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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二零二 明清

    “奴才按照皇上的吩咐,已经派人领着那吴应雄去大营各处查验了。”青州行宫,苏克沙哈跪在地上,向顺治禀告道。

    顺治微微点头,一招手,内侍把一份批了的折子递交给了苏克沙哈,说道:“你派人去一趟沂州,让明帝那边派人携这份折子去北京,将洪承畴、张存仁等一干人的家属带走。”

    “是,奴才这就去办,明臣定会感念主子恩德,与大清协力,剿灭东番岛夷。”苏克沙哈兴奋说道。

    苏克沙哈退下之后,顺治道:“宣索额图来。”

    不久,索额图进入房间,叩首之后,顺治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连日奔波,真是受苦了。”

    “奴才这是尽本分,谈不上辛苦。”索额图谢恩说道。

    顺治问:“你这次去江南,一直被控制拘押吗?”

    索额图说道:“奴才南下,在淮安便是与南朝接触了,被人控制送到南京,但是在南京并未被拘押,只是钱谦益与洪承畴并未公开奴才的身份,奴才将主子的意思表明后,二人一无回应,只是让奴才扮做汉人,在南京周边行走,此番大军北上,奴才也是扮做禁军随行。”

    顺治微微点头,心道这定然是南京朝廷故意让索额图去看,好向自己禀告,他说道:“索额图,朕记得,前两年你前往南洋宣谕各国,共谋**的时候,曾经去过江南,朕问你,与那时相比,江南有什么变化?”

    索额图一时有些语塞,顺治道:“不要斟酌,直说便是,难道你要欺君吗?”

    “不,奴才不敢!”索额图吓了一跳,连忙如实说道:“奴才上一次去江南时,正逢岳乐加征赋税南征福建,又调遣诸多绿营南下,兵卒经过,恰逢加征,江南人心惶惶,百姓多有苦楚,此番再南下,江南绅民多有安居乐业的景象,在南京、镇江、扬州等地,奴才亲眼看到士绅捐纳粮饷,支持明廷。”

    “南朝竟如此得人心吗?”顺治问道。

    索额图摇头:“不,奴才以为并非明廷得绅民之心,而是明廷利用了绅民的恐惧心理。主子知道,东番最恨者,一为我大清国族,二便是士绅之流,江南士绅同样知晓,他们恐惧东番统治江南,为免被清算劫掠,才是大力支持明廷北上,以力量威慑,图谋修好东番,这样他们才能保全家业。

    正因为士绅出钱出粮,明廷无需再另行加征,而淮安又储存了两年的粮食,明廷压力更小,这才显得明廷在江南得人心呐。”

    顺治解惑,对索额图更是满意,他又问道:“南朝此番号称五十万,实有多少人,甲械、士气如何?”

    索额图道:“关于兵力,南朝并未向奴才隐瞒,实有战兵约二十万,其中半数是曾在岳乐麾下效力的绿营,其余要么是湖广兵,要么是平西和延平二藩藩兵,主子知道,岳乐麾下绿营,都是主子从大清各地精挑细选去的,最是能战,湖广为洪承畴多年经营,也是精锐,平西与延平二藩更不用多说。

    此番南朝占领江南,各部将领都是获得封赏,多有爵位,明帝答应,光复之后还会实地封赏,而大军不缺衣食,又是明帝亲征,士气如虹,是可供驱使的。”

    顺治听后,更是欢喜,他唯一的指望就是与明军合作了,就怕江南之变后,明军军心不稳,实力孱弱,提供不了帮助,如今看来,无论是民心还是军力都超乎了想象。

    “好,索额图,你立下大功了,朕要好好封赏你。”顺治心情大好,高兴大呼。

    索额图膝行两步,说道:“奴才不敢贪天之功,只有一言,请主子谏纳。”

    “你说。”顺治问道。

    索额图说道:“奴才此番南下,深知南朝对东番之恐惧,南朝本意是利用我大清,迫使东番承认其政权,而东番李贼迟迟不表态,南朝只有在彻底失望之后,才会真心与我大清合作。此时,双方还在交涉,可就算最终明清合作,就一定是协力对抗东番吗?”

    “你什么意思?”顺治皱起眉头。

    索额图说道:“奴才这段时日与钱、洪二人多有交流,深知这二人是不知忠义,寡廉鲜耻之人,为达目的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奴才就怕,洪承畴看中的不是我大清主力,而是青州大营里这二十万精锐啊。”

    顺治有些糊涂了,大清的主力不就是青州大营里这二十万兵马吗?转念一想,是啊,这二十万兵马是南朝需要的,可南朝未必需要自己这个大清皇帝啊。

    “主子,如今青州大营兵马有三部,一部为满蒙八旗,最为可靠,但却非主力。第二便是蒙古骑兵,漠北与漠西两部与我大清恩义未结,是为利而来,不可不防。漠南虽与大清亲厚,可主子,漠南蒙古如今遭受辽东之东番的威胁,军心早已动荡,至于作为主力的绿营和民团所属,更是不敢保证其忠义。

    此间东番已经撤往登莱,若被洪承畴寻到机会,联络我大清所部的绿营、蒙古之流,再出一二奸贼,岂不是可直接掌握青州大营,到那个时候,大清岂不是作茧自缚吗?”索额图跪在地上,越说越是让顺治后怕。

    他现在手里无粮无饷,靠的就是各部之间相互制约,再有八旗弹压,可如今明军主力到来,平衡直接被打破了,南朝既然能在江南拉拢十余万绿营精锐,为什么不能在山东控制青州绿营主力呢?

    顺治想到了这里,不禁有些后怕,自己真的是得意忘形了,未曾料到,危险是与机会一起到来的,他想起方才此刻吴应雄正在青州大营四处查看,想来也会接触绿营将领的。

    “索额图,你可有良策,防止明廷铤而走险?”顺治看向索额图。

    索额图说道:“主子,奴才只有一个蠢办法。”

    “办法只有合用不合用,没有蠢不蠢的。”顺治道。

    索额图磕头说道:“奴才以为,南朝若是真有那等狂妄想法,最容易被拉拢的是绿营,其也是我大清军的主力,只要稳住这些人,又有八旗在,主子便可稳坐钓鱼台了。奴才以为,与其让南朝出手,我们被动应对,还不如提前下手,南朝能拉拢这些绿营将领的,左不过是爵位和财富,南朝能给爵位,我们同样能给,只要主子把公侯爵位恩赏下去,那南朝又能如何,总不能封这些人为王吧!

    若说财富,对于丘八来说,再多的财富也没有一块封地诱人,奴才以为,可以把我大清还控制的山西、直隶一带的州府分封给他们,尚未开战,这是南朝绝对给不出的价码,由不得他们不动心。而且奴才还听说,在南京获封的那些新勋,南朝都是许了北方的封地,主子若是实封了营中将领,那就是一地两封的局面,届时,便是南朝以实封拉拢,那也会被南京那些新勋阻挠,必不可成功。”

    顺治听了,略略点头,赞道:“不愧是索尼巴克什的儿子,真是我大清的诸葛亮啊。”

    索额图却是不敢居功,说道:“主子,奴才这是个蠢办法,应对一时,却是为未来惹来很多麻烦。”

    顺治呵呵一笑:“日后的千难万难,总归要过眼下这一关,过不了眼下,还谈什么日后呢?”

    清军快速的封赏了全军的主要将领,爵位、领地和官职,毫不吝啬,而在清点查验清军仓库粮仓的吴应雄也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功封恩赏是顺治为了抓住军队,而放权让吴应雄查看本该属于绝对机密的物资储备则是催促明廷快些行动起来,与其结盟。

    青州大营里的绿营很多是来自西北的陕甘地区,而吴应雄的父亲吴三桂曾经平定当地的叛乱,与陕甘将领很熟悉,因此吴应雄得以获得许多确实的消息,带着这些消息返回了沂州。

    “顺治大封各军,不仅把绿营主要将领变成了实权领主,还把绿营一些低级军官和老兵抬为了汉军旗,并且让实权领主的藩下兵享受同八旗一样的待遇,因为这些,清军士气高涨,凝聚力也增强,原本许多绿营将领已经意志动摇,向我们和东番联系,但现在,他们都没了那些心思。”吴应雄对洪承畴说道。

    洪承畴问道:“那他们的粮草军需呢?”

    “很差,营中缺粮严重,东番撤围之后,顺治派遣兵马四处抢掠,但青州周边已经是一片绝地,杳无人烟,而鲁西的百姓也都撤到了城中,只有济南等少数几个城市在清军手中,但也是被困半年,并无余粮,便是如此,清军也没有放过这几个州府,抢了城中百姓的棉被和厚衣做冬装,并且抓捕壮丁去荒野、山林伐木割草,完全不顾百姓死活,导致了很多逃亡和反抗。特别是割草队,往往去十个回不来三个。”

    洪承畴诧异问:“割草做什么?”

    吴应雄道:“割草饲马呀,这样就可以省下大量的饲料给人吃了,我在清军营中看到,只有将领还在吃细粮,军卒普遍吃粗粮,一些绿营、民团,甚至夹杂了牲口饲料,即便是这样,清军的粮食怕也支撑不了一个月了,顺治让我告诉大人,大人此肩担负的是明清两国之重担,若想存续,还要速下决断为好。”

    “洪大人,东番那边却也没有把话说死啊。”李本深提醒道。

    吴应雄来了兴致:“哦?马吉翔回来了,带来什么消息?”

    李本深道:“他未曾见到东番元首,却也与其亲信交涉了,一说让洪大人前往青岛一晤,二说让我们提交还都南京期间,朝廷官将勋贵的功劳明细,以备查询。”

    “让洪大人去,倒是不出乎我的预料,但让出具功劳明细,是何意?”吴应雄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本深道:“马吉翔说,东番有意重整汉奸与战犯名单,用那功过相抵的法子。”

    “哦?这却是大好事,洪大人,只要咱们好好斟酌一下报功明细,将大人、家父和钱先生等一干重要人物从汉奸名单上去除,再寻几个替罪羔羊顶上,咱这朝廷就不是汉奸朝廷、卖国朝廷了呀。”吴应雄颇为有些激动。

    洪承畴微微摇头,说道:“世子不觉得,这是缓兵之计吗?”

    被洪承畴泼了冷水,吴应雄倒是有些冷静下来,略微一想:“这是拖延时日,东番也知道青州大营粮草不济,拖到其崩溃?”

    “李明勋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这些年他不仅战无不胜,而且都是大胜,与其说他是无敌将军,不如说他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对于一个商人来说,真的愿意同时面对明清两大主力吗,随便拖延一两个月,拖到清军崩溃,或逃往北方,他李明勋岂不是可以直接对付我们了吗?”洪承畴冷冷一笑。

    吴应雄摇摇头:“虽说不无可能,但你我又不是软柿子,清军崩溃,我们便收拢强军,清军撤退,我们也撤退便是。”

    李本深提醒道:“不管您如何操持,到时候东番就只需要面对一个敌人,一个方向,既然要打了,就彻底撕破脸,那个时候,我们面对的就不是山东这二十万人马了,还有两浙福建那十几万!”

    “既然如此,只有和清廷结盟了!”吴应雄一拳砸在桌子上,笃定说道。

    洪承畴与李本深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颇有些得逞的意味,相对于钱谦益和洪承畴,平西藩是更执着与得到合众国的承认,毕竟与经济核心的江南和大陆粮仓的湖广不同,此时的蜀地虽然已经开发,但却是明清战争中受摧残很严重的地区,不然也不会有著名的湖广填四川,可以说,此时的四川还是处于边角位置。

    从当年主战场由西南转移到东南的时候,吴三桂就希望能反正,他的诉求很简单,成为和西南三藩一样的大明藩镇,而导致其一直没有成功的根本不是什么汉奸、叛变之事,而是李明勋的反对。

    如果四川反正,那么清廷就再无法压制西南的明军,接着,西南明军便可以由四川北上,夺取陕甘之地,再出潼关进取江南,完成反清大业,可那并不符合合众国的利益,所以吴三桂一直被强行列为敌人,为满清也为合众国牵制住西南明军。

章二零三 渐行

    随着战争的持续和对合众国、李明勋的了解,洪承畴之流也渐渐明白,这个新生让人感觉有些怪异的国家,真正要消灭和清算的不是满清鞑虏,也不是要改朝换代,他们要消灭的是封建力量,文官、藩镇、士绅、满清奴隶主,都是要清算消灭的对象。

    假设这是一场改朝换代的战争,合众国的屠刀不会指向士绅群体,而只要承认士绅的利益和在新朝的地位,在已经取得对清战争优势的情况下,士绅们肯定会支持合众国消灭满清贵族和他们的汉奸走狗,什么洪承畴、平西王,都是土崩瓦解的货色,便是要收拾钱谦益这群降清的家伙,士绅们也能帮新朝罗织出成百上千的罪名。

    可合众国偏偏要清算士绅,还要借助这场战争清算,那士绅们只能拥护满清来对抗,当他们发现,清廷打不过合众国的时候,就寄希望于反正归明来借壳上市,朱明是合众国盟友,我们也变成朱明,不就可以摆脱被清算的命运了吗,于是他们以钱谦益为代表,找寻清廷体制内的实权汉人,吴三桂、洪承畴之流就成为了座上宾,可无论是汉奸还是士绅,都不是铁板一块的。

    目前来说,为了得到合众国的承认,黄河以北的省份就没有不能相让的,甚至于中原也是如此,正如吴应雄听说合众国愿意‘功过相抵’的时候,提到交出几个替罪羊,自然也就是张存仁那一伙,可洪承畴一开始就力主钱谦益在江南总揽朝政,他与吴应雄侍奉皇上亲征,那个时候,洪承畴便是有了心思,如果合众国愿意承认他们的利益,又必要江南的话,江南也不是不可牺牲的。

    而对于吴应雄来说,如果平西藩能获得认可,什么湖广、江南,什么士绅官宦,有什么是不可牺牲的吗?

    也正是这个道理,与清廷结盟这件事上,钱、洪、吴三个人必须取得一致,任何一个人与合众国的单方面媾和,都必然导致满盘皆输。

    “若是与清廷结盟,咱们之中,还有一个隐患。”李本深淡淡说道。

    吴应雄和洪承畴都知道,隐患就是郑成功,在如今的明军之中,郑成功是唯一的异类,说白了,无论是来自西南、湖广和江南的前绿营,还是各地士绅支援来的民团,大家都曾经是鞑官清将,如今头发都还没有长齐了,身上穿的也是清军常用的甲械,也只是换了几杆旗帜几方官印罢了,大家降过清,再与清廷合作,那也是轻车熟路,若不是在江南杀了太多满蒙官将给东番看,直接再归附清廷也不算什么。

    唯有郑成功,自南澳起兵后,就没有与清廷真正合作过,也一直是打反清的路子,还都南京后,虽然支持了南京朝廷,但一直没有参与中枢决策,至少钱、洪等人都没有直接告知过与清廷合作的事情。

    “如果他知道东番的阴谋,不会看不清吧,至少他与我们站在了一起,东番总不过承认他延平王了吧。”吴应雄皱眉说道。

    洪承畴道:“钱大人说过,这厮守信重诺,又是个执拗的性子,和他那个蠢儿子可不同,这种人最是让人捉摸不透,他就算同意与清廷合作,本官也信不过他。”

    “是啊,世子,这个时候,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啊,某以为,找个机会,擒住了他,扶郑经上位,也就是了。”李本深道。

    吴应雄听了这话,思索一会,说道:“不,既然铁定信不过,索性废物利用,再用他一次。”

    洪承畴问:“怎么用?”

    吴应雄冷哼一声:“现在东番李贼要么等我们内斗,要么就是坐等我们联络清廷,好扣我们一个罪名,就算咱们最终与清廷结盟,也不能被他占了舆论上风。那郑成功留着无用,便派他去收复登莱失地去吧。”

    洪承畴眼睛放光:“确实是个好法子,东番若打,那就是主动挑衅,若是不打,就让郑成功一直向前,试探试探东番底线到底在哪里。”

    “末将可担心,这厮若是直接带兵投了东番呢?”李本深提醒道。

    吴应雄道:“那就在他儿子身上下点功夫。”

    洪承畴点点头:“这点功夫可还不够,两位,且看本官调配吧。”

    当晚,皇帝便是在行在见了郑成功,言其忠义无双,且是先帝信重之臣,让其提调兵马一万为禁军,护卫行在,由其次子郑聪率领,并恩赏其子郑经,一如当年隆武优渥于郑成功。

    而只过了两日,皇帝便是下令,让郑藩所部继续为前锋,秘密进击莱州,光复失地,而洪承畴则调遣几支兵马加入郑藩行列,虽仍以郑成功为首,但郑藩兵马不过五千之数,难以制约其他营伍。

    大部兵马已经调离,郑成功已失兵权,敢有违拗,只得率军再为先锋,大军从沂州的丘陵地带钻出之后,进入胶莱平原,并未触碰合众国在诸城和潍县的防线,而是从中间穿插过去,占领了潍水支流上游的安丘,安丘原本就是合众国控制,只是遭逢大战,本地的官员还在积极转运物资和百姓前往胶州避祸,却不曾想被郑成功杀了突然。

    郑藩军进入安丘之后,并未抢掠杀人,只是按照洪承畴所授机宜,声言此地为大明故土,改旗易帜,然后把合众国的官吏一律驱逐,也未曾为难本地百姓,愿意走的,也是不禁止。

    安丘失守之后,陆军沿着潍水布置的防线直接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特别是面向沂州的明军,安丘处于胶莱平原,从这里到青岛,已经无任何天险,就是河流,如今凛冬季节,也是挡不住大军行进了。

    “主子,主子,好消息,大好消息!”索额图兴奋叫着,闯入了行宫之中,却是被侍卫拦下,领侍卫大臣呵斥道:“索额图,君前无状,该当何罪!”

    “住手!”顺治的声音响起,道:“索额图是朕之肱骨,朕许他自由出入宫廷,尔等无需阻拦了。”

    索额图这才冷静下来,悻悻进了屋,顺治道:“你一向稳重,什么消息让你这般啊。”

    索额图叫道:“主子,大好的消息啊,南朝出兵了,以延平王郑成功为先锋,直指安丘方向啊。”

    “哦?”顺治听了这个消息,道:“这当是南朝对东番的一次试探,想那郑成功当还算东番的正经盟友,此番出兵,又是占东番城市,要看东番的态度了。”

    索额图道:“奴才不知道洪承畴他们怎么想的,但却知道这是大好的消息,于我大清有利啊。”

    “这与大清有什么关系?”顺治疑惑。

    索额图道:“主子,如今南朝扭扭捏捏,就是不与我大清结盟,还不是对东番不死心,可拖延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啊,主子不是也担心,东番真的对南朝屈服或者行欺骗之策吗,如今是大好的机会。

    主子请想,东番哪能容那郑成功占据安丘呢,双方必然冲突,刀兵大起的时候,若有一支大清军出现,助战南朝,攻伐东番,那会如何呢?”

    顺治直接站了起来,道:“东番必然以为我们与南朝结盟,到时候就要与南朝决裂了,那时南朝不结盟也要结盟,好一招逼上梁山!”

    “是啊,越早结盟,咱们的条件越好,这可是咱们大清的机会呐。”索额图说道。

    顺治哈哈一笑:“索额图,你果然聪敏,朕立刻命令苏克沙哈率精锐骑兵驰援!”

    索额图跪在地上,拦住了顺治,顺治以为索额图想要出征,解释道:“索额图,你到底年轻,声名不显,若你率军,代表不了大清,还是得苏克沙哈来,他是朕身边第一人,他出现在战场上,才能代表大清。”

    “奴才绝无此意,奴才是想说,不仅要苏克沙哈出兵,还要出八旗兵,满洲兵!”索额图说道。

    在城外查看地形的郑成功骑马返回了安丘城,与刚入城的时候相比,城内萧条了很多,街道上人很少,偶尔看到几个,也是人心惶惶,到了衙门门前的大路,郑成功才看到这条商业街道上挤满了人,人群之中,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人拽到一个木架子前,他脸上写满了疯狂,大声叫道:“很快,元首阁下的大军便会赶到,杀死你们这群强盗土匪,杀光你们!”

    狂喊的男人被一根绳子吊在了木架上,郑成功挤进人群的时候,这男人已经舌头伸的老长,已经是死了,郑成功看到行刑的人是归他指挥的湖广兵,怒问道:“为什么吊死他?”

    行刑的是个把总,而郑成功外出勘察的时候,做的是下级军官的打扮,因此把总不认识,随口敷衍道:“这狗东西非但拒绝王师征用其房屋,还大放厥词,诽谤圣明天子,为东番张目,实在是该死。”

    “是谁让他们这么做的?”郑成功再问。

    把总笑了笑:“除了延平王他老人家,谁还能下这种命令呢?”

