣冠尽毁的不肖子孙,而自己则恰巧相反,是光复者,也应该是先祖的继承者。

    当然,也是为了涤清一些由满清和朱明共同制造和传播的谎言,毕竟在合众国与其对抗的过程中,这二者都是污蔑李明勋是南洋土人而非华夏苗裔。对付这种谎言,与其去解释,不如用祭祀黄帝陵的方式,来不容置疑的向天下人宣告,我李明勋是正统的华夏后裔,纯正的炎黄子孙。

    而从更为宏观角度上来讲,这也是李明勋向天下人表明炎黄子孙和未来的中华帝国最为正统的信仰,那就是先祖崇拜。一般来说,历朝历代皇帝在太庙祭祀自家先祖就说明了这一切,可关键是李明勋是穿越来的,在这个时空根本没有家人,即便是后来称帝向上追封先祖,也多半是生搬硬造了几个不存在的人。

    毕竟这是一个愚昧而迷信的时代,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上帝的狼犬正在横扫四方,而在亚欧大陆中央,安拉的后裔也扩张到了中华的始祖之地,绵延几千年的先祖崇拜,虽然给了佛教、道教乃至儒教生根发芽的土壤,但在简单粗暴的一神教面前仍然不够强硬。

    李明勋没有办法制造,或者改造一种宗教用于和两大宗教对抗,但是必须给进入中华文明圈的所有宗教上一个枷锁,那就是所有不允许拜祭先祖的宗教,都不允许存在。祭祀黄帝陵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会层层加码。

    李明勋知道,过度的先祖崇拜同样属于迷信,但那是几百年以后的事情了,至少到了更伪明的时代,这会慢慢转变为民族文化,通过增强民族凝聚力的方式促进民族的发展,而不是像宗教一样,阻碍发展和进步,在这个时代,宣扬科学总是没有宣传先祖崇拜简单实用。

    李明勋一路南下,直趋西安,沿途除了少量团练武装骚扰,倒也顺利进城,只是西安城已经遭到了焚毁,平西藩兵临走之前,把这里抢掠一空,西安几近空城了,李明勋抵达本地后,各类牛鬼蛇神便是找了上来,想要效忠的庶民地主,打听收编的土贼顽寇,甚至有一些被平西藩肆意屠杀抢掠,想要报仇雪恨的本地士绅也靠了上来,然而,李明勋也只是接待了一个。

    “奴才佟延年叩见陛下!”四十多岁的佟延年跪在了李明勋面前,恭恭敬敬的磕头。

    佟延年出身满清汉军正蓝旗,却是汉奸中的老资历,其祖上在努尔哈赤尚未起兵便是与其眉来眼去,努尔哈赤起兵之后,佟家在抚顺举全家相投,而所谓满洲之中早有佟佳氏这样的汉人故旧,让佟家在满清一朝极为优荣,康熙时代,甚至有佟半朝的说法。

    原本佟延年也是佟家文武双全之辈,满清覆灭的时候,已经是甘肃巡抚,而他此刻前来,代表的不只是甘肃一省,还有部分残存八旗。

    西安作为陕甘核心,老早就有驻防八旗,当然,顺治朝只有左翼四旗,但因为合众国的挑战,西安驻防八旗的地位比原本历史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满清倾全国之力,在山东与合众国决战的时候,西安驻防八旗因为担负着监视平西藩,稳定西北的作用,因此没有抽调。

    伪明还都南京后,明清对立过一段时间,那时按照伪明三巨头的政治分赃,陕甘为平西藩藩地,因此吴三桂待还都南京一开始,就突入汉中、关中,西安驻防八旗只不过三千余兵,如能能敌,就向甘肃靠拢,与掌握甘肃兵权的佟延年合兵一处,而吴三桂不想与其硬碰硬,以招抚为主,待明清结盟,西安驻防将军赵步泰便和甘肃巡抚佟延年与吴三桂解除了对立状态,但明清结盟很仓促,根本没有划定详细的地盘,而赵步泰与佟延年又不是吴三桂的对手,便是妥协了,甘肃仍为满清所有,但所收粮税除却养甘肃、八旗之兵,一概交由平西藩,二人在甘肃不可扩军。

    “甘肃那边如今到底属于满清还是朱明啊?”李明勋看了他刚剪掉猪尾巴的脑袋,随口问道。

    佟延年说道:“名义上,奴才与赵步泰成了吴三桂藩将,实际上,我二人这般做也是受了布木布泰的授意。”

