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八七 南京 南京
局面从朗廷佐命令士兵开枪的那一刻就彻底失去了控制,打死了上百名士子,但却惹出了更多的怒火,手持棍棒的士子冲进了总督衙门,而朗廷佐只能带上亲兵护送着自己的家人逃出城外,进入城外的军营。
朗廷佐手中有兵,还能逃跑,可在贡院还没有散去的江南乡试考官们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听闻总督衙门出现大乱子,督标的士兵还开枪杀了人,贡院里的人立刻四散而逃,但原本就有一批士子去贡院堵截主考官的,满保和袁培文二人没能逃走。
一开始二人还没有被打,只是胁迫着去了总督衙门,但是到了地方,面对指责,两人为了保命互相咬了起来,收受贿赂的事情就此曝光,至于这件事被岳乐控制住的真相这个时候就不会有人信了,不仅如此,二人还把发榜之前,朗廷佐就调阅江南九子的卷子,还有询问考官是否受岳乐指派的事情全部招了。
这下可是麻烦了,愤怒的士子根本不明真相,在徐炜等人有意的引导下,不再以为是考生贿赂引起的科场舞弊,而是安亲王岳乐和总督朗廷佐故意针对江南学子,由此,江宁大乱起来。
当晚,江宁街道上出现了揭帖、报纸、抄报等,但内容就已经不是光指本次科考舞弊了,而是大范围的指责满清苛待江南士绅,诸如江南捐税过重倍之于其他地方,又有白粮负担,科考对江南学子不公,数万考生只录取百余人,录取率全国最低,且八旗还能通过当差、考笔帖士的方式出身,江南出身唯有科考一途,且这些年,清廷在江南大兴文字狱和通海案,动辄以此抄家灭族。
而除了这些原本江南士绅敢怒不敢言的事实,还有许多其他内容,诸如满清皇室污秽不堪,朝廷之中,权贵垄断朝政,奸贼执掌中枢,排斥读书人和南方人,内容几乎是照搬照抄这些年合众国对满清的舆论战,而流传最广的一份报纸,上面列出了各种数据,对比的则是满清统治与朱明统治的优劣,在报纸中,满清统治赋税重,没有尊严,科举不易,进身更难,总之,结果就是满清远不如朱明。
而逃出江宁城的朗廷佐立刻遭遇了江宁周边团练的围攻,只得跑到苏州去调兵,但由此也彻底解除了对江宁的威胁,城内串联、论政、集结之事再无后怕,纷纷出现。
且说岳乐从江宁出发之后,原本要去镇江坐船去淮安的,但是问过才知道,因为秋收之事,官府和民间船只都往湖广、江西和苏松运粮去了,一时间难以筹措运输三千大军需要的船只。
实际上,整个江南只有岳乐才知道,勤王计划已经没有了,大清皇帝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南下江南,他很清楚,青州大营有军队二十多万,战马十余万,而如果皇帝南下,不光山东,整个北方士绅群体都会南下避难,需要的粮食便是要以千万计数,因此,征集粮食成为了岳乐在江南最重要的任务,由此也是不敢马虎。
想到麾下骑兵也多,乘船不便,便领着军队在南京渡口过江,陆地前往淮安,但岳乐出江宁的时候就高热发烧,先是坐船,又是骑马,一路颠簸,还遭遇了入秋以来的冰凉雨水,到了扬州境内就是病情加重了。
眼瞧着连马都骑不了,阿尔金有心让岳乐留在扬州,但岳乐却是不肯,平西王和洪承畴,都是满清的柱国之臣,且不说有东林余孽从中作梗,就算只是双方误会,他也该亲自去调停的。
岳乐在手下建议下,只能下马坐船,好在北上的官道就在运河边,岳乐坐船军队陆行,倒也不耽误指挥,但他却不知道,这场重病却是救了他自己一命。
九月二十六日夜,岳乐还在船上沉睡,忽然被一阵乱枪惊醒,跑出船舱,便是看到左岸已经一片火海,枪声和厮杀声不断传来,这里才是进入高邮境内,距离发生兵变的淮安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不可能是乱兵之间厮杀。
“主子,不好了,阿尔金大人的军队在高邮遭遇了敌军伏击,好多的敌人啊,四面围攻。”一个负伤的章京报告了他的遭遇。
“放屁,这里是高邮,哪里来的敌人,你可看清是什么敌人了吗?”岳乐浑身无力,骂道。
那章京浑身是血,翻滚在地,兀自说道:“天黑看不清,但听声音应当是蜀兵。”
“莫非是遭遇了平西藩,起了误会?”岳乐不解,这里距离淮安还是太远了,但他不想是这样,从那封截获的信件中,他看到了钱谦益对吴三桂父子的怒斥,所有这次兵变,他还是有些心向平西藩的。
章京已经出气多吸气少,说道:“不......他们喊着杀鞑子,杀清虏........。”
岳乐想再问,已经是来不及,那章京死在了船上,岳乐不敢在耽搁,让人把船停在了隐蔽地方,带了两个人去侦查,果然如同章京所说,那些人操着蜀地口音,口中喊着杀鞑子,而且还有人悬赏自己的人头,不管相信不相信,平西藩造反已经是事实了。
“走,去江宁,调配人马,绝对不能让乱军过河!”岳乐回到船上,命令道。
既然平西藩造反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淮安兵变就是一个阴谋了,那么湖广兵也是反了,以两淮空虚之地,断难平定,他只能选择后撤,一路到了扬州,已经是白天了,岳乐竟然听说了江宁大乱的消息,只言片语之间,他就了解了科场舞弊导致的士子请愿、作乱,而在传言中,朗廷佐、满保等一干官员都已经死了,而且还有几支民团造反的消息。
岳乐这个时候更是清楚,淮安兵变与江宁大乱是一个阴谋,很快,平西藩和湖广兵会南下南京,而想要平定这样规模的叛乱,唯有杭州大营及两浙的十余万精锐才行,他知道,无论如何要先赶到杭州,不然,造反的人可能会说动那些绿营将领。
“不去江宁了,也不去苏州,去杭州,去买一点干粮,换一条小船,把衣服都换了,咱们去杭州。”岳乐打定了主意,悄悄消失在了纷乱的江北。
永历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再次穿上龙袍,可这合身的龙袍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有力量,那么的让人感觉到熟悉,这似乎就是自己在昆明时候穿的那一件。
吴应雄让人找了一条最大的漕船,用红布黄绸装点一新,随着反清复明和皇明大旗的竖起,这支船队就在两岸军队的护送下一路南下,从淮安到扬州,运河两岸聚集了很多的百姓、商贾和士绅,人们不敢相信,会在这里,会在这一刻看到大明的皇帝。
到了扬州,就已经得到江宁大乱的消息,钱谦益从永历那里领了一个钦差的名头,前往江宁,应该是前往南京宣慰,大明皇帝亲征江南,平西藩主吴三桂和五省经略洪承畴皆已反正的消息传达到了南京,整个南京城欢腾起来。
很快南京士绅、赶考士子组织了一个千人规模团,前往扬州求见,迎奉大明正统永历皇帝前往南京,九月二十七日,南京光复,江北江南十余州府传檄而定,诏书发往全国各地,接到消息的吴三桂和洪承畴宣布改旗易帜,效忠大明正统。
十天前,青州。
青州城外,官道上密密麻麻的跪满了人,城墙之前,黄旗之下,大清顺治皇帝把一柄尚方宝剑交到了张存仁的手中,张存仁跪谢皇恩,手持宝剑,跃马而上,向南而去,官道两侧跪着的全是随征的文武官员,但张存仁看也未曾看,甩开马鞭,疾驰而过,留下一条烟龙,把所有人笼罩其中,咳嗽声不断。
“这个狗奴才,好大的架子,早晚收拾了他!”一个满洲将领不屑的骂道,狠狠的把夹杂了沙子的浓痰吐在地上。
“是啊,这些汉臣原来越放肆了,张存仁再受皇上重视,也是咱们满人的狗奴才!”另一人骂道。
一个将领说道:“以前这厮还挺恭顺的,见了满洲官,点头哈腰的,怎么如今成了这个模样。”
“人家可是被抬了满洲旗了,和咱们一样,以后都是主子了。”
“呸,满洲旗怎么了,咱们也都是皇上的奴才呢。”
张存仁过了许多年谨小慎微的日子,今日的放肆是因为他一去将会不复返。张存仁从青州西门而出,早在他之前,苏克沙哈等一群满蒙将领率领青州所有的精锐兵马,满蒙八旗、关外八旗、外藩蒙古还有部分绿营已经向东进攻,同时,大军出青州大营,进攻东番的临朐大营,战斗已经全面爆发。
而张存仁这支先锋之军,一共不过四万人,多是绿营兵,其中以山东提督高第的营伍为主,马步一万五千人,其余则是河南、直隶和山西客军,唯有一支军队,固山额真卓布泰率领的满蒙八旗三千人,与这支军队格格不入。
除了军队,张存仁军中还有上百名笔帖式和书办,不少士绅乡贤,其中部分文官已经被顺治委任了沂州知府、赣榆知县这等鲁南和苏北官衔,而这些人都是张存仁举荐的,目的就是让他们配合张存仁,把沂州大营尽快建立起来。
四万大军马步参半,从青州出发,行进一天,几乎进入济南府境内,当晚,张存仁召集游击以上武官军议,张存仁见人到了,说道:“诸位可知道此番我大军出发,去往何处?”
将军们都是没有精神,高第说道:“卑职自然听从大人调遣,奋力击贼,救援临清八旗军队。”
如今这个光景,谁都知道临清已经是死地,谁去救谁送死,可偏偏轮到自己头上,张存仁自然知道大家的心思,呵呵一笑,说道:“高第将军所言谬矣,我军开拔,并非为西征援临清,而是南下沂州。”
“啊?”一时间,将领们喧嚣起来,几乎把帐篷掀翻了。
张存仁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所言非虚,众人竟然是欢呼起来,只听卓布泰一声冷哼,骂道:“真是一群贪生怕死的汉狗啊,一听能南下,不用和东番打仗,就能成这个样子,哈哈,若是皇上知道把大任托付给你们这群懦夫,不定会多气。”
虽说卓布泰在骂,但众人却没有恼怒的,说起来,帐中众人中,也只有卓布泰有资格知道真相了,毕竟他是副帅,也是监军,张存仁说道:“卓布泰将军勿要恼怒,他们也知道自己错了。”
说着,张存仁命人展开地图,指着沂州,说出了另外一个托词:“诸位,皇上密令我军以西进为由欺骗东番,然后南下沂州,与当地士绅一起,修筑沂州大营,打通从沂州前往淮安的陆地运输线,这样,从江南到青州的补给线就打通了,如此江南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会源源不断到青州,我大清将以举国之力,灭东番一隅之地,大清必当胜利。”
“谨遵总督大人吩咐!”众将军都是跪下。
全军上下听说不是去临清送死,而是南下,士气顿时高昂起来,第二天一早,清军吃过早饭,便是南下,以卓布泰的满清骑兵为前锋,高第领后军,张存仁亲率中军,次第前进,此举是为了迷惑陆军,即便遇到卓布泰的骑兵,也还以为是东进的兵马,四万大军连绵十余里,在九月二十二日当晚便是抵达了沂州城下。
张存仁命令大军驻守城外,同时派遣骑兵南下侦查,两日后收到了淮北一切正常的消息,平西藩和湖广兵已经抵达淮安,情报传来,全军振奋,而张存仁不知这是钱谦益引来的援兵,以为自己计策失败,索性按照计划驻扎沂州,遍访士绅、委任官员,当真的打造起沂州大营来,其实张存仁这个计策两面都能用,钱谦益真的胜利,他就南下反正复明,若是失败,那就打造沂州大营,接应顺治皇帝南下,怎么都是大功一件。
章一八八 选择
九月三十日夜。
张存仁躺在大帐内的床上,辗转反侧,纵然身下垫了两层垫子,也是硌的难受。沂州城不大,城内根本驻扎不开四万大军,绿营与八旗为谁能在这个秋雨绵绵的季节进城起了争端,最终张存仁让八旗全部驻扎城内,而自己则率领督标与绿营同驻城外,以示同甘共苦。
睡不着可不只是床板太硬,还因为心中有事,几天前,张存仁接到钱谦益传来的消息,说淮安将有兵变发生,那是他复明计策的一部分,请张存仁莫要误判南下,以免造成误会,张存仁虽然信了,却是派遣亲信南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要不要再垫一层?”小厮在帐篷外面问道。
张存仁思绪被打乱,不悦说道:“不用了,闭嘴!”
正想着,小厮又喊道:“老爷......。”
“让你闭嘴,没听见吗?”张存仁起身骂道。
小厮说道:“老爷,是江纺回来了。”
江纺正式张存仁派去淮安的亲信,他督标里的参将,从辽东便是坐他的亲兵,如今江纺的家人都在他手中,张存仁信得过的也只有他一人。
“奴才江纺参见主子。”江纺商贾打扮,跪在地上。
张存仁顾不得穿鞋,只披了衣服,直接问道:“怎么样,淮安真的兵变了。”
钱谦益传来消息后第二天,就有人传信说淮安兵变,因为苏北几个州县都在他的控制下,消息没有让沂州大营其他人得知,但接下来几天,消息不断传来,先是说蜀兵与楚兵火并,又说只是摩擦,前天最后一条消息是,已经消停了。
江纺说道:“主子,何止是兵变啊,江南变天了啊。”
“变天了,怎么就变天了呢?”张存仁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句话。
“主子,蜀兵和楚兵火并是假,吸引安亲王来调停是真,蜀兵在高邮截杀了安亲王的军队,杀了上千八旗兵,平西王世子吴应雄和湖广的李本深拥出了大明天子,坐着御船去南京了,听说南京因为乡试的事情也大乱了,江南总督被杀了,士子们也被杀了很多,钱先生说,江南大定就在近期,请您早下决断。”江纺如实说道。
张存仁诧异问:“大明皇帝,永历不是在四川吗,你可瞧真切的,是皇帝吗?”
江纺道:“奴才哪里见过大明皇帝啊,只看着穿着的龙袍比顺治爷的还要好看,正经的明黄服饰,主子,吴应雄和钱谦益都说是永历皇帝,奴才也不知道真假。”
“是啊,他们都说了,那假的也会被当做真的。”张存仁喃喃自语。
“既然他们截杀了岳乐,安亲王死了吗?”张存仁又问。
江纺老实说道:“他们说跳运河死了,奴才没看到尸体,但阿尔金的尸体奴才看到了,他可是和安亲王一起北上的。”
张存仁点点头,心道就算不死也无济于事,至少江南满清是保不住了,张存仁又问:“你瞧着吴应雄、李本深与钱谦益关系如何?”
“那位钱先生没有官职也没有兵,但吴世子和李将军都挺尊重他的,奴才瞧着,所有主意都是钱先生出的,两部之间也没有真火并。”江纺回答道。
张存仁点点头,说道:“那他们有什么东西让你带回来吗?”
江纺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打开之后,里面十几封信件,江纺说道:“钱先生说这是给您和沂州的绿营将领的。”
张存仁拆开,挨个看了,重重点头,说道:“是该下决心了,是真的变天了。”
第二日一早,沂州大营的将领们都接到了张存仁的命令,前往大帐军议,定的时间还挺早,卓布泰打着哈欠,骑着马从沂州城赶来,进了帐篷,见绿营将领分列两边,督标却只有一个参将在,他不屑的看了一眼江纺,骂道:“怎么就你这么个狗奴才呢,张存仁呢,他虽说如今也是满洲旗了,但爵位不及老子,让他来给主子请安。”
确实,卓布泰的好运就在于,他有一个高爵位的兄长鳌拜,恰巧又死在了青州,为了安抚功臣,鳌拜的爵位便是到了他的身上,江纺打了个千,走到卓布泰跟前,说道:“总督大人有一件东西让奴才给您看。”
卓布泰揉搓了一下满是眼屎的眼睛,问道:“什么狗屁玩意。”
江纺从怀里忽然拔出一把匕首,刺入卓布泰的胸口,卓布泰没反应过来,直接被刺中了心窝,他虎吼一声,竟然不管不顾的双手掐住江纺的脖子,骂道:“狗奴才,汉狗,竟然敢杀我.......。”
但卓布泰已经被刺中心脏,越发没了力气,片刻便是倒地,江纺摸了摸差点被掐断的脖颈,不住的咳嗽,张存仁却是从帐篷外走进来,说道:“好强悍的鞑子,这都能反咬一口,差点伤了我的功臣。”
他说着话,跟在身后的亲兵把十几个人头扔下,都是卓布泰的满洲亲兵,一群绿营将军看傻了眼,都是大气不敢出。
“总督大人,卓布泰大人他........这额.......。”高第已经说话不连贯了。
张存仁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坐下,都坐下吧。”
十几个将军坐下,张存仁命人把尸体收拾了,才是问道:“诸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江南已经反正了,竖起了复明大旗,平西藩世子吴应雄和洪经略手下的左标提督李本深以及诸多江南士绅,护着我大明的皇上永历已经坐进了南京的皇宫,不日就会讨伐满清,荡平天下。”
“南京,大明皇帝?”众人听着这话,都是不敢相信。
高第却是信了,若不是真的,张存仁怎么敢杀卓布泰,又怎么敢公开说这话呢?
“这是真的吗?”有人问到。
“真的假的,看过信就知道了。”说着张存仁把钱谦益写给众人的信散了出去。
大家拆看了,又相互看看,竟都是以大明皇帝身份招降的信,内容大体一样,既往不咎,反正之中,加官进爵。
“前几日,本官派了江纺南下,全程参与了,江纺,你来说。”张存仁说道。
江纺现身说法,把自己看到的、知道的、猜到的以及张存仁让他说的,一股脑说了出来,众将军也有询问了几处细节,听到四川、湖广都支持了,江南士绅也欢迎明帝,他们不得不信了。
待众人安静,一个大胆的总兵问道:“总督大人这是要咱们一起反正,去投大明吗?”
张存仁摇摇头,说道:“不瞒诸位,本官早有反正之心,与钱先生合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江南非咱们的根基,众人的家小多半也在北方,或许有不愿意的,也有要保家小的,本官都不勉强,想去东番的就去青岛,想继续效忠清廷的去青州,私人的财物可以带走,亲兵也随扈,但兵马不行,本官也会出银做路费,总兵两千两,副总兵一千五,参将一千。”
众人相互看看,都不敢说摇头,张存仁又说:“走之前,先看看这封信,以免错投了。”
那封正式安全局给张存仁的回信,高第接过来看过,大骂道:“东番忒也猖狂了,竟然如此慢待总督大人。”
其余几人也是看过,发现以张存仁阁臣、总督之尊,还要取顺治脑袋才能得一旗封赏,自己别说带不走多少人马,就算全带上,又能得到什么呢?
至于去青州,那里已经是无底洞了,就算还效忠满清,也不会有人去的。
“高第愿意追随张大人。”高第第一个选择表态。
其他人也是表态支持,只有两个参将不想参与,却也不去投东番或者满清,只想着解甲归田,张存仁如约给了他们遣散费,把军队并入他的督标,也就放行了。
很快,各部点验了兵马,四面围了沂州城,将卓布泰麾下三千八旗或擒或杀,一个也没有逃脱,未免这支兵马有人反复,张存仁命人把八旗兵种的真鞑子挑选了几百个出来,让麾下所有千总以上的将军人人杀了一个,才是放过。
接下来,张存仁用自己的总督大印赚开沂州、兖州许多城市的城门,派兵洗劫一空,剪掉辫子,去了淮安。
张存仁没有在淮安呆多久,就收到了大明永历皇帝让他去南京陛见的圣旨,同时圣旨要求张存仁麾下大军前往扬州就粮驻守,淮安府交给李本深,这也正合了张存仁的意思,若是麾下这些将领过于靠北,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原本,张存仁以为永历匆匆入主南京,说不定还风雨飘摇,但是从扬州渡江之后,江南却是歌舞升平的景象,到处都是割了辫子光头的男人,士绅们编列的民团维持着秩序,州府县衙也都有人坐堂,就连百姓都有歌功颂德举措。
问过之后才知道,皇帝虽然坐了皇位不到半月,但德政却是不少,当然这些德政都是空头支票,比如江南不用再往北方运送漕粮了,也不用提供专供皇室宗亲的白粮,一年以上的欠税全部取消,并且把江南八旗权贵拥有的财产一律充公。
百姓得到的实际利益不多,但总归要比清廷统治时候要轻松许多,张存仁不禁怀疑,难道真的有什么正统天道,不然为什么明帝能这么快安定地方?
“罪臣张存仁叩见陛下。”张存仁在永历面前跪下,尽可能把脸贴着地面,表现的很是恭顺。
“先生请起。”永历说道,这个称呼却是让张存仁心中一紧,先生?那么说皇帝把自己列为文官之列了,既然是文官,那就不会有爵位和领地了。
张存仁不禁有些后悔,如果不能藩镇一方,那么自己苦心积虑,最终会是什么结果呢,张存仁却是不起,说道:“罪臣罪孽深重,不敢起身。”
永历看了一眼殿内的钱谦益,钱谦益微微点头,永历说道:“先生罪过再大,难道有吴王、李公过错之大,朕都知道,你们是受清虏胁迫,自然既往不咎。”
吴王自然是指的引入满清饿狼的吴三桂,而李公则是指的已经战死的李成栋,李成栋参与扬州十日、造成嘉定三屠,还杀隆武、邵武二帝,永历都是重用了,他张存仁不过当了几十年奴才,算得什么呢?
“臣叩谢吾皇天恩。”张存仁又是叩首,才是起身。
永历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张存仁,见他已近耳顺之年,身材高大魁梧,于是问道:“张先生身体可算康健?”
张存仁说道:“臣为大明中兴愿意肝脑涂地,不辞辛劳。”
永历点点头,看向钱谦益,问道:“钱先生认为,该授予张先生何等职务?”
