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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二一七 三皇之战 正名

    好不容易从悲痛的回思中走出,把浸满了肉沫的大米塞进嘴里,后藤小五郎身边却是多了一个传令官。“后藤殿下,有上命!”传令官递给了后藤小五郎军令。

    后藤小五郎接过来,郑重打开,认真看了,忽然把那临时写就的军令狠狠的抱在怀里,他霍然战起,在人群中人奔走,高亢的声音传遍四方:“伟大的元首殿下下令,明日我军当直面犬羊夷狄,为中央上国的大军打出第一场战斗,此战我们坚守阵地,元首殿下便是可以横扫丑虏,成为天下唯一的天下人!

    元首殿下和中央上国为我们在虾夷地、对马、琉球准备了三十万石石高恩赏和无以计数的赏金,我低贱野蛮之辈树立武勋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明日了,明日的战功便是未来的封赏,诸位,竭尽忠勇吧,为天下人效力的机会到来了。”

    后藤小五郎像是疯了一样,在营地里穿行,遇到谁便是抱着他大叫一遍,一直到力竭了,才是作罢。

    而整个东方军团中也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朝鲜人、日本人全都欢欣鼓舞,期待着明日的战争可以立下大功,改变命运。

    当李明勋的出现在中军后营的时候,牵着李君华的他终于被人认出来,随即,这座专属于近卫军的大营爆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军官、士兵跟着李明勋欢呼,随即引来了越来越多周边军营的人,人们自发形成一条走廊,分列在李明勋两侧。

    军服笔挺的军官、年轻有为的军校生、刚毅坚韧的老兵,还有穿着各异的外藩外族,乞列迷、高山族人、索伦兵、广西狼兵、蒙古人、满洲人、朝鲜人、日本人、琉球人,还有欧罗国的英国人、法国人、葡萄牙人,他们站在那里,用热切、崇拜的眼光看着李明勋,相互推搡,都想挤到前面瞻仰元首样貌,他们激动的难以抑制,有些人已经跪下祈祷,也有人热泪盈眶。

    “尊敬的元首,我们一定会胜利的,对吗?”一个略显稚嫩的士兵被人挤到了李明勋面前,鼓足勇气,问出了深藏内心许久的问题,也是让昼夜难眠的问题。

    李明勋拍了拍他的肩膀,摸了摸他的脸,微笑说道:“当然,我的孩子,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的铁骑,没有任何能对抗我们的长枪,胜利注定属于我们,胜利永远属于我们!”

    年轻的士兵被李明勋近身鼓励,胸膛起起伏伏,他握紧了手里的燧发枪,李明勋再次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让这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昂起头,挺起胸膛,李明勋问道:“士兵,你愿意为我,为我们的国家,为我们的民族去战胜伪明和满清吗?”

    “我愿意,这是我的荣幸,阁下!”士兵眼含热泪,用毫不迟疑的口气说道,他的声音吼到最大,用标准的军礼向李明勋致敬,他再次吼道:“明天,我将会用这把枪里的子弹打死野蛮的满洲皇帝,用这把刺刀,刺进背叛民族的伪帝胸膛,为您扫清一切敌人,尊贵的阁下!”

    李明勋一拳砸在他的胸膛上,抓起他的手,高举起来:“这就是我大汉男人,这就是我炎黄子孙,万胜!”

    “万胜!”无数的人欢呼起来,声浪滚滚不休。

    欢呼持续了很久,李明勋放下士兵的手,微微点头,继续向前走去,忽然,安静的背后响起那个年轻坚定的声音:“可是........。”

    他依旧用最大的声音吼道:“可是.......如果我明日诛杀二帝,这片土地就没有皇帝了,我们需要自己的皇帝,我们需要您,阁下!”

    “对,我们要有自己的皇帝!那就是尊贵的元首阁下,无往不胜的元首阁下。”

    年轻的士兵冲到李明勋的面前,像刚才李明勋举起他的手一样,抓起李明勋的手举起,用平生最大的声音,最坚定的语调高呼:“万岁!”

    “万岁!”

    “元首万岁!皇帝万岁!”

    “元首万岁!皇帝万岁!”

    一句话,引爆了合众国大营这座巨大无匹的火山,欢呼声此起彼伏,随即在各个营地全都附和欢呼,数十万人的齐呼的万岁成为了这个世界,这片战场唯一的声音,压到了一切,声浪和庆祝的火光汇聚成了洪流,冲向敌营,冲向中原,冲向整个世界。

    清军营地。

    顺治从黑暗中惊醒,在帐篷里大喊大叫起来,侍奉在外面的索额图冲了进来,见自己的主子一身冷汗却没有发现袭击者,他稍稍安心下来。

    “索额图,给朕弄些水来。”顺治低声说道。

    索额图端了热水来,正要服侍顺治饮用,忽然外面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声,索额图怒道:“临战之时,南朝也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顺治静心一听,听到的是山呼万岁之声,微笑说道:“他们也只能靠这些无用的.......。”

    忽然,顺治在齐整的呼喊中捕捉到了元首二字,这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顺治跳下床,顾不得穿鞋,跑到了帐篷之外,果然,所有人都在静心听着,风把声音吹来,是:元首万岁,皇帝万岁!

    “是东番那边,皇上!”苏克沙哈一身戎装,跑了过来。

    顺治光脚站着,脸上已经没了神色,喃喃自语:“李明勋已称万岁了,李明勋已称万岁了........。”

    “主子,您怎么了?”索额图关切问道。

    顺治忽然抓住他和苏克沙哈的手,握的死死的,坚定说道:“没有退路了,只有拼死搏命!”

    索额图不敢反驳,只得把这句话复述了一遍:“是的,主子,没有退路了,只有拼死搏命!”

    明帝大帐。

    寒风的风不断吹动着闪烁的烛火,安静的大帐里只有毛笔与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但一切都被外面传来的万岁声给压制,那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连绵不绝。

    永历与洪承畴君臣二人对坐,都是低头忙着书写,永历面前的文稿更是把他大半张脸遮住了,从滇京时他就汇编那本书,到了成都是这样,南京也是这样,沂州仍旧这样,即便到了战场,这也是他唯一感兴趣的事情,他一直有条不紊,一直到那万岁之声钻进了营帐,永历的心不再安静了。

    “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永历魔怔了一般,口中念念有词。

    洪承畴听得清楚,但却佯装听不到,他知道,事已不可为,手写圣旨,亲盖印玺,进行了最后一次调配,夜深了,外面的欢呼声似乎停了,但这个声音却在君臣二人的脑海里不断重复,从未结束过。

    “天晚了,陛下,您该休息了。”洪承畴做完了部署,走到了永历面前,提醒道。

    “没有时间了,马上没有时间了........。”永历依旧低声呢喃,似乎没有听到洪承畴的话。

    洪承畴上前,端走永历面前的砚台,说道:“陛下,休息吧,大明的将士们明日还要仰仗您的天威呢?”

    没了墨汁的永历收了笔,看向洪承畴,盯着看了许久许久,他问道:“洪先生,你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洪承畴不解。

    “后悔没有死在辽东呀。”永历好像在说一件普通的事情。

    洪承畴愣住,长叹一声,没有回应,永历说道:“朕却后悔了,后悔没有死在滇京。”

    “陛下,大明........。”洪承畴想要开解。

    永历却是根本没有耐心去听,而是把一份刚刚写就的文稿放在一个锦盒里,说道:“洪先生,你能派人把这个盒子送到对面去吗,交给朕的妹妹,让她把朕未做完的事情做完,这样,朕便是明日死了,也心甘了。”

    洪承畴知道那是什么,接过来,却说道:“陛下,鹿死谁手仍未可知。”

    “朕要休息了,洪先生,这件事拜托了。”永历根本不想听洪承畴说那些有的没的,转身离开了。

    这个夜晚,对于明清联军中很多人来说,都是无眠之夜,特别是顺治,年轻的他坐在地图前,看了很久,一直到清晨的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射进来,闪了他的眼睛,顺治才是完全清醒,他走出营帐,看到的是等待他下达命令的将领,而在高地北侧,绵延无绝的军阵覆盖了这片大地。

    清晨的阳光把百脉湖区的清冷和晨雾清散,天气变得晴朗起来,无风无雨,真是厮杀的好天气,顺治在高地上等待着永历的到来,两位皇帝将同时出现在四号高地,以示平等和团结,就在这个时候,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再次传来,顺治拿出望远镜,向南看去。

    ......

    “万岁!万岁!”

    欢呼声滚滚如潮涌,霸烈似山崩,顺治看到一面巨大金龙旗帜出现在了合众国陆军的右翼方向,那旗帜极高极大,一出现便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细看才发现,那旗杆竟然树立在一辆宽大的马车之上,八匹黑色犍马拉动着,而在其前后左右,则是聚拢着数百骑乘白马的骑兵,为首一人骑乘神骏的白马,一身金色的铠甲,手持一把华丽的长剑,他经过的地方,是山呼万岁,是欢乐的海洋。

    金龙旗出现在哪里,哪里的军队便是一阵欢呼,手中的旗帜也是摇动回应,所过之处,气势铺天盖地,李明勋在从右翼骑行到了左翼,然后返回了中军,当开战的鼓声隆隆作响之后,热烈的欢呼声消失,士兵们开始变得沉默,整片战场再次回归了暴风雨前的肃静之中。

    李明勋登上中军所在的高地,四面望去,严正的军队、锋利的刺刀和各色的旗帜、军帽已经汇聚成了一片海洋,浩浩荡荡展开了一片壮丽的画卷。

    回到中军大帐,统帅部作战参谋们已经把昨日和昨晚侦查到的情报汇总到沙盘之上,合众国针线已经标注清楚,陆军用旗帜、模型标注到营一级,外藩、内藩和盟军则标注到两千人规模的营团,从凌晨五点开始,各军便是吃饭备战,如今都已经进入到了进攻或者防御阵地,而对面敌军的大体情况也已经搞清楚了。

    按照情报总长的分析,明清联军的数量在五十五万左右,而壮丁、包衣之流多半已经被扔到了后面,还未曾赶赴战场,与合众国大军分为左右中指挥不同,明清联军并未整编合营,而是泾渭分明的各自占据了战场一边,清军在东,明军在西,然后在这个基础上,明军分为了两大集团,而清军则分为了三大集团。

    作战参谋们已经用旗帜把已经弄清楚的情报标注在了沙盘上,从东向西,分别是西北绿营集团、中原新军、中军八旗和明国禁军、湖广与团练兵团、北方勋镇集团。

    西北绿营是满清之中最能打的绿营军队,出身陕甘的他们并不缺乏吃苦耐劳的素质,原先的九边士兵对骑射、步战也都熟悉,顺治在大规模向山东增兵的时候,第一个就召集的西北绿营,并且把山西几个军镇加入进去,使得西北绿营的数量达到七万人,只不过西北绿营仍然是旧式的古典军队,无论是战术还是武器,与明末清初的军队没有多大区别。

    中原新军则混编了直隶、河南和山东部分的军队,底子是张存仁主政山东,兼任三省总督期间训练的,已经是以火器为主的新军了,特别是常年在山东与北洋战区对阵的部分军队,成建制的装配了燧发枪,而其余新军中的步兵也是以轻型火绳枪为主要武器,西班牙三磅炮这类轻炮也是不缺,重火力则以红夷炮为主,在青州大营,中原新军在阵地战中表现出了充足的战力,甚至连八旗都是不如,随着张存仁的背叛,顺治派遣满洲、蒙古将接管整编了中原新军,并且把山东本地士绅组建的团练武装混编其中,使得兵力超过六万。

    两支重兵集团摆在了右翼的正面,而四号高地,也是明清两帝所在的核心阵地则是八旗兵和蜀兵为主的禁军,数量在超过了五万,部署在高地及其周边的位置,这些军队统一归顺治指挥,但是可以看出,清军利用四号高地北面的纵深隐藏了几支实力不弱的军队,而且多是骑兵。

    关外八旗至少还有两万人,外藩蒙古不下三万,漠北与漠西的蒙古汗国加起来超过一万五,还有以关外八旗名下包衣和八旗包衣训练的包衣军,也能拉出三万,山东团练军团也是经过了整编,也能拉出四到五万人来,而这些都没有出现在锋线上,显然作为预备队或者隐藏手段,特别是那些关外八旗和蒙古人,骑兵为主。

章二一七 三皇之战 迫战

    与清军的虚虚实实不同,明军所在的阵地几乎完全在沼泽区的冻土地带上,地面相对平坦,少数几个制高点也远低于合众国这方面,能隐藏兵力的村庄、灌木丛也都被烧毁,而明军也是以防守为重,因此只能列开大阵,在陆军面前展开。

    湖广与团练兵团以洪承畴麾下兵马为主,十万有余,轻重火炮尤其多,而北方勋镇集团则主要是在浙江反正的原绿营兵,在南京得封爵位,封地却都是封在两淮、中原各省,因此被统帅部以北方勋镇集团代称,除了前绿营,这些所谓勋臣还在两淮、鲁南等地收拢了大量的当地驻军、团练之辈,不管精锐与否,全都拉上了战场,摆在了大阵之前。

    整体来看,清军更为精锐能打,而且预备队全都隐藏起来,掌握明清两军进攻的主动权,而明军从一开始就拉开防守的架势,厚重的大阵一线铺开,控制广阔的战场,步兵方阵层层叠叠,发挥出了兵力优势,纵深较大,并且连夜布置了栅栏、胸墙、炮垒等简易工事,集中了骑兵在大阵侧后,典型的防守态势。

    天已经完全放亮,李明勋稍微调整了部署,把前沿的外藩兵团向右翼方向调遣了一些,让一个混成旅补上了中军与左翼的空隙,把在后方的近卫军一个师调遣到右翼与中军的结合部,防备右翼被挤压后撤乃至崩溃,军令下达后不久,前沿观察和右翼指挥部分别汇报了战场欣喜。

    前沿观察报告,清军调遣包衣军和山东团练,加强到了中原新军,而西北绿营则把阵线继续向东北方向延伸,扩张攻击面。

    而右翼指挥部判断清军将展开进攻,通过拉伸阵线达到侧击右翼的目的,而高锋的反制措施不是把隐藏在侧后的两个陆军师向前调遣,而是想主动开战,打乱清军的进攻节奏,以节约预备队。

    李明勋考虑不到一分钟,对右翼指挥部的联络参谋说道:“右翼已经交给了高锋,他全权负责,但是你回去告诉他,我最多只能提供给他一个旅的预备队,他必须坚守右翼到会战结束。”

    联络参谋应下,转身离去了。

    没超过半个小时,右翼已经开始了行动,李明勋走出作战室,来到了视野宽阔的观察台,这里也是各国观摩团所在的地区,这里的都是各国派来的观察使或者代表,他们衣着华丽,正感叹于国运大战的巨大规模之中,他们也发现了右翼有所异动,不约而同的架起望远镜看去。

    顶在右翼最前面的是合众国的东方军团,其中分为朝鲜和日本两部分,朝鲜部分以明火军为主,还有部分在济州招募的朝鲜营,日本军队则以三本枪、雇佣军和西南大名援军为主,东方军团以河源田兵卫为统帅,只是在去年的夏秋,这支军团再次进行了整编。

    整编一改军团中以领主为核心的军队编制,而是统一整编为师团营编制,使用的则是陆军库存的火绳枪、长矛和甲胄,东方军团的基本单位是营,仿欧洲方阵,一营五百人,列阵五排,披甲长矛手与火绳枪手采用二比三的配置,两百长矛手在中央列出5x40的方阵,火枪手则分列两边,这样既可以充分发挥火力,也能灵活的调整阵列防止骑兵突击。

    四个营编列一个团,四个团编列一个师,整个东方军团五个师,各团的营采取前二后二的配置,前后交错开来,形成两道防线,以为纵深。四个师在前,一个师为预备队,拉出了超过十四里的阵线,而在阵线的最远端则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和葡萄牙果阿总督区提供的援军,虽然都是营级单位,但人数都在两千人左右,这些军队来的晚,没有来得及整编训练,依旧使用自己的武器,按照作战习惯组成了古典的大方阵,正好可以护持在右翼末梢的位置。

    而与东方军团对阵的中原新军和西北绿营则完全不同,西北绿营依旧是兵从将领草随风的习惯,各家总兵、副总兵和参将领着麾下兵马,经过调整,多半五千人左右一个大方阵,混编了火枪手、弓箭手、长矛手和普通的冷兵器士兵,但骑兵多半已经集中起来,大方阵本身就是纵深,分前中后三营。

    中原新军则很有章法,其采用的是对抗陆军线列步兵时常用的方阵,与东方军团一样,混编披甲长矛手与火枪手,只不过其阵列更为厚重,是九排阵列,前三排是长矛手,后六排是火枪手,采用的是两排为单位的三段击战术,简单实用,只不过采用的是进攻态势,改为了长矛手在后,火枪手在前了。清军本就有兵力优势,所以采用两层方阵,仍然向东北突出好大一块,而清军依旧不满足,不断向东北拉伸战线,把装配的火器的团练和包衣兵向东北调遣。

    正如高锋所说,一旦敌军完全展开,进攻之后,其左翼末梢便会以纵队前进,出现在陆军右翼的右面,转身之后,便是侧击的有利态势,只不过,清军阵列太厚,单位规模太大,士兵素质也不高,特别是转移阵位的包衣兵和团练兵,乱哄哄的,像羊群一样,等他们拉开架势,整备进攻,多半已经是到中午了。

    “动手吧,我们得到命令了!”左右翼的指挥部里,武行和高锋几乎同时下达了命令,只不过在具体布置上,二人有所不同。

    武行命令军中配属的十二磅野战加农炮,无论是配属给各师的还是独立炮兵单位的,一律靠前调遣,进行火力准备,瞄准的就是湖广与团练兵团和北方勋镇军团的几个重要支撑点,而在火力准备之后,前沿的四个旅的线列步兵发动第一波进攻,骑兵在侧翼策应,先攻占明军的前沿支撑点,摧毁炮垒、栅栏等设施,然后再行投入大兵团主力,一鼓作气,攻破明军大阵。

    而高锋指挥的右翼原本是防守的,但却率先挑起了战事,其办法很简单,把独立的炮兵单位向前支援,穿插到东方军团的方阵间隙之中,然后往前沿部署火箭弹,支援的炮兵单位在命令尚未下达之间就已经部署到位,在得到了统帅部的许可之后,高锋命令火箭营、工兵团往前沿布设火箭弹,袭击清军大阵。

    随着命令下达,三十多辆辎重运输车从后方前进,穿过了各方阵之间的间隙,进入前沿,布设地点都是选定好的,地面平坦,少有起伏,方便车马进入,而使用的火箭弹不是陆军的重型火箭弹,而是轻型火箭弹。

    这种火箭弹不用依赖专业的发射车和发射槽,只需要一根三脚架,把火箭弹架设在上面,点燃就能发射,射程与重型火箭弹差不多,只是威力小一些,也没有那么多的弹种,非常方便,这种便携火箭弹也不是没有缺点,首先只以来三脚架,使得其精度非常低下,其次,这类火箭弹安全度很低,毕竟没有陆军那种标准的存储发射箱,所以不能大规模生产运用,只能临时装填火药,现场组装的火箭弹存在各类问题,威力不同,射程不同,甚至成功率也难以把握,因此多半用于袭扰战或者阵地战,这类火箭弹清军在青州大营见识的很多。

    马车把发射手和火箭弹运送到指定的地点,发射手小心翼翼的打开盛放火箭弹的箱子,把重达五十斤的火箭弹从草团和棉絮之中抱出来,也不敢放在地上,等着另外的同伴展开发射架,再行放置。

    李明勋对这个流程非常熟悉,但在望远镜里看到,一处瞄准中原新军的发射阵地上,士兵们大大咧咧的搬运火箭弹,甚至有的火箭弹摔在地上,而布设的三脚架也没有按照操典规定间隔超过五米,他便知道这有猫腻,李明勋笑道:“高锋这个家伙,虚虚实实,一下布设上千枚,岂不是要吓死对面的清军。”

    正如李明勋猜测的那样,这一千枚火箭弹里,只有两百枚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使用竹子木头随手造出来,用沥青涂抹成黑色的,目的就是逼着清军出兵,破坏这些火箭弹。

    果然,随着右翼往前沿布置了大量火箭弹,清军立刻做出了反应,西北绿营军团中分别疾驰出四支骑兵,向着火箭的发射阵地冲击而去,而在他们身后,则是运动着四个步兵大阵,以为后继,而这正中高锋下怀。

    实际上,高锋能耍弄这种以假火箭调遣敌军,打乱敌人进攻节奏的手段,主要还是在于明清联军布置有问题,从一开始进入战场,联军便是抢占了四号高地,东西展开了大队兵马,攻守态势一目了然,这本没有错,错就错在,双方前沿的距离太远,超过了两千米,一些地方,比如宽大的右翼甚至达到了两千五百米。

    这种布置是超出常规的,如果明清战争中,双方战线间隔也就六百米到八百米,限制骑兵在中央机动,而到了中清战争中,因为合众国陆军的远程火力,特别是十二磅野战炮这种能随大军机动的野战炮加入,阵线便是超过了千米,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在布阵集结的时候就遭遇炮击,然而自从清军见识了合众国的火箭弹的超远射程和超强杀伤力,这次大决战敏锐的把阵线拉开到两千米以上。

    实际上,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是极端错误的,火箭弹不是加农炮,无法在步兵阵列之中使用,即便是高锋向前布设火箭弹,也距离前沿超过百米,以保证步兵方阵的安全,在野战中,不可能把火箭弹放置在己方步兵阵线后发射,如果那样,被击溃的就不是敌军,而是友军了。

    实际上,火箭弹就是攻城用的武器,根本不是野战武器,如果不是清军把距离拉的太开,高锋也不会让人使用这类武器,实际上,根据陆军的演习经验,即便是对方有火箭弹,前沿也只需要与敌人拉开八百米左右位置即可,在这样的空间里,敌人若在前沿布设火箭弹,前沿线列步兵的远程齐射和加农炮的射击就会打断敌军的火箭兵,即便是敌军在步兵后布置好火箭弹,再行撤退使用,那线列步兵也可以采用‘快步’冲锋步法,以每分钟八十米的速度冲锋,直接趁敌军撤退,将敌人的步兵方阵打崩溃。

    最愚蠢的就是清军目前的应对方式,为了安全,大踏步的拉开距离,一旦对面使用火箭弹,蠢笨的步兵大阵根本来不及反应阻止,火炮也是够不着,只能让骑兵去阻止,而骑兵只能以密集的阵列去冲严阵以待且加强了火力的陆军方阵。

    勿邀正正之旗帜,勿击堂堂之阵。此乃兵法之铁律,清军不是不懂,但他们更难以接受上千火箭弹覆盖前沿步兵大阵的结局,那可能会直接导致两个重兵集团的大崩溃。

    至少有十二个炮兵连被塞进了东方军团各方阵的间隙之中,这十二个炮兵连并不属于第四军,而是临时调遣增强的,临时组建的炮兵团,十二个连里有三个重炮连,都是六门十二磅加农炮和两门510公斤,6倍径的重榴弹炮,四个轻炮连,装备的六门六磅炮和两门210公斤重,4.6倍径的轻型榴弹炮,其余都是飞骑炮连,以四磅炮和轻型榴弹炮为标配。