    “那个老妖婆把手都伸西北来了?”李明勋感觉不可置信,从京城到归化,她可是被追了几千里。

    佟延年老实说道:“早在山东战场,陛下得胜开始,布木布泰就开始布局西北,当时其命令奴才二人向吴三桂假意服从,协助其与新朝对抗,暗地则是经营河西之地,秘密结好藏地和硕特人和西域叶尔羌汗国,若知新朝与藏地、西域各方有联络,就施以破坏举措,为她在边墙之外争取时间。

    布木布泰说,山东之败不过是一时受挫,只要康熙在草原扎下根,联络卫拉特、俄罗斯、叶尔羌和藏人,便可再现当年大汉与匈奴,李唐与突厥那般对峙格局,边墙之外在手,大有可为。”

    “老妖婆,想的倒是挺美。”李明勋笑了笑,问道:“那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执意投诚,不效忠你家满洲主子了?”

    佟延年听了这话,再次跪在地上,求饶道:“陛下容禀,奴才虽然愚钝,但好歹还是识时务的,布木布泰舌灿莲花,纵然说破大天,奴才也不信她能实现那等野心啊。奴才知道佟家走错了路,但奴才不想一条道走到黑,请陛下给奴才一条活路,奴才当牛做马,也不敢对新朝再生二心!”

    “赵步泰呢,他怎么想?”李明勋问道。

    佟延年低声说道:“赵步泰虽说是满洲真夷,但与奴才一样,看破了时局,认定新朝也是要坐定天下的,只是他听闻满洲三王因投诚得重赏实封,所以心中也有些计量,但投诚是肯定要投的。”

    李明勋颇为有些无奈,这些家伙,来投诚的一个个低三下四无欲无求,有要求都是自己盟友提的,都想卖了盟友下属换富贵,当真是穷途末路了。

    “甘肃的兵马,你二人说了算么?我这边若是收纳你们,不会是,你与赵步泰一个心思,底下人还有其他心思吧。”李明勋淡淡问道。

    佟延年连忙解释:“陛下可能不知道驻防八旗虽然能带家属,但布木布泰安排的时候,佐领以上的军官家属都是安置在了京城之中,我等派人打听了,说是济度投诚之后,八旗军官的家属多半被籍为奴隶,如今人心惶惶,都怕甘肃出点什么事儿,新朝把将领们的家人诛灭了,因此人人都想归附新朝呀。

    奴才来之前,也与诸将商议这件事,有几个死硬分子捣乱不从,被赵步泰打杀了,如今甘肃驻军上下,都翘首等待新朝使者,等待归附。”

    李明勋心想,甘肃本就是军镇繁多之地,绅权很弱,当地多是前明卫所和满清绿营演变来的豪强,若是把这些人都迁移走,甘肃倒是比内地绅权重的地方容易接管,甘肃归治,也好早日屯田练兵,毕竟布木布泰这老妖婆有了联络西域各方的打算,不得不防。

    “你也知道,合众国招抚满清,从来是关外安置,甘肃虽是边疆,但也非满洲故地,你们是否肯迁徙吉林绥靖区,哦也就是原先的赫图阿拉左近?”李明勋思索一会,直接问道,见佟延年犹豫,李明勋又说:“当然,尔等若是愿意,也是有封赏的,你与赵步泰至少也可落得一旗之主的位置,与满达海等满洲三王并列。”

    “愿意,愿意,奴才与赵步泰都是愿意的。”这下佟延年比谁答复的都快,显然方才犹豫也只是怕得不到实封。

    李明勋问:“你二人在甘肃有多少兵马?前些时日,吴三桂派遣夏国相来我这里耀武扬威,说在河西尚有兵马五万。”

    佟延年连忙说道:“那不过是吴三桂狂犬吠日之言,实际上,甘肃的绿营这些年一直被抽调,剩下的多是老弱病残,除却西安驻防八旗三千余兵,万余家属之外,奴才为了对付吴三桂,搜罗了甘肃、延绥、固原等绿营军镇,也不过得到一万余兵,这些人中,良莠不齐,也就奴才所掌的巡抚标营那两千人能打一些,实际可战之兵不过五千之数罢了。”

    李明勋微微点头,坐在了桌案之后,略微一想,说道:“八旗兵马和家属都要迁移的,但想你佟延年也是有功,这些人在甘肃为巡抚,定然有不少人追随,也许你一千五百户名额,愿意随你的,这次一起办了吧,来,地图拿来。”

    侍从官连忙展开地图,李明勋眼睛盯在关外浏览起来,那里除了辽东和永宁两省,且还建立了吉林和黑龙江两个一级绥靖区,齐齐哈尔和宁古塔两个二级绥靖区,宁古塔绥靖区附属于吉林,齐齐哈尔附属于黑龙江。

