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五七 条件
青岛,海军监狱。
这座监狱的一部分已经被安全局接管,曹禺亲自押送龚鼎孳进来,黑色的口袋罩住了他的脑袋,无人知道他的身份,在这里龚鼎孳没有名字没有身份,只有一个数字代号,实际上,被秘密逮捕的犯人都是这个结局,但龚鼎孳是幸运的,他是有机会出去接受公开审判的,但是考虑到侯方域在法庭上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龚鼎孳只能先在这里体验一段生活,安全局的人会让他变的乖巧。
龚鼎孳被勒令不准说话,在曹禺的监督下,狱卒扒光了他的衣服,剃掉了他所有的毛发,无论是大脑袋上的一小撮,还是小脑袋周围的一一小片,甚至连胡子和眉毛也被刮干净,洗干净之后,龚鼎孳被投入到一间隔离的监房。
这座特殊的监房里有厚实的毯子、简单家具,还有浴桶、便池,四面的墙壁上钉上了棉被,所有的物件都是固定的,有专人进行看守,曹禺对监狱长吩咐道:“特殊犯人,不准体罚也不许任何人跟他说话。”
监狱长微微点头,他是从大本营调遣来的,对这类犯人很熟悉,曹禺交待完便是离开了,龚鼎孳的监狱生涯开始了,他每天很早就习惯性的起来,听到声音的看守会给他拿来毛巾、热水供其洗漱,并且清理干净他的便桶,八点准时送上饭菜,早中午三餐,两天换一个花样,雷打不动,晚餐有酒,早餐后和午餐后有茶,午后有一个时辰可到无人的操场去遛弯,当然是在监护之下,但从他进来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跟他说哪怕一个字。
龚鼎孳的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但没有任何一本书,几张稿纸分为两份,一份是认罪书,一份是悔过书,这就是龚鼎孳现在需要做到,他知道,只要自己写出安全局认可的内容,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但去向则是法庭,继而是法场,龚鼎孳暗暗发誓是不会写的。
但死一般的安静和寂寞轰击着这个老家伙脆弱的心,龚鼎孳在绝望中煎熬着,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天,他的精神就变的不稳定,七天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到了第十天,龚鼎孳开始奋笔疾书,书写自己罪恶的一生,他屈服了。
用了三天的时间写了认罪书和悔过书,认罪书的内容是避重就轻的,悔过书与其说是在悔过,还不如说是在辩解,显然,不见棺材不落泪。
空白的稿纸再次摆着了龚鼎孳的书桌上,依旧是两份,依旧无人和他说话,依旧是美味的饭菜和热乎的被窝,所以,依旧是孤独、寂寞。
当意念松动之后,人都会惊讶于自己的底线会这么的低,龚鼎孳也是如此,年轻时候的他也是谦谦君子,写的一手的道德文章,演着完美的忠君爱国,一直到他向李自成下跪求官的那一刻起,龚鼎孳才终于认清了自己,继而的剃发也就习以为常了。
这一次,龚鼎孳再次屈服,就如同滔滔长江决堤一般,第二次书写自己罪恶的时候,他的认罪书里多了许多批判和揭发,悔过书饱含的去不是泪水,是不甘也是虚伪,或许他不后悔,或许他不认为自己做的是错。
但是,结局仍然是不满意,两份空白的稿纸再次放在了龚鼎孳的面前,沉默与孤独如同地狱中的鬼魅一般袭来,龚鼎孳崩溃了。
“我是大清的使者,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我!”龚鼎孳用脑袋撞击着铁栅栏,但根本无人应答,看守依旧是毫无感情的木偶,走到龚鼎孳的面前,送上今天下午的茶点,习惯性的看了一眼龚鼎孳的书桌,见上面没有一点内容,又面无表情的离去。
龚鼎孳大吼:“你们这群狗奴才,竟然敢如此对我,如此苛待士绅文人,如何能坐天下!”
龚鼎孳骂了好几天,骂的声音沙哑,瘫软在地,但根本无人理会,龚鼎孳清楚,自己不招待一切是不可能从这里出去了,他穷尽最后的勇气,选择拿出隐藏在心中最深处的一个秘密,龚鼎孳大喊:“我有重要秘密相告,是关乎朱明皇帝的,让你们的主子来。”
这个傍晚,何文希出现在了龚鼎孳的面前,他的身边陪着曹禺,曹禺看清楚了龚鼎孳的脸,说道:“每个人都说你情况不好,但是我却看你胖了。”
“夫人呢,你把我夫人怎么样了?”龚鼎孳认出来曹禺就是抓他的人,问道。
曹禺反问:“你说的夫人是哪一位,顾氏还是童氏?”
“当然是媚儿!”龚鼎孳毫不犹豫的说道。
何文希说道:“她是一个识时务的,招供了一切的一切,她已经改名换姓,在接受改造。”
“不可能!”龚鼎孳不相信,大吼道。
“一个虚荣的女人罢了,你以为她喜欢的是你的才情?不,她喜欢的是你的文名带来的虚荣、地位和财富,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她可不会为你殉葬。”何文希道。
曹禺接口说道:“相反,你的糟糠之妻童氏,听闻你被捕,不远千里从江南而来,虽然她要揭发你的无耻,但却是为你龚氏一族不会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这才是令人尊重的女人。”
“我要见她,她定然是受了你们的折磨,要么就是蛊惑,她对老夫.......。”龚鼎孳不甘心的怒吼。
何文希坐在了监狱长拉来的椅子上,淡淡说道:“我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见你,说说那个秘密,不然你只能在这里沉沦。”
龚鼎孳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他说道:“江南士绅正在串联,欲拥立明帝,抗衡尔东番倒行逆施坑害士大夫之举。”
“这一点我们知道,说一些有用的吧。”何文希表现的非常淡然,虽然目前没有多少证据,但很显然的是,满清式微已经是定局,以江南士绅为代表的封建地主们在寻求退路,如果满清败了,士大夫们就不会再继续支持,转而谋求自己的力量,那么朱明皇帝就是最好的一颗棋子。
“明年二月的春闱,江南士绅已经待时而动,如果满清在山东败了,他们就会取而代之,掌控江南。”龚鼎孳当即说道,接下来他讲述了一些已经知道的细节。
显然,秘密策划大变局的人也找上了他,但龚鼎孳却并非核心人物,知道的有限,双方的交易是,龚鼎孳在清廷之中配合,而江南士绅给他一条退路的同时,保护其家族在江南的财产。
“我便知道,这次恩科就是一个陷阱!”何文希把这件事报告给了李明勋,李明勋不悦说道,但目前来说,这个计划的详情,他还未曾掌握。
何文希有些焦急,这一次以钱谦益为代表的江南士绅一直秘密联合,操持此事,虽然安全局侦知吴三桂、洪承畴等都参与其中,但细节却是无从得知的,这是安全局的失职,却无从改观,他问道:“阁下,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李明勋问:“龚鼎孳被抓后,清廷新派遣来的和谈使者到了吗?”
“已经到了,是苏克沙哈,龚鼎孳被捉的消息没有公开,清廷也没有询问,只以为龚鼎孳失踪了。”何文希认真回应。
李明勋点点头,说道:“好,那我就见一见那个苏克沙哈吧。”
为了不让人知道,李明勋在郊区的一处别墅区见到了被软禁于此的苏克沙哈,苏克沙哈看起来非常焦急,在得知了李明勋的身份之后,匆忙行礼,李明勋道:“你家主子派你来做什么?”
“回大人的话,皇上派遣奴才来,是为了与贵国结盟议和的。”苏克沙哈可没有一点张狂的样子,老实回答。
李明勋笑了:“是顺治派你来的吗?”
苏克沙哈点点头:“正是我大清皇上。”
“让不是一直沉浸在董鄂妃去世的悲痛之中难以自拔吗,怎么还会管这些事?”李明勋随口问道。
苏克沙哈愣住了,这本是大清的宫廷秘闻,别说外人,就连他这位议政大臣知道的都不甚详细,李明勋是如何知道的,但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苏克沙哈说道:“我此次前来自然是代表大清而来。”
李明勋点点头:“好吧,好吧,我的时间很宝贵,说一说你们的条件,简明扼要的说一下。”
苏克沙哈说道:“我代表大清皇帝而来,是为了与贵国议和结盟而来,我朝希望与贵国结盟,共同讨伐朱明,事成之后,可划江而治,长江以南为贵国所受,我大清所属军队全部撤出,长江以北则为我大清所有,贵国全部撤出,两国从此永结盟友,为兄弟之国,和平往来,再无争端。
我大清自此片板不下海,不参与海上争雄,而贵国也莫要纵兵西进,夺我满洲龙兴之地。”
“兄弟之国,谁人为兄,谁人为弟?”李明勋兴趣缺缺。
苏克沙哈一时愣神,说道:“若阁下有意如此,此间之事还可再行商议,我大清皇帝之意,兄弟之国,当兄友弟恭,弟岁岁供奉于兄,兄年年岁赐予弟,方显友好,亦为长久。”
“原来如此。”李明勋淡淡说道。
苏克沙哈却不知道李明勋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赞同还是反对,他翘首以盼,却不见李明勋表态,直接问道:“阁下,不止我朝所请,阁下有何意见?”
李明勋敲敲桌子,说道:“我本不过一介草莽,却也是中华后裔,炎黄子孙,安能与尔蛮夷之辈称兄道弟,真是笑话,别说是兄弟之国,便是你主子做儿皇帝,我也不想做这野爹的,笑话,真是笑话!”
“你.......。”苏克沙哈登时大怒。
李明勋道:“你们满洲从白山黑水之中走出尚且不足百年,入关更不过二十年,怎生变的婆婆妈妈了,还什么议和、结盟,兄弟之国,你且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想和我谈条件,简单,战场上答应了我再说!”
“你竟然敢如何折辱我大清!”苏克沙哈怒道,他勃然起身,却是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卫士直接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凉的地面,苏克沙哈哪里受过这等折辱,怒道:“你这般侮辱一个勇士,何不直接杀了我!”
李明勋道:“杀了你,谁替我去送信呢,放开他!”
李明勋一摆手,侍从递上来几个盒子,当着苏克沙哈的面盒子全部打开,苏克沙哈一看,里面赫然就是一颗颗恐怖的人头,李明勋挨个介绍,他先指了指一个被石灰硝制了很多年的脑袋,已经干的发黑:“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这是他大堂兄,安平郡王杜度的脑袋,这脑袋砍了已经有二十年了。”
第二个脑袋则是近乎成了白骨,只有少量干瘪的皮肉覆盖之上,李明勋道:“这是他叔叔多铎的,可惜被人啃的只剩下这幅模样。”
第三个脑袋则是一片焦黑,李明勋介绍道:“这是他皇父多尔衮的,当然,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多尔衮被烧成了渣渣,我的手下只能随手砍来一个,不过没关系,多尔衮本来就是他野爹。”
苏克沙哈怒不可遏,李明勋说道:“脑袋却不止这些,还有一些贝勒、贝子的,顺治的叔叔大爷兄弟子侄的都有,我会给他们脑袋上钉上标签的。”
说着,李明勋打开了最后一个盒子,却是空空如也,他说道:“这个盒子是我为顺治预备的,你回去告诉他,原本我是准备把他的脑袋装进这里,让他爱新觉罗家团聚的,可现在我改主意了,让他自己把脑袋放这里送来,我就给他爱新觉罗家族一条活路,否则........等战胜之后,这支血脉将会灰飞烟灭。”
苏克沙哈完全震惊了,他不曾想大清开国的英雄们竟然被做成一个个的标本,更震惊于李明勋的狂妄,他俯身下去,抱住了多尔衮的脑袋,说到底,那才是他曾经的真主子,当他清醒的时候,李明勋已经离开了。
章一五八 前线
山东,青岛要塞。
张鹰披着半旧的大衣走在两米多高的交通壕里,口中吐出的热气形成了一团团的雾气,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炮兵小队,抬着一门二十四磅的轻型臼炮,所经之处,无论老兵还是新兵都跟他打招呼,就连两个少尉军官也是显得很热情。
“哟呵,老张,还是你面子大呀,能从炮兵连调来这家伙。”负责前沿的中尉笑呵呵的拍着张鹰的肩膀,张鹰咧嘴一笑,抱拳离去。
来到最前沿的壕沟,就有几个人迎上去来,这些人都是背着两杆甚至更多的线膛火枪,自然便是猎兵了,为首一个是中年汉子,也是张鹰的老乡,见他到来,递来上了一根香烟,亲手点燃,这汉子名为张泽,是精锐的猎兵,他手中那杆步枪的枪托上刻下的十八个战绩就能证明他的能力。
“就是这里,对面有个不知死的戏耍我们,劳烦你老哥了。”张泽笑呵呵的说道。
张鹰让手下弟兄把那门臼炮在炮位展开,与张泽一起抽了两根烟,才是起身准备干活,张泽招呼道:“给老鹰弄顶铁盔来。”
合众国的主力部队已经淘汰的盔甲这类冷兵器的防具,只有骠骑兵等少量兵种使用,猎兵便是其中之一,只不过猎兵也只是在阵地战中使用罢了,猎兵的铁盔与明军、清军用的不同,冲压一体的铁盔前面又加强了一个半圆,这种铁盔胜在防御力强,清军那些鸟铳、火绳枪根本打不穿。
戴好了铁盔,张鹰跃上了地面,躲在了胸墙之后,观察对面的情形,入眼所及之处几乎都是各类工事,拒马、竹枪、铁蒺藜,还有各类拦马沟、胸墙和炮垒,张泽趴在了张鹰的身边,两个人仔细观察,不多时对面的战壕里探出一个戴着铁盔的脑袋,似乎在往这边观察,张泽指了指,说道:“肯定是那个家伙,又在骗我们的子弹了。”
张鹰取出一块布,擦了擦望远镜上的雾气,仔细观察,果然一百五十米开外,那铁盔之下是稻草而不是口鼻,他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自从武行率领前锋军用火箭弹教训了青州大营的清军之后,合众国骑兵主力在入冬之前横扫青州周边,而在满清的北京援军赶来之前,高锋已经率领北洋战区的军队在青州大营的正面立下了陆军大营,也是工事套着工事,火力叠着火力,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大规模的试探双方都进行过,但除了在敌我之间的百十米的空白区域留下满地的尸体,几乎没有任何用处,而双方虽然都躲在壕沟之中,各类直射的加农炮都失去了意义,但利用土工作业继续前进也是不成的,因为只要进入百米之内,就有可能遭遇铺天盖地的手榴弹,毕竟前沿是犬牙交错的,谁也不知道对方距离自己有多远,于是清军援军抵达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双方就此僵持下来。
前沿各类小规模的偷袭就成了唯一的作战方式,当然,更广泛的作战方式是冷枪冷炮,这给了陆军猎兵极大的发挥空间。
清军行伍之中没有猎兵这类专业的狙杀兵种,这也并非其认识不到冷枪冷炮对士气的打击,但清军没有规模装配线膛枪,在使用滑膛枪的情况下,无论是燧发还是火绳枪,命中率更多的取决于运气,当然,清军也曾动员军中的弓弩神射手迎战,但陆军直接把距离拉开到一百五十米,就废了清军的所有的能耐。
这段时日,清军前沿已经被打怕了,只要露出脑袋,就很有可能被突如其来的一枪打爆头,但也有那不知死的用小伎俩戏耍猎兵,张泽等人被戏耍了几次,也就请来了臼炮,线膛枪是没法拐弯的,但是臼炮发射的炮弹可以!
这种二十四磅臼炮原本已经被从合众**队序列中淘汰了,毕竟合众国已经拥有了同样可以打曲射弹道的榴弹炮,但在阵地战中,只有不到八十公斤的二十四磅臼炮却再次焕发了生命力,因为它的机动性实在是太好了,射程也超过了一百五十米。
“打一枪,让他们放松警惕!”张鹰吩咐道。
张泽从手下那里拿来一杆装填好的线膛枪,瞄准了那个伪装好的脑袋,打了一枪,一百五十米,张泽这类神射手弹无虚发,直接命中,铁盔被打了洞,落在了壕沟里,还有飞舞的稻草。
张鹰已经测算好的方位和距离,跳到了炮位坑里,二十四磅臼炮根本没有什么伺服结构,就是一门臼炮被固定在实心的方木上,张鹰简单调整了一下,又返回了观察位,示意炮兵坐好准备,一声令下,炮兵便开始了炮击表演。
装填发射药、装填炮弹,刺破发射药包,倒入引火药,点燃炮弹引信,点燃引火药,这支炮兵小队按照固定的流程快速完成了第一轮射击,爆炸声还没有传来,炮兵已经把火炮复位,再次装填、引燃、发射、复位!
接连打了四发炮弹,那青铜炮身已经发烫,张鹰才是命人停止射击,张泽一直趴在那里观察,亲眼看到断肢残体被炸的四处乱飞,虽然不知道是否炸死了那个不知死活的,但总归是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清军的反应也很快,少顷,便是炮声隆隆,反击便是开始了,清军手里也有各式臼炮,甚至还挖坑安置了一些投石机以投掷爆炸物,但此时反击完全没有目标,只是乱打。
清军战壕里,白连生抱着脑袋躲在壕沟里,身上不是土就是各类内脏,这几日用铁盔和木棒戏耍对面猎兵的便是他的主子,实际也不过是满洲的包衣奴才,平日里便是手持顺刀监管众人挖沟的,这几日耍弄起了心眼,骗对面开枪,以为游戏,向自己主子邀功,却不曾想遭遇了这么一轮炮击。
不仅那包衣当场被炸死,前来看戏,顺便以此赌博的满洲兵也被炸死了好几个,白连生亲眼看到一枚脑袋大小的炮弹落在人堆里,把一个满洲兵的脑袋砸碎,炸开之后横扫了周边十几个人。
“起来,狗奴才,你主子死了,从今儿个起,你便是我的奴才了!”浓烟之中,一个人拽起白连生的脖颈便是拉了起来,白连生一看,是另外一个包衣头子,与原本那个‘主子’是相熟的,那个‘主子’因为耍心眼讨了满洲主子的欢心,让他受了白眼,现在被炸死了,这厮如何不高兴呢?
白连生本是直隶大名府人,被南下的满清援军抓了做了壮丁,抓他们的就有眼前这人,他可是亲眼看到这厮砍了自己的老板,暴虐歹毒的很,如今见他还要逞凶,役使自己为奴,怒火再也遏制不住,眼瞧着东西双方的阵线上弥漫起枪炮产生的硝烟,他一咬牙,有了逃到对面的心思。
白连生被那包衣拽着后脖颈往拒马沟里走,他乱摸之下,摸到了壕沟里一把顺刀,那刀柄上那握着半截手,白连生顾不得了,抓起顺刀,顺手一滑,割了那包衣的大腿,包衣吃痛,倒卧在地,白连生知道他穿着棉甲,扑了过去,想用顺刀刺杀他的脖子,却被那包衣抓住。
二人滚着殴斗在了一起,虽说那包衣身量与白连生大体相当,但被捉的这两个月来,白连生每日吃糠咽菜,还要干大量的体力活,早已累的没了人样子,倒是包衣不缺衣食,身体尚强,打斗之下哪里是对手。
“老子杀了你这狗奴才!”包衣咧嘴大吼道。
白连生知道,自己若是杀不死这家伙,是必死无疑的,他已经发了狠,哪里还有退路,见包衣脑袋上的铁盔早就掉了,白连生使足了力气,用脑袋狠狠的撞了包衣的脑袋,连续撞了七八下,两个人都是头昏脑胀,那包衣被撞破了口鼻,满脸是血,已然看不清了,双手乱抓,只是死死抓住白连生的后腰,白连生连撞了几下,睁开眼只觉得恍惚,那顺刀也不知到了那里,左右找不到合适的东西,便是伸手去抠对手的眼睛。
眼球像是鱼泡一样被抠破,包衣的嘴里发出一声剧烈的叫喊但白连生用尽全力的把手指插进去,只觉得手指一阵温热,身下这人却是没了动静。
他甩了甩脑袋,喘着粗气倒在一边,脑袋里还是嗡嗡作响,稍微停歇了一下,听着周边的枪炮声已经没了,却依旧是硝烟阵阵,白连生伸手在那包衣身上摸了摸,摸出几块碎银子,翻身上了壕沟,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我是来投降的,不要打枪,不要打枪!”
也得亏双方刚开了火,战线上全是弥漫着硝烟,白连生得以幸运的逃到了陆军的工事之中,跪在地上抱着脑袋投了降,他却是早已被吓破了胆子,直到被扔到了俘虏营里,也是一句话不敢说,生怕说错话被砍头。
“你是吃饼还是馒头,乱炖都是一般的。”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坐在他面前,手里端着两个碗。
“真.......真给吃?”白连生不敢相信,那蒸饼和馒头分外显得白,可是精面做的,而两个海碗里也是传来肉香。
汉子直接把蒸饼扔到了他怀里,又把一碗乱炖放在他面前的石板上,自己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吃了起来,白连生不疑有他,抓起来便是大口吃,且不说乱炖里那油汪汪的肥肉,就是那白面做的饼,他也是好几年也没有吃过了。
白连生是读过书的,是满清入关的时候,家里被抢了,但凭借能说会道,在大名府做了一个茶博士,端茶倒水之间,也给喝茶的人讲一些故事新闻,也能得几个银钱,可家中还有四口人,也就活的艰难,他吃着吃着竟然是哭了起来,身边的汉子连忙劝说。
“我怎么觉得你声音熟悉?”汉子说道。
白连生擦了擦眼泪:“我也觉得兄弟你声音熟悉。”
二人一对答才是发现是地道老乡口音,汉子挠挠头,说道:“我叫刘大力,这片的喊话都是我喊的,嗓门大,便是有了这个差事。”
陆军是有对清军劝降的,喊话的多是刚刚逃过来,或者其他途径来的包衣,苦大仇深之间便是能与对面被奴役的人产生共鸣,因为包衣多是本地被抓的或者清军援军来的路上被抓的,语言不同,自然安排不同的人,直隶来的人投奔来的少,刘大力是少数几个,因为嗓门大,所以比较受重用。
“刘兄弟好,我叫白连生,大名府人。”白连生老实说道。
刘大力一拍大腿,说道:“我说你声音熟悉,原来是白兄弟,你不是在大名府东城外那茶铺里么,哎呀,我常年经过那里,每次都要听你说一段的。”
“是,那就是我!”白连生说道。
刘大力缺人了白连生的身份,说道:“白兄弟,你投过来的正是时候,这边的爷需要的就是您这种人才呢。”
说着,刘大力起身带着白连生去了俘虏营深处,俘虏们住的地方都是简陋的地窝子,一排排俘虏扛着铁锹、锄头干活回来,归拢工具便是开始吃饭,白连生问:“刘兄弟,我也跟他们一样干活么?”
