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四二 专属
“是卑职考虑不周,甘愿领罚!”马凯峰听完了高锋的咆哮,当即说道,他虽然是北洋战区参谋部出身,但却在大本营多年,有一定的政治觉悟,他很清楚合众国内部少数族裔与主体民族之间的关系。
因为合众国国民和公民身份的获得不仅需要税款明细,更需要语言、文字和文化的考核,所以合众国内部占据政治上层和经济主体的民族必然是汉民族,但不可否认,合众国脱胎于社团,社团在初创阶段就吸收了大量的少数族裔,实际上,满清一直攻讦合众国的‘舆论炮弹’中,就将合众国定义为蛮夷,因为合众国高层之中不仅有西蒙斯、多亚、李山这种西洋和马来人种,就连李明勋、林诚、阿海、马东来等一干开国元勋也都是海外华人。
实际上,不光是满清,就连朱明内部的士绅文人也这般看待合众国,在他们的嘴里,合众国与满清别无二致,都是鞑虏蛮夷,区别只是一个是白山黑水出来的野人,一个是南洋海外诞生的异种,这种宣传在华夷之辩盛行的明末是很非常有市场的,也正是因为如此,高锋为代表的元老院一直避免沦陷区百姓误会合众国。
相对于有些政治头脑的马凯峰,武行根本不当一回事,他咧咧嘴:“这怎么了,不就是用了一些外族士兵嘛,若是不能用,为什么让他们当兵,还让他们来山东打仗,老高,你这大题小做吧。”
高锋见武行那个样子,气不打不一处来,一拍桌子喝道:“让外族士兵打仗和让他们做宪兵完全是两码事,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你是能接受一个马来士兵为中华民族解放牺牲,还是接受他监管控制你的生活,前者是事迹,是美谈,后者带来的只有民族的隔阂与矛盾!”
不管众人愿意不愿意,接受不接受,合众国现在和将来必然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李明勋想要用文化和文明把这些民族捏合成一个中华民族,但首先要处理的就是民族之间的矛盾与隔阂,特别是合众国将要入主中原的今天,正如高锋方才所言,一个异族士兵出现在东方大陆的战场上,如果挺着胸膛,擎着刺刀面向满清鞑虏和封建余孽,这就是一个奉献与牺牲的形象,如果雪亮的刺刀和坚韧的皮鞭面向老百姓,哪怕是作恶多端的地痞恶棍,也会被不怀好意者勾连上作威作福的字样。
“好好好,你这大道理是一套一套的.........。”武行颇为不在乎的说道。
“你给我老实点,立正!”高锋见他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命令道。
武行昂首挺胸,立正站好,他见高锋如此坚持,如此认真,便明白了,或许这被他认为是细枝末节的小事真的很重要,武行回应道:“长官,陆军第二军武行,听从您的指挥。”
马凯峰小心问道:“阁下,大错铸成,不知当如何改进?”
高锋道:“把这些海外援军全部调遣到前线,武行,从你麾下的三个陆军师里各地抽调一个营交由马凯峰指挥,另外,马凯峰,你立刻吩咐下去,告知本地的商贾、庶民地主和富农阶层,无论是胶州的,还是山东其他地方的,山东军管会很快就在山东开科,一应待遇和章程,与福建一样。
另外,你也让人准备一下,一个月内,大本营和福建、两广派遣的干部队伍也就要到了,冯益辉也会在本个月内赶到,你要协助他,建立本地的秩序。”
马凯峰点头称是,他知道,冯益辉是老资格了,当年便是登莱军管会的主任,如今再战山东,光复全鲁,冯益辉顺势出任山东行政长官也是理所当然的。
商定完这件事,高锋招招手,让二人坐下,高锋先问道:“青州鞑子大营那边情况怎么样?”
“兵马钱粮不断增加,外省来的援军倒是不多,但山东本地士绅派遣了不少民团乡兵前来,这是要和咱们打到底了。”武行直接了当的说道。
正如满清不太了解合众国的军事实力一样,合众国一直对满清的军事力量心存警惕,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士绅所掌握的团练力量,这些人或许没有八旗和精锐绿营的战斗力和甲械精良,但却都是本地人,上下一心,知根知底,而且数量众多,或许团练在大兵团决战中发挥不了多少正面作用,但可以为满清遂行运输、护卫等任务,还会破坏光复区的安定,打击军队的运输线。
而地方团练一度影响了合众国对满清的战略,当初选择进攻山东,而非江南,便是为了避免过早的触碰东方大陆绅权最重的地方,在广袤的山东和中原地区,陆军可以用精锐的骑兵扫荡清剿那些团练武装,他们的城寨坞堡也绝挡不住合众国的火炮,而水网密布的江南则完全不同,在那种地形下,无论陆军和海军,所拥有的技术和兵员素质优势都难以发挥出来,实际上,内河水战一直都是薄弱之所在。
“我们的内线送来的消息,张存仁一直向北京求援,目前来说,北京已经扣下了原定给岳乐和吴三桂的军饷,还向张存仁保证调遣精锐的蒙古骑兵参战,虽说满清尚且不知道我们的实力和真实意图,但看样子也准备奋力一搏了。”马凯峰接着说道。
高锋道:“这正合我的心意,与其和鞑子你来我往的乱打,还不如真刀真枪的决战一场,省时省力,武行,你的兵马还是要收缩,不要多与青州的清军接触,一个弄不好,这些家伙后撤了,平白还是咱们吃亏。”
武行点点头,他的作战经验非常丰富,虽然青州大营为满清提供了地利优势,但在陆军的炮火面前,这种优势早已乏善可陈,但如果清军后撤到济南甚至于背靠运河的临清,那平白把陆军的补给线增长了数百里,这么长的补给线不仅会损失大量的物资,还会受到士绅团练的袭扰,得不偿失。
部署完前线,高锋问出了埋藏心底的一个问题:“听人说,鞑子皇帝有亲征的可能,你们可有准确的消息?”
马凯峰与武行相互看了一眼,二人都是摇头,马凯峰说道:“卑职不知道鞑子皇帝有没有这么计划,但是......如果满清了解了我们的实力或者知晓了咱们的计划,我想鞑子皇帝肯定会亲征的,毕竟这是决断生死存亡的一战,清廷不会把宝压在一个张存仁身上,毕竟奴才终究是奴才。”
高锋也是这般考量的,目前的满清宗王已经凋敝殆尽,除了负责东南方向的岳乐,已经拿不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了,而皇帝福临一直很有进取心,这种决断满清生死存亡的决战,断然是不会假手他人的。
“如果鞑子皇帝真的亲征,我们怎么办?”高锋问道。
武行一时愣住,想了想说:“该咋办就咋办,最好鞑子皇帝把剩下的兵马都带来,在青州轰轰烈烈的打一场,毕其功于一役,一仗就覆灭满清,岂不美哉!”
高锋无奈摇头,马凯峰却从高锋方才的话里感觉到了些什么,他试探问道:“长官的意思是......鞑子皇帝亲征,我们是不是要禀明元老院,请元首阁下坐镇山东?”
“有必要吗?”武行满不在乎,高锋点点头:“很有必要!”
马凯峰低声向武行解释道:“武将军,若真如你所说,毕其功于一役,这泼天的大功,高长官未必能承受的起,就算元首不来,也该有元首之子坐镇,您要清楚,此战若胜,陆军就会打进北京城,那里不仅是三百年来元明国都所在,还有一尊皇位等待真正的主人.........。”
武行便是再蠢,此间也是明白了,有些荣耀注定只属于一个人,任何外人的分享都不利于稳定和团结,特别是外界疯传元首要称帝的时候。
巴达维亚。
“阁下,我不同意您对合众国的妥协,我们失去的太多了,十七位绅士绝对不会满意的。”科隆在马特索尔科的办公室里咆哮着,但是这位总督大人的意志坚若磐石,任何的反驳都不会让其动摇分毫。
“我支持科隆先生的意见!我们已经失去了对肉豆蔻、丁香等高等香料的垄断权,如果再失去对殖民地的绝对控制,那么我们的利润点会彻底丧失!”一个肥硕的男人高声喊叫着,正如他所言,在过去的十数年里,合众国在南洋大建香料种植园,把一些中低端的香料价格压到了一个荷兰商人难以接受的地步,目前荷兰东印度公司手中有竞争力的,只有丁香、肉豆蔻、肉豆蔻皮这类需要十几年才能收获的高端香料,如果放弃锡兰的加勒港,那么丁香份额就彻底没有了,而在马特索尔科与李明勋达成的协议了,香料群岛也分给了合众国大半。
“就算我们不投降,你说的一切也会丧失的。”马特索尔科说道:“香料与黄金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想要继续东西方贸易,必须在纺织、香料种植、咖啡可可茶叶产出方面下手,这才是我们的出路,显然,我们竞争不过中国人,那就加入他们,我们毕竟是还是欧洲第一贸易国家,他们需要欧洲市场,我们需要东方尚品.......。”
科隆吼叫道:“十七位绅士要的是垄断。”
马特索尔科说道:“是的,可东印度公司不光是绅士们的,还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在这两者之间,我选择后者!”