    随着清军的骑兵浩浩荡荡的冲击而来,火箭弹发射阵地上已经乱作一团,因为清军的反应很快,所以有些真的假的火箭弹没有布置完毕,而有些则没有点火人就跑了,更有一些没有认真的瞄准,随意点了火人就脱离了发射阵地。

    而炮兵连都已经备便,瞄准了滚滚而来的清军骑兵,率先开火的是十二磅加农炮和重型榴弹炮,十二磅加农炮平直弹道攻击大队骑兵非常有效,而榴弹炮那弯曲的弹道、缓慢的弹速以及无法捉摸的引信爆炸成功率,使得重型榴弹炮表现的有些不尽如人意。

章二一九 三皇之战 右翼

    右翼。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从对面的清军阵列之中响起,整个清军大阵都是运动起来,一面面的旗帜、大纛在各方阵之中竖起,那是清军在应旗,应过之后,便是开始进攻了,高锋骑马来到前沿用高倍望远镜打量着清军的步兵大阵,随着清军进攻的命令下达,从西向东,几十个方阵开始了向前运动,远远看去,好似一层黑色的幕布,正铺满这片大地。

    “鞑子早不是吴下阿蒙了。”高锋不禁有些感慨。

    清军的进攻是全面的,中军和左翼全面压上,展开的战场超过二十里,特别是右翼面对的两大重兵集团,那是全营压上,中原新军的前后方阵拉开了不到二百米的距离,而西北绿营的步兵大阵前中后三营也是连绵不绝,清军行军的速度并不慢,那是在保持阵型和体力,而在清军阵列之中,炮兵也是随队进攻的,装备的多是三磅炮,还有少许的六磅炮,总体数量并不少。

    敌军锋线进入东方军团八百米,加强到东方军团中的重炮连中的十二磅加农炮率先开火,实心炮弹在坚硬的地面上蹦蹦跳跳,很容易打出跳弹效果,但清军的阵列拉的很开,纵深也处于起伏不定的沼泽区,实心弹的效果并不佳,偶尔打中,却是串糖葫芦,带走几条人命,伤亡不大的情况下,清军阵列依旧完整,而在第一层步兵方阵之后,有部分甲械精良的骑兵和步兵,应该是各军主将的亲兵,此时作为督战队。

    “怎么样?”高锋问身边的参谋。

    那个参谋也用望远镜观察着清军的阵列,手中却是握着一枚硕大的怀表,嘴里念念有词,身边也有人相助,当参谋手中的手表收起,几个人交头接耳了一阵,参谋回应道:“每分钟不到五十米,将军。”

    高锋点点头:“这个速度已经不低了,但还不够。”

    高锋吃惊于清军可以在炮火下维持着阵型的稳定,但速度却不快,每分钟五十米,比陆军要求的常步步速还低了百分之十,而在远距离机动的时候,陆军会采用每分钟八十五米的快步行进速度,减少在敌军炮火下的暴露时间,显然,清军还没有这么高的素质,速度过快可能会导致方阵崩解。

    进入五百米,清军阵列内发出嘹亮的声音,其阵型为之一变,九层方阵发生了变化,分为了四个单位,再次拉开距离,两层火绳枪手和三层披甲长矛手各为一个单位,原本队列之间的距离在一米半左右,随着进入火力密集区,单位与单位之间的距离拉开到了三米,这也是应对陆军加农炮霰弹,榴弹炮榴霰弹的笨办法,事实上,水准依旧比较低,如果是陆军,会拉的更开,清军可能是对军队的控制力有限,只能做到这一步。

    清军的第一波攻击发生在中原新军的最西端的两个阵列,这两个阵列是随骑兵一起出击的,所以走的最快,在距离东方军团锋线方阵三百五十米的距离上,打出了第一轮齐射,目标是搜检战场的武士和一直袭扰他们的猎兵,对付这样的零散目标,一般采用班排级齐射,或者直接动用装备线膛枪的猎兵,可清军没有线膛枪,军官素质,特别是底层军官素质也组织不起班排齐射。

    在对付散兵线这类零散目标的时候,线膛枪拥有压制滑膛枪的能力,在一百二十米左右的距离上,线膛枪的命中率达到滑膛枪的两倍,如果是二百四十米,则达到四倍,但对于横阵这类大型目标,一百二十米上,线膛枪的命中率只有滑膛枪的1.3倍,二百四十米上不到两倍。

    这也是陆军为什么不大量列装线膛枪的主要原因,虽然线膛枪的精度更高,但打击效率却与滑膛枪几乎没有差别,要知道,在对付一百五十米目标的时候,线膛枪的单位时间击发率只有滑膛枪的五分之二,在二百五十米的时候,只有滑膛枪的五分之一。

    也就是说,如果两支数量一样的军队,分别装配滑膛枪和线膛枪进行对射,伤亡率是差不多的,区别则是滑膛枪部队弹药消耗是对面的三倍以上,但考虑到线膛枪的高价格和训练成本,这点区别几乎不用考虑,要知道,理论上,线列步兵一年进行一次火枪实弹射击就足够了。

    在驱散了前沿的猎兵和武士之后,清军大阵再次前进,进入二百五十米,也就是老式滑膛步枪的直射有效区域(老式枪的枪管与铅弹的游隙大,所以直射有效区小),清军步兵大阵开始停下,方阵之间,三磅炮被推了出来,与此同时,双方的步兵和炮兵都接到了相同的命令,攻击对方的炮兵。

    二百五十米,实在是太近了,任凭大量的火炮进行霰弹和榴弹射击的话,谁也撑不住,清军要进攻,不允许前沿的方阵这么快崩溃,东方军团要的是稳定的局面,也不可能消耗宝贵的兵力和战列纵深。

    几乎在同一时间,双方的炮口和枪口都瞄准了对面的炮兵,陆军方面,炮多枪少,而清军方面,枪多炮少,火炮装填的是霰弹,在齐射的命令下达之后,子弹和霰弹暴风骤雨一般覆盖了对面的炮兵阵地,正在作业的炮手骤然遭遇袭击,身体被打的稀碎,手脚被打断的很多,每一组炮兵都遭遇了上百子弹的攻击,而且连绵不绝,倒是步兵们都忙着攻击对面的炮兵,而能够轻松的装填,射击。

    高锋看了一眼战场,看到无数的炮兵扑倒,而对面的火枪依旧在袭击,野战炮位根本没有任何防御设施,而炮兵若想作业只能挺直了身子,他无法接受陆军的宝贝疙瘩这么被打死,命令炮兵后撤,而且是快速后撤,这意味着一吨重的十二磅加农炮和半吨重的重型榴弹炮被搁置不管,只有轻炮可以随队撤退。

    “让42师靠前,准备增援。”高锋命令道。

    显然,高锋对于东方军团并没有信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己方兵力少,只能一线拉开,摊薄兵力,而对面兵力多,虽然在敌军前进过程中,己方的炮兵给对方造成巨大杀伤,但前沿的火力对比依旧占据劣势,对面的厚重方阵是六排火绳枪,而己方只有三排,如果是陆军,这并不是什么巨大的劣势,毕竟燧发枪有射击速度优势,但东方军团使用的是火绳枪。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战斗率先在右翼与中军结合部爆发,清军的战术提早暴露,虽然有三个炮兵连被打残,甚至丢掉了一半以上的火炮,但右翼指挥部立刻传令其他炮兵连,谨慎作战,寻机撤退,所以在清军前进的时候,炮兵以最快的射速攻击,优先攻击清军的炮兵,而当清军步兵大阵靠近到二百五十米,要停下的时候,己方的炮兵就直接撤退了,虽然这样重创了清军炮兵,保存了己方的炮兵,但却对清军步兵的杀伤很少,使得东方军团的步兵阵列的压力更大。

    临近中午,双方的步兵终于开始交火,清军步兵采用的是交错前进的射击战术,前两排射击完,就地装填弹药,然后是中间两排,继而是后面两排,而披甲长矛兵一直跟随在后面,如同一个碾子,不断前进,开火不断。

    而东方军团的射击战术则完全相反,第一排射击完,钻过后两排,到最后装填弹药,然后是第二排射击,后撤,第三排射击,后撤。清军是齐射一轮前进一次,东方军团则是射击一轮,后撤一次,尽可能的与清军保持距离。

    显然,这不是线列步兵的射击战术,原因很简单,线列步兵之间肩并肩,肘碰肘,每个步兵只占据半米的空间,而火绳枪为了安全,两个步兵之间拉开至少一米,甚至一米五的距离,如果是燧发枪射击,只能是两排或者三排齐射,前排死了,后排补上,轮转前进和轮转后撤都不可能。

    东方军团的各方阵都以轮转射击对付轮转射击,目的就是为了维持双方之间的距离,二百五十米的距离是火绳枪直瞄射击最远距离,区别是,清军火枪手只是大体瞄准就进行射击,而东方军团受到陆军的整训,知道应该瞄准对面的脚面进行射击(开枪的瞬间枪口为上扬)。

    虽然东方军团的火力只有对方的一半,但却拥有射击效率,原因在于秩序,这类远距离射击,齐射才有命中率,但对于东方军团来说,当第一排射击完后撤的时候,已经装填好的第二排早已处于待发状态,所以可以立刻齐射,继而后撤,但清军不同,中间两排要从前两排中间穿过,穿过之后,队列已经不完整,要重新整队,才能实现齐射。

    而且,双方的火绳枪也完全不同,东方军团装配的是陆军淘汰的火绳枪,虽然已经落后,但却是标准的制式军械,纸壳定装弹、金属推弹杆、统一规范的铅弹让他们的装填时间误差很小,而清军不同,只有少数装配的纸壳定装弹,大部分制式竹筒定装的火药,推弹杆也是木质的(不敢快速用力推,怕断里面),西北绿营甚至还有很多是散装弹药。

    因此,清军理论上的火力倍之于东方军团,实际上并未完全发挥出来,双方进行着低效率的齐射,打的虽然有模有样,但是伤亡率并不高,但是双方对伤亡的承受能力也不高,敌我双方都有崩溃的迹象,齐射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甚至于有时候已经打不出齐射了,而进行了几轮射击后,战场上密布硝烟,又是无风的天气,视野受阻的敌我双方火枪手的命中率越来越低。

    不出预料的是,第一批崩溃的是甲字九号方阵,接着是乙字一号、二号,乙字五号、七号,原因很简单,这些方阵面对的中原新军中的山东、河南部分精锐新军,这些张存仁时代留下来的新军成建制的装配了燧发枪,这些清军的战术与其他方阵不同,直接把六排燧发枪手分为两批,前面的三排进行射击,后面的三排只负责装填,每次齐射,那都是东方军团三倍的火力,杀伤很大,而对阵的东方军团从第二轮齐射就被打懵,而且越打越乱,以至于他们打伤的清军,还不如清军自己弄伤的多。(射击的第三排的枪口距离第一排的脸太近了,如果第一排蹲下,那将失去前进的能力,所以产生了枪口灼伤,为避免这个问题,枪械应该足够长,第一排也应该是最高的士兵,当然,陆军为解决这个问题,直接改为两排)

    阵线大段开始崩解,幸好的是崩溃的方阵后面还有一层方阵,而在布置前后顺序的时候,河源田兵卫把战斗素质更好的方阵摆在了后面,以防止后阵被溃兵冲散冲溃,后阵的军官也是精挑细选的优秀军官,但实际上,真正解救右翼阵线的却是清军那耐不住性子的骑兵队。

    当几个方阵出现崩溃的时候,两支千人规模的骑兵跟上,想要趁机冲垮切断整个右翼阵线,而反应过来的后阵长矛兵则从中央向前运动,然后向两翼散开,把火枪手保护在了后面,外围的火枪手也是把刺刀拔出来,塞进枪口了,以拒骑兵冲击,这些骑兵根本啃不动这种满身是刺的刺猬,还挡住了清军燧发枪手的射界,让整条阵列缓了一口气,使得隶属于陆军42师的步兵营可以机动到位置。

    但安全也只是暂时的,清军燧发枪阵能打破前阵,也能打破后阵,一直与陆军的步兵面对面才可能完全被阻止,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这已经是无伤大雅的问题了。

    右翼面临的真正威胁不在于纠缠的前沿,而在于清军不断派遣的包抄方阵,为了避免被包抄被侧击的命运,清军每向右翼末梢增兵一个步兵方阵,高锋也不得不增加一个方阵,无论对手是孱弱的民团还是乱哄哄的包衣营,都必然牵制住右翼的一部分,先是东方军团中作为预备队的第五师的两个团,继而是四个新军营,然后是42师的两个步兵团,最后是右翼战略预备队,4师和41师的两个龙骑兵团、一个步兵旅和一个骠骑兵团,整个右翼像极了一株越冬之后的竹子,节节攀高,不断的向着东延伸而去,消耗着右翼那本就不多的预备队,也让整条阵线越来越脆弱,越来越难以支援。

章二二零 三皇之战 态势

    就有这个意图,只要右翼缓步后撤,那么清军方阵就会跟着前进,清军方阵的侧翼就会暴露在中军面前遭遇测射,可超乎高锋的预料,清军的中军也在进攻,主力是吴应雄麾下的蜀兵,吴应雄的进攻一点不坚决,纯粹就是前来牵制的,身后跟着一大批的骑兵,如果中军派遣步兵侧击右翼面对的清军,就会遭遇平西藩骑兵的背后袭击,而右翼尚可支持,左翼未曾打开局面的情况下,李明勋也不想过早动用主力,局面依旧是僵持不下。

    当战事推移到中午一点的时候,李明勋也是有些看不下去去了,右翼的防守虽然坚强,但态势越发危急,他已经支援了高锋一个混成旅,而左翼迟迟没有打开局面,李明勋来到作战室,召集参谋军官和两翼联络军官开会。

    “左翼怎么样了?”李明勋一把拽来左翼联络军官,问道。

    联络军官标准的科班出身,立刻拿起各类标志物在沙盘上作业,讲解左翼局势:“阁下,左翼我军已经攻占敌前沿所有的炮垒,歼敌上万,我军损失不大,武行将军增强前沿兵力,将四个旅增加到了六个旅,攻击伪明军队之正面,但伪明设下防线四道,迟滞我军。”

    “防线?什么防线?”李明勋不解,他看到的明军步兵大阵是一线拉开的,铺的满满的,若说防线,也只有阵列最后似乎有车营存在。

    联络官折断了几根筷子,在明军阵前、中、后各斜插下一些筷子,说道:“伪明军把木杆一头先削尖了,用木锤砸进了地面,再把露出外面的头削尖,作为拦马桩,有些还有绳索和破布栓起来,这些的防线他们做了三道,最后又有一车营,形成了四道防线.......。”

    “不可能!”李明勋当即大怒,说道:“敌自昨日早晨才进入战场,穿行了大半百脉湖区,为了运输火炮,连辎重都是落在了后面,哪里有余力伐木做桩?更何况,周围十里之内,能用的材料早就被摧毁了。”

    在明军用原木立起炮垒的时候,李明勋就有些吃惊,这些原木定然是从百脉湖以北就伐好带来的,就算如此,也只修了几个炮垒,还掘了大量的土做工事,三道拦马桩,每道铺开十里,这还不得需要几万根木桩呀。

    联络官连忙解释道:“我们抓了炮垒的俘虏,问过才是知道,昨晚他们先集中力量修的炮垒和前沿工事,今天一早才是做的三道防线,先是把小型的车辆和桌椅板凳给拆了,天亮后,又把两军的帐篷立柱拆了,到了最后,连铁锹把、锄头把也是拆下来,甚至一些备用的长矛也是插在了地上,您不知道,他们进入战场前,连准备的柴火都是一米半长的木桩,没烧的也都插在地上。”

    “连帐篷都拆了,看来他们真的是要拼命了。”李明勋颇为有些震惊,这可是初春,白天的温度都在零下,夜晚没有帐篷,也没有柴火,那是可以冻死人的,但转念一想右翼遭遇的猛攻,李明勋就是明白了,明清两军根本没有想今晚的事情,打赢了,陆军的一切都是他们的,打输了就一无所有,还在乎有没有帐篷和柴火吗?

    联络官继续说道:“卑职来的时候,我军已经攻破了敌人第一道防线,伤亡并不是很大,伪明军队溃散的很快,但是因为有拦马桩的存在,无法排遣骑兵扩大战果,而步兵追击控制不住就会遭遇对面第二道防线火枪手和预设野战炮的齐射,只能慢慢去啃,不仅有拦马桩防线,伪明还在防线上泼了明油和火药,步兵追过防线,火油被点燃,最大的伤亡就来于此。”

    “他们哪来那么多的火油和火药!”参谋军官惊呼出声。

    实际上,根本没有那么多,只有一道防线泼的是真火油和火药,其余都是装模作样,泼的是水和黑豆面,当然,这些一直到战争结束之后才为陆军所知道。

    李明勋观察着左翼的地形,如果按照联络官所说,明军就不是能快速大败的了,他也明白了敌军的意图,明清两军是要拼命一搏了,清军的进攻不顾伤亡,明军的防守也是用性命去拖延时间,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右翼能守住到天黑,或者顶住了清军的进攻,那么这场战役也就拿下了。

    “右翼呢,右翼那边怎么样了?”李明勋又问道。

    右翼联络军官拿起几个模型,又外面摆了摆,已经摆到了沙盘的极限,显然,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清军又往东面拉伸阵线了。

    “清军的阵线拉伸的太长,已经接近了百脉湖的边缘,未免遭遇侧击,高将军只能继续向东增兵,现在,左翼指挥部步兵方阵只有您刚派遣过去的那个混成旅作为总预备队,而河堤密林处的隐藏兵马已经完全暴露,高将军先后调遣了七个旅、团级单位支援前沿,如今那个方向仅剩下了两个步兵旅,一个混编骑兵旅,一个胸甲骑兵团和一个混编炮兵团,如果再按照这个节奏打下去,那么在两个小时内,这支军队也要被抽调完毕,右翼将会失去所有的预备队,除了收缩,别无他法!”联络官简明扼要的解说了态势。

    事实上,右翼的预备队没有这么少,关键是预备队是无法集中的,因为仅右翼的阵线就拉了超过二十里,前沿的营级方阵超过了七十个,这些方阵的预备队不可能攥在高锋的手里,不然阻止崩溃都来不及,只能远远的散开,实际上已经把前后方阵变成了前中后方阵,极大的摊薄了军力。

    更重要的是,清军的三支可战骑兵,漠北漠西骑兵、外藩蒙古骑兵和关外八旗骑兵都还没有出现,高锋不得把部分兵力安置在右翼的右后,以防止清军骑兵从百脉湖和运河之间的缝隙穿插过来,毕竟那里可是坚硬而平坦的地面。

    “运河与湖区的缝隙可有动静?”李明勋看到沙盘上的那片空白,问道。

    联络官捡起三个小旗,插在了那块区域说道:“将军先后派遣了六次斥候和骠骑兵进行侦查和试探,捉了几个俘虏,只弄清楚,外藩蒙古的三支骑兵在那个区域活动,每支在三千骑左右,他们派遣了最精锐的骑兵和猎手伏击我们的斥候,我们无法查清那片战场,而抓到的人只知道本队的情况,有没有其他队,多少人,一概不知道。”

    “那就麻烦了,或许只是障眼法,根本没有骑兵,或许所有骑兵都在那个方向,就等着右翼出现战机呢。”作战参谋低声说道。

    中军的情况无需别人汇报,李明勋很清楚,中军打的很平淡,只是郑彩指挥的外藩军团敌人对阵,伤亡不大,敌军甚至连前沿的几个高地支撑点都没有打下来,合众国的近卫军,两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都没有动用,还有两个混成旅,六个飞骑炮连还都没有出战,但中军也不好打开局面,中军的左侧对面是冰湖区,虽然不深,但冰面并不坚固,很难展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而右侧接近右翼的地方对面就是四号高地,面高而攻,也难一鼓作气,攻破山顶,毕竟现在也没有搞清楚那些蒙古兵和关外八旗是在四号高地后做预备队,还是转移到了百脉湖与运河之间。

    右翼联络官说道:“元首阁下,高将军让我告诉您,如果您不再派遣预备队到右翼,他拼死只能坚持三个小时然后只能向中军收缩后撤。”

    李明勋看了一眼联络官,看到似有未尽之言,想起高锋一向的为人,说道:“我了解我的陆军司令,他可不是一个挨打不还手的人。”

    联络官神色一松,说道:“是的,将军说,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打对攻战,主动出击!”

    李明勋问道:“怎么对攻?”

    联络官接过指挥棒,说道:“实际上,我们是中了清军的田忌赛马之计了。元首您看,从中军到右翼最远端,我们的兵力分布是,东方军团朝鲜兵、东方军团日本兵、西洋援军、新训营、龙骑兵、第四军的步兵旅,可为从近到远是由弱变强。”

    李明勋点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右翼兵力最少,最大的预备队在中军,越靠近中军约容易获得预备队,而对右翼来说,预备队的投入可以止住溃败,所以强力军队可以离的中军远一些,但左翼进攻方恰好相反,靠近中军的是北洋战区最能打的第2军,往外是忠贞军,最后是内藩兵团,这意味着,越靠近中军的强军打开局面,越容易获得预备队支持,扩大战果。

    联络官继续说道:“而对面的清军却是恰恰相反的,他们用最强的,也是装备最好的中原新军步兵对付最弱的朝鲜兵和日本兵,而向东拉开的是越来越弱的西北绿营、包衣和团练,可以说,越往外越弱,实际上,战斗的烈度越往外也越弱,朝鲜兵打的最狠,而那些拉过去的团练和包衣,往往在三百米甚至三百五十米开外与我军对射,再远的,甚至只是零零散散的站在五六百米外,只是牵制。”

    说到这里,联络官的语气变得有些哀怨:“可是又没有办法,只能把精锐的线列步兵摆在他们面前看热闹,如果不摆在那里,这些家伙就会侧击我们的软肋。”

    高锋也是很无奈,防守,特别是面对强敌时的防守,一定要把最强的军队作为预备队,但是如今成了以上马对敌人的下马了,而且还不能主动进攻,以免撕扯阵线。

    李明勋终于明白了,如果只是被动防御,那就是让敌人用下马牵制了自己的上马,可若是主动进攻,那就是用上马去横扫对面的下马,防御是己方被田忌赛马,而进攻则是己方的田忌赛马。

    “说一下,高锋想要怎么办?”李明勋问道。

    联络官说道:“如果反攻,就绝对不能迟疑,必须立刻进行,趁着手中还有充足的兵力,趁着阵线还算完整,首先,把策应兵团的所有机动力量集中起来,主动向百脉湖与运河的中间地带进攻,清军在那里没有力量也就罢了,有也可以用对攻的方式牵制住。其次,派遣策应兵团的401和411两个步兵旅向北运动,到百脉湖边再向西机动,直接侧击清军左翼,配合右翼夹击清军最软肋的左翼末梢,这是我们第四军最能打的两个旅,一定可以完成任务,只要夹击的局面出现,至少可再破敌人的进攻节奏,若是一切顺利,击溃清军的步兵大阵也是很有可能的。”

    李明勋认真听着,心中已经躁动起来,这个计划实在是太诱人,哪怕只是破坏清军的进攻节奏,也是难能可贵的,毕竟如此大规模的会战,一旦进攻阵列被打破,再组织同样规模的进攻需要海量的时间,只要把战斗拖到天黑,就赢了。

    如果右翼的反攻取得胜利,那就更好了,不仅可以直接拿下整场会战的胜利,那可能全歼这支举两国之兵的军团,可是这样也有风险,如果清军真的把所有的预备队骑兵都摆在了运河与湖区之间,仅凭右翼那点骑兵是纠缠不住的,一旦被快速打崩,那几万骑兵就可能席卷整个右翼,那就是合众国失败了。

    “不如稳妥一些。”李明勋心中出现了一个声音,这一项是他的作风,毕竟只要收缩右翼到中军来,就能拖延到天黑,那就是必胜的,唯一的缺憾是,清军的骑兵可能会在入夜后直接抛弃步兵逃离,几万骑兵逃往北方,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李明勋陷入了沉思,无人胆敢打搅,作战室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李明勋忽然看向一边翘着脚看沙盘的李君华,问道:“君华,你会怎么选?”