“你不用!”刘大力说:“兄弟你能说会道的,又识字,应该加入宣传队才是。”
“什么是宣传队?”白连生问道。
刘大力解释道:“宣传队就是跟庙会上的戏班子似的,吹拉弹唱,说学逗唱都行,但是讲的都是这边的爷要讲的才行,你往日在茶铺讲的那岳飞岳爷爷的故事,便是很好啊,我寻思,那位动员官就能相中你。”
白连生问道:“就是说书呗?说给谁听?”
“这边的兵爷,咱们这些俘虏,还有对面的人,哦,说是有机会还要给老百姓说呢。”刘大力说道。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白连生满脸高兴,心道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章一五九 山东快板
白连生跟着刘大力到了宣传队的驻地,这里已经距离前沿超过三里,清军的各式火器都是打过来,整个区域已经用原木弄了一个围子,里面全都是地窝子,但是这里的地窝子出奇的大,七八排横排地窝子是歇宿用的宿舍,几个大型的地窝子则是排练和开会用的地方。
刘大力先是带着白连生去备案,听说白连生是个茶博士半路出身的说书的,那宣传队的管事还有些不屑,刘大力却是知道白连生的能耐,让他说一段,白连生这知道这‘面试’关乎着自己的前程,若是通不过便是要被发配去劳改干活,于是拣选了自己最拿手的《精忠说岳》中一段说了起来。
这《精忠说岳》也是时下最时兴的故事,白连生颇有些说书先生的道道,说的是唾沫横飞,管事连连点头,白连生便是通过了。
这支宣传队里虽然都是俘虏,但待遇却是极好的,当天白连生就领了衣服和身份牌子,分了宿舍,当晚便是进入排练室,算正式的安顿下来。
白连生的本职是茶博士,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极好的,说书也是只需要一张嘴,无需他人配合,甚至连排练都是不用,第二天就被安排在俘虏营里说了一段,反响是极好的,管事好好的赞赏了白连生,让他再把段子精练一些,待到月末便是到前沿就劳军,说给陆军的天兵们听,白连生非常高兴。
接下来的几日,白连生在宣传队里混熟了,他发现这宣传队有两个差事,对内宣传和对外劝降,对内宣传自然不用多说,向俘虏讲忠义道节操,慰劳前线军人,甚至来后勤的民工也能听,对外劝降却不是人人都做的,刘大力便是劝降组的。
而宣传队里更是三教九流都有,涂脂抹粉的戏子、说书唱曲敲大鼓,连耍把式、玩杂技都是不缺,这些都是宣传队里的正路子,所谓正路子便是大家都有技艺在身的,原本就是干这一行的,但也有野路子,刘大力就是野路子。
野路子里有刘大力这等嗓门大的,站在前沿,身边跟着一个识字的,识字的把话念给他听,他再喊出去,卖的口水,用的是辛苦,没啥技术含量,当然,还有本身就自带故事的,也是跑过来的包衣奴才,披麻戴孝,满脸抹泪,在前沿哭天抢地的控诉满洲鞑子和汉家地主的恶行,呼吁对面受苦受难的包衣来投降,或者奋力一搏,杀几个鞑子。
这类走哭戏的大多是苦命人,自己的故事就是让人悲悯的,无需演,照实了说便是能震慑人的心灵,戳中内心深处最软的那一块,可江湖之中门路众多,单就有拿这做活的,白连生同宿舍的便是有两个家伙,平日里是当假孝子的,也就是发丧出殡的时候,主家给他们一笔钱,在仪式上去装死人的儿孙,狠狠哭一通的,要说装可怜和痛哭,这二人却是专业的,索性直接开始编故事,今日的故事是被鞑子杀了爹娘,明日口中又说被鞑子辱了妻儿,后天便说全家被杀,光是白连生到了这几日,爹娘便是换了四种死法,这类野路子也是宣传队其他成员不齿的,但是架不住效果好,二人在宣传队也很吃香。
几日的时间,白连生摸清楚了门路,他发现野路子这一行虽然没有什么技艺,但却是极为受重视的,甚至于刘大力几个平日没稿子可以念的时候,在阵地前沿直接爹啊、娘啊的骂将起来,也是备受欢迎,但骂人的野路子也分多种,刘大力属于十八辈祖宗一路的,直接招呼人家全家老小,其中再夹杂着一些牲口与人之间的故事,越脏越好,越混越好。
而更有技术含量的一路却是编排和造谣,这群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所谓的‘满清宫廷秘闻’来公之于众,真真假假的。说几句,清军那边是炮火连天,可见是戳中痛处了,而自己这边,士兵也爱听,竟是比戏文还受欢迎,白连生也愿意听,甚至还帮他们编排,乐在其中,心中还有了自己的想法。
这一日,白连生吃了早餐回来,却是发现刘大力早早的在宿舍里了,他见刘大力兴趣缺缺,问道:“刘兄弟,怎么了,有人给你气受了?”
刘大力摆摆手:“不是,上面今天跟我说,让我不用去前沿了,收拾一下,明日去俘虏队报道,看管那些俘虏。”
白连生一听,这是丢了差事了,连忙问:“为什么呢?”
“哎,自从那群造谣的出来,便是没了我差事了,嫌我骂的没有新意。”刘大力挠挠头,坐在土炕上:“哎,说到底,我一不会说书,二不会唱戏,能在宣传队混两个月白面馍馍吃也是祖上积德了。”
刘大力本是临清的马帮里的马夫,自然不是专业的,白连生也是知道,他一直很想报答刘大力这段时日帮助自己,问道:“刘兄弟,唱大个子的七块板儿你会不?”
刘大力咧嘴一笑:“哪能不会呢,在俺们老家临清,码头上多的是,板儿我都会打,只是故事说不好。”
所谓的唱大个子的七块板就是山东快板,当然这山东快板是红朝解放之后定的名字,因为使用两块大竹板儿(大板儿)和五块小竹板(节子板),所以被称为七块板,因为主要是说武松的故事,所以又被叫做说武老二的、唱大个子的。
当然,这个时候的山东快板还没有那么全活,其本身起源于莲花落发展而来的山东落子,形式还不固定,这个时候有用七块板的,也有用节子的,通俗易懂,非常好学。
白连生见刘大力有些基础,连忙说:“刘兄弟,我这边正写一个稿子,正愁找不到人来唱呢,不如咱们连夜排一排,明日跟管事面前表演一通,若是弄的好,兴许你不用走了。”
宣传队的差事又轻省待遇友好,走哪里都有面子,刘大力自然不想走,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说道:“白兄弟,文绉绉的话我可是说不好。”
白连生道:“俗的很,就是你平日骂的那些脏话呀。”
刘大力这才有了兴致,放下包袱,跟着白连生去了。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二人还没有排练成,便是吸引了管事前来,管事在房门外听了一会,便是允了白连生所请,让其二人快些完事,好去前沿表演,这二人忙了一个通宵,吃饱喝足,带着不成熟的本事便是来到前沿。
二人被选在了一个最靠近火线的地方,这里地势高,清军的壕沟距离最高点还不到三十米,只是上面用覆了土的木排盖住了大半,防备手榴弹罢了,别说在这里高唱嘶喊,便是说句话,对面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前沿的士兵正抱着碗筷吃早饭,宣传队的管事拿出几包香烟给众人散了散,说道:“各位陆军弟兄,宣传队又排了一出好戏,让咱们营的先尝尝鲜,哪里不好的,帮忙改一改,如何?”
“先说好了,若是那哭爹喊娘的,还是别说了,老子耳朵都起茧子了。”
“就是,那两个狗东西有几个爹啊,死了十七八次还不重样,我哩个乖乖,稀奇。”
管事挠挠头:“包管不是那些野路子。”
刘大力和白连生已经摆开了架势,这山东快板有单口,对口,还有群口的,倒是不拘泥于形式,板子也是随手做的,刘大力算作‘主唱’白连生拿了一对儿‘光光’,就是大钹,在一旁就算作乐器了。
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拉(拉是山东方言,就是说)
拉一拉鞑子皇帝,觉罗他们家
老奴才努尔哈赤,就是猪皮咋
白山黑水野林子里生在宁古塔。
哎,生在宁古塔!
咣!咣!
说这野猪能生养,儿子十六个
但是家教不像样,没有像人哒!
哎!没有像人哒!
咣!咣!
说这长子名褚英,老早圈禁啦
二儿子名叫代善,小老婆生哒
贪财好色爱喝酒,爹戴绿帽咋
老爹一死杀嫡母,这才没揭发
有勇无谋不要脸,输给了老八
皇太极三拳两脚,苟且当王八
娶小老婆虐亲儿,被迫分了家
.........
鞑子皇帝他老爹,名叫皇太极
其实图个好名字,真名是黑皮
这个东西娶媳妇,真是让人急
先娶姑姑再侄女,床上并排齐
鞑子媳妇七八个,真够他忙滴
孩子却没生几个,白浪费婆姨
哎!白浪费婆姨!
咣!咣!
..........
对面鞑子顺治帝,是个倒霉娃
六岁没爹九没妈,有了野爸爸(妈指的是皇太极的中宫皇后哲哲)
哎!有了野爸爸(齐唱)
野爹名叫多尔衮,亲兄弟有仨(sa)
哥仨把持了朝政,吓得直叫妈
他妈绞尽了脑汁,也没有办法
最后裙子掀起来,叔叔变爸爸
嘿嘿,叔叔变爸爸。
咣!咣!
........
竹板这么一推啊,别的咱不吹
吹一吹鞑子最爱,名叫董鄂妃
这娘们红颜薄命,阎王把命催
一个孩子没成活,驾鹤把西归
鞑子皇帝在对面,早已心伤悲
要是他真去出家,剃发我帮推(山东这边,理发又叫推头,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
嘿嘿,剃发我帮推
咣!咣!
......
竹板这么一扫呀,别的咱不表
表一表睿王最爱,也是他八嫂
据说两人年轻时,就早已要好
哎,就早已要好
咣!咣!
芦苇荡子草丛里,二人赤条条
可是草原多蚊子,腚上全是包
嘿嘿,腚上全是包
咣咣!
........
刘大力与白连生是边敲边打,边唱边和,很快就是把气氛搞的快活了起来,周围吃饭的陆军士兵也是放下碗筷,跟着吆喝,这些人倒也不全唱,就跟着唱最后一句,但这通俗易懂,雅俗不共赏的句子却备受士兵们欢迎,每说完一段,便是用力的鼓掌,欢声雷动。
清军那边离得近,也是有不少人听到了,包衣们放下锄头,静静的听,掩嘴偷着乐,看管的包衣头子也是嘿嘿直乐,无论是干活的还是监工的,这些日子都是过的苦闷,如今有乐子听,还哪有心思干活。
到底是有几个对主子忠心的铁杆汉奸的包衣,跑去向主子报告了,不消多时,就有十几个满洲兵顶盔配刀,怒气冲冲的来了,为首一人老远便是听到刘大力那大嗓门,顿时怒不可遏,失去理智的他大吼道:“把这些狗奴才全杀了!”
他这一声大吼可是吓坏了干活的包衣,眼瞧着满洲兵上来便是大肆砍杀,无论是干活的还是从北京来的老包衣,都是不放过,也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逃命,百十个人扔下锄头铁锹,爬上壕沟,越过封锁线逃命去了。
白连生还沉浸在表演的喜悦之中,刘大力却知道前沿的危险,知道每一次的包衣逃命都是会惹来战斗,他拉下白连生,二人趴在沟壑之中,只听着身旁枪声如同炒豆一般响起,两边你来我往的打起来。
这前沿根本没有能跑的地方,全是铁丝、拒马一类,逃命的包衣在地上爬,脑袋上全是横飞的子弹,前沿的陆军军官也是看出是包衣出逃,而非清军进攻,下令扔了几个烟雾弹,然四十多人成功爬到了陆军的战壕里。
这猛烈的一仗引来该连队所在旅的旅长官的注意,问过之后才知道是白连生等人的功劳,一听说满洲兵听不得这些,更是大喜,旅里组织里各团各营的军官,以营为单位,分别学习者新编的山东快板,几千个人一起唱,你满洲兵不听,偏让人听,不仅让你听,还要让所有的清军知道你们爱新觉罗家那些肮脏的事。
这半真半假的段子可是比枪炮更夺人心,接下来的几天,前沿就没有消停,打起来没完没了,该旅的行动也是引起了大营主帅武行的注意,索性搞了一个全军拉歌,数万人一起唱,让藏在青州城里的顺治帝也是听到了,据说当天就吐了血。
这个消息传到了陆军大营,士兵们茶余饭后讨论顺治为谁生气,是为了老婆还是老妈,亦或者那位野爸爸,争的面红耳赤,无法统一。
这章废了我许多脑子,要些打赏不过分吧
章一六零 好吃不过饺子
这新式的曲目被命名为《说清宫》,自此,青州大营,两军阵前,宣传战成为了主流,到了最后,别说前沿的陆军弟兄,就连俘虏和壮丁都要齐声喊两嗓子,唯一感觉苦闷的便是张泽这类狙击手,以往他们射杀清军的战报会是大家关注的交代,现在陆军弟兄每天起来就想知道,今天要喊什么新词。
狙击手们也曾抱怨,但陆军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狙击手再厉害,也就狙杀个章京、游击之类的小官,多数还是打包衣和绿营,上不得台面,而大家伙嚎一嗓子,就气的对面鞑子皇帝吐了血,若是多弄些新词了,兴许还能把那狗东西气死呢。
当然,清军那边也不是示弱,可是编排起来合众国这边,但到底是放不开,说起来,在骂架方面,‘之乎者也’到底不是‘爹啊娘啊’的管用,清军还是落了下风。
年关将近,除了登州北面一带,山东大部分的雪都是停了,小年之后,青州大营得到消息,说是合众国元首与肃奸清算委员会、军管会、北洋战区等高层要来前线劳军,元首更是要在大营与陆军一起过新年。
听闻了这个消息,前线军心沸腾,倒是宣传队这边犯了嘀咕,因为战区组织了面向长官的汇报演出,可《说清宫》这类雅俗不共赏,却是人民群众陆军弟兄喜闻乐见的节目是否能上台呢?这要是当着长官们的面,爹啊娘啊的骂将起来,惹恼了上官如何是好,若是不演,又要演什么节目呢?
最终还是确定,军官和军官家属观看的汇报演出上挑选一些脍炙人口、精忠报国的故事来演,等长官们视察前线的时候,再加上这些节目,算是军官与士兵同乐了。
李明勋在青岛要塞过了小年,行在便是向西移动,在胶州、潍县稍作停留,二十七日就抵达了临朐城,这里是陆军的后勤大营,临朐距离青州府城不到六十里,清军在东和南修筑了大营,而陆军又在其正面也修筑了大营,从临朐出发,到陆军大营只有十里左右,非常便宜,借着现成的城池,储存粮草和武器,也避免被人攻击,实际上,清军也是如此,大量物资储存在青州府城之中。
陆军军官家属团和大本营观摩团就直接把驻地安排在了临朐城,只有少量记者前往前沿考察,汇报演出也在临朐举办,与李明勋前往前沿大营的除了记者之外,还有陆军军官预备队,山东军管会的劳军团。
李明勋抵达前沿,视察了大营里的工事、武器和后勤方面,武行一直负责大营的事务,李明勋在其陪同下行走在大营里,特别在炊事人员所在的厨房看了许久,还询问了几个问题,多是问为士兵准备了什么样的年夜饭,听完了后勤军官的汇报,李明勋皱了皱眉头,接下来兴趣缺缺,这一切都被随行的军官捕捉在了眼里。
“阁下,是不是年夜饭准备的不妥当?”回到临朐行在,武行小心的问道。
陆军原本就重视后勤,特别是吃穿两个方面,平日里就重油多肉,营养是不缺的,这个年要在前线过,武行又要求年夜饭要吃好,后听闻李明勋要来,而且要在前沿用年夜饭,更是不敢马虎,着意又添了菜品,特别是增加了新鲜肉食,为了这个,后勤军官几乎把周边村镇的猪羊鸡鸭买光了。
“武行啊,北方的年夜饭,不是要吃饺子吗?”李明勋问道,所有的军官为之一愣,又听到李明勋说:“不吃饺子,怎么叫过年呢?”
武行脸一黑,原来是这个,他回身问后勤参谋:“为什么没有准备水饺?”
“实在是......实在是有困难......。”寒冬腊月的,后勤参谋的汗止不住的往下淌,说话也是不利索了。
“阁下,军营里几个会包水饺的,那玩意太麻烦了。”武行也不忍看自己的人在李明勋面前没脸,连忙解释道。
李明勋微微摇头,不再言语,武行知道,这事儿过不去了,只得说道:“阁下,我这边让人去准备,年三十,必定让弟兄们吃上饺子。”
张王集。
这是临朐东南一处小镇,距离临朐只有四十多里,小镇位于河边,这些年战乱,本地的士绅围绕着镇子修了近一丈高的围墙,外面挖了壕沟,这镇子原本有两家临朐有名的士绅,一家姓张一家姓王,这才有了这个名字,但是在陆军攻下临朐之后,这两家被清算了。
署理镇长何淼原本就是张王集的小地主,临朐之战时,给陆军开了城门,立下了功劳,身家也算清白,在张王集名声不错,在缺行政干部的情况下,暂时署理了本地的镇长,他站在镇子的围墙前,看着镇子外面长满越冬小麦的农田,心里满是意味。
这张王集周边的良田,原先过半都是张王两家的,如今这两家被清算了,土地收为国有,张王两家三千多亩良田又不能荒废,便是让何淼暂时承租,而何淼又按照军管会的指示,收拢西面来的难民,用难民来种地,今年一年便是大赚特赚。
何淼早有计划,如今家里的资财都是被他换成了金银,若是合众国败了,他便带着钱跑去青岛,反正儿子已经在那里置下田宅了,若是赢了,便是想方设法把城外的田亩盘下来,再把署理两个字去掉,那也是光宗耀祖了。
美滋滋的做着梦,只听马蹄声从北面传来,远远看到黑底金龙旗在茫茫白雪中一上一下的,他便是知道临朐那边派人来了,待骑马的人到了近前,果然是临朐军管会里熟悉的那位长官田星宇。
“田长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何淼小心问道,年前交给的事儿都结了,自己可是实心办的,难道出了纰漏了?
田星宇指了指满是积雪的官道,说道:“你立刻把张王集所有的牲口、大车、独轮车集中起来,再招一百个壮丁,随这位长官去临朐。”
何淼看了一眼那身边黑瘦的军装男子,为难道:“田长官,莫不是要打仗了?”
何淼可是知道的,军管会里的人虽然也是长官,但是不打仗,而这穿军服的定然是大营里的长官了,田星宇骂道:“打狗屁仗,这位江峰长官是要带你们领东西的,放心,他是我内弟,不会带你的人去送死的。”
一听不是打仗,何淼稍微放心下来,找来自己的管家和女婿去办了,管家去过临朐,对那边的人熟悉,女婿长得粗壮,能管得住那些壮丁,引着田星宇和江峰进了自己的宅院,过了一会,筹措的车马和壮丁到了,何淼办事是个用心的,壮丁招募了一百五十人而不是规定的一百个。
“大哥,这可不够啊。”看着少得可怜的车马,江峰皱眉说道。
田星宇知道,因为靠近临朐,这里很多人早已应募到了劳工营,车马更是不用说,他想了想道:“那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你别管那么多,先运肉、面粉、盐巴和油,葱姜蒜和蔬菜就地解决,快去吧。”
江峰只能是去了,何淼让人上茶,田星宇一路疾驰,风尘仆仆的,喝了几口,何淼问:“田长官,这是怎么了?”
“倒霉呗!”田星宇叹息说道:“你说那些长官上峰的不好好在青岛、胶州过年,非得到前线来,来就来呗,娘的,非得让大营的人过年吃上饺子,早不说晚不说,这都二十七了,才告知,你刚才也看到了,我那小舅子,三脚踹不出个屁的,上面赛给了他一百万个饺子的份额,他哪里弄得出来,我也是没法子,只能请你帮忙了。”
“一百万个饺子,吃的了那么多吗?”何淼骇然。
田星宇道:“大营里光士卒就八万多,加上劳工、俘虏,加起来十四万人呢,士兵的标准是一人五十个,劳工一人三十,俘虏一人二十,前沿大营要战备,后勤大营也要忙活,俘虏和劳工也不得清闲,正是扩营的时候,算了算,少说六百万个水饺呢。那临朐你也去过,老百姓早就跑了七七八八了,剩下的还要准备其他的菜品,只能往下摊派。”
听到摊派两个字,何淼的眉头一皱,田星宇连忙解释道:“摊派归摊派,但不是强索,你立刻去召集全镇的娘们,告诉她们,动手包饺子给钱,提供蔬菜葱姜蒜给钱,对了,还有那些器械,擀面杖、面板、面盆和装饺子锅培,有多少拿多少来。”
“长官,要不要准备锅啊。”何淼问道。
“要锅干嘛!包完了,往院子里一摆开,冻硬了,装面袋子直接送大营里!”田星宇说道。
何淼连连称是,田星宇见他要退下,一把拉住,改口说道:“不,让人准备锅碗,奶奶的,老子们为他们忙前忙后的,累的半死,告诉干活的,包的饺子,今晚咱先吃!”