“就算如此,您依旧选择了妥协和懦弱,您应该率领我们战斗到底,我们还有十几个港口,还有上百艘船只,而中国人还在面临鞑靼人的威胁,我们能让其失血,能让其退步,能达成更好的条件,你没有向这方面努力,而是选择了出卖尼德兰和东印度公司的利益,你这是犯罪,我会向最高法庭控告你的,绅士们不会放过你的!”那个肥胖的商人高声叫道。
马特索尔科微微一笑:“或许吧,我手里的资源可以为十七位绅士获得更好的条件和更多的利益,但是作为尼德兰人,我和尊贵的德鲁伊特尔将军选择把这些资源投入到欧洲本土,保护更多人的利益,或许在一年以后,你们可以在鹿特丹的绞刑架上看到我,但是现在,你们必须服从我的总督令,向我们的对手移交城市,军队上缴火炮和不必要的弹药.......。”
“你休想让我屈服!”肥胖商人喊道。
马特索尔科微微一笑,郑重的对那个商人,也是东印度群岛委员会之一的委员说道:“尊敬的奥斯特先生,我很了解您坚定的意志,所以我没有办法让您屈服........。”
“哼!”奥斯特冷哼一声,一副算你识相的样子,他如此大吼,是为了保护自己在锡兰和马六甲的个人利益。
但马特索尔科手里已经出现了一把精致的手枪,枪口对准了奥斯特的胸口,砰的一声,在所有人不敢相信的目光下,铅弹撕裂了奥斯特的心脏,马特索尔科见那肥硕的脑袋砸在了桌子上,他说道:“我无法让你屈服,但是可以让你闭嘴。”
枪声响过之后,一队士兵进入了会议室,马特索尔科拿起手杖,在方才发表反对意见的代表面前点过,士兵用刺刀和皮靴把这些人押解了下去,面对抗议与怒骂,回应的拳头和枪托,而马特索尔科放过了科隆。
“我也不会屈服的。”科隆迎上马特索尔科的眼睛。
马特索尔科说道:“这些人会被送上一条船,送往本土,我不会杀他们,我也知道你不会屈服,但你们之间是有区别的,科隆,你是一个坚定的人,希望你能继续保持下去,你走吧。”
“走?”科隆不敢相信。
马特索尔科道:“是的,走吧,一天后,合众国的海军陆战队会接管这里,他们或许也只是需要你闭嘴罢了。”
“那您呢,如何向绅士们交代?”科隆此时有些可怜马特索尔科了。
马特索尔科说道:“我已经派遣人回国接应我的家人了,成功了,我会和他们永远消失在东方,失败了.......失败了,我回返回尼德兰,面对三级议会和法官们的质询。”
章一四三 兵精粮足
科隆最终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巴达维亚,等到他再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东印度公司的总理事长,只不过,他供职的已经不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而是法兰西王国。
李明勋与马特索尔科达成的协议是一种冒险,毕竟在东印度公司之中,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同意这个协议,或许只有马特索尔科这样的爱国者才愿意,但同意就意味着放弃自身在东方的利益和面对十七位绅士的怒火,好在,马特索尔科是总督,在东印度群岛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而配合他的还有德鲁伊特尔和合众国的主力舰队,以及三个旅的海军陆战队士兵。
控制了巴达维亚的同时,海军在西蒙斯和李北极等人的率领下先后控制了几个重要港口和城市,武装镇压了所有胆敢抵抗的人,失去了港口的支持,荷兰舰船再难对合众国发动无限制的破袭战,东方的海面终于恢复了安定。
很显然,选择了尼德兰的马特索尔科相当于背叛了东印度公司,东印度公司未必会放过他,所以李明勋很早就吩咐合众国驻欧使领馆和葡萄牙王室将马特索尔科的家人接走,但万里之外的事情,谁会知道结果如何呢,虽然东印度公司的高层绝对不会接受马特索尔科与合众国达成的协议,但不可否认的是,面对生米煮成熟饭的局面,十七位绅士已经无力回天。
实际上,在东方的问题解决之前,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被荷兰人火并的消息传到了本土,在伦敦引起了轩然大波,这直接成为了英国与荷兰爆发第二次英荷战争的导火索,荷兰已经无力东顾,最终的结局就是被迫接受了。
马特索尔科最终消失在历史的浪潮之中,与他的家人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世间好像好似没有了这个人,即便是几十年后,合众国与荷兰结盟共同应对英格兰的海上崛起,又过了十年,合众国与英格兰、荷兰共同应对崛起的法国,双方合力寻找这个为两国关系作出重要贡献的总督,但都是一无所获。
山东。
李明勋再次登上山东土地的时候,看到的是忙碌的人群,嗅到的是紧张的空气,无论是青岛还是胶州,都处于忙碌的状态之中。
北洋战区的十几万军队已经来到了大陆,还有无数嗅到利润的商贾,随着第一批军费四百万两投入下去,别说胶州湾,合众国已经控制的胶东半岛都变成了一台烧热的锅炉,飞快的运转起来,胶州湾和登州搭设了造船厂,工匠们建造沿海内河用的桨帆船,并且为济州到山东的帆船提供修造服务。
山东矿务局刚刚树立了一个牌子,就连办公地点都是临时租借的,本地的煤炭和铁矿石采掘就已经兴办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山东制造局,第一个建立起来的就是代表着合众国最高技术水准的,拥有蒸汽鼓风机,高度达到了十五米的高炉,但蒸汽的动力毕竟还过于高端,风车、水力和畜力仍然是主流,繁忙的生产中,胶州、登州、莱州和青岛四地已经在考核之后向山东学子发放了准考证明,轰轰烈烈的新式科举也已经进入筹备状态。
这一切都在统帅部制定的山东光复计划之中,而这只是民族解放的开始,是驱逐鞑恢复中华的第一步。
“自九月十二日,北洋战区下辖第二军、第四军合计六个步兵师、三个混成旅、四个骑兵旅及炮兵、舟桥和工兵七个旅已经全部抵达战区,永宁援军中,永宁师、黑水旅、东方旅全员全装抵达,吕宋第五军,忠贞师与马尼拉师全员到达,另有来自巴拉望旅、金城猎兵营、美洲连抵达,近卫师、近卫骑兵旅、华城旅、龙城旅尚滞留济州。
此间已有甲等师四,乙等师五、骑兵旅六、混成旅四,总计步兵九万五千人,骑兵三万四千余骑,另有辎重、通讯、舟桥、工兵、宪兵等约四万人,已经获得了对满清山东重兵集团的绝对优势,若滞留济州之兵马赶到,兵马将超二十万。”在青岛要塞,高锋向远道而来的李明勋汇报了当前的野战主力。
李明勋看着手中的资料,北洋战区的两个整编军齐装满员这没的说,第五军,也就是吕宋援军,甲等师第五忠贞师和乙等师第51马尼拉师赶到,而另外一个乙等师即第52荣耀师原本也被划归北洋战区序列,但却被留在日本,以为震慑之用。
而南华师、婆罗洲师、槟城旅以及南洋、印度洋来的散碎军队则在东南战区效力,而来自非洲的军队因为对荷兰作战的缘故,此刻还滞留在非洲,要到也得是明年了。
虽然因为日本和荷兰的缘故,三分之一的军队因故未赶到或者错过了季风时节,滞留在济州,但战力仍然是充足的。
“很好,本地新训兵马如何了?”李明勋问道。
山东军管会长官冯益辉道:“阁下,按照统帅部的要求,今年之内,山东军管会要组建三十六个新训营,现如今已经完全组建了十四个,完成了完整的队列、射击训练,可为主力部队之后备补充,另有二十二个营,军官和主要士官已经选配完毕,但没有足够的兵员,且严重缺乏武器准备。”
“为什么缺人?”李明勋问道。
冯益辉道:“因为战争的缘故,本地和大本营的商贾在胶州湾大规模的招聘人员,工人的工资很高,所以少有人愿意当兵。”
李明勋点点头,这在他预料之中,但却不曾想这么严重,不过缺人的问题只是暂时的,本地手工业的扩张只是一阵风,而随着战事的推进,光复区域越来越多,人力紧缺的问题就会解决。
“北洋战区是如何计划的?”李明勋问道,战事他已经完全交由了高锋。
高锋问道:“阁下,是否还要等济州的滞留部队赶来?”
“你是感觉兵力不足还是战力不够?”李明勋问道。
高锋摇摇头:“不,已经够了。”
济州的滞留军队中包括了大量的近卫部队,高锋本意是不想他们缺席这场战役的,但李明勋既然说了,他就不会再纠结:“兵力是足够的,我们的计划是,先派遣部分兵马进攻青州大营,展示我们的部分实力,让满清的京城援军快些到来,再进行决战。”
李明勋思索片刻:“不错的计划。”
这个计划好就好在把战场定格在青州,而不是距离胶州湾补给基地太远的腹地,而部分展示实力的计划也很不错,如果全面进攻青州,不仅会让战场过度进入中原腹地,还可能迫使满清把江南的岳乐重兵集团回调,那么就会导致整个战略局面的大混乱。
军事会议进行的很快,李明勋现在已经当起了甩手掌柜,军事上一切交由高锋处置,他乐得清闲,等他上战场,还是要等到满清皇帝南下之后,但在其他方面,还是需要李明勋做主的,毕竟山东必然是民族解放计划中光复的第一个北方省份,这里一切的处置方式都会成为这个轰轰烈烈大解放运动的范本。
将领们离开了办公室,冯益辉留了下来,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名单,说道:“阁下,肃奸清算委员会与特别法庭希望先惩治一部分汉奸,并且把山东境内的汉奸和反动士绅梳理了一遍,这是其中一些人员,卑职希望您能审阅一下。”
名单有两行,第一行是准备拿来杀鸡儆猴的,都是登莱抓到的仕清官员和本地士绅,其中以官员较多,多是莱州、登州一带的,士绅就比较少了,登莱是禁海的重灾区,人本来就不多,而且还长期被合众国实际控制,士绅早就被清剿干净了,这名单上的,多是这些年新产生的,但这些却尤为严重,因为很多是登莱军管时代的合众国百姓,后成为满清的走狗。
而第二行就是梳理的山东境内的主要官员,这些人员就比较多了,能写在上面的,都是李明勋眼熟的名字,毕竟当年李明勋亲自指挥了山东御虏和登莱大撤退,还是朱明时代,李明勋的足迹横跨山东,接触过很多士绅和官员,这些人投效满清之后,不少人又执掌地方,其中也不乏已经归乡辞官的,能被单独摘出来,是因为这些人比较矛盾,他们与李明勋一起抗过清,却也做过或者还在做满清走狗。
冯益辉小心观察着李明勋的表情,因为第一行第一个名字就是侯方域,刚直如冯益辉,也不得不考虑上意,但李明勋的眼睛扫过那个名字,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冯益辉犹豫之际,李明勋提笔在名单上勾出一个名字,说道:“给他一个机会吧,抓不住,就算了。”
接过名单一看,被勾住的名字在第二行中,冯益辉小心提醒道:“这个侯方域?”
李明勋笑了笑,他哪里不清楚下面这群官员的小心思:“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必单独列出来。”
青州。
如今的青州早已成为了兵灾之地,城内外驻扎了不下十万兵丁和乡勇,惹得本地鸡飞狗跳,秩序全无。
周亮工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衙门,方才他在街道上处置了几个抢夺民宅的外省援军,砍头的时候,也不知是兵卒故意还是天意如此,溅了他一身的血,官袍是不能穿了,周亮工回后院换衣服。
周亮工便是李明勋在名单上唯一圈出的人,实际上二人并不相识,但却有所交集,当年阿巴泰率领大军横扫中原,进攻山东,李明勋从海外万里驰援,与当时还是登莱巡抚的曾樱一道山东御虏,周亮工彼时不过是潍县一县令,但却在阿巴泰的十万大军围攻下坚持了许久,曾樱想要派兵救援,被李明勋拒绝,周亮工用自己的能力护持了一县百姓的平安。
后满清入关,已经在江南为官的周亮工自知朱明大势已去,投靠了多铎,选择仕清,在福建担任布政使,防备郑成功,镇压起义,一度做到侍郎,却遭遇满洲大臣猜忌陷害,几乎发配宁古塔,后又被启用,成为青州分巡道。
周亮工不知道自己在李明勋那里得到了一道特赦令,他依旧兢兢业业的做着自己的能做的一切,换了一身衣服的周亮工返回了前衙,发现幕僚陈平还在工作着,为其分拣各路公文,对于这位年纪不过三十岁的幕僚,周亮工是非常满意的。
陈平是四年前成为周亮工幕僚的,一开始周亮工只是以为其科途不顺,但不曾想共事越久,越发展现他的才学和能力,周亮工视其为知己,见已经是下值的光景,周亮工随口问道:“贤弟,怎么还不去吃饭呢?”