    “什么,父亲?”李君华还是七岁的孩子,他旁听了一切,但只能是一知半解。

    李明勋抱起李君华,拿着指挥棒指点说道:“我可以收缩右翼获得百分之百的胜利,但可能会让伪帝和鞑酋以及几万骑兵逃走,我也可以冒险让右翼反攻,但可能会遭遇几万骑兵的侧后打击,但如果成功,定会全歼敌军,荡平天下,你选进攻还是防御?”

    “进攻。”李君华没有迟疑。

    李明勋笑问:“为什么?”

    “父亲是有德之人,民心所向,我军是王者之师,正义之师,上天保佑您和我军的。我们一定会胜利,也一定会全歼敌军。”李君华的回答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李明勋笑了,他儿子的见解果然与众不同,李明勋环视一周,轻松问道:“上天真的会保佑我吗?诸位,你们信有老天吗?”

    一干参谋将校不知道如何回答,能站在这里的军官都是陆军大学毕业的佼佼者,陆军大学可不是统战学堂、归化学堂那种招募外藩、盟国和被征服区域子弟的学校,想要成为陆军军官,是不允许拥有宗教信仰的,或者说,只允许中华传统的祖先崇拜,当然老天爷这种宽泛而浅层次的信仰是不禁止的,可似乎这些都不是能说出口的答案。

    一众军官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情报参谋跑了进来,他并不是作战室紧张的气氛,只是尽自己的职责,对李明勋敬礼之后,说道:“元首,冀鲁豫军管会送来的情报。”

    李明勋接过情报,哈哈大笑:“看来老天爷还真的眷顾于我。”

章二二一 三皇之战 决战

    说着,李明勋从模型盒子里拿了两个黑色的骑兵模型,这是最大的骑兵模型,颜色纯黑,放在沙盘上,代表着骑兵师单位,而白色的同类模型放在对面,就意味着万人规模的骑兵队,实际上,在己方这边,只有近卫骑兵师这样一个师级骑兵单位。

    李明勋把两个骑兵模型放在了沙盘的最西北角一个叫做武兰庄的地方,说道:“诸位,我们的盟友,西南三藩的两万精骑兵,由李定国和袁时中率领,已经抵达了这个位置,距离战场只剩下不到了七十里,太及时了,我们可以狠狠的在清军背后来一下!”

    “阁下,这些明军靠得住吗?”一个参谋问道。

    “当然。”李明勋的回答毫不迟疑,这样的坚定除了他对李定国的信任之外,还有其他重要的因素,在军管会发来的情报上,李定国和袁时中率军经过临清时,把预备军官团和一些非战斗人员留在了临清安置,这其中就包括了李定国的两个儿子,李明勋知道,李定国这样安排,就是为了博得自己的信任,如果他再不全心信任李定国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李明勋说道:“联络官,你回去告诉高锋,我给他一个小时的时间调整调遣,一个小时之后,也就是两点半发起总攻,我会再调遣给他一个加强步兵团作为预备队,两个骑兵团和四个独立飞骑炮连作为机动力量,加强给策应兵团,时间一到,按照他的计划,发动进攻。”

    “是,阁下!”联络官应过,打马而去。

    李明勋又对左翼联络官说道:“你立刻前往左翼,把计划告诉武行,告诉他,作为进攻集团的指挥官,他的畏缩让我很失望,如果他和他麾下的三支军队不想在这场战争中碌碌无为的话,那就不顾一切的摧毁伪明的防线,去吧!”

    左翼联络官脸色铁青,连忙离开了,李明勋拉过参谋军官,亲手书写了一份命令:“你立刻亲自前往武兰庄方向,把命令交由李定国,让他依令行事。”

    参谋军官敬礼之后离开了,李明勋神色为之一松,在他的命令里,要求李定国分兵两支,一支沿着运河前进,与策应兵团夹击可能存在的清军骑兵,而另外一支则穿过百脉湖,直取清军背后,攻击目标就定在四号高地。

    “传令近卫军,全军进食,准备决战!”李明勋最后下达了命令,作战室外,杀声震天,炮声隆隆,李明勋坐在椅子上,手握着刀柄,看着眼前的沙盘,心中想到:“色子投了,就看能赚几个点了。”

    很快,高锋得到了进攻的命令,他当即决定自己亲自率领精锐的401和411两个步兵旅发动攻击,并且加强两个飞骑炮连,但他给步兵旅的命令是以基础战斗阵型进行战场,既没有要求速度快,容易展开的纵队,也没有要求隐藏阵型,其目的就两个。

    其一是引诱清军骑兵出手,两个步兵旅加附属、加强的炮兵部队,加起来将近一万人的规模,清军不可能观察不到,而这样一支规模的军队投入到侧面战场,肯定会影响战局,以清军左翼兵马的战斗力,肯定阻挡不住,这样,只能动用未曾出现的骑兵大队,只要清军的后手暴露,这样,清军骑兵就可能遭遇两个步兵旅和策应军团的夹击,那也是必胜的局面。

    其二自然是稳重,高锋留到最后的是麾下最精锐能打的两个步兵旅,经验丰富,战斗意志高昂,能适应艰苦血腥的战场,但即便如此,高锋也要选择持重,他很清楚,清军想要胜利,必须抓住己方的失误,而在这个关键时候,只要不失误,肯定是可以胜利的,所以,纵队再快,高锋也不用。

    接到命令后,401和411两个步兵旅离开河坝边的密林,以战斗队形出现在了战场之上,他们的速度不疾不徐,但斗志昂扬,整齐的战列线,如同奔涌的潮水,一出现,便是成为了战场上的焦点,而与两个步兵旅的大张旗鼓不同,策应军团从一开始就小心谨慎,经过李明勋的加强,策应兵团目前拥有一个混编骑兵旅、一个胸甲骑兵团和两个骠骑兵团,加强了部分炮兵,这支军队从河坝的内侧隐藏行迹,进入到了运河旁的密林之中,借助运河的密林和河坝前进。

    “主子,左翼有异动!”

    四号高地上,索额图忽然对顺治喊道,顺治拉开望远镜看去,片片硝烟之间,确实看到一列步卒正在从东南方向出现,但战场上实在是太混乱了,烟尘缭绕之间,根本看不真切,顺治知道,左翼对阵的东番兵还有预备队在侧后,所以他不断派遣方阵拉扯,已经牵扯出来了不少兵力,但具体还有多少,他不清楚,但顺治很有把握,在己方左翼,还有十几个方阵没有完全展开,他有信心把对面所有的预备队勾引出来。

    “立刻派人去打探。”虽然顺治很清楚,执掌左翼进攻兵团的苏克沙哈每一刻钟就会派人到中军来汇报一次军情,但顺治向来谨慎,都会派人自行查看,以免苏克沙哈顾及不到。

    很快,苏克沙哈派来的使者到来,使者跪在地上,当即说道:“皇上,东番岛夷以万余精兵侧击我方左翼,苏克沙哈将军请调主力增援。”

    “一万人,这怎么可能!”顺治完全无法相信。

    在刚才的左翼牵扯中,他亲眼看到敌军侧后已经调遣了骑兵支援(实际是龙骑兵疾驰到场,下马步战),又看到中军李明勋至少三次派兵支援,怎么还有一万人。

    “是一万人,是两个整编旅,八个营级横阵,奴才看的真切!”那使者说道。

    八个营,确实是两个旅的战斗力,加上步炮,叫做一万人没有任何问题,顺治的手在背后攥紧,问道:“你可看到有骑兵?”

    使者一愣,仔细回忆,说道:“没有,只有少量传骑和炮用驽马,没有大队骑兵。”

    索额图当即道:“这是个阴谋,是故意的!”

    别说两个旅这种师级进攻,就算是四五千人的旅级进攻,陆军都会搭配一两个的骑兵团游动配合,以应对对手的骑兵骚扰,这是基本常识。

    “什么阴谋,索额图,你是想到了什么吗?”顺治问道。

    索额图却是摇头,他看了看高地的侧后,说道:“主子,是不是东番人识破了我们的计划。”

    在中军高地所在的背后还有数万精兵未动用,实际上,顺治只是往运河与百脉湖之间的区域派遣了两万漠南蒙古骑兵,漠西漠北和关外八旗以及部分漠南骑兵和八旗劲旅都是没有动用,这些精锐马步加起来有七万人。

    顺治把这支主力军团掩藏起来,自然没有那么简单,他寄希望于左翼进行拉伸战线,侧击东番,确定胜局后,再派遣主力骑兵绕行扩大战果,更希望通过拉伸战线,增强战斗烈度,调遣合众国中军更多兵力,然后忽然派出主力,借助四号高地的高度优势,直接突袭李明勋所在中军,取得大胜。

    而现在,合众国以攻代守,让他的两个互为备用的计划都无法按照既定的节奏的实施了,特别是合众国只调遣了早已陷入劣势的右翼偏师,而东番中军至少有四万人的预备队还未动用,直接使得自己失去了主动性。

    顺治站在那里,认真思索,没有人胆敢打搅他,每个人都知道,不论怎么做,都必须尽快做出决断,过了不足一刻,顺治挥舞了一下拳头,下定了决心:“传令满珠习礼,立刻侧击东番之右翼,索额图,朕把两白两红四旗八旗劲旅、关外八旗全部和漠北、漠西蒙古军队全部给你,支援左翼的苏克沙哈,一定要与满珠习礼形成夹击,一举击溃东番之右翼。”

    显然,这是孤注一掷了,索额图躬身领命,但还有有些犹豫:“主子,精锐调给了奴才,中军这便怎么办?”

    经过顺治的一番调遣,如今守在四号高地上的,只剩下外藩蒙古一万,两蓝旗六千兵,再有就是吴应雄麾下的蜀兵了,蜀兵还在前沿,四号高地只剩下一万多兵,已经完全空虚。

    顺治道:“面面俱到则面面不到,中军有高度优势,广张旗帜,还能欺骗东番,索额图,你若是想护朕周全,只有从速击溃东番右翼,才是正理!”

    索额图打了个千,不再犹豫,下高地点兵去了。

    高锋亲率两个步兵旅终于在两点半之前抵达了清军左翼末梢,因为这支军队的抵达,清军无法再从容的拉伸阵线,只能形成方阵抵挡,高锋到前沿亲自观察战局,眼瞧着前沿的方阵都是包衣、团练之流,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阵型还是杂乱不堪,方阵之间间距不一,队列也是歪七扭八,将官的亲兵们在阵前跑来跑去,指定位置,或在后弹压督战,随着一队满洲甲兵出现在方阵之后,弹压之中多了很多杀戮,满洲人可不讲情面,对于乱跑的、找不到位置的,一刀便是杀了,还未进攻,清军阵列便是多了百十条冤魂。

    清军的阵列非常厚重,简直就是铺开的一张五色帘布,实际上,原本这些方阵是要继续向东机动,拉伸阵列的,此时全都被堵在这里,在正面,清军是前后两层或者三营大阵,而在这里,密密麻麻,积攒了七八层,高锋很肯定,就算自己这两个步兵旅把子弹全打光了,也杀不完这几万人,但他也很清楚,只要打的够坚决,给敌人造成的伤亡够大,完全可以打崩对面。

    随着怀表的指针指向了下午两点半,高锋随即命令总攻,两个步兵旅,八个营,不留预备队,全部进攻,但每个进攻阵列缩一半,正面实际是分营进攻,这样虽然降低火力,但有一点,营单位的空心方阵集合速度会大为增加,如此,即便策应军团失败了,他的两个旅也不会出现大溃退,不犯错是此时高锋的唯一信条。

    虽然是强化的分营进攻,但八个方阵展开,也是极为宽大的正面,两个步兵旅以快速步法行军,但是在射击上,高锋命令指挥方阵的营级少校主官,第一轮射击,要以师级号炮为令,之后才是营级齐射,显然,高锋要亲自指挥第一轮齐射,两个旅的齐射,注定要惊天动地。

    线列步兵行军的速度很快,进入到四百米的距离,就遭遇了清军的火炮射击,炮声各异,有些声如闷雷,有些则似霹雳,显然,线列步兵面对的是清军中军械最差的军队,他们也没有什么好炮,实际上,那些劈山炮、佛朗机得在二百米之内才有效。

    清军炮手不懂什么斜向射击,当然,他们的火炮也不支持他们进行这种操作,而机动到位置的陆军十二磅加农炮、六磅野战炮和四磅飞骑炮在两翼放列,对着清军那厚重的方阵交叉射击,炮弹划破空气,发出嘶嘶的声音,一颗颗实心炮弹、榴弹拉出淡白色的尾迹飞进了清军的阵列。

    加农炮和野战炮的弹道平直,命中清军厚重的大阵是很简单的,特别是威力巨大的十二磅加农炮,作为野战炮兵的火力核心,往往一发就能打穿两三个方阵,清军的炮射击距离远,炮手素质也低,只能打步兵,而陆军的炮兵也不想浪费炮弹在前沿零零散散的火炮上,直接瞄准了步兵大阵猛轰,现在就看谁能承受的了。

    当然,各营也不会任凭对面轰击自己的阵列,随着距离进入二百米,装配了线膛枪的猎兵突出了阵列,形成了散兵线,在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上,射击对方的炮手,而清军只能开火对付猎兵,而且是齐射,猎兵的战斗技巧很自由,可以趴在地上装填射击,伤亡并不是很大,而在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上,技艺娴熟的猎兵可以很轻松的击中对面的炮兵。

章二二二 三皇之战 优势

    进入三百米范围的时候,步兵们本能的减缓了速度,因为这是合众国陆军操典进入线列齐射的范围,有些步兵甚至默念:瞄对面的脚,瞄对面的脚。

    但是没有任何射击的命令下达,随着一声嘹亮的进军号,各营各连的大旗全都向前倾斜,继续前进,欢快的陆军进行曲依旧,各营的少校营长官全都站在了方阵的左手位置,与第一排站在一起,士兵们的脚步再次坚定果决起来,整齐的踏步声音远远的传过去。

    二百五十米,绝对的直瞄地点,敌军火绳枪的绝对火力范围外,依旧没有停下。

    二百米,连续速射可以打崩落后军队的地方,没有停下。

    一百五十米,炮兵可以继续支援的极限,继续前进。

    清军开始了乱糟糟的射击,线列步兵们昂起头,挺起胸,眼神变的坚毅,双手握紧了手中的燧发枪,越来越多的前沿士兵倒下,后面的士兵越过战友的尸体,按照训练带来的本能,很快弥补了残缺的阵线。

    清军又开始杀人了,因为他们使用的是轮转射击法,很多人不顾齐射的命令,装填好就射击,想要尽快躲在后面,有些人则根本不往前排去,督战队和满洲兵大肆砍杀。

    进入一百米,射击的命令依旧没有传来,线列步兵们开始有些诧异,各营的长官也伸长了脖子,看向主帅所在的方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明明是陆军操典所规定的最近的射击位置,再往前走,就违反操典了啊。

    但没有命令,线列步兵们依旧要坚定的前进,而清军的前沿早已是混乱一片,被弹压砍杀的火枪手抱头乱窜,炮兵拉着火炮往后跑,有人甚至对督战队和满洲兵挥舞起了武器,乱射了许久,喊声、杀声和枪炮声混杂,硝烟弥漫,清军的前沿指挥已经接近瘫痪,一团团的白烟偶尔展现,这已经只能算是零星射击了,从线列步兵之后倒地的尸体来看,伤亡率竟然比一百米开外的时候还要低。

    至少有五分之一的人倒在了前进的道路上,原本前三排后三排的营阵列,此刻多半成了前三排后两排,但线列步兵们脸上却少有害怕,他们的此时用最大的力气抓紧燧发枪,用更为坚定更为沉重的脚步,去宣布自己的愤怒。

    三十米!

    高锋把被流弹打伤的左手藏在身后,对身边的军官说道:“下令射击吧!”

    砰!

    号炮声音响起,随即就是各旅各团的停止号声,各营的少年鼓手快速的连敲四下,营长官大吼:“全营........。”

    各连的士兵高声重复:“全营........。”

    “止步!”

    咚!

    所有人把身后的右脚收回,没有再迈出,而是狠狠的踏在了地上,立定!

    几乎在一瞬间,各营都已经立定,宽大的横阵因为长距离的行军有些扭曲,距离清军前沿最远的有四十米,最近的连二十米都不到了,士兵们无一例外可以看到对面那一张张惊恐的脸,这些脸长在营养不良的身体上,满是害怕的眼睛,喘息粗重的鼻子以及满口黄牙都是那么的清晰。

    前沿的清军此刻已经算是崩溃了,没有人愿意上前射击,士兵扔掉火枪要往后,后面的也不愿意上前,清军火枪手推推搡搡,乱做一团。

    举行师级齐射是根本不可能的,当射击令下达,依旧是各营进行战术命令,随着营旗被举起,各营发出预备的命令。

    前三排的线列步兵随即开始行动,将手中枪身举高,击锤扳开,一阵的咔哒咔哒之后,先烈步兵们做好了射击的准备,一排排散发着寒光的刺刀指向了清军方阵,更恐怖的是那黑洞洞的枪口,谁都知道,那里会射出夺取人性命的子弹,站在它前面的人,无论穿几层甲,无论多么强壮英武,在铅弹面前,都是徒劳无功的。

    不知道谁大叫了一声,清军的阵列出现了大规模的崩溃,火枪手扔掉了一切,抱着脑袋向后跑去,推开一切,甚至不顾督战队的屠刀,他们很清楚,逃跑可能会死,但不逃跑,肯定会死,屁股后面那些不是人,是没有生命的机械木偶,是上天来惩罚自己的天兵天将,跑,快些跑,跑的越来越好。

    “射击!”

    等候已久的士兵终于迎来了射击的命令,这一刻,这片战场在枪林弹雨中凝固,世界仿佛也安静了。

    ......

    同样是两点半,李明勋接到了左右翼同时发动了进攻的消息,他当即指挥中军压上,利用总攻发起之前的一个小时,李明勋对中军的战场进行了调配,首先让郑彩指挥的外藩兵团展开斜形攻击,目标则是四号高地与明军之间的区域,郑彩麾下的琉球兵,特别是精锐的琉球旅承担了最重的攻击任务。

    这样做的好处有两点,一是让外藩兵团让开中军的宽大正面,给最后预备队,也是陆军最强的近卫军施展的空间,直接攻击四号高地。

    第二则是试探清军,如此大规模的前沿调动,让外藩兵团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特别是以纵队开赴战场的军阵,更容易被火力和骑兵打崩溃,这个时候,虽然已经发现了四号高地向东面调动主力,但军情无法完全明朗的情况下,李明勋还是希望在动用近卫军之前,弄清楚清军的兵力分配,甚至把其预备队全都调遣起来。

    作战室里,近卫军的主要将领全都围在沙盘之前,作战参谋们正用一个个的模型往沙盘上标注,满洲八旗的两白旗、两红旗骑兵,关外八旗的步兵方阵和骑兵阵列,然后是漠西蒙古的马队.......。

    “元首!”一个军令官跑了进来,激动汇报:“我军策应兵团在前锋在张马屯发现清军漠南马队主力,数量在三万到四万之间!”

    李明勋立刻拿起模型,放在了军令官所说的地方,喃喃说道:“两红两白四旗,关外八旗,漠西马队,漠南蒙古主力,清军主力都出来了!”

    “是,四号高地前后上下,只有不到四万人了。”作战参谋说道。

    实际情况比陆军将领们看到的要好很多,因为还有一支漠北的骑兵,也在集结,要支援清军的左翼。

    李明勋点点头:“看来顺治孤注一掷了,要全面进攻我们的右翼,高锋这个老狐狸,他一动弹,顺治坐不住了,哈哈,果然是好计策!”

    “那我们也进攻吧。”近卫军官们齐声请战。

    “这么多清军去了高锋那边,晋王的骑兵迟迟未到,近卫军若在右翼崩溃前攻占四号高地,那是大胜,若无法做到,还不如静观其变,固守遏势,这是稳妥之道。”作战参谋低声提醒道。

    李明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这一次,敌我双方都投入了预备队,全面进攻,就看谁的手快了,清军占据四号高地之地利,但兵力较少,而陆军右翼空间很大,清军调配兵马,抵达战场就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双方各有优势,也都有劣势。

    思来想去,李明勋抓起一个模型放在了中军与右翼之间的位置,命令道:“还是进攻!必须进攻,让重火箭团机动到这个位置,待近卫军展开,就直接炮击四号高地,掩护近卫军!”