此时永历已经入主南京半月,排排坐分果果的事情已经接近尾声,几个功臣早已得封,钱谦益任首辅之职,在朝中辅政,吴三桂继续当平西王,只是封地多了陕甘,当然,能不能得到看他自己的本是,洪承畴担任次辅,兼任左都御史和兵部尚书,总督湖广、江西和河南,李本深封了国公,而吴应雄麾下军队成了禁军,吴应雄掌握京畿防御。
张存仁呼吸粗重,忍不住看向钱谦益,钱谦益却早已有腹稿,说道:“张先生娴于兵事,又曾经略两浙,又知晓北方情弊,担任江浙总督再合适不过。”
“好,就担任江浙总督吧。”永历说道。
“陛下大恩,臣万死难报!”纵管心中有些不满意,但张存仁还是谢恩。
江浙总督是假的,总督浙江却是真的,张存仁很清楚,这是朝廷让自己去浙江,劝降岳乐的杭州大营和十几万绿营兵,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岳乐没死,去了杭州,抓住了杭州大营和与八闽东番对峙的前线精锐,虽说江南改天换地,但绿营还没有下决心,让张存仁去,一个是告知他投降的消息,另外一个就是告诉浙江的绿营,清廷北面的情况,好让这些人做出正确的选择。
章一** 岳乐的选择
杭州。
“你确定.....咳咳,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张存仁,而不是其他什么同名的人?”岳乐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位被放回来的宁波参将,再一次问道。
“是的,张存仁担任闽浙总督时,奴才便是把总了,见过他两次,虽说现在年纪大了,但仍旧能看的清楚。”宁波参将说道。
“这么说,苏州失守了?”岳乐道。
宁波参将说道:“肯定失守了,奴才已经看到苏州城挂上了明旗。”
岳乐从扬州逃回了杭州,迅速掌控了杭州大营,而朗廷佐则在苏州立下营寨,却是被明帝派遣的军队包围,岳乐知道苏州守不住,派遣杭州将军噶礼督宁波参将和绍兴参将等四支绿营兵前去解困,岳乐派遣的都是浙江本地绿营,认定这些人为了家人安全也不敢造反,但结果却是在苏州附近遭遇伏击,噶礼等八旗兵全部被杀,倒是绿营被放回来一群人,来劝降浙江的其他绿营将领的,眼前这个宁波参将是他岳乐亲手简拔的,便是前来报信。
“张存仁怎么会降?”岳乐让宁波参将取出,不敢相信的自语,继而又是大怒:“张存仁怎么能降呢!”
实际上,当知道永历入主南京之后,岳乐最想联络上的不是青州的皇帝顺治,而是他认为在沂州修大营的张存仁,原因很简单,即便蜀兵和楚兵相助,永历麾下也只有两万多精锐和一群乌合之众,军力是不够的,而他麾下足有十几万人,只是这些人因为永历出现在南京,且江南大坏,而不敢确定大清还能胜利,因为不愿意相助于岳乐。
岳乐的计划是联络让张存仁,让他南下,这样张存仁麾下四万人,自己再出少量兵马配合就能扫荡南京这个新生的政权,张存仁南下不仅可以带来兵,还能带来大势,岳乐可以堂而皇之的告诉绿营将领:“看到没有,大清国势昌隆,天子在青州对付东番,还有余力派兵南下平叛。”
而现在,张存仁叛变了,一反一正便是八万兵马,即便绿营个个都听岳乐的,他也能平定江南之乱,那合众国的东南战区也可以就此横扫两浙甚至跟着打进江南。
更可怕的是,张存仁在联络前线的绿营将领,公开大清在山东战场的失败,八旗主力被困临清,青州大营支撑不过今冬,皇帝病体日衰,时日无多,这些情况,东番都是派人传播过,现在从青州出来的张存仁说了,那就变成了事实。
“去把平郡王叫来。”岳乐吩咐道。
不多时一个年轻人走进了岳乐的房间,正是平郡王罗可铎,平郡王的祖父岳托是礼亲王代善的长子,是皇太极器重的重臣,论起来,其要喊岳乐一声爷爷,当然,这个爷爷不如满达海这个七爷爷亲近了。
因为满达海投降的事情,罗可铎受了牵连,被削了兵权,在杭州待罪,此时被岳乐叫来,他神色颇为恐惧,跪在地上:“安亲王,孙儿可什么都没有干啊,什么都没有干。”
岳乐脸上生出了厌恶,罗可铎的曾祖、祖父、父亲都是英雄气概,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货,这个罗可铎才应该被叫做岳托才是。(岳托翻译过来就是......傻蛋)。
“照实了说,满达海可有联络你?”岳乐问道,吓得罗可铎一个激灵。
罗可铎支支吾吾不敢说话,岳乐只能用诈术,说:“你若是不说实话,我也没有办法保你。”
“是写过两封信,但我可是从未回过啊。”罗可铎只得老实说。
“把信交出来。”
罗可铎只得取来,岳乐拆看之后,发现满达海写的是情真意切,简单说了自己投降后的生活,让罗可铎小心行事,关键时候倒戈一击,也可落得一个好下场。
“看来满达海确实得到了传闻中的封赏。”岳乐叹息一声说道。
罗可铎听了这话,小心抬起头,见岳乐一副沉思的模样,问:“安亲王,你不是要存了投降东番的心思吧。”
岳乐笑了一声,冷冷问道:“平郡王,你觉得投降东番好,还是投降明廷好?”
罗可铎虽然被解了兵权,但一直也参赞军务,对于江南的形式是知道的,他说道:“还是东番好些,我听说阿尔金、噶礼他们都被杀了,在江南的满洲人和蒙古人也是被追杀,我们投降明廷,未必会有活路,倒是东番,投降就不杀。”
“你觉得明廷为什么对我们赶尽杀绝,是因为恨吗?”岳乐问道。
罗可铎摇摇头:“肯定不是,安亲王如今明廷麾下官将都是些什么人,蜀兵、楚兵和张存仁麾下,都曾经大清军,与咱们有什么恨,当官的也都当过大清的官,顶多觉得八旗当官容易,当兵多饷,嫉妒是有的,但他们何尝不是吃皇粮,记恨什么呢?
我觉得他们是杀给东番人看的,只要杀了八旗兵,就能挂着反清的旗,逼着东番当他们盟友,承认他们占领江南。”
“这样更不能投降明廷了。”岳乐淡淡说道,东番不用说,从摄政王到贝子,杀的宗室多了,西南藩镇也曾有两厥名王的功绩,这南京朝廷刚反正的臣子,可是没杀过爱新觉罗的,估摸着自己投降就会被祭旗。
“罗可铎,我想让你秘密去一趟泗礁山,面见东番水师主帅,商讨投降的事情。”岳乐说道。
罗可铎:“啊?现在吗?安亲王,您还掌握着两浙十几万精锐呢,而且,尚善贝勒他们还在前线。”
“来不及了,张存仁已经到了,我们用谎言编制的幻象随时可能破裂,那个时候,十几万绿营精锐会拿我们当垫脚石,至于尚善贝勒他们,他们一退回来,那我们也走不了。”岳乐当机立断。
泗礁山,司令部。
“将军,有江南的消息了!”江南分舰队的情报联络官忽然闯进了办公室,兴奋的向正在军议的赵三刀和军官们禀告道。
赵三刀大笑:“很好,终于有消息了,让人进来吧,是我们的人还是安全局的人?”
乡试大乱后的那天,雷克生便是命人给距离最近的江南分舰队传递了消息,告诉他,江南恐生大变,而这个时候,赵三刀也接到了淮安有兵变的消息,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但却开始准备起来,一面向大本营和自己隶属的东南战区司令部汇报,请求支援,一面集结舰队,武装士兵,准备应对。
情报联络官看了看那群军官,没有公开说,而是跑到赵三刀身边,贴耳说道:“长官,来人是满清郡王,说是受安亲王岳乐之命来请降的。”
饶是赵三刀见过世面,也是不敢相信,安亲王岳乐可是满清在江南的最高军政官,怎么自己十几天没接到消息,就已经天翻地覆,掌握十几万大军的安亲王就变成了丧家之犬了?
赵三刀感觉没有这么简单,对麾下军官说:“好,暂且就这样,你们先出去,记住,所有官兵取消休假,水手也要进行突击训练,另外招募桨手、征集船舶,所有经过此地的民船,都要暂扣下来,去吧!”
众人散开,赵三刀便是请使者进来,正是满清的平郡王罗可铎,罗可铎弯腰施礼,然后递上岳乐的亲笔书信,看到岳乐言辞恳切,真有投降的意思,赵三刀收好了书信,问道:“江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且说说,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罗可铎不知道赵三刀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对方知道的只是不详尽罢了,毕竟这里在外海,沿海都已经禁海,往来着实不便。
也没有任何隐瞒,罗可铎便是把淮安假兵变诱杀岳乐,江南乡试士子闹事,钱、洪、吴三家拥立明帝入主南京,江南已经改旗易帜,以及张存仁反叛南下,成为江浙总督,图谋两浙和十几万精锐绿营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赵三刀就立刻信了岳乐投降确有其事,江南没了,岳乐便是没有了钱粮之地,张存仁带来的是满清失败的消息,还有南京朱明那杆依旧有效的大旗,足够闽浙前线那十几万军队做出选择了。
“岳乐想怎么做,我们怎么配合?”赵三刀问道。
罗可铎说道:“安亲王想要效仿小人七叔祖满达海,反正易帜加入合众国阵营,如今明廷执掌江南,与我等大战数场,但凡遇到满洲与蒙古人,一律诛杀,不给活路,安亲王与小人不想见几千同族和近万蒙古人遭屠戮,特请反正。”
“那你们想要什么待遇?”赵三刀问道。
实际上,这种事情赵三刀根本决断不了,但他却可以判断元首有没有可能答应,罗可铎却是双股战栗,原来他一路奔波有些脱水,赵三刀把自己的茶杯递给他,罗可铎喝了,说道:“安亲王没说什么要求.......哎呀,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要求呢,能活着就好了,落明人手里,肯定是死啊,小人听说满达海献辽东而受赏,我们反正,至少能保住一条命吧。”
“确实,除了汉奸名录和战犯名录上那些不可赦免之人,清军无论满洲、蒙古、汉军还是绿营,无论职衔与爵位高低,只要投降一律不杀,士绅官宦也是如此,可你与岳乐不可能不知道,你们可是战犯名录上的人,只有以功赎罪,才能保一条活路。”赵三刀问道。
“我们愿意率六千八旗和一万外藩蒙古反正,总归是大功一件,可保性命吗?”罗可铎问道。
赵三刀点点头:“勉强可保你二人性命,但你们不想像满达海那样,受恩封之赏,得田亩奴仆?另外还有你们麾下那些兵丁,他们不想还归自由,与家人团聚,难道只想着保命,流放万里之外,永世为奴吗?”
“大人,我们不是反正吗,既然反正了,你我就是一军,如何还要流放呢?”罗可铎不解。
赵三刀呵呵一笑,抱胸后仰:“是,你们可以反正,可是我也可以不接受啊,如果我只接受投降不接受反正,你怎么办?”
罗可铎无话可说,在明廷那里是死路一条,而投降却是可以保命的!
“谢大人指点,那我们如何才能像满达海那样呢?”罗可铎问。
赵三刀指着桌上的地图,拔出刀子插在了浙江那一块上:“简单,帮我夺下浙江一省,我与东南战区司令部向元首保举。”
罗可铎点点头,心道富贵险中求,此时也没有法子了,于是立刻说道:“好,我回去立刻禀告安亲王。”
“不,你派一个人先回去,告知此事,一天后,你随我一起前往杭州。”赵三刀知道,时间非常紧迫,已经是耽误不能了。
罗可铎被带下去休息了,而赵三刀则带着情报联络官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一个保险箱子,拿出两页公文,联络官一看,这两页公文正是军令,一份东南战区开具的,一份是统帅部的大印,只需要在空白处填上命令就可以发作了,只是军令是面向延平藩的,这是无法更改的。
而这两页公文就是大本营交给赵三刀来辖制舟山延平藩的,就是担心有紧急情况发生时,大本营来不及反应,赵三刀亲手填写上命令,两份内容不同,但意思一样,赵三刀左手写一份,右手写一份,字迹也不同。大意就是让延平藩严守防区,不得出战,违者军法从事。
“你去舟山次数多,由你代替我去传令,记住,先把东南战区司令部的交给郑成功,他若是不从,或者军队仍有异动,第二天,再把统帅部的交给他,就是是新到的。”赵三刀吩咐道。
联络官问道:“就凭这两张纸就能控制住郑成功,他可是有三万兵,还有数百艘船!如今江南已经易帜,就算郑成功和钱谦益已经断了师徒情分,可皇帝却是真的。”
赵三刀笑了:“仅凭两张纸是不可能的,但却能让其束手束脚,迟疑拖延,而我们需要的就是时间,即便他反应过来,听南京命令出兵,也该掂量掂量,他带兵走了,合众国会不会派军队端了他老窝。”
“这不会吧,双方还没有撕破脸。不过,以郑成功多疑的性子,即便明知可能性不大,也不会倾巢而出的。”联络官淡淡说道。
章一九零 控制两浙
或许郑成功不会倾巢而出,但有一个人会,那就是赵三刀,他敏锐的抓住了岳乐请降这只鹿角,准备给还在岳乐手中的两浙上一个套,把它控制在合众国的手中,只是可惜的是,由于江浙沿海不是什么主战区,赵三刀麾下的军队数量并不多。
一个加强团三千步兵加上武装起来的四千水手,这就是赵三刀麾下全部的人马,幸运的是,他有船,更幸运的是铁了心要反正的岳乐愿意为他提供上岸的海港。
但赵三刀的幸运不只是如此,在他即将出发的时候,大本营的第一波援军就已经到了,却是一支以战列舰和重巡为主的舰队,舰队的司令官便是李明勋的长子李君度,去年他与西蒙斯一起荡平了西方殖民者在海上的挑战,将各国俘虏送到了大本营,谈判结束之后,李君度率领舰队再赴南洋,却是要宣威各方,这一年多,他去了暹罗、真腊、广南,并且接到了安南和缅甸送到的国书,让当初荷兰人建立的海上**联盟彻底瓦解。
原本他要去山东的,但是为了说服倔强的母亲前往夫君的身边而耽误了,现在他出现在了浙江,带来了十艘主力战舰,可以震慑延平藩,还有一个旅的陆战队以及可以武装起来的水手,最终,李君度与赵三刀的兵马合股,一万五千人,出现在了海宁港。
这里是满清东南水师的母港,已经岳乐率军控制,船上的火炮武器全部被卸载,水兵缴械看管起来,只有水手在船上等待调遣。
“爱新觉罗岳乐,参见大殿下!”如果是面对赵三刀,或许岳乐不会下跪,但眼前这个人是李明勋的长子,已经是亲王级别的人了。
李君度这一年多在南洋见过很多的国君、苏丹和亲王,但还是第一次见满清的亲王,只有十六岁的他已经历练的气度不凡,抬手示意岳乐起身,岳乐起身看了一眼李君度,说道:“得见殿下尊颜,何其幸哉。”
“岳乐殿下请起吧,你是深明大义之人,反正有功,我会向父亲如实禀告的。”李君度说道。
如果说赵三刀答应岳乐还有几分不信,但李君度的答应就会充满力量了,岳乐当即谢恩:“多谢殿下恩赏,在下已经在海宁城中备下酒宴.......。”
李君度摆摆手:“不必了,待陆战旅上岸之后,我就要率军进击,岳乐殿下也准备一下吧,此次行动还需殿下相助。”
岳乐连忙道:“在下听从殿下调遣,这便派人去杭州,准备迎接殿下。”
李君度直接说道:“不去杭州,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嘉兴,现在那里是谁的地盘?”
岳乐知道李君度这是在向自己询问现在的形势,当即说道:“明军在苏州血战一场,还在休整,相信这两日也会南下的,嘉兴未有建制兵力驻守,但还是大......还是满清掌握之中。”
“好,现在你做两件事。”李君度认真说道。
岳乐连忙称是,李君度直接吩咐道:“第一,派遣你麾下八旗五百人,开具一份关防文书,由赵三刀率领,作为先锋,先把嘉兴城占下来。
把杭州大营的指挥权交给罗可铎,我会派遣两千人马随他一起去杭州,管控八旗兵丁和杭州大营物资粮饷。”
“殿下,您这是要与明廷开战吗,在下愿意率军为前驱,为新朝效力。”岳乐当先问道。
“不不不,你弄错了,除非接到我的父亲宣布南京朝廷非法的命令,那么江南的明军就是与我们同属一个联盟,也就是中华联盟的盟友,盟友之间是不会作战的,我率军来此,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掌握两浙更多的地盘,你明白了吗?”李君度问道。
岳乐当然不明白,江南何等重要,而明廷之所以掌握南京,最主要的前提是,清军南方主力被东南战区牵扯,北方主力被困在青州,这显然是明廷占东番的便宜,东番岂能不反抗呢。
“是,殿下,在下一定全力配合。”岳乐只能听从命令。
李君度点点头,从书记官那里接过一份文书,说道:“很好,你把这份投降书签了吧。”
岳乐大惊失色:“殿下,我们是诚心反正啊。”
李君度说道:“当然,我知道你们是反正,但在江浙之乱未曾平定之前,对外宣传必须是你们投降,我会以反正的标准给你们待遇,所有的反正清军的私人财产都可以得到保护,还可以从杭州府库拿出五十万两恩赏,如果有家属妻小在浙江,也可以先用船送到泗礁山去,我会放归所有人自由,但对明廷方面,必须说你们是投降。
岳乐,你应该清楚,南京朝廷那些汉奸走狗除了想要占据地盘,最大的愿望就是得到合众国的承认,成为合众国的盟友,所以他们在江南尽可能的杀满洲与蒙古人,表现的比任何人都要反清。但是因为地盘,我们可能会发生冲突,如果我们与你并肩作战,便会被南京朝廷扣上‘伙同清虏,攻击盟国’的帽子,你们如果做我们的俘虏,就算发生冲突,那也是合众**清算汉奸走狗,你明白了吗?”
岳乐重重点头,心中更是凝重,想这李君度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却已经督兵纵横海陆了,而且未战而及战后之事,既通兵略,又懂政治,实在可怕,而更可怕的是调教出这等少年英雄的那个男人,想到这里,岳乐叹息:“哎,我大清败的不冤啊。”
且说张存仁在苏州城下确实受了小挫,朗廷佐孤守,已知投降也不得免死,索性坚守到底,拖延了几日时间,张存仁原本想先得到浙南那些绿营主力的支持,再进浙江讨伐岳乐,却不曾想,斥候回报,有兵马占据嘉兴,他只能率领大军南下。
因一时筹措不到足够的船只,张存仁命大军沿运河不行,船只则载负辎重在后行进,南行一天一夜,就已经到达苏州与嘉兴交界之处,张存仁指着不断从南方蜂拥而至的小船,说道:“本官原以为是嘉兴兵乱是假,但见这许多绅民逃亡,却也必然是真的了。”
高第抱拳说道:“大人,卑职方才押了几艘船问过了,控制嘉兴的,并非清虏而是东番兵。”
“东番兵?”张存仁听了这话,笑了:“笑话,东番兵或在山东或在福建,这江浙交界之处,哪里有东番兵?”
“许是泗礁山来的?”高第问。
张存仁摇摇头:“咱们掌握江南不久,消息未必抵达,就算抵达,泗礁山不过是水师聚集之地,哪有胆略袭击浙江,进入嘉兴,再者,清廷与东番仇深似海,岳乐哪肯让东番上岸呢?”
“可那些人确实说是东番兵。”高第说道。
张存仁身边一个文官说道:“总督大人,许是舟山延平藩兵,往年,延平藩兵上岸抢掠,多是冒东番之名的。”
一听这话,张存仁心中一紧,郑成功与钱谦益的关系他是知道的,而郑成功又是王爵,若是其率军上岸,这两浙未必能拿到自己手里,想到这里,张存仁连忙吩咐:“高将军,你先率前锋在前,本官督领中军,随后就到,决不能让延平藩染指两浙。”
说罢,张存仁也顾不得辛苦,到各营亲自催促去了,大军行进速度为之一快,到了下午时分,已经进入嘉兴境内,眼瞧着天黑之前到不了嘉兴,张存仁踟蹰要不要大军扎营的时候,忽然一阵铳炮之声从南面传来,特别是炮声非常沉重,山崩地裂一般,定然是大口径的重炮,张存仁细细一听,确定是嘉兴方向,连忙吩咐江纺:“快去,告诉高第,前往不要和延平藩起冲突。”
片刻时间,爆炸声没有了,过了一会,高第和江纺一起回来了,高第禀告道:“大人,不是延平藩,是真的东番兵,穿的呢绒军衣,用的燧发长枪还是刺刀,虽说衣服不似咱们在山东见到的,但是东番无异,他们以横队排列,向我们警告射击,是东番常用的连级齐射战法。”
“你可看清了?”张存仁仍然不愿意相信。
高第说道:“何止是看清了,他们还派来使者联络,卑职原本想去见他么主帅,但是那厮说,他们主帅是李明勋长子,东南战区副司令,爵同亲王,位比督抚,不是卑职能见的,让我军主帅去。”
“李贼长子?”张存仁闻言一愣,道:“难道他们早已得到消息?”
高第说道:“不仅有东番兵,那东番使者还说,岳乐已经向他们投降了!”
张存仁听了这话,大惊失色,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连夜便是赶赴了嘉兴,到了嘉兴城下,果然发现城上已经挂了合众国的金龙旗,张存仁派遣使者进入了嘉兴,得到了李君度的许可,双方在城外见面。
嘉兴城位于长江三角洲平原之上,城外平坦一览无余,倒也不怕有人作祟,李君度一身将官服饰出现在张存仁面前的时候,张存仁还微微一愣,他想了想,还是先行了礼,却是没有跪下:“大明江浙总督张存仁参见殿下。”
“张存仁?我上一次听说你的名字时,还是在父亲写给我的信中,说你很有能力,如果不是你或许山东战场,我们早就赢了,怎么拯救完了大清朝,又来拯救大明朝了吗?”李君度话一点也不客气。
“殿下说的是,下官二十多年浑浑噩噩,到老才知忠义,明正统,故而率军反正,为弥补前半生过错,才领军出战,希图戴罪立功。”张存仁尽量表现的不卑不亢。
李君度甩了甩马鞭,笑问:“那你此次南下是做什么?”