“还有一些东西没处理完,马上就好了。”陈平说道。
周亮工看了一眼,多是一些塘报之类的,便是说道:“明日再弄也是好的。”
“明日便不能为大人做了。”陈平低着头,不忍的说道。
周亮工点点头,这些时日他的幕僚散了个七七八八,陈平上有双亲,下有妻儿,眼下要打仗了,想走也是人之常情,周亮工说:“贤弟,不要着慌走,去后院,我再让夫人为你包些盘缠吧,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陈平放下手里的文件,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原本已经准备了一封信夹杂在那些公文里,今晚周亮工便是能看到,但想起周亮工平日所作所为,他又不忍这般离去,想到妻儿父母昨日便是去了胶州,陈平一咬牙说道:“周大人,你便与在下一道走吧。”
周亮工不知陈平为何哭,却笑着说:“你这是说什么胡话,本官乃是青州分巡道,有皇命在身.......。”
陈平擦了擦泪水,说道:“周大人不是一直想知道在下这一身本事在哪里学的吗?今日便告诉大人,是在济州的统战学堂,大人明白在下的意思了吧。”
章一四四 活路
“统战学堂?你.......你是东番的爪牙!”周亮工难以置信,一下站起身来,他的脑袋里快速回思这几年来陈平在自己身边的表现,可谓兢兢业业,刻苦努力,无论如何是不能与东番岛夷、海外逆贼联系在一起,但这话既然从陈平嘴里说出,那就断然做不得假的。
但是周亮工又是不敢叫喊出声,且不说这几年他与陈平私交甚好,即便只是考虑自家性命,也是不能宣扬的,如今的满清朝廷最忌讳与里通东番,别说陈平已经不讳言,即便只是有所传言,那山东驻防八旗的满洲兵也会杀上门来,把自己一家十八口杀的干干净净。
“你.....当真是东番贼!”周亮工不敢相信问道。
陈平擦干眼泪:“在下本是潍县人士,十九年前曾与大人一起守卫潍县,那时在下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也曾搬运滚木熬制金汤,亲眼见证大人为潍县百姓殚精竭虑........。”
周亮工这才明白四年前已经崭露头角的陈平为何不愿意去做侯方域的幕僚,是为自己服务了。陈平继续说道:“后,在下一家去了济州,在下认得几个字,念了统战学堂的预科,继而进入中级学堂学习,继而进入统战学堂,五年前来到山东,奉命潜伏在满清山东布政使衙门,机缘巧合,辅佐大人.......。”
“陈平啊.......你为什么不自己悄悄走了呢,何故多此一举啊。”周亮工实在不忍伤害陈平,问道。
陈平道:“这些年,在下跟着大人,整治地方、打击豪强、平赋税垦田亩,早已知大人是心怀百姓的好官,如何敢因自己的离开而为大人引来祸事,想我陈平今日若悄然离开,怕是明日大人就要为满洲兵所戮,大人对在下,前有救命之人,后有教化之德,在下实在不忍.......。”
周亮工叹息一声,重新坐在了椅子上,说道:“你当初便不该来啊。”
陈平走到周亮工面前,说道:“大人,请听在下一言,速速随我一道离开吧,此间还未曾有人发觉,今日便走,南下沂州,从日照出海,不出五日,便是可达胶州、青岛,到时便是安全了。”
周亮工道:“东番又怎么放过我呢?”
陈平道:“在下为何此间离开,便是接到上峰指令,告知大人,大人过往种种已得特赦,原本上峰让在下留书信一封的,但在下难忘大人恩德,不忍大人走错路,只得表明心迹,请大人速下决断。”
“特赦?”周亮工脸有惊色,继而长出一口气:“这一次......东番是要来坐天下了。”
陈平不解,却也不想再问,他只是说道:“大人愿意跟在下离开吗?”
周亮工知道,这事耽搁不得,如果不跟陈平离开,就得找个由头把他杀死,但这样也就是不让清廷起疑罢了,却掩盖不住合众国那边,陈平一死,合众国那边只需要稍稍透露风声,自己一家便是要为陈平陪葬,如果是这样,还不如直接跟陈平一起离开,特赦的事情暂且不论,陈平他却是能信得过的,不然陈平也不会冒死留下劝解,周亮工思索一会,便是想明白了,纵然特赦自己是假,但合众国素来不株连家人,总归能保住一家十几口性命。
“好,我便与你一同离开,是生是死,就看天命了。”周亮工说道。
陈平脸上顿时欣喜万分,他知道周亮工不是愚忠之人,不然当年也不会投降满清了,陈平道:“那大人便先召集家人,我这就去报信,下午时分,便是一道离开吧。”
周亮工从前衙回到后面的私府,虽然这衙门院子套院子,但周亮工平日生活简朴,父母早已不在,所以也只有西路的三进院子住着周家的人,进了正堂,周亮工的夫人李氏带着一个丫鬟端着饭菜上来,李氏说道:“老爷早出去的,连饭都没吃,如今得空吃一口吧。”
“哪有中午吃饭的?”周亮工哪里有胃口,随口说道。
李氏笑道:“我可是听说,人家东番那边,便是小民百姓,一日也是三餐的。”
“东番?”周亮工不知道自己夫人从哪里知晓的这些,也不及问,便是摆手让丫鬟退下。
周亮工父母已去,家中且有一个夫人和两个妾室,膝下有子女四人,其中长子和次子已经婚配,且有子嗣,两个女儿倒是还未嫁人,一家十八口,倒也齐全。
不多时,两个儿子到了跟前,家中能主事的全然到了,周亮工把与陈平商议的事情说了出来,长子说道:“儿子老早便说,青州地处前线,您这分巡道也当不得,若是听儿子的,哪里还会有如此祸事呢?”
“这哪里是祸事,如今山东士绅官宦,哪个不想从东番那里得一条生路,如今父亲得特赦,那是天大的恩德啊。”次子倒是很坦然。
李氏问道:“老爷,这特赦......是真是假,莫不要去了胶州,一家人被诓骗,进了监狱。”
周亮工道:“夫人,你以为合众国元首为何特赦于我,是因为当年与我同战山东之谊,还是守卫潍县,生民十万,都不是!说实话,我虽在山东抗清过,但却在江南投降,又曾在福建阻碍郑延平,镇压起义,早些年的功绩早已被罪过抵消了。
但东番仍然特赦为夫,左不过是这些年我在山东牧养百姓,薄有官声罢了。”
“父亲的意思是,东番......不,合众国此次来了,便是不走了。”周亮工次子问道。
周亮工欣慰的看了看次子,赞赏道:“孺子可教也,确实如此,试想合众国若只是来劫掠,何须在乎百姓的想法,只有其想要开基定鼎,建立统治,才要照顾百姓之念,为父名虽不如海瑞、包公,却也从未为非作歹,本地百姓多有信服,你们想,若是合众国一刀把为父杀了,那本地受过为父恩德的百姓,肯定会对合众国心存芥蒂的。特赦为父,便是可以收青州一府之心。”
长子听了这话,神色舒展了许多,说道:“父亲,这么说我们去了胶州,也不会为人欺凌了。”
次子摇摇头,说道:“大哥可不要有其他心思,合众国特赦父亲,也是为一时所迫,如今还是要念着本地百姓的心,但三五年之后呢,合众国坐稳天下之后呢,那时父亲的官声薄名又有谁在乎呢,若我周家不检点一二,到时反攻倒算起来,还不是新账旧账一块算呢。”
周亮工却是没有考虑到这一层,他说道:“对对,凡是还是警醒点好。”
没了人身安全的担忧,四个人就连忙筹划脱身之事,周家只不过十八口人,却又二十多个丫鬟长随,这些人自然不能都带着,只不过李氏和两子正妻各带一个也就是起了,周亮工想了个由头,把大部分的奴才差遣到城外的庄子里洒扫,只说是冬季到了,李氏要带人过去住一段时日,周亮工信得过跟了他三十多年的管家,给了他三百两银子,到了城外庄子,要求他过了明日就把庄子里的奴才们差遣了,以防止被自己一家逃脱之事所累,周亮工和陈平都不知道,这周府的管家却是安全局的人,一应事情办的漂亮。
下午,周亮工在前面衙门里照常办差,到了晚间,全家都后门出发,上了陈平准备好的马车,出了城,直接向南走,顺利逃出虎口,到了日照,第三日便是坐上了船,一行都算是顺利。
周亮工脱离满清只是一个开始,李明勋在那份名单上圈了这一个名字,并不代表整个山东可以被特赦的只有这一个,满清继承朱明的官僚制度,基层又是士绅执掌天下的政治生态,既有为民谋福利的好官,也有乐善好施的地主乡绅,虽然这些人都是少数,甚至是极少数,但数量却不是问题,所谓千金买马骨,又不是批发,有几个典型也就够了。
只是这些人身边并没有属于自己的‘陈平’,但是却都收到了山东军管会通过地下渠道给出的文件,总归是告诫他们勿要过度参与山东的战事,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马骨终究太少,但合众国优待庶民地主和富农却早已不是秘密了,这些人也是满清纳税的主力,如今合众国大军赶到,耐不住寂寞的带着组织的乡勇渡过胶莱运河去投靠,性格暴躁的,已经开始在地方抗税结寨,但大部分人把自家年轻的子侄送到胶州,人人都知道,这些人就是未来合众国的官员,他们这一批,已然是晚了半拍了。
九月底,酷暑已经过了,远道而来的陆军完成了休整,战马养育了一个多月,已经是膘肥体壮,全军上下跃跃欲试,由高锋为主,率领大军渡河西进,从莱州和胶州两个方向攻入青州境内。
出现在满清面前的都是熟面孔,编制也是熟悉的,按照北洋战区预定计划,并不出全力,高锋只带了第二军三师四旅,六万余人,浩浩荡荡的前往胶州,麦田已经收割,秋天的气候凉爽,正是大战的好时节。
走在大军前面的是巴特率领的骠骑兵营和隶属于北洋战区的两个特遣营,这些骑兵都精于骑射,又配有两匹永宁军马,甲胄、手枪、马枪都是不缺的,最适合前进侦查,目的也是清剿那些清军的骑兵,省的其骚扰后方的步兵阵列。
出身蒙古族的巴特如今做到了少校营长,却仍然是带队出战的寻常模样,他见识过陆军胸甲重骑兵、轻骑兵和龙骑兵的强横,但总觉得那些以阵列和火器为主要战术的骑兵没了骑兵该有的灵魂,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骠骑兵根本无法同一般编制的陆军骑兵对阵。
作为经验丰富的作战军官,他的战术依旧有着蒙古骑兵的原汁原味,七十多名骑兵被他分为两行,前面的一行排成松散的横队,拉开广阔的搜索幕,他亲率的第二行则是纵队,以免被伏击,这种阵型在广袤的平原和低缓的丘陵地带非常实用。
骠骑兵们在五花八门的重型马匹中,依然钟情于蒙古马,虽然矮小一些,但是耐力和耐粗饲的特性却是那些带有西洋血脉的战马不能有的,这对于时常独立作战,或者长期作战的骠骑兵们非常重要。