    郑成功冷冷一笑,算是明白了,定然是他的儿子郑经又背着自己下令了。

    快步进了衙门,正想收拾郑经,却忽有一骑兵来报:“王爷,东番大军来袭。”

    “多少人马,到了何处了?”郑成功不得已放下郑经的事,问道。

    探骑说道:“卑职见东番大军绵延七八里,骑兵在前,步炮在后,距离安丘不过二十里了。”

    “胡说,我往潍县和诸城派遣了几波斥候,怎么可能让东番主力到了近前才有回报!”郑经上前,一脚踹翻探骑。

    探骑说道:“卑职不敢说谎,东番主力并非从南北而来,而是来自胶州方向,当是青岛援军。”

    “他们还有援军?”郑成功不敢相信,但也不得不信,其一边下令全城戒严,一边命城中各营出城列阵。

    刚过了午时,便是看到一列列骑兵渡过已经结冰的潍水干流,出现在了安丘左近,郑成功策马出城,站在城外土丘远望,东番军队几乎望不到尽头,好不容易看到烟尘盖住的队尾,但很远的地方又出现一条新的烟龙,各色不明的旗帜杂列其中,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军队,但总少不过四万,且骑兵众多。

    “父王您看,中军那旗!”郑经呼喊道。

    郑成功顺着儿子指的方向看去,上面书写一郑字,再瞧那军队,只有三分之一是陆军打扮,其余三分之二装束颇类日本,不少步卒身后还背着唐风十足的小旗指物,毫无疑问,这是琉球郑氏的军队,是当年被他郑成功逼走的郑彩所部。

    “是郑彩的军队,郑佐没有骗我,郑彩真的带主力来相助东番了,这个蠢货,怎生如此蠢笨,竟然真信了东番会赢!”郑经不无讥讽的说道。

    “却是不知,东番主力为何来的如此之快,我们驱逐了东番官吏,才不过四日功夫,难道我们的行踪早就被发现了?”郑成功心中暗想。

    郑藩军的行踪当然没有被发现,不然也不会容他占据安丘,郑彩率主力来援也完全是个意外,安丘丢失的时候,他率领的这支军队已经到了高密,距离安丘不过百里路途。

    其实这支军队是从青岛、胶州开拔,前往潍县大营的,听闻安丘失守,临时差遣了来,四万大军,正是本年度海外的最后一波援军,其中琉球藩兵一万五,其中五千是陆军标准的中械旅,而骑兵有新组建的吉林绥靖区的满洲右旗、蒙古左中右旗,也有今年才赶到的南非混成旅一部,除此之外,还有非洲开发公司组建的非洲步兵旅,真腊藩的真腊步兵旅,占城藩的占城步兵团,暹罗盟友的四千步兵,葡萄牙和英国盟友的两个营级单位。

    这些军队多是六月前抵达了济州或者台北,因为避开七八月常见的台风天气,十月才是抵达了青岛,在青岛进行了训练和整编,适应中国北方的苦寒天气,几乎都是外藩兵,因此被编为了外藩军团,而执掌这支军团的便是军团中拥有兵力最多,同样也是最与合众国亲厚的琉球将军郑彩。

章二零四 渐远

    “陈参军,延平王让您去点验府库中的军饷和粮食,这次就不用去军议了。”陈近南快要到安丘县衙的时候,被几个校尉拦住,传达了命令,陈近南本能的接令,拨转马头向库房方向去,恍然感觉有些不对,自语道:“方才那人好生熟悉,却是想不起来了。”

    身边跟着的亲兵说道:“参军,那位是冯锡范的堂弟啊,是世子爷的亲兵把总。”

    “哦。”陈近南微微点头,策马而行,但还是感觉不对,到了库房门口,忽然道:“世子爷的亲兵怎么传延平王的令?不对!”

    陈近南的亲兵也是说道:“小的也感觉不对,延平王多仰仗您啊,此番东番主力来攻,这等大事,怎么可能不找您商议呢?”

    陈近南又叫陈永华,是郑成功所依赖的军机赞画,也是郑藩中少有的智者,被郑成功赞赏为当世诸葛,很是倚重。

    听了亲兵的话,陈近南更是感觉不对,说:“不行,我们去县衙。”

    再回到县衙的时候,门口已经多了一队兵马,披甲执锐,正是延平王世子的亲兵,陈近南没有露面,而是派亲兵佯装入内,却是被挡了回来,那亲兵说道:“好大的口气,说没有世子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真不知咱们延平藩是世子当家了。”

    陈近南脸色已经变了:“休要混说,县衙内定然是要有大变了,许是兵谏,咱们得提早准备。”

    陈近南没有去库房,而是随意找个成衣铺子,换了身寻常衣服来,走着回住处,却是发现已经被士卒围困了,只是看了一眼,便是离开了,到了一客栈,陈近南问:“我记得长沙总兵徐勇提调钱粮的公文是今日送来的,还在身上吗?”

    “在。”亲兵说道,从身上拿出了公文。

    陈近南打开看了一眼,说道:“你去厨房,要两根萝卜来,不要胡萝卜,糠了心的也不成,再问掌柜要点印泥,去吧。”

    亲兵得令去了,陈近南搓了搓手,道:“能不能活,就看老手艺是否扔下了。”

    “延平王到!”中军的高声通报让县衙大堂里的将领们全都肃立起来,众人躬身行礼:“参见延平王。”

    “罢了,诸位免礼。”郑成功坐定之后,对堂下将领说道:“天子命我们光复安丘,试探东番虚实,如今安丘在手,东番却急袭来犯,如何处置,诸位可有良策?”

    说道这里,郑成功忽然看到陈近南的位置空着,问道:“郑经,陈参军呢?”

    郑经道:“陈大人安排城内百姓事宜去了,东番来袭,本地愚民有妄动的,儿子担心兵卒弹压又生变乱,陈参军主张去安抚,儿子便是给了他二百兵卒。”

    郑成功点点头,想起今日在县衙前街看到士兵逼死商贾之事,而郑经又是这个态度,或许自己误会了儿子。

    “好,这样很好,罢了,参军不在,我们军议吧。”郑成功说道。

    郑藩将领刘国轩站出来,叉手说道:“延平王,属下以为,东番来势汹汹,而东番与我大明敌我不明,还是持重为上,先防守安丘,向行在禀告,让天子派遣使者来交涉,是战是和,都不是我们能承担的,若有冲突,我们也负责不起。”

    “属下以为刘将军所言极是,如今尚未冲突,一切还可商量,若是打起来,便势不由己了。”当下便是有人支持说。

    但长沙总兵徐勇却站出来,说道:“万万不可啊,两军对垒,未战便退,如此示弱,大明威严何在,士气何在?”

    这话一出,当先便是有七八员将领支持,郑成功看了一眼,便知道都是洪承畴安插在自己帐下的湖广将领,郑成功并未表态,看向郑经,问道:“你怎么看?”

    郑经自知今日是躲不过去的,说道:“此间领兵,父王为帅,儿子静听父王吩咐!”

    这话一出,方才要求强硬的徐勇等人都是安静下来,说白了,按不按洪大人的计划行事,还得看郑成功的态度。

    郑成功脸色如常,心中却是满是疑惑,今日这是怎么了,一向有主意的儿子竟然选择听自己的,为什么他一说话,徐勇等湖广将领就不说话了,又想起,今日湖广兵听延平王府军令杀戮百姓,难道郑经与湖广将领有什么........。

    思索着今日的诡异,郑成功越发感觉不对,他素来机警,此时也不敢马虎,他最担心自己一手挑起中明冲突,成为千古罪人,正想先含混过去,却见有一千总进来,禀告道:“延平王,外面有使者到了!”

    “什么使者?”郑成功问道。

    千总说道:“方才有一队骑兵到我军阵前喊话,说是统帅部传令官,说是有军令传达。”

    “什么狗屁军令,我乃大明王师,只听天子之令,东番之令,不听也罢。”徐勇骂咧咧说道。

    千总却说:“延平王,属下在前沿看的清楚,来者打扮与在舟山时见到的传令军官一样,那时,王爷和世子都是让属下们以礼相待的。”

    郑成功点点头:“让使者进来吧,那队骑兵留在营外,不得靠近。”

    “遵命!”

    少顷,两个年轻的军官走进了堂内,军服笔挺,态度傲慢,他们昂着头,从文件包里取出一份军令来,说道:“舟山防区主帅,大明延平王郑成功接盟军统帅部大令。”

    郑成功犹豫一下,端坐在主位上的他按规矩是要叉手行军礼的,但这也只是身为大明王爵的他,其余部曲,只要爵位不到王爵都是要下跪的。

    郑成功不动,其余人自然不动,传令军官呵斥道:“郑成功,难道你已经不是大明延平王了,还是背弃中明盟约了,怎么敢坐接大令?”

    “你算个什么.......。”徐勇大怒,就要斥责,却见郑成功走下来,叉手在前,郑经拉住徐勇,低声说道:“父王尚未表态,不好强行,我等先接令,父王表态,再行区处!”

    说罢,郑经与刘国轩等郑藩将领跪在地上,徐勇冷哼一声,随即下跪,传令军官看了一眼徐勇,说道:“尔等并非延平藩将,也非盟军,为何跪接大令?”

    郑成功连忙说道:“这些将领如今都归我延平藩指挥。”

    传令官这才点头,念了李明勋的军令,命令先是申斥了郑藩所部不严守汛地,枉顾命令,私离防区,又称郑成功被小人蒙蔽,才有出兵山东的举动,让其速速前往郑彩大营,上缴兵权,盟军就既往不咎,若有不从,则郑彩便会率军攻打,剿灭叛军,只给延平藩一日时间考量。

    宣读完毕,郑成功并未接令,而是站直了身子,说道:“本藩此次出兵山东,是受天子君命,如何能算私离防区呢?”

    传令官摆摆手,根本不听郑成功说完,他也没有和郑成功辩论的意思,直接说道:“来时,元首让我告诉您,别忘了当年他在泗礁山怀安庙里对您说过的话。”

    “我说,你做,不要反驳!”郑成功永远记得,在那座庙宇里,自己被李明勋痛打一顿,而且李明勋还以不可置疑的语气对自己宣告。

    此时再提及这件事,那意思很简单了,根本不给郑成功辩解的机会。

    “那元首可知道,若是郑彩攻打我军,便是挑起了对大明的战争?”郑成功问道。

    传令官冷冷一笑:“这可真是个愚蠢的问题,你们出兵进占安丘,驱逐我国官员,是不是已经挑起了战争?”

    “这是元首给你一个改过自新,脱离火坑的机会,郑成功,你可莫要自误!”另一人提醒道。

    郑成功问:“那如果我接令行事,是不是合众国不会追究进占安丘之事?”

    传令官笑了笑:“只是给你延平藩一个机会,至于其他非盟军所属,又残酷戮民的人,当然不能放过了。”

    这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从进占安丘那一刻起,战争已经开始了,之所以有这次传令,是给延平藩一个退出战争的机会,至于徐勇等人,是不可能放过了。

    “你们算个什么,敢来作弄我们,该死!”跪在人前的徐勇忽然起身,拔刀便是冲向了为首的传令官,一刀劈下便是斩断了脖子,借着又是刺进了另一人的前胸,速度之快,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在场诸将哗然,不少人纷纷滚到一边,拔刀在手,警惕看向徐勇,就连与他一起来自湖广的将领都不例外,郑经跑过去,看了看两个传令官,都是没了气息,他怒道:“徐勇,你他妈的疯了!”

    徐勇冷冷一笑,说道:“郑经,这个时候来,还婆婆妈妈,你也不想想,王爷若是同意了,入了东番营接受整编,我们这些人还能活吗?说不定咱们王爷为了赎罪,先把我们这些人擒杀了呢,郑经,你不顾及我们死活,你呢?你做的那些事,东番能容的下你?

    反正东番人说来,战争已经开始,盟约自然不作数了,而洪大人是怎么交代你的,你忘了吗?”

    郑成功诧异的看向郑经,拔刀在手,喝道:“畜生,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郑经吓了一大跳:“我.....我没有。”

    “没有?你可是答应大人,不会让延平王走错路,必要的时候,可是会行兵谏的,若不然,大人怎么会劝说天子把苏松二府恩封于你延平藩?别的不说,今日军议,衙门里这些兵丁,哪个不是你的人?”徐勇在一旁哈哈笑了起来。

    郑成功环视一周,果然,鱼贯而入的兵丁都不是自己的亲兵,他顿时暴怒:“杀了你这个不忠不孝的畜生!”

    叮的一声,郑成功手中的刀被徐勇等人架住,郑经才是逃过一劫,他大叫道:“父王,我也是为咱们郑家筹谋啊,东番怎么都不会放过我们的,唯有死命一搏,才有机会呐。”

    郑成功被人夺去刀,恨恨咬牙:“你啊......你这是害了郑家啊,用你那猪脑子想想,为什么洪承畴只派湖广兵来,而不派江南兵来,他就是知道,一旦挑起对东番的战争,江南面对东南战区那十几万精锐,根本挡不住啊,江南尚且如此,我舟山呢?战争一起,南方第一个被灭的就是我舟山延平藩,到舟山覆灭的那一日,延平子弟还有什么战心啊!”

    “这.......。”郑经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此时已经骑虎难下了。

    “世子,城外大营派人来了。”冯锡范走了进来,对郑经说道。

    郑经问:“出什么事了,难道是东番进攻了吗?”

    冯锡范摇头:“不,不是,是又来了一帮子使者。”

    “不能让他们进来,原本我们还有一日时间筹划,若是使者看到这番场面,怕是当场开战,拦住他们,必须拦住!”徐勇提醒道。

    冯锡范说:“世子,不是东番的使者,是清廷的使者!”

    “清廷使者,他们怎么来了?”

    “难道行在那边已经和清廷结盟了?”

    一群人都是摸不着头脑,唯有郑成功暴怒:“郑经,你个畜生,竟然敢勾结鞑子!”

    郑经知道,自己再怎么辩解也是无用,既然走到这一步,就没有机会再回头了,他很清楚郑成功的脾气,便是有一日他成功了,郑成功也会杀了自己的,他说道:“延平王生病了,快些送去后院安歇。”

    怒骂的郑成功被拉下去,郑经问刘国轩等人:“尔等想要如何?”

    刘国轩跪在地上,恭声说道:“属下听世子吩咐!”

    “好,好!”郑经也知道,还要用郑成功的名义统帅,不能随意杀戮,也就让刘国轩回营了,只是派遣了冯锡范跟着他。

    不久,清廷使者到了,只是一个小小的牛录章京,带来的消息是,大清征东大将军苏克沙哈已经率领精锐八旗骑兵来援,明日即会赶到,至于清廷与明廷是否结盟,章京也表示不知,一整天,郑经都以郑成功的名义调遣军队,把心腹安插到郑藩各营之中,准备大战,到了第二天,郑彩派来一个本部军官询问延平藩态度和昨日来的使者,却是被徐勇当场砍杀。

章二零五 勾结

    “郑将军,您说这郑成功考虑了一天,会选择交出兵权吗?”安丘城外,郑彩观察着城下的明军大营,身边一个中年将领问道。

    这中年人名为李元泰,是李成栋的义子,当年李成栋兵败身亡,其所部余烬退出了明清战争,加入合众国的九龙公司,到九龙地区开拓,早在去年,九龙公司组建的步兵师就已经在北洋战区效力,而在合众国广邀盟友和藩国参战之后,合众国在南洋的第一盟友暹罗和真腊、占城两大藩属国都是派遣士兵参战,而这支军队则由李元泰率领。

    郑彩放下望远镜,说道:“肯定的,郑成功是什么人,别看他自命不凡,屡屡对元首不忿,实际他是很怕元首的,就怕元首哪天不讲道义,灭了他延平藩,而且这个人很好面子,挑起中明战争,毁灭盟约,成为民族罪人,他肯定不愿意做,更何况,他的家人和领地都在合众国的绝对势力圈........。”

    郑彩自信的说着,忽然明军大营有变,数百骑兵疾驰而出,对着等在营外的合众国骑兵便是一阵箭雨,那部骑兵来自吉林绥靖区,主帅是在宁古塔之战中立下功劳的科尔沁部台吉安巴,也是骑射好手,抵挡了一阵,便是后撤了。

    明军骑兵到了阵前,扔下三颗人头,高声喝道:“东番贼子,辱我大明,罪不容诛!”

    “狗东西,敢杀我合众国使者!还是统帅部的使者,打,打死这群蠢货!”郑彩暴怒。

    琉球藩的步兵旅,便在阵前,很快就是打出了一轮齐射,硝烟之后,明军留下三十多具尸体,狼狈逃窜了。

    发生了战事,各营的将官都是跑了过来,围着郑彩,问道:“将军,我们打是不打?”

    若是对清军,这根本不是个问题,可这是对明军,他们生怕担挑起冲突的罪责,郑彩也是犹豫,虽然李明勋下令,若郑成功不交军权,便可动兵,可他到底不是合众国的嫡系,更不是李明勋信重之臣,实在不愿口子从自己这里开,郑彩说道:“立刻派遣快马向青岛汇报这里的情况,打还是不打,打到什么地步,还是要元首的明确命令。”

    这虽然显得有些孱弱,但所有人都是同意,正这个时候,一队斥候策马而来,汇报到:“郑将军,我等官庄附近发现了满清骑兵,至少有一万骑!”

    “官庄?清军?”郑彩感觉难以置信,因为那是在安丘西南,如果真的有兵来援,也应该是明军才是,可若真是清军,那什么都好办了,郑彩一把抓住斥候队长的脖子,认真问道:“你可看清了,确实清军,你得知道,明军大部原本是清军绿营,甲胄服色与清军大多相同。”

    斥候队长说道:“卑职看的清清楚楚,那是清军,而且是八旗兵,多是满洲兵,中军是正白旗,用的是大将军纛!”

    郑彩略略点头,按这话当是苏克沙哈到了,那是顺治麾下第一将,而且这些斥候不可能分不清满洲兵与绿营兵,忽然他大笑起来:“哈哈哈,郑成功这狗贼竟然与满清同流合污,自绝于民族,背叛华盟,那就什么都不用顾忌了,传令下去,全军展开,灭了安丘敌军!”

    “是!”众人接令。

    回到帐内,郑彩看了看身边这些肤色各异的将领,李元泰问道:“将军,那郑成功真的可能联络清廷了吗,这会不会有误会啊。”

    “哎呀,老李啊,有误会又怎么着?反正清廷是来帮延平藩的,他们就全是汉奸,对吧!”领吉林绥靖区军的安巴台吉笑呵呵的说道。

    郑彩点点头,事实是什么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延平藩这个汉奸的名头是拜托不了,这是统帅部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占领安丘顶多算是挑衅,与清廷合作,那就是背叛了。

    “弟兄们,咱们都是上国外藩,日后的爵位、封地都仰仗于上国恩赏,今日这战功咱们是自己吃,还是和他们分呢?”郑彩问道。

    “将军这是何意?”安巴不解。

    郑彩说道:“咱们有四万多人,对付安丘那两万明军不在话下,可如今满清满洲主力来袭,骑兵上万,咱们是等援军来呢,还是先下手呢?”

    “当然是先下手,咱们未必不是鞑子和汉奸的对手!”当即有人大叫道。

    “是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独当一面的机会,怎能不抓住呢,将军,您就下令吧。”安巴说道。

    郑彩点点头,他也是这般想的,当初他脱离延平藩入主琉球,可是得了李明勋的认可,给郑家一个元老的位置,可元老不实封可是根本,郑彩如今选了实封琉球,算是弃了元老位置,可功劳可不能少。

    “本将的意思,清军都是骑兵,战力也强,歼灭极难,还是要以灭安丘贼军为上,得有一人挡住清军才好,诸位将军,谁愿担此重担,本将先说好,只要挡住清军,便是此战头等功臣!”郑彩沉声说道。

    “我来!”李元泰说道:“只是有一样,我麾下兵马不够,希望将军援我部分。”

    李元泰手下号称有暹罗、真腊两个旅,占城一个步兵团,还有嫡系的两千兵,理论上有一万两千人,但实际不足一万,原因很简单,这些都是外藩兵,没有预备兵,暹罗是派遣了四千人组了一个旅,但万里航渡,又是北地苦寒,如今还能战的也不过三千之数。

    “李将军需要多少兵马?”郑彩问。

    李元泰道:“只是阻滞清军,属下兵力倒也充足,但缺乏骑兵,末将请将军调遣骑兵。”

    可郑彩缺的就是骑兵,他麾下兵马不少,但只有本部两千骑兵,吉林绥靖区来的三千骑兵,另外还有非洲旅和南非混成旅的三千五百骑,他要灭安丘明军,也是需要骑兵冲阵,思来想去,郑彩道:“好,安巴,你为李元泰副将,率本部驰援。”

    这倒是在李元泰意料之中,这支军队骑兵少,琉球骑兵是主帅本部,不好调遣,非洲来的骑兵用的全是纯血马,是攻坚主力,能给李元泰的也就安巴麾下那群人。

    郑彩开始分配任务,他率领的本部为中军,而非洲兵团组成右翼,以西夷兵为后备,李元泰则率领南洋军团和吉林援军面南列阵,牵制清军。

    其余将领领命而去,郑彩对李元泰和安巴说道:“二位,尔部骑兵多是蒙古、满洲之流,对合众国恩义未结,而对阵又是清军八旗,切切小心为上,勿要祸起萧墙。”

    李元泰抱拳说道:“将军放心就是,安巴将军麾下作为后备,轻易不动的,只要将军可速胜贼兵,想来也无人胆敢妄动。”

    胜利是忠心最大的保障,安巴麾下的满洲与蒙古骑兵多是辽东降军,就算未有忠心,也不敢妄动。

    郑经和徐勇不敢龟缩城中,盖因安丘城实在是不堪用,安丘不是临朐,这等后方城市根本不被山东军管会重视,反倒是因为建设需要,安丘的城墙包砖、城楼用木都被拆掉运到了前线,而合众国治理期间,也不曾维护护城河和夯土城墙,连着两年,城墙多有坍塌,护城河也有淤塞,若是防守这样的城市,在合众国重炮之下,根本难以抵挡。

    如果困守城池,马骡饲草、兵丁米粮和以及冬日取暖做饭用柴可如何取用呢?因此,延平藩只能阻塞其他城门,防止东番偷袭,在东城门外列下大营,以城墙为依托防守,安丘作为粮草大营,颇为稳妥。

    而郑彩部已经侦知,延平藩翻山疾驰而来,营中火炮不足,最好的炮也不过是三磅野战炮,还有就是劈山炮、佛朗机之流,而外藩军团中有一营三十二门十八磅炮,原本是用做要地防守的,此时作为野战炮,倒是能占据上风。

    郑彩把重炮布置在稍高的土坡上,以获取射程加成,因为敌军少有火炮,且多是轻炮,他直接把大队摆在了敌军大营前六百米处,压缩对方骑兵的施展空间,随着十八磅重炮接连开火,把一枚枚铁球发射到一千米外的明军营地里,明军那临时构筑的营地便是一片狼藉,栅栏、土车、胸墙,在十八磅炮面前像纸片一样脆弱,而冻硬的地面则是造就跳弹的最好舞台,致命的跳弹在明军阵列中翻滚,带走无数的大腿。

    而被重点照顾的就是那些火炮,在发起进攻之前,多半已经被摧毁了,借着,古典的军乐声响起,外藩军团中唯一一支正统的陆军,琉球旅的步兵手持燧发枪,踩着鼓点向前坚定的进军,铅弹和炮弹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但后面的士兵补上前面的缺位,而在琉球旅侧后,则是精挑细选的披甲选锋,黑人、马来人、琉球人、红人,个个身披重甲,头戴铁盔,手中多是长矛、双手刀这种武器,他们后面则是长矛队,数量巨大,铺在大地之上。

    与中军一开始打的火热不同,李元泰率领的南洋军团阵前却很是平静,他率领大军向南行进了十里,便是寻了一处高地列阵,这样可以把清军挡在主战场之外,又不至于脱离太远,阵型还未列开,就看到一条浓重的黑线从地平线上升起,把覆盖了白雪的大地踩踏的一片狼藉,清军速度很快,半个时辰便是到达阵前,李元泰看去,发现竟全然是满蒙八旗,其中不少重甲骑兵,胸前护心板反射着光芒,李元泰说道:“屡次战败还有这般军容,真是了不得,难怪几十年便就夺了我们汉人的天下。”

    “将军,清军会进攻吗?”安巴问道,对于明清是否结盟,大家还不知道确切消息,也都听说过郑成功抗清决然,所以还有些不信。

    李元泰道:“进攻不进攻,要看郑彩将军那边的战况,那边优势越大,清军进攻越猛越快。”

    正说着便是见一队轻骑兵从清军后方疾驰而来,多是只有锁子甲和披甲,李元泰看了一眼,道:“呵呵,清军耐不住性子了,看来主力那边,我们优势很大,不然清军也不会连歇都不歇,直接进攻。”

    安巴的骑兵被部署在侧后,前沿都是步兵,因为左翼是平地,适合骑兵冲杀,所以李元泰把自己的燧发枪团布置在了那里,所以宽大的正面多是暹罗兵、真腊兵。

    这些士兵到了山东之后,经过了三个月以上的整训,因为其本身对火器比较陌生,所以只有一半人更换了火器,但也主要是火绳枪,而其余人则是发放了铠甲,成为了披甲长矛兵,因为率先抵达战场展开,所以前沿多了一道栅栏,可以掩护火绳枪手在前沿直接展开。

    真腊人和暹罗人的火器能力不高,只能进行百人规模的齐射,而且射击两轮就会完全混乱,但清军第一波进攻也只是试探,轻骑兵斜切南洋军团宽大的正面,向半空射出一排排箭矢,这些轻箭升到最高点,然后越过栅栏,落在南洋军团密集的阵列之中,这种骑射掠阵,可以打垮意志不坚定的军队,但对于这些操练许久,军纪严格的南洋士兵来说则无用。

    南洋军团无论是火枪手还是长矛兵都是披甲,在清军轻骑靠近的时候,就立刻用火绳枪还击,清军早已知道,进入百步之内,枪械的命中率会极大提高,因此一直抛射轻箭,这些箭难以射穿南洋士兵的甲胄,反而因为火绳枪齐射,不少清军落马摔死。

    双方对射几轮,都有伤亡,而站在高地上观战的苏克沙哈只看到南洋士兵被硝烟覆盖,却无一点崩溃的迹象,便知道掠袭是无用的了,他命令道:“此乃东番海外藩兵,火器不多,派遣甲兵冲阵,定可一股破之!”