张存仁向前一步,正声道:“自然为我大明光复两浙,荡平胡虏。”
李君度侧过身子,岳乐向前一步,李君度说:“不用麻烦张大人了,满清安亲王岳乐已经率领浙江六百五十万绅民和十四万清军向我国投降了,两浙不再是沦陷之地,而是我合众国领土了。”
张存仁不敢相信的看向岳乐,岳乐一身平民打扮,身边跟着两个持枪士兵,如同囚犯一般,并且出示了已经签署的投降书,张存仁看过之后,说道:“两浙本是我大明故土,如何能为你们东番占据?”
李君度笑了笑,抬头扫了一眼张存仁的头皮,冷笑一声:“看你这青皮脑袋,便知道你反正不久,还不知我国与明国签订过的盟约,因为满清跳梁,汉奸作祟,神州大陆多半沦陷,为中明双方合力御虏,盟约规定,满清所占之土为中华之土,汉家故地,谁得光复则为谁所有,两浙向我国请降,自然为我国之土了。”
张存仁对那个盟约自然不熟悉,却也知道,当初李明勋为执掌明军兵权,尊奉了明帝为中华民族之族长,最高领袖,他连忙问道:“那下官只有去南京请旨,请皇上下令让贵军出境了。”
“皇上,南京那个皇上吗?我只知道,大明的皇帝,我的舅舅被汉奸逆贼吴三桂掳至四川了,如何出现在江南呢,他是不是大明皇帝,还得我国元首认可才是,同样,吴三桂、洪承畴、钱谦益还有你张存仁,尔等四人算不算明臣汉将,也得我国元首认可才是。”李君度不卑不亢的说道。
张存仁知道,眼前局面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了,他转身欲走,求助南京,他说道:“两浙谁属,尚未可知,但江南有十万虎贲,绅民与两浙同气连枝,未必不能重归一体。”
李君度呵呵一笑,说道:“你便率军来打吧,挑起冲突,爆发战争,导致同盟破裂,你张存仁便是罪魁祸首!”
张存仁听了这话,强忍着离开了,回到军营,高第说道:“大人,卑职已经查问过了,嘉兴只有东番兵不到三千,而我军三万余,只要您下令,便可荡平嘉兴。”
“唉!”张存仁长叹一声,对高第说道:“朝廷便尽失两浙,也断不容你我挑起与东番的战争啊。”
章一九一 终究错过
福州。
“哎呀,到底是老主子的种儿,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小小年纪,十五六岁,提着几千咸鱼兵就敢谋浙江一省,这魄力,我那几个小子加一起也不是人家半个。”乌穆看着李君度来的信,大声的称赞说道。
那信何文瑞已经看过了,从书案上抬起头,问道:“大公子让我们派遣主力北上,进占两浙,寻机招降浙南绿营主力,这可不是个轻便的差事。”
乌穆与何文瑞合作多年了,知道他的脾气,说道:“进占两浙是真,招抚绿营就两说了,你我有什么啊,能跟人家南京朝廷比,别说你我,就算元首他老人家来了,论招抚,那些绿营丘八也不跟咱走。”
何文瑞脸色一沉,虽说这话难听,但却是事实,以往王朝更替,行招抚之事,多是原官任职,再升一到三级,似浙南这些掌握实权的绿营将领,爵位、封地和银钱那都是会少的,可这些,合众国一个也给不了,什么原官任职,那些清廷的官在合众国这边还是战犯呢,得清算问罪,至于丘八们,想要兵权,做梦去吧,能给个海外几千亩地,全身而退,就得烧高香了,合众国与南京朝廷的条件一对比,那些丘八,除了早有退意的,只要还想权势富贵,都得跟着南京朝廷走。
“那你说,怎么办?”何文瑞问。
乌穆爽快说道:“还能怎么办,我先带主力北上,帮着大公子把浙江给拿下来,娘的,钱谦益那群狗汉奸,借着我们在前面奋战,他们在后面捞地盘,还瞒着咱们,真是该死,早晚收拾他们。”
“我是问,浙南那些绿营怎么办?”何文瑞问,想了想,何文瑞说道:“咱们得到的信晚,想来这群绿营早就收到南京朝廷的劝降信了。”
“还能怎么办,要么交地盘滚蛋,要么被东南战区剿灭!”乌穆毫不客气的说道。
这就是何文瑞最担心的,他连忙拉住乌穆,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个莽夫可别犯浑,他们若是成了明军,你动手进攻,岂不是挑起中明联盟内战!我告诉你,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做这件事,那就是元首。”
乌穆脸色严正,针锋相对:“老何,你可别犯傻,那可是十几万精兵!我告诉你,南京朝廷没这十几万人,就凭他手下那仨瓜两枣,能是我东南十万精锐的对手?元首能灭了青州满清主力,攻入北京城,我就能辅佐着大公子打进南京城。
可是南京朝廷有了这十几万人,他们不仅可以控制江南,还能阻止一支精干的军队向北,进入山东,影响山东的战局!
明白告诉你,这十几万人决定的是天下的局势,我宁可这颗脑袋不要,冒着挑起同盟内战的罪名,也得把他们扫干净了。”
“你可想好了,这是死罪。”何文瑞冷声说道。
方才还严肃的乌穆咧嘴一笑:“嘿嘿,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真要是做好了,元首才不会怪罪我呢,再说了,也得看情况,至少有七成把握灭他们,才动手,没把握,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灭了这群丘八,把我大好前程丢了,那不是蠢么。”
“算你脑袋清楚。”何文瑞长出一口气。
乌穆根本没有在福州耽搁,连夜前往了前线,因为事前没有接到消息,军队没来及调配,他只能带福宁州境内的军队北上,这里有两个陆军师一个混成旅和两个陆战旅,五万多人,仅次于部署在仙霞关的军队。
原本以为会在分水关遭遇拦截,但是到了分水关才是知道,这里的清军早已后撤去了金华,平阳、瑞安以及温州府城都是乱糟糟的模样,问过才知道,如今的浙江已经混乱的不成样子,驻守在浙江各地的清军都收到了各种命令,南京朝廷发来了爵位、委任状,杭州大营要求各部全部归营,点验人马和军械,准备向合众国方面投降。
结果就是,大家谁的命令都不听,各路人马全部汇聚到金华去,那里是前线大营,有粮草和部分军饷,绿营将领们要商议之后,再决定怎么做,而军队撤退便是沿路抢劫,局势大乱,不仅是军队,浙江官员和士绅见军队跑了,听闻杭州已经被东番占领,想到福建的东番兵不久会来,索性收拾金银细软也是逃跑,这造成了秩序的大混乱。
大军进入温州,才是接到第一波军队来投,竟然是蒙古骑兵,这群家伙遭遇了绿营的截杀,合伙起来,抢了乐清县,自守保命,但合计也不过三千多人,从蒙古人嘴里,才得知了浙江的情况,乌穆改变策略,命令两个陆战旅继续向北,去占领台州、宁波和绍兴,只占府城,其余先不管,而乌穆则率领主力,进入处州。
在处州城下,大军终于遭遇了阻拦,来者一身清军绿营将衣,无有旗帜,想来刚反正,连大明旗帜都找不到,来到阵前,大声喊道:“本公吴兴阁乃是大明皇帝所封兴国公,钦命丽水总兵,镇守处州全府,尔等东番军队止步,不可进入我大明境内。”
“南京朝廷腿脚倒是快,这么快就封赏下来,一个总兵就封了国公,呵呵。”乌穆笑着对身边军官调侃,也打马来到阵前,说道:“我是华盟东南战区最高军事长官乌穆,你是清军还是明军?”
“当然是大明王师了!”吴兴阁高声说道。
乌穆指了指他的脑袋:“老子倒是没有见过金钱鼠尾的大明国公,莫不是诓骗于我?”
吴兴阁这才发现,自己辫子忘了剪了,提刀刮断,却是穿了铠甲,行动不便,怎么也抓不住,极为滑稽,乌穆笑道:“算了,回去再斩断吧,既然你是大明王师,那按照中明盟约,本官既为东南战区司令,闽浙所有军队,只要是中明两**队,都要听本官指挥!”
“胡说,我们受江浙总督张存仁张大人指挥!”吴兴阁认真回复道。
乌穆呵呵一笑,问:“张存仁是几品官?”
吴兴阁抱拳说道:“张大人乃是我大明右都御史,江浙总督,正二品官职。”
“你既然知道,还在这里犯蠢,他一个正二品的官儿,怎么指挥你这个超品的国公?别说国公,连个伯爵都指挥不得。”乌穆哈哈大笑,继而脸色一寒:“莫不是诓骗于本官,你们就是清军!”
乌穆这般一说,身边的人都是提起了燧发枪,吴兴阁大惊失色,连忙说:“不敢不敢,但圣旨上确实这般说的。”
“圣旨呢,拿来我看!”乌穆伸出手,他不相信,南京那些文人能蠢到这个地步。
吴兴阁大呼:“这就是拿,还在城里。”
说着,吴兴阁打马而回,乌穆看他走的狼狈,说道:“不管他拿回来什么,既然自称明军,那今日铁定把他就地整编了!”
一群将校都是附和,却不曾想,吴兴阁根本不傻,南门回城北门逃跑,带上一群亲兵直奔金华而去,而手下大队不足稀稀拉拉跟了十余里,也是无人归拢,乌穆气的跳脚,但知道的时候已经追不上,就地把扔下的步兵整编了,收缴的兵器,让其到辎重营做壮丁,然后一路跟着吴兴阁去了金华。
金华城。
张存仁回到了进了房门,站在门后的他听到了院子里窃窃私语的声音,那是他的亲兵在讨论,在这里出发前,他的亲兵们跃跃欲试,以为可以占据大半个浙江,迫使东番放弃已经占据的杭州、嘉兴等地,然后执掌两浙,然而,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妄想,张存仁在处州亲眼见证了合众国的大军,却没有勇气出城,只派了个吴兴阁出城应付,结果大败。
从处州逃回,两天一夜,张存仁不眠不休,此时已经精疲力尽,但是他不能不强撑着,因为金华还有超过十万大军在等待他的指挥,如果他表现的手足无措的话,那些绿营或许会转投东番。
食物、清水还有干净的衣服,张存仁再一次站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已经是焕发了力量,在金华府衙,他见到了已经接受了大明爵位的将领们,他们刚剃了头,如今全都光头形象,张存仁说道:“东番岛夷强横凶蛮,根本不听本官劝告,执意要抢夺诸位的利益.........。”
张存仁还未说完,一个将军便是站起来,说道:“总督大人,在您南下处州的这段时间里,我们接到了消息,东番人强占了衢州府,正翻阅金竹岭,向淳安进发,人数至少两万人。”
“怎么会,衢州守将没有阻挡他们吗?”张存仁脸色变了。
“因为一些缘故,没有来及。”那个将领似乎不耐烦解释。
其实原因很简单,衢州守将只得了一个侯爵的封赏,想和明廷讨价还价,却不曾想,张存仁南下了,而李山率领主力出仙霞关,直扑衢州,与乌穆一样,问衢州守将是清军还是明军,明军就接受指挥,清军就立刻攻打,衢州守将自称清军,但委任状和爵位都被他退了回去,拿不出证明来,直接遭遇李山主力的攻击,军队当场就崩溃了。
“大人,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那将军问道。
张存仁一时语塞,在处州试探失败后,他原本打算通过抹黑合众国,把这些家伙聚拢一起,既不听命,也不开战,等朝廷派人来调停,却不曾想,衢州失守,东番派兵去了淳安,如果东番兵马占据了淳安的话,那么这十几万绿营就要被困在这金衢盆地中,成了瓮中之鳖。
“现在必须要有人去淳安,把东番兵挡住,保住我们与江南之间的最后一条路。”张存仁坚定的说道,眼睛扫过众人,但每个被他看到的人都是低下头,似乎生怕自己被挑中,张存仁站起来,沉声说:“诸位勋贵,这个人当然是我!”
这时众人才是抬起头来,张存仁说:“仙霞关所出东番兵虽众,但领军者不过是一偏将,土蛮而已,本官出马,定能让其退避三舍。”
说罢,张存仁起身离开,留下一地将领。
“你说,张大人会成功吗?”有人小声问道。
“肯定不成,那李山确是一土蛮,确是个杀伐果断的,你我等人谁从他手上讨到过好处?”当下便是有人说道。
有人笑道:“我猜张大人不仅不会成功,或许那蛮子一耍横,杀了他也未可知。”
“那你说怎么办?”有人问。
人群中有人说道:“怎么办?留在这里是死路一条,反正咱们官位有了,爵位有了,还要什么,抓住手里的兵,丢了浙江又如何,南京的皇帝还敢把咱们杀光不成?”
“是啊,留在这里打什么,人家东番说要浙江,又没说要江南,咱们何必为了他张存仁用命去争呢。”
随着号角声响起,跟随张存仁从处州回来的亲兵还未休息,就要再次出发去严州,士兵们连夜赶路,行军四个时辰才能休息两个时辰,骑兵更是跟着张存仁星夜兼程去淳安,一直看到淳安县城竖着大明的旗帜,张存仁的脸上才是露出久违的笑容。
深夜入城,天快亮的时候,沉睡的张存仁被江纺叫醒了,张存仁根本没有脱衣服,翻身而起,揉搓了一下脸,说道:“是东番人来了吗?也罢,能不能在两浙有一席之地,就看今日了。”
张存仁走出房间,发现院子里站了上百人,有自己的亲兵亲将,还有七八个绿营将领,而这些人应该在金华才对,江纺低声说道:“大人,您从金华走后第二天,就有人强占了金华的府库,这伙人被打退后,几个国公爷说,府库不稳,东番将近,为保粮饷无虞,便把金华的粮饷全分了,向严州逃来了。”
这是张存仁最不想听到的话,但却是真真切切的钻进了他的耳朵,张存仁的脸便的刷白,身体一个踉跄,直接倒地,脑袋砸在了门槛上,流出血来,吓的亲兵们哇哇大叫,抱着张存仁去请大夫去了。
等张存仁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江南徽州的境内,而不是浙江了,江纺告诉他,新反正的军队已经大半撤了回来,收拢之后,至少有十一万,还有人源源不断的赶来,张存仁强行起身要上书弹劾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却被江纺告知,只有两万人留在张存仁麾下调遣,主力已经开拔,前往南京和镇江,是朝廷下的命令。
章一九二 条约的力量
张存仁非常气愤南京朝廷不仅不支援他,反而分薄他的实力,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在为南京朝廷谋夺浙江的时候,南京朝廷却面临着一件非常棘手的问题,那就是朝廷向青岛方向发出的捷报,告知大明已经还都南京的喜讯,却遭到了敌对,以李明勋为首的中华合众国和华盟组织根本不承认南京朝廷。
“......汉奸吴贼,窃夺滇京,掳走明帝,类土木之变,瓦剌之祸,逾年而未知音讯,我华盟上下无不忧愤,因恐吴贼虐待明帝,因之纵有另立新帝,遥尊太上之言,也未曾施行,只按两国订立之约,请元首代行领袖之事,尔等倒行逆施,包藏祸心,联络大逆、酋奸洪承畴、吴三桂、张存仁之流,窃行中枢朝廷之事,所谓还都南京,实则窃据神州,今若归还我族领袖明帝,尚有生机,若再行不法,唯有死路尔........。”
一封回书让钱谦益失去了这段时日还都南京的意气风发,而急忙赶赴南京的洪承畴看完之后,诧异问:“怎么会这样,东番竟如此决绝。”
实际上,参与还都南京计划的一众汉奸都是一位,只要皇帝在手,以大明的名义控制长江沿线,特别是江南地区,就可以再得正统之名,得到东番认可,然后双方再瓜分势力范围和地盘,没有人想过,即便他们成功了,也没有得到李明勋的认可,在合众国的眼里,南京朝廷就是一群汉奸挟持大明皇帝立下的伪朝,与当年瓦剌俘虏明英宗,奇货可居是一样的。
“以我看来,东番此举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我等所得江南、湖广尽是富饶之地,又可以趁东番与满清尚未分出胜负之际,北上光复河南、山西、陕西,东番眼见诸省落大明之手,才有这狗急跳墙的言论,目的还是分得地盘罢了。”吴应雄沉声说道。
“倒也不尽然。”忽然一个突兀的声音让三个人吓了一跳,坐着的他们直接站起来,因为那是皇帝永历在说话。
这倒是让人感觉摸不着头脑,自从还都南京,皇帝只参与了礼仪之事,一概军政全都推给了以钱谦益为首的内阁,为了顾全皇帝颜面,内阁议事都是不避讳皇帝的,而皇帝却从不发言,只是抱着一摞书刊,或看或抄,忘我而为,一开始大家还不适应,但问过才知道,自从瞿式耜死后,皇帝就是完全的傀儡,无论在谁那里,都是这般的,怎么今日竟然说话了?
永历放下笔,却被面前的书挡住了视线,他站起来说道:“诸位爱卿,按照当年在滇京我大明与东番所签订的《华盟条约》,我南京朝廷确为伪朝。”
众人相互看看,钱谦益问道:“皇上,据微臣所知,华盟条约认定您才是这个联盟的最高领袖,不是吗,您在南京,就是正统。”
永历微微摇头:“显然,诸位爱卿都没有细致研究过那条约,朕却知道,朕虽为至高领袖,却不是唯一,按照条约,朕若不在,便是李明勋担任领袖,若李明勋不在,则是太子,继而是晋王、蜀王........。朕去年春北狩蜀地,不得践行领袖之责,这领袖之位,顺序为李明勋了。”
“哪里有这等恶约,我大明天子尚在,如何让李贼得此大位。”吴应雄怒道。
永历想了想,摇摇头,他对华盟条约也不是非常了解,于是说道:“诸位爱卿,大明与东番关系,不可与历史各国关系类,两**、政、外交之事,条约之中都有规定,若不然,也不会惶惶十数万字,实则,有此条约,何人为领袖不甚重要,华盟对内对外之举措,需得遵从条约,否则为非法之举,此等指导性纲领,诸位爱卿未曾细读吗?”
吴应雄看向钱、洪二人,钱谦益与洪承畴相互看看,都是摇头,他们不是没有看过,而是没有研究过,也就只是看看纲领罢了,吴应雄问:“陛下,您为天子,圣旨一下,修改盟约便是。”
永历道:“朕的圣旨也是不行,盟约根本性条款的修订需得东番之元老院和大明之内阁、藩王共同承认才是。”
这一条本身就是防范有人挟持天子,但那个时候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只是想着,皇帝在云南,万一有哪个藩王将军挟持天子败坏盟约。
“看来我们需要一个懂得华盟条约的人,为我等军国大事参赞,不然处处被动。”洪承畴说道。
“现挂已经是来不及了,那条约十几万字,谁能短时间内看懂?”吴应雄嘟囔道。
几个人也是难以相信,闹了半天,自己抓住的大明皇帝也就能偏偏老百姓,对东番根本不管用,而如今的南京朝廷上下,最大的愿望就是这个朝廷和朝廷中人的利益能得到东番的认可,不然东番打完了清廷,肯能要攻打自己的,现如今人人都是明白,无论明清都是远远落后于东番,导致军队完全不能对阵,而仅仅是弥补技术和军械上的差距,就需要十年以上的差距,如果不能得到东番认可,那结局和清廷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群人也不想一想,就算能从法理上逼着李明勋承认南京朝廷,合众国那些军事贵族和资本家能坐视这群汉奸占据东方大陆最繁华富饶的长江两岸吗?
见一群人不知所以,永历说道:“朕那日看此次江南乡试举子们的文章,发现南京一名为魏长生的举子,点了本次乡试的第六名的亚魁之位,其文章之中多论华盟条约,许精熟此道。”
“是那个孝悌郎?”钱谦益问道。
永历微微点头,在永历还都南京之后,借着士子们都在南京,又举办了一次乡试,重新选举人才,诸如徐炜在内的江南九子多是榜上有名,而魏长生文章本不是上乘,但孝悌郎的名字却是有极大的影响,所以钱谦益吩咐点了一个第六名,却不曾想今日再听这人的名字。
不谈皇帝和大义,只谈条约和法律。这就是华盟条约签订之后,合众国与明国之间的关系,只不过钱谦益这些人对华盟条约接触不多,又被旧有的思维所限制,根本不知道《华盟条约》对于两国之间的政治意义,但魏长生却是知道的。
明帝还都南京后,很快重新进行了乡试,魏长生获得了第六名,但是他却很清楚,南京朝廷已经再次把用人任官的原则改回了甲申国难之前的标准,以往无论是监国政权还是永历政权,不仅大肆的分封爵位,对文官也是降低标准,大量的举人充斥中枢,但是现在,大明还都南京,江南这个人才鼎盛的地方,再用举人当阁臣就是斯文扫地了,也正因为如此,成为举人的魏长生并未选择入仕,作为举人的他,纵然颇有背景,却也顶多外放个知县,这对于他想要打入中枢,获得情报来说,没有多少帮助,筹备科举,考取明年的进士便是他下一步的主要任务。
魏府。
“哎呀,你可别跟着瞎起哄了,长生如今可是举人公了,时间都得用来结交士子、切磋文章上,明年春才好考进士,你现在筹划着给他娶媳妇,万一让他纸醉金迷了,前程可不就毁了,你可得稳住,千万别往岳父那边漏风,不然,老爷子比你还积极。”雷克生压低声音,提醒着魏珠。
魏珠颇为着恼:“儿子十七了,早就到了娶媳妇的时日,以前在山东你不乐意,如今成了举人了,还是不乐意,非得等明年进士了,明年就十八了,还不一定考的上,考上了就要到外面当官,更是来不及.......。”
“我儿前程好着呢,你放心吧。”雷克生安抚妻子不甘心的情绪。
“好什么,如今儿子还有些声名,不然趁着大明还都,找个差事,不然明年中不了,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声也用不上了。”魏珠依旧有些不乐意。
“鼠目寸光!”雷克生见她怎么都不听劝,有些恼了,忽然见管家进来,管家说:“老爷,夫人,钱府的管家来了,说是请咱们少爷去府上一叙。”
“钱府,哪个钱府?”魏珠愣住了。
管家笑眯眯的说:“哎哟,还哪个钱府,当然是当朝首辅钱大人家咯。”
雷克生哈哈大笑:“看到没,说前程,我儿的前程就是到了。”
魏珠欢天喜地,问过之后,才是知道,儿子此刻还在书房温书,连忙去了,帮着魏长生好生拾掇了衣着,才是让他去了。
魏长生早就知道朝廷会召见他,他心里很清楚,大明只要和合众国打交道,无论是和是战,都绕不过那《华盟条约》去,他早有准备,研究得当,不仅在乡试中提及,这段时日与徐炜等人讨论时事,也多次论述,就是为了让那群不解其意的阁臣大佬们找上自己,一个孝悌郎换了个举人公,自己若是在这方面有所建树,明年还不是得弄个进士啊。
显然,钱谦益召见魏长生很急迫,直接让管家引到了书房,见到钱谦益,魏长生大礼参拜,钱谦益却是没有架子,说道:“不用多礼了,起来说话。”
管家奉上茶水,关门出去了,钱谦益拍了拍桌上厚厚的一本条约,问道:“长生,听徐炜他们说,你对东番了解很深,且熟读《华盟条约》,可是真的?”