横排的骑兵在杨树林里发现了七个身着皮袍子的男人,光板的皮袍套在外面,坐骑都是蒙古马,在听到马蹄声的时候,他们就跃上战马,却是没直接逃跑,而是观察了之后,下了战马,用火枪进行了还击,打了两轮,才是上马,张弓驰射。
骠骑兵们经验丰富,低身在马匹之上,追着敌骑射箭,巴特带人包抄,待再看到那些骑兵的时候,只剩下了三骑,人人身后插着几根箭矢,亡命奔逃,见已经被包抄,个个大吼,提着弯刀拼命,巴特命人留活口,几个老兵上前,马上翻身,捡起地上的石头,直接砸在了敌骑的脑袋上,铁盔发出响声,几个人被砸晕了过去。
“妈的,人人有甲,还是两层,怪不得射不死!”一个军官拆开俘虏身上的破袍子,露出一层锁子甲来。
“火枪,还是燧发枪!”另外一个老兵从马鞍袋子里抽出一根火枪,竟然是燧发枪,巴特接过来一看,颇为精致,只是口径稍微大了一些,并不是合众国出品,燧发机也不尽相同。
巴特下马,挑了那俘虏的头盔,简单询问了几句,说道:“是蒙古八旗的骑兵,可笑至极。”
这些人的马算不得上乘,偏生还要着甲、带火枪,难怪跑的慢了,其骑射功夫看上去有些模样,实际上完全不是真功夫,倒是在马下打的两轮火枪颇为准确,伤了一个人,两匹马。
“想不到几年没来,清军装备这般好了,也不知是全都这般好,还只是少数。”那军官说道,毕竟在过去的几年里,巴特的营伍在东南作战的。
章一四五 进步
“定然是少数的,别的不说,这燧发机就是极为繁琐的,用的钢料也是少见的。”一个年轻的士兵操着浓重的广东口音说道。
这是巴特的骠骑兵营在福建鏖战的时候入伍的士兵,是南方少见的骑术了得的,只是射箭功夫差强人意,但有一点却是所有人不及的,那是会一手修理和养护的功夫,骑兵的武器,很多小毛病他都能收拾了,而养马护马的水准也是极高的,若不然也不能在骠骑兵营供职。
这士兵是香港人,巴特虽然没去过,但也知道香港是合众国少数几个工业中心,而这士兵也是工坊子弟,见多识广。
“却也不尽然,中原和江南的能工巧匠实在是太多了,纵然只是零敲碎打,也能弄出不少厉害玩意来。”蒙古军官却有不同的意见。
巴特点点头,感觉二人说的都是有理,但也感觉这不是他们要考虑的,让人收拢骑队,派遣人把俘虏和器械全都送回去,而此时,尖锐的骨哨声响起,接着就是在周边的村落、丘陵此起彼伏,好似雨后的蛤蟆鸣叫,似乎可以交流一般。
“快,召集人马,咱们撤一撤!”巴特下达了命令。
那南方士兵问道:“长官,这是什么声音,吵吵闹闹的。”
“这是骨哨声,我们蒙古人在草原上围猎,便是用这哨子联络统合!”巴特上了战马,解释道,见那士兵点头,似乎好奇的很,他又不屑说道:“多少年了,还是这点本事,没出息的很!”
巴特原本是个刚毅鲁莽的汉子,那个时候,面对这般境况,定然是不会撤退的,少数要上去拼斗一番,这几年,巴特在东南作战,闲时受训,知晓大局重要,也不忍弟兄多有死伤,便是带人稍稍后退,其麾下骑队刚出击不过一个时辰,也不曾狂奔冲锋,马力尚可,而派遣回去的人很快又联络上了本营的两个骑队和特遣营的一个大队,很快聚拢了四百余骑兵。
听闻有后援在,巴特亲自带人招惹追击的蒙古八旗骑兵,边打边撤,把敌人引入包围圈之中,那些蒙古骑兵多有三百骑,以为巴特不敢战,穷追不舍,追到一河边,便是受到了伏击者的攻击,一水儿的燧发枪打了一轮,也不装填弹药,便是摘下步弓射击,类似的战术操练过几遍,选择的地形又好,等蒙古八旗拼命的时候,已经不剩一半人,混战了小半个时辰,最终也只有七八人逃走罢了。
巴特知道特遣营直接隶属北洋战区,骄狂的很,以为自己要在战功分配上吃亏,却不曾想,那特遣营的少校直接以出力的比例来分,结果就是,骠骑兵营分了三分之二的战功,但巴特也答应帮这位少校一个忙,那就是护送北洋战区的几个参谋去前沿测绘。
问过之后,巴特才是知道,这支特遣营直接从胶州出发的,护送的有二十多个年轻参谋,绘图、情报都有,其中一半受命勘探胶州到青州的交通状况了,其余都在这支特遣营手里,只是一时大意,昨晚宿在一个镇子,夜里被当地的团练偷袭了,人员折损不多,但天亮逆袭突围的时候,因为凌晨的雾气人马跑散了。
巴特听了缘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这群劣绅,实在该死,曹兄,我看勘察前沿的事情暂且放一放,反正武将军的前锋大队还得有七八日才到,但那些狗东西是断然不能放过了,咱们杀一个回马枪去,先结果了他们!”
特遣营的曹禺少校是标准的科班出身,不想节外生枝,但队伍里的参谋平日里哪里受过这等气,见巴特的骠骑兵骁勇善战,又愿意出头,个个要报仇雪恨,领头的一个参谋直接说,几个要紧的绘图官不在,勘察了也是记录不下来,不如先去清剿地方逆贼。
曹禺眼瞧着挡不住,说道:“好,就依了巴特兄弟了,出了事,咱们一起抗!”
那名为福山的小镇早已起了寨子,昨晚里面的乡绅假意奉承,参谋们又吃不得苦,执意进镇子休息,才是着了道,如今镇子里有一个庄姓士绅在主事,抓了几个镇子里的人才是知道,那姓庄的哪里是什么士绅,而是地地道道的满洲包衣,这福山的小镇上有两座酒坊,是京城某个觉罗的产业。
曹禺见巴特不解,他却因为常年在青岛要塞供职,知道的清楚,于是解释说道:“巴特兄弟有所不知道,这些年满清穷兵黩武,导致民穷地疲,鞑子皇帝为了和咱打仗,不敢断了对百姓的剥削,却要博取个贤德名声,便是在缺粮的直隶、山西一带禁止酿酒,但京城里和草原上的人又离不得这些玩意,京城那些满洲贵族就把烧锅开到了山东,刮地皮用来酿酒。”
巴特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就断然留不得了。”
但是巴特没有猛攻,曹禺昨晚陷在了福山,知道里面的情形,这寨子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左不过是壕沟和木楼,别说攻城炮,牵引了两门轻炮就能轰开口子,然而里面的乡勇倒是不缺少火器,燧发枪和加农炮是没有的,但佛朗机和三眼铳却是不缺,而巴特麾下都是骑兵,根本没有什么重武器,强攻肯定要有损失,好在,巴特早有计议。
巴特派人伪装成不知情的斥候,强行占了庄姓在镇子外的一个农庄,吃饱喝足,故意让那里的人听到大军要剿灭福山的消息,当晚,三千合众国大军已经赶赴福山的消息就被福山的人侦知,第二天一早,那奴才便是让人收拾东西,出寨往南撤退,走了不到二十里,便是被巴特和曹禺亲率骑兵追上。
福山的乡勇哪里有骑兵,更不曾对付骑兵,被冲击了一次便是大溃败,四百余骑兵追杀千把乡勇,砍翻了两百多,其余都是被抓了,好在巴特等人还是知晓陆军的规矩,把那狗奴才狠狠修理了一顿,派遣了一个小队,护送伤兵,顺带押解这奴才及其走狗四十多人去胶州受审,福山本地百姓不少平日被其欺压,曹禺又组织了三十多人的苦主去胶州作证,也算是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巴特亲眼看着曹禺交代办理,不由得感叹,这些年北洋战区真是日新月异,当年他刚入伍的时候,总感觉自己一身本事却因为蒙古人的身份不得发挥,更是讨厌那些学堂里出来的少年军官,以为拉不开两石弓的都是怂包。后来到东南战区效力,少与这些军官打交道,如今见了曹禺的做派,却深深体会到素质二字,想起上官的教诲,身为军官,可不只是会作战那么简单。
骠骑兵营和特遣营在福山驻扎了两日,收拢了更多人来,也顺利找到了失散的同僚,巴特无聊之际,也与曹禺一起参与了本地的事务,按军法,军队不得干预本地的行政和人事,但在战区之中,却有权用便宜之权参与地方司法,说白了,就是惩治汉奸和地方流毒,赢取百姓信任,以便更好完成任务。
巴特抓汉奸和惩治地方恶霸的方式很简单,便是让人举报,只要有五十人指证,巴特便是上门去抓,问清背景,如果有直系亲属在满清朝廷为官为将,或与满清权贵联姻的,一律把首恶绞死,其余发往胶州,如果没有这等背景的,轻罪的抽马鞭,打板子,重罪的也是要绞死的,当然,一切刑法都有宪兵作为背书,总归能说得过去。
无论轻罪重罪,被惩治的人都有游街示众的责罚,更是赢得了当地百姓的一片欢呼。
两日功夫,不仅这支骑兵受到了欢迎,补给休整也有百姓支持,而且还有意外之喜,原来庄姓奴才为了讨好青州大营的人,曾经派遣壮丁去青州大营修工事,因为是轮工,有些人已经回来了,这可是现成的情报,战区的情报参谋当即忙活起来,巴特与曹禺商议之后,绝对留下一百骑兵,帮着情报参谋继续这种模式,二人则把其余的参谋拢在一起,去了青州大营。
从当年光复永宁到时下,满清与合众国已经打了二十一年的仗了,大小战役打了无数,满清输得多赢的少,但总归摸出了不少门道,其中最重要的手段就是结硬寨打呆仗。
这些年,满清从朝廷到地方都是认识到,其麾下军队,无论是地方团练还是精锐八旗,只要是大规模决战,兵员素质、战术配合和军械质量都远不如合众国,唯一可以占上风的除了兵力就是资源了,而能发挥这种优势的,便是阵地鏖战,用人命和钱粮就消耗,这样的办法是无法取得绝对的胜利,但也不容易崩溃失败。
大营原本是满清军队驻扎所在地,兼有生活设施,但出于前线的大营早已成为了一个立体全面的工事群,特别是青州大营,张存仁上任的第二年就开始经营,十数年下来,早已有了很大的规模。
青州大营沿着青州城东南北铺开,壕沟、栅栏、跑垒、胸墙、交通壕、屯兵屯粮所样样不缺,工事套着工事,火力叠着火力,又背靠青州坚城,号称固若金汤。
满清采用大营对付合众国优势的火力和严整阵列的李氏已经不可考,但大规模的使用还是在两广会战期间,博洛指挥的八旗精锐和三汉藩的藩下兵立下的深圳大营,虽然大营不可避免的被突破,成为了两广会战的第一场失败,但不可否认的是,那却是满清少有可以与合众国硬碰硬的战斗,相对于三汉藩组织的广州守城战,更是显得有用。
当年的深圳大营既有李成栋时代的经营,也有汉藩从南洋雇佣洋人进行的设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若是全盘用在青州大营上,也是要落伍的,在张存仁的努力之下,青州大营进行了诸多改进,重大改进有三,第一便是厉行防火。到了这个时下,满清已经领教了合众国火箭弹的厉害,若是平日的大营,光是暴露在外的帐篷、粮草就能把大营烧个底朝天,多尔衮不就是死在这种武器上的吗?