    重火箭团的火箭弹射程很远,足够覆盖大半个四号高地,只是火箭弹依旧是火箭弹,在敌火力面前,无法展开在前沿,在后展开,却容易伤及己方前沿兵力,造成混乱和伤亡,而李明勋给重型火箭弹选择的发射阵地则位于中军与右翼之间,显然是进行了取舍。

    说白了,火箭弹的发射阵地在东方军团的朝鲜方阵后面,斜向四号高地发射的情况下,火箭弹发生故障,中途掉落,砸死炸死的是朝鲜兵或敌对的蜀兵,不会影响进攻中的近卫军。若是火箭弹炸死蜀兵,那是为进攻中的近卫军扫除障碍,若是炸死朝鲜兵......,靠近中军的几个方阵已经几乎失去了战斗力,而李明勋手中还有一个缺编混成旅(骑兵调给了策应军团),也可以补上这个缺口。

    作战室的参谋们哪里不明白李明勋的意图呢,但是没有人放在心上,因为李明勋,合众国正处于一个民族主义高涨的时期,李明勋喊出的中华民族的口号虽然响亮,但人们真正接受的还是大汉民族主义,什么东方军团,什么朝鲜兵,在合众国人的眼里,也是蛮夷之辈,能为合众国而死,也是他们的福分了。

    “阁下,我只需要三个步兵旅就能攻占四号高地,把鞑子皇帝和伪明皇帝给您提来,末将愿意在此立下军令状!”近卫军将领请战说道,众人齐声应是。

    李明勋很清楚这些将领的意图,近卫军拥有两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师,兵力是充足的,但近卫军的将校们不敢冒险,如果全军压上,那中军就空虚了,近卫军们担心右翼崩溃,不要命的清军骑兵卷击合众国中军,威胁合众国元首的安全。

    “不,不用了,全军压上,全面进攻吧,告诉近卫军的将士们,我会带近卫骑兵师跟在他们的身后,与他们一起登上四号高地!”李明勋微笑对诸将校说道。

    众人听了这话,欣喜万分,元首既然身处近卫军阵中,那安全就不会有问题了。

    同一时间,四号高地之后,索额图正加快速度集合着兵力,顺治许了他马步精锐五万多,其中骑兵就超过了三万人,这本就是一支规模巨大的军队,如果算上骑兵的战马、备马,还有更为庞大,而且这些士兵属于不同的军队、不同的部落,使用的语言、传令方式也完全不同,步兵、骑兵和包衣混杂在一起,短时间内难以理清。

    而清军左翼军阵之后就是危险的冰湖区,供这些精锐机动的空间并不大,无法做到边集结边机动,在收到合众国陆军主力侧击的战情通报之后,索额图更是焦急,决定先派遣满洲四旗的精锐先行赶赴战场,指挥左翼的主帅是苏克沙哈,他指挥这些满洲兵如同臂使,而索额图则手持皇帝的军令,继续调配集结兵马。

    在清军一个白天的拉扯之下,原本只有十三四里的左翼阵线已经拉长到了二十里还要多,索额图尽了最大的努力,也不过是添油战术,满洲四旗的精锐已经出现在了崩溃的包衣军之后,止住了颓势,漠西蒙古的马队才在路上,而漠北蒙古的骑兵则是刚刚集结完毕。

    索额图焦急的在各营穿梭传令,抽打着纪律性太差的蒙古骑兵,眼睛不时的向西面的一片连绵不断的土丘看去,他接到命令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落,而如今已经垂在了土丘之顶,而左翼前线却是军情如火,东番的线列步兵击溃了左翼连续三个方阵,把部分方阵逼向了冰湖区,如果完全占据左翼,那么反攻也难展开,而整条阵线上,东番都发动了反击,而皇帝已经连发了三道金牌来催促,让索额图迅速反击。

    眼瞧着最后一波步兵前往了左翼,索额图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把兵马调配到位置了,现在是绝佳的好时机,太阳西落,处于东面的步兵被太阳光线直射,更容易产生误判,索额图要抓住这个机会,在天黑前结束战争,他忍不住扭头向四号高地看了一眼,大纛之下,年轻的皇帝正注视着自己,微微点头。

    索额图攥紧拳头,眼前是皇帝的注视,那是天子代表全族全国的期许,身后沐浴着落日的余晖,那是漫天神佛的庇佑,有这些,大清怎么还会输呢,自己的策略如何不成功,索额图下定决心,举手三呼万岁,向大清的皇帝致意,命令全军进发。

    蒙古骑兵满满推进,如滔滔潮水向左翼涌动,视野之中全是骑兵的身影,即便没有疾驰,战马的蹄声依旧隆隆如惊雷,地面仿佛一面被敲打的战鼓,大地颤抖,蒙骑似潮,蹄声如雷,震耳欲聋......。

章二二三 三皇之战 胜利

    “大清存亡,尽在这一战了........。”索额图心中告诉自己,这一刻,索额图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意,便是死,也要完成皇帝交给的任务,冲破东番大阵之右翼,横扫东番中军,擒杀李贼明勋,上报国仇君恩,下慰八旗亡灵,想到这里,索额图再次看向高地上的皇帝,再看看自己效忠的男人,但扭过头的他惊呆了,皇帝所在的四号高地上,已经是一片火海........。

    一道道橘红色的火光从东方的高空亮起,然后快速的下落,若天火流星,如陨石降落,它带着滚滚浓烟和长长的尾焰,惊天动地的尖啸着,如此的耀眼夺目,索额图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画面,但对于他来说,那无异是地狱降临,因为那些火箭弹全面覆盖了两位皇帝所在的高地,接着是剧烈的爆炸声传来,卷起的尘土和热浪席卷而来。

    整个四号高地一片火海,上千枚重型火箭弹覆盖了这里,发生震撼天地的爆炸之声,爆炸产生的剧烈气浪裹着杀伤破片和弹丸,把帐篷和土木工事横扫,将脆弱的人马摧残,甚至于有人和物被炸上了天,血肉和垃圾一起在漫天飞舞,而在烟尘之中,满身是血或残肢断体的士兵在哀嚎,在逃窜,索额图甚至看到了满洲兵,那些勇士被吓破了胆,完全忘记了作为奴才要舍命保护主子的职。

    “主子.......。”索额图拨转马头,就要率军冲上高地,但又想起出发前皇帝的叮嘱: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进攻东番右翼,大清的顺治皇帝死了还有北京的太子,如果能与李明勋同归于尽,亦是大清之福!

    指甲扎破了手掌心,疼痛让索额图冷静下来,他默默为自己打气,哀兵必胜!趁着左翼主力尚未知晓皇帝出事,还能发动最猛烈的攻击!索额图举起手,刚要下达进军的命令,忽然感觉眼前的景象变了。

    洒满地面的金色阳光不见了,最后一支军队笼罩在了阴影之中,那些阴影蠕动着,似是吃人恶魔,但是细看那阴影,似乎不是一只蠕动的恶魔躯体,而是躁动的战马,他回头一看,看向连绵不断的西面土丘,发现那里平白抬高了一层,横铺在土丘的脊线上,绵延几里,而且不断有黑影突兀出现,充塞脊线,正是那一层黑影挡住了沐浴在自己身上的阳光,黑影不断耸动,索额图满含热泪的眼睛模模糊糊看到是一排排高大的战马,耸动不安的正是那些战马的脑袋。

    忽然,黑影之中出现了一道弯弯曲曲的线条,似乎恶魔要睁开眼睛,短暂片刻,那里真的打开了一条缝隙,脊线多了一个缺口,灿烂的落日光芒投射下来,如同一道光柱,照的索额图睁不开眼睛。

    “是恶魔注视我了吗?”索额图心中有些胆怯。

    但那光柱消失了,一道骑影挡住了大半,光晕描绘出了他宽厚健硕的轮廓,还有他左右的两杆大旗,左为明,右为李!

    明军!李将!

    答案呼之欲出了,是被被誉为中华双壁,二李之一的晋王李定国!

    中军受袭,皇帝死活不知,如今身后出现李定国和大队骑兵,索额图反而坚定了决心,他拨转马头,拔出佩刀,高声喊道:“进军,攻击东番右翼,誓死也要破阵!”

    脊线上,李定国横刀立马,看到了混乱和宏大的战场,他戎马一生,却从未看到过如此规模的大决战,与之相比,自己在西南所指挥的战争简直不值一提,眼前的阵线从东北向西南绵延了几十里,到处都是厮杀和血腥。

    遥远的东北方向,清军的骑兵浪潮在攻击合众国薄弱的方阵,仿佛在这里就能感受到那些士兵的苦苦支持,而高耸的四号高地则遮掩了合众国的中军,但四号高地浓烟滚滚,爆炸不断,显然是遭遇了全面的火力覆盖,而在自己的侧后,也就是西南区域,合众国的线列步兵们义无反顾的冲击明军厚重的军阵,战场上弥漫的硝烟和血污,传荡的是爆炸和吼叫,整条战线已经缠战在了一起,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清军和伪明好多的兵马呀。”一个骑将在李定国身边,忍不住感叹道。

    李定国呵呵一笑说道:“该是由我们奠定胜局的时候了。”

    李定国万里驰援,远道而来,只与统帅部接触了一次,他接到的命令是分兵攻击百脉湖与运河之间的外藩蒙古骑兵,还有直取满清中军所在的四号高地,从河南分兵后,李定国只带来了西南三藩骑兵两万,袁时中带走了一万人,沿着运河已经南下了,而剩余的一万人都在李定国的麾下。

    回过头,李定国看到了铺在大地上的骑兵大阵,好似滚滚乌云席卷向清军,他坚定了信念,只不过在执行李明勋命令上,李定国做了改变,按照李明勋的命令,移动到侧后的三藩精骑要直接攻击四号高地,直取敌中枢,这本没有错,毕竟四号高地一到手,明清联军就被切成两半,而且还能打乱清军对右翼的进攻。

    但实际情况下,无论是火箭弹对四号高地轰击还是李定国的出现,都没有让清军慌乱,反而更坚定了索额图攻破右翼,与合众国中军同归于尽的决心,李定国也看出了这一点,他也敏锐的发现,四号高地向西北这一侧坡度比较大,虽然人马可上,但冲击是绝对不可能的。

    “靳统武,率你本队攻击敌中军。”李定国对自己信赖的将领吩咐道,一下就分出了四千骑兵,而剩下的骑兵,全都是李定国麾下的铁甲重骑了。

    与合众国全面放弃重甲骑兵,转而以胸甲骑兵、骠骑兵和轻骑兵为搭配不同,西南三藩在骑兵发展上还是强调重骑,特别是披甲重骑,李定国利用合众国提供的高头大马恢复了流贼时代的三堵墙战术,六千骑兵,皆是混血军马,极为神俊壮硕,身披重型马甲,刀枪不入,而所配骑兵,人人悍勇,更是以重甲为主,铁盔之下是锁帷子,从头护到肩部,内衬锁子甲,外套棉甲,前排骑兵甚至还有轻便的胸甲作为加强,各类甲胄延伸到膝盖,远远看去,人与马都被甲胄覆盖,只露出口鼻,简直就是半人半马的怪物,让人胆寒。

    脊线上,人人无言,这片地域安静的可怕,每一名骑兵等待他们将主,晋王李定国的命令,李定国看着一双双刚毅不惧的眼睛,一张张苍老的脸,他高声说道:“将士们,兄弟们,你们跟着我从陕西打到中原、从中原打到湖广、四川,与地主士绅打,与朝廷打,与鞑子打,与土司打,现在,终于到了为民族为子孙打的时候了........。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也是梦寐以求的一战,更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一战,打起精神来,弟兄们,用长枪刺穿鞑子的胸膛,用马刀劈下虏酋的脑袋,杀!”

    “杀!”

    “杀!”

    骑兵们被李定国的话语所感染,发出山呼海啸的呼喊,震撼着这片天地下的所有生灵。

    山呼之后,李定国从身边的士兵手中接过那杆书写着晋字的旗枪,血红的大旗此刻成为了六千铁骑眼睛唯一的焦点,李定国来到了骑兵阵列的中央,他拍了拍自己胯下的白色骏马,鼓励着自己信赖的老伙计,左手拉下纯金护面,与士兵一样,只露出眼睛和鼻子,他身边的老兵感受到了李定国的决然,走到其面前,跪在地上:“晋王,您不必如此,请站在这里,看我晋藩儿郎杀敌的英姿即可。”

    李定国用旗枪在老兵的肩膀轻轻一点:“老兄弟,没有什么与兄弟们同生共死更让我开怀了,对于我来说,在死在最后一场大决战中,是幸运,不是吗?”

    老兵起身上马,用马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道:“我会为您挡第一枪,这是我的荣耀,殿下!”

    李定国微微点头,驱动战马徐徐而动,此刻,晋藩铁骑无人吼叫,只有蹄声如雷。

    晋藩骑兵和炮火覆盖四号高地几乎在同一时间进行,而大决战在这一刻就已经开始了,战线像极了一条扭曲的血色长蛇,在广袤的战场上蜿蜒动荡,两军对垒的锋线上,鲜血泼洒,人头如潮,方阵横阵或进或退,或收或溃,上百万人在这片战场厮杀声,血气冲天,杀声破云霄,规模之宏大,似不是人力所能掌握着,百万生灵此刻已经成为了领袖们手中的筹码,一个千人的营级单位在战场上连一个浪花都掀不起来,个人的生死连水滴都不算,人们怒吼着,厮杀着,按照上官的命令进退移动,在这里,人已经成了魔鬼,成了杀戮的机械,已经没有什么清醒的人了,想要胜利只能更疯更狂更不要命。

    下午五点许,局势就渐渐明朗了。

    在距离中军最远的百脉湖边缘地带,策应军团和袁时中顺利的夹击了科尔沁亲王率领的三万骑兵,前后夹击,蒙古骑兵在狭窄的区域里进退失据,前后皆有强敌,北面是陡峭的运河河堤,南面则是危险的冰区,数万骑兵像羊群一样被驱赶到了夹缝里,无法突破,然后是劝降无果,飞骑炮兵们牵引轻型火炮登上了陡峭的堤坝,用炮弹炮击躲藏在树林和灌木丛里的蒙古兵,树木与人马被打的支离破碎,一直到科尔沁亲王被炮弹砸死,成群结队的蒙古骑兵出来投降。

    而在陆军右翼的最末梢,打破了清军左翼包衣、民团方阵的高锋很快遭遇了索额图率领的马步精锐的突袭,八个营的线列步兵被迫形成空心方阵,抵御着如潮如涌的清军骑兵和步兵,右翼的末梢被割裂,当苏克沙哈调遣来的三磅炮赶到,很快就有两个空心方阵被轰开,而其他的方阵也变成了滔天巨浪中的小船,风雨飘摇,不知何时沦陷。

    然而,索额图与苏克沙哈没有全歼的意图,他们没有时间了,原本应该到位置的蒙古外藩也没有抵达位置,索额图只得率军从缝隙中突破,匆忙聚拢了几万骑兵,突破了右翼,一路向中军去,沿途不断派遣骑兵队袭击右翼的阵线,有些方阵结成大方阵或者空心方阵,在两面夹击下承受攻击,苦苦支撑,有些则直接崩溃,被清军骑兵肆意杀戮,索额图一直攥着最精锐的关外八旗和四旗劲旅八旗,直扑中军,结果遭遇了近卫骑兵师的阻拦.......。

    而在右翼靠近纵深的位置,李定国亲率重甲铁骑排列成最熟悉的锋矢阵型,向着清军左翼的后方猛烈冲击,在接触前的一刻,数千甲骑催动战马疾驰,放平了长达一丈有余的骑枪,清军尚未反应过来,甲骑便是已经入阵,枪矛刺穿胸膛,马刀劈开甲胄,清军的战线瞬间开始扭曲,很快便是溃散,李定国用晋王大旗指引骑兵冲锋,自己永为前锋,身中数刀依旧是大声喊杀,连破了四阵,才是被索额图与近卫骑兵师的大战所吸引,甲骑集结,驱散了已经崩溃的日本兵两个方阵,化作一支箭矢,直接刺入了索额图那支骑兵的腰侧位置,掀起了一阵阵的血雨腥风,双方纠缠不定,就此混战一起。

    但清军的亡命一波就此被遏制,近卫军全体压上四号高地,并且开始斜击清军已经断裂的左翼,线列步兵再度出击,取代了朝鲜兵和日本兵的位置,将已经失了军心斗志的清军压向了冰湖区域,然后是重炮炮击,实心炮弹击碎了本就不那么稳固的冰面,大量没有来得及投降的清军掉在水里淹死,寒冷也夺取了许多人的生命。

    面对被火箭弹打懵的清军和蜀兵,近卫军挺起刺刀一路追杀,一直到四号高地之顶,在高地的壕沟与胸墙组成的工事群里,双方爆发了惨烈的战斗,掷弹兵和战斗工兵成为了突击力量,不惜损耗的攻占这片至关重要的高地。

    而在陆军左翼,武行的两个主力军的突击也是坚定的,连破明军三道防线,一直游荡在周边的明军骑兵终究没有胆敢逆袭和增援,在洪承畴被困营寨之后,李本深引这支四万骑规模的骑兵想要撤出战场,遭遇了陆军骑兵的围追堵截,在隆隆的炮声中,明军阵线最后的营寨轰然倒塌,残存的骑兵逃离战场,夕阳洒下余晖,用炽红掩盖这片罪恶的战场,这场决断天下的战争终于以合众国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章二二四 百人百态

    战场上,百人百相,在残缺的方阵里活下来的高锋不顾指挥麾下进攻,也不顾身上多处受创,高呼要酒.......。

    希望破灭的索额图率领三千余满洲精骑趁着双方厮杀不觉,悄悄逃离了战场,他知道失败了,但他要战斗到底,去东方,去青岛,即便是死,也要毁灭东番的巢穴和物资,或许这能为大清再续几个月的生命。

    苏克沙哈且战且退,竭力维持着阵线的完整,他不知道皇帝所在的高地已经沦陷,也不知道索额图的决绝,他寄希望索额图可以成功,寄希望科尔沁人来解救,寄希望于得到顺治的圣旨,然后随着冰裂落入水中,冰凉的水让人清醒,艰难上岸的苏克沙哈躺在地上,面对刺刀,没有再反抗。

    高地上,顺治满身是血,想要重整旗鼓,但到处都是仓皇的人群,逃命的人中,他看到了吴应雄,看到了各类将领,他们向北逃命,又折了回来,为了一匹战马,人们打作一团,当如林的刺刀出现在不远处,顺治被拖进了一片黑暗之中,再睁开眼,竟然看到了刻苦读书的一个青年,他也是一个皇帝,却是朱明的皇帝。

    在明军最后的营寨,洪承畴坐在地上闭眼求死,一枚榴弹炸碎了他身后的旗帜,散碎的布条粉末落在他的脖子里,让他百爪挠心,奇痒难耐,睁开眼睛,看到是一排从血与火中走出的士兵,高呼投降免死,洪承畴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要为大明殉葬,免再受世人辱骂,但当明晃晃的刺刀顶在鼻尖,他本能的举起手........。

    “真是乱死了。”火箭弹的大爆炸结束后,永历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抱着脑袋的手松开,去拍打桌子上的书籍。

    他身处的地方是洪承畴让人为其搭建的半地下的工事,粗壮的原木和厚厚的泥土可以挡住合众国所有的榴弹和火箭弹,只有重炮的直射才能摧毁,可这座工事位于反斜面,不是重炮能攻击到的。

    方才的一场大爆炸吓得永历钻了桌子底,他没有理会四处乱窜的太监和侍卫,专心的从狼藉中收拾自己的书籍,书籍倒是没问题,只是沾染了尘土,拍打记下也就是了,桌上的文稿散乱在了地上,被慌张的人群踩坏不少,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砚台里的全是泥巴,已经不能再用,永历忽然想起,马吉翔献过一套羽毛笔,他从匣子里找出来,木塞里的墨汁依旧散发清香,羽笔也用金丝缠绕,虽说用不惯,但好歹还能用。

    “陛下,外面的人死伤惨重,东番贼子就要杀上来的,还有晋藩骑兵出现在我军侧后,不知为何,偏帮了东番,此刻正夹击我军啊,情势十分危急,请陛下随微臣暂避兵灾,快快移驾。”倒不是所有人都跑了,一个文臣跑进来说道。

    永历抬起头,从书籍之间的缝隙里看清了那人的样子,问道:“清帝呢,他逃了吗?”

    那文臣说道:“外面太乱了,有人说清帝死了,也有人说他跑了,陛下,这已经是非之地......。”

    永历笑了笑,心道,这里从来都是是非之地,从来都是危险所在,自己根本不应该在这里,他说道:“张侍郎,你若不似他人仓皇,就先去找找清帝,看他是死了,还是跑了,他若是没死没跑,朕自然也得待在这里,不是吗?”

    那侍郎重重叹息一声,把袍子下摆塞进腰带,便是出去了,也不知是逃命还是真的按永历吩咐去做了,而永历抬头听了听外面,似乎喊杀声越来越近了,他却没有丝毫慌张,依旧掸着书上的尘土。

    过了不消一刻钟,这半地下的工事倒是热闹起来,先是那些随驾的,一听到爆炸就四散而逃的文官太监们跑了进来,喊的不是移驾逃命之事,而是让皇帝想法子向东番求饶,永历就知道,已经没了逃命的机会,只有马吉翔相对震惊一下,站在了永历身边,安抚群臣,维持秩序,而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再涌进来的多是满清官将,多半负伤,被扔在地上,外面拼斗的声音不断,最后一波七八人退进来,竟然是清帝顺治和一群侍卫。

    此时的顺治披头散发,身上缠着白布,胸口和右臂隐隐有鲜血渗出,脸色苍白,脸上的色彩只有鲜红的血和肮脏的污垢,他看到永历安静的坐在御案之后,颇为惊诧,难道这个懦弱的朱明皇帝此刻不应该是仓皇逃命或者跪地求饶吗?怎么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看他的样子,好像埋头苦读的书生学子一般。

    “马大人,请给清帝一张椅子吧。”一阵尴尬矛盾的安静之后,还是永历打破了宁静,对马吉翔说道。

    马吉翔亲自搬了一张椅子到顺治面前,顺治身边的侍卫拉过来,让顺治坐下,永历摇摇头,指了指椅子上方一根当梁柱的原木说道:“清帝,朕送你椅子,是为了让你死的体面点,不是让你坐下的,这个时候,您不应该像我朝烈皇帝一样,吊死而免屈辱吗?”

    顺治脸色微变,拉住暴怒的侍卫,问:“你为什么不求死?”

    永历摇摇头:“朕从未为自己活过,一直为人摆布,只因为朕是皇帝,而昨晚,朕听对面山呼皇帝万岁,就知道,终于有人愿意取代朕了,如果这次能活下来,朕也可以为自己好好活一番。”

    顺治听了这话,也不知他是觉得有理,还是无奈,只是点点头,看向了那横着的原木,似乎那根原木也不直,像极了那棵吊死崇祯的歪脖子树。

    工事外面传来劝降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出来投降,否则杀无赦!”

    人群一阵紧张,左顾右盼,左顾者看顺治,右盼者看永历,都是不知所措,永历道:“清帝,时间不多了。”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另外一个威严的声音:“不要开火,不要进攻,里面是满清和朱明的高官,鞑子皇帝和伪明皇帝都在里面,我们要请示元首阁下,都不要开火,围起来,不许任何一个人逃走。”

    这个声音让原本已经准备自杀的顺治熄灭心中的求死火苗,工事里挤满的上百人也是停止了骚乱,黯然等待来自李明勋的命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昏暗的工事里寂静的可怕,而工事之外传来的任何一点声音都让人心惊胆战,生怕下一步就是被屠杀,忽然一道明亮的光亮起,众人看去,原来是马吉翔为永历点燃了一根鲸油蜡烛,而那位对眼前一切都满不在乎的永历皇帝像往常一样,俯首案前,用羽毛笔书写着什么,他对纤细的羽毛笔用不惯,马吉翔从怀中拿出一把在合众国也是少见的钢笔,交到了永历手中,永历用过,称赞精巧,似乎这里不是战场,而是温暖的皇宫书房。

    又过了许久,外面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工事四周用来作为围子的横木都是发出如此响动,随着一声令下,四周的围子被战马拉开,露出半人多高的空档来,拉扯造成的灰尘让人咳嗽不止,好在一阵寒风吹进来,吹散了这些,大部分人都本能的缩了缩脖子,只有永历,按住手中刚写就的文稿。

    “元首大令,命尔等投降,投降免死!”外面有兵士高声喊道。

    “投降免死!”