“学生确实研究过,但也不敢说有所见解。”魏长生谦虚说道。
钱谦益问:“你什么时候研究的,又怎么得到这文本呢?”
魏长生道:“天子还都南京,学生深感我大明如今处于危难之中,特别是与东番关系,为大明立国之首要,因此乡试前,便是请了父亲买来这条约文本,潜心研究,其实学生原本也不是冲这条约来的,只是所见所听,都是东番兵力强横,兵法多变,且军械优良,制度先进,学生想,东番立国不过十四年,便有如此局面,定然有所长处的,而我大明正处于危难之中,若是能师夷长技以制夷,便是大善。”
“好一句师夷长技以制夷,真是让本官茅塞顿开。”钱谦益抚掌大赞。
魏长生连称不敢,钱谦益道:“长生不愧是我大明士子之典范,既通儒家典籍,又晓实务夷学,日后入仕为官,必然是大明栋梁之才。”
魏长生更是不敢应承了,钱谦益见他谦逊,更是喜欢,说道:“你这般上佳士子,本官本想收你为徒,但又担心明年春闱影响了你前程,便先这般吧,这几日可否劳烦你帮朝廷解析这华盟条约,寻得妙法,解我大明困局。”
“这是学生的福分,学生能受大人指点,此生无憾。”魏长生说道。
接着,魏长生小心问道:“大人方才说困局,是否是东番李贼不承认我大明朝廷?”
“哦,你怎么知道这件事?”钱谦益问道,这可是真正的机密,传出去是会引起恐慌的,如今江南民情高涨,所喜之事,一则不用受满清压榨,二则不怕东番将来清算了,可若是传出去,怕后面一条就又要担心了。
魏长生一半是猜出来的,一半是雷克生从安全局得到的指令,他说道:“如果按照《华盟条约》,东番又垂涎江南丰饶,必不可同意的。”
“果然,长生是深谙夷学,本官没有找错人啊。”钱谦益说道。
两个人讨论了一阵其中细节,深觉这盟约之复杂,钱谦益只能放魏长生回去,说明日再邀俊才一起来解析。
深夜魏长生才是回到家,魏珠看到儿子疲惫,似无精神,问道:“可是那钱大人为难你了。”
“没有,只是忙了一条,有些累了,明日还要再去,首辅大人说,让儿子以后白天就去他府里,还说若不是明年要参加春闱就收儿子为徒呢。”成功近身到了钱谦益的身边,魏长生感觉自己的潜伏已经成功大半,心中也是高兴。
“哎呀,若是日日让你去,那你如何还有时间学习,明年怎么考进士呢?”魏珠担忧道。
雷克生看不下去了:“哎呀,你别犯蠢了,我儿已经入了首辅的法眼,一身本事已经开始施展了,有钱大人这棵大树,明年春闱,还不是手到擒来,比自己闷头学习要好的多,长生,去休息吧,明日早些去,别让钱府那边人等着。”
章一九三 阴谋
很快,钱谦益就以魏长生为首自己的学生为辅,打造了一个‘政策研究小组’,对于这个小组,钱谦益是很有信心的,他认识到一个事实就是,大明朝廷无需李明勋承认,只要自己在还都南京这个过程中的行为符合他《华盟条约》,那么李明勋也得承认南京朝廷的合法性。
在这一点上,钱谦益认为自己毕生,毕竟这是士大夫的强项,那便是‘辩道’,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再从条约中找到些漏洞,就足以做到这一点,只不过把内容从士大夫们最擅长的儒家经典变成《华盟条约》罢了。
可随着研究的深入,钱谦益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华盟条约》是一部具有法律意义的文本,不是那种一句话能解析出八个意思的礼学讲义和宗教经典,这个条约的拟定者是合众国的法学家,整个条约拥有近乎完美的逻辑关系和法律基础,漏洞不可避免,但科不是钱谦益随便找几个人就能研究出来的。
研究之后,才发现,所有参与还都南京的人都是汉奸佞臣,皇帝是失德免权之君,无论是参与这次行动的人还是行动本身,都在《华盟条约》中找不到任何依据,唯一的成果就是打嘴炮的时候,能适应对手的论点,做到有来有回。
“时间过的真快,已经入冬了。”从皇宫出来,钱谦益抱着一个暖炉,望着点点落下的冰雨叹气说道。
“真是好快啊,钱兄,局势吃紧啊。”洪承畴在一旁说道。
钱谦益知道洪承畴催促什么,说道:“洪大人,左右无事,不如去我府上?”
洪承畴点点头,二人一起去了钱府,经过前院的时候,洪承畴听到有人在激烈的争辩,走过去,借着窗户缝看了一眼,里面有七八个士子打扮的人,正在讨论什么,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写满字的纸和大量的文献法条,钱谦益示意不要打搅,二人去了书房。
“真是朝气澎湃啊,大明的官员若都这般废寝忘食,也不会有这般光景。”洪承畴感慨说道。
钱谦益再次叹息:“唉,努力又如何,忙活了半个月,一无所得,想来还不如吴世子那句话,动嘴皮子不如动刀把子。”
洪承畴见他态度软化,连忙说道:“首辅大人也是尽心了,可东番李贼那等枭雄,岂是寻常计策可慑服的。既然道义不成,只能动用力量了。”
“力量?你还是力主进兵?”钱谦益问道。
洪承畴道:“这些年,老夫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拥有地位和财富和其拥有的力量是匹配的,实际上,你我都知道,李贼是不可能作势我们占据江南,甚至他不愿意看到大明中兴,这厮早有一统天下,称帝建统的野心,既然道义上逼不得他认输,那只能用力量,进兵!”
“进军山东吗?”钱谦益问道。
洪承畴道:“自然,东番与清廷在青州鏖战一年有余,清廷有地利优势,东番奈何不得,可清廷却已经缺粮,若我们不采取行动,这个冬季便会看到清廷覆灭,那个时候,再无制约东番之人了。
我们可以进讨满清为由进兵山东,要求与东番协同作战,共灭满清,其若是同意,便是承认我大明朝廷。”
“若是不同意呢,我们还能联合清廷攻杀东番吗?”钱谦益问。
洪承畴当即道:“自然如此,若不然,便是坐看东番攻灭清廷后,南下再攻大明了。”
“兵力呢,靠现在江南这十几万人马吗?”钱谦益问。
洪承畴似乎早有准备,他说道:“自然不可能,三五万兵马北上根本不足以决定胜败,考虑到战斗力的差距,我们需要更多的兵马,紧靠江南这些人自然不行,您要知道,东番在闽浙还有十万以上的军队,抽调江南兵力过甚,一旦双方决裂,那江南就会不保。因此,在出兵之前,我们要保证闽浙这十几万人不能趁虚而入。”
钱谦益摇摇头,失望说道:“老夫若有那撒豆成兵的能力,也就不用这么惆怅了。”
洪承畴当然知道,如今江南的兵力也就比东南战区稍占上风罢了,但他有自己的法子,洪承畴说道:“其实在我们和东番之间,还有西南三藩拥有改变平衡的能力,西南三藩也是我们打破僵局的突破口。”
钱谦益道:“老夫何尝不懂这个道理,早在十数年前,老夫便于西营各部有所联络,这么些年下来,西营两藩越发心向东番,琼藩更是不用多提。”
“倒也不尽然,西南三藩说到底还是咱们大明的臣子。”洪承畴微笑说道。
钱谦益摆摆手,但看洪承畴笑的意味深长,细细一想,便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确实,西南三藩还属于大明,如今南京朝廷拥护的是大明正统,即便李定国、刘文秀和琼藩三公依旧支持东番或者保持中立,但东番会相信吗,闽浙那些精锐,想来也不只是震慑江南的吧。
“对,洪公说的对,我们要联络西南三藩,还要大张旗鼓的联络他们,西南虽是藩王地界,士绅力量薄弱,但西南三藩何尝不想维持现在的局面,大权在握,自镇一方,总比投效东番要好的多,即便李定国、刘文秀等人愿意投效东番,麾下那些实权领主可未必愿意........。”钱谦益已经逐渐明白了过来,李明勋所在的合众国,抗清御虏只是个幌子,或者说只是表面,其是想击败所有拥有法律和税收特权的阶层,试想,就只有士绅是特权阶层吗,当然不是,藩镇也是。
但凡享受过特权的人都不会轻易放弃,士绅是这般,藩王也是这般,这个道理李明勋不会不明白,所以他必然会担心西南三藩支持南京朝廷。
二人略微一商议,很快定下了章程,准备组建一支规模庞大的使团,前往西南,宣慰各藩,以酬其庸,而这个使团的组建不仅大张旗鼓,钱谦益还会命令礼部询问闽浙,可否由东南过境前往两广、云南,目的就是告诉合众国,南京朝廷要拉拢你们的传统盟友西南三藩了。
南京朝廷的使团抵达西南,西南三藩肯定不会拒绝,原因很简单,合众国还没有对南京朝廷表示敌对,那么西南三藩不能做这个出头鸟,而只要使团进入西南,就会造成三藩内部不稳,为了威慑、戒备,合众国就要动用东南战区的力量,届时江南和洪承畴所在的湖广地区就会解放出兵力来,北上参与山东的战事。
“洪公不愧是国之柱石,一计而困精兵三十万,便是诸葛在世,也不会有洪公之能啊。”钱谦益不住的赞叹。
洪承畴呵呵一笑,提醒道:“目前仅有一条需要确定,我等率军北上,或暗结清廷或威慑东番,假设能迫使李贼屈服,是否为长久之计,不然李贼对我们虚与委蛇,借势灭掉清廷,我们岂不是落得一个唇亡齿寒的结局?”
钱谦益细细一想,这也是个问题,李明勋屈服了,能代表东番屈服吗?或者说会不会只是暂时屈服?
二人如此犯难,便是正中了当年李明勋力主签署《华盟条约》的计策,《华盟条约》的作用不仅让朱明对内对外的政策都无法绕过合众国,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那就是设立了一个程序正义的框架,所有的政策,都必须从这个框架里挑选,洪承畴的计策再好,也需要《华盟条约》来确保取得效果。
“这就要请教对夷学夷制了解的人了,钱福,去把魏长生叫来。”钱谦益说道。
洪承畴皱眉问道:“这位孝悌郎可靠吗?”
“放心便是,其祖魏庸是南京有名的士绅,如今是我大明的礼部侍郎,其父辈也多在朝中为官,还都南京的时候,魏庸等人也是出力不少。”钱谦益说道。
洪承畴稍显放心,至少魏庸家是典型的士绅家庭,这样的家庭是不可能支持东番的。
不消多时,魏长生到了书房,向二人行礼之后,钱谦益问:“长生,今内阁有秒策可使东番李氏降服,承认我大明南京朝廷,老夫与洪大人想知道,若是李氏降服,其国内可有机巧使得政策反复?”
洪承畴道:“本官听说,东番朝制与大明不同,有所谓元老院、议院之属,可驳李氏之命,你可要想全面些。”
魏长生脸上是苦思,心中却是无比震撼,他很想知道,这两个家伙有什么能耐能让李明勋屈服,但是又不能直接问,思来想去,他只能以退为进,毕竟听这二人的意思,是希望李明勋一言九鼎,无法悔改的。
“两位大人,学生所知,东番李氏所做重大决断,尤其是关乎国运前程的,须得元老院多数三分之二多数通过才有效力,李氏与他人不同在于,其可以否决任何一项决议,但不能保证其命令必然得到实施。”魏长生说道。
钱、洪二人脸色微变,难道好不容易讨论出的策略,完全无效,魏长生则是说道:“学生以为,还需看何种事情,便如首辅大人方才说,使得李明勋承认我大明朝廷为合法政权和盟友,那这肯定不能是李明勋一人可决断的,可若是换一种思路,缓缓而行,渐次而上,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哦,你快些说说。”钱谦益说道。
魏长生道:“两位大人,如今东番只是不认可我南京朝廷,却不是不认大明朝廷,也非不认我大明皇帝,学生以为,我朝首先要做的是让李明勋与天子会面,知天子之真伪,只要天子是真,且执掌大权,那按照《华盟条约》,李明勋就应当归还华盟领袖之位于天子,待天子还位领袖,虽然不可完全驳李氏之乱命,却也可让其不可施行。”
“如何不可施行?”洪承畴非常感兴趣。
魏长生侃侃而谈,说道:“按照盟约,凡涉及宣战、媾和、特赦、诛杀、分封等大事,须得大明内阁四阁臣、西南三藩和东番七元老(当时)中,绝对多数,即十人以上同意才可,比如.......两位大人,可否以两位举例?”
钱谦益微微点头,魏长生道:“比如两位大人,盟约中已经将两位大人列为不赦之人,若天子为领袖,便和李明勋一道获得提请表决权,虽说天子提请赦免两位大人,得不到绝对多数支持,但李明勋提请杀二位大人,也得十人以上同意才是,然而,大明原有四阁臣多死于战乱,而两国投票之人,都是自行决断,届时两位大人便可得内阁和天子共五票,东番便不可得绝对多数票,若有机会把平西王、延平王安排进去,东番就更不可能得票了。”
魏长生说到这里,感觉自己说的多了,似乎真的为二人出了主意,他连忙说道:“东番李氏何等样人,想让他还位天子,着实难办,学生还是想,另从盟约中找到一些漏洞吧。”
“哼,待本官提二十万虎狼之师北上,看他敢不同意。”钱谦益愤愤说道。
魏长生表现出崇拜的模样,却是把这件事记下,洪承畴连忙遮掩:“提兵不提兵的,以后再说,长生,老夫且问你,那盟约中可有漏洞让西南三藩先承认我朝正统?”
西南三藩?魏长生心中暗记下这件事,嘴上却是说道:“大人,自古以来,藩镇之流都是窃公肥私、投机取巧的蠹虫,他们只会顺从强者,正统谁属他们并不关心啊。”
“是了,是了,倒是老夫不知足了。”洪承畴淡淡说道。
待洪承畴走后,钱谦益又问魏长生,愿意不愿意去西南一趟,用其夷学知识,帮着对付东番,魏长生当即回问去做什么,钱谦益把派使团去西南的事情说了出来,魏长生才是说要准备明年的春闱,怕赶不回来,钱谦益才是作罢。
而不到三天的时间,南京朝廷要派使团去西南宣慰,且有提兵北上之意的情报便是出现在了李明勋的案头,李明勋也第一次知道安全局还有一个已经成功潜伏到明廷首辅身边的魏长生。
章一九四 无为
“我儿身体可还康健?”李明勋面对着东南来使者,笑意盈盈。
使者是李君度的侍从长,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恭敬的说道:“是的,大公子身体康健,每日都要到军营里骑马、打枪,他还向满洲请教射箭技巧,有时微服出城寻访,还进行了几次大规模的巡猎。”
“嗯,不错,至少没有忘记锻炼身体,微服寻访不错,可以了解民情,大规模的巡猎可以宣扬军威,我这里还有一些药,都是我在福建时候大夫开的,防蚊虫的,你回去的时候带上吧,告诉君度,作为父亲,我为他自豪,作为元首,我也为他骄傲。”李明勋满意说道。
侍从长非常激动的点头,而李明勋的侍从官也把药品和几份公文递给了他,侍从长偷瞄了一眼,那公文正是对李君度为有功将是请赏的答复,还有一份最厚的,是给岳乐等满蒙反正人员请封请赦的。
待侍从长出了书房,一旁的何文希说道:“大公子哪里都好,在两浙也是刚柔并济,可就是有一点,太大方了,岳乐那家伙,在东南和咱打了多久,一句话就答应了和满达海一样的赏赐,还有那杭州大营里的几千满洲兵和上万外藩蒙古,一句话就给了自由。”
“他们这一代人和我们不一样,文希,虽然你少在大陆工作,但提起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你的脑海里立刻就会浮现出满目疮痍和尸山血海,但君度他们这一代呢?那只是几个大字和一串数字罢了,他们是听着我们胜利的消息长大的,无论怎么灌输,在他们的脑袋里,满清是必然失败的弱者,而君度亲眼见到的时候,已经成了丧家之犬,一条丧家犬,带来一个占领两浙富庶省份的消息,没有人会拒绝的。”李明勋微笑说道,对于李君度的能力,他是一百个满意,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是不会苛责的。
“好吧,您说的对。”何文希说道,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多半也是这样的。
李明勋道:“好了,讨论一下南京朝廷吧,安全局做的很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关键人物安插到钱谦益身边。”
“其实意义并不大,南京若是往西南派使团,组建使团的时候我们就能得到消息,若是提兵北上,多半筹措军队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知道了。”何文希谦虚说道。
“这可不对,情报带来的哪怕一天的提前对我们的意义都很大,而如今看来,至少让我们提前半个月做出应对,这是弥足珍贵的。”李明勋仍旧抱有极大的赞许。
何文希坐在了椅子上,说道:“无论是派使团南下还是提兵北上,目的还都是逼着我们承认南京朝廷,退一步,至少也要您把领袖大位先归还永历,在我们未来得及解决山东清军的情况下,该怎么做?”
明廷还都南京的消息一传来,李明勋立刻下令机动军团歼灭临清之敌,这也遭遇了临清守军的抵抗,所以战事没有进行的很顺利,却也会在十一月到来前解决,但在青州,依旧是对峙状态。
李明勋说道:“怎么做,我思来想去,既然南京朝廷有意率军北上施压,那么最好的应对就是什么都不做。”
“您不准备还位给永历吗?”何文希诧异问道,至少在他看来,这一步是必可避免的,毕竟盟约之中可是明文规定的。
“当然不,还位永历就是屈服,接下来的一切都不受我们控制了,最终我们会承认,至少默认大明朝廷的存在,至少在盟约的体系内,我们没法去把江南、湖广抢过来。”李明勋淡淡说道,他问了一句:“文希,你认为我真的有胆量承认南京朝廷?”
“胆量?”何文希不敢相信李明勋会选择用这么一个词。
李明勋站起来,说道:“是啊,胆量!你应该知道,为了光复整个大陆,我们合众国准备了一亿银元的战争经费,其中大部分是借贷所得,而这些钱正在有条不紊的投入到国内,眼下,大本营、永宁、福建、两广、吕松和南华,合众国的每个角落都因为这笔钱的投入而欣欣向荣,工厂和手工作坊在全力生产,矿山矿洞在努力扩大,种植园、农田出产的粮食和经济作物价格在提升,还有我们的军队,各地都在训练和组建新军,我们的军校和政校在扩招,可以说,整个合众国都指望着这笔钱吃饭、发展,可如果我承认了南京朝廷,南京会立刻与我们一起消灭满清,然后快速的瓜分这块土地,为了生存,他们几乎可以承认任何条件,然后战争就会结束。
战争的结束就是灾难的开始,军队要解散,士兵们没有了军饷,军校出来的军官要失业,南洋种植园出产的作物会价格暴跌,工坊主刚扩建了工厂,培训了工人,分包了零件,为此大笔借贷,而订单一丢失,就是破产、倒闭,你要知道,不仅国家在投入,我们投入了一个亿,合众国的资本家投入的可能是十个亿,一句战争结束,多少人会失业,多少人会破产?”
“可战争总会结束的呀?”何文希攥紧拳头:“难道为了他们,我们就永远打下去吗?”
“是的,战争总会结束,但不是以承认南京朝廷为结果结束,而是以占领整个九州神陆为结束,如果战争忽然结束,整个合众国都会笼罩在失业和破产之中,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告诉他们,是一个叫李明勋的家伙让大家穷困潦倒的,只要战争再起,大家还能过上好日子,那么种植园主和工坊主立刻会影响他们支持的议员,继而把压力推向大本营,架空我、取代我,总会有办法的,即便他们愿意降低影响,也可以支持我的一个儿子来做这件事,将战争进行到底,一统华夏故地。”
“所以,我们只能认为南京朝廷非法。”何文希当即说道。
李明勋点点头:“这是必然的,他实际上是否非法已经不重要了,但是却也不能立刻去做,如果我们现在宣布南京朝廷非法,结果就是逼着原本还在摇摆的各方势力表态,逼着南京朝廷已经联合的力量更强有力的合作,你想,我们宣布了南京朝廷非法,西南三藩会如何去做,支持我们?他们毕竟是明国之臣,而明国更能保护他们的特权,反对我们?他们见证了我们的力量,哪里会有这个胆量呢?最终会导致西南三藩内部分化,为南京朝廷所趁。
相反,我们什么都不做,既不承认也不反对,那么西南三藩就什么都不做,他们会一直等待我的表态,西南三藩不动,吴三桂就动不了,湖广也动不了,我们说是对付满清与朱明,实际只是对付青州大营和一个江南罢了。”
“可这样的话,东南主力也动不了。”何文希说道。
李明勋却是笑了:“那又如何,以我麾下强军,便是南京再领二十万军来,与清廷合力,也不是我军对手,相反,却是给我一个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文希,你能想象吗,一战而覆灭两大皇朝,上天何曾这般眷顾于我呢?”