    “大将军,敌军左翼军阵薄弱,又是平地,更好驱驰呀。”

    “蠢货,那是东番陆军一般的自生火铳大阵,岂是那么好冲破的,破阵倒是次要,若是能引出敌右翼那些骑兵,一股歼灭,我军便可放过这大阵,直接袭击东番主力侧后了。”苏克沙哈骂道。

章二零六 誓死不当汉奸

    清军已经试探出了南洋军团火力薄弱,不仅装配的是火绳枪这类射速较低的枪械,而且训练也是不足,未曾像陆军那样可进行营团级齐射、轮射、纵射,而且还缺乏野战炮,很快,随着号角声响起,清军一支骑兵冲到阵前。

    这骑兵也是轻骑,到了百步之外,却是下马,从马上解下火绳枪,与暹罗兵对射起来,双方的火器水准都很低,砰砰叮叮的乱打一通,很快就没了章法,更谈不上齐射,而弥漫的烟雾也把前沿笼罩,炮兵和火绳枪手看不到目标,只能向着大体方向概略射击。

    前沿指挥官正向着要不要下令停止射击,待硝烟散去,却听到哗啦啦的甲叶碰撞声传来,知道肯定是有步兵靠近,连忙高呼:“射击兵后撤,长矛手列阵。”

    硝烟之中钻出数百重甲步兵,凶神恶煞,如同猛兽一般,到了阵前,抛起绳索,挂住栅栏就是拉到一边,然后合身扑到了混乱的阵列之中,此时前沿射击兵和长矛兵正在换位置,正是混乱的时候,这些重甲步兵冲进去,更是造成大乱子,重甲兵远者矛刺,近者刀砍,挡者皆死,压的暹罗军阵步步后撤,更是没了阵型。

    “这是披甲奴兵,各族都有,要么是犯了罪的,最是不要命。”安巴见识过,对李元泰说道。

    李元泰道:“想来也是送死的。”

    披甲奴们冲杀进阵,但是未曾破开阵列,很快就有两翼的长矛兵夹击来,合力刺杀,这些人浑身是铁,也挡不住,眼瞧着要被包围,但地面忽然震动起来,铁蹄踏地和军械碰撞的声音连作一片,但见两千余甲骑人马皆披挂重甲,冲将进来,入阵之后,更是催马前进,挡者无论是披甲兵还是暹罗兵,不论敌我,都是冲撞,这些甲兵才是真招,铁蹄纵横之下,大阵更有崩溃之相,甲兵很快冲破阵列,惹得暹罗兵大逃散,混乱的人群还冲散了身后的阵列,而甲兵并未直接冲击李元泰所在的土坡,而是向左卷击而去。

    “将军,形势危急,让我的骑兵上吧。”安巴请战说道。

    李元泰不置可否,安巴说道:“这甲兵冲杀,若是挡不住,便是满盘皆输,唯有骑兵对冲,才能稍挡其势。”

    李元泰指着远方集结的骑兵,足有三千余,说道:“清军主帅正等你出击呢,他的目标就是你。”

    “可......就算如此,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阵崩坏。”安巴说道。

    李元泰道:“稍安勿躁,安巴将军,除了你,我还有一支骑兵呢,颂帕,吹号吧!”

    厚重的号角声响起,李元泰所在的山坡后随即有呼应之声,安巴扭头看去,只见藏在旌旗之后的是一大群的长鼻子怪兽,正跪坐在地上吃草,听到号角声,上面小房子里的人一声喝叫,那些怪兽就站了起来,足有一丈高,大腿比自己腰都粗,上百怪兽踩的地面咚咚作响。

    “这大象不是用来拖拽火炮的吗?”安巴不解,他在青岛的时候就见识过大象,知道南洋来的藩兵爱用这种大怪兽,此次跟随郑彩南来,见到的是大象拖拽十八磅炮,一头大象顶的上三四匹马,却不知道,它们竟然还能披挂铠甲,当做骑兵。

    “你别看大象笨笨的样子,冲击起来,速度不亚于战马,而且势大力沉,全身披甲,寻常步骑都是挡不住,这有战象上百,足够反冲击了!”李元泰说道。

    他早就把大象布置在坡后,用旌旗遮挡,不让清军看到,虽说他在九龙地区领兵多用大象,但也知道,这种牲畜很怕火焰和火器,清军不乏火器,若是一开始就显露出来,被惊扰了,反而是冲乱了自己的阵列。

    上百头战象在象奴的驾驭下借着下坡的优势,快速向着清军甲骑冲杀而去,速度极快,声势骇然,好像一百辆卡车一样,快要接触的时候,象奴一拽缰绳,钉在大象耳朵上钉子一刺,大象顿时发出怒吼,吓得清军的战马四处乱窜,大象的獠牙把落马的清军士兵刺穿,一脚踏碎人体,巨大的脑袋冲撞进密集的阵列,粗壮的鼻子一甩,便是战马也被扫到一边,清军也进行了还击,但箭矢和刀矛根本刺不穿大象的重甲和厚皮,反而是被顶的节节后退。

    而战象背上的笼子里还有精专箭术的士兵,箭矢射出,都是瞄准的清军的眼睛喉部,要么直接射死战马,箭矢射完,便是提起短矛投掷,亦或者用长矛刺杀,战象周边的人都是挡不住,清军赖以为重的甲骑由此崩溃,战象追杀了几百米,停在了前沿,以免遭遇清军火枪手的袭击。

    苏克沙哈脸色铁青,眼睁睁看着甲骑狼狈逃窜回来,人马损失超过三分之一,他原本想反击的,但又看到追击的大象停下,没有磨蹭太久,便是转身返回了高坡,消失在了一片片旗帜后面。

    土丘之上,随着高举的屠刀落下,三十多人的脑袋落地,这些正是方才溃阵的暹罗兵,崩溃的七个横阵,除却死了和受伤的,其余人十一抽杀,一点没有姑息。

    咣当一声,一个骑兵队长跪在地上,告饶道:“将军,我等对天朝绝无二心啊,我们虽是满洲人,但......。”

    “你这是作甚,本将处置溃退之兵,与你何干,你部并未出击啊?”李元泰知道自己的杀戮和刚才的大胜吓破了这些满洲将领的胆,却故作不知,微笑说道。

    他这般说,反倒是有更多的满洲、蒙古将领跪下,大喊道:“我等虽此前侍虏,但新朝仁德,饶恕我们,我等自当奋力相报,便是上阵,也绝不顾私情,必当奋勇当先,斩杀满清敌军。”

    “将军当知,我们家人都在吉林绥靖区,对新朝我们是死心塌地,绝无二心的。”

    “好了,都起来吧,此前出战,并非信不过尔等,试想,元首已经信得过你们,让你们来山东面对清军,我又何必信不得呢?实在是我部骑兵不多,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呀。”李元泰上前,扶起这些满蒙将官。

    这些人却是不起,说道:“请将军给我等一个报效新朝的机会,不然我等如何向底下弟兄交代。”

    “好,既如此,尔等回去点兵一千,今晚随本将一起夜袭清军营地,如何?”李元泰说道。

    “谢过将军。”一群人齐声高呼。

    这些人欢快的离开了,安巴说道:“真要夜袭清军呀?”

    李元泰道:“完全没有那个必要,我们的任务是阻止清军支援安丘罢了,安巴,你看看安丘方向,清军还会给我们夜袭的机会吗?”

    安巴向安丘看去,朦朦胧胧间已经看到安丘城中升腾起几股浓烟,若是如此,想来主帅那边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一个时辰前。

    陈近南与亲卫二人一起来到县衙,只是陈近南这次换了一身士卒衣服,跟着亲卫后面,顺利到了后衙,这里便是看管郑成功的地方,亲卫对身后陈近南说道:“参军,看管的士兵果然不是咱们延平藩的。”

    陈近南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份军令,挑出徐勇笔迹那份,递给了亲卫,说道:“小心一些。”

    到了看守面前,亲卫说道:“奉徐将军命令,有几句话问延平王。”

    看守接过军令,看了一眼上面鲜红的大印,也就放行了,二人进入房间,看到郑成功冷脸坐在椅子上,旁边摆着已经凉透了的饭菜,陈近南走过去,低声说道:“王爷,是我呀。”

    郑成功脸色微变,看清楚是陈近南,轻咳一声,佯装说道:“徐勇那贼子,让你们来做什么?”

    “呵呵,徐将军让您认清现实,为我大明效力。”陈近南嘴上也是大声说话,一口地道的湖广口音。

    二人佯装说着,陈近南蘸水在桌子上写道:守卫四人。

    郑成功点头,做了个下劈的手势,陈近南解开外袍,露出了两把顺刀,郑成功竖起大拇指,表示足够了,接过一把顺刀,藏在袖子里,陈近南对亲卫使了个眼色。

    亲卫抓住郑成功,大吼:“还敢嚣张,看我不打死你。”

    外面守卫听到动静,跑进来,大吼:“干什么,徐将军命令,不许虐待延平王。”

    郑成功奋力反抗,挣脱了亲卫,向外跑去,几个守卫连忙上前阻拦,陈近南与亲卫忽然爆发,一人拦住一个,当胸刺穿,郑成功抽刀在手,寒光闪过,便是割断了中间二人的喉咙。

    陈近南是个文人,从未杀过人,此时坐在地上,大口喘气,郑成功上前感谢:“陈兄,多谢了。”

    “先......先逃离虎口再说。”陈近南踉跄起身,三人出了房门,找了个角落,翻墙去了,换了衣服,躲进了陈近南早已侦查好的无人民宅。

    “外面如何了?”郑成功听城外不断出来炮声和喊杀声,问道。

    陈近南道:“东番主力正猛攻城外大营,我军几次打退进攻,但毫无办法,已经被黏住,而清军则被阻拦在城南,中午也是接了一阵,被杀退了。”

    “郑经当真与清廷媾和?”郑成功握紧了刀柄。

    陈近南道:“这个学生就不知道了,但是王爷,这还重要吗,清军前来助战,就算和世子没关系,还能和朝廷没关系吗,朝廷里的官将,有几个不是清廷那边过来的?如今世子带延平藩兵与东番战于城东,清军与东番战于城南,不管事实如何,都会被认定我延平藩勾结清军了。”

    “郑经这个蠢货,害我郑家满门!”郑成功怒道。

    陈近南说道:“如今这情势,东番肯定是大做文章,舟山那边是定然保不住的,出战山东藩下子弟要么被朝廷控制,要么在世子麾下效力,已经是死局了,王爷,你我还是想办法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

    “离开,去哪里,舟山?”郑成功问。

    陈近南道:“不,在世人眼里,是王爷带延平藩勾结清廷,背叛民族的,您到哪里都是死,您对学生有知遇之恩,学生不能不救您,可如今这形势,东番、明廷还是满清,都没了您的活路了,不如........。”

    郑成功怒道:“我没勾结满清,我不是汉奸!他东番说我什么都可以,但我!不!是!汉!奸!”

    “王爷,这怎么能说得清楚呢?”陈近南说道。

    郑成功喘气问道:“延平藩都从了郑经吗?”

    陈近南道:“刘国轩等将领屈服了,您的亲将被调走,世子怕您的亲兵闹事,调遣到一处民宅,谎称您在里面休养,让冯锡范率他们保护。”

    “冯锡范,你说王爷中毒了,正在休养,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看?”一群兵将围着冯锡范,大声问道。

    冯锡范说道:“是世子吩咐,王爷要静养的。”

    “静养什么,城外局势越来越危机,我们应该保护着王爷先行撤离!”那群亲兵说道。

    正此时,冯锡范的手下进来,说道:“将军,抓到陈近南了,他伪装成百姓,带着两个手下想趁乱出城。”

    冯锡范脸色一喜,说道:“诸位,世子爷亲眼看到,是陈近南这个狗贼给王爷下毒的,此番抓住了,也得先处置了他,再行向王爷汇报。”

    “好,先审问陈近南,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亲兵千总说道。

    不多时,陈近南三人被押送上来,冯锡范正要发难,忽然身后一人站出来,喝道:“冯锡范,你个狗贼,跪下!”

    冯锡范吓了一跳,眼看方才还低头的那人已经抬头,竟然是郑成功,旁人也听到郑成功的声音,纷纷拥过来,郑成功骂道:“是冯锡范伙同郑经造反,软禁本王,还不拿下他!”

    亲兵恍然大悟,冲上去就抓冯锡范,这厮想跑,被一亲兵用刀柄砸了脑袋,摔倒在地,拉起来的时候,已经软了,一看,竟然是砸死了。

    “王爷,现在如何是好,我们保护着您先撤退吧。”千总说道。

    郑成功道:“若是此间跑了,人人以为我是汉奸走狗,我郑成功便是死,也不能担此恶名,你们随本王一起,先放火烧了县衙和府库,再去堵住东门,断了叛军的后路!”

章二零七 郑成功的命运

    “爹,你看,安丘着火了,肯定是敌人后方乱了。”郑佐跑到郑彩跟前,高声说道。

    郑彩已经看到了安丘的烟柱,但是还不确定,他把双筒望远镜架在儿子的肩头,仔细观察着战场,每一个营伍,每一块坡地,每一片树丛他都细细观察,发现敌人中军有些混乱,原本竭力抵抗的前沿也在后撤,而左翼方向,有一小队人马自行脱离了战场,这些都是要崩溃的前兆。

    或许在崩溃,或许已经崩溃,但如果自己不抓住机会,敌人主帅还有可能控制住局势,毕竟那是郑成功!郑彩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是时候,郑佐,传令英国人、葡萄牙人,让他们的军队上,你带线列步兵压阵,我亲率本阵为后继,告诉那些洋夷,后退者斩,这次进攻,必须冲破敌营!”郑彩说道。

    郑佐立刻向传令兵传达了命令,调遣了兵马,回过来问道:“爹,要是用骑兵去冲,兴许更快一些。”

    “不,骑兵必须留着,如果敌人崩了,我们可以用骑兵追杀擒拿,如果是一个阴谋,骑兵还可以作为后招,这一次必须赢,也必须捉住郑成功!”郑彩立下了誓言。

    在郑佐的督领下,琉球旅和西洋雇佣军发动了果断的攻击,火枪手们逼近到了距离敌军不到五十米才进行了第一轮射击,三十米又齐射一轮,直接把明军打的崩溃,当上了刺刀的线列步兵发动冲锋的时候,战局就已经分出胜负了。

    明军好像高温下的奶酪,融化崩解,线列步兵和小队骑兵则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开始了切割,无论是郑经还是徐勇,都无法控制军队了,各营人马四处乱跑,相互冲撞,抢走战马,亡命逃跑,城墙内外,到处都是逃命的人,像极了散开的羊群,而一支支的骑兵则分开追杀,用绳索把这群家伙再拿回来。

    扮演支援者角色的没有下令救援,在得知安丘起火之后,他便命令撤退了,甚至连收拢溃兵也没有做,苏克沙哈不知道明军到底发生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大火和骚乱让他认为是东番主力援军到了,所以在夜幕降临之前,清军消失在了丘陵地带,任凭外藩军团抓老鼠一样抓逃窜的明军。

    郑彩当晚进驻安丘,从延平藩兵嘴里,他得知了郑经与湖广兵勾结,兵谏夺权的事实,从城内百姓口中,他得知协助大军取胜的那场火确实是郑成功放的,这证明,郑成功没有与满清勾结,但郑彩依旧按捺不住想要杀他的心,毕竟当年是郑成功火并自己,抢走了金门厦门,也是他的缘故,弟弟郑联身死,然而,最终是郑佐让他压住了仇恨之火。

    “在马上要品尝胜利果实的时候,您难道要用半生的基业去冒险吗?”

    郑彩没有杀郑成功,但却以情况不明为由,解除了他的兵权,将他看押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押送上马车,随第一批撤退的百姓一起,前往青岛。

    在马车上,郑成功看到了用绳索拴着的郑经,他在逃走的路上被捉,见到郑成功,直接跪在地上:“儿子不孝,忤逆亲父,儿子该死,儿子该死。”

    马车上,郑成功冷冷看着,拍了拍车轱辘,说道:“你既知道该死,就撞死在这车轱辘上,免得再去东番受辱。”

    郑经哪里是真想死,他若想死,也不会被俘了,郑经爬到郑成功面前:“父亲,您就真的愿意看儿子横死吗?”

    郑成功冷冷一笑:“上有汉奸父,下有不孝子,我这一生啊......。”

    说罢,郑成功躺在车上,不再言语,郑经求饶道:“父亲,您见了东番人说,就说儿子是被那洪承畴蒙骗,被徐勇强逼的,儿子是身不由己,那儿子就不会死了,下半生,儿子一定好好孝顺父亲,再不敢忤逆了。”

    “我已经没有你这个儿子了。”决绝的声音传到郑经的耳朵里,久久不散。

    青岛。

    “夫满清者,我中华建州之奴也,背叛华夏,不知忠义,借天下动乱,趁危入关,坏我纲常,毁我衣冠,害我同胞,损我文明,此为犬羊夷狄,禽兽之属。天下之民,万族百姓,无不深受其辱。

    天下存亡之际,朱明子孙不思救民救国,反而同室操戈,甲申国难,福、潞争位,胡虏南下,弘光弃城逃亡,潞王监国两日而降,后唐鲁争位于东南,互相攻讦,尤有互杀来使之举,可谓亲者痛、仇者快,天下仁人志士,无不为之心痛。

    永历即位,屡战屡败,窜于滇黔之地,重用孙、马等奸臣贼子,虽无大能,却仍旧聚集义士,后滇京变乱,被掳巴蜀,为苟活,极尽卑躬屈膝之事,听命于钱、吴等汉奸之流,窃据南京,伪称大明,实为非法邪恶之朝廷,永历怯懦,为人操控,名为天子,实为傀儡,其本无救国之举,如今失德,与汉奸为伍,与满清勾结,名为天子,实为伪帝。

    伪帝自绝于民族,自绝于天下,与奸贼何异,与鞑虏一同,但凡华夏儿女,炎黄血裔人人得而诛之。

    今我中国天兵,攻鞑虏于齐鲁,灭清廷于神州,所为即为恢复中华之举,伪帝无道,与鞑虏合谋,欲夺华夏亿兆黎民之基业,亡我华夏,灭我文明,天下仁人志士,无不愤怒,今我中国高举义旗,起兵驱逐鞑虏夷狄,剿灭汉奸国贼,天下存亡之际,华夏

    儿女必当聚归我中国旗帜之下,众志成城,涤清九州!”

    何文希清脆的嗓音朗读着这份《告天下百姓书》,李明勋听着,连连点头,他唯一不快的是,其中很多词语是他自撰的即位诏书中用的,不过此时也改不得了。

    “好,就用这份吧,让印刷局全面印刷,传播海内外,特别是大本营和西南、东南,更是要加大宣传,另外,报纸上要详细写清楚明清之间是怎么媾和的,就这样,去吧。”李明勋命令道。

    待何文希出去,李明勋对侍从室书记官说道:“军令!”

    书记官立刻拿起笔,准备书写,李明勋道:“伪明已与满清同流,阴谋覆灭华夏,命令东南战区乌穆、李君度即刻出兵江南,光复南京。命西南战区李定国、袁时中部速援山东,令西南刘文秀、黄蜚,率军北上光复湖广!此令,即可发出,不容有误。”

    “让军令处拟一个命令来,快去吧。”

    郑成功见到李明勋的时候,已经是战败后的第四天了,青岛这个地方让他感觉到陌生,因为他从未来过,但是又有些熟悉,因为这里太繁荣了,像极了他曾经去过的台北、香港等新兴城市,郑成功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李明勋的安排,他会被将错就错的扣上汉奸的帽子,被永远的钉在耻辱柱上吗?郑成功拿捏不准李明勋的态度,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如果连个人可以互换位置,他一定会这么做!