    每个人对这个声音都不陌生,但凡与合众**队接触和战斗的军队都不陌生,但知道真假的人早已降了合众国,再者,人人担心,这对眼前这些人有用吗,这里是明清的皇帝、官将贵族,再不济也是贴身的侍卫和太监,古今中外,历朝历代,这些人不都是被屠戮了吗?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从工事之外钻进来上百名近卫军掷弹兵,他们手中的燧发枪早已上了刺刀,满脸杀气,比寒风还让人感觉到冷,这些人把一名中年人护在身后,这人便是何文希。

    “再重申一遍,投降免死!”何文希竖起一根手指,严厉说道。

    “罪臣投降,罪臣投降!”当下有人吃不住这种压力,跪在地上求饶,有人磕头咚咚响,有人膝行到何文希面前,想要抱腿求饶,却是被刺刀逼回,莽撞的还挨了几枪托。

    一直站在永历身边的马吉翔挤到人前,高呼:“我投降!”

    说罢,双膝跪在地上,双手举起,五指张开,再呼:“我投降,身无武器,投降!”

    何文希看了一眼马吉翔,笑道:“你倒是乖觉的很,却不知为何这般熟练,莫非降过又逃?”

    马吉翔脸上挤出一点笑容:“罪臣名叫马吉翔,特来求降的,这般熟练是前些时日在青岛之时,元首殿下提点,小殿下亲授,才学会的,请大人明察。”

    对于元首父子教授马吉翔投降,何文希倒是不信,但听闻此人是马吉翔,再看其作为便是不感觉惊讶了,何文希一挥手,两个掷弹兵上前,搜了马吉翔的身,没有发现武器,他被拉到一边。

    马吉翔站起身,对身后同僚大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如我这般,跪地,举手,投降!”

    一干人涌来像马吉翔一样跪地请降,明清双方都有,文官武将兼备,一时间,呜呜泱泱的跪了一地,近卫军们上前,挨个搜检,武器被扔到一旁,甲胄解开,然后拉到工事之外,很快,工事里只剩下了不到十人,朱明只剩了永历,而顺治身边还围着几个死硬的侍卫和将领,持刀仗矛,与掷弹兵对峙。

    马吉翔见永历不为所动,再看何文希,似有鼓励自己的意思,上前两步,劝说道:“陛下,投降吧,投降免死啊。”

    永历收好钢笔,叠好文稿,把墨水瓶的盖子盖好,他脸色如常,问何文希:“朕也可以投降吗?”

    “当然,元首派我来,就是为了你们几个。”何文希说道。

    “那朕可以保留这些书籍吗?”永历似乎对其他一概不在乎。

    何文希看了看书桌周遭那些书,点点头,永历却指了指一角叠在一起的十几口大箱子,说道:“还有那些,我从巴蜀、江南带来的所有。”

    “可以。”何文希感觉永历是不是疯了,怎么只记挂这些书,没有问其他呢?

    永历长出一口气,从御案后走出,举起双手,就要跪在地上,却被何文希一把托住,他说道:“慢着,就算是要跪地投降,也应该让顺治先。”

    说罢,扭头看向顺治一伙:“尔等可降?”

    “老子死也不降你这狗尼堪!”一个络腮胡子的正黄旗将领怒吼道。

    何文希拔出怀中手枪,一枪打在他的脑袋上,顿时脑浆横飞,人直接倒地,一声枪响,当下便是有人冲过来,护卫在何文希身边的近卫军先是开枪,但那些人中弹也是不要命的劈砍,打完了子弹的近卫军,面对者格挡,两侧便是有人用明晃晃的刺刀刺入敌人的胸腹,然后搅动刺刀,不损一人,杀了四个。

    “顺治,你降是不降?”何文希又问。

    顺治拄着刀,站起来,冷笑道:“朕不信,尔等会留我等性命?”

    何文希笑道:“为何不试试呢,元首可是当着国内国外数百人说的,所有人,投降免死,可没说任何一个人除外。”

    “当真?”这下倒是轮到其他俘虏关切了。

    “你们这些狗汉奸骚鞑子就好好谢恩吧,元首当着泰西、南亚、南洋许多使者代表说的,自然是做不得假。”近卫军的少校怒气冲冲的说道,显然,按他的想法,这些人统统该死,当然,他认为,这些人也不会落得好下场,最终也要被审判。

    这话说的难听,却是让人放心下来,如果李明勋玩什么花样,不能在万国来朝的时候耍,不然威严何在。

    何文希见顺治略显犹豫,他似乎想到什么,从身边的军官手中取来一物,似是一卷画轴,说道:“这是本官从你帐篷里找到的,幸好,没有被烧,你若投降,这东西,你便随身携带,不会有人抢你的。”

    说着,画轴被打开,露出了董鄂妃生前小像,何文希说道:“或许你应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安静时间来思念她。”顺治看到这小像,热泪盈眶,竟然是痛哭起来,跑过去,夺过画轴,跪在了地上:“降!朕降了!”

    何文希再看向永历,永历也是跪在地上,何文希一个健步,跳开二帝所跪的方向,身边众人也是会意,纷纷让开,就连搜身的士兵都是从后方过去,简单搜检,便是拉起二帝。

章二二五 各方

    看好他们。”何文希吩咐了一句,双手捧起从顺治和永历那里搜来的玉玺,转身离开了工事。

    夕阳已经滑落在了西方的天际,半边天空如火殷红,但更血腥的是广袤的战场,此刻李明勋已经持刀登上了四号高地,在这里可以俯瞰整片战场,而此时,朱明和满清的旗帜都已经不见,只有象征合众国的黑底金龙旗还在烈焰与寒风中飘扬着。

    与李明勋一起登上四号高地的是各国各藩各合作伙伴的代表和使者,众人在惨烈的战场上面面相觑,李明勋环视战场,对诸多代表沉声说道:“诸位,这是一场惨烈的战争,请让我们一起永远记住这一幕,我们在两大皇权联盟的强敌面前并肩而战,我们一起流血,共同牺牲,才有今日的胜利!

    我由衷希望,从今尔后,我们是真正的盟友,永远的盟友,不会因暂时的利益而背弃,也不会因一时贪婪去叛变,更不要畏惧强敌而出卖。顺我中华者昌,逆我中华者亡,此话,与诸君共勉!”

    众人相互看看,尽是凛然,他们知道,这是警告亦是期许,但若也是众人的机会,作为一个雄霸东方,已经窥视全世界的强盛大国来说,赢得一场史诗般的胜利必然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翻天覆地的影响,而这个过程中,有人有国会灭亡,某人某国亦会富强。

    夜幕降临,战场越发的趋于平静,一条条火龙指引着骑兵四处铺开,追杀擒拿那些逃亡的军队,即便逃离了战场,这些幸运儿依旧处于天罗地网之中,然而,牺牲依旧是巨大的,火光之中,李明勋看到的是交叠在一起的尸体,有清军有明军亦有中国儿郎,李明勋闭上眼睛,不想去数究竟多少人死在这片战场,但冰冷的尸体和惨烈的画面依旧让他有些眩晕。

    入夜,陆军将校们陆续来到四号高地,李明勋再度环视的时候,身边左右已经全都是合众国的官将,何文希笑着点头,意思明确,二帝已经拿下,而在陆军将官中,不少人身上挂彩,但李明勋看到的一张张熟悉的脸,幸好,没有熟悉的人死在这里。

    将星云集的人群中忽然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人拄着一杆燧发枪踉跄走来,他华丽的将服已经被血污浸染,一路而行,将领们自发让开道路,而他身上的血块不住的掉落,一看便是从尸山血海之中走出来的家伙,走到李明勋面前,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露出洁白的牙齿,正是陆军司令,右翼总指挥高锋。

    李明勋看着这位老友、自己曾经的护卫队长、陆军缔造者,建立了不世功勋的男人,伸出手,去握他的手,却是被高锋后撤半步退开,高锋推开扶着自己的副官,咬着牙,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在了地上,沉声说道:“吾皇,高锋完成了您的命令,恭候您的吩咐。”

    一人如此,而且是陆军的司令,其他人纷纷效仿,一众将领官员纷纷跪下,聚拢在李明勋身边的人群矮了整整一截,此刻,还站着只有寥寥几个人,其中之一就是李定国。

    李定国脸色如常,也是跪了下去,他身边的晋藩将领原本是挺立的,见李定国下跪,惊讶之余,也不情不愿的跪了下去。

    面对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将领官员,李明勋为之一愣,他也不曾想会是这种局面,此刻的他不知道说什么。此刻的他热血上涌,没有享受权力和慑服他人的快感,有的只有热血和勃发,李明勋拔出佩剑,高呼:“进军!去中原,去燕云,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高锋起身,对周边人喊道:“皇帝有令,进军京城,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皇帝有令,进军京城,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一名名传令官跃马而上,前往四周传递李明勋的命令。

    “万岁,万岁!”

    山呼海啸的声音再次响在了这片战场,人们终于明白,中华的不败军神李明勋,在这场决断天下的战争中,彻底击溃了他的敌人和对手,而也是从今天开始,这个声名早已传遍全世界的男人,不再只是一个英雄人物,他已经是这个东方古老民族的至尊皇帝。

    此时此刻,人们的心里翻来覆去的是李明勋曾经的辉煌,在战场上的无敌姿态,在政坛上的大刀阔斧,在外交上的纵横捭阖,在民政上的仁慈宽容,或许,只有皇帝的尊位才能筹赏他二十多年的奋斗与拼搏吧。

    胜利的消息从来不缺乏传播的途径,无论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不管是旁观者还是当事人,都希望第一时间得到决战的结果,近在南京、北京,远到江户、台北,甚至于是遥远的伦敦、罗马、里斯本,虽然那是一场陆地决战,但谁都知道,当一个世界级且拥有海洋属性的大国解决了陆地上的威胁之后,借助通达天下的海洋,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处于其影响之中。

    京城。

    黑暗中,布木布泰睁开眼睛,一摸脑袋满脸虚汗,身边却是传来了哼哼唧唧的声音,借着烛光,正是大清的监国太子玄烨,此刻他正沉沉睡着,与昨晚吵闹不睡完全是两个模样。

    皇帝亲征,太子监国,玄烨一直像个小大人一样,做的很好,只是昨晚怎么也睡不着,谁也哄不住,最终还是宿在了太后宫中。

    “主子,怎么了?”苏茉儿温柔的声音传来,掀开了帷子。

    布木布泰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她睡不着,是因为知道山东正在进行关乎生死的大决战,但苏茉儿却没有退下,说:“主子,您没事吧,您的手在抖。”

    布木布泰低下头,果然看到颤抖的手,她吓了一跳,脸色苍白,恍然间似乎没了生机,然后又咬牙哭了起来,苏茉儿大骇抱住了布木布泰,布木布泰说道:“当年先帝出事,我也是这般啊.......。”

    “不会的,咱们皇上得神佛庇佑,一定会旗开得胜的,而且,前些日子不是来人说,南边的明廷也与咱们结盟了吗,两个打一个,是不会输的,不会输的。”苏茉儿劝说道。

    布木布泰却是没有应,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低沉的说话声,继而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可以听到甲叶和武器的碰撞声了,布木布泰抱住了玄烨,摸出了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难道是京城的官员或者汉将要造反了吗,皇帝与大清主力陷于山东两年,奴才们不再畏惧强盛的大清了。

    “太后,是奴才!”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无力的声音中伴随着哭音,但声音的主人令布木布泰安心,因为那是索尼,是爱新觉罗们唯一信任的人了。

    索尼进得门来,只看到了布木布泰,玄烨还在沉睡,索尼形容枯槁,跪在地上,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太后.......大清败了......。”

    布木布泰听了这个消息,她自己都吃惊于自己的平静,她说道:“索尼,我们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而且已经在准备了吗?”

    确实,很早以前二人就开始筹划退入草原的计划,控制漠南蒙古,派遣兵马去漠北,掌管车臣部,慑服扎萨克图和土谢图部,先退长城外燕山北,不行再撤往汉人千年来都不能及的漠北草原,从长计议。可之后,随着明清结盟,京城的人再次看到了希望,认为此战必胜,进可如金宋隔江而治,退也能似辽宋对垒,却不曾想,倾两国之力,依旧败北。

    索尼擦了擦老泪,布木布泰说道:“既然早有计划,那就按照计划去办,离开北京,去草原,去我们的故乡,去汉人尼堪到达不了的远方。”

    “太后,当下除了要让太子继任新君之位,还要弹压京中暗流。”索尼提醒道。

    布木布泰知道,自从东番招抚了辽东的满达海和江南的岳乐,京城的八旗权贵便没有以往的同仇敌忾了,人人都想成为第二个满达海,或许草原能继续给他们带来自由和权柄,但伴随的是肮脏与混乱。

    权力固然重要,但已经化身四九城爷们儿的八旗权贵还能忍受一年洗不了一次澡,甚至茹毛饮血的生活吗?肯定有人愿意和东番交易,投名状里不会缺乏自己和还在沉睡的新帝。

    “都有谁?”布木布泰问道。

    索尼说:“这个消息是两个时辰前传到京城的,奴才立刻召集议政大臣和宗亲商议,但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到了,其余人去了简亲王济度和豫亲王多尼的府上,奴才以您的名义召集二王军议,二王都是不从,还联络不是参领、佐领,奴才不敢擅专,又恐祸起萧墙。”

    说完,索尼把忠诚的人带了进来,布木布泰挨个看过,虽然人不多,但多是执掌兵权之人,有他们在,就不会出大乱子。

    “我们已经败了对吗?索尼,我们连稳定撤退的机会都没了,对吗?”布木布泰低声说道。

    索尼低头不语,如今主动权已经不在他们了,如今东番主力在北上,辽东也在发兵,便是出兵平定叛乱,也是要被纠缠,一旦辽东的东番骑兵深入草原,那就是被截断退路了,实际上,主动权在东番手里,只要他们愿意给多尼、济度二人满达海那样的待遇,就有机会把京城里的所有八旗权贵一网打尽。

    索尼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说道:“太后,拖延不得啊,要快下决断。”

    布木布泰叹息一声:“势不在我,天不庇佑大清,我一个妇人又能做什么呢,你派人告诉济度和多尼,玄烨明天一早会继承帝位,然后北狩草原,让他二人负责中原与京城之事,他们要什么爵位就给什么爵位,要什么官职就给什么官职吧。八旗那边都知会到,愿意随驾的一起走,不愿意的,便留下吧。”

    “也只有如此了。”索尼低声说道。

    说罢,索尼出去了,布木布泰叹息一声,却发现,玄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问道:“祖母,我们北狩什么时候回来?”

    布木布泰笑了笑:“等我们的玄烨长大了,就能率三十万精骑杀回来了。”

    “哦。”玄烨点点头。

    布木布泰吹灭了蜡烛,房间里再次陷入黑暗,布木布泰唱起满洲的歌谣,哄小皇帝睡觉:“睡吧,睡吧,快长大,长大把弓拉........。”

    ........

    台北,执政总院。

    “.......战斗持续了五个多时辰,从早晨打到傍晚,我军大获全胜,满清与伪明的皇帝被捉,清军多半被杀被俘,少数逃亡也在冀鲁豫军管会境内被追剿,明军的大队骑兵逃离战场,李本深想要带队去湖广,两万余众在渡黄河时被白文选的步兵逆袭,李本深被下属擒住献俘,这场战役,明清两军逃走的连两万人都没有........。”

    统帅部的联络参谋在地图上简单向元老们和执政总院的长官们介绍了三皇之战的结果,众人忍不住大呼,马东来高声说道:“很好,大陆之上,无人再能挡我合众国之刺刀了!”

    众人庆祝之后,阿海示意安静,问道:“元首的命令呢?”

    参谋说道:“元首命令,元老院诸元老,执政总院部级以上长官、议院所有资深议员以及驻台北的各国使者,在接到命令三日内启程,四十五天内赶赴北京。”

    “北京!”有人不解问道。

    参谋道:“是,北京,战役结束后,元首与晋王统帅近卫军和第二军直扑燕京,等诸位元老和长官赶到的时候,那里肯定解放了。”

    阿海作为执政官,接下了命令,说道:“我立刻命令执政总院下属的各单位进行准备,西南季风一起立刻去北京,争取在六月台风多发季到来前,完成执政总院的迁移工作。”

    参谋拦住阿海,说道:“不不,执政官阁下,元首让卑职告诉您,他合众国的首都不是北京,元首只是让各位长官去北京,执政总院下辖的各部门僚属前往南京,而南京则取代台北,成为合众国新的临时首都。”

    北京不是首都,南京也只是临时首都,那首都定在哪里,众人一时犯难。

    参谋却没有理会这些,他拿出一份密令,亲手交给元首中的许长兴,说道:“许元老,这是元首给您个人的密令,让您得令之后立刻执行,不容有误。”

    说罢,参谋退下了。

    阿海不知所以,也不想去问,示意众人去准备了,他说:“诸位,既然元首有令,大家去做就是了,我先去舅父那里禀告一声。”

    众人都知道,林诚已经病了多日,因为前线紧张,一直瞒着统帅部那边,元老院的事情也暂时交给了西蒙斯,而李明勋的命令中也提到了林诚。

    阿海进了林诚的房间,老远便是嗅到了一股子药味,听说阿海来了,林诚坐起来,说道:“是不是山东有消息来?伪帝与清帝跑了几个?”

    显然,林诚认定了李明勋一定会赢,阿海笑道:“一个没跑脱,不光他们,就连兵卒也没跑多少,大陆已经定鼎了,而且,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在战场上,陆军的弟兄拥立了师父为皇帝,而......师父也接受这一点,率领主力北上北京了。”

    “真的?”林诚瞪大了眼睛,他一把掀掉盖在腿上的薄被,不顾一切的起身:“快,衣服,我要穿衣服,去北京,去北京。”

    久病的他哪里有力气,本身又少了一根腿,挪动不得,林诚的妻妾都是不敢违逆也不忍他乱动,阿海握住了林诚的手,说道:“舅父,舅父,师父说了,让您好好休息。”

    说罢,他拿出一封信,递给林诚,解释道:“您病了一年,师父哪能不知道,他说让您就在这里休息,再过一年半载,那边安定下来,他再来亲自接您。”

    林诚拆看了后,摇摇头:“不,不,我要去北京,我的兄弟当皇帝了,我要去北京........。”

    阿海见他挣扎欲起,怎么也拦不住,说道:“舅父,您病还没好,哪里能受得了舟车劳顿,而且,我怎么敢违逆元首的吩咐呢。”

    林诚怎么也无法起身,暴怒:“不,我要去北京!死也要去,就算死在船上,我也去!”

    阿海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林诚忽然叹息,说道:“我的身体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阿海,让我去吧,临死之前看明勋一眼,看他穿龙袍坐龙椅,君临天下........。”

    “好,我陪您.......。”

章一 进军

    直隶,河间府。

    一支规模不大的骑兵部队沿着官道向北前进着,速度并不快,惹人瞩目的是军中的一驾装饰华丽的马车,剽悍的近卫骑兵们翼护在它的周围。

    数千骑兵在周围纵横驰骋,一路向北,直击京城,气氛略显紧张和忙乱,而马车之中则是另外一副景象,车中只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李明勋的侍从官,盘坐在门口,另外三人各自占据一角,正是三皇之战的主角们,皇帝和曾经的皇帝。

    三人状态各异,永历面前的桌案永远是摆满了书籍,埋头其中,旁若无人的写写画画,根本不在乎周围发生了什么,顺治也是如此,只是他面前的桌案上只有几页纸和钢笔、墨汁,他却不似永历那般奋笔疾书,而是时而写就时而回思,每次停顿下来,神态各异,时而悲伤,时而微笑,有时甚至笑出声来。

    而李明勋手里拿着的是从顺治桌上拿来的稿纸,他在读上面的内容,看的非常随意,看完了,用钢笔在正下方写下阿拉伯数字,标注好次序,然后放回顺治身边的小匣子里,他处理完,脸上是意犹未尽的模样,再看顺治,面前只有两张写完的稿子,也就不去再碰了。

    顺治被俘后,想过死,想过逃,他以为自己会受到折磨,会被坑杀,但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无人来审问这位知晓大清一切秘密的男人,他的生活起居变的简单,食物并不美味,但是充足,衣服鞋袜稀松平常,但也一样不缺,一直到近卫军把他带上这辆马车,面对李明勋,而李明勋问他这段时间干了什么,顺治才想起,这几日他除了忐忑和胡思乱想,什么也没有做,李明勋建议他写点东西,顺治拒绝,但他误会了李明勋的意思,李明勋想让他写的是关于他与董鄂妃的爱情故事。

    “你知道吗,在海外,我们国内,很多人传言你的董鄂妃是某位江南名妓,而且她是被你的皇后毒死的。”李明勋这么对顺治说。

    而顺治想起自己在青州听过看过那些半真半假的《说清宫》系列故事,先辈们事他已经无法改变,顺治不想自己最爱的女人被人污名,于是写了起来,然而,写起来却是没个停止,经历了这么多,他越发回忆和那个女人的点点滴滴。

    放下稿子,见顺治扭动脖颈松快身体,李明勋笑着说道:“你们爱新觉罗皇室,与女人之间总是会发生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

    “爱新觉罗都是多情种,我幼时便是听人这么说,先父如此,我没想我也逃不脱.......。”顺治低声说道。

    李明勋轻笑,没有评价什么,顺治问道:“你为什么支持我写这些?”

    李明勋微微一愣,心想,自己总不能说因为改变了历史,有些不甘心让后世没了那些清宫戏。且不说顺治是否明白,穿越送炮这种事,好像也不是什么光彩的。

    “写东西自然是给人看的。”李明勋道。

    顺治敲了敲桌子,说道:“你认为这些会传诸后世吗?”

    李明勋道:“当然,或许这一二十年不会,但将来总会有人对混乱的满清后宫感兴趣的,至少你们的后宫生活比明朝皇帝要丰富多彩的多,明朝皇帝选后妃,可都是小家碧玉,没什么故事,你们嘛,联姻、收继婚、选秀,好多令人遐想的元素。”

    顺治皱眉听完,依旧有些不明就里,他想了想,从匣子内拿出一封信,递给李明勋,李明勋拆开看了,那是顺治亲手所写,写给京城里的宗亲和八旗权贵,大意是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便可得到平安,这话说服力倒也不低,连顺治都可投降免死,其余人自然不在话下。

    “这是什么意思?”李明勋收起信,问道。

    顺治道:“打不过,就加入他,这是先父曾经教导我的道理。”

    李明勋顿时来了兴致,顺治说道:“我曾经阅读过你们东番的很多报纸,在那上面,将我们定义为犬羊夷狄者居多,但也有人将我们定义为游牧民族,或者游牧、渔猎和农耕兼备的民族,分析大清崛起的缘由,虽然我们满洲起于白山黑水之间,但本质上依旧是游牧民族,从长白山到西域的数万里广袤草原上,打不过就加入是恒定的法则。

    在这片土地上,匈人强大时,我们都是匈人,突厥强大我们都是突厥,蒙古强大我们都加入蒙古,依附强者,顺从强者,这是活下去的法则,无数的草原民族,无论他们当年如何辉煌,都曾卑躬屈膝过,蒙古人之后,轮到我们满洲、女真了。”

    “可笑,竟然把数典忘祖说的这般义正言辞!”李明勋的侍从官忍不住讥讽道。

    顺治冷冷一笑:“三千年来,草原上跪不下的民族都灭亡了。”

    “你认为我会接受你们吗?”李明勋问道。

    顺治很肯定的说道:“不接受又有什么办法呢?你们汉人的王朝政权,生来就面临着来自草原的威胁,从秦汉到前明,都是如此,你们强盛时,也不过把匈奴、突厥之流驱逐到漠北,去西域,何曾真正用武力毁灭过一个草原民族,那些消失在历史的蛮夷,没有被你们杀光的,只有被你们同化的,这是历史不是吗,也是现实!”