何文希无言以对,他也知道危机危机,危中有机,却也没有敢这么尝试的魄力。
“或许上天真的眷顾您吧,可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尽快消灭满清在青州的主力,再南下迎战明廷。”何文希说道。
李明勋笑了:“何必呢,如果没有满清这支主力在青州,南京朝廷有什么胆量到山东来呢?若是逼着他们在江南当了缩头乌龟,江南水网密布,绅权极重,想要平定,才是困难呢。”
杭州。
已经入冬,杭州却只是下了一场不大的冷雨罢了,让巡抚衙门的地面变的有些潮湿,军管会的行政官员和东南战区将校在巡抚衙门进进出出,而在衙前的空地上,竖着一杆金龙纹章旗,那属于现在浙江的主宰,合众国元首之子,在华盟体系内位同亲王,以军管会主任、东南战区副司令身份执掌两浙军、政要务,而李君度,只有十七岁。
李君度此时正擦拭着一把样式简朴的军刀,是此次侍从长从山东带回来的礼物,李明勋曾经用过的佩刀,他细细擦拭着,忽然说道:“我以为,父亲会解了我的兵权,让我前往身边侍奉。”
“然而,并没有,元首将两浙军政要务都交由您,这是何等的重视啊,在下此次在青岛,每每与元首阁下谈及您,阁下的眼睛都放光。”侍从长站在李君度面前,说道。
确实,李君度在去年随西蒙斯南下,打败了西方殖民者,在海军中威望日升,而又代表合众国遍访群蛮,更是宣扬合众国之国威,他此次出战两浙,只不过是元老院一时找不到人手,又调配不了足够的兵马,希冀李君度元首之子的身份可以‘狐假虎威’,然而,李君度做的比任何人想象的要好,但又把影响探进了陆军之中,要知道他是长子,却不是嫡子。
“我让你给大夫人和李姨娘送去的礼物,你可送到了?”李君度问道。
“是的,公子,我都亲手交给两位夫人了。”侍从长说道,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向前一小步,说道:“在下私下听人说,此次二公子在青岛,屡屡冲撞元首阁下,被阁下好一顿训斥,还曾言不能把他的基业交给二公子.......。”
李君度眼睛眯起来,忽然抽刀在手,锋锐的刀尖抵在了侍从长的喉结,冷声喝道:“就凭你,也敢离间骨肉亲情!”
“在下.......在下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啊。”侍从长不自觉的昂着头,满脸大汗,看到李君度眉头跳动,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如同一只猛兽一般盯着自己。
“你最好没有。”李君度收刀在鞘,吩咐道:“蒙古人已经都转移到泗礁山去了,赵将军须得在杭州效力,你既有那么细致的心思,就去泗礁山,看管那些不安分的蒙古人吧。”
侍从长低头应是,走了出去,伸手一摸,脖颈已经湿了,他以为是汗,缩回来的手却见到了红色。
不多时,赵三刀进来,问道:“阁下,南京那边组了一个八百多人的使团,要去西南宣抚各藩,想要从我们这里过境。”
“八百多人,倒是大手笔,看来南京倒是真的想拉拢主西南各藩。”李君度笑道。
“说是过境,实际就是说给我们看的。”赵三刀愤愤不平。
李君度呵呵一笑:“看?我可不会光看,你派人告诉南京,既然只是过境,我就让他过,还会让军、政两方做好招待工作,福建那边我也会替他们打招呼。”
赵三刀问道:“何必厚待他们,而且,这可不是小事,元首那边还没有承认南京朝廷呀。”
李君度道:“就是因为没有承认,才要厚待使团,造成暧昧假象,同时要拖延住使团南下的速度,如今明廷还都,颇有些中兴之兆,西南想来有许多不死心的蠢货会蹦出来,我们在这里拖延的越久,搞的越暧昧模糊,蹦出来的人也就越多,将来清算起来也越干净,再说,八百多人,除却护送官兵和书吏,官员也得有上百吧,总能买通几个,早些拿到名单,也是好的。”
赵三刀一听,这也是个道理,连忙应了,转而又想:“如何拖住使团,不如说两浙未靖,盗匪横行?”
李君度笑了:“那不是自污么。”想来想去,想到自己在南洋各国宣抚时候的遭遇,他说道:“请这群人吃饭,喝酒,经过哪个城市都请,军、政、民、商都请,吃吃喝喝敲敲打打,看他们怎么快的起来。”
赵三刀哈哈一笑:“妙招,果然是妙招。”
“我派去联络郑成功的人回来吗?”李君度问道。
“回来了,不仅您派去的人回来,我们驻舟山的人都回来了,是郑成功之子亲自带人驱逐出境的。”赵三刀说道。
李君度笑了:“郑经,好狠的手段,便如他的愿吧。”
章一九五 各方
郑经的手段谈不上狠,只不过是被逼到死角前的反击罢了,他不能让东番人接触到他的父亲郑成功,因为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做了许多郑成功不能原谅的错事,通奸自己的乳母还算不上,关键是私下与清廷的合作,而这一切合作,岳乐都知道,如今岳乐投降了,已经没有什么秘密能保守的住。
哗啦!
桌上所有的瓷器都被横扫到了地上,吓的房间内外所有的仆人和亲兵都出去了,郑成功坐在太师椅子上,久久不语,只有手不住的颤抖。
“你又什么资格背着我,把东番的使者赶走!”
跪在地上的郑经不忿的大叫:“父王,您是大明延平王,地位至少不下晋、蜀二王,那东番李氏不亲来调解劝说也就罢了,偏生他的儿子来主导这件事,还只是派了几个校尉来,这是对我们郑家的侮辱,儿子怎能看您如此被他们羞辱!”
见郑成功不说话,郑经又说:“先前大陆有变,师祖来信让您入江南相助,偏生那赵三刀派人强命我军驻守汛地不得擅离,倒是他们出手,占了两浙,若是您当日下定决心,执掌一省的便是您了,哪容那李君度嚣张!”
“出兵?那是为父不想掺和江南之事罢了。”郑成功双目紧闭,仰天叹道。
当初郑成功用尽手段,不惜用小人行径,占据舟山群岛和金厦,本以为可以借着东南沿海的资源,发展成不逊色于东番的力量,再不济也足以和李定国之流并列,可几年先来,延平藩不仅没有发展,反而实力越发的弱了,其根源便是在于合众国对其的封锁。
李明勋那次饶过了郑成功,可是没有让他好过,命令对延平藩进行封锁,防止其发展太快尾大不掉,延平藩只能前往台北港进行贸易,而且所有的贸易都受到监督,而随着西南各藩与合众国统一港口管理和海关,延平藩连前往两广的贸易都无法进行,只能进行对日、对朝和对中南半岛各国的贸易,而包括台北港在内,合众国控制下的任何一个海港都不会为延平藩的船提供任何服务。
显然,延平藩对外贸易必须远涉重洋,至少也要横渡东海,这对于使用中式船的延平藩来说简直是噩梦,郑成功曾经寄希望于海贸振兴延平藩,但这已经不是郑芝龙那个一船货出去,半船银子回来的时代,大本营和南洋手工业的崛起,两广和福建的光复与稳定,让南洋、日本等主要市场上的中国货物的价格猛跌,利润空间在缩小,合众国和西南各藩的商人可以西南和合众国拿到大量和低廉的商品,渠道非常稳定,而延平藩只有从两浙和江南走私,价格和质量都无法控制。
而延平藩无法通过改造船只来降低货运成本,使得其海洋贸易一直处于不死不活的状态,而永历被掳之后,延平藩又遭遇重创,先是藩下名义上的藩地琉球被郑彩率领着投了合众国,成为了琉球绥靖区,紧接着,倒幕战争结束,日本的对外贸易也被合众国垄断,延平藩几乎失去了白银来源。
延平藩夺取舟山后,最强大的时候曾经有三十多万百姓,可这些年来,百姓不断逃亡福建、台湾,郑成功治下,也不过二十万人了。
明廷还都南京,郑成功未出兵,可不是因为他和钱谦益已经决裂,是因为郑成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根本经不起哪怕一次的失败,如果惹恼了东番,那就是延平藩的覆灭,郑成功希望在南京朝廷与东番的政治博弈之中落得一点好处,却不曾想,直接被郑经给推死了联络通道。
“郑经,你可知道,纵然南京的天子亦仰赖东番认可,我延平藩若想存续,也离不开东番认可,今日你驱逐东番使者,来日东番问罪于你我,该如何答复?”郑成功悲愤说道。
郑经脸色一冷,说道:“父王,如今大明中兴,已有半国之地,哪里还怕他东番跳梁,你我父子,雄踞东南多年,东番又何时来问罪过,若此次延平藩表态支持朝廷,派兵支援,必可在大明朝局中谋得一席之地啊。”
“愚蠢!”郑成功拔然而起,一巴掌扇在了郑经的脸上,怒斥道:“大明还都,东番未曾表态,西南三藩也未曾表态,我延平藩最是弱小,安敢轻易下注?若是你我与南京先行合作,将来华盟否定南京正统,到时你我怎能安处东南?”
郑经被打,却是没有丝毫的退缩,而是迎了上去,大声说道:“父王,不要再对东番抱有希望了,东番灭了满清,必亡我大明,您不是没有看到,东番内部多少支持李明勋称帝啊,难道您要屈身侍奉李明勋这个奸贼吗,他两次欲诛杀于您,给了我郑家多少羞辱!
父王,我延平藩与西南不同,那琼藩与东番是一脉相承,李定国则与李明勋是八拜之交,就是那蜀藩,也与东番是藕断丝连,您岂能不知,哪日西南并入东番,便是有三人获封元老,可延平藩呢,他李明勋何曾答应您一尺之地,半品尊位?父王,不要抱有幻想了,若是大明亡国,你我父子不做阶下囚便是的恩德。”
“你可是知道!”郑成功一把推开儿子,瞪眼说道:“你可是知道,如果一招不慎,那将来便是灭族之祸啊。”
郑经踉跄倒地,兀自不服:“父王,您的雄心壮志呢,您不是发誓,便是死也不向东番李贼卑躬屈膝吗,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您真的忘了李贼对您的羞辱吗,他可是几欲杀您啊!”
郑成功看着儿子,神思一阵,问道:“你当真是因为不甘你我父子受辱才有了这等奋力一搏的心思!”
郑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郑成功,直接跪在地上:“儿子这些年来,为了我延平藩,做了许多事,其中很多是东番不能见容的,东番本就对父王苛待,如今又受儿子所累,怕是无论如何都难以保全了,不如行险招……。”
“是做了东番不能见容的还是为父不能容的?”郑成功抓住郑经的领子,问。
郑经低下头,没有说话。
自从延平藩立,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身为藩主的郑成功很想改善局面,又不想对东番示弱,便一直寄希望于海贸兴藩,但接连派出海外商贸的亲信带来的总是坏消息,有些甚至连人带船都是不见了。
郑成功是不信世道已经变了,亲押船队出海,从福建到两广,皆是不能入港,在安南沿海因为合众国与安南局势紧张的缘故,还受了骚扰,到了广南,才是做了第一笔买卖,但是南洋丝绸瓷器货价之低,让利润变的稀薄,郑成功不服,继续向南,却不曾想,真腊已经为九龙公司垄断,暹罗不向明商开放,而马来、苏门答腊、婆罗洲、吕宋等地那些有名的港口或已为东番之土,或被东番掌握,郑成功冒认合众国船只才是进了巨港交易,又差点被荷兰人欺负,只得北上,狼狈进入台北港,采买货物,却不曾想,很多手下的士兵和水手,下了船就是逃亡,眼瞧着台北的码头工人都是一日三餐,油水不缺,郑成功似乎明白了什么。
隔了年,郑成功又去了琉球和日本,所获不多,两年下来一点验,竟是亏损不少,又去朝鲜,那里正在打仗,对丝绸瓷器茶叶需求不大,要的是铁器和粮食,郑成功又是大败而归。
几年连着出海,延平藩的事务必交给了郑经处置,却不曾想,郑经背着自己做出了许多勾当,郑成功知晓一些,今日再问,见郑经那决绝模样,也是清楚,自己所知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父王,您杀了儿子吧。”郑经跪在地上,恳求道:“杀了儿子,提着儿子的人头去见李明勋,许还有一线生机。”
郑成功脸色苍白,声音惨然:“你是我的儿子,皇帝亲封的延平世子,若说你做的事情与我无关,满天之下,谁人会信?
想不到我郑成功一辈子竟是如此命运,先为父所累,又被亲子坑,一辈子也没有做成想做的事情。”
郑经狠狠的抽打自己的嘴巴,口中大呼:“儿子该死,儿子该死!”
“既无退路,那只能绝处逢生了……。”
琼州,林府,林士章书房。
年迈的林士章此时百无聊赖的看着院子里的芭蕉叶,屋檐上落下的雨滴打的啪啪作响,他手里核桃也是盘的嘎嘣嘎嘣,却是新上手的一对儿。
“爷爷,爹爹请您去前院。”一个俊秀少年走来,小心的说到。
“不管什么贵客,便说爷爷不舒服,若是两藩来人,送去四方馆,一同见。”林士章不在乎的说。
“爷爷,是吕宋的四叔来了……。”少年人说道。
“哎哟,你那个糊涂的爹哟,你四叔来了,直接请来就是了,还以客待,平白的疏远了。”林士章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板。
不多时,林谦出现在林士章的书房,却是寻常打扮,应当是秘密来的,林谦见了林士章,连忙行大礼:“侄儿拜见大伯。”
林士章一脸满意的点头,说道:“起来,起来,你也是位比王侯的元老了,怎好受你的礼。”
“大伯这话说的,侄儿这点东西还不是全仰仗您的恩赐。”林谦笑呵呵的说。
“别这么说,那是元首的恩赐,你自己的气运和能耐。”林士章笑呵呵的说着。
林谦是林士章的族侄,早年科名不展便打理族中商铺,后被林士章派遣开拓台湾的土地,因为移民问题得了重用,继而主政吕宋,又封了元老,林家这一支在合众国也是大家族了。
“怎么悄么声的到琼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林士章眯着眼问。
“呵呵,回大本营述职,这不,顺道来看看您。”林谦说的平常,却是看了一眼侍奉的丫鬟。
林士章摆摆手让闲杂人等出去,他也知道,林谦可不是来看看自己那么简单,回大本营述职,从吕宋北上就是了,何故穿越南海来琼州呢。
待只剩了二人,林士章问:“是不是元首或者执政那边有差遣?”
林谦摇摇头,说道:“不是,是侄儿真的去大本营述职,吕宋的差事已经交卸了,听说了江南的事儿,来巡大伯开解开解。”
“这么说,你是高升了。”林士章也是真的欢喜,他见林谦满不在乎,也猜到他此次来的目的,说道:“你放心吧,大伯还没老糊涂呢,知道轻重。”
“您知道轻重,晋王呢,蜀王呢,特别是蜀王,自从皇帝被从昆明掳走,那云南就被他揽在了怀里,整个云南都成那几家的了,他们未必真明白。”林谦提醒道。
林士章眉头微皱:“不会,他们没有这个胆量,你们的力量,他们心里清楚的很,不分出个胜负成败,他们才不会下注。”
“话虽如此,但是不得不防,元首那边虽说没承认南京,可是也没撕破脸,还让南京使团从东南过,这些信号落在蠢货的眼里,那可了不得,虽说琼藩与合众国亲厚,但终究还是与晋藩和蜀藩一体,只要有一个人犯蠢,结果会如何?还不是殃及三家。”林谦说话的声音逐渐大了,这些年,他虽然分家立宗,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若是林士章这边万劫不复,他也得跟着吃挂落。
“你的意思,给他们吹吹风。”林士章问。
林谦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这个时候最好什么都别做,安心等消息,就算有人犯了蠢,也应该把自己摘出来,以免被祸事殃及。大伯,这对您来说也是一个机会,若是处置的好,咱们林家也能像执政家族那样,一家两元老呀。”
这话却是说的林士章心动,虽说大家都知道,合众国的元老院给三藩各留了一个位置,可琼藩却是三巨头,林士章这些年惜福养生,就是担心自己没了,家族之中无一人支撑起来,与声望同样够高的袁时中和黄蜚争夺元老位置。
章一九六 三思而行
广州。
李定国看着自家屋檐下晃动的灯笼出神,却不知,他的心此刻也如同这灯笼一般不定。
作为晋藩藩主,大西政权无可争议的继承人,李定国是有一个责任的,那就是消灭满清,为他的义父和西营那许许多多死在清军手里的弟兄报仇,而这也是一直支撑他抗争的最主要动力。
自从结识了李明勋,二人结为兄弟,这个梦想渐渐有了曙光,两广会战收复两广,立下藩地,经略西南,光复云南,迎回永历,执掌明廷,他掌握的军队越来越多,地盘越来越大,但盛极而衰,他离梦想却远了。
华盟的战略向他触及不到的东南和北方,合众国开始独当一面,李定国终于明白,他的责任是为华盟稳住西南,牵制清廷,而他的义兄不愿意看到他占领更多的地盘,拥有更多的力量。
几年的时间里,他接收了这样一个角色,并且做的很好,他的手下和治下百姓也是如此,人们尽情着享受着和平,看到勤劳的农民劳有所得,奔波的商人获得利润,孩子们有饭吃,有学上,他那颗曾经躁动不安的心安静下来,一直到明廷还都南京的消息传来。
李定国表现的依旧足够平静,但是藩下官将们却早已按耐不住,王府家臣热切的盼望李定国站出来抓住这个维护晋藩利益,永镇两广的机会,但是都没有得到回应,他继续每天两顿饭的旧习惯,骑马,射箭还有操练军队,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是很快,热切的藩下官将又得到消息,琼藩不老翁林士章邀请三藩藩主前来晋王府议事,众人不禁猜测,难道是三藩要联合一起搞个大动作!
“王爷,世子已经把蜀王和三位国公迎来了,只您一到便是开席了。”侍从来报。
李定国微微点头,去了厅中,待进了房间,才是看到众人各怀心事,也就应了两句落座。闲聊之中,袁时中取来两瓶酒,说道:“诸位,这是我家那不成器的老四从杭州派人送来的,正宗的绍兴黄,今日便和它吧。”
“也罢,好些年没有尝过了。”林士章微笑道。
袁时中的四儿子是李君度的同学,自小的交情,此刻在李君度身边做事,这是大家都知道,也颇为艳羡,当然,各家都有这般情况。
从琼藩初立开始,就定下了规律,藩下官将,无论有子多少,只有一人可承袭爵位、官职,其余一律不得为官为将。这本就是为了藩下子嗣繁衍,占据太多位置,让体制僵化,当然,也是李明勋给定的规矩。
后来晋藩、蜀藩为得到李明勋的支持,也都有这规矩,但是李明勋也没有亏待三藩的藩下子弟,大开统战学堂大门,收纳没有官爵的次子们,并且把合众国绝大部分的岗位向其开放,十几年下来,各家都有子弟在合众国为官为将,关系早就如一团乱麻了。
“老夫这段时间耳根不清净,不知道晋王蜀王如何?”林士章喝了酒,微笑问道。
“晚辈也只当是乱风过耳,心却是还如以前那般稳当。”刘文秀微笑说到。
林士章看向李定国,问道:“晋王呢?”
“多不过是些好乱乐祸之徒狂犬吠日,何足道哉。”李定国斟满一杯,一饮而尽。
林士章满意点点头,正当他以为这事可以风轻云淡的过去时,李定国重重放下酒杯,冷声说道:“我等当初与义兄协力御虏,却不曾想,事未成,便是被如此猜忌防范,如今江南大变,山东战场又是到了非常之时,义兄却无一字示下,寒心呀。”
这话一出,整个房间里的人全都愣住,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的感觉,有人悄悄看向刘文秀,想从他脸上看出是不是这个家伙在捣鬼,可刘文秀也是满脸不敢相信,竟然没拿稳酒杯,撒了一身。
要知道,在琼藩三巨头的印象了,晋藩对合众国的态度一向是比较恭顺的,晋藩藩地的海关等部门长期由合众国打理足可以证明,而蜀藩则因为受到的限制比较多,即便是皇帝被掳走,朝廷形同虚设,也是没有拿回藩内的财政权,所以对合众国是颇有微词。
今日这是怎么了,就算要作妖,也得是刘文秀作妖,李定国怎么开炮了,而且一炮就打向了李明勋,这也太直接了吧。
“二哥,你喝醉了吧?”刘文秀悄悄推了推李定国,半开玩笑的说到。
李定国摆脱刘文秀的手臂,又是自饮一杯,道:“醉?就算是醉,也不是喝醉的,而是被我那义兄迷醉的。”
刘文秀向着众人尬笑两声,还要为李定国遮掩,林士章却是拦住了,一摆手,只剩下他们这五个,林士章直接说:“晋王,有话就直说了吧,旁人总在咱们之间挑与东番的亲亲疏疏,实际咱们都得明白,但凡有什么事儿,咱们三家可找不到两条不同的退路来。”
李定国听了这话,斟满的酒杯直接砸在桌子上,环视一周,郑重说道:“既然挑明了,那我就直说,自从听到江南的消息,我就一直在想,我晋藩该在这大潮之中如何起伏,是逆势而动还是顺势而为,思来想去,我都以为,都不好,我晋藩应该推动这股大潮,最终与它化为一体!
所以……所以我心中已有决断,率我晋藩精锐,北上!伐清!”