    “国姓,许久不见了。”

    李明勋进门的时候,郑成功正在吃饭,听到李明勋来,他也不起身,只是细细打量这个男人,上一次二人见面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但郑成功惊奇的发现,李明勋依旧是那个模样,时间好像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点痕迹,而比李明勋小了九岁的自己却比他更显的苍老。

    是啊,李明勋为什么会老呢,这八年,是他高奏凯歌的八年,是他意气风发的八年,而自己呢,八年里,挣扎、惆怅和不安。

    “这汤不错,专门为你准备的。”李明勋对郑成功的冷淡并不放心上,微笑说道。

    郑成功低着头,把碗里的汤一饮而尽,说道:“是啊,美味的汤,让我想起了童年在日本的日子,我与弟弟一起偷偷跑到佛寺之中,伪装成信徒,第一次喝到了这种汤,大酱豆腐汤,我那个傻傻的弟弟,还发誓今后要做一个会做大酱豆腐汤的厨师.......。”

    一碗汤让郑成功回味起了在日本的日子,他断断续续的说着自己的童年趣事,李明勋微笑听着,过了许久,他抬头问道:“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品味这种汤了吧,元首阁下。”

    李明勋笑了:“你认为我会杀了你?”

    “如果我是你,肯定会!”郑成功说道,他又说道:“如果我是你,潮州的时候就动手了。”

    李明勋道:“如果我想杀你,潮州的时候就动手了,所以,你不会死的。”

    “为什么?”郑成功坚持问道。

    李明勋直接回应:“是你的儿子当了汉奸,又不是你,你郑成功这辈子,功过相抵了。”

    细细品味了这话,郑成功说道:“看来你不会放过我了。”

    李明勋表示承认:“确实,虽然我从未后悔当初两次饶恕你,但却后悔让你继续兴风作浪,不会有第三次了国姓,大明的延平王,抗清的民族英雄,因为反对与满清同流合污,已经战死在了山东的安丘,他是宁死不屈的。”

    郑成功听了这话,躁动的心却是安静下来,至少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说吧,如何处置我。”

    李明勋拍拍手,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从门外走来,施礼之后,盘腿坐在地上,微笑看着郑成功,郑成功也看着这个中年人,感觉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中年人笑道:“兄长,我实现愿望了,现在我也会做大酱豆腐汤了。”

    “你是七左卫门!”郑成功激动的跳起来,握住了田川七左卫门的手。

    “是啊,许久不见了。”七左卫门抱住了郑成功。

    七左卫门比郑成功小两岁,幼年便是过继给了母亲的娘家田川氏,所以郑成功和田川氏相继回福建后,他一直留在日本,郑成功在福建沦陷后抗清,向日本求援,七左卫门成为了郑家的代表,只是那个时候二人只有书信往来,七左卫门也在长崎唐通事那里得到了重用,但随着郑成功在李明勋密令下经营琉球,与日本宣战,七左卫门立刻就遭了难,幸好被当时合众国驻日使者救了出来。

    那个时候,田川家被幕府诘难,失去了领地,七左卫门和家人前往济州,本人也入学统战学堂,一直到阿海率军横扫半个时日,迫使幕府屈服,田川家才恢复了领地,七左卫门也再次得到了重用,他作为日本西南与合众国交好大名的联合代表,驻扎合众国,因李明勋常年在山东指挥战争,邀请各方使者来山东观战,田川七左卫门就出现在了这里。

    “元首阁下的恩赐,您可以改名内藤和,前往长崎,在长崎福济寺修行几年,再行还俗。”七左卫门微笑对郑成功说道。

    郑成功有些失落,显然,李明勋不会再给他执掌权柄的机会了,如今的长崎是一个被华人和中国商人、日本买办控制的城市,那就是软禁,在他的眼里,他再无法一展抱负,但李明勋其实只是不想让他再捣乱了。

    “我的家人呢?”郑成功问道。

    李明勋道:“与郑经有所合谋的会被问罪,但也会从你的子嗣中选取一人继承你的基业,我已经宣布了南京朝廷为非法,朱明会和满清一起覆灭在这场战争中,合众国未来会为你的后人准备一个爵位,不会太高,也不会太低。”

    “为什么我不能得到这个爵位,而是非要去日本?”郑成功咬牙问道,见李明勋不想回答,他怒道:“我已经失去了兵权,难道你以为我还会搞出什么来吗?”

    李明勋叹息一声,说道:“国姓,你的一生作为根本不值得推敲,你活着,大家伙追寻你曾经的所作所为,挑剔你的过往,指摘你民族英雄的形象,只有你死了,人们才不会苛责于你,这是为你好。”

    郑成功安静了一会,微微摇头,依旧有些不甘心,他转身离开了房间,李明勋却忽然叫住了他,说道:“国姓,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相信。”

    “当初我是诚心邀请你一起抗清的,其实我很想与你、定国一起结拜的。”见郑成功也不停留,李明勋坚持说完自己想说的话。

章二零八 光复江南

    东南战区的军事会议在浙江总督衙门的大堂里进行,一张张的桌子排列成了四方形,乌穆与李君度居中而坐,两侧则是陆军和陆战队的将领,而在他二人的对面则是新降的满洲和蒙古将领,当中的是岳乐,其余也都是郡王、贝勒之流。

    所有人都知道,一次性把大家叫齐是发生了大事,在这个节骨眼上,除了光复江南这样的大行动,还有什么值得大家一起出现呢?

    李君度的眼睛从众人脸上扫过,看到的是跃跃欲试和干劲十足,他很满意这种气氛,这是士气,也是力量。

    “将军们,今天我接到了元首阁下从山东传来的军令,南京朝廷与满清已经同流合污,向正义的合众国陆军发动了进攻,南京朝廷已经是非法政府,永历皇帝已经是伪帝了,没有什么再能阻挡我们进入江南的脚步,现在........。”李君度站了起来。

    再次扫过众将的脸,李君度正声说道:“一场决定天下的战争要开始了,诸位,封妻荫子的机会来了!”

    “殿下,下令吧!”一众将领跃跃欲试。

    盖在中央大沙盘上的布帘被吊起,精致的沙盘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伪明军队的布置情况可以说是一览无余,伪明在江南的主力军队调遣北上,正是空虚的时候,留下的堪战军队不过五万之数,还要防守宽大而平坦的正面。

    少量的精锐前绿营被布置在徽州、宁国一线,防止合众国翻越江浙之间的山岭突袭,而主力则在所谓江浙总督张存仁麾下,其在富裕的苏州一带立下大营,挡住了浙江去江南最通畅的道路运河,而长江则由施琅防守,利用其麾下江南舰队,堵住长江入海口。

    可以说,伪明最依仗的还是遍布江南各地的民团乡兵,江南士绅如林,对合众国极端仇视,在伪明还都之后,更是大力组建民团,这些人必然惹出更多的麻烦。

    “首先是清理浙江沿海的延平藩,诸位,延平藩主郑成功不屈而死,其子已为汉奸,现为陆军所俘,已经送达杭州,赵三刀,给你一个陆战旅和四个新军营,带着郑经去劝降延平藩,罗可铎,点满洲、蒙古兵马五千,随赵将军差遣!”乌穆站出来发布了第一个命令。

    罗可铎躬身领命,表情很是激动,他正想在战争立下功勋,获得吉林绥靖区的实封,如今吉林已经有满洲左右旗,而江南投降的,已经恢复自由的满洲兵至少还能再组三个旗,岳乐肯定有一个,若是自己立下功勋,说不定也有一个。

    “伪明苏州大营挡住了我军的主要通道,大营兵马不少,且民团更多,难以快速突破,本将会亲率陆军第31师,陆战队三个旅从长江口逆流而上,直取江南核心之地,利用长江,阻绝南北,因此,大陆战事,全权委托君度殿下,诸位切要协力相助,不容有失!”乌穆又讲解道。

    众人一听,脸色微变,这是主帅故意给李君度表现的机会啊。

    李君度再次起身,拿起指挥棒,点在了太湖之上,那是伪明防备浙江的唯一漏洞,有三分之一的湖岸线是属于浙江湖州的,而且太湖则是苏南地区的核心所在,方圆百二十里,最北端距离长江也不过百里,且太湖是苏南各大水系的核心之地,水网四通八达。

    而在地图上,则标注出了三个箭头,直指长江沿岸三个最重要的城市,南京、镇江、江阴。

    南京,伪明的都城,政治中心,镇江,运河与长江交汇之地,漕运周转之必经,江阴要塞,伪明海防核心,江南舰队母港,而这三个地方,都可以从太湖乘船抵达。

    “李山,你率第1师,11师、32师,出嘉兴,以运河为补给线,直取伪明苏州大营,广张旗帜造成大势,不要力取!”李君度率先对李山命令道,他虽然是个东番土著,却是执政官的把兄弟,这些年也一直担任乌穆的军事副手,统帅主力进攻,再合适不过。

    李山素来沉默寡言,执行命令却是一丝不苟,直接接令,并无废话,其余将领倒是有些狐疑,主帅率军从长江进攻,主力又交给了李山,李君度做什么?

    “钱玉新,给你两个混成旅,渡过太湖,从无锡上岸,先切断运河漕运,再沿着锡澄运河北上江阴要塞,协助海军舰队消灭伪明施琅部江南水师,为主力打开航道。”

    钱玉新也是背景深厚,父亲是合众国的元老钱锦,本身也是战功卓著,当年两广会战,便是他第一个打过了深圳河。

    “好,所有人都去准备吧,岳乐、多亚、韩玉生,你们三个留下。”李君度分配好任务,不容旁人质疑,便遣散了诸将。

    岳乐愣了愣神,一时没有说出话来,还是身边的罗可铎踩了一下他的脚,他才反应过来,躬身行礼:“是,殿下。”

    “想什么呢,岳乐?”待众人出去,李君度问道。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您会差遣过我。”岳乐说道。

    岳乐反正之后,一直在李君度身边做事,没有被授予任何官职,唯一确定的是,等战争告一段落,他就可以前往吉林绥靖区执掌满洲中旗,那会是一个拥有十个牛录的标准外藩旗,而这一次大战,反正的满蒙精兵已经调遣给了罗可铎,用作舟山,其余都是老弱病残了。

    李君度笑了笑:“你的能耐,我可是很清楚。”

    二人聊着,李君度用一个个的小箭头从地图上标注出来了三条线,从太湖开始,一直延伸到了伪明政权的都城南京,一条路线从太湖进入荆溪,经过宜兴、溧阳。溧阳北上经过昆仑河、金坛运河和京杭大运河,便可以直接抵达镇江,而西进入胥河,经过梁城湖就可以进入固城湖,然后北上进入丹阳湖,那便是进入了秦淮河水系,北上沿着腌制河,进入到秦淮河干流,便是可以直抵达南京城下了。

    而还有一条线,则是从溧阳翻过瓦屋山等一片山地,直接进入秦淮河水系,抵达南京。

    “你们和我的任务,就是直取伪明心腹要地,南京!”李君度说道,虽然大家都猜到了,但是这么说出来,还是有些吃惊。

    “计划是这样的,多亚率领山地旅和韩玉生率领你的混成旅,随我一起渡太湖,入荆溪,若是宜兴真的如情报所言,没有多少兵马,那便从西线坐船入秦淮河,直取南京,多亚率领山地旅翻山而去,若情报不准,我军受阻,便北上,去镇江,再从镇江乘船去南京!”李君度把这个计划简单说了一遍,三条线,互为备份,让人放心。

    “阁下,您何必犯险,交给卑职与韩将军也就是了。”多亚劝解说道。

    “诸位,我能不能亲自占领,对快速占领整个江南非常重要。”李君度说道。

    多亚还要再劝,韩玉生拦住了他,他很清楚,眼前这位少年郎和他那位传奇的父亲一样,认准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那卑职呢?”岳乐小心问道。

    李君度道:“岳乐与韩玉生一路,我与多亚一路,岳乐殿下作为韩将军的首席参赞,若你们先到,进城之后,一切便拜托你了。”

    “首席参赞?”岳乐有些不解。

    李君度笑道:“岳乐殿下执掌江南多年,对南京更是无比熟悉,如今的南京朝廷中又多是满清旧臣,他们什么秉性脾气,什么派系路数,岳乐殿下比我们知道的清楚,便是我这一路先到,拿住了南京城,也要等你来了,才好控制啊。”

    岳乐这才明白了,躬身领命,不再乱问。

    “城内有我军内应,所以,速度一定要快,到了南京,自然会有人给你们开门。”李君度道。

    东南战区的军队分为了四支,李山和钱玉新的军队是正军,大张旗鼓的进军,而两位主帅,李君度和乌穆则为奇兵,乌穆所率领的军队早在年前就已经被调遣出海,一直隐藏在了伪明所接触不到泗礁山上,而李君度直取南京的这一支,则需要钱玉新的那支作为掩护。

    两日后,东南战区集体行动,李山率领的主力越过了南京朝廷与合众国之间的停火线,进入到了苏州和松江境内,同时,钱玉新率领的两个混成旅在内河舰队的协助下清扫伪明在太湖里的水上力量,大张旗鼓的进入太湖,向北攻击,而李君度则率领山地旅和韩玉生的陆战旅随着钱玉新的主力进入太湖,泛水绕过了伪明的封锁线,顺利进入了荆溪。

    侦查兵侦查了宜兴周围,发现这里人已经不多了,捉了几个当地百姓才是知道,伪明担心江南百姓南下浙江,便在与浙江之间弄了无人区,坚壁清野。

    在溧阳县城下,李君度与岳乐分手,各自沿着计划的路线前进,多亚率领山地旅,护送着李君度和他的亲卫队向山岭地方前进,向导一开始是在杭州招募的徽商,后来便是捉住的本地山民,而进入山区之后,山地旅没有走经过句容的大路,而是选择了一条直接翻过山岭的石头晓静,这条小路大部分是天然形成,或是本地山民伐竹、挖笋才出来的,之所以选择这一条小路,原因就在于,肯定不会遭遇伪明军队的阻击。

    “已经没有路了,阁下,我只能让士兵用短矛和绳索扎梯子,才能翻过这面悬崖。”多亚走到李君度的身边,低声说道。

    李君度点点头,看了看高达十丈的悬崖,说道:“你可对我说,你麾下的云贵山民和高山番子能轻松应对这种地形。”

    多亚拍拍胸脯说道:“当然,我的士兵对此非常熟悉,只是您,阁下,向导说,从这段路过去,会很危险,悬崖、山谷和湍急的河流,我建议您.......。”

    李君度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跟韩玉生走一路吗?”

    多亚摇摇头,李君度说道:“其实非常简单,多亚,那一路不仅绕远,还会经过好些城镇,必然遭遇阻截和伏击的,那一路更危险。”

    多亚无奈退开,他心里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李君度身为元首长子,战区副帅,合众国委任的江南军政总管,为什么非要亲身犯险去南京呢,这可不像元首的做派。

    经验丰富的士兵很快扎了一个简陋的梯子,然后攀爬上去,就地取材,编制了绳网,士兵们收拾好军械补给,挨个攀登,李君度也是如此,他攀登之迅捷,超乎了大家的想象,实际上,山地旅的士兵并不清楚,李君度在海军服役比较久,除了少数设施完善的港口,登上战列舰都是需要攀绳网的。

    南京城。

    魏长生刚刚睡下,就听到门外传来声响,他起身一看,窗前多了一个黑影,宽厚的肩膀,硕大的脑袋,正在咧嘴笑,魏长生一看便知道是雷克生,可他不是为了买卖去徽州了吗?

    “父亲,您回来了。”魏长生拉开窗户,发现雷克生一身短打扮,似乎是翻墙进来的。

    雷克生丢给魏长生一个小盒子,魏长生打开,里面有两件东西,一张军令,一枚钥匙,钥匙上还缠着一张纸条。

    “长生啊,南京要出大事了,这是爹给你准备的东西。”雷克生说道。

    魏长生说道:“儿子知道这一些,这几日,朝廷吵翻了天,人人都骂洪承畴居心叵测,祸害江南。”

    山东的事情已经传回了江南,洪承畴命令延平藩挑衅合众国,不仅遭逢大败,还与清廷勾连,紧接着就是合众国宣布南京朝廷是汉奸政权、非法政权,天子为伪帝,并且直接宣战,如今江南兵力空虚,洪承畴却不顾江南士绅死活,执意与满清合作,也不肯派兵回援江南,自然要被士绅们口诛笔伐的。

    雷克生点点头:“是的,接下来的事情你不要参与,如果新朝军队打上门来,你便把这纸军令给他们看,他们自不会侵犯魏家,若是没有人打上门,而是南京崩溃,政权西迁的话,那你就跟着钱谦益走,到了长沙,按照这纸条上的地址,我给你准备了安家用的地契房产和一些金银,足够你们娘俩富足了。”

章二零九 钱谦益,这次水不凉了,请!

    “父亲,要出什么事,您会不会有危险?”魏长生收好雷克生给的东西,问道。

    “干我们这行的,哪里会没有危险,你且安睡便是,不要参与,今日成了,你便与为父一起归附新朝,以你我父子之功劳,保魏家上下平安不难,若是不成,你就去湖广,继续潜伏,再谋大业。”雷克生交代了两句,便是离开了。

    雷克生离开了魏家,趁夜前往了一处客栈,这里已经聚拢三十余汉子,为首的正是智然,雷克生待众人坐下,说道:“诸位,按照东南战区的计划,两日前,大军就已经展开军事行动,今晚会有一支兵马阴潜到南京城下,诸位兄弟还需与雷某一道,帮助援军夺下南京城。”

    智然脸色微变,说道:“许是朝廷得到消息,南京已经戒严了,白天时,就已经看到有人那吴应麟率兵把守了各个城门,咱们这几十个人,怕是夺门不得。”

    雷克生笑了笑:“自然不能只靠我们,上峰已经安排了一支军队入城,两百人,一半是统战学堂的军官。”

    “这......这怎么可能,自从大军渡江去山东后,南京朝廷可是加了几倍小心,来往出入之人,都是搜查检验,如何能让两百人进城?”当下便是有人不敢相信。

    智然低头沉思,一听是两百人,忽然想到:“莫非就是一个月前,来南京求封的那支朝鲜使团?”

    早在一个月前,便是有一支朝鲜使团从朝鲜汉城乘船而来,在苏州下船,送上朝鲜国王的国书,请封王位,这支使团连使官、护卫加上各类杂役,约么就是两百人,这对于亟需证明自己是正统的南京朝廷来说,是正中下怀。

    唯一让南京朝廷束手的是,这支使团是朝鲜伪王派遣来的,而不是早年被永历朝廷承认的朝鲜王李,无奈之下,钱谦益只得把他们安置在南京,传信李,让其派使者前来,再行掰扯。

    可南京朝廷不知道的是,这支使团实际是李君度的手笔,使团护卫长金正进是从辽东调遣来的,其中一半也是其麾下精卒,而使团中的官员、侍卫之流都是统战学堂中的朝鲜人伪装的,使团大部分是朝鲜人,但却与朝鲜的两个王完全无关。

    当天晚上,李军对就已经和多亚的山地旅抵达了南京城下,在孝陵卫一带隐藏潜伏,到了凌晨的时候,就接到了韩玉生一路的消息,却是只有岳乐和几个使者到了,原来韩玉生走的水路不似情报说的那般好走,因为冬春水枯,许多地方水位下降,韩玉生等人使用的船只很多搁浅,不得已让兵卒上岸行军,沿途经过多是人烟繁多的城镇,很快被发现,当地的民团乡兵发现是合众**队,立刻进行的偷袭,韩玉生率队连破几条封锁线,打的民团丢盔弃甲,但时间上已经是来不及,只得派遣岳乐前来南京城下相助。

    “不是子时末便动手么,如今丑时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多亚看了看随身携带的手表,踱步不停。

    李君度道:“多一些耐心,多亚,我们的同僚要夺取的是一座都城的大门。”

    正说着,远处的仙鹤门上亮起了三盏灯笼,其中一个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多亚立刻惊醒,点燃了手里的火把,也是画了一个圈,双方信号确认,多亚立刻带队快步向城门跑去,快到城门了,发现已经大开,只有七八个人停在门前,多亚叫道:“本将乃合众国陆军少将多亚,这里什么情况?”

    “雷克生,安全局中校。”雷克生走上前来行礼,指了指远处一处灯火通亮的阁楼,说道:“守仙鹤门的人还在里面吃酒,十二个人。”

    “好,来一个连队,进去解决他们!”多亚刚下达了命令,就听到有轻微的枪响从远方传来。

    “是辽东军管区的金正进将军在夺取朝阳门,从那里进入便是南京内城了,而且进去便是宫城。”雷克生解释道。

    “跑步前进,夺取朝阳门!”多亚拔出佩刀,高声喊道。

    抵达朝阳门的时候,这里已经杀作了一团,但是城门已经打开,眼瞧着内城已经得到了消息,多亚也不客气,命令燧发枪兵上刺刀直接冲杀,解除武器禁令,可以使用枪械,已经与平西藩兵杀作一团的金正进眼瞧着援军已经到了,命令收拢队形,明军围上来的时候,便是遭遇了山地旅士兵的第一轮齐射,直接就打了个崩溃。

    “不要管溃兵,先把内城所有的城门拿下,外城不管,等韩玉生的陆战队来了再行控制,雷克生,岳乐,把你们的人交给山地旅,要把城内的重要官员和将领先行拿下!”李君度命令道。

    钱府。

    钱谦益应付了一天的官员和士绅,精疲力尽,刚刚睡下,却是被门外吵闹的仆役们惊醒,他本就心情大坏,听到喧闹,白日间积郁的怒火忍不住爆发出来:“管家,看看是什么没有规矩的东西在闹,抓起来,狠打他五十板子。”

    管家不敢多嘴,跑了出去,不多时跑了回来,惊慌失措的喊道:“老爷,东番贼人打进城了。”

    “胡说,昨日老夫才接到奏报,只杭州一带有所异动.......。”钱谦益怒道,虽说江南精兵不多,但有苏州大营张存仁那几万兵,加上各地的民团,断难不会让东番兵在这个光景打进南京来,但话未曾说完,就听到枪声和爆炸声,钱谦益不顾鞋子,披上袍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果然是有火光。

    “许是发生兵变了,待老夫........。”钱谦益嘟囔道,在管家侍奉下穿上鞋子,出了钱府,直接前往了皇宫,虽说太子和太后在四川尚未移驾,但皇后却是在皇宫之中,总得不能惊扰了皇室。

    出了钱府,上了轿子,便是看到四处逃窜的人群,到了皇宫,也是如此,太监宫女四处乱窜,负责皇城守卫的士兵早已不见了踪影,地上满是各类财货,为了争抢,已经发生了殴打,到处都是这等天崩地裂的景象。

    这个时候,钱谦益才是不得不相信,真的是东番兵打进了城,他连忙丢弃轿子,只与管家两人一起想要逃出城外,但是到了哪个城门都是被挡了回来,只得回了家中,逃奔了半个夜晚,钱谦益已经累的没了力气,更不要说他已经年逾八十了。

    回了家的钱谦见家里也是乱作一团,仆役婢女夺路而逃,只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大叫,枪声越来越近了,钱谦益心一横,拔出一把剑,喝道:“罢了,既无活路,老夫便与东番贼子同归于尽了!”