    广袤的白山黑水之间标注了各类名字,都是已经归附的各旗,黑龙江和附属的齐齐哈哈绥靖区主要是早些年便归附的那些外藩和从遥远的西伯利亚迁徙来的野人部落,经过了二十多年坚持不懈的移民和流放,永宁已经拥有两百多万人口,即便是缺人,奖励生育和迁徙人口也比到野林子里抓土著强的多,所以诸多外藩和附属部落加入了绥靖区。

    而在吉林绥靖区主要是满洲旗和部分蒙古旗,宁古塔附近则多了几个朝鲜旗,都是因为朝鲜内乱而迁移来的。

    佟延年小心看着,发现吉林绥靖区涵盖了边墙之外的满洲人发源地,但那里的标注的名字最多,至少比自己预料的多,如今的吉林绥靖区已经编列了满洲左翼前中后三旗,右翼前中后三旗,旗丁除了沈阳和京城投诚的满达海、济度手下,就是岳乐麾下满洲兵的亲属,但是因为有几个蒙古旗存在,本就不大的绥靖区已经塞满了。

    “从甘肃迁过去的,就驻在宁古塔吧,编列满洲左中右三旗吧,你就做满洲右翼旗的扎萨克吧。”李明勋给佟延年画了一小片区域。

    佟延年道:“奴才是汉人,怎么编入了满洲旗?”

    “满洲人中也有不少佟佳氏吧,蒙古人更是不少,如今的满洲各旗也是。”侍从官随口解释道,顺便瞪了佟延年一眼。

章二十 君度的风流

    自此,佟家也被归为了满洲一族,实际上,如今的满洲早已不是努尔哈赤时代的满洲了,这些年,八旗因为战争和疾病损折严重,把大量的女真、蒙古、汉人甚至朝鲜人抬入旗中,所以如果以血脉来论,真正的满洲或许只占关外九旗中的三分之一。

    李明勋的侍从官去书写分封状去了,李明勋示意佟延年坐下,问道:“你久在陕甘,对西域和藏地有所了解,这些年,其与本地可有冲突?”

    佟延年说道:“冲突极为少见,就算是有,也仅限于边民之间,陛下应该知道,藏地的和硕特汗国,西域的叶尔羌汗国以及卫拉特都曾经是满清的藩属国,各方贸易往来不断,少见纷扰。”

    “那陕甘本地呢,似崇祯年那等流贼之事还多么?”李明勋又问。

    佟延年说道:“除却当年因为姜襄作乱山西时,引发的米拉印等人的起兵,一直未曾有大规模的战乱,主要是人少了,陛下可知道,万历年初的时候,陕西一地不算黑户,便是超过五百万人,但天启末,西北遭灾,陕甘为首乱之地,到现在,也不过两百万之数,这还是近十年安靖,人丁恢复的缘故。”

    李明勋叹息一声,知道几十年的战乱不仅摧残了这个国家的文明,还让各地人口骤减,乡像是陕西这般,余留三四成,着实可怕,山西、河南和直隶三省当是人口最盛之地,但与巅峰时相比,也不过刚过半数,至于沿海苏鲁闽浙,那可都是合众国大举移民之地,人口肯定是不如北方的。

    中原腹地和东南的人口缺失李明勋倒是不担心,毕竟只要和平几十年,加上推广玉米等作物,肯定会翻倍增长的,但关键还是边疆地区,陕甘一地位于西北,无论将来用兵藏地还是西域,米粮补给都需要这边支持,人口太少,出产不丰,定然会影响之后的战略。

    南京,旧院。

    刚刚平定完徽州一带士绅作乱的李君度骑着马,满脸疲惫的行走在清晨的街道上,而他刚平定的叛乱几乎是江浙地区最后一起大规模的兵乱,至此,从李君度率军突袭南京成功,到光复江南已经超过七个月,江南的主要士绅和官宦人家都已经清算完毕,大部分的士绅被捉或者逃亡湖广、蜀地,少数藏匿起来,但失去了财产、奴仆,与宗族断绝关系的他们,已经无法给这个新生的政权带来大麻烦了。

    “行政总院的副执政官马东来长官已经来到了南京,开始逐步解除军管状态,已经接手了南京、苏州、杭州等主要城市,听闻大公子凯旋,马长官想要办酒席为您解风。

    乌穆将军在江西已经打开了局面,占领了主要城市,打通了前往闽粤的道路,土寇和民团多半向湘赣边境的山区撤离,主要威胁已经解除,可以宣布江西光复了。

    许长兴长官奉了元首殿下密令抵达了松江府,调走了东南战区一个步兵旅和两个新军旅差遣,但没有说明情况.......。”

    李君度的副官向李君度简要说着江南的新闻和重要情况,李君度却是疲惫的很,这段时日在徽南剿贼,清算士绅,他见到了太多士大夫家族拒绝投降,举家赴死的场面,妇孺在火中哭喊的景象在他脑海之中不断闪过。

    见李君度如此模样,副官没有再说那些军政要务,而是问道:“大公子要回寓所休息么?”