其二便是增加防御,这不仅是要加固工事,还要增加防御维度,特别是来自脑袋上的防御,毕竟合众国陆军的以旅或者团为单位,从五百米开外的齐射,那铅弹便是从脑袋上落下的,虽说杀伤力不大,但己方无法还击的情况下,任由陆军一片片的收割生命,这可不是满清军队所能承受的,当然,榴霰弹这类新型弹种出现在东南战场上,简直就是密集阵列士兵的死亡收割机。
其三便是增强火力,仅仅是火绳枪是不够的,但满清又没有能力普及燧发枪,好在这个世界上有比燧发枪还要容易批量生产的武器,那就是火炮,特别是佛朗机、劈山炮这类轻型火炮,依靠工事还是能有所作为的,而满清入关,收缴的各式火炮众多,统统从府库里拿出来取用,哪怕每门火炮只能打响一声,也是极为有用的。
而堑壕战、阵地战中鼎鼎有名的手榴弹也出现在满清的军队之中,只不过清军可没有那么完整的加工技术,所以多半是用瓷瓶瓷罐装火药和石子,总归还是有样学样。臼炮不算什么新鲜玩意,但满清受技术限制,还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步,总归是有的了。
青州大营已经进入戒备状态,壮丁之流已经被赶走了,而背靠的青州城则是大营军队的主要粮食储存点,特遣营通过眺望绘制了部分地图,也捉了部分舌头,但关键的情报还是巴特提供的,他麾下蒙古兵很多,不少还是新近加入的,模样做派与蒙古八旗类似,穿上衣服进去,如鱼得水,青州大营很大,这群蒙古兵也不能面面俱到,好在他们找了个更省力的法子,绑了营中负责监修的人出来,大部分却都是洋人模样。
章一四六 对抗
青州大营知道第二天才察觉丢失了人口,而且是至关重要的洋夷,这些洋夷对于清军来说可不是普通人,他们都属于满洲八旗麾下的各种西洋佐领,比如罗刹佐领、尼德兰佐领,多数是通过各种途径进入满清的外国人,主要从事铸炮、光学、建筑等行业,算是满清朝廷的稀有人才。
可巴特和曹禺早就带俘虏上马,疾驰而走,没让青州大营的清军抓住机会。人虽然是骠骑兵营抓的,但却交给了特遣营的曹禺负责审讯,骠骑兵营是比较纯粹的军队营伍,特遣营则不同,平日了他们经常与安全局打交道,对于情报和审讯比较专业。
巴特抓了七个人,其中一个在离开大营的时候,向敌人报信,而这个尼德兰人年纪不大,职衔也不高,被当成杀鸡儆猴的鸡,特遣营不仅专业,而是有比较自主的权限,像是这类俘虏,别说严刑拷打,就算是直接杀几个,也不会出现在档案里。
曹禺看上去斯文干练,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当着所有俘虏的面把那尼德兰人的脚给剁了下去,然后便开始讯问,那尼德兰人的父亲死于当年的爪哇海战,对合众国分外痛恨,抵死不说,曹禺便手起刀落,问一遍不答便是砍掉一寸小腿,问一遍不答便是再砍一节,把这尼德兰人的腿当竹子砍,尼德兰人最后活活被疼死,但其余俘虏都是招供了。
这些俘虏来自不同的国家,被满洲皇帝编进八旗几个相对独立的佐领,待遇优厚,不少人已经娶妻生子,在中国落地生根,而他们也多是从事技术、顾问、天文历法之类的工作,当然,被抓的这些便是军事方面的顾问和技术人员,虽然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国家,有些来的早,有些来的晚,来的晚的一些却有着两个共同点,一是从陆地横跨亚欧大陆来的,而不是走海洋路线,第二个便是信仰天主教,或者与天主教有关。
这牵涉到两个还与合众国处于敌对状态的势力,一个是天主教会,另外一个国家便是俄罗斯。
天主教会一直是合众国的敌人,双方之间的斗争从未休止,或许永远也不会结束,而俄罗斯则是与合众国争夺远东失败而蓄意报复。前者为人所周知,后者却是合众国内部的冷门知识,其实原因很简单,此时的俄罗斯派遣到西伯利亚和远东的不过是探险队一类的队伍,成员也多是流放人员,数量多不过三百,少只有几十人。
这样的探险队在实力雄厚的永宁地区根本掀不起什么浪花,比如当年李明勋派遣阿海前去永宁接替宋老七担任行政长官,其中一个密令就是让阿海去了之后,调查一下俄罗斯人的动向和这些年俄罗斯与合众国之间的斗争关系,之所以秘密下令,是因为宋老七执掌永宁十年多的时间,竟然从未向元老院报道过关于俄罗斯人的情况,李明勋担心宋老七像那些封建国家的地方官一样,隐瞒不报,甚至私下与俄罗斯人媾和,以达到粉饰政绩的目的。
事实证明,李明勋的想法是错的,阿海到达永宁之后,几番秘密调查都没有发现永宁与俄罗斯之间发生冲突的迹象,后来转而公开询问,结果也是一无所获,一直到合众国在里斯本建立了大使馆,莫斯科向合众国驻欧特使发去抗议国书,说合众国国民无端挑衅,袭击俄罗斯‘商人’。
转了一个地球,发生冲突的地点被找到了,然而已经是七年之后了,俄罗斯使者嘴里的貂皮商人,正是后世有名的‘吃人恶魔’瓦西里波尔科夫,但这位波尔科夫却在精奇里江下游区域被合众国的一支巡逻队伏击,只有十余人逃走,波尔科夫也被火绳枪打死,只是因为当时永宁草业初创,还未形成完整的备案条例,而那支巡逻队伏击的也是与女真人打了几次的俄罗斯探险队,只是因为缴获了火绳枪,巡逻队长官上报的时候,误认其是清军,至于尸体,是没有的,因为是岸边的巡逻队用火绳枪和回旋炮伏击乘船的俄罗斯士兵,尸体早就沉入江中。
阿海照着战斗中缴获火器这一点,询问了永宁的各个据点,找到了另外一直俄罗斯探险队,也是后世鼎鼎有名,以至于李明勋都听说过的哈巴罗夫探险队,相对于波尔科夫的一百一十人,哈巴罗夫有一百四十人,可惜的是,哈巴罗夫很倒霉,在1650年一脑袋撞上了永宁的金矿中心胡玛尔,被拥有三万常驻人口,上千军队,配备燧发枪和火炮的胡玛尔打了个碾压,哈巴罗夫也被误认为是清军,等阿海派的人找到他的时候,哈巴罗夫已经在金矿洞子里挖了四年矿了。
随着合众国在永宁站稳脚跟,毛皮、人参等贵重物品的开发,俄罗斯与合众国之间的冲突从官方变为了民间,中国的毛皮商人雇佣的护卫队与俄罗斯的探险队不断发生冲突,而这些甚至不会出现在记载之中。
在元老院眼里,这些百人规模的战斗都不入流,甚至俄罗斯也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但阿海看到李明勋重视,也就对俄罗斯展开了报复,先克雅克萨,后破尼布楚,把俄罗斯人赶进了西伯利亚的冻土地带,也让两国彻底结仇,当然,那些军事行动也不过是合众国把版图和商业利益扩充到漠北蒙古的一部分罢了,也是属于不值一提的。
因为西伯利亚的战争拥有超过两千公里的补给线,所以永宁地区也就不进攻了,而对于俄罗斯人来说,战场在万里之遥,也是难以支援的,因此战争早就结束了,俄罗斯人与合众国没有经贸往来,在这个时代其还不是欧洲宪兵,对合众国影响力很小,也谈不上什么报复,沙皇只能通过帮助满清的方式恶心合众国。
搞清楚了这些人的身份来历,剩下的就是由北洋战区的参谋来操办了,这几个洋人或者参与了青州大营防御工事的修建,或者为满清铸造重炮,掌握的战术信息也很丰富,倒是很有大用。
两日之后,曹禺与巴特把汇总的情报后送,一直到了昌乐才是见到了战区司令高锋,而此时大军的后队才刚刚到达潍县境内,大军将近七万人,走的慢是因为军内重炮、辎重较多,而本地的官道质量较差,且桥梁遭遇破坏,又没有水路可以借用,转运颇为困难,除此之外,战区还向南北两个方向不断派遣混编支队,一般以团为规模,混编步兵一个营,骑兵一个中队和一个炮兵队,目的就是清剿那些可能会骚扰补给线的地方团练武装。
昌乐。
“巴特和曹禺都是能干的,想不到这么快就探明了青州大营。”武行笑着对高锋说道。
高锋点点头,让当初由曹禺护送的参谋进来,在青州大营的沙盘上进行调整,几个参谋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大体标定了重要设施,高锋和武行看着,心惊肉跳,这大营简直就是一个乌龟壳,已经不是用步兵能和加农炮能打下来的,特别是那些小型棱堡、暗堡和见炮垒,那是要用重型臼炮一寸一寸的来砸的。
“综合来看,青州大营里已经有了十三万人,四万五千山东兵,四万北方援军,其余都是士绅团练武装,张存仁阔气的已经把大部分的壮丁解散了,一应后勤和扩建工作全然让团练担任。
而且对方粮饷充足,张存仁好大的胆子,连汇报都不汇报,就把江南北运的漕粮给截了下来。”武行唏嘘说道。
高锋的眼光更宽泛些,他问道:“你注意到没有,清军的骑兵力量很弱。”
武行看了一眼沙盘和大幅的地图,上面用各色小旗标定了陆军骑兵抵达的位置,并用简短的文字介绍了骑兵的战况,可以看出,陆军的骑兵活动范围已经覆盖了青州大营周边,而遭遇的抵抗却是寥寥无几,简单总结就是,遭遇多,战斗少。
“这也难怪,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能有多少骑兵,哈哈,再说,满清还有多少精锐能调动呢?”武行哈哈大笑。
此时的山东战场,骑兵一共分为三部分,一是山东驻防八旗卓布泰麾下的八旗骑兵,满蒙汉都属于其调遣,左右不过三千人,除了巴特和曹禺伏击的那一批,其余人都没有碰到。
第二部分则是山东本地的绿营骑兵,但本地绿营骑兵主力原在高第麾下,胶州突袭战损失大半,早已名不符实。第三部分则来自周边省份的客军绿营,但北面的绿营一直处于欠饷状态,少数精锐早已被抽调下了江南,客军中骑兵与步兵比例最好的也是三七开,骑兵少,而且不愿意死拼,还是想保存实力。
“看来我们的计划要变一变了。”高锋指着沙盘对武行和盘托出,武行听完,虽然感觉计划不错,但有些担忧:“会不会坏了大事,如果大营崩坏,那岂不是要深入敌境决战?”