“得!我立刻去办!”何淼欢快的去了。
张王集的老百姓还是挺支持陆军的,陆军七月便是攻占了临朐,清算张王两家士绅的时候,还在张王集搞了一次批判会,前往青岛公审的时候,也请了几个张王集的老农做见证,不仅如此,山东军管会一成立,就宣布取消所有的欠税,无论是欠老朱家的还是爱新觉罗家的,都是废除掉,然后颁布行政命令,山东本地的佃租一律不准超过三成,违者重处。
虽说后者伤害了富农和小地主的利益,但是何淼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他很清楚,镇子外面那几千亩良田已经归了公家,若是出租给百姓,哪里还有人肯租自己的田亩呢,不仅如此,他还联络张王集所有佃田的田主,取消了往年的欠租,算是向新朝表了忠心。
也正是因为如此,张王集的百姓踊跃报名参与包饺子,场所是现成的,张王两家在镇子上的宅院和店铺被清理出来,便是在里面开工,也避免有人偷盗陆军的米面回家,镇子里的女人孩子抬着锅碗瓢盆进了这些宅院,到了下午的时候,第一车面粉和猪肉便是运到了。
本地百姓拿了窖藏的白菜和萝卜出来,老人切肉丁,女人和面,孩子剁馅子,田星宇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一起包饺子,分外激动,在张家的院子里,田星宇拿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拨开之后,取出里面淡红色的小球问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众人摇头,田星宇又拆开一个,里面小球是白色的,田星宇又问了一遍,众人还是摇头。
田星宇招手示意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过来,把两个小球放在她手心里,示意她尝一尝,女孩尝过了,快活说道:“这个红色的是糖,白色的是盐。”
“对了!这孩子说的对,都听好了,咱们自己吃的不算,给大营的弟兄包的,五十个里,一个放糖,一个放盐,也算是个彩头,明白了吗?”田星宇说道。
何淼笑道:“田长官,长官们想的还真细致!”
田星宇倒是觉得这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他拉过何淼,从兜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里面也是一个个拇指大小的圆球,田星宇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何淼看了一眼,既然不是红的糖也不是白的盐,他拿起一个舔了舔,生瓜蛋子味,摇摇头,田星宇说道:“这是金子!”
“金子!”何淼差点叫出来。
田星宇道:“一共五十个,你找妥帖的人包好,零散的放进去,这才是实心实意的真彩头!”
张王集原本有四千多人口,虽说战乱跑了一些,但也来了不少难民,何淼组织了两千多人包饺子,分工合作,而手脚麻利的妇女一个时辰便是能包两百个,一家几口齐上阵,晚上也是不停歇。
人和料都是充足的,唯一欠缺的不是器具,山东百姓用的是苇子杆做的锅培,盛放不了那么许多,后连连锅盖都用上了还是不够,索性把夏天不用的凉席拿出来刷干净,放在院子里,包好之后摆在凉席上,寒冬腊月的天气,第二天便是成了速冻水饺,江峰早起回营的时候,便是带走了三十万个。
章一六一 宣传
田星宇亲自把自己的小舅子送走,仔细交代了,让其速去速回,眼瞧着天还没有大亮,何淼半感慨半拍马屁的对田星宇说:“江长官真是勤谨呀,天不亮便是起身押运呢。”
田星宇道:“我这内弟木讷的很,可贵就在老实肯干,不然在陆军中也待不住,就是这个脑袋着实愚笨的很,此番分摊给他的名额,若没有何兄你照拂,怕是解决不了,哎呀,一言难尽啊,这小子也不知给我惹了多少麻烦。”
何淼呵呵一笑:“能为长官做事,也是我张王集全体百姓的荣幸呀,至于江长官,左不过年纪尚幼,早晚会有开窍的时候。”
“承何兄吉言了。”田星宇笑道。
二人一起回去休息,到了这个时候,田星宇心中的忐忑已经放下来了,当初他听说要弄一百万个水饺的时候,心中着实吓了一大跳,却不曾想,动员了两千妇弱,便是把这活解决了,昨晚便是包了三十万,估摸今天一天一夜也就能做完。
田星宇先是去了库房,看蔬菜、面粉、肉和油灯主要材料都是富余的,这才放下心来,一晚上没有睡觉的他也就去休息了,到了中午才是醒来,还未曾吃饭,便是见一个士兵急匆匆额进来,田星宇倒是知道,这是江峰的手下,见他焦急,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士兵说道:“可找到您了,是江长官派遣属下来送信的,说是让您越早看到越好。”
说话便是递上一封信,田星宇的心立刻跳动起来,生怕出了什么大问题,快速拆看信件看了一眼,顿时满脸欣喜,高兴说道:“哎呀,江峰这个臭小子,还真是开了窍!”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两个银元递给那士兵,说道:“劳烦你再跑一趟,告诉江峰,让他抻着,帮我拖延些时间,快去吧。”
也无怪田星宇高兴,是江峰给他创造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原来江峰押送着三十万个速冻水饺回了临朐城,眼瞧着几个记者正在城内采风观察,他故意让人知道自己运送的是三十个水饺,而且是一夜之间包好的,果然引起了那些大本营来的军报记者的注意,简单的向他们介绍之后,记者听说这些水饺是附近的百姓给包的,就要去采访,江峰便是立刻写了一封信送到田星宇那里。
江峰想来木讷,平日没少被田星宇教训,田星宇经常说‘没有新闻的长官算不得长官’,江峰听的多了,知道自己的姐夫想上报纸,如今有了机会,便是抓住了。
田星宇立刻把何淼找来,吩咐道:“你立刻让人准备一些木耳、干蘑菇,土烧酒,哦,库房里还有不少剁下来的猪肉膘子,找些女人炼了,用那些油炸一些素菜丸子之类的,一切花销你先垫上,回头去临朐找我,我给你报销.......。”
“长官......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光包水饺么?”何淼困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不解的问到。
田星宇连忙把记者要来采访的事说了一遍,何淼瞬间变了模样,困意全无,看向田星宇的眼神就好像饿了五天的人看到白面馒头一样,他连忙说道:“哪里还有长官报销这些花费,我张王集作为临朐境内第一个归顺新朝,接受改编的镇甸,张王集百姓又多受新朝大恩,早有报效劳军之心,百姓早就想为陆军大营做些什么........。”
何淼更是激动了,他投顺合众国半年了,哪里不知道报纸的威力,若是把张王集拥军劳军的事情上了报纸,再小小的提一句自己的功劳,那自己脑袋上这个署理镇长的帽子怕是会直接变成正式任命了,日后从政提拔也是重要的政治资本。
“好好好,何兄,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快去办吧,对了找几个会说话的,提前交代清楚。”田星宇道。
何淼点点头:“您放心,我把那些会说官话的又不可靠的先控制起来,保管那些记者来了,只能听到听不懂的乡音,到头来,还是听你我二人来说。”
“好,你我前程全在这里了,去办吧。”田星宇更是放心了。
到了下午,江峰带着几个军报记者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临朐军管会与张王集临时行政官署举办的物资交接仪式,何淼代表张王集及其周边所有村庄的上万百姓向陆军和军管会奉送了慰问的食物和其他物资,而田星宇也代表军管会向张王集提供了一批紧俏的物资,诸如盐巴、药品一类,并且拿着猪肉、米面慰问了张王集一些孤寡老人。
记者看完这个仪式,又是看到老百姓热火朝天的为军队包饺子的画面,好一派军民一条心,军民鱼水情的画面。
到了最后,何淼还把一批剪掉的辫子和满清服饰拉到镇外烧了,宣布彻底与万恶的满清朝廷决裂,做戏是做的十足,但何淼也仔细招待了记者,记者们抓到了自己想要的素菜,吃饱喝足,手提肩扛的满载而归,成功让大本营和海外合众国国民了解到了,山东百姓支持民族解放,合众国陆军亲民爱民,军民大联欢,军民鱼水情的真相,皆大欢喜。
青州府城。
永历十五年的最后一天终于来临,青州府在此被大雪覆盖,城内的官房、民居和商铺都被银白所笼罩,道路上人烟稀少,便是有人,也是行迹匆匆,生怕在这寂静的道路上惹出什么麻烦,便是新年,也没有一点年味、
原本顺治是要赐宴群臣的,但是中午开始,对面的陆军大营就开始了又一轮的‘宣传战’,因为包水饺的任务超额完成,原本只有年夜饭才有的水饺从中午就开始供应,陆军士兵从中午吃了饭开始,便是开始齐声欢呼,而最常用的一句是:俗话说,好吃不过饺子。睿王曰,好玩不过嫂子。
顺治皇帝不顾群臣反对,中午出城慰劳城外大军,但是听了这些话,身体大坏,只得折返,连赐宴也是没了。
而到了下午,便是陆军各旅各师开始拜年,相互之间的拜年自然是吉祥话,但对满清那边的拜年却都是污言秽语了,当一个陆军旅四千多人齐呼‘鞑子,我曰你先人’的时候,陆军大营里就是升腾起来欢乐的气氛。
一开始还是用官话骂两句,后来感觉没有意思,也不知哪个以山东兵为主的旅齐声喊了一句‘俺曰恁娘’,来自五湖四海的陆军们才想起久久不适用的家乡方言,什么驴球子、娘希匹的就开始了,声音越来越大,言语越来越杂,后来连八格牙路、思密达一类的东方其他语种都出来的,而来自澳洲、南洋、非洲和印度的那些语言,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眼瞧着赐宴是没了,约么中午的时候,张存仁坐着暖轿从住处出来,只有少数几个仆人陪着,在街道上没有目的的转了几圈,停在一处杂货铺子前,书生打扮的张存仁掀开轿帘,不顾寒风,进了铺子。
到了二楼,进了一间书房,屋子里,钱谦益头上裹着方巾,一件灰色厚袍子,一边靠着罗汉床,一边翻开着几份在满清是违禁品的报纸,见张存仁进来,笑道:“张先生来了。”
“牧斋先生,劳您在这里受苦了,实在是外面有东番骑兵作祟,一时送您不到临清去。”张存仁脸上挂着惭愧,说道。
钱谦益大体知道外面的情况,也清楚张存仁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却也不会拆穿,他应了一句,问道:“今日还有什么扔过来吗?”
自从宣传战开始之后,陆军就不断往清军大营里扔东西,一开始用人力扔,后来索性架起了投石机,一下可以投射几百米,扔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传单和报纸是最多的,但后来也有其他物件,比如香烟、馒头、大饼一类的吃食,这可比用嘴巴空喊强多了,至少清军内部现在都相信,对面的物资供给就如他们自己说的一样,什么都不缺,不然也不会大量往这边投送。
一开始扔馒头的时候,前线的清军也会传令,擅藏、偷吃东番食物者死!但随着香烟也扔过来,这些命令就成了废话,紧张的战场上,香烟是永远不够的。
见钱谦益问,张存仁从仆人那里接过来一个小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两种东西,一种是钱谦益早已见识过的香烟,外面是厚纸板做的盒子,里面还有一层油纸做的防潮层,然后就是用白纸卷成的烟卷。
钱谦益对香烟不陌生,江南有的是走私商人弄来的这种东西,里面的烟草是烤制的,加了南洋香料,抽起来比旱烟、水烟袋好的多,而且价格也不贵。
而另外一个则是加厚纸壳做的小方盒子,打开之后里面用白色的屉布包着一团,钱谦益亲手打开,却看到十个左右的水饺,已经是煮熟的,却因为天寒地冻,冻硬了。钱谦益呵呵一笑,递给自己的书童:“让下面人搁些油煎了,正好中午尚未吃饭呢。”
水饺被人拿走了,钱谦益展开那纸壳,外面有用黑色油墨印制的一副简画,虽然简单,却是传神,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旗装女人,男人身上写着多尔衮,还引申出来了今日最叨咕最多的那句话。
“真是斯文扫地!”张存仁却是先前未曾发现,此时看到,怒斥道。
钱谦益却是不恼,实际上,宣传战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恼怒合众国这般不顾颜面的做派,但是后来看的不多,也就习惯了,钱谦益手里的纸壳被夺走,他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沓纸壳,却都是香烟用的纸壳。
这些纸壳上除了标准的吸烟有害健康的标志语外,主要面板上却是印刷着一个个的小故事,当然,这些小故事有真有假,什么豪格杀妻、睿王偷嫂、代善弑母,多是与《清宫说》这类新式戏曲相合的,但也有一些一看就是有人手写上的,笔迹歪歪扭扭,想来也是前线士卒的杰作,什么鳌拜夜踹寡妇门,索尼强刨绝户坟,张存仁一夜八次郎,编的有鼻子有脸的。
钱谦益拿出来这些来可不是故意让张存仁难堪的,他展开了几个,说道:“张先生且看,以往的都是只有文字,现在却是图文兼备了,这说明,东番极为重视这件事了,已经有组织的进行宣传战。
不瞒张先生,前些日子江南一老友来访,江南、山东和河南也出现这类香烟了。”
“东番.......东番亡我大清之心不死,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了。”张存仁愤然说道。
钱谦益拿起方才看的报纸,说道:“这上面说,张王集两天半就是包了二百八十万个饺子,光是青州的东番军,便是有近八百万水饺可供飨食.......。”
“牧斋先生,这可不能全信。”张存仁说。
钱谦益道:“这话自然不能信,但后面却是不得不信了,士兵标准每人八十,壮丁五十,俘虏三十,这种话,谁敢造假。”
张存仁思索片刻,知道钱谦益有话要说:“牧斋先生有何话教我?”
钱谦益道:“两天半便是包了八百万水饺,这说明了什么,一者,东番在山东已得民心。二者,东番御民用民已有章法。
士卒暂且不说,壮丁、俘虏皆有水饺可食,何如?一者,东番粮草不缺,便是面粉也是可以大量使用,二者,东番在进一步邀买人心,让大清所领之兵、民去投效。”
说到这里,钱谦益道:“如此几番下来,大清在战阵之外就已经完全输了,至于张先生一直想知道的,此战谁赢谁输,呵呵,战阵之外高下立判,战阵之事,便是张先生的专长了。”
张存仁听了这话,微微点头,道:“牧斋先生真是窥一斑而知全豹呀,佩服佩服。”
“那老夫拜托先生之事?”钱谦益问道。
张存仁叹息道:“此事牵扯菲小,在下要从长计议,哦......过了年,东番骑兵便是会少许多,届时派人送先生去临清,之前定会给先生一个交代的。”
钱谦益也知道这件事逼迫不得,却也知道,张存仁多半是已经上钩,他微微一笑,随意翻看那与饺子盒一起来的香烟,却是看到不同,这香烟盒子上不似以往的那些‘小故事’,而是几行标语新年首天,新王加冕,午时三刻,诸君来观!
章一六二 加冕为王 获得力量
加冕?新王?
钱谦益和张存仁都是愣住了,二人眼神相交,竟然一时都说不过出来,难道李明勋要称王了?不然还有谁呢?
就在这二人愣神的时候,书房的门忽然打开,张存仁的管家急匆匆的走进来,说道:“老爷,快些回去吧,行宫那边来人,命您去军议呢。”
一听是皇帝召见,张存仁立刻一个机灵,问道:“你是怎么回的?”
“奴才只能说您出城视察防务去了,这才拖延了些许时间。”管家说道。
张存仁点点头:“好,你且下去让人把轿子停在门口,老爷我一会便下去。”
管家离开,四下无人,张存仁问:“牧斋先生,皇帝相召,定然是这加冕一事,请先生教我。”
张存仁心里没有了主意,只能问向钱谦益,钱谦益也是刚看到,未曾细细考量,他沉下心来,左想右想,最终说道:“张先生,老夫以为,这加冕一事定然与东番李贼无关,可能有二,一者为立朱明宗室,二者便是东番那所谓北洋战区作祟!
老夫思来想去,还是后者为上。”
说着,钱谦益点了点那拆开的烟盒,却见那四行小字后面的落款是北洋战区政宣处,张存仁点点头,收好这烟盒,说道:“最好不是李明勋!”
谁知道,钱谦益也是这么说一句,二人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顺治的行宫就在青州府衙,张存仁换了官袍赶到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了几个议政大臣,以鳌拜和苏克沙哈为首,召见的地方不在殿堂而是在皇帝的寝宫,空气之中弥漫着的是药汤的苦味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张存仁很清楚,自己这位主子的身体自从董鄂妃死了之后就差了,凛冬天气,冒雪南下,在野地里挣扎了两个月才是进驻这青州城,立刻就被苏克沙哈带回来的十几颗人头砸了一个当头棒喝,这和谈的希望就此破灭,紧接着,对面大营里开始‘口嗨’,淫词烂调和污言秽语就没有断过,句句针对的是清宫秘闻,还直接辱骂皇帝的父母和钟爱的女人,皇帝接连受辱,麾下将帅连连请战,顺治都不想去触碰对面那坚固的大营,只能闷在心里,可皇帝万人之上,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几番吐血,今日对面又是齐呼多尔衮与皇太后的叔嫂奸情,张存仁心道,皇帝定然是吐血了。
皇帝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床边奴才和大臣跪了一地,他嘶吼着:“......你们的眼睛和耳朵都长哪里去了,东番李贼已经要公然加冕了,竟无一丁点讯息,朕养你们这群狗奴才,难道是当饭桶的吗?”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鳌拜等人跪地说道。
太监这个时候奏报:“万岁爷,张存仁大人来了。”
“让那个狗奴才进来!”顺治斥责道。
张存仁虽说是汉人,但却是汉军旗出身,进去之后,跪在地上,言道:“奴才侍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顺治见他头顶冒汗,说道:“听说你去大营点验去了,是真是假?”
张存仁来的路上已经打听了皇帝召见的原因,正是那所谓加冕之事,他连忙说道:“那是掩人耳目的托词罢了,奴才本在家中,听亲兵来报,说是东番贼今日所投烟盒之中有大逆不道之语,拿来一看,怕惊扰了圣驾,便是佯装视察,去了大营观察情弊去了,此间已经有了奏陈,皇上容禀。”
“哦?”顺治稍稍有了喜色,至少张存仁比眼下跪着的这些狗奴才有用的多。
“说!”顺治道。
张存仁道:“回皇上,奴才以为,所谓加冕之事,定非李贼加冕。”
“可有证据?”顺治再问。
张存仁道:“证据还需要详查,不过.......不过奴才在前沿观察,对面岛夷并无异样之处,特别是那土台之处,一如往常。”
张存仁所说的土台位于陆军前沿大营深处,正在中央,距离前沿不过千米,是宣传战刚开始的时候就搭设的,一开始只看到了夯土堆,清军以为是对面在修筑炮台,便是打了几炮,但那里却是昼夜施工不停,却没有火炮拉过去,再者,距离太远,便是炮台再高,也打不到青州大营纵深,到了十几日前,土台一旁多了一个人字木架,而土台之上竟然是被布匹围了起来,只看到各类木材、石头进出不断,却不知道做什么,今日看来,似乎是加冕用的。
“那土台被围,你怎么知道一如往常?”鳌拜喝问道。
张存仁道:“土台之上是何物,奴才不知道,但皇上请想,加冕之事何等重要,需要仪仗、乐器、礼官何等之多,今日没有预备展开,明日如何行事呢?
再者,这烟盒上悖逆之语落款是北洋战区政宣处,若是李贼僭越,也不会让这所谓政宣处操持加冕这等大事呀。”
众人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就算李明勋要加冕,新王是什么意思,为何是王而不是帝呢?再者,那标语中意思很清楚,要在土台加冕,可那是大清重炮射程之内,若是大军猛冲猛打,也能打不过去,李明勋再蠢,也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吧。
寝宫之中,诸臣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件事剖析了个明白,顺治的脸色这才好看了,顺治问道:“张卿,你以为东番有何作为?”
“奴才也是不知,但那土台位于前沿,炮弹所及之处,东番若是作祟,一阵炮火,便是烟消云散!”张存仁说道。
顺治轻轻点头,说道:“好,吩咐下去,青州东城门上搭建观礼台,朕倒要看看,东番作何妖孽!”
第二日。
午时正,顺治便是登上了观礼台,大营里已经做好准备,至少三十门大炮瞄准了那土台,而在大炮周围,鳌拜从八旗、外藩蒙古和绿营新军中挑选了两万精锐作为选锋,此刻就在前沿,又有四万主力为后继,在清军上下看来,那土台若是东番作妖也就罢了,若真的有人加冕,无论是谁,今日非得血流成河不可。
一晚上的调兵遣将,也是让清军的年夜饭变成了奢望,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对面的对手也是进入了战备状态,只是与清军的临时调遣不同,陆军高层早就知道他们一手策划的加冕仪式会早就一场恶战,在新年当晚,吃过年夜饭的军队开始调遣,上个月刚刚赶到的近卫军的第八近卫师和两个近卫混成旅在吃完年夜饭之后,顶到了最前沿,替换下来的是北洋战区第一军的两个乙等师,但北洋战区最精锐的一个甲等师依旧在前沿,而临时加强的炮兵也进入阵位,枕戈待旦,就等今日一战了。
大营的前沿是武行在指挥,高锋在后方坐镇,李明勋和大本营的一票观摩团、采访团都在临朐的北城墙,李明勋笑着对周围的军官、记者说道:“昨晚战备禁了烟火,饶了大家看烟火表演的兴致,今日给大家补上。”
“父亲,烟火晚上看才好看呢。”李明勋的小儿子李君威奶声奶气的说道。
李明勋哈哈一笑:“这可不是普通的烟火呢。”
说着,他站起身,对身边的记者说道:“你们不是想知道陆军战报中那斩首上万、甲仗山积的景象是什么样的吗,今日便是能看到,别的不敢说,今日我可以送你们每人一把清将的佩刀作为纪念品!”
土台,随着午时的到来,土台之上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上百名工匠忙上忙下,把土台之上障眼用的布围子撤下,露出了两个树立的东西,南边那个是一个海军造船厂用的a字吊机,这吊机是专门用来吊桅杆用的,最高可以吊二十五米高,只是这吊机如今变了模样,其主要框架上用染了色的帆布挂上,顶部还盖了一个薄木板做的盖子,实际上就是给这个吊机穿戴上了衣服,只是帆布上的图案和标志,竟然与满清皇帝所用一般无二,而在这个立人的胸口,还有一块红绸,似乎盖住了几个字。
这木人极为高大,在青州城头也是看的一清二楚,其所穿衣服近看四六不像,但是在青州这边看来,却是一眼便是认出这是大清黄袍。
“僭越,悖逆!”鳌拜站在城头,气的怒吼,跪在顺治面前,请战说道:“此间已经证明,非李贼加冕,但东番如此,定然有犯上之举,奴才请旨,率军出战,一举荡平贼巢!”
顺治哪里不知道对面是在放憋了一个多月的坏水,正要下令,发现台上的其他布围也是撤了,赫然便是一尊雕塑,石木结构,以彩做衣,呈现跪姿,细看其所穿服色,便是大清亲王样式,只是这雕塑人极为胖大,头上却无冠冕,一手指向青州方向,胸口也是有一红绸,盖住了什么。
“主子,下令吧!”眼瞧着午时三刻要到了,鳌拜生怕对面真的搞出什么令大清和皇帝难堪之事,连忙劝说道。
顺治却是微微摇头,这雕塑坚固,木人细窄,怎么看也不是一轮齐射就能射倒的,便是此时出击,也难让对面结束。
犹豫之际,只见合众国大营之中传来号角之声,正是约定的‘吉时’到了,只见两个人伸手一拉绳子,两面红绸便是掉落,青州城头,官将骇然,因为那跪姿雕塑写着皇太极,站姿木人竟然写着多尔衮。
顺治脸色一白,怒道:“狂妄,无耻!”