    他立在院子里,只见大门被撞开,进来一队兵丁,多皮肤黝黑,为首一人见钱谦益身着官袍,问道:“你便是伪明首辅钱谦益?”

    钱谦益仗剑而立,大骂:“本官便是大明忠臣钱谦益,尔等宵小之辈,来吧。”

    那军官却不理睬,说道:“去向殿下报告,便说钱谦益找到了。”

    说罢,走了一个士兵,其余却是离着钱谦益很远,抱着刀枪,远远的看着他,既不动手,也不说话,只是那么看着。

    天色亮了,钱谦益站在那里,已经体力不支,却听到有大队人马到来,士兵冲进府邸,为首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钱谦益只是看了一眼,便是愣住,许是站立太久的缘故,他的精神有些恍惚,似乎站在面前的男子是李明勋。

    二十年前,也是在这里,李明勋冲进自己的家,好好折辱了自己一番,掠走钱府财货离开。二十年了,钱谦益从未忘记过,怎么今日又重现了呢?

    钱谦益想起那日被李明勋嘲笑:殉国但恐水太凉,剃发只因头皮痒。想到那日,钱谦益怒不可遏,睁开眼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个画面驱赶出去,但是眼前这个男人还是那么像李明勋,而他却爽朗的笑了:“殉国但恐水太凉,剃发只因头皮痒。幼年时,家父曾与我讲述过这个故事,却不曾想,有一朝一日,竟然情景再现了,有意思。”

    “你......你是何人?”钱谦益问道。

    李君度笑了:“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晚辈李君度,李明勋正是晚辈的父亲。”

    “你.......。”钱谦益提剑前走,却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李君度笑了笑,让人把钱谦益搬到当年他未曾跳下的荷花池,李君度伸手摸了摸,说道:“还是太凉了,钱先生,这次再度亡国,你跳是不跳?”

    “你杀了老夫吧。”钱谦益闭眼,落寞说道。

    李君度摇摇头,非但没有杀他,还让人取来摇椅,把他放在里面,李君度在一个军官耳边吩咐了几句,那军官笑了笑,便是去准备了,钱府再度热闹起来,李君度便是坐在亭下,不断有军官、传令官来回报道,先是说控制了皇宫,找到了皇后,又说拿住了伪明的几个阁臣、尚书,后又有人来报,说韩玉生的陆战旅已经赶到,控制了外城。

    李君度娴熟的下达命令,丝毫不忌讳钱谦益在场,钱谦益闭目不言,只求被戮。

    过了一个小时,后花园的角门被打开了,一队仆从打扮的人走了进来,都是钱府或者临近几个府的仆役们,他们或端盆、或提壶、或抬着水桶,所有容器里都是烧开的热水,进了荷花池,直接倒了进去,一个钱府的侍女在池边不断用水试探,她正是侍奉钱谦益洗澡的,待倒了几十桶水之后,侍女走到李君度面前,恭敬说道:“殿下,水温刚好。”

    李君度刚签署了一道命令,抬起头对她说道:“跟我说作甚,我又不跳。”

    侍女犹豫片刻,走到钱谦益面前,低声道:“老爷,水温刚刚好。”

    钱谦益气的胡子跳跃,就是不睁眼,也不说话,李君度问:“钱先生,这下水不凉了,大明忠臣钱谦益该为大明朝自杀殉国了。”

    “你尽管杀了老夫!”钱谦益冷声说道。

    李君度笑了笑,问:“老先生平日沐浴,还需要什么?”

    “熏香、玫瑰汁子、洋胰子还有就是........。”侍女说道。

    李君度道:“去准备吧,让人继续烧热水,保持水温,不能让老先生再说一句:水太凉!”

    “孽畜,你.......你个妖孽,休要折辱老夫!”钱谦益忽然咆哮一声,一头扎进了荷花池,却不曾想,这钱府在满清统治期间根本无人居住,荷花池自然无人打理,这几个月,钱谦益也没顾得上,所以早就淤塞了,钱谦益一脑袋扎的是痛快,可惜是扎进了淤泥之中,两腿在水面上打着扑棱。

    李君度一挥手,两个卫兵上去,把钱谦益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满脸淤泥,口鼻污渍的钱谦益被晾在那里,李君度对侍女说道:“愣着干什么,给你家老爷洗澡啊。”

    这一次,钱谦益被拉到了荷花池里,解开了衣服,侍女给他擦洗着,李君度摸了摸水:“钱先生,凉不凉啊?”

    钱谦益早就被逼的接近疯魔,却也无胆自杀,敲打着水面,大吼:“凉!水太凉,太凉,太凉!”

    “加热水!”李君度命令道。

    “清军南下前,家父曾在松江河东君的南楼中送您了一把篦子,却没有止您头皮痒,成为家父毕生之憾事,今日晚辈是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先生嫌弃水太凉了,来人,加热水,多加热水!”李君度面带诚恳的说道。

    一群仆从不敢不从,一面往池子里加热水,一面还把里面的水取出,一进一出,荷花池里的水越来越热,钱谦益瞪着眼,咬着牙,忍受着,那侍奉他洗澡的侍女手都烫红了,李君度在亭子里却乐得自在,一边处理着军务,一边问:“水凉吗?”

    钱谦益满头大汗,兀自倔强:“凉,水就是太凉!”

    “继续加热水啊!”李君度又说。

    一个仆从提着滚烫的开水走到池边,倒了下去,却是脚下一滑,摔倒了水桶,溅到了钱谦益的身上,钱谦益大呼:“哎哟,烫死我了。”

    说着,光着屁股就是翻身到了荷花池边,李君度哈哈一笑:“这下终于不凉了,来人,把钱谦益带走!”

章二一零 斯文扫地

    紫禁城,奉先殿。

    这里是大明皇室的家庙,供奉的是朱明皇室的列祖列宗,此时的牌位之下,或坐或站聚集了三四百人,把不大的奉先殿充塞的满满的,这里已经作为南京朝廷高官们的临时关押地点,李君度之所以选定在这里,就是要这群受大明国恩厚重,却不思报效做了汉奸的混蛋们好好在朱明列祖列宗面前好好现现眼。

    这里的几百人是江南乃至是半个中国最有权势的一群人,昔日养尊处优的他们如今沦为了阶下囚,等待着最后的命运。

    几百个人都是昨晚被围城之后抓来的,他们在半夜被惊醒,得知东番杀来,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腿脚快的被堵在了城门,腿脚慢或者贪图财物的被闷在家里,腿脚不快不慢见出不了城藏了起来,陆陆续续的被捉来,没有能跑的。

    奉先殿里是百人百态,有人真的跪在蒲团上向朱家的牌位告罪,声音很大,不知道是死人耳朵不好使还是说给门外的官兵听的,有人瘫软在地,没了往日的嚣张与高贵,有人则抱怨,见无人管,更是大声鞭挞,外面的看守忍不住,冲进来,对着不知好歹的家伙,不管他是什么勋贵,几品大员,就是一顿大耳帖子,挨了打才知道,‘气节’这个逼,真不好装,当然哭哭唧唧的也不少。

    从半夜一直折腾到下午,除了不断往里面塞人,连一点吃喝也是不给,这些人哪里受的了,索性把牌位前供奉的东西吃了,为此还抢夺起来,互殴许久,也是无人拉开。

    到了下午,殿门被打开,两队兵丁走了进来,一队用上了刺刀的燧发枪指向囚犯们,一队忙碌自己的事情,有人往梁上挂绳索和白绫,有人往桌上摆毒酒和匕首、短剑,全都是杀人的玩意,而为首一人站在那里,并不说话。

    刚才因为争抢贡品而被打哭的一文官,抹了抹泪,发现那不说话的人是那么的熟悉,细细一看,不是安亲王岳乐是谁?

    “王爷,奴才有罪,奴才有罪,请您饶恕奴才吧。”那人冲上去,抱住岳乐的腿,大声哭求。

    顿时惹来了十几个人,围着岳乐哭成一片,岳乐待他们哭声小了,说道:“诸位,在下已经不是满清的王爷了,在下岳乐,如今在东南战区司令部参赞军务,怎么能救你们呢?”

    这个时候,大家才是醒悟过来,这又不是大清打回来了,岳乐也早已投降了东番。

    “冥顽不化的狗汉奸!”负责看守的军官骂道。

    正此时,李君度带人进了奉先殿,身后卫兵架着钱谦益,全身上下蒙了一层棉被,里面光溜溜的,头发也还未干呢。

    “首辅大人.......您.......,您这是怎么了?”钱谦益亲信故旧不少,围上来询问。

    李君度笑道:“这位钱大人原本是想跳水为大明朝殉国的,可惜,这次水太烫了!诸位,不是钱大人不想殉国,是水太烫了!”

    众人哪里不知道钱谦益水太凉的典故,但眼下这个时节,怎么会水太烫呢,但见钱谦益被如此羞辱也是不怒,想来也是经过波折的。

    “敢问您是?”一干文官见李君度年轻,不知他是什么人,李君度又只是穿了一身普通的校官服色,旁人也看不出什么身份来。

    “这位是合众国元首之子,总管江南军政事务的李君度,李殿下。”岳乐高声介绍道。

    对于合众国的官制,这些人并不是很熟悉,熟悉的人也不知道什么叫总管江南军政事务,但他们很清楚,眼前这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家伙是可以决断自己性命的。

    当下便是有人跪下,告饶道:“罪臣参见殿下。”

    有人开头,就有人模仿,数百人跪成了一片,李君度无奈摇摇头,在不再使用跪礼的合众国,他很久没有见到过这种场面了,记忆中还是幼年时见过很多人向自己的父亲下跪,而现在,这么多人跪在自己面前,而且都是一国之干城的情况下,李君度的心中是满足感。

    “这就是权力的味道吗?”李君度内心问自己。

    一旁的钱谦益却给他泼了一盆凉水:“哼,能被这些人叩拜的,除了我大明天子,也就是你了。”

    这明晃晃的诛心言论,让李君度清醒过来,岳乐也是脸色极为难看,连骂自己该死,如果眼前是李明勋也就罢了,但不是,这是他的儿子,而且还不是嫡子,这可不只是礼数逾制了。

    “都起来吧,罪不与不罪的,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李君度倒是有一颗大心脏,丝毫不在乎的说道。

    一群人稀稀拉拉的起来,有些还不情愿,李明勋指了指上吊绳、鸩酒、匕首等东西,说道:“诸位都是朱明.......。”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方才抱着岳乐大腿哭的家伙:“哦,对了,还可能是满清的,诸位都是朱明或者满清的忠臣,如今南京城破,山河破碎,你们也算是国破家亡了,有没有愿意为大明或者满清殉国的,请自便吧,我绝不阻拦。”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甲申国难,北京城中叛明降贼者不少,但也有诸多文臣、勋贵为大明殉难,阖家而死的也不在少数,江南崩溃的时候,弘光朝廷却是一个个投降,表现的尤为不堪,此间又是崩亡之时,诸位若是愿意殉国的,便在奉先殿朱明皇室祖宗牌位前自己了断吧。

    对于忠臣义士,我合众国是极为宽容的,尔等若是殉难,必保你家妻小平安。对于殉难的忠臣,我们合众国是支持的,上吊给结绳,喝药给递瓶,你若是选择跳楼、跳河,我们也可以让士兵列队,敲锣打鼓的给你们送行,来吧。”李君度煞有其事的劝说道。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自幼受到的教育就是忠孝节义,可到了跟前,却是没了这个勇气,实际上,大家都明白,要是愿意为大明殉葬,十几年前,江南沦陷,剃发易服的时候,这些人就殉难了,大浪淘沙,士绅文人之中,真正用忠孝之心的,早在十几年前就死绝了,或者逃奔海外了。

    大家连汉奸都当的理所当然,还在乎东番占领江南?

    “没有人死吗?就没有一个吗?”李君度高声问道。

    众人低着头,不敢说话,前排的人还看向钱谦益,钱谦益闭眼假寐,装作不知。

    李君度呵道:“你们莫要看钱先生,钱先生是有这个心的,二十年前就有,只是那个时候水太凉了,这一次呢,水又太烫!诸位,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吗?我可是准备好了人,谁人愿意殉国的,我这边风光大葬,将来编列前朝史书,名字也能位列忠臣传里。”

    岳乐在一旁看着,心中冷笑:“大清就是毁在这帮子无耻之徒手中的。”

    对于这群没有礼义廉耻的家伙,岳乐是打心里痛恨,葬送了大明,又害了大清,真是该死!而且,岳乐很清楚李君度为何不顾体面的搞这么一出,从折辱钱谦益到羞辱这些官宦,他全都明白,合众国要一举灭到明清两大王朝,满清就不用说了,异族政权,算不得什么,可朱明可是三百年来之汉人正统呀。

    虽说明清结盟给朱明扣上了汉奸政权的帽子,可这个帽子还戴的不实,眼前李君度搞这么一招,就是告诉世人百姓,所谓南京朝廷的本质是什么,这个朝廷的体制是有多腐朽,道德是有多败坏。

    “真的就没有一个吗?”李君度最后问道。

    依旧是哑口无言的一群人,低着头,躲避着李君度的眼神,李君度道:“朱明无道,天子失德,大抵如是呀,机会给你们了,既然没有那就算了。”

    在一旁看了一阵笑话的岳乐却是凑声说道:“殿下,这绳子也绑了,鸩酒也温了,就连那匕首也是磨的光亮,一个没有,那岂不是白忙活了。”

    李君度笑问:“那依你之见,如何?”

    岳乐抱拳说道:“小人以为,不如选几个人出来,为大明朝廷殉葬,将来史书上也能好看一些,全了大明三百年正统江山的颜面。”

    “岳乐殿下说的极是,既然如此,你们便推举十个人出来吧。”李君度说道。

    一干官员都是不说话,李君度向前一步,看了看站在第一排的,问道:“几位这么靠前,那是有殉难之心了,不然何故站在首位?”

    那几个人吓了一跳,忙钻到后面,而后排的听的真切,生怕自己成为第一排,也是往后跑,几百个人挤作一团,互相推搡。

    “王大人,您去吧,还都南京后,一直致仕的您不是在朝廷上批判我等不忠不孝吗?”

    “是啊,王大人,您是最忠孝的,您便当第一个。”

    那王大人连忙解释:“我是从清廷致仕的,如何还能为大明殉葬呢,陈大人,您从陕甘大老远赶来,足见对大明忠心,还是您为榜样的好。”

    那陈大人赶忙说道:“哪里,哪里,我不能做殉难之臣啊,我......我到了南京,还没有任职了,穿的是清廷官服,用的是满清大印,我这辫子还是刚剪的,我是清官,不是明官,怎么也轮不到我呀。”

    一群人争执着,扭打成一团,而大部分人不敢站在前排,都往后跑,一直贴到墙边,才是作罢,后面人跑不到墙边,索性往上爬,一时之间,奉先殿里男上加男,叠起了罗汉。

    “岳乐殿下,您现在明白,我的父亲为何一定要清算这些人了吧,祖祖辈辈读的圣贤书,都扔哪里去了呢?”李君度微笑对岳乐说道。

    岳乐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身边一个年轻军官说道:“如果这些人不这么无耻,满清如何这么快就占领大半中国?”

    “快点推选,推选不出来,就全活埋在奉先殿下,算是殉葬了!”在李君度的授意下,负责看管的军官大声喊道,更是让叠罗汉上了一个**。

    “好一群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呀。”李君度笑呵呵的说着,端起桌上还算温的酒杯,递给岳乐:“喝吗?”

    岳乐吓了一跳,不知该怎么说,直接跪在地上,李君度笑了:“没有幽默感的家伙。”

    岳乐抬头见李君度把那酒喝掉,他伸手端起一杯,正要往嘴里送,李君度说道:“这一杯是有毒的。”

    吓得岳乐连忙扔掉,李君度大笑着走了出去。

    经过了一整天的时间,山地旅已经和陆战队一起控制了南京城的所有大门,占领了所有衙门和官仓,并且临时征用了所有粮店,告诉南京城市民,禁止出入十日,所需盐、米按人头去衙门领取。

    李君度找了个地方大快朵颐,一天没吃饭的他此时心情极好,吃了一半,才见岳乐匆忙来了,李君度问:“你不饿吗,吃些东西吧。”

    岳乐说道:“属下哪里有心思吃东西。”

    李君度问:“奉先殿出事了,死人了么?”

    “死人倒是没死。”岳乐接过李君度递来的胡饼,说道:“群臣激愤,把钱谦益拿了,抱怨他还都南京,陷大家于必死之地,若不是士兵及时出面,钱谦益怕是要被砸死了。”

    “真是个幸运的老东西。”李君度摇摇头。

    “殿下,您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毕竟按照新朝法律........。”岳乐提醒道。

    李君度道:“法律也是战事告一段落后才发挥作用的,现在一切在我手中,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何羞辱他们?”

    “怕是想要向世人展示伪明的本性和**吧。”岳乐说道。

    李君度赞道:“你不愧是父亲都夸奖的人,很有政治头脑,不过你说的是宏观上的,短期内,我是想掌握江南最重要的一支军事力量民团。”

    “怎么掌握?”对于民团的重要性,岳乐很清楚,但他不知道李君度怎么做。

    李君度笑了笑,指着奉先殿:“当然还要着落在那些杂碎身上啊。”

章二一一 收买

    “江南的民团少数精锐随军去了山东,部分在苏州大营供张存仁差遣,大部分还是分布在各州府,负责守城、治安等事,去除到了山东的,至少还有二十万人,甚至能到二十五万,岳乐,等解决了苏州大营和江南水师,接下来就要大规模的清算士绅、汉奸了,如果这些民团继续由士绅掌管,或者解散回乡,那么等清算一开始,士绅们就会散财给粮,把他们召集起来,与我们作对,东南战区十几万人,还要负责占领江西等地,能用在江南不足一半,若是有了这二十多万对手,这支精锐的野战部队就难以动弹了,到时候,该用什么军队去收复湖广,征讨川陕呢?”李君度认真的向岳乐解释道。

    岳乐吃惊的看着李君度,他跟了李君度半年多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总能给他惊喜,胸怀宽广,做事果决,英勇顽强,现在又展示出上佳的政治头脑和远见卓识,真是可怕。

    “可是您准备怎么做呢,那群官宦又能为您做什么呢,他们难道会支持您控制他们唯一对抗您的民团?”岳乐不解,想了想,他说道:“如果我是一个士绅,我会让住在乡下的亲族散尽家财,煽风点火,竭力抵抗,给新朝军队造成巨大伤亡,以此来和新朝谈条件。”

    “他们肯定是这么想的,只要地方永远不平静,我们就要留着他们的性命,甚至依靠他们来招抚解决。可是他们能提什么条件呢,让新朝不再清算他们,保留他们的官职、土地和资产?”李君度笑问道。

    岳乐说道:“不可能,新朝有两件事不可能答应他们,第一是承认他们的官职等特权,第二是不可能让他们继续占有这么多的资产,特别是土地,土地所有权的转变是王朝更替的最大变化!

    但是属下想来,他们至少会要求赦免他们及其家人的死罪,这是最基础的。”

    李君度道:“我可以赦免他们死罪!”

    岳乐直接站起来,想要说什么,又选择了闭嘴,他仔细斟酌了话语,低声说道:“殿下,这是只有您的父亲才能赐予的恩典,这么多新朝的敌人,中华的罪人,您一句话就给放了,那........。”

    李君度拍了拍岳乐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反问道:“岳乐,你真的以为我的父亲那么执着于杀汉奸、杀士绅、杀鞑虏?只要能夺取他们的财富、权力和地位,还有把握不让这些人捣乱,那是否杀他们还那么重要吗?”

    “不管怎么说,这还是需要您的父亲下令。”岳乐提醒道,他再次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我很感激您能给我自由和爵位,但是属下已经听说,在您父亲那里,已经有人对您的慷慨大度而不满了。”

    李君度摇摇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我的父亲比谁都明白,而且他很了解我,岳乐,我父亲委以我江南全权,我必要极尽所能回报于他,如果真如你所说,我犯了某种忌讳,甚至违反了法令和政治规矩,我愿意接受父亲和这个国家的处罚,但是我认为对的事情,我必须要做!”

    “您真的不计较个人荣辱吗?”岳乐诧异询问。

    李君度深深看了岳乐一眼,说道:“你说的是继承权吧,将来的那个位置!我当然很在乎,但是我现在要着眼的是眼前,是我父亲的事业,好了,岳乐,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相信你也不愿意介入其中。”

    岳乐退后两步,作为一个新降之人,而且是一个异族外藩,他插手其中结局肯定不会好,他低下头,恭敬说道:“殿下,您吩咐,属下去做。”

    李君度点点头:“方才我们已经击碎了士大夫们的脸皮,并且把他们推到水里,现在这个时候,伸过去一根稻草他们也会抓住,现在你带士兵过去,告诉他们,让他们给自家组建的民团、团练写信,让他们向所在的州县集中,等待接管,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家的团练听命行事,一家人性命得保,让他们在信中写明白,所有人都不会因为组建和参与民团而受到责罚,新朝会按照每人每月一两白银、五斗米的薪饷标准继续雇佣他们,去吧!”

    李君度手下不缺银两,他去年下半年一直在配合清算士绅,虽然浙东几个州府都清算过了,但仅仅从浙西就清算得到超过两千万的白银,还有暂时无法统计的贵重物品,至于田亩、房产那就更多了,而江南又是这个国家最富裕的地方,如果能清算下来,只算贵金属金银的话,也不会低于八千万之数,至于米粮,更是不缺,如今杭州、大本营,到处都囤积着战备粮食。

    而民团一个月才一两银子,即便算作二十五万人,一年也不过三百万两罢了,一年的时间,足够合众国清算主要的士绅,完成对江南的正式统治。

    而民团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们本身就与士绅息息相关,民团的统帅一般是士绅的亲族子弟,军官则是护院、家丁或者收拢的散兵游勇,而大部分的士兵则多是佃农、奴仆等,这些人对士绅知根知底,清算士绅最合适不过了。

    南京,观音门。

    观音门本就是南北交通之要道,几个码头连成一串,各类商铺房屋成排,是商贾云集之处,因为靠着长江,未免东番顺江袭击,所以早在满清统治期间,这里就修筑了一个水寨,布设了各类火炮,如今水寨之中聚拢了几千团练士兵,乱哄哄的。

    观音门到佛宁门的城墙是依山而建的,山顶布设有炮台,居高临下,加上可以封锁长江的水寨,可以威慑城内城外几里的范围,年前主力北伐之后,这里的防御便是少量的王师加大量的民团,现如今,南京失守,诸将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而此时,在水寨外百丈,陆战队正在开锅做饭,饭菜的香味被风吹到了水寨之中,士兵们嗅到,肚子更是咕噜噜的叫起来,要知道,水寨是屏护南京的,就近获得补给,哪里想到,水寨未失,南京先丢了。

    “妈的,这是故意在门前做饭,馋弄咱们,将爷,发炮吧,打他们个鸡飞狗跳。”堡寨门口,几个团练军官对负责堡寨的团练总兵黄维说道。

    黄维摆摆手:“休要胡说,昨晚乱了一夜,蜀兵不是人家对手,咱们能怎么着,打了炮,杀了人,那可不是死罪么。”

    “将爷,有人来。”一个眼尖的喊道。

    众人看去,那人一身仆从打扮,手里提着一个包裹,不似东番使者,倒像是以往在堡寨里吆五喝六的那些恶仆,近到跟前,黄维说道:“那不是黄昌吗?”