    “这是到了哪里?”此刻李君度才是抬起头。

    副官笑道:“这是旧院,白姑娘的香兰轩据此不远了,大公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知不觉便是走到这里了。”

    说着,副官对跟在李君度身后一群军官招招手,那群人过来,副官细细打量了一会,选了一个和李君度身量差不多的,让其他人散去了。

    “白姑娘还在香兰轩么?”李君度问道。

    去年末的时候,对于南京的清算到了收尾阶段,清算的对象也不再是士绅官宦,而是当地的地痞流氓蛇头等一干底层人员,虽然本身卑微,却是让百姓牙根痒痒的,也是那一次,李君度在街道上见到了被押解的‘白姑娘’,柔柔弱弱,甚是可怜,也就出言释放了。

    鬼使神差的私会了几次,十七岁的李君度成为男人,他的私隐之中也就多了一个能让他百忙之中安心惬意的女人,仅此而已。此次在徽州一带清算平叛,疲累之时那个温柔的身影也曾在脑海之中闪现,只是一个多月不联系,李君度也不确定欢场女子去向何处。

    副官笑了笑:“在,当然在,白姑娘定然是日夜期盼大公子回来呢。”

    李君度回头看了副官一眼,知道他这般说不是因为知道什么,而是早已有了安排,李君度看着那身宪兵少校军官服,想到到了江浙后,自己巡视地方的时候,经常以此装扮,那些时日见白墨的时候也是这般,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旧院的前门是武定桥,后门在钞库街,门楼之后就是干净的长街,沿街的都是水粉店铺,做的都是女儿家的买卖,这里就是烟花所在了,在店铺旁边的巷子里,都是一个个的精致院落,那都是本地名角们居住的地方,富商大贾和官宦人家自然不会去肮脏的青楼寻花问柳,这等雅致所在,才是他们魂牵梦绕的地方。

    李君度往日是夜晚下值后来,今个则是清晨来,街道两侧的铺子多半没有开门,倒是巷子口不时出来一顶顶轿子,副官砸开了几家店铺的门,买了些贵重礼品,跟在了李君度的身后,进了巷子口,果然看到那香草轩门口是独没有停轿的人,但原本跟在李君度身后的副官却是一步抄到前面。

    “大公子,我安排的人不见了,应该是巷子口一个,门前一个的。”副官有些狐疑的说道,巷子口那个不见,他以为是偷懒,但门口这个定然不能这般。

    李君度给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把礼品堆在墙角,二人都是左手持枪,佩剑在右手,靠到门边,院门半开着,隐隐可以看到里面青石铺就的小路,堂屋之中,似有二人拉扯,李君度脸色微变,与副官潜入其中,藏身于假山石后,听得争吵的是两个女声,轻柔胆怯的自是白墨,还有一个语气刻薄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声音多半是从那张尖利的嗓子喊出的。

    细细听了两句,竟是中年女人在哭劝白墨,李君度示意副官不要动,他想听个来龙去脉,于是侧身靠到了窗边,却不曾想一个怪异的声音突兀响起:恩客到!恩客到!

    抬头一看,竟然是一直毛色鲜亮的鹦鹉,极为硕大,李君度无奈收起刀枪,想了想,在大本营时似乎见过类似的品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里面的人听到鹦鹉说话,也是出门而来,门帘掀开,是一个有些哭花妆的矮小女人,有些发福,年龄却超过了三十多,在这个行当里,这个年纪可不是人老珠黄了,而是职业生涯终结,若想再干,那就是老鸨子了。

    “你是什么.......哦,这位军爷怎么称呼?”老鸨子本想喝骂,但看到李君度一身宪兵服饰,立刻没有了气性,要知道,在南京光复之后,宪兵扮演了清算、定罪等重要角色,谁也招惹不起,更不要说眼前这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少校了,这可不是地位的问题,还意味着在新朝中的背景。

    “你又是什么人?”李君度问道,他与白墨交好的那段时日,可未曾见过这个老鸨子,实际除了一个婢女,根本没有见过其他人。

    老鸨子却是没有回答笑哈哈的说:“哟,莫不是国舅爷派来的,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啦。”

    说着,老鸨子已经进屋,二人说话的功夫,白墨已经进了里屋补妆,老鸨子兴奋的大喊:“女儿,女儿,快些出来,你不听妈妈的,如今国舅爷派人来了,还能不见么。”

    李君度此刻明白了,这女人非但是老鸨子,还是白墨的‘娘’,可他还记得,当初白墨说过,她们被清算就是因为老鸨娘拉皮条贩卖人口,特别是贩卖幼女,白墨可从未为她求情过,这等老鸨子,不该是进了劳改营么,怎么又出现了,再者,国舅爷又是什么东西?