鳌拜连忙扶住顺治,顺治骂道:“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张存仁跪在地上,爬到顺治面前:“皇上,这是贼人激将法,勿要中计啊。”
“是啊,贼人如此倒行逆施,便是要激怒我皇,或许此间早已在营中设下埋伏,只等我大清兵马进攻,若是中计,后果不堪设想!”也有几人劝说道。
顺治听了这话稍稍恢复了些清明,发现对面那土台却是还未作罢,那多尔衮身下竟然有一个用布罩着的盒子提升起来,那吊杆正式做了手臂状,好像‘多尔衮’从地上捡起一件东西,虽说那东西还被罩着,但顺治已经明白,那肯定是王冠,这是东番岛夷假借这巨型的木偶戏法,让多尔衮给皇太极加冕!
看到这里,顺治更是笃定,这是东番的激将法,他的胸膛起起伏伏,暗暗告诫自己,绝对不能上当,这个时候,那‘冠冕’已经被吊杆手臂放在了‘皇太极’的脑袋上,黑色的罩布也被掀开,顺治把那冠冕捕捉到了眼中,忽然一口鲜血上涌,直接喷薄而出,吐了鳌拜一身。
这冠冕比任何一件东西都做的精巧,细节也是经得住考究的,样式一看就是大清亲王用的等级,但.......但颜色确实不对,这冠冕竟然从上到下被涂抹成了翠绿翠绿的颜色,这岂不是说........。
这个时候,合众国大营之中传出数万将士的齐呼:鞑酋皇太极受封绿帽子王!
顺治却是已经晕倒,没有听到这句话,但眼前的木偶戏已经让他明白了一切,顺治的身体躺在了椅子中,鳌拜满脸是血,抹了一把,更显狰狞恐怖,他对周围人骂道:“君辱臣死!如今东番岛夷如此侮辱吾皇,我等便是死了,也是要报这等不共戴天之仇!”
说罢,鳌拜与苏克沙哈二人下了城墙,骑马向前沿而去,而御座之前的令旗挥舞,清军前沿炮垒已经一起开火。
数十发重炮炮弹呼啸而至,接连打了七八轮,才是被迫停火散热,而土台之上,方才一开火,匠人便是连滚带爬的逃到了土台之后,等炮击完,前沿的握紧燧发枪的近卫军士兵一看,那土台之上的‘皇太极’和‘多尔衮’都是中了炮弹,‘多尔衮’目标小,只中了一发,却是奇迹般命中了脑袋,那木头做的假脑袋没了踪影,而‘皇太极’却是连中了七八发,显然,清军火炮早已瞄准了这里。
“谢天谢地,绿帽子还在!”一个士兵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是啊,只要湛青碧绿的帽子还在,这出戏就还有的看。
鳌拜纵马来到前沿,抬头一看土台之上木偶仍在,下马便是连续砍了三四个洋人炮手,命其立刻开火,摧毁那土台。
这个时候,藏匿的匠人已经出来了,他们没有维修,而是拽了两根早已准备的好的线。只见‘皇太极’那指向青州的手和‘多尔衮’的吊杆手臂里都是落出一道竖条幅。
‘皇太极’:逆子,安敢炮轰亲父!
‘多尔衮’:孽畜,怎能攻击野爹!
两人之间则是竖起一道横幅:自取灭亡!
八仙桌大小的字体就这么出现在了两军之间,鲜红的字体广而告之,这是一幅春联,却也是开战的讯号!
连夜肝出来,以后还是少皮,嘿嘿,少皮。
章一六三 原地爆炸
感谢终于有时间了老哥打赏的两万起点币。
整个下午,清军都是如同疯狗一般进攻陆军的阵地,战事从一开始便是进入了最高峰,发了疯的清军不顾阵列的冲击前沿,鳌拜亲自督领清军选锋进攻,率领前锋营在选锋之后压阵,而中军主力则是交给了苏克沙哈,以为后继。
这绿帽王加冕本就是北洋战区几十天前就开始导演的一出闹剧,北洋战区早已预估清军会拼命,所以提前做了准备,而被清军攻击,首当其冲的就是陆军近卫部队。
近卫部队是陆军待遇最好,训练水准最高的部队,在前沿展现了极高的作战素养,他们丝毫没有与清军肉搏拼命的意思,原来很简单,陆军的主要军队都已经摒弃了铠甲、铁盔这类防具,而能进行肉搏之军械,也不过是燧发枪上插着的那根刺刀罢了,加上燧发枪,也不过一米五高,肉搏哪里是顶盔着甲的清军对手。
‘夫一汉顶五胡’,在大汉王朝,汉军的强大便是铁质武器和防具的普及。
避免白刃肉搏是陆军的教条,实际上,在过去的战争中,陆军燧发枪和野战炮组成的密集弹幕是避免肉搏的最大依仗,很少有军队可以冲入到陆军阵列中去,满洲那穿两层甲的重步兵在燧发枪的铅弹面前,与衣衫褴褛的包衣没有本质区别。
所以当清军选锋疯狗一般冲击近卫军的守卫的前沿阵地时,近卫军士兵往往只是远远打一排齐射,便是把燧发枪背在身后,沿着交通壕撤退,而殿后的则是精锐掷弹兵,掷弹兵是陆军中最高大魁梧的汉子,但也不会与清军肉搏,他们主要的武器还是手榴弹,只不过与平日用的手榴弹不同,阵地战中的手榴弹引信都比较长。
掷弹兵们把点燃引信的手榴弹直接扔出去,远的近的都有,便是也跟着撤退,反正清军用人海战术进攻,士兵如同幕布一般平铺开来,只要炸开,总能炸死一些,而已经到底第二道防线的线列步兵则装填子弹,用齐射掩护掷弹兵后撤,而第二道战线的战壕里已经放置好了弹药箱子,掷弹兵与线列步兵交替掩护,迟滞清军选锋进攻,缓缓向主阵地撤退,用空间换时间,用火力换人命。
到底是硝烟太盛,清军进攻也是凶猛,不少地域的陆军士兵与清军纠缠在一起,爆发了肉搏战,但整体的战线还是维持了可控,缓缓撤退到主阵地。
战斗持续了一个半时辰,在鳌拜的指挥下,清军攻占了陆军的前沿阵地,把陆军主力逼近了主阵地,实际控制了象征着大清王朝耻辱的‘加冕台’,鳌拜原本还想一鼓作气,继续进攻,可麾下选锋损失太多,而布设在主阵地中的陆军重炮也对前沿和主阵地之间的空地进行遮断射击,让鳌拜被迫停止进攻。
苏克沙哈给鳌拜调遣来了火枪兵和轻型火炮,想要巩固这片阵地,但鳌拜却无心于此,稍稍冷静下来的他最愁闷的还是土台上那座雕塑。
东番人用来侮辱和丑化大清的雕塑肯定是不能留,但如何除掉呢,拆?这雕塑用了大量的巨型石材和大木,没有合适的工具,一时半会可拆不了,那就只能炸了!可炸了先皇.......?
让鳌拜感觉到庆幸的是,此时皇帝已经悠然转醒,派人送来了‘停止进攻,原地防御’的命令,鳌拜最终还是把这‘悖逆至极’的雕塑处置权交给了顺治,他与苏克沙哈商量了之后,便是让苏克沙哈回去请旨了。
临朐城头。
中午时分爆发的阵地攻防战确实比任何时候过年释放的烟花要惊天动地,但城头上的人脸色并不好看,虽说清宫之中有太多肮脏之事,但公然演绎,以此羞辱,却也非君子所为,王者做派,但这话谁也不敢说出来,他们已经知道,‘皇太极加冕’这出戏虽然不是李明勋的主意,却是他亲自批准的。
接下来的战况更是让这群观战者有些后怕,毕竟是北洋战区失了阵地,在这群不懂军事的人眼里,许是已经以为陆军被打退了。
但李明勋却是没有理会身边这些人,东方的君子战争早已在春秋时代就销声匿迹了,而李明勋也很清楚,无论他做成什么样子,注定要被当做汉奸处置的文人们也绝对会在野史杂记中记录编排他的不堪,战争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游戏,胜利者吃干抹净,却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李明勋与小小的李君威都趴在一架双筒望远镜前,盯着尘埃落定的土台上的‘皇太极’,二人讨论的却是‘皇太极’的屁股。
‘多尔衮’的本体就是一副海军造船厂的a字吊机,其实就是废弃的战列舰主桅杆改装而来的,到底是木头的,已经在清军的炮火中打散了架,但‘皇太极’却是用石头和大木作为主材的,用了不少铁质件,甚是坚固。
只是这雕塑在陆军东大营里,也就是临朐城的北面,因为角度的问题,站在临朐城头的李氏父子看到的是‘皇太极’的侧面,旁的倒是好说,方才一场大战,因为下跪而翘起的肥硕屁股此时中了几枚炮弹,已经被打开了花,乐的李君威咯咯直笑。
战场上的战斗告一段落,众人兴趣缺缺,都是以为李明勋答应的‘纪念品’是得不到了,毕竟如今这情势是清军占据了上风,但李明勋却是没有任何结束的意思,两父子对着‘皇太极’的屁股指指点点,过了一会,一个军官走到李明勋面前,低声说道:“阁下,马上就要酉时正了。”
李明勋微微点头,把翘脚观察的李君威抱在自己面前,让他用自己的望远镜看,并且捂住了小儿子的耳朵,对身边的人说道:“诸位,好戏要开锣了,一开始声音可能有些吵,诸位请注意。”
青州城头。
顺治转醒过来后强忍着病痛继续坐在那里,看着土台上被打的七零八落的‘皇太极’,顺治也是犹豫了,他也知道,方才鳌拜带人用命换来的那一块阵地未必守住,此时若不下决心,一旦阵地为东番复得,八成还要拿这雕塑玩手段,要是隔三差五的先帝戴一回绿帽子,谁能受的住?
鳌拜站在土台之下也是焦躁不安,因为此时的他已经安全镇定下来,他发现,在中午的进攻中,苏克沙哈率领的后继主力,面对的不是近卫军那种边打边撤的打法,而是利用火炮和燧发枪齐射与清军在战线上反复纠缠,东番真正撤退的就是土台前沿的军队,两翼还在东番的掌控之下,这也就是说,自己所在的土台已经是突出部,他麾下的兵马是突入到了对面的三面包围之中。
此时的鳌拜只想着皇帝能下令摧毁这雕塑,然后他好带兵后撤,焦急的等待中,一个满洲章京却是发现了了一些不对劲,鳌拜跟着那章京登上了土台,打量着那已经被打的有些散乱的雕塑,顺着‘皇太极’屁股上的一个炮弹洞看去,里面竟然是空的,借着光线,鳌拜发现,空的不仅是雕塑本身,还有雕塑下面的土台基座,这土台并非实心的,鳌拜面色一变,如果里面装填的是火药的话.........。
鳌拜想到这里,忽然发现里面的空间一片激亮,却是一团火光从一条地下通道里由远及近,那哪里是火光,分明是被点燃的火药引信,鳌拜睁大眼睛,跳了起来:“东番狗贼.......。”
在鳌拜的怒骂声中,那火星已经到了雕塑的正下方,点燃了浇在火药桶上的火油,继而引发了巨大的爆炸,一团刺眼的光芒闪过,双方大营,青州城和临朐城的人都吓得缩了脖子,却见一颗巨大的火球,颜色先是橘红后来转黄色,化作一团直径超过二十丈的巨型火焰缓缓升空,鳌拜自然也随着这次爆炸尸骨无存。
青州城头,顺治皇帝此时已经变成了雕塑,在他们眼前,一团蘑菇云升腾而起,这片战场在这一刻似乎陷入了沉寂,继而又迅速的惊醒,顺治脚下的城墙开始距离的震颤,轰鸣的爆炸声成为了这方世界唯一的声音,冲击波裹挟着尘土和各类杂物横扫开来,土台周边几百米的土地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巨大手掌扫过,地面上的一切都被冲击波碾碎,壕沟被推平,就连沉重的火炮都被撞飞.......。
顺治就这么看着,看着聚集在土台边的,那些用生命证明了勇气、忠诚和力量的选锋化为了灰烬,这是大清帝国的脊梁啊,这是战争胜利的希望啊,这是满洲八旗的骨血啊,他们没有了,这是比亲爸原地爆炸还要让顺治悲痛的。
顺治和鳌拜都不知道,那‘加冕台’原本就是建立在前沿阵地最大的一处半地下火药库上,底座完成之后,陆军把这半年来从山东各处搜集来的火药都塞了进去,具体塞了多少,无人得知,或许有三百吨,或许有五百吨。
鞑酋原地爆炸,这就是陆军主力反攻的信号,更不要说一场大爆炸,至少有几千人丧命,给了清军沉重一击,清军上下军心涣散,此时不进攻,更待何时!
率先发动进攻的是南北两个方向的北洋战区士兵,等到爆炸产生的烟尘被冬季冷冽的寒风吹散的时候,清军发现,敌人距离自己已经不到百步距离了,古典的鼓声和清脆的铜号声把节奏吹到的最快,陆军士兵队形严整,手中的燧发枪早已上了刺刀,四十五度倾斜向前,军帽之下是一双双灼热的眼睛,但散发出来的又是要杀人殆尽的寒光,这哪里是一队士兵,简直就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清军的反应各不相同,方才剧烈的爆炸已经引起了混乱,许多清军跪地求饶,有些吓破胆的人扔掉一切向后逃跑,只有少数人反抗,他们找到被泥土掩埋的武器,用火枪和箭矢攻击眼前的敌人,铅弹与箭矢横飞之中,有人负伤到底,但立刻被身后的人填补,眼前的队列仍然是那么的紧密,刺刀依旧灼人眼球。
鼓声停止,军官的命令声下达,只见陆军阵列中的刺刀丛林上涨了半米,继而又是落下,接下来就是震天动地的齐射之声。一次齐射,清军崩溃,提着刺刀的士兵亡命追杀,一个个仓皇逃命的背影被捅穿了后心,一名名失去抵抗意志的士兵在壕沟里抱头求饶,陆军那层层叠叠的士兵横阵已经变成了坚不可摧的压路机,摧毁着所有胆敢抵抗的人,在横扫了突入陆军阵地的清军之后,转身便是向清军纵深阵列中压迫而去。
不知不觉间,顺治瘫软在了城头的宝座之中,他的脸上是痛苦,眼中是悲伤,但是也知道,如果不能阻止对面强有力的攻击,那么大营里这支大军便是要崩溃了,到了那一刻,陪葬的不仅是自己,还有整个大清王朝。
“张存仁,挡......挡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绝对不能让........。”顺治说着,已然是再次晕厥。
张存仁也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立刻动用了麾下最精锐的新军绿营,进驻大营核心阵地,同时命令溃军和前线军都往两翼撤退,授权绿营可以打死靠近阵地的一切活物。
战场上,北风大起,吹散了烟尘,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土坑,土台四分了,雕塑五裂了,唯有那轻便的绿帽子,被爆风吹上了天,此刻在半空中飘荡而落,诉说着这片战场曾经有过的滑稽和由此战场的血腥杀戮。
战斗依旧在持续,对于合众国一方来说,这是反攻的绝佳机会,不断有生力军被送往战场,借着清军混乱的机会去夺取更多的阵地,杀死更多的敌人,枪声和炮声一直响到了半夜,这场战斗才算结束了。
第二日,当顺治在张存仁的陪同下再登青州城头,即便是看到大营仍在,也没有任何喜色,空荡荡的城外,那个大坑分外惹眼,君臣二人都是心照不宣,这个坑,是真的要埋葬大清帝国了。
章一六四 转守为攻
如果说大年初一的大规模战斗是一场‘意外’的话,那陆军接下来的战斗就打的有板有眼了,与大年初一的突出部争夺不同,从初四开始的战斗就是非常惨烈的攻防战斗,便是陆军主动进攻,一寸一寸的去夺取清军的青州大营阵地。
陆军可以说是手段全出,在第一次进攻前就使用两千枚火箭弹覆盖性轰炸,继而就是十英寸臼炮、十三英寸攻城炮和十六英寸重型火炮以及各军、师、旅直辖的轻重榴弹炮的火力准备,炮弹和火箭弹足足打了两个时辰才是发动了进攻,一寸一寸的清扫清军的主阵地。
而清军显然不具备如此强大的技术兵器,特别是各类重型火炮,但清军却挨过这类武器的殴打,所以在工事和阵地的布设上很有章法,手榴弹、震天雷、铁蒺藜以及各式能喷洒铅弹的轻型火炮,以及诡雷、地雷都是清军进行抵抗的手段,二十年前还足以纵横天下的清弓大箭在这等阵地攻防中完全成了笑话。
陆军在初四、初九和初十三发动了三次猛烈的进攻,战斗在元宵节之前告一段落,虽然占领了青州大营至少四分之一的阵地,但进攻却再难打下去了,愿意很简单,弹药已经消耗的支撑不住了,如果继续进攻,只能用人命去填了。
元宵节过后,在临朐城的行在,统帅部及北洋战区司令部举行了一次规模庞大的军事会议,从前沿回来的,带着杀气的年轻将领脸上是愤怒和不甘,他们不理解为什么元首和陆军司令会下令停止进攻,而统帅部和北洋战区司令部高级参谋们脸色则不好看。
叫停进攻的是李明勋,原因很简单,伤亡太大,损耗太多,伤亡太大并不是一个什么大问题,毕竟有战争就有伤亡,陆军士兵的死伤在真正的高层眼里就是一个数字而已,将军们虽然在乎,却不认为这是叫停进攻的理由。
伤亡过大,有清军伤亡大吗?再者说,这场战役是决定天下格局的战役,合众国只要赢了,覆灭满清不敢说,但横扫中原就在旦夕之间,一战而得半国,别说几万条性命,就算是十万人的死伤也能接受。
但损耗过大却是无法接受的,三次阵地进攻已经证明,在那些半地下的工事面前,火箭弹和榴弹炮、加农炮就是挠痒痒,可有可无,只有重炮营的那些五十公斤以上的重型炮弹才能一寸一寸的啃下阵地,如果没有这些大家伙,士兵们就要冒着枪林弹雨去进攻,清军别的不说,就是火炮多,火药多。
满清有整个北方可以扫硝,火药是不缺的。虽说满清少有长身管加农炮、榴弹炮和重型臼炮这类技术兵器,但各类轻炮和小炮却是不缺的,特别是佛朗机,装满了铅弹,打起来比燧发枪都快,在阵地攻防中,就跟后世的机枪一样。
再有,就是陆军根本不擅长打阵地攻防战,陆军虽然在军官和士官的素养上远远超过清军,但还没有到能组织散兵线进攻的地步,燧发枪时代,火力持续性差的情况下,也没法组织散兵进攻,只能用重型炮弹一寸一寸的去啃。而清军在有皇帝坐镇的情况下,也不过是一两次胜利或者伤亡巨大就可以打崩溃的。
更为关键的是,从统帅部到北洋战区司令部,都没有想到会与清军在阵地攻防中进行决战。
军事会议上都是军人,考虑的问题也都是军事、战术顶多涉及到技术罢了,但是李明勋却要考虑的更全面,合众国战事不顺究竟是受限于何人何物?
清军吗?清军确实还有不错的战斗力,但是也只能是在修建完善的阵地中与陆军拉锯罢了,而且无论进攻还是防御,与陆军的伤亡交换比都很大,清军也只能是拖延和防御,根本无法靠这个取得胜利。
李明勋很清楚,战争打成了这个样子,陆军无法快速取胜的原因还是在于士绅阶层,是这群山东士绅在陆军登陆之后立刻筹措粮饷军需运抵青州,给了满清打持久战的基础,他们还提供了超过十万人的乡勇民兵,还有几十万可以用来修筑工事和运输粮草的壮丁努力。
清军能够支持,打的是人命是粮草还有阵地,这些都是山东士绅提供的,满清占领区境内的士绅已经明白,合众国方面是不会给他们活路的,他们想要维护自己的特权和现有利益,只能不遗余力的支持满清王朝,取得对东番的战争胜利。
当强攻青州大营这个选项被剔除之后,陆军只能选择其他的办法取得胜利,实际上想要取胜非常简单,清军依仗的就是青州大营那完善的防御体系,但如此防御体系是需要海量的粮食、人力和火药支援的,只要断绝了进入大营的补给线,清军只能投降或者自取灭亡。
也就是说,陆军只要青州大营周边就可以了,但这就需要骑兵部队能够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安全局收到的消息,顺治已经命令杭州大营和江宁大营派遣精锐三万北上青州,相信很快就会抵达山东境内,据说,这其中光是八旗就有两万人!”何文希在军事会议上向众人告知满清的重要军事情报。
高锋冷笑一声:“看来满清是要在这青州之地,与我合众国决一死战了。”
实际上,顺治虽然亲征山东,但八旗精锐的至少一半还是在姜娜岳乐重兵集团麾下,而这一次调遣精锐北上,岳乐麾下八旗数量已经不超过一万,也就能维持局面罢了。
“这也是好事,毕其功于一役,省的山东打赢了,再满世界的追杀那些鞑子,麻烦。”当即便是有人笑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山东清军中的骑兵数量就很快超过八万了。”何文希提醒道。
只要江南的八旗到了顺治麾下,那么顺治麾下的八旗数量就会在三万五千人左右,此外还有外藩蒙古、关外八旗、绿营骑兵、漠北喀尔喀和漠西蒙古,杂七杂八的骑兵加起来肯定上十万,其中能打的不下八万,而这八万骑兵就是满清最精华的力量了。
听了何文希的话,陆军将领们脸色变了,因为在骑兵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陆军已经没有多少把握能切断青州大营与外界的联络,如果运河带来的江南粮食一直能够进入青州大营,那这阵地战就要一直打下去。
一直以来,骑兵都是合众国的弱项,虽然大量投入,也是如此,陆军在建设骑兵的时候就是有贵精而不贪多的主旨,这造就了陆军精锐骑兵大量使用纯血西洋战马,普通骑兵也能大量使用混血战马的盛况,合众国陆军的战马水准远远超过满清八旗和蒙古。
实际上,还有就是运输的问题,即便是济州军马场的战马运输到青岛,也至少会有百分之十的战马折损,大本营和南洋的就更不要多说了,南洋来的战马还不使用北方苦寒的天气,济州军马、永宁军马和大本营的高山牧场军马是北洋战区战马的主要来源,来源少而且要求高,陆军骑兵规模不大也就情有可原了。即便算上还滞留在济州的军队,北洋战区所有的骑兵部队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四万,其中还包含了骑马步兵的龙骑兵。
“如今看来,只有逼着清军出营作战了。”裴成义说道。
李明勋看向裴成义,这个年轻将领素来是有主意的,他微微点头,示意裴成义继续说下去。
裴成义说道:“要么避实击虚,要么攻其所必救。我们完全可以效仿当年皇太极的‘抢西边’的战略,派遣精锐的骑兵深入中原,横扫四方。”
“粮草后援如何操持?”高锋问道。
裴成义道:“抢啊,嗯....咳咳咳,卑职的意思是缴获和军税征集,偌大的中原,士绅遍地,其乡下多半是有粮食的,而满清也不能把整个北方的城市全部戒严,突袭到哪里,便是清算哪里的士绅,若是清算不到,便是勒令无法设防的镇甸和码头提供军税支援,或者索性如元首当年横扫全鲁那般,要赎城银,赎罪粮,也就是了。”
“若真如此,满清必然会出战,只恐其派遣骑兵追杀我方骑兵,我方在敌境作战,诸多不便。”武行说道。
高锋也是说道:“武将军所言甚是,清军不欲与我野地决战,并非其如崇祯时的朱明一般,失去了野战能力,若是骑兵孤军深入,无其他兵种配合,怕是不美。”
李明勋道:“说一说攻其所必救的法子。”
裴成义道:“如今盘踞在青州府及其周边大营的清军、士绅和百姓,没有六十万,也有五十万,这些人都是靠着营中存粮过活,也就支持到夏粮收获,而周边州府已经遭遇破坏,粮草难以补给,清军真正能依仗的便是临清的粮食,无论从中原征集的还是江南来的粮食,都是沿着临清、济南、青州这条线运输。
我们若派遣骑兵和机动军队切断补给线,很难说是否奏效,不如索性把现有的军队一分为二,部分继续与青州清军对峙,其余组织一支规模庞大的混编野战部队,步、骑、炮结合,直扑临清,清军若是不管,那就打下临清断了清军的粮草,等其夏秋崩溃,若是出战,正可与其在脱离城市和工事群的野地决战一场,依卑职来看,只要两个野战军,配合部分骑兵,七万人马也就够了。”
所有人眼睛一亮,都是赞成这个计划,李明勋却是问道:“这支野战主力的补给该如何处置,从临朐给运输吗?”