这决绝的话语就好像滴落在油锅里的一滴水,直接炸开了锅,一直未曾说话的黄蜚吼道:“北上,还率军!晋王你疯了吗,咱们三藩同气连枝,这个时候带兵掺和北面的事情,引起合众国那边的猜忌,可没咱们的好,这嫌隙一生,那可是要有大乱子的。”
“嫌隙?我晋藩乃是华盟经制之师,我李定国亦为华盟军队副帅,抗清御虏本是我华盟军队之责任,我率经制之师,践行固有责任,有什么嫌隙可生,左不过咱们要有附中之心,那边怕咱们势大将来要价太高,我们这边怕得罪了那边,将来不得所求罢了。”李定国冷声说道。
李定国把话说的这么开,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刘文秀见拦不住,索性说:“哼,皇帝被掳之前,合众国怕咱们地盘扩大,皇帝被掳之后,合众国担心我们支持明廷,阻止其一统华夏……。”
“话不能这么说,蜀王,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如果没有元首支持,三藩能有如此地盘吗,别的不说,当年光复云南,元首出多少力,晋王出多少力,你蜀王又出多少力,两广呢,琼西呢?这里每个人能安稳坐在这里喝酒,哪个不是承了元首的人情,话说的太难听,就没有余地了。
蜀王,我再问你,这些年元首可没下令不让你进攻川黔,你扪心自问,地盘没有扩大是人家限制,还是自己本事不济?”袁时中抱胸坐在那里,直接问道。
“若非他东番不支援我粮草火药……。”刘文秀感觉丢了面子,大声争辩。
袁时中哈哈一笑:“真是笑话,什么时候人家的援助成了理所应当的了,人家援助了你,你打下地盘也不会分人家吧。”
“你,你这话!”刘文秀站起来,却说不出个什么来。
说起来,李明勋从未下过限制西南三藩发展的相关命令,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合众国的出现本身就是对西南三藩最大的限制,特别是华盟的建立,其目的可不只是抗清御虏,借着这个框架同化西南三藩也是建立的初衷,更何况,从三藩与合众国结盟的时候,确定的包括关税同盟在内的互通有无的制度,就已经开始限制三藩了。
在四将军时代,孙可望、李定国等人之所以能快速的光复西南,进占湖广大半,靠的就是在云南时期创立的‘战时经济制度’,在那个制度中,土地产出的四成都被军队使用,而农民占据五成,地主只有一成,随着藩地的建立,各藩在合众国支持下对西南士绅予取予夺,导致西南土地的地主从士绅变成了各藩的藩下子弟,再继续维持这类制度,就是对藩下子弟利益的损害,如果把高税率转嫁给佃农和自耕农,那会导致大量的人口转移。
要知道,西南百姓对合众国并不陌生,知道这个新生的国家在海外拥有大片尚未开发的领地,即便是一无所有的贫贱,也能获得土地的所有权,而工商业的发展也为百姓提供更多的谋生手段,西南百姓受到太大的剥削,便会选择前往海外,而合众国与各藩确定的互通有无的制度不允许各藩用暴力手段管控百姓。
实际上,随着各藩子弟也大量投身工商业,更是反对高税率,毕竟受到严重剥削的农民是没有消费能力的。
因此,各藩相继放弃了战时经济的高税率,而随着三藩进行军队改变,曾经以冷兵器为主的军队变成火器军,士兵的待遇提升(不提升就会去参加合众国陆军),各藩又面临财政吃紧的情况,相继进行精简军队,各自维持了三万到五万不等精锐力量,来应对来自清军、缅甸和安南的威胁。
实际上,合众国与三藩关系早已是一团乱麻,割舍不开了,至于谁欠谁更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
眼瞧着二人争吵个没完,林士章重重敲了敲桌子,说道:“好了,有这个精力,不如去想想如何对付那些不安分的。”
林士章所说的不安分的,指的就是各藩部分藩下子弟,这些藩下子弟不从事工商业和贸易,靠的是爵位和官职以及从士绅那里巧取豪夺来的土地,实际上,他们已经与士绅无异,这些人不想放弃在法律和税收上的特权,一直也撺掇各藩藩主支持南京朝廷。
然而,这些人却都是在座众人的亲信和各藩功臣,他们也不愿意动,黄蜚说道:“算了,再吵十天也吵不出结果来,还是言归正传,晋王,你为何执意出兵?”
李定国环视一周,说道:“你们都知道青州大营里是满清最后的一支重兵集团,而我们的盟友也把海陆主力和全国资源压在了山东战场,实际上,大家应该清楚,那是决定性的一战,也是最后的决战!
在这样一场决定国家与民族命运的大决战中,诸位愿意没有我们西南三藩的参与吗?”
袁时中呵呵一笑:“我也想去露个脸,可是却也不想因为一点功劳和多年的盟友生了嫌隙,两相一比,还是不去的好。”
这话一出,几个人皆是点头,李定国不置可否,说道:“我再说一遍,那是最后一战!”
大家相互看看,都是不太明白,看向李定国,李定国问:“你们真的以为,我那义兄至今不对南京朝廷明确表态,就是为了稳住我们?”
“他不动,我们也不会妄动,除了这点,还有什么说法吗?”刘文秀问。
众人也是狐疑,细细一想,似乎还真有些没参透的东西在,李定国接下来的话掷地有声:“诸位啊,山东那场大决战,消灭的不是满清,而是明清两大王朝啊!”
“这.......这如何说得?”林士章吓了一跳。
李定国道:“钱谦益和洪承畴虽说是汉奸,但也是人精了,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德性,也不是不知道义兄对他们的恨,也肯定知道合众国的权贵们对江南之地志在必得,却还希图得到合众国的承认,其把握来自于哪里?那是来自于青州的那支清军啊。
想来南京朝廷会率领一支兵马北上山东,向合众国施压,告诉我那义兄,你承认我,我就帮你消灭满清,如果不承认,我就和满清消灭你,这是要合明清两国之力,迫使我那义兄就范呐。可惜,这是痴心妄想!”
“你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元首都不会承认南京朝廷?”刘文秀问道。
众人也是不解,他们以为,李明勋最终是会承认南京朝廷的,毕竟皇帝是真的,但当然不是承认现在的局面,至少江南不会给朱明,还有钱、洪、吴等一些汉奸录上的大汉奸要惩处了。
“当然不会,我那义兄不表态,就是巴不得南京朝廷提兵北上,也巴不得朱明与满清同流合污呢。”李定国说到这里,抓起酒壶,直接倒了满嘴。
林士章恍然醒悟:“是啊,如今天子身边俱是汉奸国贼之流,若再与满清合作,便是背弃祖宗和中华,如此弃国弃家又甘愿与仇敌为伍的王朝,如何还能称之为正统呢,到了那个时候,朱明因自污而丧尽人心,岂不是........。”
李定国接过林士章的话,沉声说道:“朱明没了人心,便是合众国一统九州华夏,若再出现一个皇帝的时候,那个人肯定姓李而不姓朱!届时,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是从龙功臣,开国元勋,而没有参与的人,只能算是顺从招抚的前朝旧臣,谁与新帝亲近?谁是新朝元勋呢?”
章一九七 出兵
能坐在这个房间里的,没有傻瓜,大家都知道从龙功臣和开国元勋意味着什么,那是代表着与国同休,只要归附之后上交兵权,不像朱明开国时蓝玉那样,那就是百世富贵啊。
“好,我支持出兵!”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林士章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其余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纷纷点头,赞同了这件事,原本这次会面是为了安抚各家的,却不曾想弄成了同心协力,出兵北上的军议。
黄蜚问道:“晋王,你准备以何名义出兵?”
“我本是盟军副帅,华盟和元首只是命我等主西南军务,又没说不让我们出战,我等出师北伐,合情合理。”李定国早有准备,当即说道。
袁时中脸色微变:“这么说,晋王不是要乘船北上,而是要从西南陆地出兵了?”
“可那样的话,必然要穿过南京朝廷执掌之地,晋王准备如何去做?这可不好拿捏,一个不慎,被合众国认为我等支持南京朝廷,若是南京朝廷不让,过早与其发生冲突也是不好。”
刘文秀提醒道。
李定国摆摆手:“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我乃大明晋王,所率为大明王师,天下皆知,此次北伐,我准备从广东广西同时出兵,从我们掌握的灵渠、贺州古道等几处关卡出发,进入湖广境内,沿湘江北上,在岳州渡长江,北上进入襄阳,再入河南南阳境内,从河南再进入山东!我军不进入江南,也不走合众国防区,所经之处,只称北上伐清,不谈对南京朝廷承认与否,沿途州府,若自称朱明,我便可向其强索钱粮、征调丁壮牲口和船舶,若是不给,便是清廷,直接命军攻掠也就是了。”
“如今长江沿线,便是湖广洪承畴麾下人马最少,又调遣去了江南,余下顶在贵州和江西境内,钻这个空子北上,又都号称明军,倒不算难事,想来湖广的官府和军队也想不到我军会北伐,也不敢轻易开战的。”林士章微微点头,同意了李定国整体的思路。
“那晋王准备带多少兵马?”黄蜚又问。
李定国道:“兵马自然是多多益善,既然诸位也同意,便是三藩合力,我计划出兵五万,马步各半,此次出兵,以我为主,若是廉国公不弃,可为副帅,蜀藩兵马则由巩国公督领,诸位以为如何?”
琼藩三巨头,袁时中年纪最轻,是唯一能出动的人选,而蜀藩藩主刘文秀与李定国同出一脉,在李定国不在的时候,可代为执掌藩务,而巩国公白文选也是精强之辈,倒也不算差。
“好,我同意,我们琼藩出一万五千人。”林士章表态支持。
最终确定,琼藩和蜀藩各处一万五,晋藩出两万,李定国点点头,取来纸笔,写下几个名字,说道:“我准备成立一个预备军官团,北伐期间,若有占领、纳降,可由这些人掌军,这是晋藩名单,只点将而不点军,诸位也推荐一些吧。”
刘文秀等接过名单一看,都是晋藩中的实权将领,却是一些不稳定因素,多是反对归附合众国,也不愿意丢权的,大家看过,也就明白了。此次北伐,精强之兵都要北上,这些人若是带军在北伐军中,沿途与南京朝廷若有接触,说不定就会闹出兵变夺权之事,而若是不带他们,北伐军带走主力,这些人要是在西南作乱,也是无人可制,索性,直接把兵将分割开来,将无兵调,兵无将帅也就闹不出大事来,至于纳降、占领之事,也不过是虚言罢了。
蜀藩和琼藩一合计,也是拿出了许多名字来,李定国提醒道:“这些人暂且不通知,出兵时再通知也就是了。”
“那晋王准备何时出兵?”袁时中问。
李定国道:“如今江南这个局面,洪承畴肯定是要调遣湖广兵马的,那些人到了江南,我们也就该动了。”
“至于调遣兵马,只以局势紧张为由进行换防,记住,只调遣兵马,不差遣地方,大军北伐所需要的米粮、牲口和丁壮,进入湖广境内再行筹集,以防被别人提早侦知,坏了我三藩大计。”李定国敲了敲桌子,说道。
众人点点头,又把各藩的将领细细考量了一遍,商讨了些北伐的细节,才是作罢。
这可不只是北伐之事,既然定下这件事,那就意味着三藩彻底绝了对朱明的心思,一心一意的归附合众国,这个基调定下,一些事情也不得不重新考量了,林士章轻咳一声,说道:“晋王、蜀王,有一件事,老朽一直不得决心,希望问问两位的意见。”
“您老请说。”对于林士章,二人还是尊重的。
林士章道:“晋王弄了一个预备军官团,带走了一些不稳定的实权将领,确为善事,可藩下子弟中,对朱明仍有希望的,可不只是那些将领,一些实权文官、地方豪强也是如此,这些人,两位准备如何处置,晋王要出兵北伐了,到了山东,肯定要表态支持新朝的,走之前,西南大事还需要晋王定下个调子。”
对于林士章说的那些人,在座的每个人都是犯难,因为那些人只有很少部分是朱明朝廷残留的官宦士绅,绝大部分都是藩下子弟,其中不少更是嫡亲子弟,要知道,在三藩确定独子继承制度后,每个实权人物的子孙都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长子或者嫡子留在身边培养,在藩内实职历练,将来好继承爵位和官职,而次子们要么在家里当纨绔,要么投身工商业,执掌家中产业,当然,大部分还是被藩内官将送到官学学习,继而考到统战学堂,这些人数量是嫡子嫡孙的数倍,学成之后不能为官为将,只有少量成为商贾,大部分却是前往合众国执政府和军队体系内任职,其实已经拥有了双重国籍,他们是最支持三藩归附合众国的,而嫡子嫡孙们则不然,随着老一辈的退役去职,这群嫡子嫡孙成为了反对归附的主要力量。
这些藩主家的子弟还好说,大小事情也轮不到他们拿主意,但中低阶层有的是不稳定的人,这群人原本的诉求是希望归附后维持自己的利益和特权,比如世袭罔替的爵位和官职,纳税和法律上的特殊权利,而随着还都南京的消息传来,他们仿佛是抓住了一个希望,认为只要三藩支持南京朝廷,保持朱明的存在,自己的利益就会拥有传承下去。
这些人要么是门生故旧,要么是子侄姻亲,可不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么简单,若没有合众国,他们才是三藩的中坚力量。
“要我说,劝是肯定劝不住,文秀不才,顶多能管住自家的子侄,以前的老部下,想管只能动刀子,可现在可动不了刀子。”刘文秀说道。
“动刀子不成,现在还未归附,有什么理由对忠心之人动刀子呢,将来归附了,也轮不到我们动刀子。依着我,管不了索性就不管了,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别把我们拉下水就好了,至于将来什么结局,看他们自己作死到什么程度,也看新朝的气量了。”袁时中颇为有些不在乎。
林士章早知道这二人是这个意思,他主要看李定国的意思,说白了,这位晋王才是三藩的代表。李定国沉吟片刻,说道:“不管肯定是不行的,该劝还是得劝,说白了,他们与咱们打断骨头连着筋,闹将大了,我们也受牵连,但是管也要有个度,别让人以为我们也掺和其中。”
李定国这话说的有些模糊,若平时,林士章不会再追问,可这次李定国要领兵北上的,这次不问就不会有下次了,他只能问:“晋王的意思是?”
李定国微微一笑:“当然要管,而且要光明正大的管,但是要管给别人看,而不是对他们的行为负责,说白了,管是一种态度,管得了管不了,那就是能力的问题了。”
众人点点头,算是明白了李定国的意思,现在三藩最主要任务就是如何更好的融入合众国的体系内,这注定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死人,而身为藩主的他们,也没有能力保住所有人。
青州。
十二月的天气已经极为寒冷,行宫当值的侍卫穿着厚袍在这凌晨时分依旧难熬,护卫正在跺脚抄手,远看着内侍领着一个人来,连忙站好,两人从侍卫面前经过,护卫瞥了一眼,发觉跟在内侍身后那人,穿着打扮像是个商贾,却是一个光头,连辫子都没有,待其进了屋子,侍卫骂道:“现在的奴才忒也胆大了,连辫子都剪了,怕都是张存仁那样的狗东西。”
“嘘,小声点吧,许是从大营外来的,不这个打扮,能穿过岛夷封锁?”另一人劝了一句。
这个时间,顺治还未醒,内侍对那光头说:“索大人,皇上主子这几日服了新药,龙体康健了些,却精力却不好了,这个时间或许还在睡呢,待一会吧。”
这光头是从北京来的使者,正是索尼之子索额图,他脸上带着急切,却是不敢打搅,又冻得着实厉害,不由自主了跺了跺脚,房间内传来了皇帝声音:“谁在外面?”
内侍说道:“回主子的话,是京城来的使者,索尼大人差遣来的。”
“混账东西,京城来人也敢拖延,快些进来。”顺治怒斥道。
半刻功夫,索额图见到了皇帝,与传言中风烛残年的濒死模样不同,眼前的皇帝看起来还算康健,只是眼角耷拉着,似没有精神。
索额图甩了甩袖子,跪在地上,想要陈说,但难以抑制心中的冲动,竟然直接哭了起来,顺治见他满身风尘,手和脸冻伤不少,宽慰说道:“你也是受苦了,想来为了到青州,也是吃了不少苦。”
“奴才看到皇上康健,实在是.......。”索额图说了一句,又是哭起来。
过了一会,索额图才是冷静下来,先是呈上皇太后和太子玄烨的亲笔信,又是递上父亲索尼交代的公文,顺治全都看过,又问了几句京城的情况,方说道:“知道你要穿过封锁,太后和索尼都没有多说,如今京城情况究竟如何了?”
索额图擦了擦泪水:“青州大营久无消息,京城又接到江南、湖广作乱,临清战败的消息,人心惶惶,临清有逃兵回了京城,东番也大肆宣传,许多八旗子弟接到家人战死消息,更是人人戴孝.......。”
“如今的局面,太后可有章程?”方才所说,顺治能猜到七八分,直接问了正题。
“太后与家父一起,把哲理木盟、昭乌达盟的蒙古旗与辽西一带的察哈尔八旗向北调遣到了锡林郭勒草原,让其在那里过冬,免受辽东东番兵的骚扰,并委任了费扬古为呼伦贝尔都统,统帅那里的索伦、巴尔虎、达斡尔各部.......。”索额图把皇太后和索尼商定的事情说了一遍。
顺治微微点头,知道这是皇太后和索尼在为大清寻找后路了,在辽东已经完全失去的情况下,后路不仅变成了退回草原,而且是直接退到大兴安岭以西的呼伦贝尔,那里已经属于漠北了,选择如此偏僻之处,而不是宜农宜牧的河套地区,显然整个清廷已经对关内的战争绝望了。
听完了索额图的叙述,顺治沉思了起来,过了好久,听到咣当一声,原来是索额图一直跪在地上,原本疲惫不堪的他受不住已经摔倒了,顺治连忙让人搬来凳子,扶着索额图坐下,索额图连呼不敢,千恩万谢之后才是坐下,却发现,顺治差遣走了所有人,只剩下了自己。
“你能不顾性命之危,孤身穿越险地来此,足见忠心,朕有一机密之事,关乎大清生死存亡,却无信赖之人,你可否愿意替朕走一趟。”顺治忽然问道。
章一九八 潜流
索额图踉跄跪在地上,说道:“奴才此番前来,就是为主子效死的,便是刀山火海,哪怕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奴才都是去得,为了大清朝,为了主子的大业,奴才死不足惜!”
“好!好!”顺治抚掌大赞,说道:“以前朕为张存仁蒙蔽,怠慢了不少满洲旧臣,如今看来,还是咱满洲一族一体同心,很好!”
索额图见顺治招手,向前膝行几步,靠的近了些,顺治说道:“张贼叛离我大清,南下投了朱明朝廷,如今朱明在江南新立,却一直未得到东番承认,其独木难支下,必然北上寻求我大清的支持,这也正合朕的心意,试想,若朱明能再率精兵强将来助阵,必可覆灭东番主力,那时我大清才有中兴的机会!”
“皇上所言极是,从京城来的时候,太后老人家和家父也是这般说的,希望皇上可以捐弃前嫌,与朱明修好,共抗东番,只一样,太后担心,东番若与朱明妥协,那青州大营更是危险.......。”索额图小心说道。
顺治摇摇头:“没有什么危险不危险了,青州大营危在旦夕,只能险中求得生机了,若不得朱明相助,我大清将士,要么饿死在大营里,要么撞死在东番的工事群,朱明与我大清为敌也不过加速覆灭罢了。”
索额图不知道青州大营竟然危难到这个地步,但这也倒是让人不抱有任何幻想了,光脚不怕穿鞋的。
“皇上的意思是,让奴才前往南京求和?”索额图问道。
顺治重重点头:“正是,唯有得到朱明支持,我大清才有一线生机,所以你到了南京,大可答应南京所有的要求,逊位、称臣、纳贡、归还旧土、去国号,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哪怕要朕这颗人头,只要覆灭了山东的东番主力,朕都会献上。”
索额图听了这话,神色惨淡,哭着喊道:“主子啊,何以至此啊,何以至此啊!”
“为了八旗的延续,没有什么是不可牺牲的了,去吧,索额图,去吧。”顺治坚定的说道。
青岛。
高锋快步走进了李明勋在城外的别院,他是少数几个可以自由出入的官将,然而在书房门口,却是被一脸含笑的侍从官给拦住了,侍从官笑了笑:“阁下,元首正在试衣,不便进去,稍候一下吧。”
“试衣?”高锋不解,但涉及私事,他也不便询问,站在廊下,静静一听,听到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并不陌生,似是元首最宠爱的香君夫人,不消多时,李香君从书房走出来,身后的女官低着头,捧着两套衣服,高锋瞥了一眼愣住了。
那两套衣服,一套以黑为主色调,杂以朱红之色,正是合众国高级军官的礼服色系,金色的绶带,精致的玉质纽扣,也是李明勋作为元首的礼服,只是衣服上的帽子样式着实不同。而另一套竟然是明黄服饰,绣着五爪金龙,袍服之上正是冠冕,这不是龙袍是何物呢?