    进了房门,副官也取来礼物,熟悉的婢女春香出现,掀开了帘子,白墨走了出来,她原本低着头,似是不情愿的样子,但看到李君度,惊讶一声,扑到了李君度怀里,哭了起来,可怜兮兮的说:“李公子,奴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君度揽过白墨,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那老鸨子也是发觉不对劲,想到自家女儿一直不肯屈服,是为了一个李公子,如今看来就是眼前这男人了,她明白过来,严厉喝道:“老娘不知道这位军爷是什么背景,可老娘告诉你,白墨如今是国舅爷看上的女人,你可小心些,国舅爷发了狠,这江南地儿,谁也帮不了你。”

    “是吗?”李君度笑了笑,扶着白墨坐下,笑问道:“那你说说,国舅爷是谁,哪里来的腌货色,竟敢在这块地头强抢民女。”

    副官原本是抱刀在一旁看好戏的,听李君度这么说,连忙走过去,神色紧张,似乎想说什么,却是被李君度赶走了:“你且去问问你的人,不在门前守着,是不是那国舅爷的缘故,去吧,此间的事,我一并处置了。”

    副官无奈退下,老鸨子笑的前仰后翻,脸上的粉底渣子都扑簌簌的往下掉,掐腰说道:“哎哟喂,李公子好大的口气哟,连国舅爷都能处置了,莫不是你以为元首陛下的家的那个李公子呀!

    告诉你,别说你一个小小的校官,就算是执掌东南的李君度公子,见了国舅爷也得给几分面子。”

    李君度这才有些明白了,他一直听国舅爷国舅爷,还以为是前明的国舅爷,不过听眼下这意思,似是新朝的国舅爷,可父亲一共三位夫人,若说正夫人娘家是朱明皇室,伪明皇帝倒是算得上国舅爷,那已经被俘去了京城了,莫非是朱明的哪个宗室除了招摇撞骗。

    “看你这意思,是那位国舅把你捞出来的?”李君度问。

    老鸨子晃悠了一下身子,得意笑道:“那是自然,得亏我有白墨这等好女儿,那日国舅爷在这巷子口看中了她,几番磨合都是不从,国舅爷英雄气概,不忍强逼,打听到了我,才把我从劳改营那臭水沟里救出来的,这不过是国舅爷一句话的事儿。”

    李君度略略点头,那就不可能是朱明皇室招摇撞骗了,毕竟他们骗骗老百姓还行,把老鸨子捞出来,可也得有些权柄关系才是,可除却正夫人外,就是李夫人了,那一位已经和娘家一刀两断了,李君度神色一紧,不会是自家舅舅吧。

    正想着,副官从外面进来,带来了两个人,每个都是鼻青脸肿的,老鸨子看了,骂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愣种,国舅爷想进门也敢动粗,这才被打了这样,当初不是叫嚣让国舅爷付出代价么,怎么哈巴狗似的出现在这里?莫不是皮又痒痒了,想要讨打么?”

    李君度本想问问自己在香草轩金屋藏娇的事儿是否泄漏了,也一眼便是认出两个人都是自己警卫连的人,但老鸨子连珠炮一样的斥骂倒是让他明白,这些警卫挨了打也是没把李公子就是李君度的事泄漏出去。

    “好了,莫要说了,我已经知道了,回去吧,此事莫要与旁人说,国舅的事情,我亲自解决。”李君度淡淡说道。

    副官要带着二人退下,老鸨子倒是来了兴致,得意叫嚣:“现在知道怕了吧,早干嘛去了,你现在最好亲自把白墨送到国舅爷那里去,不然,有你.......。”

    副官却是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把老鸨子没说完的话扇了回去,李君度也是失去了耐心:“这老鸨子交给你们了,收拾完了送宪兵队,把那签释放令的家伙一并揪出来撤职,至于这老鸨子,发配南非吧,记着,别弄死了。”

    “遵命!”两个警卫早就是不忿了,若不是顾及李君度的名声,早已发作,如今有了机会,哪里会放过,架起老鸨子,走了出去。

    “公子.......这,这怎么好,得罪了那国舅爷,有什么好,公子,你带墨儿逃吧,逃远一些,也就没事了。”白墨捏着李君度的衣角,恳求说。

    李君度呵呵一笑,安慰道:“莫担心,莫担心,我会安排好的,你且跟我说说,那位国舅爷,长什么模样?”