“那自然是不成的。”裴成义连忙说道,如果是从临朐运输,结果只能是清军的优势骑兵切断陆军的补给线。
“既是野战主力部队,可以攻下敌人城池,获取补给。”裴成义想了想说道。
李明勋笑道:“山东去年的夏秋粮食都被青州大营卷去了,寻常的州县城市,如何能供应起七万大军,难道一个个的敲打过去吗,若是打济南这等大城市,出现尚未攻下,清军援军到了的局面,如何是好,还不是与清军进行城池攻防,与这青州战场有何区别呢?”
裴成义等人都是没了方才的激动,低下了头,李明勋道:“你的想法是不错,但却是选错了方向。”
“您的意思是?”高锋问道。
李明勋指了指地图上的兖州:“此计还是绕行兖州为上策,鲁南地区与青州隔着大山,去年除了泰安府部分地方,没有遭遇太多的战事,也没有被满清搜刮太多,大军绕行鲁南,由青岛方向提供军用物资,粮食等物资在本地筹措,攻城也好,军税也罢,都好处置,攻占济宁,便是可以隔绝江南与山东的运河大动脉。
当然,这不足以切断中原与青州大营的进攻,但满清给了我们一个极好的机会,原本如果从南线进攻,沿着运河北上,会有可能比江南清军从背后切断补给,但现在,顺治命令江南清军北上,届时再从南线进攻,我军再无后顾之忧了。”
“那便要开春之后再进攻,不如冬季便宜。”高锋说道。
冬季进攻有冬季进攻的好处,至少不会被河流阻碍,但李明勋不这么看,他说道:“舟桥部队多带一些也就是了。”
说着李明勋站起来:“南线进攻由武行负责,北洋战区拿出一个作战方案来,散会,裴成义,你留下。”
作战室里只剩下了裴成义一个人,李明勋微笑说道:“军队的战功有两种,一是杀敌二是复土,裴将军,你认为哪个重要,我们又要哪一个。”
裴成义当即说道:“都重要,我们要两者兼得。”
李明勋笑了,说道:“你说的对,我们都要,这一次山东作战,合众国全力以赴,带来了二十万军人和几千万的物资、军饷,而到目前为止,我们回报元老院,回报合众国两千多万国民的只有冰冷的数字,即便这次我们从南线展开进攻,秋季前,也不会有决战胜利的消息传来,这意味着,陆军进攻一年,靡费千万,拿不出一个无可指摘让人信服的战绩,这对于我,对于陆军,对于你们将军来说,很不利。”
裴成义重重点头,却不明白李明勋的意思,李明勋说道:“安全局已经查明,这一次山东决战,满清调走了大半的关外八旗和科尔沁骑兵,所以,裴成义,带上你的第六军,去辽东,把中华在满清手中丢掉的第一块土拿回来,给大本营一个交代,也断了满清的退路,明白吗?”
章一六五 背后一刀
出兵辽东可以说是裴成义的半生心愿,他早年便是跟着阿海前往永宁,一直在前线与清军作战,一直转战北洋后,才授封永宁师长,现在成为第六军军长,当年他在永宁作战的时候,对手便是辽东的清军。
裴成义对辽东清军还是很熟悉的,其主要战力来源于两个方面,一个是关外八旗,另外就是科尔沁蒙古。
关外八旗起源于满清入关后留守的关外旗营,后满清与朱明、合众国大战,后方又有山西、陕西的反清起义,为了加强军队,只能通过为八旗包衣抬旗的方式增加军队,仅永历五年,便是抬北京周边的汉、蒙包衣两万,这批人平定山西叛乱后,裹挟了几十万山西百姓出关,加上辽东留守的关外旗营,漠南迁徙来的土默特蒙古人,形成了关外八旗。
关外八旗又被叫做新八旗,却主要是汉人,少量的满洲权贵和蒙古人,包衣多是山西掠民和直隶移民,后又从朝鲜迁徙众多,十年发展起来,辽东人口重新超过百万,巅峰时有三万五千精锐,配合科尔沁的骑兵,不仅负责维护满清在关外的统治,辽东海防,还负责弹压朝鲜战场,应对合众国在永宁方向的进攻。
当然,如今的关外八旗早已没有了以往之锋锐,十几年来在永宁和朝鲜与合众国、朝鲜叛军作战,又要面对特遣营等大量北洋战区小部队在海岸线上的突袭,早已是损折颇多,如今顺治亲征,更是调走关外八旗两万精锐,科尔沁等外藩蒙古也被抽调严重,辽东的清军,杂七杂八加起来也不过三万,还分布在大大小小的据点里,可以说,如今合众国海陆两军可触及之处,辽东最为虚弱。
更重要的是,辽东是满清最后的退路,只要占领了辽东,满清退无可退,唯有一死。
“关于攻打辽东,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李明勋问道,实际上,他已经近二十年没有登上永宁了,对辽东也不熟悉。
“您准备给卑职多少军队呢?”裴成义问道。
李明勋想也不想,说道:“你的第六军自然归你指挥,还有辽东沿海岛屿的驻扎军队,北洋战区可以为你提供一些特战力量和舰队、运输船队。”
“足够了。”裴成义说道。
第六军是以永宁行政区所部军队组成,原本只有一师两旅,却是一个甲等师两个骑兵旅,只是成军之后,进行了扩充,但是裴成义原本是参与山东大决战的,未免麾下部队扩充影响战斗力,他只是抽调了部分军官和老兵,配合山东本地招募新军,组成了三个旅,慢慢再行调整。
按照李明勋给的编制,除了他的第六军的一师五旅,还有海洋岛驻扎的一个陆战队旅,加上一些特遣部队,陆战兵力就超过了三万,兵力是绝对够的。
“卑职以为,关键第一步还是大部队登陆辽东。”裴成义说道。
第六军不仅有几万兵,战马、驽马等马匹超过两万五,还有大量后勤人员和设备,这样规模庞大的军队,可不是随随便便等登陆的,至少需要一个港口,可问题就在于,辽东没有什么堪用的港口。
在满清辽东水师兴盛的时代,也曾在旅顺和登莱大建港口,辽东与山东水师借助港口掌握了渤海制海权,还曾一度出战海洋岛和朝鲜沿海,但随着山东大战一起,合众国从陆地攻占胶东半岛,满清辽东水师和山东水师早就撤了,未免合众国利用港口登陆,清军破坏了所有港口。
登州港是被裴成义疾驰拿下的,破坏不甚严重,早已投入使用,可旅顺港不同,不仅港口码头被焚烧一空,就连旅顺城都完全被拆掉了,当然了,如今天寒地冻,有港口也难以使用。
辽东却也不是再无港口,还有一港便是位于渤海湾深处的牛庄港,这却是一个内河港,位于辽河内部,而且还是辽东水师的诞生地,满清在那里有造船厂。
若是攻击牛庄港,却是要受到清军渤海内两支水师的夹击,这两支水师若是避战,陆军也不能冒险率大批军队进入渤海。
“卑职以为,我大军在山东鏖战,清军对沿海防范肯定严密,贸然登陆怕是不美,不如与永宁驻军南北夹击,清军对北面防御一向疏忽,若抓住机会,必可获胜。”裴成义说道。
李明勋略略点头,心道这确实是一个机会,也就答应下来,说道:“左右渤海尚未开化,便依你所言行事吧。”
裴成义起身谢过,走出了作战室,这是他第一次单独承担方面作战任务,只要大功告成,那便是迈向了高级将领的行列,裴成义心中哪里不激动,回到军部,便是开始筹措作战计划,很快提交并且得到许可。
半个月后,赫图阿拉。
天色昏暗,北风略过松林,哗啦啦的响动不停,虽然松脂的香味让巴特回忆起了自己的故乡,但是在彻骨寒风之下,一切都是那么的无情,天空昏暗,却不是要下雪的模样,地面的一片黑一片白,那是大风把积雪吹到一旁,巴特俯身在马背上,在赫图阿拉前往宁古塔的道路上前进着。
巴特是被裴成义从北洋战区特地要来的,这个精壮的蒙古汉子出身漠北车臣部落,在十年前加入陆军,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裴成义的部下,裴成义对他的能耐很清楚,却也知道他无心文化,所以前途渺茫,这次让他加入麾下,便是许了保举的愿望。
事成之后,保举为上校旅长。
巴特咂摸着这句话,寒风吹进脖颈,全身冰寒:“娘的,这上校不好弄哟。”
十天前,巴特带上几个骠骑兵营的老弟兄,在海军的协助下于辽东半岛东海岸登陆,七个人,二十匹蒙古马,向兴安要塞出发,兴安要塞就是当年李明勋攻陷宁古塔城后修筑的宁古塔要塞,只是因为满清又重修了宁古塔,为了避免称呼上出现问题,改名了兴安要塞。
“阿贵,阿贵!”巴特喊着自己的弟兄,见他在这严酷的天气里依旧挺胸抬头,不由的有些羡慕,心道:“我这是怎么了,十年前从漠北来的时候,我不也是这般吗,难道在汉人的花花世界里堕落了吗?”
“停下吧,天快要黑了,宿营。”巴特说道。
“头儿,我受得住。”阿贵说道,阿贵是一个满汉混血,早年是赫图阿拉的奴隶,杀了满洲主子,带着战马去了兴安要塞,才是加入了骠骑兵营。
巴特道:“你受得了,马匹受不了。”
拜阿贵对道路的熟悉,二月初的时候,巴特这支小分队就是穿越了长白山区,进入了兴安要塞附近,没有人冻死在山里,但是也损失了绝大部分的马匹,只有四匹马驮着仅剩的粮食和两个病号来到了兴安要塞。
要塞的半月堡上,砰砰砰响起了三声枪响,震慑巴特这群不速之客,巴特挠挠头,嘟囔道:“还是那么的抠,娘的,用三眼铳这种老玩意警告。”
“哪里来的狗东西,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下马,跪下,要不然老子这门大炮可是要喷出三百枚铁弹,把你们扫成碎肉!”城墙上,一个军官手里提着火把,怒喝道。
巴特示意所有人下马,但是没有跪下,他们丢掉了所有武器,巴特举着双手走到城门前,摘掉帽子,露出光溜溜的脑袋:“老子不是清兵,是受北洋战区差遣来的使者巴特,我这里有北洋战区和统帅部开具的公文。”
“放屁,老子还有元首大人给的虎符呢,再不老实,老子弄死你。”守将骂道。
巴特越听越感觉这人说话声音熟悉,问道:“是不是奥巴兄弟,我是你的老兄弟巴特啊。”
“娘的,老子认识的巴特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休要扯淡,跪下!”奥巴在城头大喊,他正是这座要塞的守备司令。
巴特越听越气,骂道:“奥巴,你这个蠢货,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这个使犬部的老东西,赫哲人中的老狐狸,当年你就是给元首送了几只哈士奇犬,才被提拔起来的,老东西,快快开门!”
奥巴这才信了大半,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他连忙下了城头,开门走出去,打量了一下巴特,哈哈一笑:“还真是你啊,我以为是宁古塔那边派来赚城的呢,来快些进来。”
兴安要塞依旧是合众国面向满清的前线,二十年也没有变,这里有一千人规模的职业守备部队,还收留了大量的雇佣军,女真人、山北野人、蒙古人、朝鲜人还有日本人,应有尽有,让军队规模超过了两千人,装备也很不错,在夏秋集结,永宁驻军以此为基地,袭击周边,冬季便是与下游的三姓滩要塞一起守望相助,那里地盘更大,所以主力军队还是以那边为基地的。
原本巴特要奥巴配合自己行动的,但是听闻永宁行政区副长官李德灿在三姓滩,便是连忙派人请他来了,第二天,李德灿风尘仆仆的到了,见到巴特,他激动的问道:“巴特,是不是要我们永宁配合北洋战区在辽东的军事行动?”
“您......您怎么知道?”巴特认识李德灿,合众国的老人了,曾经担任过济州军管区的长官,阿海回到大本营接任执政官之后,虽然派遣人人员前往永宁主政,但还需要一个熟悉永宁的人,而参与开拓永宁的李德灿便是最好的人选。
“是真的?实在是太好了!”李德灿挥舞着拳头说道。
巴特拿出公文,说道:“这里有统帅部和北洋战区的命令,分别盖了元首印玺和司令长官印,您看。”
李德灿接过公文,详细看了起来,公文的内容很简单,要求永宁行政区和三姓滩、兴安两个要塞组织一支精锐的军队,交给巴特指挥,在三月之前成军,前往辽东,执行军事任务,至于什么任务,涉及机密,没有说明。
“是山东战场取得大胜了吗?”李德灿问道。
“没有,山东尚在鏖战之中,但元首命令裴成义将军率领第六军光复辽东。”巴特老实说道。
李德灿大笑道:“我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李德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邋遢怯懦的朝鲜奴隶了,他的视野从全局出发,便是知道,合众国取胜之后,一定会经略辽东,而永宁行政区则可以为其提供军队、马匹和部分粮草支援。
“我可以给你两千骑兵和两千步兵!”李德灿说道。
“竟有这么多军队?”巴特感觉难以置信,要知道,此时的永宁已经为陆军抽掉了第六军了,这才两年光景罢了。
“军队是我去年便调遣过来的,原以为会在今年或者明年配合主力进攻,牵制朝鲜和宁古塔方向的清军,却不曾想有了大用处,但兵马尚且不齐备,这四千人中有部分是雇佣军。”李德灿说道。
巴特说道:“人数太多也不尽然是好事,千里出击,补给太难了。”
从宁古塔到赫图阿拉,千里山路,没有多少部落,到了赫图阿拉境内,才有关外八旗的庄屯,而且规模也不足以支撑大军行动。
“除了四千匹战马,我可以为你提供三千匹骆驼,两千头驯鹿。”李德灿认真的说道。
“您的意思是,以这些骆驼和驯鹿做粮食吗?”巴特问道。
“当然,从兴安到赫图阿拉,根本走不了大车,也没有水路可走,唯有这些长了蹄子的走兽可以前进,除了粮食,这边是我为你准备的后勤补给。”李德灿说道。
“如果抽调过甚,永宁方向空虚,岂不是给敌人可乘之机?”巴特问道。
李德灿郑重说道:“只要辽东光复,永宁就没有什么事不能舍弃的了,宁古塔清军若无辽东支援,便是会不战自溃的。”
巴特重重点头;“好,既然李长官早有计较,那我便不多言了,立刻集结兵卒和马匹,尽早出发。”
章一六六 攻占赫图阿拉
“且慢!”李德灿拦住了巴特,对房间里其余几个将领吩咐道:“奥巴,你带他们就点验兵马和军械,带我的手令去,所有仓库一律对你开放,务求万无一失。”
待众人退下,李德灿问道:“巴特,此间率永宁之兵出击辽东,总要有个目标吧。”
巴特也知道,在统帅部和北洋战区开具的公文之中,只是点明了‘以巴特为主,授便宜之权,相机行事,从者皆受其命’,却是没有说进入辽东之后如何作战,巴特来之前,与裴成义等人商议,最好的战术自然是率领精锐从清军背后突袭,越过辽东,在冰冻开化之后夺取牛庄,支持第六军主力上岸,但此间一去数千里,几千军队,上万马骡,如何能避开清军的耳目呢?
“我率军西进,主要的目的自然是为第六军主力上岸,只是军情时有变化,因此裴将军并未面授机宜。”巴特认真说道。
李德灿已经展开了辽东的地图,说道:“如今辽东堪用之港口,唯有牛庄一处,距离兴安要塞近四千里,千里之外,突袭定不成功。
再者,鞑子皇帝调遣关外八旗南下之后,满洲伪巽亲王满达海将麾下兵力分置锦州、盖州与庄河三处,各自看管辽西走廊、辽东半岛东部和西部三段海岸线,其麾下尚余精锐骑兵和科尔沁蒙古骑兵都与其一道,前驻辽阳,为三路兵马之后继,而牛庄处于锦州、盖州与辽阳之间,北面又是盛京,无论强攻还是突袭,都是被四面夹击,一个不慎,是有去无回啊。”
巴特重重点头:“虽说如此,但若能助主力上岸,巴特与麾下军卒,定然不惜此身。”
李德灿微笑看着巴特,才是明白裴成义为何选此人领永宁偏师,巴特忠诚勇武,执行命令全无二话,只有这般人物领兵,才能越过千里长白山,在敌人腹地,无畏的吸引敌人主力,李德灿更是明白,巴特勇武有余,智谋不足,自己只要循循善诱,便是能抓住机会。
“你且看,我们对面的宁古塔,因为去年屡屡抽调的缘故,此间只有三千人马,其中骑兵不过五百,另外两千多除了汉军就是朝鲜火枪手,守城有余,出城无胆,倒也不足为虑,而从宁古塔往西,多为驿站,一直到赫图阿拉才有规模清军,也不过三五百人,下一站便是有二百余人的萨尔浒,最后则是满清在辽东的统治核心盛京,也不过是空虚之地,满清如今的力量都是前重后轻,但赫图阿拉是满清第一个都城,萨尔浒则是进入辽东长城的最后一站,盛京更是不用说,三处都是满清不弃之地,若我们率军一路攻打,便是当年爱新觉罗征伐朱明一般,那满达海在辽阳还能呆得住吗?”李德灿循循善诱的说道。
巴特虽然是直爽的性子,但还不傻,他敏锐的捕捉到一个关键的词语,抬起头:“我们?”
“当然,我们!”李德灿立刻说道。
见巴特犹豫,李德灿说:“自赫图阿拉开始,沿着浑河进入辽河流域,都是满洲八旗和关外八旗的聚集之地,你若是想能一路西进,后路无忧,便是得有人协助经营,分化满洲上下、筹措军需粮草,稳定后方补给线,这需要数量庞大而且专业的行政人员,若我不随你前进,你靠手下那些粗傻蛮子,如何维持住局面呢?”