“崩溃不了,这青州大营太大了。”高锋淡淡说道。
很快,高锋下达了命令,让各师各旅的骑兵率先向前沿进发,取消掩护步兵的任务,同时命令各师各旅的龙骑兵集结,步兵让开道路,优先让重炮旅通过。
三日的功夫,滞后在后队的两个重炮旅下属的六个营的火箭炮已经抵达了青州大营之外,掩护其的更是各师各旅集结来的五千龙骑兵,而更多的骑兵,包括胸甲骑兵、轻骑兵和骠骑兵已经散了出去。
重炮营装备的火箭弹已经是合众国陆军部下属的兵工厂研发的第五代,除了重量更重,射程更远的优点,还有就是装配在了四轮重载马车之上,马车的地盘与辎重营常用的一般无二,但没有车厢,重型火箭弹八枚一组装在一个箱子里,隔开的空间里都有钢制的凹槽,而箱子前段还有一根螺杆,调借俯仰角,与原本只装填火药的火箭弹不同,重型火箭弹因为弹体空间增大,可以装不同的弹药,以达到不同的效果。
为了区分弹种,弹头是分别涂抹了不同的颜色的,黑色的是常用的爆炸杀伤弹,与以前完全靠火药爆炸杀伤不同,这弹体在火药柱四周还填充了一些铁珠子。红色弹体是燃烧弹,火药柱周边填充的是黄磷、浸染油的棉絮等易燃物品。
而更为可怖的是绿色弹体的火箭弹,火药柱周边填充的是草乌、巴豆、砒霜、狼毒,有些剧毒物质还附着在易燃物质上,而这种火箭弹则是毒烟弹。
虽然采用了同样的弹体,但因为填充物的不同,所以射程也不尽相同,杀伤弹比较重,只有不到四里的射程,而毒烟弹则可以有效发射到十里之外。
大营的清军根本不知道出现的陆军要做什么,看到许多大车,还以为要做车营,卓布泰见前沿陆军不过万人,不顾张存仁反对,率领精锐出营逆袭,却是被龙骑兵的燧发枪和飞骑兵炮营的榴弹炮和加农炮打了回来,在此向营内的清军证明,没有了工事的掩护,清军的步兵和骑兵在合众国严整的阵型和火力面前都是孱弱不堪的。
卓布泰带出去的人马回来了一半,别的不算,光是八旗兵就折损了四百多。
下午,忽然一片刺眼的亮光从陆军的核心阵地上亮起,激起的烟尘很快把陆军笼罩在内,随着划破空气的尖锐声音响起,一条条火龙冲天而起,如流星一般射向天空,好似过年时候放的烟花,又好像传说中的天火流星,更像是传说的火箭弹。
到达顶点的火箭弹开始下落,覆盖了青州大营靠近城墙的屯兵区域,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在大营里此起彼伏,炸的措不及防的清军血肉横飞,好在,大营里没有散乱的帐篷,只有糊了泥巴的营房,士兵们躲避到壕沟、营房里,虽然伤亡不小,但总归不像是屠杀。
“总督大人,这青州大营多年经营,初见成效呀,东番岛夷的火箭弹再厉害,也炸不烂咱们的炮垒和工事,虽说杀伤些士兵,但一个士兵多少钱,这火箭弹却是不便宜啊。”一个幕僚恭维说道,张存仁的眼里也是自傲。
章一四七 重逢
诚如那幕僚所说,青州大营营造时候就已经考虑了对合众国火箭弹一类武器的防御,因此大量出现了地下或者半地下的工事,营房也经过了加固,外层糊了泥巴,军队所需的柴草也大批量的被木炭和煤炭替代,更容易放火储存,营地中的水池、水缸、沙子等灭火装置也是配套齐全的。
当然,这不能完全避免火箭弹带来的损伤,大量的工事如果被直接命中也是要被炸坏的,但火箭弹最大的杀伤效果是纵火,只要限制了火势蔓延,就能有效抵抗。
因为清军没有见识过火箭发射车,所以一直到火箭弹发射的时候,才是进行躲避,因此不少人只能藏身在壕沟之中,一些生活物资和作战物资没有被收拢,也造成了一些火灾,但总归处于控制状态,张存仁以为敌人的最强一波攻击已经被化解了,但他很快察觉到了不同。
“大人,您看,甲二、甲四、甲七,丙一、丙二、丙五几个营区!”高第忽然跑到了张存仁面前高声说道。
张存仁也是发觉不对劲,青州大营连营三十座,都有独立的水源、燃料和军需物资储备点,而这些大营如果住满了,足可以塞下十五万人,因为背靠青州府城,所以战斗区域规模更大,因为部分军队驻扎在府城之中,此时的青州大营不到十万人,远没有塞满,特别是有五个条件最好的大营,是为将要赶到的皇帝亲军准备的,而也有营区驻扎的兵马比较分散,完全住满的,也营区之间靠近的,也就只有高第方才喊的甲字号和丙字号的几个营区,那也是城外大营里人口最集中的地方,也是合众火箭弹打击最多的地方,显然,青州大营秘密已经泄露了。
幕僚眯着眼看去,不屑笑道:“左不过起了几个火苗,炸塌了部分营房,死也就是死千把人,算不得什么。”
“谁让你看工事,看人!”高第大吼道。
张存仁从一边的亲兵手里接过来望远镜,调整了一下望去,爆炸已经结束了,但是因为此时没有风,所以烟尘散的很慢,这一点他刚才还庆幸,幕僚也嘲笑对面的将军不懂兵法,火箭弹纵火,自然是有风为好,纵然因为风准确度下降,但风助火势的。
尘土飞扬之中,张存仁发现了不同,那尘土之中有一股股的浓烟冒起,却不是寻常的黑色或者灰色的烟,而是绿色和紫色的,烟尘之中,不断有人踉跄跑出,所有人都手捂着口鼻,面目狰狞不堪,很多人在地上打滚,哀嚎之声甚至于张存仁都能听到。
“是毒烟弹!”张存仁皱眉,说道。
高第说道:“卑职也是这般想的,东番人好狠的心思啊。”
张存仁一言不发,打仗便是无所不用其极,用毒又算的了什么呢,高第却是忍不住:“总督大人,现在该怎么办呢?”
幕僚却是打断了高第的话,十分失礼的拉住张存仁的袖子,叫嚷到:“大人,这里是待不得了,速速离开,若是起了风,毒烟吹来,我等该如何自处呢?”
如今已经是秋末,多刮东北风或者北风,而众人所处的位置正巧处于下风向,不待张存仁答应,那幕僚给了亲兵千总一个眼神,那千总一招手,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伙夹起张存仁便是向城下跑去,陪在张存仁身边的人是一哄而散,张存仁被架起,已经挣脱不得,他说道:“高将军,程将军,李大人,你们速速点验人马,暂且疏散下风向的营区,命令前沿固守不退,绝对不能让东番岛夷进入大营。”
张存仁身边早就乱作一团,他只是听到几声应和之声,也不知是否有人真的执行他的命令,而此时的青州大营早已乱做一天,事实上,张存仁督造的大营没有问题,各方面都是合格的,但问题是驻扎在大营里的兵马。
因为客军袭扰本地百姓以及团练武装不好组织,驻扎在大营里的多是外省来的客军和各地聚来的团练,山东本地兵马躲在城内驻扎,而这些军队里,客军是没有与合众国打交道的经验,团练则更是无组织无纪律,上千枚火箭弹一股脑发射和火箭弹落地后此起彼伏的爆炸场面就已经这些这群乌合之众吓破了胆,而如今毒烟弥漫开来,更是引发了阵阵恐慌。
弥漫开来的毒烟虽然不似落地处浓度那么高,但仍然具备高度的刺激性,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牲畜,弥漫到哪里,哪里的人就是睁不开,口鼻火辣辣的,营里的牲畜更是癫狂起来,四处乱窜,因为张存仁制定的规矩,营区乱行者处斩,让各营不敢乱动,但随着被轰炸处几个营区的兵勇散开逃命,带来了毒烟毒死人的消息,团练武装再也控制不住了,四处狂奔,若不是前沿没有遭遇打击,防御的又多是山东本地绿营,且有卓布泰督阵,或许也是要崩溃了。
青州城门已经关闭,躁乱的兵勇向着四面逃走,而这个时候,重炮兵营又开始发射火箭弹了,这一次射击的范围更为广泛,却也很稀疏,但给早已混乱的青州大营造成了更多的麻烦,越来越多的兵勇逃出了大营,被吓破胆的他们向四面八方逃窜,或许这个时候,很多人已经后悔参与战争了吧。
高锋本就没有强攻青州大营的打算,现在他麾下几乎都是骑兵,根本没有强攻的能力,但他先前的一切就是为了惹乱青州大营,在大营崩溃之后,埋伏在四周的骑兵从四野八荒之中奔袭出来,收割着逃窜的清军,有些人甚至一路杀进大营之中,造成更多的混乱,一直到青州城四门大开,接纳溃兵,同时有骑兵出城支援为止。
陆军与青州大营的第一次交锋结束,给清军造成的杀伤也不过砍杀了三千多个脑袋,抓了四千俘虏,付出的却是北洋战区库存的三分之二的毒烟弹,这顶多算一个下马威,但接下来的战斗就是清军的噩梦了。
这次下马威也是一次试探,高锋等人明确感觉到清军骑兵的匮乏和战斗力的低下,仅凭现有的兵马就已经控制了周边所有的战场,断绝了青州大营与外界的往来,而随后,胶州方向支援了前线两个骑兵旅,其中一个便是东方旅,来自永宁地区,最擅长的便是游击战法,高锋麾下骑兵战力大涨,已经不满隔绝青州大营与周边州县的联系,他组织了两支规模较大的骑兵队伍,开始清扫那些支援满清的山东士绅,虽然这些家伙已经跑进了青州或者逃去了济南,但是他们的产业却跑不掉,他们麾下那些团练乡勇的家人可没有这个能耐。
虽然战果并不丰硕,但是陆军已经达到了目的,围困了青州大营,打断了满清援军的支援计划,如今的青州大营几乎与山东挂钩,丢了山东,就会被隔绝南北,那就是失败的前兆,满清不能丢山东,也就不能丢青州大营,无论其愿意与否,都必须在青州与合众国决战。
.青岛,港务厅宿舍区。
沿着崂山大道是一排排两层的小楼,这些宿舍营造于十年之前,在登莱军管时代,青岛港口繁忙,这里曾经繁华了一阵,在宿舍区后面营造了十几座独栋小院,一般是港务厅高级官员享用,只是随着驻军到来,一切都变了,港务厅宿舍区直接被征用,住进其中的大半是山东军管区的官员和北洋战区将校家属,而独栋小院和周边的两排宿舍楼被戒严,集中在这里的则是被即将被审判的重要汉奸和战犯。
因为是光复计划的第一步,山东的军事行动引发了全国的关注,因此表面文章一定要做好,即便是汉奸,也要给与其一定的待遇,目的就是让合众国从上到下知道,已经对这些败类仁至义尽,也并不存在刑讯逼供的问题。
第一批要接受审判和清算的犯人中,曾经的满清伪登莱巡抚侯方域自然是汉官之首,‘有幸’住在一座独栋的小院里,他的人身自由被限制其中,能接触到的除了士兵便是来自合众国的报纸和刊物,当然,第一批要做足文章,所以特别法庭不会一次定罪的,侯方域经过了一次审讯,熟悉了流程,也可以为自己做辩护,所以他的书桌上还有一套合众国最新的法律,这也是侯方域看的最多的文字,或许这条汉奸走狗想从不太成熟的法律条文里找到漏洞。