章二十一 君度的杀鸡儆猴

    听了白墨亲口所述,李君度可以确定,那位和自己抢女人的国舅爷就是自己的亲舅舅曾怀玉,对于自己舅家,李君度是极为感佩的,早年,姥爷一家就在老家遭流贼毒手,儿女也就是李君度的母亲和舅舅们就是送到太姥爷曾樱身边抚养,在登州结识了父亲李明勋。

    后因为前明问罪曾樱,曾樱便把全家托付给了李明勋,带到了大本营,在弘光覆灭隆武初兴的时候,曾樱又在隆武朝做了大学士,接走了曾怀玉兄弟等人,再就是隆武与合众国联姻,有了李君度,但隆武覆灭之后,曾樱没有投奔永历朝,而是在大本营做了永历朝的驻合众国使臣,一直到去世,曾怀玉等也就入了合众国国籍,与前明断了联系,但曾怀玉这个国舅倒是实实在在的。

    李君度自然不只有一个国舅,其余的都是有所成就的,或从军为将,或从政为官,或开拓四方,总不会辱没了曾家的颜面,偏生这个大舅,只对金银感兴趣,也一直在大本营打理本家买卖,想来也是随着行政总院的大队进了南京,与国内商贾一样,开始鲸吞光复区的产业。

    第二日,李君度安抚了白墨之后才是离开,到了主干道,便是看到商业街道上到处都在排队,细细打量多是米店和布铺,李君度不解,自己前去徽州剿贼的时候,可不见这等光景,怎么如今到了这种田地。

    停在一处米店旁,李君度随口问一买米的妇人:“大娘,今天米什么价钱?我看旁的米店队伍似乎短一些,您怎么非得在这里排队?”

    “哎,一石一两七钱了,这个月已经涨了四次价钱了,光复之后,从未有过。其他店铺米都是不多,排队也是无用,但这家东主姓曾,人家可是新朝国舅,总是最后一个卖光的。”妇人不太高兴的说道。

    江南光复之前,米价二两多一石,光复之后,随着海外大量粮船赶到,价格稳定在一两二钱左右,但那是过年时的价格,如今夏粮刚刚上市不久,当是本地粮食出产和海外粮食进入,米价应该在一两以下才是,怎么这么贵。

    李君度策马到了公署,当然,随着马东来带领的行政总院官员赶到,军管状态解除,这里已经变成了行政总院公署了,副官见李君度气势汹汹,连忙拦住了他:“大公子,你可不能再行政总院胡来呀,这不是军管会衙门,您说了可不算。”

    “哼,让军管会的人查,到底有什么猫腻!”李君度怒道,继而看到公署内一秘书笑呵呵的跑来迎接,李君度一甩马鞭,说道:“告诉你们马长官,他安排的宴会我就不去了,我倒是要看看,江南到底来了多少牛鬼蛇神!”

    说罢,策马而去,直接回了寓所,留下了一地的诧异的人群。

    不消两三个小时,军管会的人也就到了,递上了报告,李君度这才知道,米粮布匹这等民生物资价格都在飞涨,原因很简单,随着行政总院赶到的,不仅有大本营的官员,还有大本营的资本家们,他们快速在江南收购了仓库,与航运公司联合,不仅限制了南洋稻米,大本营机纺棉布等物品的到来,还在本地大量购入夏粮和棉花,导致物价飞涨。

    “那群贪婪家伙的嘴脸,父亲他们早有预料,这种情况,也该有预案才是!”李君度怒道。

    军管会的人叹息一声:“是,面对这种情况,国有企业该站出来平抑物价,可事实是,我们因为赈灾和军需,国有企业和军队存储江浙的物资早已在春荒时就发售了,而随着行政总院搬迁,一群.......一群人通过在国有航运公司的关系,早在三四月份就把走江南到大本营的船给租了,如今大本营、吕宋、九龙等地存储着大量的夏粮,就是没船运送,马长官也知道这个事,可那些人他得罪不起,也没有办法呀。”

    “放屁,他得罪不起?他那是不想得罪!”李君度骂道。

    李君度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圈,呵呵一笑:“哈哈,跟老子玩这一套,看谁玩过谁,你再有钱,也干不过有权的。”

    “您这是.......。”军管会的人脸色变了。

    李君度命令道:“第一,暂停军管会和行政总院交接,明确军管范围,立刻查清楚,那些囤积居奇的物资所处位置,把兵马调遣过去,三日之后,一起查封,行政总院管理的大城市我管不着,江南军管区可在我的治下,哼,根据军管条例,故意囤积,哄抬物价的物资一律没收!