    “可是你为什么会帮我呢?”李明勋问道。

    顺治笑道:“或许是因为仁慈吧,正如你们的报纸所言,你们拥有文明、法治,这些是你们的优点,也是束缚自己的道德绳索,相对于那些纵横草原的民族,你们更加仁慈,要知道如果是蒙古人,他们会杀掉所有的比车轮高的男人,将孩子变成奴隶,把女人变成婢妾,而你们呢,肯定不会比这更残酷的,文明人怎么会做野蛮人的事情呢,元首阁下。”

    李明勋摇摇头,他对于顺治用道德来绑架自己不置可否,但顺治对于政策的判断却是极为真切的,他没有种族的屠杀、灭绝计划,哪怕是此刻是那么的正义,那么容易得到支持,倒不是因为道德和仁慈,而是做不到罢了。

    永历则从书堆中探出脑袋,看了看探讨的两个人,说道:“或许你应该给京城的那些人写一封信,让他们不要焚烧和破坏京城,这对于双方都有好处。”

    李明勋和顺治不知这个建议中的‘你’指的是谁,但李明勋早已做过了,在赢得三皇之战的胜利之后,他立刻就给北京的清廷去了信件,将对京城的破坏与灭族挂钩,目前为止,清廷的皇党已经退到长城以北,没有破坏皇宫,而依旧在京城准备讨价还价的宗室和八旗权贵还把京城和京城中的人当成筹码。

    “或许你说的对,我应该再修改一下那封信,毕竟您已经要称帝了,一个安稳和平的京城对您意义非凡。”顺治说道。

    李明勋笑了笑:“不必了,京城的基调已经定下,仿照沈阳例,济度和多尼我只会接受一个,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顺治脸色瞬间难堪起来,这可不是狗咬狗的问题,沈阳,也就是盛京的反正虽然被人看座是合众国接纳满洲投降的开端,一个沈阳就换来了一个实权旗主满达海,但实际上,丢掉的更多,济度和多尼不光只有一个能存留,还有那些八旗权贵,也是要变成投名状的。

    乌兰布通。

    干枯的树木顶端覆盖着白雪,但因为地气转暖,沙沙落下的雪落地就化作冰凉的雨,阿克墩披头散发的靠在一棵粗壮的松树下,将一块破毡布顶在脑袋上,以免打湿他的衣服,阿克墩三十多岁,此时的双眼有些伤情,他粗糙的手抚摸着针脚细密的袍袖口,脑袋里闪过一个羞涩腼腆的女人,那是一张温和的脸,唯一可惜的是,额头上有一块烙印,破坏了这张脸的完美。

    阿桂走了过来,看到阿克墩的模样,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大哥又在想你的女人了?放心吧,那样善良的人,长生天一定会保佑她的。”

    对于那个叫做九娘的女人,阿克墩和他的手下都是很尊敬的,谁都知道,那是一个汉人,似乎是南方人,十年前被南征回京的满洲人掳至北京,被当成奴隶赏给了科尔沁左翼中旗的管旗台吉,而阿克墩正是那位台吉的手下,因为军功,九娘赏给了阿克墩,成为了他的继室,但是如今二人已经分开了,因为科尔沁被满清撤退到边墙以北的时候,在宁古塔投靠东番的巴音台吉劝说了科尔沁左翼中旗的七个佐领脱离科尔沁,南下到了辽东。

    阿克墩摇摇头:“或许我这辈子也见不到她和孩子了。”

    阿克墩并非贵族,武艺骑射在科尔沁也不出挑,但科尔沁部作为后族,支援满清中抽调人马太多,所以阿克墩也成了斥候队首,知道阿桂这种青瓜蛋子所不知道的事情,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是掩饰一群京城来的大人物们的踪迹,使得其可以安然抵达锡林郭勒,然后从那里沿着大兴安岭北上漠北。

    无论怎样,他都会前往漠北,怎么能再见到自己的女人呢,或许她已经死了,至少也沦为了奴隶,她还有自己的四个孩子。阿克墩想到家人,低声说道:“希望她们都能活下来.......。”

    阿桂也不知道如何劝慰,正此时,低沉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二人警惕起来,翻身而起,抽刀在手,阿桂爬上一棵林边桦树,低声说道:“阿克墩大哥,一个骑兵,三匹马,是永宁马,是东番岛夷,正向这边来。”

    阿克墩对阿桂说道:“把火熄了,把马牵到林子里去,这里交给我。”

    阿桂听命做了,阿克墩小心爬上松树,远远就听到有人用蒙古语抱怨着:“......糟了,脱离马队,一定会被打鞭子的.....,希望长官没有生气,不会的,他一天不喝这苦药就不成,而且我还带走了他的烟........。”

    阿克墩站在树上看清楚了那个人,衣着打扮和随身军械都是东番打扮,除了一口流利的蒙古语,已经看不出是蒙古人了,而且他的口音与自己类似,而这个骑兵的年纪不大,比阿桂还要小很多,或许只有十六七岁。

    “.....乌力吉啊,乌力吉,你真是一个又蠢又笨的傻狍子,骑在马上都能睡着.......。”那人碎碎念着,埋怨的人却是自己,但是他走到松树下,看到刚熄灭的篝火,闭上了嘴,压低声音喊道:“长官.......,库勒大哥......,你们已经到了吗?”

    乌力吉正在喊,忽然感觉脑袋上有声音,抬头便是一个黑影落下,脑后一疼晕了过去。

    “一个投降东番,背叛长生天的叛徒,杀了他吧,阿克墩大哥。”阿桂牵着逃走的马匹走来,看到昏了的乌力吉,怒气冲冲的说道。

    刚说完,他看到乌力吉的靴子,上去一把扯下来,套在自己脚上,里面竟然还是干的,穿着很舒服,再看乌力吉脚上还有袜子,裤子也是趁了棉花的,厚实的外袍下面还有一件合身的夹袄,手上也有手套,棉帽子也是精巧,阿桂再看自己身上的东西,简直像一个牧奴,他更是气不过,愤怒的踢了乌力吉一脚。

    乌力吉睁开眼睛,看到阿克墩和阿桂,吓得连连大喊:“饶命,饶命,两位主子饶命。”

    看他年轻不大,口音也是熟悉,阿桂对阿克墩说:“主子,是咱科尔沁人。”

    阿克墩没有说话,而是用一团草塞进乌力吉的嘴里,拔出了刀:“把马牵过来,杀了他便走,这狗东西是来找人,这里待不得了。”

    阿桂见乌力吉满脸求饶,对阿克墩说道:“主子,要不先问一问,兴许他知道咱们家人的情况呢。”

    阿克墩犹豫了,他把刀架在了乌力吉的脖颈处,警告道:“问你什么,说什么,一句假话,割你耳朵。”

    乌力吉死命的点头,阿克墩拔出他嘴里的草团,问道:“你科尔沁哪个旗的?”

    乌力吉连忙说道:“奴才乌力吉,是科尔沁左翼中旗,佐领主子是巴音。”

章二 小人物们

    巴音佐领正是巴音台吉拐走的几个佐领之一,而巴音也是巴音的妹夫,但阿克墩弄清楚乌力吉的来历更是不想杀他了,虽然二人不再一个佐领,或许乌力吉真的知道自家人的下落。

    “你来这里等谁,他们有多少人?”阿克墩恶狠狠的问道。

    乌力吉老实回答:“奴才要等的是侦查中队的罗长官,还有就是我们队伍中蒙古兵的头儿库勒大哥,两天前,奴才跟着大队行进,不慎睡着了,按照约定,三天后,大家要在这里集合的。”

    二人相互看看,都感觉乌力吉就是个胆小的孩子,不像能说谎的人,方才偷听他说话,也是丢三落四的样子,顿时放心下来,阿桂骂道:“汉狗把科尔沁的男人都杀光了吗,让你这个孩子来当奴才!”

    乌力吉说:“我已经十五了,不能当正兵,只能领辅兵的饷,是库勒大哥看我家人口多,而且我又会说些汉语,才让我跟来,伺候罗长官的.......。”

    阿克墩知道北撤的大队后面跟着几支东番人的骑兵队,他还亲自看到过两支,规模不同,都是从辽东来,他知道辽东已经被攻陷,这段时日又看到太多从京城逃亡漠北的满洲贵人,心想那些东番兵定然是沿着辽河进入草原,堵截满洲人出逃的。

    “乌力吉,既然没了汉人看着你,你为什么还要到这约定的地方来,你有三匹马,向北逃肯定能逃掉。”阿克墩问道。

    乌力吉:“逃去哪里?”

    “当然是去漠北,去找我们科尔沁的台吉们,向他们报告东番的情况,肯定会被重赏的。”阿桂答到。

    乌力吉摇摇头:“我不去,找到了,还是当奴才,还不如在沈阳,至少吃的饱穿的暖,等我十六了,就可以当兵,当了兵就是哈日出特(自由民)了,立了功就能当什长、领催,我不想在去台吉麾下当奴才了。”

    “你们在汉人那里就不是奴才吗,狗东西!”阿桂愤怒问道:“看来巴音台吉不仅把你们从科尔沁骗走,还把你们的心卖给了该死的汉人。”

    乌力吉说道:“不是,当然不是,我原先是奴隶,但现在已经被解放了。我们不是被骗走的,我们佐领在辽河一带放牧,去年九月,是巴音台吉带领新朝军队赶走了欺压我们的台吉和扎萨克,解救了我们。”

    阿克墩和阿桂听了大惊失色,当然不只是因为乌力吉这种被洗脑的言辞,而是因为七个佐领是被抢走的,而不是被骗走的,他们从台吉们那里得到的消息是,巴音台吉蛊惑走了那些佐领,只有建立功勋才能在将来不会怪罪前往东番之地的家人们,二人也是明白了,如果台吉们告诉自己这些人,家人是被掳走的,那么士兵们肯定会要求救援的,哪里肯会跟着大队北上漠北呢?

    明白了这些,阿克墩和阿桂都不知道该恨谁了。

    “你现在是套斯各吗,巴音的套斯各?”二人冷静下来,坐在了乌力吉面前,问道。套斯各也是自由民,但是隶属于王公贵族的自由民,与可以当差升官的哈日出特不同,要低一级。

    乌力吉连忙摇头:“巴音台吉已经被划归了绥靖区,只带走了他的家人和哈日出特,我们套斯各没有跟着他。”

    “那你属于巴音台吉了?”阿桂似乎想通了。

    “不,巴音台吉成为了参领去了山东,包括我们都划归新朝的直辖佐领,我们不再属于任何一个主子,只属于新朝,库勒大哥是我们领催,在直辖佐领里已经没有奴隶了,像我这样的,都成了自由民,原先的自由民财产都得到了保护,而原先主子们的财产则分给了我们这种新解放的人。”乌力吉说着,不难看出,他的脸上有庆幸也有得意。

    阿克墩听到这里,忽然抓住乌力吉,激动问道:“那我们佐领呢,我们的佐领是哈奇主子。”

    乌力吉早就听出这二人是科尔沁人,却不曾想竟然是一个旗的,他说道:“哈奇的佐领也是直辖佐领了,与我们一起安置在沈阳周围,在我们北面的大石桥一带,我们骑队里就有你们佐领的人.....咳咳,你快松开,要被你掐死了........。”

    阿克墩松了一口气,至少他确定自己的家人还活着,阿桂则问道:“乌力吉,我和阿克墩大哥都是哈日出特,汉人有没有惩罚我们?”

    哈日出特是有权力当官的阶层,不然阿克墩也当不了队头,乌力吉说道:“所有台吉贵族都被籍为了奴隶,但是哈日出特没有,只是没有分给他们牲口和帐篷,而且,哈日出特们都被管制起来,说是搞清楚家中壮丁去向才会有完全的自由。”

    阿克墩听了这话,兴奋的大叫,抱住了阿桂:“太好了,阿桂,我的九娘还活着,他们还活着,也没有成为奴隶,没有配给其他的主子。”

    乌力吉敏锐的捕捉到九娘这个名字,他的脑袋里闪过一个辛勤的背影,问道:“敢问阿克墩大人,您说的九娘是不是一个二十多的汉人女子,她的额头有达尔罕家的烙印,对了,她有好几个孩子,一个比我小一点的女孩叫萨仁,是他吗?”

    阿克墩彻底控制不住自己,握住乌力吉的手:“你见过她们?你肯定见过,不然不知道这么多!”

    乌力吉点点头:“我见过很多次,在沈阳甜水胡同的洗衣房,萨仁和九娘洗衣服,九娘的针线活很好,很多人都找她缝补衣服。”

    “洗衣房,她做了奴隶吗,你不是说哈日出特不会当奴隶吗?”阿克墩怒了。

    乌力吉摇摇头,连忙解释:“不是奴隶,是雇佣工,我们被从科尔沁带到辽东,主子和贵族的牛羊帐篷分给了我们,和哈日出特一起安置在汉人村庄附近,军管会的长官们让我们上山砍柴,把柴火的一部分给汉人烧,而汉人则把堆在房子周围的玉米秸秆交换给我们当草料,强壮的男人为朝廷挖沟渠、修路、喂马,就能换取粮食和棉衣,因为新朝的恩典,我们才渡过了这个寒冷的冬天,也保留了大部分的牛羊。

    但是你们家的牛羊在迁移的时候丢失了大半,而你们家没有男人,不仅没有男人,只有九娘一个成年女人,其余都是孩子,喂养不了牛羊,也砍不了柴火干不了力气活儿,这样的牧户有很多,长官只能把她们聚集到沈阳去,洗衣和做饭、烧水这些杂活,由朝廷给衣食,但你的女人九娘很聪明,她缝补的手艺很好,萨仁也会,所以单独出来开了一个门店,给陆军的天兵浆洗缝补衣服,按照件数给钱,我给骑兵队里的长官们送衣服到她那里浆洗缝补,是萨仁告诉我的这些。

    我还在洗衣房看到你的大儿子搬运炭石,而你两个小儿子则烧水提壶,我见过很多次。”

    “你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阿克墩已经热泪盈眶。

    乌力吉点点头:“我可以对长生天发誓,有一句假话,就让我死后下地狱,不过........我也听说了其他的事情。”

    见阿克墩感兴趣,乌力吉说道:“你的女人是汉人,会缝补衣服,还会写字,却自己带四个孩子,很多人劝她改嫁,特别是那些归附新朝的蒙古贵人,都想迎娶九娘,据说连巴音台吉都有这个想法,只不过没人愿意养你的四个孩子,听人说,只要九娘把三个孩子送给别人,只带她自己亲生的那个,巴音台吉就会娶她,但是被九娘拒绝了,她不想抛弃你的孩子。”

    这话不由的阿克墩不相信,蒙古人不是汉人,汉人对女人的贞操看的很重,蒙古人不重视这个,相反,蒙古人喜欢娶生过孩子的女人,毕竟草原环境恶劣,生过孩子的女人不仅证明了生育能力,还代表了健壮的体魄,而对于归附的蒙古人来说,能迎娶一个会说汉语,又会写汉字,对他们融入新朝是很重要的,虽然蒙古人对收继别人的孩子并不抵制,但四个孩子,实在是太多了。

    “我的九娘是不会抛弃我的。”阿克墩咬牙说道,但更像是给自己打气。

    乌力吉说道:“谁知道呢,即便是心灵手巧,带着四个孩子也只能混个肚圆,而且,沈阳的军队到了夏秋还不得到北面来打仗,没有了军队,她给谁洗衣服赚钱呢?活不下去的时候,女人也得找一条活路吧,那个时候,长生天也说不准她会怎么选。”

    阿克墩满脸矛盾,因为满洲权贵突然从京城北撤,辽东的东番兵才派遣骑兵出塞追击,相信步卒也很快跟上,那个时候,九娘他们还有生计吗?或许到不了那一天,这场战争中自己可能会死,就算不死,自己当队头的事情也可能会被东番知道,那个时候,他们还会善待自己的妻儿吗?

    乌力吉却仔细打量着阿克墩的表情变化,他从未庆幸自己有这样一张嘴巴,事实上,从小到大,无论是父母还是朋友都说他是个乌鸦嘴,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言多必失的道理,可今天,乌力吉感觉自己的嘴巴还是很有用的,他继续说道:“阿克墩大哥,你想,你不回去,九娘没了生计会改嫁,你死了她也会改嫁,最惨的是你被俘,你的家人会跟着一起吃苦,至少也被贬为奴隶,你要真的为家人好,不如随我一起归附新朝,凭你一身好武艺,至少也能继续当兵,保一家平安生活,你若是立下功劳,便是升官发财,也不是不可能。”

    阿桂与阿克墩交流了一下眼神,当乌力吉以为他们动心的时候,阿桂忽然拔刀,顶在了乌力吉的心口,怒道:“你个骗子,可是要骗我们兄弟的脑袋去领赏?”

    乌力吉吓了一大跳,说道:“谁若是这般邪恶,便是不得好死,我乌力吉绝无这般心思。”一边发誓,他脑袋一边飞快的转动,说道:“阿桂大哥,你想,你们两个的脑袋能值多少钱,你二人是殿后的斥候,肯定对满洲人的行踪有些知晓的,这才是更值钱的。”

    阿桂也不过是吓一下乌力吉罢了,正如乌力吉所说,二人家小都在辽东,此刻家人受到善待,其中很重要是东番不知道自己在满清这边做什么,一旦知道了,不可能再这般仁慈了,横竖不过是个死,不如归附了东番,至少也能为家人保住性命,不至于沦为奴隶。

    阿克墩摘下阿桂手里的刀,拍了拍乌力吉的肩膀,温言道:“乌力吉兄弟,像我这样的人也能在新朝军队里升官发财吗?”

    乌力吉说道:“咱们的佐领如今是直辖佐领了,没有以前那些规矩,主子们被清算光了,佐领里的男人,只要有功勋在,别说什长、领催,便是佐领、参领、扎萨克这等官职也能得到的,咱们直辖佐领的弟兄,一切都看军功,不看是不是黄金血统。”

    阿克墩抱拳说道:“乌力吉兄弟,方才得罪了,多谢提点,也烦请你帮忙引见长官,我二人愿意立功赎罪。”

    阿桂也笑呵呵说:“是啊,我二人知晓满洲、科尔沁、察哈尔等七个部落的渡河点,你帮忙引见,咱们一起受赏!”

    乌力吉这才彻底放心下来,他一边庆幸自己有三寸不烂之舌,一边庆幸自己的运气,长生天保佑,遇到了两个家人已经到辽东的,若非如此,还不知道是何结果呢。

    “好说,好说。”乌力吉搓着手,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两位哥哥,只有一样,见了罗长官,你们别说俘虏了我。”

    阿克墩与阿桂相视一笑,被俘在任何军队里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特别是身为异族在汉人麾下效力的情况下,阿克墩保证道:“放心,我只说中了你的陷阱,我兄弟阿桂为了救我,与你对峙,一番交谈,听了你的劝说,才决意投诚的。”

    乌力吉点点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说辞,阿桂道:“我二人帮你遮掩想来对你是有好处的,但我们也有一个请求,若是长生天不庇佑,我二人被汉人所杀,想汉人也会记你一功,你若真借了我二人的脑袋飞黄腾达,烦请照料一下我二人的家人,方才听你说九娘嫂子和萨仁的事情,眼睛放光,若真的有那个时候,你便娶了萨仁吧。”

    乌力吉不免脸一红,他经常去洗衣房送衣服,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去看萨仁的。

    “我答应你们,不过想来也用不上,你们不知道,新朝的战马、军械厉害,尤其是火器,可适应不了咱们草原的生活,他们的马匹也不行,想要征服草原,还是得仰仗咱们蒙古人。”乌力吉笑呵呵的说道,三人坐下来,笑着谈起来,与其去找大队,还不如在此地等,反正三天后肯定有人向这里集结。

章三 草原

    当然,三人在这里也没有闲着,乌力吉索性慷他人之慨,他本只有十五岁,算不上正兵,因为会说一些汉语,算作带队上尉的副官,当然,在陆军里,只有将校才是有副官的,乌力吉负责的几匹马都是为那位罗上尉服务的,上面全是好东西,轻便暖和的帐篷,醇香解乏的烟草,就连烤肉炖菜用的盐巴、胡椒、辣椒这种调味品都是带了不少,唯一欠缺的是酒,军事行动过程中不准饮酒,这是谁也不敢触碰的铁律。

    三人吃吃喝喝等了三天,果然等到了罗上尉率领的斥候中队,一共七十多骑,大半是蒙古兵,由那个叫库勒的家伙率领,而在搞清楚了阿克墩二人身份和掌握的情报后,罗上尉不仅没有怪罪三人吃用了本来自己享用的东西,反而把三匹马直接送给了三人。

    赤峰。

    风掠过泥泞的草原,带起的全是冰冷的湿气,让所有人都缩着脖子,裴成义骑在马上,身体随着战马而晃动着,身后则是一匹矮小的蒙古马,他的武器、军粮、帐篷都在那匹马上,分量不亚于自己,但胯下这匹纯种的永宁大马已经疲惫不堪,而那匹蒙古马却依旧很有力量,这便是裴成义这位一方主帅非要亲率前锋深入草原的原因。

    他已经得到消息,山东主战场大胜,元首亲率主力北上京城,京城里的满洲小皇帝仓皇北撤,他的目标是率领骑兵主力突入草原,拦截准备逃亡漠北的满洲人,但麾下的骑兵军官们无一不是诉苦。

    裴成义的第六军是以永宁兵为主组建的,骑兵也都骑乘永宁军马,正因如此,当初派遣他们光复辽东,士兵和战马都能忍耐初春的寒冷,但却耐不住长途行军,耐粗饲蒙古马千里疾袭之后依旧活蹦乱跳,而用精细饲料喂养的永宁马却已经损失了很多,正统军校出身的裴成义想起自己在军校的时候史学老师讲述的卫青霍去病的故事,千里出塞,塞外大胜,马匹十去七八,原来并非虚言。

    大队骑兵是从辽东沈阳出发的,沿着辽河一路向西,如今前锋只有五千,由裴成义指挥,大队的骑兵则在巴特手中,而五千前锋之中,只有一千名陆军轻骑兵,其余都是去年冬季开始组建的蒙古骠骑兵两个营两千骑,还有骑马机动的朝鲜火枪手,算作龙骑兵。

    初春的草原天气多变,时而下雨,时而下雪,天上永远弥漫着一大片的乌云,时不时会有阳光投射下来,泥泞的草原上忽明忽暗,许多蒙古兵吓得跳下马,口诵佛号,祈求神佛庇佑。

    一路西进,草原上一片狼藉,这片肥美的草原应该有许多漠南蒙古部落,科尔沁、巴林、奈曼等一系列的部落都应该在这里,但现在,一个也没有了,草原上到处是被牛羊尸体污染的水源,烧过的山林,满洲人在撤离蒙古部落的时候,也在坚壁清野,而从散乱的蒙古牧民嘴里,得到全是令人失望的消息,疾驰千里追击,也不过收拢了不到一千户蒙古牧民,其余什么也没有得到。

    “将军,我的人捉到了一个逃亡的喀喇沁人,他说喀喇沁左翼旗十二个佐领和科尔沁左翼前旗的九个佐领此刻就在前面不到二十里。”巴音台吉骑马到了裴成义的面前,报告道。

    裴成义问:“那个喀喇沁人为什么逃亡?”