曾经的江南四公子,文坛大家,其父曾为朱明督师,东林党人,复社领袖,也曾夸夸其谈,纸上谈兵,投降满清前也是所谓的正人君子,文坛大家,其兄为满清第一科的进士,也曾隐居不出,也曾规劝吴梅村不能仕清,最终却还是入仕满清,做了汉奸,镇压山东的起义军,再加上其与合众国元首的情敌关系,对侯方域的审判成为了天下人瞩目之事。
侯方域知道自己的地位,但他的一生都是与李明勋,与合众国对抗的一生,身为江南士绅代表的他也绝对不会向合众国低头,他选择用辩护的方式进行对抗,而对于特别法庭和肃奸清算委员会来说,审判定罪了侯方域,也是合众国法律至上的一次胜利,更是日后清算汉奸,特别是士绅阶层的范本。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桌椅柜子也只有一套,侯方域扑在法条的海洋里,寻找着漏洞,与他不同的是,其他院子和宿舍楼被看管的俘虏已经在写认罪书和悔过书,企图用这样一种方式获得更好的待遇。
房门打开了,风吹动了侯方域桌上的蜡烛,细碎的脚步声掩盖不住外面尖锐的哨音,已经被看管了几十天的侯方域知道,是士兵送来晚饭,而半个时辰之后,就会熄灯,吃饭是用不了半个时辰的,侯方域也知道,熄灯前一刻还会有哨音,因此他继续翻着那部《刑法典》。
“放下饭菜就可以了。”侯方域没有抬头,随口说道。
“好的。”回答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侯方域听到这个声音,触电一般抬起头,待借着烛光看清了来人,他差点推倒了桌子。
侯方域死死地盯住女人,脸上神色变化,激动、愤怒,但终究还是回归了平静,呼准的眼睛里多了一丝落寞,那个女人走到他面前,用一把剪刀剪了剪蜡烛燃烧的烛芯,火焰更明亮了,侯方域彻底看清了那张脸,是李香君。
他的脑袋里闪过二十多年前的画面,那时他还是江南四公子,在意气风发的时间遇到了最好年华的李香君,他沉迷于对方的美貌,李香君崇拜他的才学,二人走到一起,那时侯方域最惬意的时光,也是在书房里,李香君会为他剪烛、磨墨,但烛光一闪,那个画面消失了,曾经的闺房之乐变成了囚徒困境,他眼前的女人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少妇,曾经的温婉多情仍在,却又多了一些雍容华贵。
“是李贼让你来的?”侯方域问道。
他对李香君最后的记忆是在登莱,那个李香君断情而去的瞬间,后来关于她的消息都是听闻,听闻她成了李明勋的女人,听闻她离开了江南去了东番,听闻她为李明勋生了孩子,但侯方域从未专门关注过李香君的消息。
李香君淡然一笑:“不,准确的说,是我为他来的。”
“你来做什么,劝我屈服?”侯方域问道,这段时间不少人来看他,希望他能认罪伏法,他知道,这是特别法庭安排的,侯方域的认罪伏法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意味着士绅阶层和江南文人的认罪,侯方域拒绝了。
“如果可能的话,我确实想劝一劝你。”李香君说道。
侯方域冷冷一笑,打量了一下李香君,颇有深意的问道:“你准备怎么劝?”
对于李香君,侯方域只有痛恨,痛恨她背叛自己,痛恨她选择李明勋,如果有计划,他会狠狠报复,比如现在。李香君哪里不明白侯方域的龌龊,却是笑了:“我可是合众国的元首夫人......如夫人。”
“如夫人,你不过是个下贱的妓女,李明勋会娶你?休要骗我了。”侯方域大骂道。
李香君的脸上笑容淡然:“一开始我只能算是一个礼物,后来是情人,哦,准确点应该是床伴,但明勋与你不同的是,他非道貌岸然之徒,也从不把我当玩物,当合众国建立,他成为执政官的时候,我就是如夫人了。”
“这不可能!”侯方域再难忍住,一把推翻了桌子。
章一四八 分化
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洒落一地,李香君惊的后退两步,继而上前,把那本沾染了灰尘的《刑法典》捡起来,轻轻拍打上面的灰尘,安安稳稳的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她淡淡说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是你这等寡廉鲜耻之徒,是没有办法理解明勋的胸怀,你二人云泥之别,你无法理解倒也不算什么。”
侯方域仿佛一瞬间被人抽干了精气神,他瘫软坐在那里,眼睛怔怔的,久久不语,只有起起伏伏的胸膛显示他心中的不甘,很久之后,侯方域问道:“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不,我此次前来是想要告诉你,两日后的特别法庭上,我不希望我的名字从你的口中吐出。”李香君认真说道。
侯方域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李明勋也厌恶你曾经是一个娼妓!是他让你来的吧,道貌岸然之徒,何不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
哈哈,既想保全自己的名声,还想彰显自己的大度,让人作呕。”
李香君微微摇头:“不,是我自己要来的,他根本不知道。”
按照特别法庭和肃奸清算委员会制定的规则,似侯方域这等汉奸,需要三审三决,当然,这也是李明勋的意思,他要把惩治汉奸的法律行为变成铁案,也借此机会,把法治的精神渗透到这个民族的血脉之中,这个时代,法治便是文明,便是高贵,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但整肃汉奸却是一个机会,是这个民族这个国家走向法治留下的第一个脚印,同时也让这段历史永远值得推敲。
侯方域接受了一次审判,但也只是特别法庭向侯方域和在场所有人宣读了他的罪状,侯方域被列出大小罪行三十二条,他没有承认任何一条,虽然他的口才和文化素养让自我辩护文采斐然,但却没有使用任何一条法律条文,因此关键还在于第二次审判。第一次审判的形式几乎就是你问我答,节奏和范围在特别法庭的掌握之中,第二次审判则由侯方域的自由时间,李香君就是担心,在这段自由时间里,他会谈及自己的曾经,现在的李香君是元首夫人,她绝不愿意因为自己给李明勋抹黑哪怕一点。
“不管是你自愿的还是李明勋让你来的,两天后,我都会把你当年的丑事公之于众,让你和李明勋永远遭人唾弃!”侯方域眼睛瞪的几乎要掉出来,歇斯底里的喊叫到,他似乎找到了比法庭辩护更能报复李明勋的方式。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李香君俏脸一寒,冷声说道。
侯方域哈哈大笑:“你能把我怎么样?我知道,我现在是万众瞩目的人,特别法庭的观看席上有本地士绅、东番记者甚至还有外夷使者,你杀了我,李明勋所做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哈哈哈,李明勋这个道貌岸然的蠢货,谁让他当初给自己找麻烦,搞什么公开审判,他给了我机会,我会抓住,狠狠的丑化你们的!”
侯方域大吵大闹了很久,感觉口干舌燥,他抓起李香君送来的水,就要喝,却被冲上来的李香君一把推开,茶壶落地,流淌出来的茶水冒泡,侯方域眼睛瞪大,不敢相信:“你......你真想杀我!”
李香君道:“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女人为了维护自己爱人愿意付出多少!”
侯方域听了这话,更是痛恨:“可惜,你杀与不杀,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真是个无耻之徒,或许我不能杀你,但你也有家人,你的幼子好像才三岁吧.......,总会有人为你的张狂付出代价,我会让你亲眼看到的。”李香君咬牙说道,侯方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文弱女人能够说出的话,李香君却道:“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只是一个女人,可没有明勋那等博大的胸怀.........。”
“我会在法庭上把这些告诉所有人的!”侯方域大叫道。
李香君笑了:“去吧,法庭上的每个人都知道,元首的夫人们此刻还在大本营,你告诉他们你今天见到了我,或许他们会以为你是个疯子的,疯子说的话,谁会相信呢?”
说罢,李香君走出了房门,两个女卫士保护着她离开,正如她来的时候无人知晓,走的时候也是静悄悄,除了看押区,李香君忽然发现自己来时坐的马车前多了一个人,正是李明勋的侍从官。
“夫人,元首等您很久了。”侍从官说道。
车门被打开,李明勋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李香君起身上车,马蹄声作响,李明勋说道:“你何必多此一举呢,侯方域已经成了一条疯狗。”
李香君倔强说道:“我不会让这条疯狗有损你的圣名,你努力了几十年,殚精竭虑,得到的应该是尊重和崇拜,而不是诋毁。”
李明勋笑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何必强求!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哪个不是豪杰之辈,哪个又是圣人君子?秦皇焚书坑儒,汉武沉迷长生,唐宗杀兄弑弟,宋祖篡位夺权,都是如此罢了,文人多无耻,失意必攻讦,古往今来,有多少野史艳史,历代人杰,哪个没有被编排诽谤,哪个没有花边新闻,你堵住了侯方域的口,能挖了天下人八卦的心吗?”
李香君听着,虽然李明勋在训斥,她却没有听到一点怒意,这才是她所担心的,今天的事失败了,李香君唯一担心的就是丈夫的怒火,她叹息一声:“总归是我累了你。”
李明勋哈哈一笑:“我不过一草莽之辈,你又何曾累我?”