巴特挠挠头,自己这便宜之权能便宜到他李德灿手上吗,按照合众**政等级,李德灿作为合众国一级行政区的副行政长官,那是与中将平级的,比裴成义身份还要高,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巴特了。
“当然,巴特阁下,前线指挥的事情我不会参与的,这一点请你放心。”李德灿郑重说道。
巴特当然放心这一点,但听到李德灿公开说出来,巴特恍惚明白了李德灿为何如此主动,想来辽东光复之后,这一满清核心之地,必然要设立军管区,而且是地位不亚于一级行政区的军管区,那么李德灿便是有机会竞逐一级行政区行政长官一职了。
“好吧,我们可以合作。”巴特最终选择了与他合作。
三月初,巴特的西征军终于组建完毕,精锐步骑兵便是有三千人,另有一千五百名精挑细选的雇佣军和一千名随军壮丁,而准备的战马、骆驼和驯鹿也比李德灿保证的多了四成,大军选择绕行宁古塔,在进入宁古塔以西百里之后,才是进入宁古塔到赫图阿拉的官道,前锋也与沿途的满清驿站发生冲突,浩浩荡荡,冲击而去。
巴特把主力军队交给李德灿节制,自己则率领四百名骑兵作为前锋直扑赫图阿拉,并不是说巴特要突袭打下赫图阿拉,毕竟大军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巴特的目的是扰乱赫图阿拉守军对于大军实力的判断。
四百名骑兵,一人三马,很容易让人以为是这些年越境清剿的那些骑兵队,在这种情况下,赫图阿拉的守军不会烧毁城池撤退,而是尽可能的把粮食、人丁聚集在城池内固守,等待援军或者无可得的敌军骑兵自行离去。
赫图阿拉的守将是一个参领,麾下却只有两个佐领的八旗,因为被抽调过,兵卒加起来也不过两百多,好在赫图阿拉有爱新觉罗家族始祖的几座陵寝,有一百八十人的护陵八旗,两拨人马加起来四百多,一接到东番兵骑兵大队西进的消息,赫图阿拉守将塔斯哈便是命人传令给周围的庄子,让所有旗民带上包衣奴才,军械、粮食和物资进城驻守。
塔斯哈担任赫图阿拉守将已经四年,担任本地佐领也有七年,与合众国打过很多次交道,他的生涯中,类似的事情经历过四次,其中有三次是虚警,另外一次也是被东番骑兵打了秋风,烧了城外的几处庄子罢了。
塔斯哈在督领麾下军民防御的时候,同时向萨尔浒城和盛京求援,驻守萨尔浒的参领点了一百五十名骑兵便是驰援赫图阿拉,萨尔浒不重要,赫图阿拉也不重要,这两地最重要的就是爱新觉罗家族在赫图阿拉城外的祖坟,这要是被东番兵烧了或者掘了,那两地守将必死无疑。
这一点,塔斯哈和萨尔浒守将都清楚,巴特也清楚,伏击了萨尔浒援兵之后,巴特率领骑兵,赶在萨尔浒守军反应过来前,偷袭成功,顺利占据了这座进出辽东长城内外的城池。
三月十三日。
大军走出了长白山的野林子,出现在了赫图阿拉城下,这座城市分为内外两层,内层周长约么四里,外城则是超过九里,这意味着,即便塔斯哈把城内所有的男人都拉到城墙上,也只能是一丈一个人,如果考虑到两班倒,那得两丈一个人,城市是注定守不住的。
如果不算塔斯哈经历的那一次的话,赫图阿拉已经近四十年没有遭遇过攻击了,城墙破烂不堪,城外的护城河早已干涸,城头上寥寥几门火炮只有一半能打响,而且火药还很缺,塔斯哈已经让人把所有的武器分发下去,三眼铳也成了好东西。
巴特麾下也只有五门野战炮,炮弹也是不多,但在这片战场已经是难得的重火力,在几次试探之后,巴特搞清楚了清军城头的防御火力,一边让线列步兵列阵齐射,一边让人砍伐树木,捆扎秸秆,趁着夜晚利用这些玩意填充护城河,两个晚上便是填充了大半,而在这两天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佯攻就没有停止过,大量的士兵轮班,组队喊叫着冲杀,然后退回来,逼着清军把主要兵力放在城头上。
第三天的早晨,最后一轮劝降未果,开始进攻,燧发枪手远程射住阵脚,披甲女真武士、手持倭刀的日本武士,还有朝鲜士兵,用简单的云梯登上了赫图阿拉的城墙,阵亡七十二人,夺下了这座满清的龙兴之地,第一都城。
进城之后,李德灿和巴特约束了麾下士兵,禁止抢掠和屠杀,并且公告全城,只问罪满洲和恶奴,包衣、匠户等人,一概不问罪。只诛首恶,不问罪家人。
在如此宽泛仁慈的政策下,赫图阿拉和周边大半庄屯少有反抗者,李德灿的赫图阿拉军管会在大衙门成立,这里以前是努尔哈赤的王宫,空间还是足够大的,在李德灿的命令下,八旗旗民被分为壮丁和女弱两拨,分开安置,定期分批会面,所有人都被集中看管,旗民拥有的资产,无论土地、房产还是银钱、牲口,全部军管,在奴隶的指引下,陆军派遣兵卒和骡马,分批前往周边庄屯,抓捕旗民,封印房产,收缴粮食和牲口,并且把所有可以军用的物资收缴到赫图阿拉来。
由于是春天,赫图阿拉所在的地方一年也只能收获一次庄稼,本地的春小麦还较少,收缴来的粮食多是黍子、糜子、大麦和黄豆这类粮食,李德灿还惊喜的发现了部分玉米,想来是从合众国那边传来的。
七八日的功夫,军管会便是掌握了至少十五万石各种粮食,此外还收缴了牛马骡驴骆驼等大牲口一千三百头,至于羊犬鸡鸭这类就难以计算了。
虽然这些缴获让大军不用再为补给忧心,但巴特却仍旧难有喜色,他感觉自己被李德灿糊弄了,李德灿这段时日,成立军管会,安置包衣,丈量土地,统计户籍账册,就是没有要继续西征的意思,一想到自己肩上的责任,巴特直接冲进了大衙门。
“李长官,裴将军的主力会在五月间登陆辽东,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干耗,我需要牲口需要粮草,支持我的大军继续向西,去盛京,去辽阳。”巴特愤怒的咆哮道。
李德灿心里笑道:“已经上了我的钩,还不是一切得听我的。”
“巴特,现在我们有三件大事要做,经营地方、劝降宁古塔........。”李德灿解释道。
“你说的那些我管不着,我只需要我的兵马出现在辽东,关外满清的核心区域。”巴特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想再围着李德灿转悠了。
李德灿摘下眼镜,笑呵呵的给巴特倒了一杯茶,说道:“老弟听我说,只要我们经营好着周边一亩三分地,你西征就有充足的人力和物资,若是能劝降宁古塔,永宁还能再支援你至少一千五精兵,还有大量的马匹,处理得到,连宁古塔那两千朝鲜火枪手都能加入你的麾下,你想想,那个时候,你兵强马壮,再行西征,还有什么任务完不成呢?”
“我要的是现在,我必须有所行动。”巴特敲打着桌子。
李德灿说道:“当然,你必须有所行动,但不是西征。我说的第三个大事就是你麾下军队的军事行动,我建议你把麾下骑兵拆分,从萨尔浒方向进入辽河套,但不是进攻,而是.......哦,就是抢西边,就像当年的皇太极、多尔衮那样,率领精锐进入人口聚集区,把包衣、牲口、金银和粮食全都抢回来。”
“我的作战任务不是协助你经略辽东,而是协助、掩护第六军上岸!”巴特站起来,不想再被李德灿摆布了。
李德灿哈哈大笑:“当然,我也是这个目的,不是你协助我,而是我做的一切都是协助你呀,我的巴特兄弟,你想,满达海麾下的主力军队还是关外八旗,而这群新八旗的家和庄屯都在盛京周边,你只要把他们的老巢抄掠一番,就算满达海想主力留守海岸线,他麾下那些士兵能看着自己的妻儿老小和家产被你带走吗?
战争打的不光是军队,还有资源,你只要把东西抢到赫图阿拉,满达海就要组织军队从盛京出战,战线长达数百里,以你现在的军队,他需要至少六千人马,如果永宁再行增援,他就需要一万人马,这一万人,又得需要多少人保护和支持后勤呢,所以,你只需要出击抢掠一番,至少能牵制清军上万,巴特呀,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支持裴成义将军呢,除非你有把握抢下牛庄港。”
章一六八 劝降宁古塔
巴特坐在那里,手捏着茶杯,仔细回味着李德灿的话,虽然很有道理,到率真的巴特依旧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被李德灿掌握了,他冷哼一声:“好,就这么办吧,十天内,我要出兵!”
“五天就可以!”李德灿认真说到。
五天后,赫图阿拉。
李德灿在这里为巴特准备了富有异族风味的出征仪式,那就是围猎,实际上,蒙古人和满洲人都是如此,出征之前进行大规模围猎,一边练兵,一边获得一部分食物。
放眼望去,猎场之中,穿梭着女真和蒙古骑兵,警戒的是日本士兵,而负责驱赶猎物的包衣却多数是朝鲜人,实际上,这支军队里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是汉人,鲜衣怒马,担当宿卫和军法之职。
围猎的方式很古老,手持火把和木矛的包衣进入山林,高呼大喊,驱赶猎物出山,到山谷的河边,而士兵则集中进行猎杀,李德灿下了命令,不允许使用火器,以弓箭射杀猎物,或者持刀搏杀熊虎之人,都有重赏!
蒙古骑兵穿梭其中,张弓驰射,成群的鹿、猪、獐、狍被射杀当场,山林之中还被驱赶出了十余猛兽,老虎、黑熊还有雄性成年野猪,都是这片山林中少有的猛兽。
“行政大人有令,无论军民,不分自由民和包衣,但凡独自杀虎猎熊者,一律奖赏好马五匹,白银百两,前罪赦免,还归自由!”身后佩戴着令旗的传令兵在猎场里疾驰而过,高声大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传令兵一过,便是有人下场,所用兵刃左不过是长矛刀剑这类冷兵器,有些人,勇气与实力齐备,下场不久便是杀死那些猛兽,而有些人则完全不是对手,被咬的体无完肤,长矛兵齐整上前,才是救下那倒霉蛋。
猎场之中,虎吼熊叫不断,而在河边,女人和孩子则是操刀把猎杀的各类野兽全都剥皮,皮子扔成一座小山,新鲜的肉食则直接扔进滚油沸水的锅里,或者煎炒烹炸,亦或者乱炖起来,无论男女老幼,不分兵卒包衣,分而食之。
河边一土丘之顶,巴特与李德灿坐在皮子上,吃着厨子烤好的鹿肉,看着围猎现场。
不多时,便是有一包衣打扮的汉子手持一张虎皮跑来,跪在两人面前:“启禀两位大人,小的塔拉独自猎杀一虎。”
李德灿看着那张完整的虎皮,抚掌而赞:“很好,塔拉,你真的是一位勇士,你愿意加入治安厅成为一名勇敢的士兵吗?”
塔拉低着头:“我……我是一个满洲人……。”
李德灿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巴特和站在一旁的阿贵:“我是一个朝鲜人,巴特大人是蒙古人,而刚才这位徒手杀死一只黑熊的勇士也是一位满洲人,这不影响我们为合众国,为伟大的元首殿下献上忠诚,你难道不想有好的前程吗?”
“塔拉愿意!”塔拉站起来,扒开袍子,露出壮硕的肩膀和胸肌,大吼道:“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满洲士兵塔拉了,而是治安军塔拉!”
“很好,送塔拉下去,给他最好的酒食,还有服装,从今天开始,塔拉是我的人了。”李德灿吩咐到。
接下来,不断有搏熊杀虎的勇士前来,也有射杀几十上百野兽的射雕儿前来,只要不是巴特麾下的士兵,李德灿都给了赏赐,让其加入隶属于军管会的治安厅。
巴特冷眼旁观,说到:“李长官,你知道现在你像什么吗?”
李德灿正在兴头上,随口问道:“什么?是笼络人心的蒙古台吉,还是发展羽翼爪牙的满洲旗主?”
巴特微微一愣:“你知道,那你还这么做,你不要忘了,你是一个朝鲜人,这般培植羽翼,有心人在元首那里告你一个居心叵测、有自立之嫌,你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李德灿哈哈一笑,说到:“我李德灿不过是一朝鲜奴隶,蒙元首大恩提拔,才有今日之地位,我一切都是元首所赐,若是被收回,我亦无憾,我李德灿所作所为,全然出于公心,不怕宵小之辈告刁状!”
见巴特不解,李德灿说到:“巴特,辽东之民,不识得中国文字,不知中华制度,你我麾下无治政之才,如何要这些人为我所用呢,只有入乡随俗,用他们所熟悉的方法和制度去做,本地百姓才能为我所用,今日围猎,便是让赫图阿拉百姓知晓我军军威,有畏惧之心,奖赏勇士,则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只要有本事,有真心效力新朝,便是有进身之阶,巴特你西征在即,李某为大军谋划,为胜利所为,皆是不悔,你试想,若我循规蹈矩,用新朝制度缓缓教化,循循善诱,怕是巴特要留千人在此弹压,才敢保证退路无虞吧。”
巴特听了这话深感有理,他一口喝光杯中之酒,道:“便是这么办吧,将来有人因此问罪,我巴特自然与你同当!”
李德灿点头,心道巴特确实一个实诚人。接下来,围猎继续,李德灿是有功皆赏,擒杀虎豹者赏,勤勉做事者赏,忠心能干者赏,不仅赏赐银钱,还提拔入治安队。
钱粮职位赏赐下去,合众国在此得了民心,围猎结束,巴特只留下宪兵和两百步兵,率领其他军队抵达萨尔浒,以萨尔浒城为基地,分批次出击辽东核心区域,大战再起。
而李德灿则就地经营所占之地,先是公审斩杀了一批平日里欺压剥削包衣的旗民和恶奴,惹的赫图阿拉各族百姓是拍手称快。继而又按照原有的牛录,把当地的五千多人,分了四个庄屯,收集所有粮食,吃大锅饭,组织支前队、服务队,为前线提供支持,还把八旗所有的铁质农具和部分牲口分给刚得解放的包衣,组织生产,抓紧进行春耕和播种。
李德灿唯一不敢做的就是分地,他很清楚,这不是他能决断的,但是赫图阿拉和周边庄屯的房产他却是可以分的。
两日后,赫图阿拉。
朝鲜士兵金正进小心的走着路,他的双手和双脚都戴着镣铐根本走不快,铁链不断敲打着台阶,在两个士兵的押解下,他走上高大的城门楼。
金正进偷偷打量着身边两个燧发枪手,作为一个久经战阵的老兵,金正进有十足的把握夺过身边士兵腰间的刺刀,杀死这个略显稚嫩的士兵,但是他知道,身后五步之外有一个已经打开保险的燧发枪兵,戴着镣铐的他是无法躲过那发子弹的,这或许就是押解人员的战术,一前一后,无懈可击,金正进能赌的,只有燧发枪那不到两成的瞎火率,他不想死,如果是被吊死在城头上,他宁可去赌,但是转弯的时候,金正进看到了身后的那个老兵,高大壮硕,满脸伤疤,刺刀散发着寒意,让金正进熄灭了反抗的心思,这是个老兵啊,即便燧发枪没有打响,他也会用刺刀结果自己的。
“为什么要杀我,我明明向你们告密,破坏了满洲主子的越狱计划,我是有功之臣,你们不应该杀我……。”金正进踉跄走着,用熟练的汉语说到。
他不明白自己要走向城头的处决之地,虽然作为关外八旗的老兵,滞留在赫图阿拉被俘的他是有罪的,但是在战俘营里,他密告满洲兵越狱,应该获得奖赏才对,即便没有赏赐,也不应该死啊。
“闭嘴!”一旁的年轻士兵有枪托砸在了他的后背。
城头上弥漫着尸臭味道,那是挂在城头的尸体发出的,赫图阿拉之战中抵抗的士兵,平日里欺负包衣的恶奴和旗丁,破坏生产的俘虏,早已被挂在那里。金正进问自己,我为什么也是这个结局,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金正进登上城头,看到一个军法官和几个人站在那里,士兵们看管着一个人,五花大绑,脖颈里套着绳索,嘴里被塞了布,说不出话来,金正进一眼便是认出这是自己的弟弟,他连忙喊道:“不,不对,我的弟弟不是士兵,他从未做过坏事你们不能杀他。”
金正进方才的恐惧此刻完全没有了,大叫着反抗着,四个人才是按住了他。
“这是你的弟弟金正晟对吗?”军法官冷冷问道。
“对,但是他不是士兵,他只是一个孩子,平时也从不欺负人,连鸡都不敢杀……。”金正进努力为弟弟辩解着,十年前,他的全家被满洲人掳来,十年来,父母都死了,若不是他努力拼杀,被抬了旗,弟弟也会累死,他从一个温柔的男人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士兵,完全是为了弟弟,告密旧主,希图活命,也是为了弟弟,如何能看着他死。
“你的弟弟企图放火烧死军马,被判处死刑,但是他说他的哥哥愿意替他去死,你愿意吗?”军法官问道。
听了这话,金正进说道:“我愿意,我愿意!”
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问自己弟弟为什么放火了,他踉跄走到金正晟面前,说道:“不要再做坏事了,好好活下去,好好活着……。”
金正晟被塞住嘴,只是摇头,眼睛瞪大,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军法官指了指黑夜中高大的城墙,说道:“金正进,你若是愿意替你弟弟死,就跳下去吧,一命抵一命。”
金正进毫不犹豫,翻身跳下城墙,他知道,这城门楼高四丈,底下是坚硬的石头,他肯定会摔死,但是能让弟弟活下来,他愿意去死,毕竟答应了死在怀里的母亲,一定要保护他呀。
砰!
金正进重重摔出了声音,但是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他伸手一摸,底下全是草垛,却听着上面有人喊,把金正进抓过来,金正进以为自己是恰巧没摔死,连忙跪在草垛上:“大人,求您放了我弟弟,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上去,再摔一次。”
金正进最终没有如愿,他被塞住了嘴巴,罩上黑布,带到了一处地方,当能够看清周围的时候,金正晟满脸泪水,哭喊着:“哥哥,我没有放火,也没有让你替我死。”
金正进点点头,抱住只有十五岁的弟弟,环视周边,发现这是大衙门的正殿,仔细回忆今日经历的事,他确认有人要自己做重要的事情,但是又不相信自己,现在知道他有一个愿意舍命去救的弟弟,估计也该交代了。
李德灿从后面走出来,身边跟着两个年轻的女人,军法官冲他点点头,李德灿说道:“试了十个,终于有一个合格的了。”
“大人,我可以做您需要的一切,哪怕是死,只要你放了我弟弟。”金正进跪地说道。
“当然,我会放了他。”李德灿命人解除兄弟二人身上的镣铐绳索,而两个侍女则走过来,裁量金正进身材尺寸,然后到一旁做衣服,金正进瞄了这两个女人,发现是一位满洲佐领的女儿,似乎她们的父亲在战斗关键时候反戈一击,投了合众国。
“明天你会在军法官的带领下,参观这个崭新的赫图阿拉,装满的粮仓,效力的包衣和各族士兵,开工的作坊,对了,你那天还亲眼见证了那次围猎,而明天晚上你金正进会杀死看守,救出赫图阿拉守将塔斯哈,带着他前往宁古塔搬救兵。这个女孩会把一封我亲自写的信缝在这件你要穿的衣服里,到了宁古塔,你会把这信交给朝鲜将军文在成,并把你在赫图阿拉看到的听到的体会到的,全部告诉他。做到这些,你的弟弟就能保全。”李德灿一口气说完。
金正进低头深思,忽然问道:“大人,您是想劝降宁古塔,对吗?”
李德灿点点头:“你很有头脑,确实如此,但是宁古塔的满洲人都是铜豌豆,我只能去说服文在成。”
“如果我做到了,您会如何赏赐我,毕竟我的弟弟并没有犯错,保全他不应该是勇者的奖励。”金正进说到。
“你想要什么?”李德灿更有兴致了。
金正进看看身边那个正在缝衣服的女人,说到:“我的弟弟还没有女人,把她给我弟弟吧。”
“好,宁古塔到手,这两姐妹,你们兄弟一人一个。”李德灿拍手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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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六八 下毒
两个满洲女孩还不知道她们的命运已经被别人决断了,毕竟这两个女孩被选来有两个原因,一是听不懂汉语,二是针线活很烂。但是不管怎么样,给金正进做的袍子却是做完了,袍子是用破衣服改成的,两个大补丁分外惹眼,阵脚杂乱无章,但胜在结实,那封信也缝在了衣服里,因为用的是鹿皮,所以摸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异样。
金正进换上了衣服,李德灿问道:“你还有什么需要的?”
金正进从那军法官手里拿过马鞭,塞进弟弟的手里,郑重说道:“打我十鞭子!”
“我......我不敢......。”金正晟低头出声,手里的鞭子已经掉在地上。
金正进捡起来,又塞回去,说道:“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不挨打的奴才会选择逃命,更不会相信他会去救旧主来报仇,打,狠狠的打,你不想让我死,就用力打!”
金正晟满眼含泪,咬着牙,狠狠抽打了起来,打的金正进满身是伤,第二日,金正进在军法官的押解下,走遍了赫图阿拉的各处,训练治安队的校场、堆满谷物的仓廪、挤满牲口的大营,以及热火朝天的进行春耕的庄屯,金正进看到了他需要看到的一切,当天晚上,他用半支剪刀割断绳索,逃出了劳改营,潜入了关押犯人的大牢,救出了赫图阿拉守将塔斯哈等五人,临走时还点燃了马厩和几个仓库。
逃出赫图阿拉后,金正进提出翻山之后去盛京,被塔斯哈拒绝了,他要求熟悉盛京到宁古塔道路的金正进带路,前往宁古塔,塔斯哈的理由很有力,只有宁古塔才有足够的士兵,在最短的时间内收回赫图阿拉,当然,塔斯哈有一件事没有明说,这些丢掉爱新觉罗家族龙兴之地和祖坟的败军之将,一旦逃到盛京,就会被立刻斩首。
宁古塔。
下了一场春雨,关外的天气却有些寒冷,湿气蒙蒙之中文在成缩了缩脖子,与众多将领一道从牛角堡里鱼贯而出,其中一个朝鲜管领被人架着,屁股上一片鲜红,便是因为昨晚自作主张放人进城惹来的刑罚。
昨晚,赫图阿拉守将逃进宁古塔,带来了一个令人恐惧的消息,赫图阿拉和萨尔浒都已经陷落了,上万东番士兵冲向了盛京城,并且毁灭了大清帝国在浑河一带的统治,由于那位朝鲜管领的失误,现在整个宁古塔城中的三千士兵和两千多杂役包衣都知道这个消息了,气氛有些紧张。
文在成的亲兵走上来,为他披上一件袍子,低声用朝鲜语说道:“将主,那个金正进已经被带到塔楼去了。”
文在成点点头,低声吩咐道:“吩咐张、朴、林三位大人去塔楼,悄悄的,莫要让人看到。”
登上城墙的文在成照例巡视了自己负责的区域,士兵们的状况并不好,显然是受赫图阿拉失守的影响,在城墙之外,有一个不大的营地,风声把那里的声音传来,似乎在齐声高歌,文在成在宁古塔服役已经四年了,他很清楚,每年冰雪之外的季节,东番都会在城外弄一个营地,留守几百人,若宁古塔出大队围攻,他们便骑马离开,若小队进攻,他们便用优势火力袭击,平日了还会做一些劝降、骂战、袭击过往信使之类的事情。
营地里人来人往,文在成知道,是对面开饭的时候了,一天三餐,比宁古塔守军多一餐,而且用大块的肉和醇香的酒,还有让人解乏的香烟,还有蒸好的饭团,想到这里,文在成舔了舔舌头,他已经九个月没有吃过家乡的大米饭团了。
去年因为山东战事,抽调了辽东的关外八旗,而关外八旗则抽调了宁古塔守军,宁古塔的满洲和蒙古兵大半走了,但是也因为兵力的减少,去年的秋天,补给屡屡被劫持,一个冬季过去了,宁古塔没有蔬菜,没有水果,没有肉和盐巴了,干硬的面饼和馊了的糜子粥是唯一不缺少的食物,他还记得两天前,亲兵给他奉上了一块新鲜的肉食一只倒霉的老鼠。
“为什么老子要在这里忍受满洲人的侮辱和恶劣的生存环境,为什么我们不能结束这场灾难。”进入塔楼,文在成听到了一个手下在抱怨,这位军官是这群人中最坚定的反正派。
“不行,你手下只有五十个人,加上我们几个,掌握的士兵不足四百人,太少了,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满洲人不会放过我们的。”另外一人反驳道。
当先那人说道:“笑话,满洲人已经自顾不暇了,老家都被人抄了。”
“不,满清还没有输,这个时候,我们还不能轻举妄动。”
“等弹尽粮绝,或者东番几万兵马围困宁古塔的时候,我们就算反正,也不一定能保住性命,想要保住性命,想要荣华富贵,就必须搏一搏,现在就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文在成见他们声音越来越大,拍了拍桌子:“不要吵了,去年开始联络我们的那位李德灿李大人派遣了使者来,我们需要听一听他的话。”
“使者,什么使者?”众人不解。
文在成打开房门,把金正进请了进来,众人全都站起身,警惕的看着金正进,他们昨天可是亲眼看到这个家伙护送着塔斯哈等人进城的,而且也已经听说他孤身救主出危难之地的故事,怎么又成了李德灿的使者。
金正进却不废话,他撕开衣服的内里,把那封信拿出来,递给了文在成,文在成细细看了两遍,交给了身边的人,等众人看完,文在成找出了去年李德灿送来的信,细细比对笔迹和印鉴,几个人合计了一下,才是确定无误。
“这信上说,五月之前与之后反正,结果截然不同,有何不同?”文在成问道、
金正进道:“五月之前协助大军夺取宁古塔,便可保住官职和富贵,另有重赏,若是五月之后,则不得再掌兵弄权。”
“那李大人说你有话对我等说,是什么话。”文在成又问。
金正进盘坐在递上,把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说起,从保卫赫图阿拉中被炸晕俘虏,再到告密、被李德灿所骗,然后应城、请赏、作戏、游览整个赫图阿拉,再到护送塔斯哈等人到宁古塔,一桩桩一件件,毫无保留的全都说了,一些重要的细节更是没有放过,文在成几个人细细听着,直到金正进说完,文在成说:“看来东番不是轻兵窜掠,而是要厉行统治了。”
“是啊,宁古塔已经没希望了,反了他娘的,早反还可搏个前程,晚了就只能保命了,若是一个不慎,耽误了时机,怕是连命都没了。”当下便是有人说道。
“活着的人才能享受富贵,贸然行事,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文在成毫不顾及的给手下泼了凉水。
几个人坐在那里,相顾不言,许久之后,文在成看向盘坐在地上的金正进问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金使者可有办法?金使者,你虽无畏死亡,但若是活着,你与你弟便是有富贵荣华,不如与我等一道谋划,可好?”