高锋心中一惊,却是连李香君也没有打招呼,在侍从官提醒下,才是反应过来,问候过后,进入书房,李明勋正站在穿衣镜前换上了合身的常服,见高锋进来,示意他可以直接坐下。
“青州有事?”李明勋直接问道。
高锋愣了愣,心中却是刚才看到的龙袍,恍惚了几下才反应过来,见李明勋也不提这件事,自己自然不能多嘴,连忙说道:“是,李来亨来消息,清军停止了对临朐和临朐大营的进攻,退回了青州大营,忠贞军的骑兵在青州周边抓到了许多山东本地士绅,据这些人供述,青州大营已经开始杀马为食,而士绅及其家属也是被驱逐出来的。”
“看来青州已经到极限了,这个时候却停止进攻,不拼命了,只有一个解释。”李明勋道。
“看来清军也得到消息,南京要派兵北上,顺治在等南京朝廷和我们决裂。”高锋说道。
李明勋点点头,说道:“相信很快,我们就会收到明军北上的消息,前几日,安全局那边传来消息,洪承畴大量从湖广和江西调兵,想来,南京若知道青州大营快要坚持不住,也会加快进军的。”
“那我们要提早准备了。”高锋的心紧张起来,他早就知道,李明勋要借助这个机会,把明清两朝的主力消灭的,这注定是一场旷世大战。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很有意思的是,西南也来了消息。”
“西南?难道南京派去的人搞出了事情?”高锋不解,他常年在北洋战区,对于西南并不熟悉,但总觉得西南三藩不会那么容易被说动。
李明勋摇摇头,从抽屉里取出了几封信件,示意高锋拆看,高锋接过信件,一共五封,其中四封有安全局的红戳,而另外一封则是蓝戳,却是通过大本营送来的。显然,后者属于公文,而前者则更像是密折了。
高锋先拆了那份盖着蓝戳的公文,署名是西南战区司令部李定国,拆看之后,大惊失色,是李定国向大本营和统帅部发出的,是三藩出兵北伐的事情,但这是一份通告,而非请战书,这意味着,统帅部不能阻止西南三藩出兵了。
这可是出乎了高锋的预料,他连忙拆看了另外四封信,信分别来自蜀藩藩主刘文秀和琼藩三巨头,内容也都是关于出兵之事情,就连语气和讲述这件事的态度都大同小异,四个人异口同声的说,是李定国力主出兵的,其他人也是支持,自己劝他们先问问元首的意思,他们执意不肯,只能把这件事秘密告知,让元首提早有个准备。
显然,这些人虽然没有拆后台,但也是各怀鬼胎的。
“这五个人虽然都自称北上只为了伐清,并不支持南京朝廷,更不会占领地盘,但我都觉得有些不对,五万精锐,都是新军,不得不防。”高锋想了想,终究还是警惕的样子。
高锋见李明勋没有说话,提醒道:“阁下,我们已经要面临明清两大强军了,西南三藩又参与其中,很有可能改变局势,对于这些藩镇将领,我们不能给予太多的信任,即便领兵之人是李定国,是您的义弟!”
李明勋抬起头,看着略显紧张的高锋,问道:“高锋,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
“机会,什么机会?”高锋被李明勋问住了。
李明勋问:“你知道吗,我一直犹豫,等打赢了这一仗,我们的主力是应该北上光复北京,横扫鞑虏,还是南下进占江南,剿灭奸贼巢穴,但西南三藩决意出兵,倒是给了我一个鱼和熊掌可兼而得之的机会。
南京派人去西南,就是故意造成他们与西南联络的假象,让西南三藩牵制东南战区十几万人马,可现在,西南三藩出兵了,而且是精锐尽出,东南战区的力量被释放,我们完全具备了同时光复南北两京的实力。”
高锋反问:“阁下,您不担心这些信就是一场作戏,他们真的选择了南京朝廷,与我们对抗吗?”
李明勋道:“如果是这样,我们更要占据江南,摧毁南京朝廷的财税重地,那样的话,即便我们在山东失败了,我们的对手也没有成功,不是吗?两败俱伤,总好过我们一方独败的好,即便是你,我还有山东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死了,我们的事业也有人传承,继续践行我们的主义,拓展我们的道路。”
高锋愣住了,但转念一想,正是如此,趁虚而入光复江南的人是谁,是李明勋的长子,还有合众国仅次于他的实权将领乌穆,简直就是一个小号的统帅部,也是一个备份。但是高锋依旧难以置信,元首明明是对战局最为乐观的人,却已经想的那么长远。
高锋没有在李明勋的别院待多久,便是前往了统帅部,按照李明勋命令,统帅部领导下的军队,一律准备大决战,其中首要便是把活动在运河附近的机动军团调回来,在临朐先与胶东的主力合兵一处,而存贮在青岛港和登州港的军需物资,以及分别驻扎在胶东的军队,也一律向前调遣。
李明勋把调兵遣将的事情交给了高锋,他则亲自安排与东南战区的联络事宜,李明勋亲自给长子李君度写去密信,仅告知其一人作战计划,然后让安全局、统帅部和侍从处分别建立与东南战区的联络通道,计划很简单,只要确定南京朝廷与清廷结盟,东南战区立刻出兵北上,直捣南京!
永历十六年十二月十五日,南京永历皇帝檄文天下,宣布御驾亲征,北击胡虏。
十六日,永历前往孝陵拜祭太祖,声言要复甲申国仇,光复大明,召天下忠臣义士御前效力,明军主力为浙江反正之绿营,共计八万,洪承畴另外调遣湖广、贵州、江西兵马五万,平西藩兵两万,十五万军为其主力,另有江南、湖广士绅所带民团无算,挑选其中精锐五万加入王师之中,其余为辅兵、壮丁之流,明军实有二十万,号称五十万北上。
南京城外校场。
黑压压的士兵站在校场之中,冲天的冷冽之气却被灰暗的冬季天空所笼罩,乌云遮住了太阳,北风呼呼的吹着,这个冬天格外的冷,校场上站立的是平西藩兵组成的禁军,还有部分来自贵州的军队,其余主力早已前往淮安城。
皇帝骑乘白马,来到阵前,而陪同在他身边的则是钱谦益和洪承畴,此次虽说是御驾亲征,但大军却是由洪承畴执掌,这也是南京朝廷中最具有掌军能力的文臣了,寒风中的士兵甲械精良,岿然不动,目光坚毅,似猛兽一般,钱谦益看过,对洪承畴说道:“洪大人,将士气势如虹,目光如铁,让人胆寒,此次北上,无论鞑虏还是宵小,都必然覆灭!”
随着皇帝的出征的圣旨宣读完毕,禁军又拉出了数百名还都南京过程中抓到的清虏真夷,直接在校场砍了,以此祭旗,祭旗、点兵完毕,已经是午时,太阳依旧不愿意把光芒照耀在这群人身上,接到军令的大军开拔,向东而行,他们会在镇江坐船直接进入运河,抵达淮安。
洪承畴翻身上马,对身边的首辅钱谦益说道:“钱公,此次下官侍奉天子亲征,京城、地方就全仰仗于钱公了!”
钱谦益看洪承畴眼神坚毅,知道他对北征的前景并无把握,也不知能否得到东番承认,钱谦益坚持道:“洪公,让老夫再送你一程吧。”
洪承畴微笑点头:“劳烦了。”
钱谦益也是上马,二人并行向东,一直行了三十多里,眼瞧着已经老朽的钱谦益身心疲惫,坚持不住,洪承畴道:“便送到这里吧,离别之时,心中之话难以言说,只希望上天保佑我大明北伐成功,中兴盛世。”
钱谦益本想赋诗一首,为大军壮行,但此时此刻,却再难说出什么来,一阵阵的北风从江北吹来,在干枯的树枝上刮出尖锐的声音,声音时而浑厚,时而苍茫,钱谦益听到,更是感伤,未来得及道别,洪承畴便是拨马东去,消失在了行军队列之中,钱谦益长叹一声,自语道:“只愿天佑大明。”
“先生,披上吧,实在是太冷了。”一个声音传来,正是一直跟随在钱谦益身边的魏长生。
钱谦益看了一眼这张稚嫩的脸,问道:“长生,天子亲征会成功吗?”
魏长生可没有想到钱谦益会这么问自己,他说道:“亲征大军王者之师,当然所向披靡,无往不胜!而且,有先生有妙计在前,如何败得?”
“老夫那些谋划,一环扣一环,但凡有一处出错,便是有满盘皆输的可能。”钱谦益此刻也是心中不安起来。
魏长生道:“学生不知先生的谋划,但却听两浙来的商贾说,东南东番主力,有南下福建的迹象,想西南蠢蠢欲动,东番起了狐疑吧。”
“哦,竟有此事,却是无人告知老夫,快些回南京,老夫要问个明白。”钱谦益眼睛忽然亮了。
章一九九 前锋
松江府。
郑成功与几个随从只作常人打扮,在街面上闲逛着,或落座在一旁的茶馆里喝茶,感受着和平的岁月静好,镇江城中来往的有不少身披铁甲手持枪矛的甲士,城门也是被戒严,但却少有扰民之举。
还都南京的风波已经过去了,对于松江的百姓来说,左不过是换了身衣服,留起头发罢了,并未因为战争而遭遇抢劫,茶馆之中的老茶客和说书先生也愿意称颂几句大明皇帝的宽厚仁慈,身为首辅的钱谦益也被人称作活菩萨,百姓们也是赞同的。
“遭逢兵变,又行北伐,江南竟还是这般安乐景象,看来师祖他老人家施政有为,我大明正统正得人心呐。”郑经在郑成功耳边说道,不无兴奋之意。
郑藩兵是半个月前开拔的,却是直接从松江府金山卫直接上岸的,那就是做给浙江的东番看的,从浙江东番兵面前大摇大摆的过,按计划,陆行到苏州,坐船从运河到了镇江,然后在镇江等待皇帝亲率的大军。
之所以不去南京,一则是时间确实紧迫,二则郑成功也不愿意去见钱谦益,二人的师徒名早已断绝,当年江南崩乱,还有李明勋在旁见证,郑成功割袍断义,也就没了破镜重圆的心思,倒是郑经,为了郑藩的前途,一直与钱谦益密切联络。
“让你准备的东西,如何了?”郑成功问道。
郑经道:“已经妥帖了,若父王不愿意露面,儿子替您走一趟吧。”
“算了,为父亲自去,你在军营里等待圣驾吧。”郑成功说道。
郑成功要去的是松江的白茅港红豆庄,那里隐居着一位九山道人,正是钱谦益的夫人柳如是,只不过当年郑成功率军反攻江南,柳如是亲劝隐居的钱谦益站出来支持郑成功,钱谦益贪生怕死,没有出面,二人也是断了情分,后钱谦益为还都南京奔走,不顾性命安危,终究也是没有得到原谅,但柳如是却是搬进了红豆庄,住在了这个二人绝情绝意的地方。
红豆庄内,郑成功放下为柳如是准备的箱子,里面都是一些金银玉器这等值钱的物件,柳如是打开看了,微笑指了指简素的书房,说道:“大木,我在此潜修,实在没有多少花销,用不着这些。”
“师娘说的是,可我当年在南京受师娘大恩,总要有所报答,此间北上山东,前途未卜,也不知道将来是否还有机会孝敬师娘,只好如此了。”若旁人再叫郑成功大木,郑成功必然恼怒,偏生对柳如是生不出气恼来,毕竟这是一个可亲又可敬的女子。
柳如是合上箱子,说道:“大木此番来,可是有事?”
“我一直有个疑惑,偏生能解疑的唯有师娘一人,只得前来了。”郑成功起身告罪,继而说道:“当年牧斋先生降虏,我亲眼所见,与先生断绝师徒情分,也不后悔,后牧斋先生北上侍虏,出仕满清,不久便是托辞南下回乡,竟是态度逆转,决然反清,我想知道,牧斋先生先坚定降虏,又决然反清,是何缘故?”
“你以为是何缘故?”柳如是神色伤感,反问道。
郑成功摇头:“我只是猜测,许是师娘从中劝说,让牧斋先生归义的。”
柳如是微微摇头。
郑成功又说:“那便是胡虏无道,欺辱牧斋先生。”
“小有所辱,倒也不至如此。”柳如是淡淡说道。
郑成功直接问道:“先生是如何对您解释的呢?”
“苛待士绅,不敬圣贤........。”柳如是说着,一滴眼泪落下,她擦去之后,说道:“总归,都是满清胡虏之过的说辞,其实大木与我一样,如何信的?想来大木多年经历,早有判断了吧。”
郑成功坐在那里,手却是攥的嘎嘎作响,终究说道:“我就想知道,若满清授牧斋先生高官厚禄,礼遇优待,他还反清不反清了!”
柳如是道:“我只知道,钱牧斋道貌岸然,惯会欺骗他人,若大木亲自去问,可要再加三分小心。”
“您如此说,那我与牧斋先生当年断绝师徒情分,倒也不算错事了。”郑成功开怀说道。
柳如是微微摇头:“你二人的师徒关系,当年在南京时,是有名无实,左不过他看中你郑家在地方的实力,你二人决裂后,无名而无实,少有合作联系,也是为抗清大义,可如今,却是有实而无名了。”
“有实而无名,您何出此言?”郑成功吓了一跳。
“如今大木在钱首辅麾下效力,师徒不师徒的总大不过从属关系,此番北上,名为北伐,实际却是逼迫东番承认南京朝廷的,若成了,那就是东番在前舍生忘死,你师徒二人在后坐收渔利,若不成,想来是要联合满清,以抗东番了,那个时候,一个汉奸老师,一个汉奸学生,你二人断了关系,也和没断一样,大木别忘了,当年你为何与其断绝关系,还不是为了不当汉奸吗?”柳如是道。
“我必不会让大明与满清奸合的!”郑成功一拳砸在桌子上。
“你.....?凭你是延平王,还是郑国姓?”柳如是笑道,她站起身,端来附近农人送来的菜,摆在桌子上,继而说道:“大木这半生啊,逍遥过,纨绔过,努力过,反抗过,阴谋过,拼命过,成就功绩暂且不谈,将来史书上至少会留下抗清英雄四个字,可一步走错了,你这半生便是全盘皆输了。”
郑成功可没有想到柳如是对钱谦益已经这般决然,这个时候,反倒是不用再问了,柳如是给郑成功斟酒一杯,说道:“我这还有一瓶酒,醉了,也就没有烦恼了。”
郑成功一饮而尽,想到钱谦益,更是苦恼,索性又饮一杯,柳如是也是这般,不消多时柳如是便是醉了,郑成功见她趴在桌上,一想这红豆庄中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顿觉不妥,从衣架上取来衣服,盖在柳如是身上,踉跄走了出来,翻身上马,与侍从一起,返回了松江。
回到松江城,将兵马点验完毕,郑成功便是率队前往苏州坐船,松江的士绅官宦都来送行,待离开松江后,陆行到苏州,坐船到了镇江,在镇江,郑成功参拜了永历皇帝,而永历也按照洪承畴的要求,使调拨部分骑兵加入郑成功麾下,让郑成功麾下兵马增至两万五千人,以其为前锋,率先渡河,到淮安也是不停,先行进入山东境内。
渡过长江的时候,郑藩军乘坐的是长江水师提督麾下的船只,那也是郑成功的老熟人,施琅,二人相见,相顾无言,施琅甚至连讥讽都没有,直接让其渡江了。
郑成功并未理会施琅,也不屑与之为伍,他专心的做好自己的事情,他很清楚为什么皇帝会点自己为前锋,在这支亲征大军之中,除了自己之外,其余的人都曾经是鞑官鞑将,就连士兵也都是降过清廷的绿营兵,唯有自己,一直在东南抗清,算是根正苗红,这样一支前锋军进入山东境内,更能证明大军北上是为抗清,而郑藩虽与东番有诸多不睦,但总归还属于一个同盟。
郑藩军从镇江出发,乘船到了淮安府,这里是南京朝廷北上的大本营和后勤基地,在这里,郑成功领到了配属给他的骑兵,以及军饷、粮食,询问早已抵达本地的大军所获得军情,得知东番兵马依旧在胶东集结,在鲁南,特别是北上必经之路并未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郑成功原本想派遣斥候进入鲁南进行侦查,却不曾想,圣驾还在扬州境内,就发来圣旨催促,命令郑成功立刻进入山东境内,冬天里的苏北草木凋零,河流水位降低,土地坚实正是有利于进军的时候,作为先锋,郑成功的大军领到了足够多的冬季物资,特别是被服,在皇命催促之下,只得率先进入山东境内,去践行自己的职责,做一枚试探东番气量的诱饵!
东番大军不与郑藩冲突,说明东番还有可能承认南京朝廷,而发生了冲突,南京也能以此指责东番背弃盟约,攻杀盟军。
渡过了淮河,便是北方了,已经是十二月底,北风凛冽如刀刃一般,裸露在外的肌肤生疼生疼,淮河以南还是冻雨,进入山东之后,便是漫天雪花,入眼四顾,全是白茫茫的一片,郑藩军渡河之后,沿着运河前进,在邳州进入山东境内,也不曾掩藏行踪,直接沿着沂河北上沂州府。
然而,郑藩军所到之处,全无临近新年的喜庆气氛,反而是侦查百里而不见人烟,一直到沂州府城都是如此,除了少数偏僻村落,沿途所有的镇甸、城池都已经空了,到了沂州城,才是看到贴满街道和城门的东番告示,要求百姓全部撤往胶东过冬,坚壁清野,带走一切牲口、粮食和人口,烧掉取暖用的柴火,除了没有焚城拆房,一切能用的措施都用了,逼着决意要做王师的郑藩军,一进入沂州城,便是拆了民房,烧梁木、门窗取暖。
四野无人,郑成功更是不敢轻兵冒进,他派遣精锐骑兵四处搜索,然而这些人带来的消息都是寻不着人,他麾下骑兵多是前绿营,郑成功着实信不过,便是让儿子郑经督领骑兵向北搜索,想来向北直通东番的临朐大营,总归不会还无接触吧。
郑经点了百余骑兵,接令之后便是一路向北而去,进入沂水县境内,这里早些时日下了大雪,地面铺着厚厚的一层,把什么痕迹都是被挡住了,行了一日夜,进入丘陵地带,都是未曾发现军队痕迹,不多时,斥候小队回来了几名骑兵,说是在进入青州的穆陵关一带见到了东番骑兵十余骑,让郑经前去会晤交涉。
终于发现了踪迹,郑经心中欣喜,率领兵马前往了穆陵关方向,在斥候带领下,穿过不宽的谷地,转过一个弯,却是发现斥候小队留在这里的人已经全部被杀了,几个东番兵正检查尸体,郑经怒不可遏,命令全队冲上去,抓住那些狂妄之徒。
然而,谷地之中,骑兵散不开,成了一队,一直追随在郑经身边的卫队长说道:“世子爷,情况不对,两边都是山林,前面怕是有埋伏啊。”
郑经被拉拽住,一时要骂,却是听到嗖的一声,一根箭矢从他脸边划过,声音尖锐,弄得耳朵生疼,回头一看,身后那个护卫脖子上中了一箭,大半个脖子已经被切开,森白骨茬和血肉之间,鲜血狂飙,重重摔在地上,再看透过脖子那箭,箭头扁平,正是鸭嘴箭。
这一箭之后,随着一声尖锐的骨哨声,两边的树林不断传来脚步声,很快,便是有几十人冲出,弯弓搭箭,一条长蛇列在山谷中的郑经所部骤然受袭,噗噗声中,人马中箭,敌人所用箭矢威力极大,人马都是挨不住,未曾呼叫便是摔倒在地。
郑经俯身在马匹上,拨马便是往回跑,不顾箭雨,只是奔逃,逃出山谷,回头一看,跟着自己来的百余人此刻只剩下四个人,而山谷之中传来马蹄声,数十骑兵追杀出来,郑经到底也是老于行伍,虽说喜好火器,但在弓箭骑射上也有些功夫,此刻性命攸关,如何不能全力施为呢,其与护卫打马在前,不时回身,拉弓射箭,每每释弦,便是命中,郑经不敢托大射人,只是射马,他的护卫也是不俗,护着郑经南逃。
逃了十余里,才是拜托追击,郑经低头看了一眼,箭囊之中已无箭矢,身边护卫也只剩了一个人,郑经长出一口气:“幸得老天爷相助,没有死在东番贼子手中!”
“世子爷,此番该怎么办?”唯一的护卫问道。
郑经叹息一声:“只有先回沂州去了,此番岛夷伏击你我,已经是挑起争端,我倒要看看朝廷如何放过他们!”
二人并马南下,行了一天也不敢停,更是不敢走大道,进入一山道之中,眼瞧着前面有灯火,想来是个小村落,这类村落隐于山中,应当是不为人所知,才没有跟着东番人去胶东,二人饥渴难耐,更是身体寒冷,便是牵着马进了村落,还未想好敲哪个门,却是被一群人围困住,火把被点燃,郑经看清了对面的模样,黑红相间的军服,高大的战马还有标配的骑兵用枪,定然是东番骑兵无异了,咣当一声,郑经坐在了地上,神色惨淡。
章两百 意图
郑经被解了甲,收缴了武器,扔到了柴房之中,冻饿了一个晚上,到了第二天一早,郑经嗅到了炖肉的气味,他也被捆绑起来,拉到了一处稍大的房间里,昨晚捉住他的少尉拉扯着郑经进了房间,郑经抬头看了一眼,四五个人围着火炉坐着,为首是一个中校。
“团长,昨晚有两个模样怪异的鞑子摸了进来,被我捉了,都在这里了。”少尉说道。
郑经已经打定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昨晚还悄悄叮嘱了身边的护卫,今日见到正主,却不曾想被叫做鞑子,郑经认定眼前这人正是伏击自己的,如今说自己是鞑子,应当是混淆视听,逃脱责任,连忙甩掉脑袋上的帽子,喊道:“老子不是鞑子,老子是正经的明军王师!”
“妈的,还敢放肆!”少尉骂了一句,拿起皮鞭来就要打,却听到有个声音:“且慢,别打!”
一个年轻的少校军官走近了郑经,用刀挑起他的下巴,细细一看,笑问道:“郑经,你不认得我了?”
郑经诧异抬头看了一眼,见不识得,连忙低头说道:“什么郑经,大人认错人了。”
为首的那中校走过来,问道:“你认识他?”
少校笑道:“是啊,这是郑经,朱明延平王的长子,也是世子。”
“原来是你的族兄弟,难怪认得。”中校说道。
一听族兄弟,郑经抬起头细看那少校,怎么也想不起来,少校哈哈一笑,说道:“我是郑佐呀,要不是我小时候用铲子在你脑门上留这么个印记,我也是认不出你来。”
“郑佐,真是你!”郑经站了起来。
郑佐是郑彩的儿子,虽说郑彩与郑成功一辈,却是和郑芝龙一个时代的,也是当年十八芝中一个,早年便是掌握实权,郑佐小时候就养在郑府,是郑经幼年玩伴。
“来,起来,慢慢说。”郑佐看到这个童年时代的玩伴,亲自给他松绑,从那口大锅里盛了满满一碗炖肉,递给了郑经,郑经原本还想分辨的,但一个日夜没有吃喝了,端起碗就先吃了,那中校给了自己属下一个眼神,少尉也盛了一碗肉,拿了两个馒头,带着郑经的侍卫带下去盘问了。
吃完之后的郑经立刻问道:“我们郑藩明明是华盟一员,你们的盟友,为何无故伏击于我,杀我上百弟兄?”