    巴音说道:“他说,科尔沁的一位贵人宰杀了他家的母羊,还夺走了他唯一的女儿,喀喇沁人想要报仇,并且解救他的女儿。”

    裴成义知道,现在,也就是早春是草原部落最孱弱的时候,刚刚越冬的牲畜非常瘦弱,战马无膘,而且也是到了牲畜要交配的时候,这个时候迁移部落,肯定会造成大量牲口的死亡,不死也要脱层皮,而为了迁移,各部各旗都抛弃了老弱牲口,如果连母羊都杀了,那就意味着彻底破产,这可不亚于杀父之仇。

    裴成义看了看天,乌云越来越厚,他说道:“巴音台吉,马上要下雨了。”

    巴音咧嘴一笑:“这不是好事吗,下了雨,敌人会放松警惕,而现在出发,到目的地时,正好是晚上,偷袭再好不过了。”

    显然,巴音台吉战意十足,裴成义道:“很好,巴音,你告诉我,你需要什么?”

    巴音说道:“除了我指挥的一营骑兵,我还需要五百名火枪兵,对了,还有收拢的喀喇沁牧户,我需要一些银子犒赏他们,让他们协助我的人可以潜入敌营捣乱。”

    裴成义说道:“很好,这些我都答应你,去做吧,如果我能收到胜利的好消息,我敢保证,会有五个佐领赐予你,抓住这次机会吧,旗主已经距离你不远了。”

    巴音的呼吸不由的粗重起来,曾经的他不过是一个台吉,虽然成吉思汗的血脉足够高贵,但那位伟大的人留下的子孙比河里的沙砾还要多,不然他也不会被发配到宁古塔那个鬼地方,而现在,他已经是拥有两个佐领的实权领主,如果此战胜利,就有七个,七个佐领,半个扎萨克了,要知道,那位曾经让自己不敢直视的满达海王爷才有十五个,自己马上就拥有他的一半了。

    “早餐前,我会给您带来胜利的消息,长生天作证。”巴音台吉说道。

    裴成义笑了笑:“伙夫那里还有姜,我会让人熬制姜汤给勇士们驱寒的。”

    巴音带着一千五百兵绕圈赶往了喀喇沁人选择的宿营地,喀喇沁与科尔沁,合计二十一个佐领,按照满清的规矩,一个佐领一百五十兵,应该有三千多兵马,其中一千是甲兵,可大部分精壮被抽调入关参战了,如今这二十一个佐领能抽出三千个能握矛拉弓的汉子就不错了。

    喀喇沁人选择了一个马蹄形山谷作为宿营地,照例把大车摆在了谷口,巴音对这些规矩门清,他知道,精壮肯定在大车附近,而台吉们则在山谷身处,最精锐的兵也在他们帐篷周围,巴音重赏之下,找到了几个喀喇沁人带着他的亲兵潜入营地,而他把朝鲜火枪手埋伏在山谷外的林子里,更远处放了三百精骑,其余人由他亲自率领,趁夜翻上了山谷两侧,只要等潜入者点火,就可以攻进去了。

    一切如巴音所料,亡命半个月的人没有警惕心本就不高,入夜便开始下的冻雨让很多人缩进了帐篷,亲兵顺利潜入,但雨势让他们放火的条件便的不存在,不过到处是大牲口的营地有的是作乱的手段,亲兵点燃了马尾巴,斩断绳索,放任这些家伙在营地冲撞,引发的混乱比放火还要大,紧接着巴音便率主力冲击到了后营,把台吉们的亲兵杀溃,见抵挡不住,有人收拾了马队要逃走,先是遭遇了朝鲜火枪手的袭击,继而又是被蒙古骑兵包围,逃走的人寥寥无几。

    而在后方,裴成义喝着热茶,吃着炖菜就得到了几十个衣着华丽的蒙古贵族和上百颗脑袋,他唯一做的就是催促伙夫把热姜汤送到阵前。

    俘虏中有几个满洲人,是被清廷派来监督这两个旗北迁的,为了达到目的,科尔沁人甚至还等了等喀喇沁人,两部相互监视,共同北上。

    遗憾的人,无论是蒙古贵族还是满洲使者,都不知道满清小皇帝的下落,由此可以判断,满清皇室没有从古北口出边墙,那肯定走的是独石口。

    第二天一早,裴成义率前锋抵达宿营地,看到满地的牛羊马匹尸体,裴成义感觉自己能吃一顿鲜肉了,正当他想命令前锋驻留此地,等待巴特率领主力赶来的时候,斥候却带来了一个让他震惊的好消息。

    “将军,有两个科尔沁斥候向我们投诚,提供了科尔沁部和察哈尔部主力的踪迹,在西拉木伦河一带,我们派遣的侦查骑兵来报,大队满蒙部众正在向巴林桥进发。”

    裴成义取出地图一看,巴林桥在自己所处之地的正北位置,但自己从未认为撤退的满蒙大队会在那个位置,原因很简单,由此向北想要再到漠北,还要翻越大兴安岭,而更便捷的道路是出独石口后向西北,再折返锡林郭勒,便可以直通漠北了。

    会不会是一个诱饵?

    裴成义在帐里踱步,他从辽东出发,一路接触到的蒙古人所得到的命令都是向西撤退,被攻破的喀喇沁和科尔沁这些佐领也是,但为何会在巴林桥一带呢?

    忽然,裴成义看到了帐篷外的马车,他明白了过来,原因就在于车队之上,去锡林郭勒那条路虽然便捷,但要穿越一段沙漠,马车是走不了的,而那些满洲贵族在关内享受了二十年,且带了许多财货物资,如何能离开马车,如果用车与马计算,去锡林郭勒,除了边墙便要弃车骑马,而现在走的这条路,一直到翻山的时候才需要这么做。

    很快,裴成义召集诸将军议,待众人坐定之后,裴成义说道:“我知道,连追了半个月,昨晚又恶战一场,诸位很疲累的,但是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满蒙亲贵大臣此刻正在向巴林桥一带进发,距离我们不到三百里,咱们如果现在出发,两天就能追上,捉住满清皇帝,抓住满蒙亲贵的机会就在眼前,诸位以为如何?”

    帐篷里的每个人都是一愣,继而是欢呼起来,巴音的手臂还在渗血,但是依旧挥舞的虎虎生风,他的大嗓门压倒了一切:“当然是追,这是建立不世功勋的绝好机会,咱们辛苦疲惫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是啊,满洲小皇帝所在的马队,肯定有很多财富和丁口,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兴奋了。”

    众人纷纷请战,裴成义则站起身,说道:“很好,很好,不愧是敢打敢拼的汉子,现在把营里所有的赏金都发下去,这里所有的战马丁口都归你们调配,两个时辰后,我们出发,必须在满清渡过巴林桥前赶到。”

    众人应下,轰然散去,裴成义拉过传令兵说道:“你立刻去给巴特传令,让他扔下一切辎重,迅速北上,要以最快的速度与我汇合,告诉他,不要管战马死活,战马死了换备马,备马死了跑着也要到巴林,去吧。”

    巴特所率的主力此刻还在老哈河下游一带,刚刚从辽河河套出来,但因为此前大军一直向西追击,实际上主力比前锋还要更靠近巴林桥,得到裴成义的命令,立刻召集各军出发,巴特把所有的辎重粮草留下,只让常阿岱率辎重兵留守,其余军队,包括三个骑兵团,两个蒙古骠骑营连夜出发,当天渡过老哈河,只用了两天时间,便是与裴成义率领的前锋在拉苏特克一带汇合,而对北撤清廷极为熟悉的阿克墩等人也是赶到了军前。

    拉苏特克距离巴林桥不过三十多里,斥候们也抓到了许多脱逃的牧民和奴隶,但这些人对清军营中的事情了解不多,提供的也多是‘牛羊很多’‘兵马很多’‘贵人很多’这种毫无用处的情报,一直到阿克墩等人的赶来,才是让裴成义对巴林桥的清军有了了解。

    阿克墩、阿桂跪在地上,脸紧贴着地面,裴成义坐在将位上,说道:“你二人能识时务,明顺逆,特来归附,本将甚为欣慰,特赏你二人各五十两银子。且你二人提供满清北逃路线,更是大功一件,本将已让人为你二人记功,阿克墩为直辖佐领的章京,阿桂仍在其麾下,做一个骁骑校,待你二人再立新功,定然还有更多赏赐。”

    “多谢将军大恩,我二人定然奋勇效力,报效新朝。”阿克墩二人连忙叩首。

    待二人起来,裴成义一摆手,副官上前,把两封信递给阿克墩和阿桂,二人大眼瞪小眼,都是看不懂上面的文字,阿克墩也只认得九娘两个字,不由得有些害怕,阿克墩说道:“将军,小的二人都是不识字。”

    副官说道:“你们家里的情况,那个乌力吉已经说了,虽说是为国家效力,但也不能不顾家人,这是给你们两家写的信,原本想让你们照抄一份的,现在看来也不行了,直接寄回吧,上面简明写了对你们的恩赏,你们两个各自取一个家人认得清的信物,随信一起寄回去,特别是你阿克墩章京,可要快些,不然你的老婆改嫁了,就追悔莫及。”

    虽说这话说的有些傲慢,但阿克墩仍然热泪盈眶,想不到新朝竟然想的这般妥帖,他连忙取下九娘给他做的一个荷包,而阿桂也拿出一个狼牙吊坠给自己弟弟,副官收好了,说道:“好,就这两样了,你们二人原本是哈日出特,想来家人在辽东也过得不甚舒坦,这样吧,我给军管会写信,先从给你二人的赏赐中支取一半给家人用着,再让人送些布匹粮食之类的。”

    “多谢长官。”阿桂直接跪在了地上,阿克墩家没有男人过得凄苦,自家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家兄弟多,吃饭肯定是问题。

章四 破袭

    赏赐完之后,二人被带到情报官那里,由情报参谋亲自询问关于清军大营的消息。

    阿克墩在科尔沁中地位不高,但至少是一个军官,他认得满清皇室宗室的标志,也知晓营中有哪些部落,这些部落有几个旗,各有多少佐领,简单估算,满清只是集结了哲理木盟、昭乌达盟以及三分之一的察哈尔部,与京城来的满清军队一起渡河前往漠北。

    这可比裴成义要预料的少很多,他以为,清军至少会聚集辽河左近、直隶和山西边墙之外的蒙古部落一起北撤,如果是那样的话,要有六十万人以上,抽调出七八万能握刀持矛的汉子不算什么,但现在,这支北撤蒙古部落只有预计的三分之一。

    “细想的话,其实也很简单,清廷可能没有预料到山东主战场会这么快失败,甚至没想到会失败,逃亡漠北也只是临时组织的,而满清两个宗王拒绝离开京城也分薄了他们的力量,冬末初春可不是部落迁移的好时候。”巴特笑着分析道。

    巴音也说道:“确实,如果强行迁徙,人还能到漠北,牲口却要损失大半,漠北更为苦寒,根本安置不了,阿克墩说,有部分科尔沁旗和察哈尔人向西去了归化城,看来不光是诱使我部西进的,还有收拢沿途左翼部落,在夏秋草盛马肥的时候,沿着翁金河去漠北。”

    “现在就是不知道,满清皇帝在不在这营兵马之中。”随军出征的文在成叹了声气。

    阿克墩毕竟是个小人物,没有觐见皇帝的权力,他只知道营中有一个能统御各部的人,他们旗的管旗王爷需要向那人磕头,因为他看到王爷的膝盖处是烂泥,但无法确定还是皇帝还是什么其他人,毕竟现在弄清楚满清没有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撤往归化城的蒙古部落我们是追不上了,不管清帝在不在,都要进攻,敌人一直在渡河,斥候来报,因为天气转暖,冰面还是融化,而敌人中车辆牲口太多,现在只能通过巴林桥渡河,但斥候也看到他们驱赶牧民用牛皮、毡布和树枝铺盖冰面,想来是要加快渡河速度,既然主力到了,那就不要再等了,立刻进攻。”裴成义已经下定了决心。

    大军在拉苏特克杀了俘获的牛羊,饱餐一顿,立刻出击巴林桥,各营士兵披甲上马,各类军械相互碰撞,组成的纵队宛若长龙,直扑巴林桥,大军都骑乘战马,而巴林桥一带丘陵起伏,树林广布,未免遭遇伏击,裴成义亲率胸甲骑兵团、龙骑兵团和朝鲜火枪手居中行进,巴特带轻骑兵团和本部骑兵为左翼,而光复辽东后组建的骠骑兵和吉林绥靖区所部全部交由巴音指挥,三列纵队间隔三五里,齐头并进,直奔巴林桥。

    巴林桥原本就有,后因为顺治嫁淑慧公主给蒙古贵酋,途经此地又修筑了石桥,是长三十多米的两孔石桥,很是坚固,巴林桥选定的是水流平缓之地,道路南北相通,两岸都是平地,但迁移的蒙古部落数百万人和牲口踩踏,早已泥泞不堪,清军已经发现陆军追击到了,但此刻只能依赖巴林桥渡河,所以只得背河列阵,用车营把桥头保护起来,弓箭手和火枪手在车营之后,而骑兵则布置在两翼。

    但裴成义要面对的敌人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个迁移的巨大群落,这意味着,在那条简单而薄弱的防线之后,不仅有以十万计数的蒙古牧民,还有以百万甚至千万计数的牲口,清军看起来绵延了二十多里,实际上,大部分都是散步在河边的羊群和牛马,这些牲口此刻也成为了清军的防御工事,它们被一群一群的驱赶到骑兵的两翼,有它们在,裴成义麾下的骑兵就不能随意进攻其两翼,但裴成义也认为这是一个机会,这些牛羊马群同样也是这些蒙古人重要的生存物资,清廷如果只带走了人,而没有这些牛羊,最终也不过是让那些蒙古人饿死在漠北或者前往漠北的路上。

    所以,当进攻展开的时候,裴成义让龙骑兵、朝鲜火枪手全都下马,在清军中军形成几个坚固的方阵,以其为中军,掩护跟随上大队的三个飞骑炮连和一个野战炮连,但并不展开进攻,然后让阵列严整,战马雄壮的胸甲骑兵团出现在了战场上,在两军之间,胸甲骑兵来回驱驰,证明了清军像情报中说的一般,只有火绳枪这类轻便火器,没有火炮。

    两千五百名胸甲骑兵阵列严整,装备精良,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至少清军中,无论满洲还是蒙古,任何一支骑兵都无法与其对抗,这一点想来他们自己也明白,于是裴成义让巴特和巴音从左右两翼出发,派遣小规模马队运动到两侧,去牵引驱赶蒙古人的牛羊牲口,如果蒙古人用小规模的骑兵反抗,他们自己就能对付的了,如果用大队骑兵,便会遭遇胸甲骑兵的侧击,当然,清军也可能被动应对,那么陆军只需要费一些功夫,就能牵走大量的牲口。

    清军试图强行渡河,当大量的牲口走上冰面的时候,没有经过加固的冰面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压力,导致冰面破裂,大量牲口溺死。

    双方僵持之中,裴成义敏锐的发现,清廷对于蒙古部落的控制力还是很强的,在陆军大规模驱赶牛羊的时候,视之为生命的蒙古部落军队竟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骚乱,足可以说明这一点。

    “将军你看,满清皇室开始渡河了。”一个参谋指着巴林桥上出现的明黄旗帜,说道。

    裴成义拉开望远镜,细细一看,那些正是满清皇室,所用的马车也都是汉家模样,不是蒙古人常用的那种,眼瞧着左翼巴特那边已经把靠近敌骑兵的几群牛羊驱赶走,战场没了障碍,而且那里距离巴林桥比右翼也近一些,若是能击溃,便可以用火炮炮击巴林桥,切断敌人的退路,全歼河南之敌,于是吩咐道:“把六磅炮留下,飞骑炮和榴弹炮全部调遣到左翼,让巴特进攻,告诉他,我们炮弹不多,必须一击击溃敌之右翼。”

    飞骑炮都是轻便火炮,先进的炮架让它们调动起来非常方便,在主战场上,飞骑炮连算不上什么重火力,但在这片战场,没有什么武器能比它有更强的火力和更远的射程了,而巴特接到命令,兴奋异常,他早就看出,自己面对的骑兵虽然上万,但来自漠南蒙古七八个部落,都是没有见识的土包子,刚过了冬天,马匹羸弱,又被抽过丁口,兵卒素养也不高,多见苍首老兵,甲胄更是谈不上。

    而他麾下的骑兵则在六千左右,一半是吉林绥靖区征调的兵马,素质也不是很高,但另外的本部三千骑却是精锐,更不要提还有炮兵支援。

    接到进攻命令后,巴特全军压上,先掩护飞骑炮兵抵达炮兵阵地,因为对面没有什么像样的火炮,所以炮兵们一直前进到距离敌锋线两百五十米才是停下,放列之后,立刻开火,而对面的蒙古骑兵显然没有见识过这样的炮兵,甚至有人捡起因为下雨而未爆的榴弹,二百五十米,霰弹的绝对杀伤区,火炮用霰弹在蒙古骑兵群中点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清军右翼被火炮打的是鬼哭狼嚎,而巴特却仔细观察着战场,他向来自信,却一点不自大,他敏锐的观察到清军中军有一支马队在运动,看服色旗帜似乎是满洲兵,而且应该是护卫君主的葛布什贤哈超营,这意味着,满清皇帝确实在面前的敌营之中,而他也清楚,这支没有出现在主战场的满洲强军纵然只有千余,仍然是能改变战场格局的力量。

    “让藩兵进攻。”巴特挥手示意,这超乎了将领们的预料,毕竟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而巴特却坚持如此,他不会在满洲兵登场前,就派遣精锐上阵、

    所谓的藩兵就是吉林绥靖区的军队,约有三千骑,满洲、蒙古、女真混杂其中,是辽东光复后被辽东军管会和吉林绥靖区用盟旗制度编列的,他们只有出征的时候才会获得军饷,而且需要马匹军械自备,当然因为实在是穷困,这些人装备多是来自光复辽东时的缴获,而各队的长官也是各旗的扎萨克或协理章京,事实上是外藩,所以被叫做藩兵。

    藩兵多是轻骑,也没有经过整编训练,所以作战模式也多遵循以往,率先出动的是上千擅长骑射的藩兵,多是去年秋季以来归附的蒙古人,他们斜切掠过敌阵,向半空中射出一排排的箭矢,这些轻箭到达最高之后,便是落在敌军阵列之中,给原本被炮轰的七零八碎的蒙古兵造成更多的混乱。

    其实对付这类骑射掠阵,火器的密集齐射最为有效,当然,步弓也可以,毕竟骑兵用的角弓拉力少则六七斗,多也不过一石余,再硬就在战马上难以施展了,而角弓的上限则是步弓的下限,双方对射,骑兵如何能敌,但问题就在于,穷困且习惯了小规模游斗的蒙古人中少有步弓,只能以骑弓还击,而藩兵多有甲胄,至少也能混一件半旧棉甲,而对面的蒙古兵连皮甲都是不全。

    轻骑来回掠袭了两次,清军右翼便是大乱,正见其要整备阵列的时候,其余藩兵已经跟上,两千余骑不管不顾的冲入了阵列之中,与清军厮杀起来,双方混战在一起,蒙古人的弯刀十分适合这种战斗,左右手可以顺畅交换,格挡劈砍都是方便,相反,陆军用的马刀便没有那般顺手了,可清军根本没有优势,原因很简单,藩兵虽然都骑马随军出征,但很多根本算不上骑兵,特别是那些刚接受合众国恩封,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女真各部,一入阵便是跳下马,解下长矛、大刀,自顾自的拼杀起来。

    这些家伙都是披甲,使用的也是双手武器,远的矛刺,近的劈砍,遇人杀人,遇马刺马,又是刚加入的生力军,出击前上峰许了杀一人赏二十两的赏格,个个都是红着眼,不惜命,一人拼命,十人难挡,千人拼命,更是无人可挡,蒙古兵被杀的节节败退,逃进了车营的还自罢了,那些跑到河边的,无一不是被枭首。

    不出巴特所料,藩兵的进攻占据上风后,清军主帅立刻派遣了精锐逆袭,只见千余葛布什贤哈超的士兵冲杀而出,反击藩兵,这些都是护卫清帝的精锐,从满洲八旗精挑细选出来的老兵,个个悍勇,且都身披重甲,一入阵,便是席卷出一片血浪来,特别是锋线两翼的骑兵,手持强弓,左右驰射,很快就稳住了局面、

    “将军,让藩兵撤下来吧。”参谋见藩兵难支,提醒巴特。

    巴特道:“此刻撤退,满洲精骑定然缩回本阵,我军前番进攻便是毫无意义了,不管怎么着,也得把这群满洲精锐引出来,聚而歼之,这些都是满洲之骨血,这次不杀,让其退到漠北,便是我国我军隐患,你我还是隐忍一些,杀得这些满洲兵,才能解后辈之忧!”