    “是啊,那不是老爷跟前的黄昌么?”黄维身边的人说道。

    “团练总兵黄维可在堡里,我是黄昌啊,黄维是我家七老爷啊。”黄昌在水门外大喊。

    不消多时,黄昌被人带进去,喝了两口茶,黄维问道:“黄昌,大老爷怎么样了?”

    黄昌说道:“哎呀,从前儿闹了半夜,昨又是一整天,整个南京城就没几个人能跑脱,大老爷、四老爷都被他们抓了,夫人公子他们被闷在家里,老爷被带进了皇宫,我们都以为死定了,今早,东番兵上门,把小的带去了,一行去的还有几个官员家的仆从,送去了衣服和食物,哎呀,那奉先殿关了好多的老爷啊,各部各衙门的都有,比朝会还齐整呢。”

    “说,大老爷让你来做什么,是不是要我们投降!”

    “准是东番兵逼的,那群家伙对待官宦人家从来凶狠,大老爷肯定吃苦了。”

    黄昌摇摇头:“老爷没吃苦,只是让我给各家捎来了信。”

    说着,包裹打开,七八封信散开,都是团练各级将领家的家主、族长写来的,内容都差不多,让其出寨子投降,可免阖家老小死罪,若是不投降,便是万炮齐发,鸡犬不留。

    “他们真的说投降就能免死,还给团练的弟兄发饷银?”黄维问道。

    “七老爷,大老爷是这么说的,大老爷让我告诉您,看在同宗同族兄弟的份上,可莫要冲动了。”黄昌跪在了地上。

    黄维喝道:“我问你的是,大老爷如何信得过这话!”

    黄昌擦了擦泪,说道:“大老爷说,这话信得,是东番元首家的长子说的,老爷还说,那人和咱们大明的太子、亲王是一样的,说话肯定管用。

    对了对了,小的还在皇宫里看到了原来那个鞑子亲王岳乐,小的不认得,但是一众老爷们都说那是安亲王,大老爷说了,那位李大人连鞑子的亲王都能饶,说不杀团练就不杀。”

    黄维点点头,当初浙江传来消息,说安亲王投降被赦免,此时出现在南京,倒是不得不信了。

    另一团练参将问道:“黄昌,我问你,除了保命和发饷,东番还答应什么了么,我们投降,还清算不清算了,这官职保的住保不住?还有就是,家里的地和财产答应保护了吗。”

    “没有,就说不杀一人,还有就是发粮发饷。”黄昌老实的说道。

    “那投降什么!”参将把信拍在了桌子上,骂道:“老子出来当这劳什子参将,还不是要保一家平安富贵,他东番不答应,老子就不降!”

    黄昌道:“王参将,东番可是说了,不投降的不仅全杀了,而且抓到家人也发配到澳洲和新西兰去,我家大老爷说,那是几万里外的大海岛,小一半的人得死在途中。”

    参将问道:“黄总兵,你看怎么着。”

    黄维思忖着,说道:“投降铁定是要投降的,但咱们好歹先打一打,只要打赢了,就能再向东番人要价。”

    “对,东番人手里根本没有像样的火炮,未必是咱们对手。”那王参将也是这般说。

    黄昌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求道:“七老爷,您可别犯糊涂啊,您这么一打,可是害了咱们黄家满门啊,方才来时,那李大人塞给了小的十两银子,说定然有人抗拒天兵,让小的把支持打仗的人记下来,出去便是砍了他们全家男丁的脑袋,若是小的没记住,便把所有将领家的男丁砍了!七老爷对小的恩重如山,小的才不能不说出来啊。”

    黄维大惊失色,心道幸亏当年救过这黄昌一命,若是今日换了旁人来,自己一家性命怕是保不住,要知道,将领们的家眷多在南京城内。

    “你没有骗我?”黄维问道。

    黄昌连忙摇头,他当然骗了黄维等人,只不过是漏了一句,那就是得不到名单,他也要死。

    “老子就不信了,他李君度十几岁的孩子,事事料得先机,老子不降,不降!”说罢,便是离开了。

    “七老爷,您呢?”黄昌问道,其余一干将领也是这般。

    黄维叹息一声:“诸位兄弟,自谋前程吧,我黄维可不想见兄弟子侄死于非命!”

    扔下一句话,黄维领着团练中的黄家人便是离开了水寨,一些将领愤愤不已,但思来想去,还是跟上了,也有人跟着那王参将,就是不降,要求免其所有罪,保其家眷资产,才能献寨投降。

    黄维和其他将领带走了两千多人,确定没有人愿意投降后,一队陆战队士兵把四个男子推搡到堡寨门前,让其跪在地上,抬起头,水寨内众人一看,是王参将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兄弟,随着一阵枪响,这些人被枪毙,继而放了几个不投降将领的幼弟幼子进去,说是再给半个时辰,不投降,便再杀,这一次,一下拉到门前上百人,都是诸将的亲族。

    “论起狠辣来,这大公子比咱们元首还要果决,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多亚看着水寨前发生的事情,笑着说道。

    “这种事,也就大公子能干,咱们要是做了,呵呵,军事法庭那群家伙,非得扒咱们一层皮。”韩玉生也是饶有兴致:“不过,这事还是会被那群苍蝇瞄上的,大公子也得少不得麻烦,岳乐,你说呢?”

    岳乐摇摇头,谨慎的没有说话,他心里却是感觉,这是李君度自污的法子,试想一个没有继承权的长子,不到二十年执掌兵权,光复地方,若是做的圆润无缺毫无瑕疵,才是真正的麻烦。

章二一二 收编

    砍杀了第一波人后,观音门水寨安静了一会,继而乱将起来,枪炮声和刀光剑影出现,很快便是有卸了甲胄抛了刀矛的兵将跑了出来,问过之后才知道,想投降的兵将和王参将一行进行了火并,水寨之中近两千人马杀成了一团乱麻。

    李君度听了这个消息,也只是笑了笑,对投降来的黄维说道:“黄将军,劳烦你去一趟,平定暴乱吧!”

    黄维连忙抱拳领命,带人反围了水寨,水门早已乱了,直接冲进去,打了不消两个时辰,就是拿下了王参将的人,王参将本人自杀。

    处置完反抗的观音门水寨,黄维带兵来到了东关,发现原本在自己麾下乱哄哄的团练士兵此时已经排列成十几条队伍,队伍的头摆着一张桌子,坐着几个军官,脚下摆着的箱子里的全是银锭,都是户部银库里拿出来的,队伍一边登记,一边发银子,拿了银子的人接着被打乱了,三十到五十个人一组,跟着五个新朝士兵走了。

    黄维心道这是被拆散整编了,但又无能为力,他走到李君度面前,把王参将的人头扔在地上,禀告道:“殿下,水寨已经平定。”

    李君度道:“辛苦黄总兵了。”

    “罪将不敢贪功。”黄维赶忙告饶,抬起头,试探道:“不知殿下如何处置我等这些罪臣。”

    李君度道:“团练的兵,一百人编制一个保安队,十队编一个保安团,五个团编一个保安旅,直接隶属东南战区,你们这些团练的将校,若愿意效忠新朝,便继续在保安旅里服役,立功赎罪,若是不愿意,直接编到战俘营里,等新朝审明罪责再行处置吧,总归不会要尔等性命的。”

    李君度说着对身边的侍从官一招手,侍从官带人抬来两箱子白银,李君度说道:“方才平乱的兵将人人有赏,出阵的赏一两,杀贼一人的赏五两,把总以上各赏三十两,黄将军替本官把赏金分下去,再行分说。”

    “叫什么,家是哪里的,和黄家什么关系.......。”书记官拿出一张表格,直接问道。

    那士兵眼睛好不容易才从满箱银子里拔出来,说道:“小的马有才,就是南京人,小的是黄家的家生奴才,原先在黄记当铺里做学徒,被强送到营里做兵的。”

    书记官细细写好,旁边的士兵已经剪碎了银子,称了一两,扔给那人,士兵嘟囔道:“还是咱合众国好,一两就是一个银元,伪明就是落后,用银子还得称,麻烦死了。”

    书记官笑了笑:“放心吧,再过两日,主力到了南京,便带来银元了。”

    二人说着,书记官已经写好了,把登记表与其他的夹在一起,又拿出一张桑皮纸做的契书,上面盖了东南战区司令部大印,很快就把马有才的名字、籍贯填好,撕下下面一部分,递给了将银子放在上面,推到了马有才面前。

    马有才乐呵呵的收好银子,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那桑皮纸,问道:“长官,这是什么?”

    “永佃契约,看到右下角那个圈了吗,按手印在上面。”书记官说道。

    “这不会是地契吧。”

    “哎,看着很像啊,不会给咱们弟兄分地吧。”

    后面的人凑上来,叽叽喳喳的讨论,书记官拍了拍桌子:“这叫永佃契约,不是地契。”

    “有什么用?”马有才问,他忽然向后退了一步,说:“不会是卖身契吧。”

    “卖你娘的卖身契!”书记官老于行伍,本身就不是好脾气,骂咧咧的说道:“你们这些团练兵不会永远当兵,不当兵,你们干什么,还不是得回家种地,这永佃契约便是新朝租给你们的地,虽说不是送给你们,但却是永远佃租给你们的,想种多久种多久,你们参与保安旅,等退伍了,就能拿这永佃契约去衙门分地,一个人十亩。”

    “我不要!”马有才把契书扔在了桌子上,他把手藏在身后,说道:“长官开恩,小的不愿意当军户。”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书记官骂道:“哪个让你当军户,咱们新朝就没有军户。”

    “真的!还有这等好事?”

    “是啊,你不要老子要,想种多久种多久,那不就是白给的地么。”

    马有才见有人来抢,又把契书抱在怀里,书记官摇摇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马有才憨憨一笑,抓过印泥就要按手印,却被书记官拦下了,书记官甩了甩手里的副约,说道:“你们都听好了,这契约,你们一份,我手里一份,两份合一才能分地,一个个都老实点,若是当了逃兵、犯了军规,这好事就没了。”

    一众团练乡勇纷纷称是,一个个上前领银子和契约书,至于五斗米,那得等服役一个月后,才行结算,等分派完了,便是去吃饭,大锅煮的白米,炖的鱼肉,还有就是不限量的杂粮饼子,吃饱喝足后又是被要求排队,只不过这次却不是发东西了。

    书记官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二十多个酒坛子,上面贴着一个字帖,写着一个名字,士兵们大多都不认识字,少有几个识得几个的发现酒坛子上写的是团练将领们的名字,而在酒坛子前还摆了两大簸箕豆子,一簸箕红豆,一簸箕黑豆。

    一群人围着锅吃着,马有才端着碗跑了过来,方才每一口锅派一个伶俐的去听吩咐,马有才被派去了,马有才见大家满脸求知,说道:“都打听清楚了,都清楚了。”

    掌勺的给马有才盛了一大碗米饭,浇上一勺子鱼肉和一大块咸菜,马有才吃了两口,耐不住性子开始介绍起来了,说道:“那群长官说那叫红黑账,等吃完饭,便是一人发一个红豆一个黑豆,让咱们自己选,原先团练里,把总以上的爷,咱们想跟着谁,就把红豆扔那酒坛子里,咱们不想跟着谁,就把黑豆扔贴了名号的酒坛子里。长官们说了,红豆多,黑豆少的才能继续当咱们的将爷,那些黑豆多的,全都抓起来。”

    “那还用说,咱们当然是跟着黄七老爷了,把黑豆扔成游击那里,七老爷虽说平日爱摆谱,但从不克扣咱们的钱粮,以前说发五百文,就发五百文,说给五斗米,就给五斗米,那成游击,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说好的五百文,给三百都得求爷爷告奶奶,给的米也是糙米陈米。”

    “我也给黄总兵投红豆,黑豆给他身边那个叫黄贵的千总,妈的,这就是个地痞头子,上次我就是抬东西慢了点,就结结实实吃了他三十鞭子,忒也狠辣了。”

    “兄弟们,不是说让咱们跟着东番的长官吗?”有人问到。

    马有才摆摆手:“一个保安队一百人,一共五个长官,三个新朝的长官,两个团练的爷,对了,还有一个宪兵长官,说是掌军法的,你们看那戴袖标的么,就是他们,大家伙可都小心点,别惹那些人,听说新朝的长官也不敢惹他们呢。”

    忙活了两天,南京周边的伪明军队,无论是正规军还是绿营,哪怕是平西藩的蜀兵,只要投降的,一律被东南战区收编,所有主动投降的将领免死,而一轮红黑账的简单清算后,诸如黄维这等薄有仁名的将领直接被赦免,在剔除恶将、**之流后,许多将领也被留在保安旅中任职,以戴罪立功,而所有的士兵,只要投降,便是免罪、发饷和分地,战区军队所过之处,便是百姓之中,有军事经验的人,哪怕是水贼、山匪之流,愿意入伍也一概收编。

    李君度要的就是这种局面,地方乡绅想要抗拒新朝统治,抗拒清算,必然要动兵马,但地方上真正有作战经验的人也就那些,战区收编一个,乡绅那边便少一个。

    李君度不仅在江南进行大规模的收编,还对负隅顽抗的军队进行无情的征讨和处罚,第一个被选定的就是江阴要塞中的江南水师施琅部。

    且说钱玉新率领两个混成旅穿越太湖,在无锡登陆,立刻遭遇当地团练和苏州大营的攻击,结果耽误了时间,实际上,负责苏州大营的张存仁一度认为这支军队是侧击断绝苏州大营主力后退之路的,所以打的很是坚决。

    而走海路的乌穆已经率军从长江逆流而上,江阴以下的长江航道与钱塘江口极为类似,江面极为宽阔,但航道之上却是多有泥沙淤塞,且又是春季水位低的时候,因此乌穆并未直接带大军西进,而是在崇明岛登陆,派遣桨帆舰队和部分战列舰深入长江航道,直取江阴,目的就是展示合众国海军的规模和实力,吓住伪明的江南水师,逼其逃窜,以免威胁运兵船,可驻守江阴的施琅却没有得到全面的消息,以为这是东番的一次入侵,和他当汉奸时遇到的那些是一样的。

    施琅判断如此,应对自然如此,他直接把江南水师舰船调遣回了江阴港口,当起了缩头乌龟,按照他的经验,东番的舰船在长江水面上横行不了几天,只要封锁两岸,让其得不到补给,就能迫使其后撤,那个时候借助顺流追击,当有斩获。

    而江阴要塞多炮台炮垒,重炮防御之下,面对东番的战列舰也是不怕的,可施琅一开始就错了,当钱玉新带着混成旅突破重围,杀到江阴的时候,江南水师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江阴要塞可没有建设用来对陆地方向的炮台,钱玉新命人列阵,把十二磅野战加农炮排列在阵前,把炮弹烧红了射进江南水师的港池之中,将一直阻碍合众国进入长江的这支水师烧了个干干净净,接下来就是攻打要塞了。

    与观音门水寨的主将黄维选择投降保命不同,施琅知晓合众国对自己的仇恨,自从降清之后,十几年来就和合众国在东南江南争斗不休,他选择拒绝投降,要求合众国赦免江南水师全部的官兵,并且放其自由,保护其财产不受侵犯,但是被东南战区拒绝了,李君度做事向来刚柔并济,在南京大肆招抚是柔,也该展现一下无情的一面,震慑整个江南。

    施琅的要求直接被拒绝,而且再度谈判的要求也被拒绝,除了无条件投降,江南水师只有死路一条,站在江阴要塞上的施琅亲眼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正在炮弹和火焰中毁灭,先被清理干净的是要塞周边的各个炮台,当所有的炮台告破之后,海军舰队派遣了六艘单桅船靠近了江阴要塞,那是装载了攻城臼炮的船只,随着臼炮船落锚,很快就开火炮击,十英寸的臼炮狠狠敲打着江阴要塞的主体棱堡,巨大的炮弹将要塞上为数不多的火炮横扫一空,两艘被划桨船拖拽到要塞北面的二级战列舰也开始用上百门火炮怒吼。

    一个白天的火力展示之后,夜晚让战场趋于安静,一封信再度送到要塞之中,要求江南水师全体投降,投降者可免死,拒绝者,死路一条。

    这封信让施琅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投降派和拒绝派杀作一团,当后半夜有人打开城门,引入混成旅一部进城之后,就已经宣告了江南水师的覆灭,施琅伪装成士兵混在阵列之中,一度让钱玉新以为这个有名的汉奸逃跑了,最终还是难逃战俘营的清查,施琅被抓。

    而李君度的军令传来,曾经坚持不投降的将领被砍了脑袋,传首江南各地,而整编南京团练,镇压江南水师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到了苏州大营,在大营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原本听闻南京已经陷落的张存仁还寄希望于山东的军队可以回援,或者自己率军西撤,退入湖广,可李君度在江南各地大肆收编团练和明军,可谓釜底抽薪,听到消息的苏州各民团人心惶惶,军心大为不稳,整个苏州大营就此大乱。

章二一三 苏州乱

    苏州大营。

    “总督大人,您看这个!”江纺走进张存仁的房间,把一封劝降书递给了张存仁。

    张存仁接过来一看,发现这劝降书写的极为简单,但是重点却在反面,上面盖满了大大小小的印鉴,南京的那些高官,有官印的盖部堂官印,不是掌印官员的,则是盖上自己的私印,细细一数,不下三百枚。

    “看来南京是真的陷落了,不然也不会是这个情景。”张存仁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总督大人,是西撤还是坚守,您拿个主意呀。”江纺满脸急迫。

    “西撤?我们从陆地跑的再快,也快不过长江里的船只。至于坚守!这么多的团练都有了二心,如何还有坚守的可能,现在还未完全乱起来,真的要是对面的东番官员把老夫这颗脑袋标了赏金,不知会有多少人杀向我等。”张存仁也是没了主意。

    江纺靠上去,低声说道:“总督大人,不如降了吧,”

    张存仁握紧拳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思索了许久,说道:“江纺,你派遣个心腹,去对面大营里问问那个蛮子将领,就问他,老夫若是把大营里参将以上的军官都拿下了,能给什么待遇。”

    江纺听了这话,说道:“怎么也得让咱们家小平安,财产得保,操作的好,或许还能在那什么吉林绥靖区给总督大人弄一个汉军旗之类的。”

    这话正说到张存仁的心坎里,说道:“旗权也就罢了,能移居海外也是不错,对了,江纺,你安排妥当的人去南京一趟,直接面见那位大公子,这位大公子极为慷慨,直接找到正主,怕是更好谈判。”

    江纺点点头,随即去安排了,不消多时,再进了张存仁的书房,说道:“总督大人,安排妥帖了,南京一路,对面大营一路,都是跟着您从辽东杀出来的老弟兄,绝对错不了。”

    张存仁听了这话,大感有活路了,他说道:“不管怎么说,先得把人控制住,江纺,你传令各营,让参将以上军官前去城外大营帅帐军议,时间就定在今天晚饭之后吧。”

    江纺冷冷一笑:“是,大人,卑职再精挑细选五百个精兵,决计不会放走一个人,大人,卑职想问,要不要通知高第将军。”

    张存仁摇摇头,说道:“高第?他在东番那边可值六千两呢,江参将,你莫不是不喜欢这六千两。”

    冷风透过帐篷的缝隙,让高第面前的烛火跳动着,高第看着那盖了东南战区司令部大印的书信,难掩心中的激动,他细细读了两遍,自语道:“免罪、收编,张存仁一万两,死活不论,呵呵,这价码可真够低的!”

    亲将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将主爷,总督大人传来消息,让参将以上的军官去帅帐军议。”

    高第抬起头,问:“你可听清楚,参将以上的都去?”