中校和郑佐相互看看,如今的郑藩还算不算合众国盟友,他们可说了不算,但是上边的命令是,不要主动与进入山东的明军冲突,他们一直严格遵守这个命令。
“不可能,沂水境内的部队都归这位杜长官指挥,我们没有伏击你们。”郑佐说道。
杜仲却是问道:“你是在哪里遭遇的伏击,确定是我们的军队吗?”
郑经冷冷一笑:“还在这个作妖,分明就是你们,我可是看的清楚,军服和你们都一样。”
郑佐和杜仲相互看了一眼,坐下来,郑佐说:“应该就是那支特殊清军干的。”
“郑经,不是我们伏击的你们,是清军,清军有几支骑兵队,其中混编了一些伪装成我军的人,一般十几个,他们有我们的装备,以此来进行行动,我们也在寻找他们,你想想,你看到的军人都穿着我们的衣服吗,骑乘的是什么战马?”郑佐直接问道。
此时再回头一想,郑经想起,除了一开始见到的十几个人穿东番军服,其余似乎都不是,特别是伏击和追击的骑兵,而他们骑乘的战马也不是东番那等高头大马,但郑经摇摇头:“如果是清军,怎么会伏击我们?”
郑佐呵呵一笑:“郑经啊,你刚才说的你手下大部分骑兵不是郑藩兵,那些家伙原先都是绿营,想来反正后还没换装备吧。”
“正是这般,清军也不可能伏击我们!”郑经嘴硬说道。
郑佐笑了:“我们也经常伪装成清军绿营行事啊,想来是你把清军当我们,而清军也把你当我们了,你在哪里遭遇的伏击?”
郑经说道:“在穆陵关南面。”
杜仲叫来手下,吩咐前往穆陵关找寻,他们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追杀这些清军的。
郑经见杜仲煞有其事,问道:“穆陵关北就是临朐,你们的前线大营,穆陵关也应在你们掌握下才是!”
郑佐说道:“告诉也无妨,临朐城和临朐大营都已经放弃,你回去告诉延平王,让他和他身后的明军放心北上就行,我合众国大军已经退到昌乐、潍县一带了,至于南京朝廷怎么做,我们就管不着了。”
“你放我走?”郑经不敢相信,毕竟自己的身份在这里放着,延平王世子,怎么也算个不小的筹码。
杜仲说道:“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不与你们冲突,也奉劝你们一句,不想与我们冲突,就不要进入莱州境内。”
郑经认真的记下这话,还重复了一遍,郑佐叫来自己的副官,把两件厚棉衣给了郑经主仆,又把肉干和馒头盛了一袋子,还准备给马的饲料,让其带上走了,郑经与护卫上马,郑佐走上前,说道:“郑经,你我同出一族,虽然已属两国,但是同族情分还是要讲的,我父如今率一万五千精锐在元首麾下效力,抗清御虏,若你父还是那个背父救国的郑成功,就不应当与满清同流合污,可若是真到了那一日,我父与我,也不怕与尔父子刀兵相见,你也好自为之!”
“你何必和他说那些,这厮与南京那些人一样,都是无药可救的。”杜仲见郑经离开,不屑说道。
郑佐道:“杜长官,家父曾告知我,说元首说过,南京朝廷那边,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郑成功变成汉奸。”
“我早已听过传言,说元首对郑成功极尽包容、妥协之事,以前不信,现在信了!”杜仲也是有些感叹。
沂州。
“你确定那个人是郑佐?”郑成功脸色不悦,问道。
郑经说道:“错不了,我脑袋这疤就是他弄的,这事儿别人也不知道。”
“那也不能证明他说的是真的。”郑成功依旧不敢相信,他对山东的战局是了解的,东番经营临朐大营一年半了,如何说放弃就放弃呢?
郑经说道:“不,郑佐说的是真的,儿子没有直接回来,而是带着侍卫先北上去了临朐一趟,虽说接近不了,但周边全是清军骑兵和营地,想来除非是清军反围了临朐,不然不是这个光景。”
反围临朐?郑成功很不以为然,这是不可能的,但也证明,东番撤出临朐是事实。
郑成功心中满是疑惑,随即再次派遣斥候分散各处,重点向青州、胶东一带侦查,结果却是大同小异,在诸城一带,斥候被合众国骑兵俘获或者包围,确定身份之后礼送到了沂州,而进入青州境内的斥候,被清军发现之后,并未追杀,清军骑兵还与斥候联络,声言两相友好,互不攻杀,更是告知,接到的命令是不与郑藩军发生任何冲突。
这却是让郑成功更感觉诡异,好像一夜之间,郑藩成为了天下人都惹不起的强军,成了各方巴结的香饽饽,以前不都是李明勋和他的合众国这般待遇吗?
又过了两日,亲征数十万军卒和随军丁壮、辎重进入了沂州城,郑成功父子被招去军议,在府衙临时改造的行在里,郑成功没有见到皇帝,问过才知道,圣体微恙,军机大事全盘托付给了次辅洪承畴,郑成功知道,这是皇帝在与领兵大臣冷战。
皇帝是想在南京过年的,后逼着去了淮安,原定过完年再北上的,接到沂州空档、东番后撤的消息后,又被洪承畴强逼着北上,冰天雪地里住进了漏风了沂州府,皇帝托词有病,也算是唯一能做的反抗,当然,永历如此,并不改变什么。
没有了皇帝,众人军议反而更松快一些,洪承畴与随军的诸勋臣将领相对而坐,其中还是以洪承畴心腹李本深、延平王郑成功和平西王世子吴应雄为首。
“延平王,东番当真撤往了胶东,放弃了临朐大营?”李本深难以置信的问道。
郑经给父亲送上一物,郑成功在众人面前展开,似是一灰色石块,但方正平滑,几个人看过多是不认识,洪承畴只看了一眼,便说道:“这是水泥,是东番独有的建筑材料,想来也只有临朐大营那等要紧之地才用得上。”
这从侧面证明了东番与满清脱离接触的事实,吴应雄指着地图,划拉了中原好一大片地方,说道:“我的人北上打探到的消息,豫东、冀南和鲁西有十几个州府已经被东番所控制,派遣了地方官员,组建了民团,想来这是那所谓机动兵团的手笔,据当地人说,早在一个半月前,东番就开始调配兵马,山东境内除了依旧被清廷占据的济南、武定等三五个城池,其余地方的百姓,要么随着东番主力向东,要么全部进入东番实际控制的城市防守,而冀南和豫东也是如此,牲口与粮食必须进城,而机动兵团向东撤的时候,东番又派遣数量极多的新训军接替了中原的防区,并且带来了大量的火炮和弹药,与机动兵团换防。
也就是说,东番虽然把主力合兵一处,但依旧实地控制了青州大营的东西两个方向的地盘,山东这块地方,都已经被坚壁清野了。”
这却不是郑成功能知道的消息,他问:“李明勋如此做,针对的不当只是满清吧。”
“逼上梁山的把戏罢了。”洪承畴不屑说道。
“逼上梁山?”
洪承畴道:“我们此次北上,就是借助清廷的实力,迫使东番承认朝廷,既要保证朝廷对光复之地的实际控制,也要保证东番不再灭掉满清后攻伐我们,以便大明可以效仿东番,改革军制、民政,中兴自强。
而如今,清廷兵马虽多,却极度缺粮,东番在周围坚壁清野,就是让清廷难以因为其撤军而获得粮食,试想,这个节骨眼,来自中原北方的补给必然不敢穿越东番占领区往青州送粮食,而青州的清军也没有能力一个个的去攻占东番占领的城池,因此,清廷依旧缺粮。不想饿死的清军该怎么做呢?”
李本深冷冷一笑:“清军若想存续,粮草只能从我们这里着落,无论是抢夺还是购买,想来那李明勋都会以此大做文章。”
郑成功恍然明白,东番大军这么一撤,就是创造明清两国单独应对的机会,打起来,两败俱伤,不打,那就得给清廷送粮食,那便是背弃盟约与敌同流合污的罪过,更不可能得到东番的支持了。
“洪大人既已参透东番阴谋,想来也不会上当了,真是我大明之福呀。”郑成功笑着说道。
洪承畴没有接话,参透了又能怎么样,难道眼睁睁的看着清廷那二十多万大军饿死或者崩溃吗,没了这个砝码,又如何逼着东番就范呢?
“今日先议到这里,不管怎么说,大军北上,还要适应北方寒冷气候,一切等过完年再说,诸位回去对营伍管束操练,静待朝廷与东番交涉的消息吧。”虽然洪承畴对交涉已经没有多少把握了,但此时还不好表态与清廷合作之事,只得这么说了。
众人散去,只剩了洪、吴二人,吴应雄冷冷说道:“这郑成功还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罢了,如今还要仰仗他与东番的特殊关系进行交涉呢。”洪承畴劝说一句,以免吴应雄与其冲突。
吴应雄说道:“现在看来,东番没有妥协的意思,甚至连使者都不派来,大人认为该如何做?”
“他不使人来,我却要使人去的,但总归要做最坏打算。”洪承畴叹息说道。
吴应雄问:“与那索额图交涉的如何了?”
洪承畴脸上来了兴致,说道:“索额图带来了顺治的善意,愿意与大明一起共灭东番,而且条件很诱人,与我大明结盟,去国号,为屏藩,逊位称臣也可以考虑,也承诺事成之后退出边墙之外,不取大明一寸土地。”
吴应雄呵呵一笑:“他也只是说说,手里二十多万人马,那许多精锐,赢了之后,还不知要如何变卦呢。”
洪承畴自然明白,说道:“世子,对清联络之事,还要仰仗于你,那索额图便由你秘密护送去青州,只一样,世子要弄清楚清军目前的境况如何,粮草还能支持多少时日,战斗力与士气如何。”
吴应雄点头:“我省得,只是联络东番谁去,郑成功与我们并非一条心,信不过!”
洪承畴道:“自然不能只让他做这件事,这件事早有预备,年前便会派遣使团去胶东,领团之人便是新入阁的阁臣,马吉翔!”
章二零一 态度
马吉翔是带着礼物和圣旨前往青岛的,一行使团上百人,夹杂了洪承畴信任的礼官和吴应雄指派的护卫,进入莱州府境内,千里无人烟的境况为之一变,道路两侧的农田里已经出现了修建水利的壮丁队伍,来往驱驰的皆是合众国的军队,这里的人健康、愉悦,忙碌之中不乏欢声笑语。
这是曾经熟悉的场面,但两年不见,马吉翔已经有些陌生了。
“哎,回不去了。”马吉翔叹息一声,心情非常复杂,曾经的他是大明首辅,李明勋用来看管明廷的犬马,虽说他一直都是如此,但侍奉过的人里,就属李明勋对他最为优待。
使团原本以为,会有一场非常正式的会面,双方之间唇枪舌剑进行辩论,但一切超乎想象,使团顺利进入青岛,立刻就被困在了军营之中,不得联络交通,只有马吉翔被一个人带到了李明勋居住的别院。
进房间的时候,马吉翔看到李明勋正监督小儿子写大字,嫡子也在旁读书,正在享受弄璋之乐,看到马吉翔进来,李明勋露出一丝笑容:“马侯爷来了,请坐吧,许久未见你了。”
如此亲热的对待,马吉翔更是惶恐,跪在地上,恭声叩拜:“参见元首,参加两位殿下。”
李明勋知道他对自己一向恭敬,笑道:“起来吧,来人,看座上茶,就上滇茶行的普洱吧。”
马吉翔再次谢恩,才是小心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李明勋道:“尝一尝这茶,是滇茶行的出品,你还是最大的股东呢,对了,你的长子如今执掌这个茶行,若不是这次国债发行他一下购买了三十万两,我都不知道茶行也这么赚钱。”
“是罪臣的过错,没有教育好他,竟发这种国难财。”马吉翔连忙告罪。
“哎,购买国债怎么是国难财呢,算了不解释了,你在蜀地待的久,对新事物了解不多,不怪你。”李明勋说的轻松写意,他仔细看了看马吉翔,发现他状况还好,比印象中胖了些,只是头发似乎剃过又留起,笑道:“滇京之变,许多人被掳走,但我知道,有两个人不用担心安危,一个是奇货可居的皇帝,另外一个就是最识时务的马侯爷,如今看来,当初想的没错,到了谁手下,你都是混的风生水起。”
马吉翔诚惶诚恐的说道:“罪臣侍奉多人,但若论恩德,只有元首对罪臣最厚.......。”
正如李明勋所说,马吉翔确实是个人物,先是谄媚挟驾的刘承胤,又是听从首辅瞿式耜,继而献金陈邦传,又为孙可望犬马,二李击破孙可望之后,他又为李明勋和李定国所用,后滇京之变,被掳巴蜀,还都南京后,又成了文人梦寐以求的阁臣,出将入相,屡屡改换门庭,靠的自然不是溜须拍马,而是无耻和无所不用其极。
马吉翔卑劣无耻,所以不被忠义所胁迫,随时可以改换门庭,而做事无所不用其极,不管名声和大局,主上有命,莫敢不从,马吉翔就是一条狗,蹲在主子家门口,让他咬谁他咬谁,让咬几口咬几口。
“你对朱明有罪,对我可没有罪,起来吧。”李明勋示意马吉翔起来,当年马吉翔为李明勋所用,做过许多他不能做而李定国又不愿意做的事情,光是清理西南的士绅,对合众国就算是大功了。
马吉翔小心起身,惹来李明勋两个儿子的注视,李明勋问:“马侯爷,你这次还回去吗,若不回去,我便让人送你去西南,脱离苦海。”
马吉翔忍不住叹息一声,擦了擦眼泪,他不曾想,李明勋这边,还能有自己的一条生路,马吉翔想了想,说道:“罪臣还是得回去复命,罪臣妻妾幼子都在吴三桂手中,若是一去不回,恐一家人性命不保。”
“也罢,那你准备回去如何复命?”李明勋又问。
马吉翔低着头,说道:“罪臣听您的,您怎么说,罪臣便怎么回。”
李明勋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回去便说,没有见到我,被几个年轻官员给打发了,嗯......你就告诉洪承畴,你身份太低,若想交涉,得他这个次辅来,就这样吧。”
马吉翔微微点头,上前一步,说道:“罪臣此番来,还受了皇上的秘密托付,皇上告诉罪臣,若有机会,见一见公主殿下。”
李明勋笑了:“皇帝让你和夫人说什么?”
马吉翔老实道:“皇上没有明说,但.......但罪臣想,皇上此刻身不由己,又深感前途未卜,若有败亡之时,希望公主殿下能出面维护。”
李明勋道:“这个皇帝啊,呵呵,我这个大舅哥,真是铁了心好死不如赖活着啊,也罢,你去见便是了,君华,你带他去见你母亲。”
李君华起身,见马吉翔退去,李明勋一拍脑袋,说道:“我倒是忘了,你马吉翔也是一个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主儿。”
马吉翔听到这话,不知所以,而李明勋却说:“马吉翔,从前你为我做了很多事,顾念以往的情分,我就教你个乖,你跪下。”
马吉翔连忙跪下,李明勋看着他,抬抬手:“把手举起来,高一点,举过头顶。”
“这......。”马吉翔听命做了,但还是不能让李明勋满意,李明勋索性拍拍小儿子的屁股,说:“去,教教他怎么投降。”
李君威屁颠屁颠的去了,围着马吉翔转了一圈,提着他的手举的高高的,李明勋满意的点点头,说道:“马吉翔,等到了那一天,被我军追杀擒拿的时候,你便像今日这般举手投降,就能保住小命了,记清楚了吗?”
“记住了,谢元首,谢小殿下。”马吉翔连连点头。
“去吧,去吧。”李明勋摆摆手。
马吉翔小心打量着元首夫人的居所,虽然并无大的华贵,但细节上也是下了功夫的,李君华进屋去禀报了,不多时,女官请马吉翔进去,走进去之后,元首夫人正爱怜的弯腰在儿子面前,替他拂去额头上的雪花,见到朱妤姝,马吉翔连忙跪下见礼。
“一晃多年了,想不到再见马侯爷的时候,侯爷依旧风采,想来皇兄也是过的不错。”朱妤姝微笑说道。
马吉翔不禁惶恐,但也听出了公主的意思,想不到公主与元首竟然是一般心思,认定自己与皇帝是一种人,信奉的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蒙殿下惦念,皇上境况还算不错,朝廷上下也是多有恭顺。”马吉翔小心说道。
“那也好,本宫也只是记得,皇兄是最吃不得苦的。”朱妤姝微笑说道,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让他坐下,朱妤姝又问:“皇兄遣你来,是为了什么?”
马吉翔当即就把告诉李明勋的话又说了一遍,倒是没有错一个字,朱妤姝笑了:“皇兄向奸臣贼子屈服的时候,可没有顾亲亲之谊,如今怕没了后路,又想起了血脉亲缘了,到底是怕死的人。”
听了这话,马吉翔没有说话,反倒是坐在一边的李君华皱眉起来,想要说话,却是又不敢。
“皇上也是顾念皇家体面,还有皇族血脉,才是选择屈服的,皇上最担心的,就是大明江山断在他的手中。”马吉翔辩解了几句。
朱妤姝脸色冰寒,道:“他若真是为了大明江山,吴三桂和钱谦益逼他的时候,就应该三尺白绫吊死在成都。”
马吉翔叹息一声,知道眼前这位公主对皇帝是失望透顶了,他说道:“皇上也曾想过,连鸩酒都准备了,但见太子年幼,若皇上故去,恐难承受臣下磋磨,这才屈服不死的。”
“太子慈煊才多大,他若是登基为帝,便是有所过错,大明臣民和合众国都不会追究一个孩子的责任,将来便是清算起来,朱明皇位可保,可坐大位的是皇兄,一个贪生怕死,甘愿与奸臣同流合污的庸人,无论如何是脱不得干系了。皇兄自轻自贱,便是与中华同族决裂了,我朱明皇室,也就走到了尽头。”朱妤姝说着,语气已经凄凉。
马吉翔抬起头,问:“殿下,这是您的判断,还是元首殿下的意思?”
“我夫妻一体同心,何来意见相左的时候,他不便与你说,我却不得让他为难!”朱妤姝道。
马吉翔低声问道:“那......那这话,罪臣可以禀告天子吗?”
朱妤姝冷冷一笑:“既说与你听,便不怕你说给旁人。”
马吉翔知道这话的深浅,连忙发誓:“罪臣不敢告知其他人,便是禀告天子,也要先确定天子不周知旁人的情况下。”
朱妤姝摆摆手,说道:“马侯爷,你回去吧,告诉皇兄,若有机会,我会使人保住皇族血脉,至于皇兄,他的性命,他的皇位还有祖宗的天下,谁也保不住了。”
马吉翔直接被女官带走了,见没有外人了,李君华说道:“母亲实在不该这么和外臣说话,议论舅父和朝政。”
“那我该怎么说?”朱妤姝问道。
李君华握拳说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母亲既为舅父姊妹,就当全力以赴,保护舅父一家,母亲亦为舅父臣民,也该不顾一切,保护朱明社稷。”
“可我还是你的母亲,你父亲的妻子呢。”朱妤姝眉眼一挑,说道。
李君华说:“那母亲也该劝导父亲,以防将来有变,两家出现人伦惨剧。”
朱妤姝摸了摸儿子的脸,后悔道:“看来尔父说的没错,你确实读书读迂了,你幼时,我不该坚持为你请那么多酸儒。我是尔父的妻子,你的母亲,我心所向,唯有你二人罢了,至于你那自甘下贱,与汉奸佞臣为伍的舅父,如何能动摇我的本心呢。”
“那是儿子说错了?”李君华抬头,执拗问道。
朱妤姝道:“世上安得两全法,天下岂有日月辉!你说的没错,只是格局不到罢了,这不是你从街上买来的糖葫芦,你吃两颗,让君威三颗,你还小,还没有见识过不能分享的东西,亦没有经历过无法两全的事情。”
李君华苦恼的闭上眼睛,想了许久,问:“母亲,是父亲容不得舅父了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朱妤姝愣住了。
李君华小声说道:“君威说,他看到父亲穿龙袍了。”
朱妤姝捧起儿子的脸,说道:“那是你父亲应得的,天下再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应得了,至少你舅父没有资格!”
李君华终究还是没有转过这个筋来,而这个晚上,朱妤姝把儿子白天的反应告诉了李明勋,表达了对儿子未来的担忧,李明勋笑了:“君华只是个孩子罢了,七岁的孩子,如果他十七岁,才值得担心。”
“你就不担心他十七岁了也这样吗?”朱妤姝问。
李明勋说道:“不会的,战争快要结束了,我将会有大把的时间去陪伴教育我们的儿子,他是我的嫡子,注定要继承我事业的人,我怎么会容许他那样迂腐呢。”
“如果他像君度那样就好了,至少能让人省心。”朱妤姝貌似随意的说道。
李明勋却知道妻子在试探自己的态度,他并未撒谎,而是说道:“如果我有两个君度这样的孩子,才真是让人头疼啊!君度早成,君华早慧,这本都是好事,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我现在更希望君度笨一点,不执拗于那些迂腐的大道理。”
“让一个孩子变的聪明很难,但变笨一些却很简单,玩物丧志总听说过吧,等我有空了,就给君华打造一个大大的游乐场,让他尽情的玩耍,释放自己的天性,而不是闷在书房里,读那些高深莫测的书。”李明勋安慰自己的妻子。
李明勋对嫡子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嫡子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聪明,只是因为一些意外,过早的懂得了一些无用的道理,但那又是必然,这个年纪的孩子具有天生的服从性,很容易崇拜自己的老师,李明勋想起自己小学生涯,一二年级的时候,谁还不是个听话的乖宝宝,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等年纪稍微大了,到了十岁,就会有自己的判断,用批判的眼睛去观察一切,那个时候,对所谓的老师、长者,也只是尊重而非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