金正进道:“不知道诸位大人以为,宁古塔屹立于此地的原因是什么?要知道,这里满洲兵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千数,骑兵靠蒙古,火器用朝鲜,而今,宁古塔战兵三千余,满洲却不过十分之一,为何城内各族都是以满洲为尊,不敢异动?”
文在成想也不想,说道:“满洲人少,其余兵卒各有统属,汉军、蒙古、朝鲜相互挟制,朝鲜兵虽多,却又分数各派,与满洲亲疏不同,上下不得一心,便是有二心,也是不敢异动。”
金正进摇摇头,认真说道:“这只是一方面,但是更多的是恐惧,汉军、蒙古和朝鲜几十年来为满洲所虐,恐惧早已深入骨髓之中,奴性已成,是以不敢妄动。”
众人都是不说话,但他们知道,金正进说的没错,对满洲人的恐惧是朝鲜所有人的集体回忆,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感同身受的,文在成问道:“金使者这话何意?”
金正进说道:“我们的内心有被满洲人支配的恐惧,所以,即便满清颓势已明,众人也是畏首畏尾,不敢做第一个出首之人,唯有另外一种恐惧取代满洲人对我们的支配,才有可能上下一心,共抗满洲。”
“另外一种恐惧,是什么?”众人不解。
金正进说道:“那是对死亡的恐惧,如果满洲人逼着我们所有人去死,那么大家反抗吗?”
“若是必死局面,自然不会有人迟疑。”文在成说道。
“但是怎么才能有这种局面呢?”另一人问。
金正进道:“只需要放火和投毒便可以!诸位大人,宁古塔存粮已经不多,苦苦支撑也不过是希望盛京来援罢了,而城内水井只有两口,若是放火烧掉存粮,给两口水井投毒,没吃没喝的情况下,当如何?”
“要么出城迎战,要么婴城而死!”文在成站起身,兴奋说道,这两个局面,无论是哪一个,都必然会导致宁古塔守军战败,到时候自己都是大功一件。
那最坚定的反正派军官站起来,说道:“好,我这就安排人投毒,放火!”
金正进拦住他:“不,你不能去做,你们接触不到粮仓和满洲人控制的那口水井,一旦被发现,哪怕是投毒放火成功,在座的诸位有哪个能活到宁古塔崩溃的那一天呢,满洲人便是死,也要拉你们垫背吧。”
“那你去吗?”那人问道。
金正进昂首说道:“当然是我,因为救助塔斯哈,我已经得到了满洲人的人口,可以自由出入满洲营房,至少可以保证下毒成功,即便我被发现了,守将也只会疑心从赫图阿拉逃来的人是奸细,而不会轻动你们,这样,你们就可以继续伪装下去,待时机合适,再行举事,必然一鼓而下!”
几个人一听,正是这个道理,再看向金正进的眼神已经有些不敢相信,文在成问:“你真的愿意去?”
金正进起身,跪在地上:“诸位大人若真能反正成功,入仕新朝,烦请照顾我家幼弟,并把我的事情告诉李德灿大人。”
文在成深吸一口气,拍拍金正进的肩膀:“好汉子,你放心去吧,无论成败,我都不会负你,从今日开始,你弟弟便是我等弟弟,将来但凡新朝有封赏,都会分他一半,有违此誓,便如此弓!”
说着,文在成提刀斩断自己的佩弓,金正进这才信了,朝鲜武人视弓如命,以此发誓,绝无后悔可能了。
文在成从库房之中搬来一些巴豆、狼毒、砒霜之物拆分两半交由金正进一部分,双方约定,子时无人之时行动,金正进先给满洲控制的水井下毒,再伺机去纵火,只要火起或出乱子,文在成便下毒另一口水井。
当晚,双方如约行事,子时刚过,粮库里便是冒出大火,文在成趁着忙乱,把各类毒物扔进了水井之中,然后带队佯装去救火,但那粮库乃是砖石搭建,仓门和窗户都不大,四面燃烧起来,根本靠不上去,文在成眼瞧着这火救不得了,找来被子盖在身上,让人往被子上泼了许多水,冲进火场,拉出了几袋糜子,守将巴尔泰见状,驱赶人进去抢粮,却只是抢出来少部分,当大火烧起来之后,不少被驱赶进去的包衣杂役死在了里面,也不知死了多少。
大火熊熊,再也控制不住,不仅烧了粮仓,连一旁城墙附属建筑都是烧了不少,文在成带人仔细查找询问,都是没有发现纵火之人的痕迹,烧了两日,火灭了之后,才在火场找到了部分被烧的不成样子的骨头,却也不知是谁的,甚至连是几个人的都分不清楚,知晓内幕的文在成等人不免唏嘘,悄悄收了遗骨,没有让人知道。
纵火之后第二日,便是发现水井被投了毒,宁古塔守将巴尔泰大怒,命令彻查,查来查去,也是没有找到纵火投毒之人,把失踪或者死了的人名单列出来,发现除了包衣奴才和几个老兵之外,还有一个叫金正进的人,是从赫图阿拉来的,新近才进的宁古塔。
巴尔泰大怒,把塔斯哈等人全都抓起来,严刑拷打,竟无一人承认,最后全都被活活打死,但已经是控制不住局面了。
章一六九 刨他祖坟
整个宁古塔处于了恐慌之中,一向杀伐果断独断专行的巴尔泰召开军议,罕见的问计于众人,想来,内无粮草饮水,外有强敌精兵,巴尔泰也是没了主意,但众人哪里有什么办法,而且大部分人都是不敢说话。
最后有一朝鲜将领提出,可以佯装向东番请降和谈,拖延时日,杀马为食,城外取水,以待援军,不少人也是附和,巴尔泰却是拒绝了这个建议,实际上,明眼人很清楚,宁古塔已经是绝地,和谈的口子一旦开了,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而军议最后,巴尔泰重新安排了城防,调整了任务,一通的调遣和升迁,众人发现,刚才附和和谈的,无论满洲还是朝鲜,都被夺了兵权。
军议尚未结束,城内便是发生了第一场乱子,几个满洲兵偷偷杀了科尔沁人的战马作为食物,科尔沁人当场抓住了两个,一时剑拔弩张闹了起来,巴尔泰率兵弹压,把杀马的人处死,动了刀兵的砍掉手指,以为惩戒,最终,军议不欢而散,唯一令守军庆幸的是,当晚开始下雨,雨水暂时解救了宁古塔众人。
当晚,文在成悄悄去了巴尔泰房中,说出了自己的建议,那就是收缴城内所有的能吃的东西,无论是各队各军手里的余粮、牲畜、战马,然后进行统一分配,降低配给标准,坚守待援。
这个建议得到了巴尔泰的许可,但也成了他的催命符。
当第二天,巴尔泰下达收缴城内食物,全部交由满洲兵看管分配的命令之后,很快在城内引起大规模的骚动,蒙古人不愿意交出自己的战马,朝鲜士兵藏起了自己的口粮,收缴从一开始就不顺利,而已经处于两天饥饿状态的士兵,在看不到未来的情况下,更是握紧手里仅剩的一点希望。
而在收缴出现乱子之后,另外一个谣言在城内出现,那就是食物短缺,士兵会杀包衣和壮丁为食物,然而,这并不是真正的谣言,在漫长的明清战争中,守城士兵吃人是很常见的,祖大寿在锦州之战中就吃了几万人,而谣言升腾的时候,又一个消息曝出,壮丁营里少了七八人,有人看到是被满洲兵叫走的。
这些谣言自然是文在成的手笔,但效果确实拔群的,当天晚上,壮丁和包衣就发动了暴动,紧接着,蒙古人和朝鲜士兵参与进来,文在成也在当晚起事,喊出了共诛清将,以求和谈的口号,并且积极与兴安要塞取得了联系,奥巴第二天一早就带上千兵马来到城下,但城内各方担心东番兵进城之后会大肆杀戮抢掠,所以没有让其进城,文在成一伙也担心奥巴抢了自己的反正之功,笃定要杀了巴尔泰之后,再进行谈判。
火灾之后的第三个夜晚,整个宁古塔要塞一片混乱,包衣壮丁、满洲兵、蒙古兵和朝鲜火枪手,分成了四波人马互相攻杀,巴尔泰提出休兵止戈,前罪不论,仍然无法控制局面,而到了后半夜,巴尔泰发现战斗停止了,他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了,其余三方的和平肯定是酝酿对满洲一方的共同行动。
天亮的时候,巴尔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满是血污的刀放在桌子上,从抽屉里找到一个精致的酒壶,里面的酒被他一饮而尽,厚重的松木门已经挡不住外面的声音,愤怒的战吼、金铁的交鸣,还有各类武器切割身体的声音。
当门被撞开之后,七八个人鱼贯而入,把这间不大的房间充塞的满满的,巴尔泰抬起头,拿起了刀,静静的审视眼前的人,狡诈的朝鲜人文在成、凶狠的蒙古台吉,还有几个胡子拉碴的包衣,他知道,那个投毒纵火的人肯定就藏在这里面,但他依旧不知道是谁。
“大清皇帝陛下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的结局唯有一死,你们的家人也一样。”巴尔泰冷冷说道。
蒙古人骂道:“去他妈的大清皇帝吧,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向野狗一样在宁古塔这座臭猪圈里打滚三年,如果他真的得到了长生天的眷顾,就应该赐予我美酒和女人,而不是这狗屁的要塞,我受够了,与其在这个地方烂掉,还不如奋力一搏。”
他的反驳让巴尔泰认定了他就是始作俑者,巴尔泰大喝一声:“原来是你这个狗贼,我杀了你!”
说罢,便是扑了过去,巴尔泰残破的刀被蒙古人身上的锁子甲挡住,两个人扭打的时候,文在成就已经把手里的短刀从巴尔泰腋下刺进去,但巴尔泰依旧战斗不止,一直到那个汉人包衣砍掉他半个脑袋才是没了气息。
“妈的,差点废了我的眼睛。”蒙古台吉说道,众人这才看去,原来巴尔泰的刀砍不透锁子甲,便是伸手去抠对手的眼睛,结果被躲过,但是一指宽的伤口却从眼睑一直延伸到下巴,看起来十分骇人,好似恶鬼一般。
“安巴,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不错了,现在要做的是谈判。”文在成说道,他停顿了一下,又看向了那个包衣首领,说道:“咱们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换得好前程。”
说着,文在成伸出手,安巴与包衣首领也是伸手,三人碰了一下。
“文将军,还是你主持吧,我虽然麾下有一千多弟兄,却连字也不认识,而安巴台吉不擅长谈判中的弯弯绕。”包衣首领说道。
安巴没有意见,文在成也乐得如此,他先是向其他没有参与攻杀满洲兵的实权将领宣布巴尔泰死讯和满洲兵全部被剿杀俘虏的消息,然后劝说他们反正,有安巴和包衣的支持,文在成很快取得了大家的信任,亲自前往城外会见奥巴。
文在成没有想到的是,在城外营地,他看到了金正进,原来这个家伙并没有死,而是早已逃走了,那天他投了毒之后,便是以塔斯哈的名义进入粮库,袭杀了一个看守,换上了他的衣服,然后把火油撒到粮库各地,点燃之后便是从后门逃走,第一个喊救火的就是金正进本人,伪装成满洲兵的他趁着火灾引起的大乱,逃到城头,撕了衣服做绳索,想要下城去,却不曾想,到了一半,绳索断裂,连绳子和人一块坠落,摔断了手臂。
金正进到了城外的营地,用当初李德灿给的信物表明了身份,得到了优待。
在已经派出了金正进的时候,还在赫图阿拉的李德灿便是派了人准备接收宁古塔,条件也都是拟定好的,文在成反正有功,保留军职,将一半的朝鲜火枪兵交由其指挥,另外一半则交由金正进指挥。
收缴蒙古人的战马,免蒙古骑兵之罪,愿意留在行伍的,可随军前往赫图阿拉当兵,不愿意当兵的,可放归自由,无论是回科尔沁,还是前往永宁,悉听尊便,但不再保留这支蒙古骑兵队。
所有包衣和壮丁免罪,老弱前往兴安要塞,精壮前往赫图阿拉效力。所有人,在前往赫图阿拉之前,上缴所有武器。
这是李德灿为宁古塔准备的条件,却是没有想到蒙古人和包衣发挥了如此作用,未免谈判失败,出现意外,奥巴临时改变条件,宁古塔所有反正之人都可以保留私人财物,宁古塔库银之中,拿出两千两旌奖科尔沁台吉安巴,以每匹十两的价格和买蒙古人手中的战马,调拨宁古塔库银,为朝鲜火枪手补发三个月欠饷,其余奖赏反正包衣和壮丁以及为离开的蒙古人提供遣散费。
前往兴安者,上缴所有军械,前往赫图阿拉效力者,可以保留弓箭、武器,但要上缴铠甲、火器和弩。
显然,李德灿依旧秉持着陆军一贯的政策,陆军的大门向所有民族敞开,但不能有单一民族的军队,到了赫图阿拉,朝鲜火枪兵也会进行改编,而在辽东这个紧靠着草原的地方,可以用蒙古兵,但不能有蒙古军。
而在宁古塔反正的三位首领之中,最吃亏的莫过于安巴,安巴原本想掌握住麾下这支骑兵,为合众国效力的,却不曾想得了一个‘荣养’的待遇,但他手里没有什么资本与奥巴谈判,只得接受,虽说可以拿着钱,去永宁购置田宅,做一个富家翁,但只有二十八岁的安巴显然也不想这么早认命,他唯一做的就是让前往赫图阿拉的文在成捎去了一封他的亲笔信,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能力,和想要为合众国效力的愿望,原本以为不会有回应,但李德灿看后,深感一个能听懂满汉蒙三方语言,且熟练使用汉字书写的蒙古贵族是多么的少见,于是把他召进了辽东军管会效力。
辽阳。
对于关外的清人来说,新的一年绝对是煎熬的一年,山东战场迟迟没有消息,关外的旗民们不知道自己家人的死活,而在开春之后,先是赫图阿拉遭遇袭击,继而是辽西和辽东半岛海岸线相继出现警讯,沉寂了几年的沿海,如今再次沸腾起来,而这一切,都压在了满清在关外的主宰巽亲王满达海的身上。
四十岁的满达海是礼亲王代善的第七个儿子,多尔衮死后的理政三王之一,原本应该十年前死于天花的他,因为常年在关外掌军,幸运的躲过了满洲人最怕的疾病,执掌关外八旗,总揽永宁、辽东和朝鲜三个战区的实权王爷,仅次于安亲王岳乐的存在,满达海却过的一点也不舒心,反而在过去的十年里谨小慎微,以至于四十岁,辫发已经白了大半。
关外八旗虽然地位不如老八旗,但仍然是皇权的巨大威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顺治不会不明白,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他曾经安排过盛京将军去取代满达海,却是在永宁和朝鲜两个方向遭遇惨败,无奈之下的顺治,只能再次启用满达海,只是安排了盛京将军达尔罕和宁古塔将军巴尔泰分满达海的权,满达海泰然处之,但现在,达尔罕率领关外八旗精锐去了山东,巴尔泰已经死在了宁古塔,满达海又一次成为了关外无可争议的主宰,但现在,强敌环伺,硝烟四起,满达海再次站在了火堆之上。
满清虽然入关,但辽东依旧是满洲上下认准的唯一退路,所以盛京不仅有八旗,还有一整套的六部,就是预备不测的。
“朝廷驳回了我们请援的折子,也不许山东的关外八旗回援。”
“索尼大人再次以皇上的名义,命殿下率军东进,收复兴京和宁古塔。”
“北京兵部来的塘报,说山东东番水师有异动,让关外保持警惕,另,辽东水师肩负保卫京畿之重任,暂驻天津卫,待局势稳定之后,再还牛庄母港。”
“索尼大人以户部名义来文,言‘运河梗阻、漕运不畅’,使我盛京户部筹措麦五十万石、黍七十万石,解运至山海关,因渤海敌情不明,令盛京陆地运输。”
盛京六部随军在满达海身边,六部各侍郎汇报的却都是坏消息。听着这些消息,满达海只感觉额头隐隐作痛,他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众人出去,只有贝子常阿岱留了下来,他是满达海的嫡子,也兼着盛京户部的差事,关外八旗、科尔沁蒙古骑兵和部分朝鲜军队所需要的一切军需物资,都是他来调遣的。
“阿玛,盛京那边再次请援,说东番骑兵掳掠我兵民去萨尔浒,甚至连盛京十里内的庄屯都遭遇了袭击,若是这样下去,给北京那边的粮食是筹措不足了。”常阿岱小心说道。
“哼,筹措个屁,给了北京粮食,我拿什么去打赫图阿拉和宁古塔,关外八旗可不是牲畜,吃草就能活。”满达海怒道。
常阿岱不敢接话,满达海说道:“你给北京上折子,就说以关外军队的实力,只可保东番不得在海岸登陆,待冬季冰封之后,才可东进赫图阿拉,另,若秋粮补了京城,那今冬亦不能东进,就这么回吧。”
“可朝廷给的命令是让咱们在.........。”常阿岱说着,拿出了北京来的公文。
满达海看了一眼,直接扔了出去,骂道:“什么狗屁东西,什么叫‘不过小贼跳梁、马贼掳掠’,若是马贼,能攻占三城?这群狗东西,脑袋里被灌了马尿吗?”
满达海与儿子正在讨论,忽然一个将领跑了进来,跌倒在地,喊着:“不得了,不得了了。”
正在气头上的满达海冲过去就是一顿老拳,骂道:“狗东西,你脑袋里也灌了马尿吗?”
“主子,不得了了,奴才派到赫图阿拉的斥候回来了,抓了几个投贼的包衣,说东番人调遣包衣去了永陵,说是要把永陵掘开,开棺戮尸啊........。”那将领说道。
满达海眼睛瞪大,怒道:“狗娘养的东番人,竟敢掘我大清祖陵!”
章一七零 计划
当年努尔哈赤刚脱离野人行列的时候,便开始学习先进的文明,大明自然就是努尔哈赤学习的目标,什么牛录、八旗制度,说白了就是学习大明的军户,左不过是换了名字,修陵也是如此,但努尔哈赤也只是学了个大概罢了。
赫图阿拉的永陵算不得皇陵,只能算是爱新觉罗家的祖陵,葬着努尔哈赤的六世祖、曾祖、祖父、父亲和大爷,以及这些人的福晋,还有一些大臣也葬在里面,这种祖孙同陵、夫妻共墓且君臣同葬的规制,也着实是愚昧的可怕,陵寝陵寝,那就是已故者长眠之地,这等三教九流不管礼数的葬在一起,何其的可笑。
但不管怎么说,那是爱新觉罗家族的祖陵,听说自家祖坟要被刨的消息,满达海如何坐的住呢,他怒气冲冲的在房间里咆哮了一阵,又把常阿岱之外的所有人赶出去,命令自己的儿子写折子:“写,祖陵受惊,罪臣满达海责无旁贷,愿起辽东精兵,复我故都,护我祖陵........。”
常阿岱听到自己父亲要召集辽东所有兵马讨伐,大惊失色说道:“阿玛,若是举关外所有兵马,海防岂不丧失?”