    藩兵与清军厮杀了一个小时,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不少人开始逃跑,而轻骑兵还想掩护,被清军精骑和重整的蒙古骑兵杀的四散,巴特眼瞧着对面骑兵追出阵列,心道机会来了,他戴上铁盔,盖好护面,拔出马刀高声喊道:“兄弟们,清军已经中计了,此刻正是我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随我一同杀啊。”

    巴特麾下的骑兵早已准备多时,接到命令立刻冲杀,其麾下胸甲骑兵和披甲重骑直冲清军精锐,而轻骑兵则饶后断其归路,而指挥葛布什贤哈超营的正是如今的满清第一大将遏必隆,他见数千骑兵如墙而来,又有敌骑绕后,心知逃走已是不及,索性喝令士兵与巴特对冲,一时间草原上蹄声如雷,甲兵相击,在双方骑兵对撞的一刹那,至少有上百人死去,双方谁也无法冲破对方,只能是混战在了一起。

    刀剑拼杀,长矛乱刺,刺穿血肉砍断骨头的声音混杂在了一起,尸体散落,鲜血然后了刚刚冒出芽的草地,此刻,双方的士兵都咬牙拼杀,不惜与对方一刀换一刀,一命换一命。

章五 私心

    遏必隆从未想过会有一支军队能与八旗最精悍的士兵肉搏不分上下,此刻指挥已经毫无意义,就看谁能先杀破对方的军胆,遏必隆身披重甲,手持一杆长矛,身边都是最勇敢的士兵,他手中那把长矛接连刺穿了七八人的胸腹,兀自凶狠,也不知是谁伤了他的坐骑,遏必隆翻滚下马,却是丝毫不乱,长矛不知所踪,又捡起一把双手刀,远刺近砍,口中呼喝不止,犹如疯魔一般。

    这些满洲精锐个个不惜性命,奋力搏杀,主帅更是勇猛,士气大增,竟然杀透了巴特所部的重围,又调转回去,再行冲杀,遏必隆厮杀之间,聚拢了百余人在身边,骑兵驰射远攻,步卒随他冲杀,眼瞧着左翼支撑不住,裴成义率领的援军赶到,稳住了军。

    “满洲数十年积攒之精锐,果然剽悍耐战!”裴成义站在战团之外,冷冷看着杀的难解难分的敌我双方,忍不住感慨说道。

    虽然感慨,但裴成义依旧派遣胸甲骑兵冲入了敌阵,把大队清军蒙骑冲散,又吓退了清军出营援助的骑兵,而巴特稳住了局势后,利用己方数量优势,将分开的清军各个击破,巴特眼瞧着二百余骑聚集一起,下马形成方阵,把一浑身是血的将领护在中间,心道那定然是清军主帅了,立刻招呼骑兵围困。

    随着中军杀来,左翼的战事已经被完全掌握,而深入的遏必隆却再难逃走,此刻被巴特所部包围,方才被冲散的藩兵此刻重新集结,眼瞧着赶不上痛打落水狗,只得向遏必隆冲来,但二百余兵都是精锐,藩兵各部冲杀了三次都是未曾破阵,反倒是折损了上百了。

    “巴特将军,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定然擒得那满洲贵人。”几个旗的扎萨克抱拳请战。

    巴特不知道里面是遏必隆,以为杀一个偏将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趁势冲杀清军本阵,于是拒绝了各部各将的请战,组织兵力继续冲击清军,他招来炮兵,让其用炮弹轰碎清军小方阵,就此解决了遏必隆这个猛将。

    很快,重整阵列的左翼各部开始继续进攻,清军右翼各部早已崩溃,一直冲杀到桥头,才是遭遇清军有力的阻击,但是到了这个地步,阻击已经完全没用了,裴成义已经命令中军压上,六磅炮调遣到了刚夺取的阵地,瞄准了石桥,直接用实心弹炮击,打的石屑横飞,堵在上面的车辆也是被打坏,彻底堵住了北撤的道路。

    巴林桥被炮击,成为了清军大营解体的讯号,无数的蒙古老弱看到己方已经土崩瓦解,兄弟子侄如同黄羊被追杀,哭喊成一片,有人四散逃跑,有人跪地求饶,巴特眼瞧着胜局已定,派遣蒙古人上前招降。

    “满洲人不是新朝的对手,满清败局已定,此刻投降尚可保命,若擒得满洲权贵大官,还有重赏!”

    “跪地投降,便可免死!”

    劝降的声音让很多人选择了投降,也有人驱赶牲口向北逃命,但冰面实在坚持不住,垮塌之下,死了许多人畜,而已经过河的人也是丢弃货车牲畜,骑马逃离,逃亡的人马之中,一干明黄旗帜极为显眼。

    “满洲皇帝和贵人已经抛弃了你们,再抵抗已无意义,投降吧。”裴成义又一次派遣人劝降,他迫切需要蒙古人投降,让出巴林桥,好让骑兵渡河,追杀清军。

    但战场上尸体堆积如山,牛羊马骡乱窜,还有人趁机抢掠,毫无秩序,清理巴林桥附近的车马也是费了好多功夫,天黑的时候,巴音和巴特才是各率一支骑兵越过这条已经血红的河流,向北追击清军去了。

    入夜,已经击溃了所有有组织反抗的裴成义召集各部将领,吩咐道:“现在三十万蒙古人和数百万牲口分布在河流两岸,天气犹寒,夜有冻雨,尔等速派骑兵四面招抚,告诉蒙古人,哈日出特及以下牧民、匠户、奴隶,但凡主动归附者,一概免罪,原职留用,保护财产。

    擒杀满蒙贵族者,一概旌奖,擒杀台吉、塔布囊者赏领催之位,贝子国公赐骁骑校,郡王贝勒赏章京,擒得亲王来归者,赏参领,谁若能把满洲皇帝捉来,本将禀告元首,赐其一旗之主!”

    听了这般厚赏,众人摩拳擦掌,不再感觉疲惫,纷纷要大干一场,当晚便是沿河追击数十里,招抚搜检,两日功夫便是获部众二十万余,战马十万,牛羊杂畜更是数不胜数,还擒了满洲两个郡王,科尔沁亲王吴克善及以下贵人上千人。

    通州。

    在裴成义率领大军在巴林桥大破满蒙各部的时候,李明勋率领两个军主力才沿着运河抵达通州,虽然运河已经开始化冻,一个月内就可以通航,但考虑到直隶的士绅可能会组织反抗,所以李明勋抵达京城附近,除了招降京城,就是命人组织人手,大修天津港。

    “奴才满达海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在李明勋的行在,满达海带着两个孩子走进来,跪在地上,极尽卑微之礼。

    虽然在三皇之战中,李明勋被拥为了皇帝,但此刻还未称帝,旁人也只是把元首阁下,换成了元首殿下,李明勋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以陛下称呼自己。

    “起来吧,满达海。”李明勋笑了笑,让其起身,说道:“辽东光复,你是有功之臣,我听李德灿、裴成义常称你忠顺,今日一见倒是不假,起来说话吧。”

    满达海连连谢恩,心中却是着实落下了石头,自己在辽东卑微经营,逆来顺受,看来没有白费心思。

    李明勋打量了一下跟着满达海的两个孩子,一个不过十岁,一个也就五六岁,都是已经蓄了头发,此刻那个年纪大的惶恐不安,年纪小的倒是好奇的打量自己,李明勋问道:“这是你的儿子吗,我倒是只见过你的长子常阿岱。”

    满达海小心回答:“是,这是奴才的两个儿子,快些过来,向皇上磕头。”

    两个孩子又是磕了几个头,李明勋笑道:“此番招你来,是借你的关系招降京城的,倒也没说让你全家来。”

    满达海说道:“奴才只带来了两个儿子,奴才听说新朝极为重视教育,多有新学实学教授,奴才才是带两个孩子来,日后留在京城入新学,以免像奴才一样,走了错路。”

    李明勋明白,这是送人质到自己跟前来,他笑了笑,说道:“也罢,我的嫡子和幼子与你这两个孩子年龄相仿,日后入学,也少不得有几个同学,就留下吧。”

    满达海其实对合众国的教育制度并不熟悉,他原本只是送人质来的,听李明勋的安排,以为儿子要给李明勋的嫡子和幼子当伴读,顿时激动难以自制,连忙又是磕头谢恩。

    李明勋让人带孩子下去,给了满达海一个凳子,他也只是挨了半边屁股,李明勋说道:“如今京城及周边是济度和多尼管着,这二人没出塞逃亡,想来也有归附之心,不知我这般以为是对是错,或是这二人要顽抗到底?”

    满达海连忙说道:“陛下,济度这人老实,多尼更是怯懦,如何有顽抗到底的血性。”

    “那为何我派了两拨人如招抚,都是不献城投降,亦然不给我答复?非得让我派兵重炮环列京城下,才是能下决心么?”李明勋颇为有些不满。

    满达海脸一红,当初他投诚,也是重炮环列京城下才下决心的,满达海说道:“陛下,奴才以为这二人互不信任,又担心对方以自己为筹码,又有待价而沽的想法,才是迟迟不投诚的,奴才想进京城一趟,劝说二人归附,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派个人送封信也就是了,何必亲自去?”李明勋道。

    满达海连忙说道:“奴才就怕这二人愚昧不堪,又有小人作祟,触怒了天威。还是奴才去一趟,劝说一二,才是妥当。”

    李明勋点点头:“既如此,你便去吧,这封信予你带着。”

    满达海一看那信,竟然是顺治写的,李明勋又说:“福临尚在军中,你若觉得他的话还有用,便去见他一见。”

    满达海连忙说道:“奴才如今是新朝之臣,如何能见叛逆之君,奴才惶恐。”

    李明勋不置可否,示意满达海退下。

    满达海没有随李明勋派遣的使者进入京城,而是悄悄潜入,陆军抵达通州之后,京城周边也是乱了一阵,特别是太皇太后布木布泰带着小皇帝康熙逃亡塞外之后更是大乱了许久,但李明勋抵达之后,一没有围困京城,二没有进占周边,只是维持了通州到天津的运输线,京城左近的满清官将和士绅才是想起了京城里还有简亲王济度和豫亲王多尼这两个辅政王爷,一时间找到了主心骨。

    京城戒严,出入都要经过搜检,轻易潜入不得,但合众国已经与二王联络了两次,二王有意了解合众国对新降、投诚之人的态度,特别是对满洲一族的态度,而李明勋早有准备遣俘虏去劝降,从随军的吉林绥靖区藩兵、江南投诚的岳乐部和山东战场俘虏的满蒙士兵中抽调了部分,进城劝降,现身说法,二王原本以为也就百十人,却不曾想,上千人就此进了京城,满达海也混入其中。

    俘虏进城,数量太多,原本准备的隔离审查没有发挥作用,二王也只是挑选了一些到跟前询问,二王也多是挑选本旗相熟的人,满达海冒称镶蓝旗的马甲兵,进了简亲王府。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王爷正忙,待见了别人,再召见你们。”一甲兵对满达海众人说道,说罢,便是进门禀告去了。

    “哎,等的人好心焦,什么时候才应付了这差事。”站在树下的俘虏们有人耐不住说道。

    “是啊,我还想回家看看呢,老天爷千万保佑我那一家,别傻不愣登的跟着他们去了塞外,苦不苦另说,活着都是事儿。”

    “放心,我看内城还算热闹,大半没走,咱们旗主还在,不会走的。”

    满达海却靠在树干上,不声不吭,眼睛却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周边来往的人,进出正堂的多是官宦权贵,不仅有满人,还有不少汉官,满达海顿时脸色变了,低声骂道:“不知死的济度,蠢货。”

    一直到了下午,里间的官权之辈才是散去,济度身着亲王服色,礼送众人出门,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待送人回来,济度才是到跟前,打量了一下这些俘虏,见他们个个红光满面,不似死囚那般佝偻消瘦,颇有些愣神,正要挑选几人问话,满达海一步踏前,站在了济度面前,济度看了满达海一眼,便是认出了他,满达海竖起手指在嘴边,济度微微点头,轻咳一声,指着满达海:“你先进来吧。”

    待进了正堂关好门,济度欢快起来:“哎呀,七哥,咱们得有好些年没见了吧。”

    满达海属于礼亲王一脉,济度是济尔哈朗的儿子,二人本就私交不错,满达海常年在辽东,京城的家人利益都是济度在照顾,而济度胆小怯懦,未免去江南打仗,除了装病,为堵别人嘴,也去辽东刷过履历,二人可以说是顺治时代的政治盟友。

    “客套话就别说了,我来也不是听你说那些没用的。”满达海在外面站了半天,早就又渴又饿了,抓起桌上凉了的茶杯喝了两口,又拿起糕点吃了两块,却不让济度使人备饭,吃了一会,满达海问:“今日我在外间看你这里人来人往,八旗的不仅满蒙汉都有,还不光你镶蓝旗的,就连不少汉官都进了你们的门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当然是攒些筹码和东番那边谈判啊。”济度表现的有些得意,他说道:“不瞒七哥,我既然不跟着小皇帝去漠北,就是不想亡命天涯,过那苦日子,那是铁了心和东番谈判的,手里没有筹码,怎么交换利益?但我可不是多尼那个傻瓜,以为动员些兵卒,拉一群壮丁,弄几门破炮就能吓住东番.......。”

    济度说着,满达海却是劈头盖脸骂起来:“多尼是个傻瓜,你也是个十足的蠢货,你以为聚拢些腐儒权贵,拉拢一批八旗权贵就能交换来利益了吗?蠢,十足的蠢货!”

    济度恍惚明白,满达海此刻能进京城,还反对自己所作所为,定然不是逃出的辽东,那肯定是从合众国那边来的,他走过去,关切问道:“七哥是从通州来的吧,是不是见了李明勋,知道些什么,哎呀,七哥,你快些说啊。”

章六 缘由

    “我是从通州来,也见了那一位,可那边什么态度,我可不知道。”满达海倒是没有骗济度。

    济度说道:“不会,七哥是第一批归附的,如今已经实封,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休要瞒着我,我手下人琢磨,东番是要撺掇我和多尼内斗,拼个你死我活的,七哥,我虽然不如多尼与你那般血缘亲近,可这些年,咱们守望相助,你可不能帮衬多尼来害我呀。”

    满达海见他越说越离谱,一巴掌扇在了济度脸上:“说你蠢,还不承认,我要是来害你,还这个狗不狗人不人的来见你?”

    济度心想也是,要害自己,也该是去找多尼商议,也不顾脸上火辣的疼,抱住满达海,说道:“七哥,阿玛死前让你照顾我的,你可得为我筹划一二啊。”

    满达海拉起济度,说道:“原本我在辽东可以安享晚年的,就是怕你胡作非为,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全族,才不顾惜性命到这里,你听哥哥一句劝,别和那些文官将领来往,也别想着什么筹码,献城投降,先保住一家老小先。”

    济度颇为不舍,说道:“就不谈一谈了,七哥啊,我在京城的几百间铺子,周边几千顷好地,还有这王府.......,哎呀,若是只像哥哥一般,去了那吉林绥靖区,可是都带不走的啊,现在那么多人支持我,咱们就不能和东番讨价还价一番,至少也得保住两代人在京城的基业啊。”

    “济度啊,你可别犯蠢,那些人支持你是假,保住自家的利益才是真,他们也是知道,散开了,什么也保不住,才是撺掇你去和新朝谈判的,可你也不想想,别说京城,就算直隶周边,那些好田亩,十成得有七成属于那些人,新朝怎么可能承认那些的利益,那这新朝到底是他们的,还依旧是咱们的?

    退一万步,元首答应了土地和家宅的条件,他们还会撺掇你要官要权,保住在大清时候的一切利益,你能做到吗?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战场上都得不到的东西,凭你这张笨嘴能要来么?”满达海可谓句句扎心。

    济度虽然舍不得,但也感觉有理,问道:“七哥,你说怎么做,对了,你在盛京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满达海说:“第一,先投降,什么条件都别提,当初我就什么都没提,那一位也没亏待了我,人家给,那是宽容大度,你去要,那就是不知斤两,漫天要价了。

    你若信得过手里的兵丁,把这些日子撺掇你谈判的那些人,不论满蒙各族,还是官员士绅,一律抓起来,拿他们当投名状,这样避免他们逃出京城,将来在周边惹事,这也算一件功劳了。”

    济度挨个记下,忽然问道:“那多尼呢?”

    满达海拉着济度坐下,说道:“多尼才是我非得进城来劝的缘由,咱们得想个法子,阻止他和新朝谈判,把他捉起来,将他打到福临、苏克沙哈那群战犯堆里去,而不是任由他归附新朝,与你我并列!”

    “啊?”济度还担心满达海帮多尼,怎么听了这话,这厮却是来害多尼的,多尼虽然在聚兵,但那也是拉大旗扯虎皮,目的还是谈判。

    满达海语重心长问道:“济度,我问你,你阿玛是怎么死的?”

    济度不知道为何这般问,直接说:“阿玛当年身体就不好,征西南眼见取胜,多尔衮却是死了,被顺治调回京,生病外加郁闷,便是去了。”

    满达海说:“那多尼他阿玛怎么死的?”

    这自然不用说,多尼是多铎之子,多铎当年率军解江南之困,在长江两岸大败而归,中了声东击西之计,被困扬州城,守城之中,被扬州兵民所杀,扬州兵民恨其制造扬州十日,生吃其肉,喝其血,在满洲诸王之中,没有比他死的再惨的了。

    “你我父兄亲族非死于新朝之手,多尼本人却与新朝有血海深仇!我知道,你想说,岳乐父兄也是被新朝所杀,但济度,多尼能与岳乐比吗?岳乐之能,你我都不能及,其本就是隐忍之辈,还能在新朝生存,多尼呢,自幼猖獗,又是好面子的,归附新朝,将来必有不恭不敬之举,若他不知收敛,惹来大祸,那时新账旧账一起算,怕就要牵连满洲全族了。

    就算多尼也能隐忍不发,但新朝又怎么信任他呢,明日之满洲,便是昨日之察哈尔啊,你细细思量,是否如此?”满达海解释道。

    济度这才想起,是啊,就算满洲将来在新朝续存,也当如大清对待察哈尔部那般,要知道,当年皇太极能取得对蒙古的支配权,就是因为打败了成吉思汗和达延汗的直系子孙林丹汗,虽说当时皇太极兄弟们娶了林丹汗的老婆们,封了他的儿子当亲王,还嫁女于察哈尔王,但察哈尔对满清仍然是最特殊的,对察哈尔的政策也更严苛,不仅将其安置在辽东义州一带,便于见识,还把察哈尔部各扎萨克分开放牧,把新编的佐领安插在察哈尔各旗之中,当然,二人不知道的是,清廷在将来会因为不恭敬就把察哈尔王囚禁,造反之后,直接让林丹汗绝嗣,把察哈尔改编成察哈尔八旗,由满清直接派人管辖,而清廷掌管漠北、西疆之后,屡屡抽调察哈尔部落不远万里去驻守。

    “七哥说的是,多尼蠢笨,没有什么城府,极端仇视汉人,如何能适应将来,不能留这个祸患。”济度点点头,想通了这一点,又问:“七哥,那你说,怎么办?”

    “你先放下身段,主动拉拢多尼,以他为首与新朝谈判,我再以使者身份现身,咱们二人先取得他信任,拿到他辅政王的大印,以你二人联合的名义,定能帮新朝平定京畿之地,那个时候,再发难,一举捉了他,到时,你我都说是咱们胁迫他归附的,他能落得好处?”满达海低声说道。

    济度点头:“好,就这么办!”

    “另外有一点要注意,一定要派遣值得信任的人把守紫禁城、天坛等地,纵有骚乱,他处可毁,此地不能损。”满达海着重提醒道。

    “可我手下兵马本就不够.......。”济度有些为难。

    满达海说道:“你可莫要犯蠢,方才你说筹码筹码,这紫禁城和京城的安稳才是你最大的筹码,你可能早已听闻,在山东那一位已经被尊为帝王,就算其不建都于京,也会称帝于此,你若给他一个破破烂烂,甚至被烧损毁的城池,岂不是驳了那一位的颜面么?他已位极,富有天下,物质之上早已无欲无求,现在能讨其欢心的,也就只有面子了!”

    济度重重点头,满达海道:“你若真嫌人手不够,就多联络一些放归的满蒙士兵,特别是江南和辽东来的两批,他们早已是自由之身,心许新朝,你只要不做违逆之事,他们定然愿意帮你的。”

    “多谢七哥提点!”济度抱拳感谢。

    满达海说道:“国破族亡,你我也不过是苦命兄弟,若你不相互扶持提点,如何能活下去呢,你且记住一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选择低头,就低头到底吧。”

    通州。

    李明勋躺在榻上,面容有些憔悴,也不知水土不服还是辛劳太甚,这几日他总是发低烧,虽说军医会诊说无大碍,但总归是没有力气,何文希站在一旁,为他念一些重要的公文和军情。

    “.......奴才近日观多尼所为,常有挟兵自重之意,言语多有对新朝对陛下不敬之处,窃以为当日满达海所言极是,多尼狼子野心,必不真心归附,奴才请旨,擒杀此獠,免为后患........。”何文希读着,竟然是济度出卖满达海的密报,在这几日的密报中,济度不仅告知了京城各方的动态,连为他出谋划策的满达海也是出卖了。

    当然,济度也是不傻,他并未和盘托出,而是说,自己前番联络官宦权贵,是为了将其一网打尽,没说是听了满达海的缘故。

    李明勋摆摆手:“行了,别念了,这群满洲亲王,相互出卖,弄的我脑袋生疼,你就告诉济度,让其先保京城无虞,免受战火损毁,再要弄清清廷出逃官吏,四品以上者藏身之处,就算北方士绅造反,我也让其推举不出一个德高望重的来,至于其他的,让他自己把握吧。”

    何文希记下,李明勋道:“拣选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消息,这几天,不是那个士绅造反,就是这个起兵的。”

    何文希笑了笑,知道李明勋心情不好,连忙搜检了一下,笑了:“殿下,这是裴成义将军的捷报,说是在巴林桥大破北撤之满蒙部族,擒得亲王以下二十余万,杀敌四千余,俘敌一万七,缴获牛羊马匹无算,满清皇室仓皇出逃,已经派精骑追赶了。”

    李明勋一瞬间站了起来,皱眉道:“巴林桥!”

    他来到地图上,边墙之外的地图还没有详细的资料,何文希也不知道这个巴林桥在哪里,招来侍从处熟知蒙古事务的侍从官,才是在地图上标注出来,李明勋不解:“竟然是直接向北逃亡.......。”

    “不对,你刚才说,俘虏了二十万蒙古牧民,都有什么部落的?”李明勋更是惊诧这个数量。

    何文希读出了几个部落的名字,连俘虏是哪个旗的都说的清楚,处于前线的裴成义感觉不该有这么少的人跟随满清撤退,但李明勋却是感觉太多了。

    “文希,你说为什么这么多蒙古部落愿意跟着失败者去苦寒的漠北之地?要知道,那些蒙古贵族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取得大胜了,而且我在关外设立了吉林、黑龙江、齐齐哈尔三个绥靖区也是秘密了,实封投诚之人,赦免其罪,恩赏土地山林,完全敞开了向咱们投诚的大门,怎么他们还死心塌地的跟着满清去漠北吃苦呢?我想不光是满清用软硬手段控制,也不是因为我们不如满清慷慨亲厚吧。”李明勋说道。

    何文希道:“蒙元统治百年,鞑靼瓦剌跳梁前明,近有满蒙一家,许各部贵酋对合众国心存疑惑,更有恨意。”

    李明勋微微点头,这倒是不假,汉人与蒙古人的仇恨可是有几百年了,岂是满洲能比,只是没有那么感同身受,所以才不那么显眼。但他不认为这是主要的,思索之际,看到欲言又止的侍从官,笑道:“你若是有话便直说,让你来也是赞画军机的。”

    侍从官说道:“卑职以为蒙古各部如今不归附有三大原因,其一是心存侥幸,自盛唐之后,我汉家儿郎驰骋大漠南北便已是历史,莫要说,漠北之地,便是漠南,千年以来,除却前明成祖五伐,也是伤心之地,仿若长城之外,便是汉家绝地,蒙古各部以此**,自然不愿轻易投降。

    其二是宗教因素,我合众国素来严管宗教,行政总院之下便是设立宗教局,主张本土宗教合法化,外来宗教本土化,以宗教为我所有,为国服务,而不是愚民害国,而蒙古人多信仰喇嘛教中的黄教,此前我国从未有明确政策,蒙古人心中忐忑,又深受黄教影响,非生死存亡,哪里会轻弃。

    其三便是招抚恩赏的次序因素了,如今前线指挥都是陆军将帅,并无行政之文官,有将兵之权,而无招抚之权,只得先让其投诚,再论功绩恩赏,对满达海、岳乐这等穷途末路之人尚可,毕竟其不投诚,便是死路,但蒙古人尚有退路,如何愿意先将性命交由他人,担惊受怕呢?”

    李明勋听完,颇有茅塞顿开感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从官道:“卑职许汉风。”

    李明勋恍然大悟,想起一事:“原来是长兴兄的儿子,我还记得,长兴有七子,唯有你一人不爱经商从政,偏生要沙场拓疆,想不到你竟然在我这侍从室内藏龙卧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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