    命令港口提交江浙地区所有国有船只的位置,立刻派遣军管会武装,直接征用,征用国有船只,可用不着提前和任何人商议。另外,把隶属东南战区的海军舰船、运输船集结起来,全都到大本营去,运粮食和布匹。

    最后,秘密调查哪些人发这等国难财,特别是提前租借国有船只的那群家伙,先抓起来,他们背后的人我收拾不了,想来父亲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收拾,但是,一根根敲断他们的爪牙,还是能办到的。”

    “大公子,舅爷来了。”管家走进来,对李君度说道,李君度冷冷一笑,想不到自己舅舅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李君度点点头,同意见。

    说着,李君度抓起军管会两人的衣领,说道:“我知道,军管会也有人屁股不干净,但这一次行动,若谁提前泄了密,我保证没有人能逃脱惩戒,去办吧。”

    二人涨红了脸,微微颔首,也就去了。

    “哎呦,我的大外甥哟,好些时日不见,长这么高了,快些来,让舅舅看看。”曾怀玉一进门,就是热络的和李君度打招呼。

    “大舅,早饭还未吃,您与我一起吃些吧。”李君度笑了笑,示意曾怀玉往餐厅去。

    曾怀玉点头:“那是,那是,李家的饭向来好吃,我几次来,你都是在前线,今日可是要一饱口福了。”

    管家连忙往里让:“国舅爷请。”

    曾怀玉笑着往里走,李君度脸色一寒,连自己身边人都这么称呼曾怀玉了,看来这不是小事。

    尚未上菜,曾怀玉佯怒道:“我说,你底下军管会那帮人也太固执了,原本我在南京、镇江一带,提前购了几万亩地,得,你父亲在陕西一旨大令,不算数了,好家伙,都是收了回去,收就收呗,反正也不针对我一家,但本金都不退,原本行政总院那边,我都打好招呼了,市场价,给我留三万亩,结果你们军管会和肃清委员会都不批,说是得你说话,这不,舅舅就求到你跟前了。”

    “打招呼,您跟谁打招呼呀,行政总院国资部门的人可都是铁公鸡。”李君度笑着问道。

    曾怀玉不屑说道:“我哪里用跟那群难缠小鬼废话,直接跟马东来说一声也就是了,前些年他一直在澳洲拓荒,他家在大本营的产业可是年年扩张,没我给他张罗,他能有这个身价?”

    李君度暗暗记下这件事,又说:“虽说父亲下了令旨,可在此之前,法律也有明文规定的,您堂而皇之的和汉奸交易土地房产,这可是违法的呀。”

    曾怀玉嘿嘿一笑:“这当然知道,其实谁不知道,但大本营的元老和议员们,有几家没有掺和其中呢?用些代理人罢了,这不,本金不退,大家也都自认倒霉了。说起这事,我还想求一件事呢,给我办事的那几个小子给咱们家秘密做了几年了,也有了感情,但人被你宪兵队拿住了,你也行个方便,放了吧,用惯了的人,也不好撒手不管不是。”

    “舅舅这事拿我当观音菩萨了,许个愿就能办事。”李君度见菜品上来,边吃边说。

    曾怀玉依旧没察觉不对,诧异道:“我滴个乖乖,我大外甥都这个层次了,使唤手底下人还得打点?算了,你说个数,舅舅这好说,你上学那会,舅舅不也是偷着塞给你零花钱么,不让你父亲母亲知道,也就是了。”

    “舅舅误会了我的话,我的意思是,国法无情,不是我一句话能办的。”李君度索性敞开了说。

    这个时候,曾怀玉再傻也是明白了过来,他扔了手里的筷子,说道:“你别跟我装什么铁面无私,莫要说你,当年我在大本营犯了糊涂,你父亲都没有深究,你个小家伙,还敢在你舅舅.......。”

    “那是因为父亲亏欠了母亲,不想再让她为你担心,才是饶恕了你!”李君度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高声提醒道!

    “那你父亲也是个有人心的,哪里像你这样蠢笨!你可别忘了,你上学的时候,被人欺负了,你母亲吃斋念佛,不管俗物,是谁哭鼻子找表哥报仇,你表哥是替你平了事,也替你受了罪,若不是我上下打点,你就害了你表哥。你马术不好,又不想人知道,是你舅舅我找遍了大本营,偷着给你寻来马术老师让你学的,好了,现在你长大了,手里有权有兵了,就不用顾念旧情了.......。”曾怀玉站起来,骂咧咧的喊道。

    管家看不下去,连忙劝:“国舅爷,国舅爷,您可慎言啊,还敢说元首和曾夫人的不是,哎呀,这要是让外人听了,可还得了哟,快些消消气,莫要再说了。”

    李君度上去一脚就是把管家踹翻在地,骂道:“你个蠢东西,还没有皇帝呢,哪里来的什么狗屁国舅,混账东西,哪个该死的玩意让你这般叫的,你这是影射父亲么?”