满达海摇摇头,示意常阿岱继续写,一直到写完,他看了一遍,感觉没有问题,让人送去了京城,满达海坐下来,说道:“我儿,若是祖陵被掘,你我一脉,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还需在乎海防不海防的。”
“阿玛,若是东番趁辽东空虚,渡海袭击,该如何?”常阿岱问道。
满达海冷冷一笑:“我已经下令锦州、盖州的军队向辽阳集结,以盛京为京城所存粮食为军需,东进讨贼,不管朝廷愿意不愿意,此战都是必打的,朝廷也该知道,我这般调遣,只留下庄河兵马策应半岛东面,那渤海沿岸就仰仗辽东与山东水师了。
东番人不傻,这个时候敢掘永陵,就是为了调虎离山,已然是瞧准了我麾下之兵无法兼顾海防与东进之事,索性全员东进,若天佑大清,我可趁夏秋光复兴京,水师也可保海防无虞。”
“可是......若是出现意外呢?”常阿岱问道,他很清楚,此去千余里,补给不畅,且萨尔浒、赫图阿拉都非小城,东番兵马必还有后援,光复兴京讨灭岛夷根本没有十足把握,而依靠水师屏蔽渤海沿岸更是无稽之谈,若其真有这个实力,也不会退到天津卫,不敢出战了。
“若有意外,那......那你我父子不得不求一条退路了。”满达海说道。
常阿岱满脸不解,看向父亲,满达海摆摆手:“你不用管了,我且调两千骑兵给你,你先去盛京,追剿东番骑兵,东番既以掘陵诱我东进,必然不会与你纠缠,肃清盛京周边后,便进驻抚顺。”
常阿岱有些犹豫,他说道:“阿玛,我只是粗通兵略,不好掌前锋之军。”
满达海拍拍儿子的脑袋:“傻孩子,你还不明白吗,朝廷知道我要东进讨贼之后,就要召你进京了,若不然,如何信得过我?”
常阿岱这才明白,领命去了。
赫图阿拉。
巴特急匆匆进入大衙门的时候,李德灿正与麾下几个行政官讨论推广玉米种植一事,巴特脸带怒色,神态焦急,却是没有当场发作,看了李德灿一眼便是到后堂等待,李德灿见他快步走过,笑了笑,李德灿一个亲信说道:“这个粗胚,也知道给本官留面子了,呵呵,若是以往,非得大喊大叫不可。”
几个人哈哈一笑,李德灿摆摆手:“还是说正事,春耕大体告一段落,但也仅限于水浇好低,旱地还空着,思来想去,还是种玉米为好,抗旱不说,产量也大。”
这几个月,李德灿没有组织人修水利,毕竟这种大工程需要时间和大量人力,他需要支援前线,就要当年就见效的政策。负责粮食的人说道:“长官,相对来说,还是红薯的产量大一些。”
李德灿摆摆手:“不,还是玉米好,玉米既能人吃,又能喂养军马,秸秆也是不错的粗饲料和燃料。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无论我们推广什么,种子还都要从永宁那边调遣,玉米一亩地需要种子五斤,红薯却需要一百五十斤以上来育苗,对后勤负担压力太大了。而且玉米是所有粮食中最耐储存的。”
“本地虽然种植过玉米,但是下官询问过了,水平不高,除了种子,还得从永宁请一些老农来教授。”那人又说道。
“好,我这就写批文,对了,本地种植过玉米的人也要集中起来,别忘了战俘营和劳改营的那些人,有过类似经验的,也调遣出来。”李德灿又强调了几句,才是让人去做了。
接过侍从手里的茶点,李德灿走到后堂,对巴特笑道:“刚从萨尔浒来吧,来,吃些茶点,再安排午饭。”
巴特摆摆手,显然没有心情,他郑重说道:“李长官,不能掘永陵啊,闹将起来,谁也保不住你啊。”
李德灿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故意笑弄巴特,问道:“怎么就不能掘了?”
巴特说道:“虽说我只是个丘八,不知道文官那一套,但是你想,整个合众国都说鞑子野蛮,我们文明,这话可不能说,还要做呢。满洲人入关,可没有掘朱明在昌平的皇陵,南下江南,那多铎还去朱元璋陵拜祭,李长官,鞑子都没有掘坟,咱们要掘,怎么也说不过去,你就算掘,也得请示大统帅部。”
李德灿呵呵一笑,巴特这厮话糙人也糙,但政治觉悟是真的高,他笑了笑:“放心吧老弟,我不会掘永陵的。”
巴特却是恼了,站起身来:“你休要耍弄我,进城之前我去永陵看过了,那里聚了许多人,治安厅也把永陵围了,不掘永陵,你派人去做什么。”
李德灿道:“那只是为了让人以为我们要掘永陵罢了,老弟,若我所料不差,永宁第二波援兵到了之后,你就要西进了吧。”
因为宁古塔已经投降,不仅收拢了两千多壮丁,两千朝鲜火枪手和几百个蒙古汉子,还解放了兴安和三姓滩两千兵马,还有海参崴送来的一千人,这些人六月便是能到,到时候巴特手下便是有小一万人,虽说比军令中六月进攻辽东要晚了一个月,可这支兵马一起进攻,就能让满洲兵顾头不顾腚了。
“确实如此。”巴特老实说道。
李德灿笑了笑:“如今却是不用慌了,这边掘陵的消息传出去,我就不信满达海能坐得住,说不定他会亲自送上门来,你想想,你手下有六千精锐,几千杂兵,钱粮都是不缺,满达海得率多少兵前来呢?”
巴特听了这话,笑了:“主力不来,我围而歼之,主力若来则海防空虚,便可一举登陆!”
“就是这个道理。”李德灿说道。
巴特这个时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李德灿是为了自己,自己却来兴师问罪,他连忙说道:“既然如此,上面怪罪下来,你我一起抗。”
李德灿笑道:“怪罪什么,我可没有发掘陵的命令,那只是某些人的猜测罢了,等满达海的兵到了,派遣些包衣把永陵的杂草清除一下,撤了永陵之兵,对外只说是护陵扫墓,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了。”
巴特微微点头,坐在那里却是陷入了沉思,这下轮到李德灿疑惑了,自己这一招诱敌深入,可是帮巴特解决了大问题,可以说,无需动刀兵便是把清军调离,这可比深入辽东以战诱敌强的多。
“巴特,你怎么了?”李德灿问道。
巴特叹息一声说道:“李长官,我本是一介莽夫,蒙裴成义将军提拔,才有执掌方面的机会,可此间东来,出兵辽东,却事事处处只为自己想,不曾为裴将军考虑,实在汗颜。长官计策虽好,但却不利于裴将军,如今我们与裴将军联络中断,无论将军依约六月登陆还是另有计策,都是在元首那里失了脸,若我之恩赏为裴将军之祸事,巴特心中着实难安。”
李德灿知道巴特是个性情中人,劝说道:“你我也是为大局考量,如何能说对不住裴将军呢?”
巴特摇摇头,站起身,郑重说道:“我意已决,待清军东进之后,我便突袭牛庄!”
“你疯了,你若是带军突袭,岂不是与清军正面碰上,若是清军不顾你,率队攻打赫图阿拉,这里的局面岂不是沦丧?”李德灿拉住了巴特,功劳已经快要到手了,他可不能让巴特给玩废了。
巴特打开地图,说道:“长官且听我说,我此次突袭,并不率主力出浑河,而是率精锐南下鸦鹘关,进入太子河流域,然后再行西进辽阳,南下牛庄,牵扯满达海所率主力之事,还要仰仗于你李长官,无论在萨尔浒打还是守赫图阿拉,悉听尊便。”
李德灿摇摇头:“不可不可,清军沿浑河上,你从太子河下,虽说间隔数十里,但太子河中下游,亦为关外八旗聚集之地,你难隐藏行踪,再者,后勤如何补给。”
“从永宁带来的牲口尚且不少,可与大军一道行动,以为粮草,至于掩藏行踪,我已经想过了,既然掩藏不住,索性白天行军,光明正大。”巴特说道。
“这更是不好了。”李德灿连忙摇头。
巴特说:“我突袭牛庄所带兵马,并非本队兵卒,而是以宁古塔投降的朝鲜兵为主,反正军械、衣服、旗帜都是现成的,再带几百骑兵,南下之后便是伪装成朝鲜兵马,遇到清军或者庄屯,便说是朝鲜援军,奉命援辽。”
李德灿听了这话,感觉是一个好法子,满达海也负责朝鲜半岛的战事,只是这些年,附逆满清的朝鲜王和西北反清的朝鲜王打个不停,而南面还有明火军,朝鲜半岛已经处于三国状态,局面僵持,满达海命朝鲜兵驰援也说的过去。
不管怎么说,这都比巴特率军莽撞的好,退一万步说,失败了,死的也都是新降的朝鲜兵,也是无伤大雅的,而且李德灿清楚,他根本阻止不了巴特,只得同意。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李德灿问道。
巴特说道:“等宁古塔方面援军到了,稍加整训拣选,约么六月十号左右出发,那个时候,清军必然已经东来,因为朝鲜兵多不会骑马,出发的越早越好。”
满达海请战的折子递送到了京城,以太子之尊监国的玄烨只有八岁,朝政是由索尼处置的,索尼入宫请示了皇太后,二人都是知道,骑虎难下,没有皇帝在,谁能压制的住关外的掌兵亲王呢,索尼只得派遣使者前往盛京。
如今关外危局,越是这个时候清廷越是担心内乱,派遣使者除了是让满达海的出战名正言顺,最主要的还是让巽亲王的家人回京,以防不测,索尼派出的是儿子索额图,刚出山海关的索额图便是听说固山贝子常阿岱已经作为前锋前出抚顺,斩获颇丰的消息,索额图知道常阿岱是调不回京城了,便是藏了那份圣旨,转而谋求让巽亲王福晋回京。
原本巽亲王一家便是因为巽亲王身体不好,才去盛京和辽阳侍疾的,当时是满达海所请,为让其安心,清廷也就答应了,这次为让巽亲王福晋回去,索额图编造了皇太后身体不适,让亲王福晋入宫侍疾的谎言,却不曾想,刚到盛京参见巽亲王,便是看到满达海陪着几个萨满出来,一问才知道,巽亲王福晋病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还向北京那边求了太医,而巽亲王的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在床前侍奉,已经哭成泪人了。
满达海虽然满脸悲伤,却还是在五月底率领关外八旗和蒙古骑兵合计一万七千人,沿着浑河东进,到了抚顺,与前锋汇合,大军超过两万,直扑萨尔浒城。
章一七一 登陆
安平屯。
巴特坐在一张羊皮垫子上,随手摘了旁边田亩里的春小麦,已经是六月底,快到了收获的季节,春小麦已经灌浆,麦粒已成却是柔软的,巴特在旁边火堆上烤了烤,粗糙的大手一搓,扔到嘴里,嚼了几口,便是有甜味。
“巴特大人,喝口奶糜子吧,安平屯的鞑子送来的,味道还不错。”文在成端着一个瓦罐走过来,殷切说道。
十八天前,巴特率领一千五百步兵和五百骑兵从赫图阿拉出发,越过鸦鹘关,进入太子河流域。两千兵马全都是精挑细选的,步兵中绝大部分都是朝鲜人,文在成和金正进两个人作为两队主帅,也是在列,一行人牵着牲口驮着粮食走在太子河的河谷,上游少有人家,吃光了干粮之后,巴特命人留下马骡驴子,杀骆驼为食物,毕竟朝鲜军队中是没有骆驼这等牲口的。
而从中游开始,便是多有关外八旗的庄屯,这支军队按照计划,伪称朝鲜援军,一路西进,没到一个庄屯,便是照章办事,先是呵斥庄屯的庄头提供粮食,然后要粮食的士兵会被八旗的大爷们揍一顿,然后文在成出马赔礼,掏钱买粮,吃饱喝足,继续上路。
每个庄屯的庄头都会告诉大军,满达海已经率领主力沿着浑河东进了,他们应该北上抚顺,文在成等军官都是连连道谢,仔细应成过,然后继续西进,实际上,除了巴特,没有人知道这只军队的目标,许多朝鲜士兵以为他们要去偷袭盛京,不然也不会在出征前连发六个月的饷银。
正是因为多是朝鲜人,所以两千人几千头牲口,摸到了辽阳城以东不过二十五里的安平屯也是没有露馅,而面对辽阳,巴特可不敢再招摇撞骗,一则这里是八旗重镇,文武官员很多,禁不住盘问,二者,若是朝鲜援军,应该往北去盛京才是,再往西或者往南都是要露馅。
“吩咐下去,全员树林里休息,不得妄动,天黑之后再出发,疾驰一个夜晚,绕过辽阳。”巴特对文在成吩咐道,文在成把这话复述一遍,根本不敢问奔袭哪里,就去传令了。
安平屯周边有四五个庄子,在这里,大军补给了足够的干粮,牲口好好歇了歇,距离牛庄不过二百里了,两天的功夫便是能到。
夜幕降临,睡梦中的巴特忽然被一阵枪响所惊醒,他站起身,招来副官,问道:“发生了什么?”
副官却是不知道,只是说是金正进所在的营地发生的交火,巴特立刻命所有人警戒起来,同时传令各队不要轻举妄动,小半个时辰,交火结束,金正进押着百十口人走来,巴特细看这些人都是附近庄屯的旗民和包衣。
“大人,我们暴露了。”金正进说道,原来是他领的火枪队在外围,入夜遭遇了三百多人袭击,杀了一百多,抓了一百多,跑了不知多少。
巴特脸色一冷:“怎么暴露的?”
金正进便开始对那些旗民拳打脚踢起来,审讯之后,才是明白,这个安平屯里的包衣多是清军入援朝鲜时抢来的朝鲜百姓,中午前来送餐的人中就有不少,与营内的朝鲜兵接触多了,有人不小心说漏嘴,惹得安平屯的旗民注意,悄悄抓了两个斥候,弄清楚身份,几个满洲庄头联合了所有庄屯,带了四百多人夜袭而来,被金正进撞破,打了个伏击。
虽说这些庄头向辽阳报了信,但能自行组织夜袭,还是超乎了巴特的预料,想必是认为这支军队战斗力很差,说起来,皇太极时代,便是有前沿的牛录见明军渡河,少数的男丁带着一大帮子女人就把明军半渡而击打了个大败,而满洲人眼里,朝鲜兵比明军还不堪一击。
巴特弄清楚原委,顾不得是谁的人泄密,立刻下达命令:“文在成,你且去安平屯西南的沙石岭设下埋伏,辽阳若真有援军来,必然经过那里,金正进,把其余士兵集合起来,攻杀周围所有庄屯,把所有的成年壮丁杀死,夺走牲口。”
“是!”两人当即接下命令。
巴特似乎想到什么,招手让二人回来,交代道:“告诉弟兄们,今晚打完这一仗,咱们立刻北上盛京,打下盛京也就罢了,打不下,先刨皇太极的坟,再挖努尔哈赤的!”
二人愣神片刻,转身离去,巴特笑了笑:“既然这么能泄密,就帮老子放个烟雾弹,鞑子知道老子要刨盛京城外的坟,怕是周边所有兵马都要往那里聚拢吧。”
天刚放亮的时候,文在成在沙石岭伏击到了辽阳援军,一共不到五百,披甲的兵丁连一百都不到,其余不是余丁就是武装的包衣,这些人在鸟铳和一磅劈山炮的霰弹下被打成了血葫芦,而金正进用了一个晚上袭杀周边几个庄屯,斩了几百个人头,还有三百多大牲口来。
大战一场,巴特命令大军进入庄屯休整,强迫庄子里的女人准备干粮,晚上才是出发,却是没有北上,而是在辽阳东南南下,直奔牛庄而去。
牛庄在明朝时是关外三大驿站,早已有城,努尔哈赤时代又加强增修,城池周长两里百步,一共有东西北三个城门,岳乐筹措辽东水师的时候,因为朝鲜鸭绿江畔的造船厂被乌穆率领的陆战队给烧了,所以选了牛庄,牛庄位于辽河口上游四十里处,深入内陆,非常安全,又是辽河、太子河和浑河交界之地,可以利用上游的木材,因此牛庄很快发展成造船基地,又因为四百吨以下船只涨水时刻直接通牛庄,所以也是辽东水师母港。
随着岳乐率军进驻江南,东南大战一起,江南糜烂,漕粮便开始不稳定起来,京城缺粮,便是把目光投向了辽东,关外八旗不断从朝鲜掳来朝鲜人屯垦,盛京、辽阳又多是熟田,农业发展很快,作为主粮的春小麦和做饲料的豆类大量出产,而彼时满清掌握渤海,所以牛庄的粮食贸易发展很快,从牛庄到天津,也是繁忙的景象。
牛庄城池不大,港口设施多是在城西辽河主航道一边,此时的牛庄已经是仅次于盛京和辽阳的第三大城市,人口不少于四万人,城墙也多有修缮,城外也有护卫军港的炮台,即便是满达海东进,也没有调牛庄之兵,牛庄有甲八百,若是动员壮丁参战,巴特这支军队也是打不下,正在巴特惆怅之际,作为前锋的金正进却是与牛庄之兵遭遇。
原来牛庄守将得知有一支朝鲜军队从辽阳左近出现,要去盛京刨大清皇陵,赶忙率军北上,一下便是与巴特军队撞在一起,这支军队接近千人,却很少骑兵,搞清楚对手的身份后便是南下回城,却是被巴特率领骑兵拦住,一路砍杀,只得结阵防御,被朝鲜打破军阵,杀了大半。
巴特索性让部分朝鲜士兵换上清军衣服,渡过辽河,饶了大半圈,再渡河前往牛庄,只说是锦州援军,去盛京护陵的,顺利赚开城池,引巴特大军进城,控制了这座辽东第一的港口。
虽说裴成义与巴特一直没有取得联系,但其在渤海的行动也非常顺利,归根究底就是裴成义得到了海军的大力支持。
裴成义是阿海的嫡系,而北洋战区海军司令宋罗峰又是阿海的堂舅舅,而海军在已经展开一年的军事行动中一直没有发挥太大作用,双方一拍即合,虽然海军陆战队只有一个旅参战,但海军却是诚意满满,宋罗峰先是派遣战舰在朝鲜半岛沿海转了一圈,把济州的新训团运送上了觉华岛,这就是明确告知伪朝鲜的军队,你敢去辽东,我就抄你老巢。
但是在运输第六军上岸的问题上,海军与裴成义有了冲突,海军的意思是,把第六军人员和战马都塞进运输船里,由战舰护航,在裴成义选定登陆地点后直接登陆,但裴成义对海军实力并不信任,他虽然不是海军但是知道在渤海这个大澡盆里,辽东和山东水师那些加列战舰才是霸主,而在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海军被天津卫沿海屡屡碰壁,光是舰船就损失了六艘了。
不是海军打不过对方,而是清军水师对沙梁淤积的天津卫实在是太熟悉,海军总是遭遇搁浅之类的事故,裴成义很清楚,清军的水师还有大船二十多艘,这些战舰凭借敏捷性若是突袭海军运输舰队,陆军可是倒霉的,要知道,第六军起源于永宁,士兵多半不会水,就是渔猎民族的女真士兵,在海上也是吐的七荤八素,接线战,陆军只能添麻烦。
最后,裴成义与海军妥协,不再追求第六军一次性上岸,除了配合的海军陆战旅,第六军第一波只带一个步兵旅和一个骑兵团上岸,也就五千兵马。
这样以来,海军完全转变了思路,不再动用运输船,而是把所有的士兵都安置在了战舰上,就连大本营海军部支援来的战列舰,都是把中层和上层的火炮大半去掉,当士兵住舱。
但何时展开行动,还是裴成义说了算,裴成义对巴特是很看重的,按照计划,巴特应该在六月便出战辽东,通过佯攻盛京或者其他方式,吸引清军机动兵力,然后第六军登陆,只是双方一直无法取得联络,自然谈不上配合。
既然得不到消息,裴成义只能考虑单独作战,他改变计划,目标直指宁远城,裴成义的办法很简单,先切断清军关内外的联系,确保关外八旗无路可退。但此举需要深入辽东湾,必然要和清军水师硬碰硬,满载陆战队的海军桨帆战舰打头阵,陆军则坐战列舰在后,在前往宁远的路上,连续爆发了三次海战,海军虽然没有杀灭清军水师,但也顺利抵达,海军陆战队在宁远顺利登陆。
宁远城极为空虚,登陆后的陆战队士兵得知了巴特已经攻占牛庄港的消息,裴成义这才反应过来,他一边传令第二梯队直接前往牛庄,一边命令还载着士兵的战舰前往牛庄,因为战列舰进入不了辽河航道,所以已经吐的七荤八素的旱鸭子们被扔到了海岸边,参与宁远的守卫,而已经登陆的陆战队则迅速整队,陆地前往牛庄,反正清军在此地的主力已经调走了,谁也挡不住陆战队。
六月末,巴特在牛庄得到了第一批来自海上的支援,两个营的海军陆战队,其中一个是作战部队,另外一个是随船的陆战队临时组建起来的,两个营的步兵,下了船便是大多站不起来了,好在裴成义亲自赶到了,他从战舰上动员了三千名武装水手,等宁远方向的支援来后,裴成义手下各种兵力超过一万人,牛庄港才是真正占了下来。
萨尔浒。
满达海坐在那里,心中计算着自己的优势,如今可以确定,敌人数量只有自己的一半,其中还有不少新降和刚入伍的包衣。
敌人骑兵不多,只有己方的三分之一,而且战马优势也不大,多是蒙古马而不是以往见识过的永宁大马。这些骑兵连一人双马都做不到,更没有一人一把手枪和一把骑兵燧发枪,事实上,敌人的陆军燧发枪也不多。
更重要的是火炮,只有缴获自大清的各类火炮,野战炮寥寥无几,而来自盛京的炮营,十二门红衣大炮已经在昨晚到了,这是攻打萨尔浒和赫图阿拉的关键。
“或许我真的能赢。”满达海自语道。
忽然,帐篷外响起马蹄声,满达海走出去一看,是一个斥候,战马已经口吐白沫了,人下得马来已经站不住了,爬到满达海跟前,说道:“主子,大事不好了,朝鲜兵攻占了牛庄港。”
“放屁,东番哪里来的朝鲜兵!”常阿岱骂道,眼瞧着明日就要攻城了,他如何愿意有所变化呢?
“是朝鲜兵,为首的叫文在成,是原本驻扎宁古塔的朝鲜鸟枪手。”斥候解释道。
这下就能说得通了,满达海心中想到,常阿岱说道:“阿玛,只有两千朝鲜兵,我只需要五百骑兵回去,便是能杀的干干净净。”
满达海骂道:“你这个蠢蛋,如果只有两千朝鲜叛军,那个家伙打下的应该是盛京而不是可以接引海外兵马上岸的牛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