    “是,将主爷。”亲将再次说道。

    “这可是稀奇啊。”高第捻着下颌的胡须,咂摸着这个命令。

    如今参将已经算不得什么高官了,在还都南京后,各营的将领都封官拜爵,底下的将领们也跟着升官发财,现在的参将,放在还都之前,也就是个千总之流的人,手下三五百个兵,实权还是那样。

    亲将说道:“是啊,将爷,还说团练的参将以上也都去,那不得两百号人么,咱们总督那大帐能装的下么。”

    高第道:“哼,看来咱们那位张总督要拿弟兄们当垫脚石了。”

    亲将靠前一步,说道:“将爷,这不也是咱们的机会么,您想想,一下拿住几百个将军,那就是拿住了整个苏州大营啊,以您和东番之间深切的关系,用东番大营可不只换来赏钱吧,到时候谋个一官半职的,也不在话下。”

    “正是这个道理,高永,挑上两百个人,分批过去,打起来之后,你再带上所有弟兄,冲杀过去,把帅帐在的大营包围起来,不放跑一个家伙。”高第说道。

    “那您呢?”高永问道。

    高第笑道:“我若是不露面,怕是咱们那位总督大人还有后招呢。”

    说罢,高第多穿了一层甲,用袍服盖着,只带了十几个亲兵,便是去了帅帐,这座营都是没有变化,高第却发现周围几个帐篷都是安静的可怕,也无人出入,想来刀斧手都埋伏在里面,高第佯装不知道,钻进了帅帐,发现张存仁并未露面,是其亲将江纺在招待众将,高第故意到江纺面前打了个照面,与几个团练的总兵交谈起来,见江纺忙活招待其他人去了,佯装吃坏肚子,从侧门走出来,脱了袍服,露出把总的服饰,三步并作两步的潜逃出走了。

    很快,高第和第一批潜伏过来的士兵接上了头,远远看着张存仁的总督大旗出现在了营地之中,高第也不含糊,直接动手,他麾下的亲兵钻过栅栏,手持长刀大斧,对着看着无人的营帐便是抡圆了从营帐的腰部席卷而过,里面传出一阵阵的惨叫,不大的营帐轰然垮塌,血液和内脏迅速的蔓延,几个长矛兵上去,对着还立在地上的,无论是人还是什么家具,就是一阵刺杀,没了声音才是去了下一个帐篷。

    此时的张存仁还在帐篷里,假意安抚诸将,却发现高第不在,询问之后才知道高第外出解手了,张存仁问过江纺,江纺也说高第并无异样,于是便说等他回来,左等右等都是等不到,听到外面混乱起来,才是反应过来,张存仁以为是伏击计划被人识破了,索性立刻动手,发出信号之后,却只有百余人跑进来,而高第麾下的士兵已经在外大喊:“张存仁要坑杀将领,献于东番,大家快跑啊。”

    帐篷里的人哪个不是有刀兵的,此时反抗起来,与张存仁的亲兵杀成一团,眼见事情败露,张存仁直接放弃计划,在江纺护卫下逃进了苏州城,而高第的亲将则率领大队人马赶到,包围了大营。

    回城的时候,张存仁得到了督标营的接应,眼瞧着帅帐方向乱作一团,督标营已经来援,张存仁索性派遣督标营前去镇压,和要摘取果实的山东兵厮杀在了一起,打了一个晚上,谁也奈何不了谁,大量的将领勋贵死于战斗,逃走的人回到营中,点了自己的兵马,要么出逃合众国方向,要么加入战团,引发了更多的混乱。

    李山在自家大营看到伪明军队自己杀了起来,也是不管,直接派遣步骑出击,两面夹击,同时竖起大旗,招抚收编大营里出来的明军,而乱起来的苏州大营早已没了秩序,很多人冲进苏州城想要抢一把,李山可不能坐看这江南数得着的繁华城市被乱兵抢掠,亲率主力师冲进了苏州城,管制了整个城市。

    张存仁和高第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成了俘虏,一个灰头土脸,一个满面淤青,狗咬狗下来,谁也没有捞到好处,连个反正的机会都没有,便是被捉了去。

    苏州大营溃散,意味着伪明在江南唯一的一个重兵集团丢失,原计划在江阴和镇江上岸的乌穆改变了计划,从扬州上岸,沿着运河向北进攻,直击两淮地区。

    河南开封,朱仙镇。

    朱仙镇是当今四大名镇之一,一条贾鲁河可同舟楫,车船运输使得这里成为河南境内的交通要冲,李定国听闻已经到了朱仙镇左近了,传令全军:“快速前进,到朱仙镇再行休整!”

    李定国的大军年前从两广出发,在四个关口同时进入湖广,声势浩大,因为湖广的洪承畴去了南京,各地官将都是不阻拦,也未曾听说西南三藩又北上的迹象,这支军队一路北上,第一个汇聚点定在了长沙,沿途行军便是竖起朱明大旗,所经州县,但凡认这杆旗帜,便需要向大军输送米粮、薪饷和牲口,准备船舶和丁壮运输辎重,索要的数额按照当地的人口规模进行摊派。

    若是不认朱明大旗,不行配合举措,便是散开骑兵,自行索取,大军浩浩荡荡一直到长沙这等湖广腹心之地,也是未曾遭遇阻拦,一直到前锋渡江,伪明的湖广总督才是来到军前,让大军暂驻湖广,与援军一起赶赴江南,却是被李定国一句,北上伐清,军情如火便是挡了回去。

    湖广总督也不敢轻易开战,事实上,附近几百里也汇聚不出一支可与之对抗的军队来。

    顺利渡江之后,继续北上,进入了河南境内,故技重施,要么强索军税要么劫掠四方,李定国也不让**害百姓,每次劫掠都是冲着士绅去的,对于这等手段,他是很熟悉的,当年跟着张献忠转战四方,便是用的这等手段。

    朱仙镇名字叫镇,实际却是拥有几十万人的的贸易城市,也是有城墙的,只是码头商埠多是在城墙之外,李定国在夜晚来临前,强征了朱仙镇外的车马店,把大军安置下来,派遣使者入城,到了晚餐之后,使者回来了,带来了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马队,卸下大量的猪肉、精米和白面,显然朱仙镇的官员和士绅还是很明智的,在另外给了十五万两白银作为军税之后,李定国向他们保证约束士兵,绝不行劫掠之事。

    眼瞧着朱仙镇的代表才是剃发不久,李定国让其坐下,直接询问附近的情况,才知道,南京朝廷已经派遣官员接管了河南,河南大部分已经反正,抛弃了满清,河南巡抚等一干高官来自南京朝廷的任命,而州府县等各级官员,只要是反正了的,则继续留任,速度之快,以至于当地已经向南京上缴了一次秋税。

    “晋王殿下,待过了河,就不是咱们大明的天下了,黄河以北,咱们河南的卫辉、归德、怀庆三府,直隶的大名、广平和顺德府,山东的东昌府,济宁府的运河西以及济南府大部分,还有武定府,甚至于青州府的部分如今都是降顺了东番了,如今被一个叫做冀鲁豫军管委员会的衙门给管着,大衙门就在临清,到处都是东番的兵啊。”那使者介绍道。

    “那军管会待绅民如何?”李定国问道。

    使者回答道:“对士绅大夫那可是如狼似虎,这半年,多少黄河北运河东的士绅携家带口的跑咱们这边来,若是对普通百姓嘛,倒是没那么凶恶,连去年的税都免了,但是听说,运河以东的山东人不是被迁到了河南直隶,就是被强行拉进了城里,不让出来。”

    李定国心道,这便是合众国的作风,倒也不稀奇,他从送来的钱箱里提出一口袋的银子,砸在桌子上,对那使者说道:“你是个商人,南来北往的,消息灵通,我问你,山东打成什么样了?你若说的好,这袋银子就是你的了。”

    使者看了看那装了不下二百两的银袋子,一咬牙说道:“大约十天前,听山东来的人说,大明和大清已经联合一起,要打东番了,原本大家是不信的,心说,大明和大清打了几十年,死了多少人啊,大明又和东番一项不错,怎么反过来了呢,但昨天扬州客商说,东番从浙江打到江南了,把大明的老巢给抄了。”

    “你说的这是真的?”袁时中一把抓起使者的脖颈,问道。

    使者被捏的透不过气来,被李定国拨开,李定国对外面喊了一声,他的儿子李嗣兴走了进来,李定国说道:“你带几个人跟着这位先生去朱仙镇一趟,把那位扬州来的客商接来。”

    李嗣兴提起使者便是走了,李定国说道:“这种消息是造假不得的,你们怎么看?”

    白文选说道:“相信亲征大军和清廷也得到这个消息了,他们得到这个消息后,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各自逃命,一种则是不管不顾与合众国主力决战。”

    “或许现在已经开打了。”袁时中不太乐观。

    “晋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白文选问道。

    李定国说道:“想不到我们左赶右赶都赶不上变化的快,既然如此,我们只能分兵了。”

    “怎么分?”两个人凑上来。

    李定国展开地图,说道:“三方主力对决,那必然是速战速决的,未免赶不上这场大战,我和老袁带骑兵渡河,直接赶往战场,步兵和炮兵交给文选,文选,你把归德打下来,就地驻防,沿黄河布防,一旦明清军队失败,黄河以北有合众国的冀鲁豫军管委,河南就仰仗你了。”

章二一四 决战所在

    白文选看着地图,心中盘算着李定国的军事部署,思来想去,完全是这位晋王殿下的良苦用心,他率领步兵主力占据归德,那就是立于不败之地,无论山东打成什么样子,对于西南三藩,对于合众国都是有利的。

    如果山东战场,合众国打赢了,那么在归德沿着黄河部署的步兵就可以阻截山东战场撤下来的伪明溃兵,毕竟江南已经被东南战区光复,两淮地区并无精兵,失守不过是时间问题,伪明若是败了,肯定是要退往湖广的,归德是必经之路。

    如果合众国在山东战场失利,其主力可以退往青岛、登州等几个沿岸的据点要塞,而冀鲁豫军管会的兵马则可以向南与归德的三藩步兵汇合,一起退到两淮地区,与东南战区汇合。

    “是,晋王,步兵就交由我了,不过,您进攻山东战场,是从北线走,还是南线走?”白文选问道。

    李定国思忖片刻,便是决断:“当然是从北线走,从开封渡过黄河进入冀鲁豫军管区,和合众国取得联系,再行沿着济南、青州一线打过去,不然,贸然进入战场,容易引起误会。”

    安丘之战后,合众国方面直接宣布南京朝廷为伪明,皇帝为伪帝,发兵攻讨,这完全超乎了南京朝廷的预料,洪承畴等在安丘的军事行动原本是试探和施压,却不曾想直接导致两国关系的崩溃,就此,明清联盟提上了议事日程。

    很快,伪明朝廷檄令全国,宣布中华合众国为叛逆外藩,李明勋为窃国巨寇,而南京朝廷将践行弘光时代遗留的联虏平寇的国策,联合满清,以平东番寇贼。

    而顺治也在青州遍发檄文,声言要为君父复仇,为友邦靖难。双方一拍即合,公开的进行接触,商讨结盟之事。

    原本是非常顺利的,顺治按照当初交代索额图的条件,逊位、去号、归还旧土,一切谈的都很妥帖,但是随着江南生变的消息传到北方,形势为之一变,江南生变,很有可能会失守,明清之间角色为之翻转,江南生变之前,是满清急需结盟,处处妥协,而江南生变之后,耐不住性子的变成了朱明。

    原因很简单,此次朱明北伐几乎是倾国而出,江南、两淮都是空虚,且不说南方沦陷将会失去粮饷支援,士兵也会因为家属被掳而军心动摇,就只是来自南方的背后一击就是受不了,若是在山东不立刻取胜,那么占领江南的东番军队会沿着运河北上。

    因此,原定的明为主清为藩的战略是无法执行了,洪承畴亲赴青州与顺治会面,商讨此事,定下一个基调,那就是明清约为兄弟之国,平等友邦,共平东番,至于山东取胜后,如何分配领土和斩获,这些都没有进行谈判,原因很简单,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洪承畴在青州大营又接到一个让他重创的消息,早在去年末,西南三藩就已经出兵,深入湖广,渡江北上,领兵之人正是晋王李定国,打出旗号北上伐清。

    洪承畴不知道李定国与合众国是什么关系,但他已经无力派遣精锐阻拦了,明清两国已经被逼迫到悬崖边,拖延下去,只能是崩溃和失败,唯有奋起一搏,杀败山东东番之主力,才可有一线生机。

    确定结盟之后,清军大军从青州大营出,向安丘进发,而明军主力也从沂州出发,向安丘进发,双方决定在安丘会师之后,直击东番在山东的老巢青岛。

    明清两国着急决战,李明勋却是一点也不着急,他接到的江南消息原本就比洪承畴和顺治接到的要全面,李君度攻占南京后的第五天他就已经收到了消息,而李君度还简单的向他报告了进军和招抚计划,李明勋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快速平定江南,断了明军的退路和明清两军的粮饷来源,毕竟淮安粮草大营与东南战区主力军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天险和军队了。

    因此,在向伪明政权宣战之后,李明勋直接驳回了北洋战区那主动出击,各个击破的计划,命令全军全面后撤,放弃胶莱运河以西的所有城镇,坚壁清野,如果不是顾及登莱有三百多万百姓会受到敌军的威胁,李明勋甚至会把军队直接撤到青岛要塞区,利用那里的要塞把明清这几十万军队消磨干净,而不是去和两支军队公平对决。

    当然,撤往青岛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李明勋是不会容许满清和伪明再度肆虐登莱,而且也不想失去这个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而促成李明勋主动迎战的还是洪承畴秘往青州,勾连满清这件事。

    安全局在满清方面知道了洪承畴到了青州,见了顺治,但是同样的情报却没有在沂州获得,包括马吉翔在内的伪明高官都不知道这件事,由此,安全局和统帅部产生了一个错误的判断,那就是敌军可能要逃跑。

    江南光复,湖广空虚,三藩北伐,想与合众国决胜而不得,最稳妥的办法应该是把青州大营和沂州大营这两支精兵撤往北方,再徐徐图谋,纵然有冀鲁豫军管区的阻碍,纵然会有合众国主力追击,但总会可以把主力带走的,如果是在北方敌境纵深决战,李明勋宁可选择在胶东半岛一决胜负。

    安全局甚至预计,伪明那些领兵的勋贵将领可能会直接诛杀明帝,再归满清,反正江南已经丢了,相对来说,还掌握华北的满清似乎更有前途。当然,这一切判断都是错误的,无论是顺治还是洪承畴,都想破釜沉舟,与合众国一决胜负。

    李明勋最终做出的战略决策是收缩防御,预设战场与清虏、明贼决一死战,而李明勋选定的战场则是胶莱运河以西的百脉湖地区。

    百脉湖位于高密城以北,是胶河与五龙河汇聚低洼之地形成的浅水湖泊,除了夏秋多雨季节,其更像是一片方圆七八十里的沼泽地,从明中叶开始,本地百姓便大规模开发百脉湖,挖沟放水,垫土淤田,百脉湖的面积不断缩小,而合众国两度主政山东,为了屯田种粮,也是进行过开发,特别是深挖胶河河道,把百脉湖水引入胶莱运河,让这片湖泊彻底消失,只是在多雨季节,再度沦为沼泽。

    百脉湖东北方向便是运河,东南则是胶州旧城和胶州新城,从胶州港到百脉湖,陆地运输仅有百余里,而春季开化之后,舢板小船便可以沿着运河直达百脉湖地区。

    李明勋将陆军主力从运河向西南,沿着百脉湖构筑工事,布置营寨,一直延伸到已经半废弃的高密城,将高密作为一个防守的重要节点,拉开了六十余里的防线,除了少数兵马沿着胶莱运河警戒,全部主力布置到了百脉湖的东南的大营里,包括第2、第4、忠贞军、近卫第一军、战区下辖的七个混成旅或者独立旅,另有朝鲜、日本外藩援军组成的东方军团四万人,郑彩率领的外藩军团四万五千人,此外还有九龙、婆罗洲、非洲、巴拉望等开拓公司组成的内藩军团三万八千人,合计兵马超过三十万,另有后勤、辎重、舟桥、守备等后备力量,及其指挥的壮丁、义军共计二十万,整个百脉湖大营,连绵几十里,五十多万人,二十多万马骡进驻其中。

    李明勋在百脉湖预设了战场,明清联军别无选择,如果他们执意向东,越过运河进入胶东,还是向南从百脉湖东侧进攻,那么陆军就可以穿越冰封的百脉湖沼泽区,把明清联合从中切断,分割包围,明清联军只能从西北方向进攻,穿越这片冰封的沼泽区,去撞合众国强力的重兵集团。

    初春的百脉湖,还是没有从凛冬的酷寒之中摆脱出来,冻硬的地面和各类杂草、灌木夹杂其中,部分地区还是厚薄不均的冰面,这里没有干净的水,没有可以信赖的道路,甚至连取暖用的柴草都少,构筑工事用的石块和木头要从几十里外运来,即便是挖土,也要刨开冻硬的地面,附近的村庄完全被陆军破坏烧毁,就连百脉湖里的一些草窝子和灌木丛也被点燃,在坚壁清野方面,合众国一旦做出决定,就会执行的非常彻底。

    在安丘,明军与清军完成会师之后,洪承畴立刻向大半年没有得到有效补给的清军提供了四十万石军粮,顺治与永历甚至没有来得及会面,两军便是同时开拔,向百脉湖方向前进,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江南的消息很快会传遍北方,军心会不稳定,将领会有退意,唯一庆幸的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对面的合众国没有提出更为宽容的劝降条件,但合众国进驻百脉湖东南的消息已经传来,必须加快速度进军,尽快进入战场,立刻开战,若不然,对面那支专业的军队,肯定会筑造出不亚于临朐、青岛那样的防御工事,届时,明清联军的兵力优势将会完全丧失,一旦战争变成了消耗战,那注定是失败的。

    冷冽的寒风中,索额图站在顺治的大帐之外,听得里面传来低声的讨论声,那是大清皇帝正与明朝督师在讨论军略,只有他们二人,并无旁人再侧,讨论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而索额图得到了一个非常紧急的消息,急需要见到皇帝。

    终于,洪承畴从大帐之中走出,紧皱眉头,返回了明国的大营,而顺治也很快召见了索额图这个他宠爱的臣子。

    “主子,奴才得到消息,江南大变,南京、苏州、扬州、镇江四地已失。”索额图焦急的说道。

    顺治手里端着的茶杯晃动了几下,咣当放在了桌子上,他怒道:“难怪洪承畴这个老贼这般急着进攻,朕还以为其担忧东番工事形成,难以展开的缘故,原来是江南已失,哼,这个老东西!”

    索额图连忙说道:“主子,江南没了,明**心不稳,这仗打不了了,咱们还是按照太后的法子,撤往北方,背靠草原、长城,南依直隶山西,再行谋划吧。”

    顺治冷冷一笑:“闭嘴,索额图,你那是温水煮青蛙的法子,终将会葬送大清,此间若是撤了,任凭东番消灭朱明,占领中原和江南,那我大清最多也就苟延残喘几年罢了,不可!”

    顺治站起身,在帐篷里来回走动,仔细忖度,说道:“是到了奋力一搏的时候了,这个时候,不能犹豫,这是唯一战胜东番的机会,日后.......日后也不会有了!”

    “可是......主子,如今后路被断,前途迷茫。”索额图出言说道,但见顺治已经暴怒,说了一半,也就闭嘴了。

    顺治骂道:“索额图,不必说了,此战决断天下大势,胜则海阔天空,败则万劫不复,你若是心中无把握,不如到佛像前,为大清军好好祈祷一番啊。”

    “奴才该死!”索额图深感自己无能。

    顺治招招手,示意他到地图跟前,眼前的地图已经被画的有些杂乱,可以看出,皇帝和洪承畴把联军布置在东番阵列前约四里,占据了百脉湖之中的几个沙丘土台,联军没有混编,而是分为两个部分,左翼是清军,右翼是明军,但两位皇帝则都居于中央之地,以便指挥全军,实际上,明军也多是前清军,对于满清的指挥和调配并不陌生,只是担心顺治把自己当了炮灰,才是坚持不合营,不混编的。

    而在地图上,索额图没有看到安置大军和包衣的大营,他已经明白,顺治已经孤注一掷,进入战场便是直接展开进攻,这就是破釜沉舟,要以命相搏杀了!

    看到这里,索额图感觉到的是深深的无力,或许自己真的该找个佛像,好好祈祷一番,祈祷满天神佛可以庇护大清,庇佑天子,赢得这场战争胜利。

章二一五 旁观者清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青岛的办事处是青岛中央大道上一处哥特式风格的建筑,在这条街道上,这类西式的建筑并不罕见,英国东印度公司办事处、葡萄牙驻山东公使官邸、丹麦东印度公司办事处,而在一个幽静的角落,还有两处教堂,一处属于基督教,一处属于天主教,唯有外籍人员才可以入内。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驻华代表是李明勋的老熟人达扬,他原本应该在会客厅里与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执掌者,已经是男爵的诺顿爵士品尝来自菲律宾的咖啡,却是被法国东印度公司代表科隆所打扰。

    对于科隆这位荷兰东印度公司曾经的前辈,坚定的对华强硬派,达扬并不感冒,只不过其代表法国东印度公司的东方总督这样一个身份让达扬无法慢待罢了,达扬与诺顿爵士约了晚餐,但科隆却在门外执意不走,两个人只能停下讨论一半的议题让中国分享日本市场,将科隆请了进来。

    科隆已经改信了天主教,彻底投靠了法国人,两个老熟人之间的关系实际更接近于敌人,无论法国东印度公司如何努力,无论科隆如此操作,法国丢掉在了好望角以东的全部据点是事实。

    待双方见过了礼,科隆说道:“我得到了消息,鞑靼人皇帝和中国皇帝已经结盟,他们正率领至少五十万大军向青岛而来,这里很快就会被战火覆盖。”

    诺顿男爵敲了敲眼前的桌子,提醒道:“科隆阁下,我必须提醒您,在如今公行的东方秩序中,中国这个有魔力的词语是用来描述中华合众国,而不是桃花石皇帝所在的明国,实际上,在很多愚昧而闭塞的地方,因为语言问题,中国皇帝就是那位伟大的元首殿下。

    科隆阁下,如果在这一点上,我们无法取得一致的话,相信很难交流,您说呢,达扬先生?”

    “当然,我的朋友,在我们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中国就是中华合众国。”达扬微笑说道。

    科隆见二人一唱一和,本就不悦,见达扬说的如此轻巧,怒道:“伟大的尼德兰,已经向合众国屈服了吗?”

    达扬笑道:“是合作,科隆阁下,虽然前任总督马特索尔科先生遭到了尼德兰三级议会和最高法院的通缉,但是我提醒您的是,他与合众国签订的条约都得到了尼德兰的承认,如果没有马特索尔科先生的高瞻远瞩,相信伟大的尼德兰在欧洲早已被英国欺辱了。”

    说着这话,达扬看了一眼诺顿,诺顿脸上挂着阳光一般的笑容,好像说的英国与他没有关系一样,而科隆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科隆坐下,心知自己奉献了半生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和合众国达成了合作,而脱离东印度公司的他早已成为叛徒,而非维护公司利益的英雄,一切都成定局了,科隆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的无奈清理出去,问道:“两位,我方才带来的那个秘密消息,你们准备如何应对,我认为,在这个决断大陆战局的关键时刻,所有的欧罗巴人,无论权力来自国王还是股东,无论信仰什么宗教,无论母国关系如何,我们都应该团结起来应对。”

    “这不是什么秘密消息,或者说,对我们来说不是。”达扬站起来,走到书桌后面,取出一份邀请函,放在了科隆面前,说道:“今天一早,我们就收到了合众国的邀请函,请我们各自派出代表去百脉湖战场观战,而据我所知,这支观摩团并不仅限于英格兰和尼德兰,还有丹麦、瑞典、葡萄牙、西班牙,以及东方的印度莫卧儿王朝、缅甸、暹罗、广南、真腊、马打蓝苏丹国,尊贵的代表中,还有朝鲜国王、日本天皇和将军派出的代表,对了教会也应该得到了消息,今天教堂的希尔神父向我借一匹温顺的战马。”

    科隆看了一眼邀请函,心中有些震惊,并不在于他没有收到类似的东西,毕竟法国与西班牙一样,在某些地区还与合众国处于战争状态,但西班牙人可以厚颜无耻的在另一方面与合众国合作,而科隆却做不到这一点,他来到青岛,就是奉命解除战争状态的。科隆真正吃惊的是合众国竟然邀请各国使节和代表前去观摩战争,难道他们认为自己必胜了吗?