    曾怀玉见李君度如此,更是感觉羞辱,气的胡子都竖起来:“好呀,你这是打他给我看呢,谁不知道你父亲要做皇帝了,他成了皇帝,我就是正经的国舅。”

    李君度怒目而视,警告道:“那也是等父亲称帝之后,日后你若再敢纵容别人叫你国舅爷,莫要怪我无情了,我父亲的名声,是不能坏在你这种人手里的。”

    “好啊,真是翅膀硬了,敢和我叫板了,来人呐,走,我们走,人家李家大公子都要拔刀子了,再不走,杀了我怕是也没事的,死哪里去了,走!”曾怀玉跳脚大喊。

    餐厅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四个宪兵,把曾怀玉推到座位上,端走食物,放下纸笔,站在一旁,李君度说:“舅舅就别慌走了,发国难财的事情还是交代干净的好,当初是怎么指示旁人低价收购汉奸田宅的,又是走了谁的门路私放罪犯的,囤积物资,哄抬物价的事,你参与几何,一五一十的招了吧。”

    曾怀玉看了看周围,宪兵肃然而立,手里还提着镣铐,顿时知道不是儿戏,问道:“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要说法律森然,我秉公执法,你要嗤之以鼻的。嗯......这么说吧,舅舅,我这是要杀鸡儆猴呢,而您就是那只鸡!

    舅舅说的不错,我父亲这个人对自己人总是软弱些,所以即便是在陕西发现了侵吞国有资产的事儿,也不过抓了晋王手下的几个小喽喽,给各地发了令旨罢了,实际上,他也清楚那些人背后能有元老、议员这样的人,但一张令旨可震慑不住贪婪的心,想要表明决心,还得实实在在办上几个有权有势的,说实话舅舅,元老和议员,我一个也办不了,但您我可以,合众国元首李明勋与他的大公子李君度把自己的亲戚给办了,这个警钟可以让所有人记心里。谁让您是国舅爷,曾经被父亲徇过私情的国舅呢。”李君度淡淡说道。

    “你.......你这么做,对得起你母亲么?”曾怀玉问道。

    “母亲虽然吃斋念佛多年,从不理会外面的事情,但她是很支持父亲事业的,舅舅所作所为,就对得起母亲么?”李君度问道,他走到曾怀玉身边,端上一杯茶,说道:“舅舅放心写就是,无论您犯什么罪过,为了父亲母亲,都不会杀头的。”

    说罢,李君度离开了餐厅,副官见他如此,问道:“大公子,您这么做,可是会得罪很多人。”

    李君度道:“我收到消息,父亲已经命令我去光复湖广,进军巴蜀了。”

    “这是好事啊!”副官惊奇说道。

    李君度笑了笑:“可兵马却是换成了忠贞军等北洋战区军队,配合的则是在江浙收编的保安旅。”

    副官微微皱眉,李君度说道:“父亲重用我,是因为我的能力,当有一天,没有仗打了,或许我也就该去做一个无权无忧的逍遥王爷,那个位置,是我得不到的,在父亲的心里,没有属意我,那怎么都得不到,我又何必再为此费心呢?如果不是为了那个位置,我又有什么理由去讨好那些实权人物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267/ 第一时间欣赏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所写的《七海扬明》为转载作品,七海扬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七海扬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七海扬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七海扬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七海扬明介绍:
日本南美白银,南非盛产黄金,财富汇聚于我,武士献上忠心。暹罗越南粮仓,澳洲广袤牧场,朝鲜铜铁煤矿,南洋遍地蔗糖。印度种茶织布,东北参茸硬木,大明人力充足,台湾林中猎鹿。马六甲港咽喉,香料胡椒肉蔻,万国商贾齐聚,海关不愁税收。伊比利亚双雄,外强中干平庸,帝国残阳没落,无有当年雄风。侵略台湾红夷,屠杀同胞仇敌,崛起之路绊脚,必要杀之祭旗。三尺青锋在手,无敌舰队吾有,虎狼之旅十万,原为中华奔走。东虏尽海波平,野蛮终于文明,若问平生之志,祈愿华夏中兴。七海扬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七海扬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七海扬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