    “你们会去吗?”科隆诧异问道。

    诺顿笑了:“当然,我很荣幸的接到邀请,而且会欣然赴约,代表伦敦的绅士们,也代表整个英国和伟大的国王见证东方最强国家的胜利和统一,这是一场百万人规模的战争,不是夸大,不是宣传,而是真真切切的百万人,在欧罗巴,有几个百万人以上的国家呢?相信我这一生,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吧。”

    “那位阁下伟大的事业将要达到顶峰,他需要见证者,也需要歌颂者,而我们恰巧适合担任这样的角色,相信在他取得胜利之后,也不会吝啬向他的朋友和见证人赐予一些回报,比如开放日本。”达扬也是兴致昂扬的说道。

    科隆见两个人都是信心十足的模样,好像不是踏入危险的战场,而是去参加一个盛大的舞会,他高声问道:“难道中国就不会输,你们不担心鞑靼皇帝和桃花石皇帝在获得胜利之后,把你们投入监牢,让你们生不如死吗?”

    “中国怎么会输?”诺顿男爵不禁哑然,他疑惑的看向科隆:“科隆阁下,失败者最了解胜利者的强大,相信在我们这些人中,您是败给中国最多的,您难道不是应该对中国对元首最有信心的吗。”

    科隆用拳头砸着桌子:“那是在海上,在海上!中国的海军的确很强,在欧洲以外,绝无敌手,但这是陆地决战,他们只有对面一半的军队,如果他们的陆军像海军一样强大的话,那么早就赢下这场该死的战争了,而不是在这个所谓圣人之地与鞑靼人纠缠一年半!

    中国人动用了全部的陆军力量,在这块土地上没有奈何鞑靼皇帝的军队,现在桃花石皇帝的军队也来了,带来了大炮和火枪,他们怎么可能会赢?”

    达扬与诺顿相视一笑,在他们的眼里,科隆就像是一个愚昧的蠢货,显然,他对中国的力量还不太了解,当然,这并不能怪科隆,毕竟科隆是最近才来到青岛的,他来的时候,他们二人亲眼见识过的那些军队已经赶赴了战场,而科隆作为敌对势力来求和的代表,在这块土地上只有有限的自由,他的信息是闭塞的,见识也是浅薄的。

    “只是因为中国没有在短时间内战胜大陆的鞑靼人,您就认为中国必败,对吗?”达扬笑问道。

    “当然!就连李明勋都来到这片战场一年多,他们仍然没有战胜鞑靼人,现在又来了一个同样重量级的对手,中国肯定会失败,据我所知,在过去的一个半月到两个月时间里,他们的进攻态势已经转为了防守,而且撤退回了运河以东的地方,这就是最好的证明。”科隆挥舞着拳头,用更有力的语言介绍自己的观点。

    诺顿笑了:“可是在我们看来,这一年半的纠缠只是一个意外罢了,有些意外来自于准备不足,有些意外则是计划的变更,而有些则是故意的纵容,归根究底,这场战争还是为政治服务的,决战的延迟是为了政治上的伟大胜利,达扬先生,您认为我说的有道理吗?”

    “当然,男爵阁下,我的顾问以及尼德兰的将军们也是这样跟我说的。”达扬微笑致意。

    科隆难以置信的看向两个人,而达扬微笑着取来一幅地图,摊在了桌子上,用已经凉了的咖啡杯子压住了四角,达扬微笑说道:“诺顿男爵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将军,请他为您剖析一下这场战争吧,但是科隆阁下,作为您曾经的朋友,我希望在剖析完毕后,您能够停止您的计划,因为那会让欧罗巴各国在东方损失很多利益,也希望您在战争分出胜负前,不要向本土传递任何讯息,毕竟,坐在办公室里的绅士和贵族们是不了解东方局势的,如果提前产生的误判,对任何一个国家和公司都是灾难。”

    “好吧,那就让我领教两位在战略学上的才情吧。”科隆依旧是不服气的样子。

    “据我所知,早在三年前,也就是耶稣诞生的1660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就与鞑靼人商定海陆夹击中国,这个计划得到了尼德兰、西班牙、丹麦、法国甚至于英国的支持,由此组建了欧洲联合舰队,而那个时候,整体的计划是让鞑靼人在陆地进攻中国在福建和广东的领地,牵制住中国的主要力量,你们再从海洋进攻,而鞑靼人却希望联合舰队先从海洋进攻,僵持之后,东印度公司在1660年的下半年,挑起了长崎事变,企图让东方另外一个大国日本牵制中国的力量,对吗?”诺顿的手点在了日本上,笑着问道。

    科隆并不否认这些,因为那都是历史了,而他本人更是亲自挑起了长崎事变,他微微点头,示意继续说下去。

    诺顿说道:“因为欧洲**联盟把舰队收缩到了南非地区,中国海军无法决战,也不知道要拖延到几时,所以中国陆军率先发动了日本战争,这本能让鞑靼人和欧洲人欣喜若狂,可日本的那位将军却败给了中国现任的执政官,李海阁下,原本应该让中国失血的日本战争,却因为迅速的胜利和智慧的政治操控,让中国的实力再一次跃升,但鞑靼人和联合舰队都不想率先动手,为他人做嫁衣,一直到桃花石皇帝被鞑靼和明国的叛徒掳走,造成中国同盟关系出现动荡,因此鞑靼与联合舰队不约而同发动了战争。”

    “确实,那曾是最好的机会,可惜的德鲁伊特尔和拉斐尔葬送了这次绝好的机会,还有你,诺顿先生,你也要为欧洲在东方利益范围的整体丢失负责。”科隆几乎咬牙切齿的说道。

    诺顿呵呵一笑,或许欧洲人在东方的整体利益下降,但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却是利益跃升的,他没有理会科隆的无礼,而是继续陈述:“中国的元首阁下把重心投入到了海洋方向,所以联合舰队的压力很大,那个时候,虽然中国人对海军实力有信心,但是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取胜,所以在陆地的进攻很保守,按照那位元首阁下原本的计划,1661年下半年在山东的进攻应该以消灭鞑靼人在山东的精锐为目标,也为了牵制鞑靼人在福建的进攻强度,可惜的是,那位背叛者张存仁却及时收缩了兵力,利用早已修筑的青州大营工事和山东本地地主的支持,坚持了下来,使得当时的统帅只能等待重炮等技术兵器和更多军团抵达。

    那个时候,中国人肯定是想先占领山东,再攻击中原和鞑靼人的首都,但鞑靼人却不想失去山东,于是鞑靼人皇帝率领精锐南下到了山东。而这给了李明勋阁下一劳永逸的机会,所以决战再次被拖延,当然,中国陆军海外援军甚至北洋军团中部分军队不适应山东的严酷天气,也是造成战事拖延的因素。

    之后,元首得到消息,鞑靼皇帝要把南方最精锐的鞑靼军团调到山东,这让元首的野心更加膨胀,吃掉鞑靼一族全部的精锐,就是拆掉鞑靼帝国的骨头,这太有诱惑力了,因此,元首把最适应北方战事的一个军团调遣到了鞑靼人的起源地,并且在辽东那个地方取得了胜利,而北洋军团也在山东包围了鞑靼人的精锐军团,原本战争应该在去年结束,可桃花石皇帝得到了对鞑靼和中国都不满的地主和官员的支持,在最富庶的江南重建了他的帝国,这让元首阁下的野心再次膨胀!”

    说到这里,诺顿有些激动,他站起来,说到:“与我们欧洲的文化不同,东方帝国的所属似乎更倾向于正统,而我对正统的理解则是这片土地的百姓更倾向于接受哪位皇帝的统治,显然相对于异族的鞑靼人和商人出身,没有贵族血统的元首阁下,那位桃花石皇帝更有正统,但是元首和中国的贵族和绅士们是不可能把自己用鲜血铸就的王座让给桃花石皇帝,而还都南京则给了元首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或许元首曾经计划在消灭鞑靼帝国后再出兵攻杀桃花石皇帝的明国,但这是对正统的挑战,也是对盟友的背叛,而机会出现了,桃花石皇帝是与帝国曾经的背叛者合作,在中国人看来,他投靠了叛徒,让其正统的地位不再那么被人接受,也是元首和他的中国取代桃花石皇帝和他的明国,成为中国唯一正统的最好机会。

    而新建立的明帝国显然不是中国的对手,他们迫切的希望得到元首阁下的承认以继续存续下去,而那位聪明的元首则利用了这种心理,他对新生的明帝国的态度模棱两可,迫使其把精锐的军队调遣到山东,以增加自己的筹码,而我们那位元首乐得如此,原本在山东,他只能消灭一个帝国,现在是可以消灭两个了,而这两个帝国任何一个都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联合,而联合则意味着,元首在政治上取得了全面的胜利。”

章二一六 三皇只战 大阵

    诺顿重新回到科隆面前,说道:“现在您明白了吧,虽然中国没有想到在山东的战争会持续这么久,但目前的局势却是对中国最有利的,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元首的长子已经攻入了桃花石皇帝视为核心的江南,而除了西南某位吴姓背叛者,在富饶的长江中游和广袤的中原、长城南北,乃至一直是东方帝国威胁主要来源的西北,都不再拥有一支可战的军队了,这是一场国运之战,如果在去年胜利,中国只会多一到两个省,而在现在胜利,中国得到的将是整个东方大陆。

    山东战场就是元首阁下亲自打造的一块吸铁石,把所有阻挠他的势力全都吸引过来,一网打尽,所以,以往未曾大胜只是意外,是蛰伏,当战争再度开启的时候,就是一个新帝国的诞生,鞑靼皇帝、桃花石皇帝,还有未来的中国皇帝,三皇之战,一战而得天下,这才是事实!”

    科隆一时愣住了,在诺顿男爵的讲述中,他得到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的讯息,如果说明清两大帝国的联合是李明勋的有意放纵和引导的话,那他只能是在拥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才敢拿这么些人和资源去赌,而且江南的丢失也是他所不知道的,那意味着两大帝国后路的断绝。

    “科隆阁下,如果您没有收到邀请函,我希望您能以私人身份加入到我或者达扬阁下的队伍之中,当然,您如果没有信心的话,我可以为您提前准备两匹好马还有一艘纵帆船,一旦战况有失,您可以迅速脱离。”诺顿站起来,诚恳的邀请。

    科隆有些诧异:“我?为什么邀请我?”

    诺顿和达扬相视一笑,达扬说道:“科隆先生,我们三人虽然各自属于不同的国家,但真正的利益却是与所在的公司挂钩的,而本土的贵族、国王和主教们考虑对华关系的时候,却从不把这些放在心上,据我所知,天主教会在联合欧洲主要强国,特别是在西印度拥有利益的国家,要联合行动,针对中国,将之排斥到美洲之外,我们担心,如果真的到那一步,中国也会把我们排斥在非洲和亚洲之外,或许那有利于欧洲本土,但绝对有损我们的利益。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希望所有在好望角以东地区拥有利益的人或者组织,在对欧洲本土的汇报中,能真实的反应东方国家的实力和决心,这一点,我已经和达扬先生、葡萄牙人和丹麦人取得了一致,也希望您能加入进来。”

    “我明白了,但如何汇报,我需要看到结果之后再决定。”科隆坚持着最后的倔强。

    诺顿不在乎的耸耸肩:“当然,我们需要只是报告事实即可。”

    两日后,百脉湖。

    李明勋穿着一身普通的近卫骑兵军官的军服,骑着一匹马出现在了大军前沿,虽然合众国是预设战场与敌军决战,但因为明清联军的高效率,大军仅仅提前四天进驻百脉湖,当明清联军的骑兵洪流从西北方向滚滚而来的时候,陆军也仅仅是全面展开罢了。

    百脉湖地区并不是完全的平地,在沼泽区边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高台,有些是土丘,有些则是沙梁,还有就是百姓开垦形成的围子,随着明清联军的抵达,并且直接进入百脉湖,摆出进攻态势,李明勋也让大军收缩,占据了沼泽边缘区的几个高地,在高地上布设了重型火炮,而主要阵线则在高地之后,也就是沼泽区外,这样可以保证大军在坚硬的地面上作战,而前沿的高地则形成突出部,形成致命的交叉火力,而保卫这些突出部的则多是外藩和盟军。

    虽然大军进行了收拢,可近三十万军队,其中还有十万左右的骑兵,依旧是人山人海,旌旗蔽野,大军沿着百脉湖沼泽边缘展开,东西超过二十五里,这已经超过了这个时代指挥的极限,在商讨之后,李明勋把大军分成左翼、中军和右翼。

    李明勋没有选择平均分配兵力,虽然他的战略选择是防守,但也是防守反击,而不是一味的死板,他亲自坐镇中军,执掌近卫军和四个北洋混成旅以及外藩兵团,而主力则放置在更容易展开的左翼,原因很简单,左翼濒临高密城,百脉湖靠近高密的部分开发最为完善,少有冰面、沙梁、草窝等崎岖地形,更容易展开兵力,也更容易进攻。

    执掌左翼兵团的是武行,嫡系的第二军、忠贞军两个主力军,外加三个骑兵旅和海外援军中战斗力最强,装备也最完善的内藩军团,合计十三万军队。

    而陆军司令,也是陆军中威望最高的高锋执掌右翼军团,右翼面对的百脉湖是低洼地带,多有冰面,甚至湖区,但也需要防备穿过百脉湖和胶莱运河的敌军,高锋以第四军为主搭配朝日为主的外藩军团进行防守,另有几个新训的团营增强,拥有最有利的地形,却也是兵力最薄弱的地方。

    而左翼与中军、右翼的兵力配置则完全不同,武行指挥左翼,直接把其最信赖的第二军和忠贞军摆在最前沿,而内藩军团则在侧后配置,三个骑兵旅则在最后,以备不测。而中军、右翼则是不同,李明勋和高锋不约而同的把外藩军团摆在了最前面,以精锐的近卫军和主力军作为预备部队,特别是高锋指挥的右翼,东方军团在正面阵列上一线铺开,第42师与几个新训营团作为右翼中间,而甲等师的第4师和同样强力的41师则被高锋配置在了右翼还要右后方的张鲁河的河堤密林之中,既作为预备队,同样也防备敌人绕过百脉湖与运河的中间地带偷袭。

    显然,从兵力配置上来讲,李明勋用的斜击战术,集中优势兵力在一个方向,以形成强有力的进攻能力,而在右翼则利用地形地利的优势进行防守。

    远处可以看到明清联军骑兵踏出的烟尘,偶尔有旗帜从白茫茫的旷野之中闪烁,枪声和爆炸声持续不断,在起伏不定的沼泽的地区,骑兵能发挥的作用有限,而精锐的猎兵们则可以利用地形掩护穿插伏击,李明勋在右翼主帅高锋和左翼主帅武行的陪同下视察整个战场,武行指着眼前遮盖住大片百脉湖沼泽的一片高地说道:“四号高地是一个隐患,兵法曰,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四号高地为这片这场最高之处,海拔超过七十米,东西近三里,面北崎岖,面南舒缓,我不占,敌必占,敌若占,便可为固守之地,亦掩其行踪,敌无论绕行高地之后,或绕远百脉湖东岸,都不得而知。”

    李明勋不用看,就是知道四号高地在什么位置。如今大军基本是西北至东南展开,而这个四号高地就在中军偏靠右翼的位置,距离前沿足有四里,正是位于陆军绝对火力之外,也深入到沼泽区域。

    “向前占领四号高地,我军便是要从东北至西南展开,再往东往北则是冰湖区,无论攻防都无法借持地利,以此形态对敌人,那就只能在左翼和中军进行硬碰硬,敌有兵力之优势,必当绕行左翼,迫使你左翼向西更大范围延伸,到时你如何聚拢兵力进攻?”李明勋反问道。

    武行微微皱眉,高锋笑道:“可若是放弃四号高地,向沼泽边缘部署我右翼兵力,则敌军若攻我右翼,便是要想冰湖与右翼之间区域拉扯,造成敌军退无可退之境地,而我中军稳当,便是敌军突破右翼,我后有预备队抵挡,又有中军侧击,也可保证败而不溃,而若我中军反击,战时攻占四号高地,那便是一刀斩断敌军脊梁,亦是大胜之机。”

    “元首阁下,敌军出现了,西北方向,似是李本深部!”近卫军将领忽然说道。

    李明勋拉开望远镜,向西北方向看去,果然是明军李本深部,马步各半,正在进占三号高地,那高地位于左翼之正面,周围也有几道沙梁土丘,正适合做防御的核心,李明勋正观察着,发现一直被重视的四号高地上出现了敌骑行踪,接着便是有大量步卒出现,高锋讶然叫出声:“既有清军也有明军,看来敌军要把四号高地作为指挥所在了,这样一来,岂不是主力靠右,看来是要以清军为主进攻了,顺治小儿倒也舍得。”

    “情报先是,明军多铳炮步卒,清军多骑兵甲士,想来也是骑兵适合进攻的。”李明勋淡淡回应。

    “有重炮。”武行指着三号和四号高地喊道。

    李明勋连忙看去,发现四号高地上,正有牛马往高地上拖拽火炮,李明勋看到这一幕,淡淡笑道:“难怪比我们预计的晚到了一天,原来是等火炮来,既然有火炮,展开就难了,看来今天是打不成了!

    传令全军,各军交替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天亮便是展开进攻,争取一天之内结束战争!”

    “是!”二人接令都是返回了自己军团。

    李明勋则直接返回了中军所在的一号高地,站在一号高地最高处,李明勋架起双筒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情形,在四号和三号高地之后,明清梁军正在汇聚,一支支军队井然有序,齐头并进,缓缓向南而来,气氛变得肃杀而寒冷,似是一张铁幕正在缓缓降落。

    明清军队至少有五十五万,如同滚滚黑潮席卷而来,抢占高地的只是少数罢了,那些蠕动的黑影铺满了大半个视野,特别是前沿潮水一般的骑兵,让人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李明勋感受到了周围将官的心态变化,他大笑两声:“一群土鸡瓦狗而已,再来百万又能奈何于我!”

    “父亲说的极是,我中**队,正义之师,王者之师,无敌于天下,自当无往不胜!”一个赞同的声音传来,正是在李明勋的嫡子李君华。

    连一个孩子都是这般,其余人都是深感羞愧,又得李明勋激励,心情畅快了许多,中军的气氛炽热起来。

    李明勋拉起李君华的手,郑重说道:“我的麒麟儿,随为父一起去看看为国杀敌的勇士。”

    夜幕降临,对面敌人的阵地上烟火如龙,显然在趁夜布置兵力,修筑工事,远远可以听到喝骂声和鞭子的抽打声,而合众国一方的营地则非常有秩序,因为他们提早赶到战场并且展开,士兵们可以在帐篷里轮换休息,取暖用的柴火是现成的,后方大营会送上来热腾腾的饭菜,久历战阵的老兵们在欢快着交谈着,新兵则不免有些紧张,这个夜晚注定会有很多人失眠。

    李明勋牵着儿子的手,率先来到右翼针线,明天,这里会遭遇敌人最猛烈的攻击,而在前沿的大营里,朝鲜兵和日本兵正在开饭。

    后藤小五郎手持一根皮鞭,抽打着排队领饭的士兵,无论是普通的火绳枪手还是长矛手,亦或者那些出身高贵的武士们,在他的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士兵们领到晚餐白米饭、猪肉炖粉条还有一条咸鱼、两个馒头,他们盘腿坐在地上,端着饭盘,静心等待着,一直到最后一个人得到饭菜,后藤小五郎才是高声喊道:“所有人在吃饭前,都必须感谢中国元首殿下的厚恩,只有在这中央国度,我等卑贱如草芥的人才能享受这等丰盛的饭,这是来自上国元首的赏赐,不是上帝,不是你们的老爷,即便是武士,也应该在这上国仙灵之地心生敬畏,踏上上国的领土,武士们的脚气自动好了,定然是上国灵气充沛,佛神庇佑的缘故,无论贱民还是武士,对这等天恩,明日当以姓名报答!”

    一众人把饭菜恭敬的放在地上,跪地向着中军所在的位置叩首,叩首三次之后,才是再次盘腿坐在地上,恭顺的享受已经凉了的饭菜,而这一切,他们做的非常熟练,显然已经习惯了。

    “父亲,为什么武士踏上我们的土地,就会治好病痛呢?”李君华在旁边听着,不由得感觉惊奇。

    李明勋笑道:“或许是因为我们中华之地,受神佛庇佑吧。”

    李君华小脸一紧:“肯定不是。”

    李明勋呵呵一笑认真的向儿子解释:“日本的武士在日本的主食是精心碾过的大米,一种只有米麸中才拥有的物质无法吸收,而配菜又多是腌制的蔬菜,也摧毁了这种物质,他们来到我们中国,我们提供的饭菜中不缺蔬菜和水果,那种物质得到了补充,所以脚气病也就好了。”

    李君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思来想去,自己所读的那些书中可没有这种知识,格物致知的王阳明看了竹子七天,如果没有父亲告诉自己这个知识,自己要去看日本人的脚丫子七天吗?

    后藤小五郎却不知道方才的一切已经被李明勋收入眼底,此刻的他正像是格物致知的王阳明,盯着自己的饭盘在看,脑袋里却是想起自己悲苦的幼年时代,如果不是遇到上国的军队,他可能永远只能做一个贱民,而现在自己已经得到信任,执掌一旅之人,他憧憬自己立下大功,将来好像自己的义父那样,成为一国之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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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介绍:
日本南美白银,南非盛产黄金,财富汇聚于我,武士献上忠心。暹罗越南粮仓,澳洲广袤牧场,朝鲜铜铁煤矿,南洋遍地蔗糖。印度种茶织布,东北参茸硬木,大明人力充足,台湾林中猎鹿。马六甲港咽喉,香料胡椒肉蔻,万国商贾齐聚,海关不愁税收。伊比利亚双雄,外强中干平庸,帝国残阳没落,无有当年雄风。侵略台湾红夷,屠杀同胞仇敌,崛起之路绊脚,必要杀之祭旗。三尺青锋在手,无敌舰队吾有,虎狼之旅十万,原为中华奔走。东虏尽海波平,野蛮终于文明,若问平生之志,祈愿华夏中兴。七海扬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七海扬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七海扬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