李香君低着头,不再言语,李明勋轻拍她的手,说道:“放心吧,侯方域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
“可是......可是他准备在审判庭上说........。”
李明勋道:“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无论是好话还是坏话。”
“为什么?”李香君无法理解。
李明勋道:“侯方域说的不差,在审判他的这个问题上,我确实道貌岸然,但他想错了一件事,我是一个政治家,而不是正人君子,我需要他做的是公开的认罪伏法,让世人知道士绅阶层和江南文人的丑恶嘴脸,而不是让他去胡言乱语的,如果他配合我,我会给他一个不错的结局,可惜的是,给他机会他不中用啊!
既然他的嘴里不会说出好话,那他就不用说话了。”
“你的意思是.......。”李香君已经明白,侯方域会变成哑巴:“可是,他不能说,也是会写的。”
李明勋笑了:“文字材料总比人要好操作的多。”
章丘县城。
知县黄清涯从轿子里踉跄下来,早就等在门口的夫人刘氏跑过去,扶住了黄清涯的手臂,抱怨道:“哎呀,怎生喝这么多酒,老爷啊,您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是到了惜福养生的年纪了,黄福你也不看着点!”
黄清涯已经有些醉了,刘氏直接把火发在了管家的身上,黄福顿时感觉冤枉:“夫人,黄福就是个奴才,连门都进不了,如何劝得?今儿是咱们县里的士绅一起吃请,都是感念咱老爷活命大恩的,谁也劝说不住啊。”
“马师爷呢,他怎么没有跟着去?”刘氏抱怨道。
黄福连忙说:“马师爷有要紧事处置,就没去。”
几个仆人扶着黄清涯进了后院的卧室,刘氏让人打来水,为黄清涯擦洗脸,许是冷水一激,黄清涯陡然醒了,直接坐起身,看了看周边,喊道:“怎么在这里,酒呢,给老爷拿酒水来!”
刘氏连忙拉住:“老爷,您不能再喝了。”
黄清涯一把推开刘氏,喊着要酒,径直去了书房,刘氏哪里见过黄清涯这般,让人温酒做菜,一边问黄福:“今天老爷的差事是不是不顺当?”
“顺当啊!”黄福高兴的说道:“老爷自从听说东番岛夷围困了青州大营,便是立刻让乡下的士绅把钱粮财货和团练乡勇全都进入这章丘县城之中,忙活了大半个月,早上刚完成,夫人您猜怎么着,好家伙,下午岛夷的骑兵就来了,浩浩荡荡,怕是有上万人,老爷让人把城门一关,乡勇和衙役上了城墙,连发了几十发炮弹,直接把岛夷打走了,士绅老爷们都称赞老爷神机妙算呢,说是老爷救了大家的性命,全都高兴咧。”
“那怎么老爷这般不高兴!”刘氏问道。
黄福摇摇头,说道:“夫人,老爷不高兴,您别往书房凑了,我这就去请马师爷来,让他宽解一二吧。”
刘氏一听,也是有道理,便没有再敢打扰,书房里安静着,黄清涯拿起酒壶灌了两大口,歪倒在椅子上,不顾寒风吹入,怔怔出神想着自己的事儿,此时的他,心中是无力,也是塔特。
黄清涯是福建人,社团时代就知道合众国,八年前合众国攻打福建,黄清涯的家族也被清算,他知道合众国对士绅阶层的态度,也知道合众国的强大,但黄清涯不甘心,他出身不高,背景很浅,十数年寒窗苦读,成了举人,花光了家里大部分的钱,为此连土地都卖了大部分,如果因为合众国清算士绅就不做官了,那他岂不是半辈子都白忙活了。
黄清涯从家乡逃走,凭借满清举人的身份,做了这么个七品小官,刚过了两年的安稳日子,合众国又打来了,想到这里,黄清涯忍不住泪流满面,一把摔了酒杯,骂道:“满清、朱明、东番,你们就不能给老夫一条活路吗?”
一句话骂出来,黄清涯心情舒畅了一些,抬头一看,师爷马友奇走了进来,他一把拉住老友的手:“来,马兄,陪老夫喝两杯。”
马友奇夺下黄清涯手里的酒壶,问道:“大人晚饭的时候没喝够吗,现在该是考虑考虑将来了。”
黄清涯笑了:“考虑什么,山东的大军都去了青州,那里才是战场,咱们章丘周边顶多有一些骑兵作乱,如今士绅子弟、秋粮和赋税都进了城,东番还能攻下章丘不成?”
马友奇说道:“大人不想要条退路吗,和周亮工那样?”
“周亮工?”黄清涯想起了这位青州分巡道,今天吃饭的时候,本地的一个士绅还谈及了他,说是周亮工出卖了青州所有士绅的利益,在东番那里连一官半职都没有谋到,只是被赏了几百亩地和一处宅子,实在是愚蠢。
黄清涯当时也附和了两句,但他心里也是有些意动的,如果合众国也能给他几百亩地和一处宅院,免了自己的罪,保住一家老小平安,他也是愿意的,只是........自己还有那个机会吗?
此时的马友奇已经关上了书房的门,遣走了外面的仆从,黄清涯问:“马兄不会真的要让我投东番吧,当年老夫可是从福建逃出来的,如今在大清为官三年,以往不说,就说这段时日帮着士绅保存家财,在东番那里已是死罪了。”
“这倒是未必!”马友奇说道:“今日学生在东番那里可是得到不少东西。”
黄清涯知道,今日士绅们在城头发炮阻击陆军骑兵的时候,一群城外百姓涌了进来,马友奇带着衙役控制了那些人,搜出了传单和悬赏命令,估摸着也有间谍、说客一类的人混在里面,马友奇一直忙这件事。
说着,马友奇从怀中掏出一张传单放在了黄清涯面前,黄清涯拿起一看,这是一个叫做肃奸清算委员会的组织开具的汉奸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十恶不赦之徒,都是要判死刑的,传单上写明白了,杀死名单上的人既可以领赏也可以折罪,而名单上的名字黄清涯都是熟悉,至少听说过,所有人都是山东本地的官员。
黄清涯细细一看,这上面的名字既有巡抚、布政使一类的高官,也有仓吏把总一类的小虾米,还有一些有名的官宦士绅,并不以官职排名,倒是以罪行序列,而这个名单里,竟然没有自己的名字。
章一四九 方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黄清涯手持这份传单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完全就是想不明白,他问马友奇:“马兄,许是章丘地偏,黄某官小,东番人未曾统计其中吧。”
马友奇自斟自饮一杯,摇摇头:“大人,您想想,前面的不算,东番在胶州湾立下那青岛要塞也有十五年了,这十五年里,其与山东腹地里通无算,而您担任章丘父母也是三年有余,东番岂会不清楚您的所作所为,在下觉得,东番多半对您已经调查清楚的,只是......只是并不觉得您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黄清涯不敢相信这个结论,这些年,北起辽东,南到两广,沿海地区,被合众国清算过的官宦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有些中原、湖广的,甚至死于暗杀,县令被杀的无以计数。
马友奇见他疑惑,问道:“大人,您仔细想象,您做章丘县令三年多来,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屠杀过百姓?镇压过起义?还是暗算过东番人?”
黄清涯一直摇头,马友奇接着说:“您都没有干过,您十几年寒窗苦读,做了章丘县令,虽不及海瑞清廉,却也不是横征暴敛之徒,这些年加税,交不起的百姓,您也只是让其先欠着,并没有逼其典妻卖女,几年里,也不少赈济灾民,开垦荒地,在本地也是薄有官声,似您这种并非大奸大恶的,东番何必强要您性命呢?”
“对对对,周亮工被宽大,不久说其牧民有德,一心为民吗,老夫为官数载,大节不亏,只是做自己该做的呀。”黄清涯回思过往,不由得说道。
但转念一想,又是不行:“不不,还是莫要冲动,若真的只是东番没有顾及到老夫,老夫贸然行事,岂不是一家不保?”
马友奇摇摇头竟然笑了起来,他原本想让黄清涯明白如今的处境,然后劝说其试着与城外的合众国接触一二,如今看来,这不用自己劝说了,马友奇说道:“大人何须有如此忧虑,在下愿意为您去城外跑一趟,弄清形势以及东番对您的态度,您在做打算也是不迟呀。”
“现在?”黄清涯警惕起来,他跑到门边,听了听外面没有动静,才是说道:“马兄,可不能过于操切呀,如今大清和东番还未曾分出胜负,如何可以赌上家小呢?”
马友奇问道:“大人,在下估计,如今山东各地的官员都是这般犹豫的,估摸着都清楚,大清皇帝要亲征了,调遣精兵数十万,还不知道谁赢谁输呢,可反过来想,等东番取胜之后,您再行表态,不过一县尊,能赚得何等待遇呢?可若是您现在投效,东番便只是千金买马骨,也该给您高一等的待遇吧。”
黄清涯人老成精,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终究谨慎了大半辈子,犹豫道:“还是莫要激进的好,一个不慎,满门性命.......。”
马友奇连忙劝说:“大人,您可和其他大清官员不同啊,就算此时投效,您也是了无牵挂啊,旁人要考虑家族宗亲,要考虑自家利益,不敢冒险,您有什么要顾及的呢?”
黄清涯直接愣住了,对啊,我又什么要顾及的呢,老家的宗亲家族早就被清算了,已经撇清了关系,在章丘既没有土地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产业,夫人是糟糠之妻,娘家也是福建的,因为自己无权无势,儿子也不曾考取功名,也就在自己身边,若是与合众国谈妥了,即便合众国败了又能怎么样,带上老婆孩子,直接去海外,大清还能打到海外去吗?再仔细一想,马友奇家也差不多,几亩薄田和几间瓦房也不是不能抛弃的,两个人完全可以耍光棍,做的也是无本的买卖,顾忌什么呢?
想来想去,黄清涯说道:“马兄,如今我还有最后一个担心之处,你也听说了,东番骑兵一路从东杀来,不仅抓杀了许多士绅,还骗赚了好些个城镇,偏生在我章丘什么也没捞到,乡下的士绅早被我接城里来了,粮食也被安置在官仓,今天还在城墙打了那些个炮弹,哎呀,现在一想,这些都是大罪啊。”
马友奇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大人啊大人,您糊涂啊,这哪里是什么大罪,分别是大功一件,您想,您组织了士绅进城,把乡下的粮食、牲口和金银都转移进来了,若是与东番那边谈拢了,那就是帮着他们把士绅一网打尽呀,您自己想想,如果您不帮忙,靠城外那些骑兵自己刮地皮,能得这些东西吗,抓住这么多人吗?”
黄清涯一听这话,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对啊,马兄,你真是我的伯乐啊,下一步,你我该如何做事呢?”
马友奇早有计较,他说道:“您在城内稳住士绅,由我出城去找东番协商,看看他们给出什么条件和待遇,咱们再行商议,如何?”
“你亲自去?”黄清涯问道。
马友奇郑重说道:“是啊,大人啊,这关乎你我两家的性命,谁去我都不放心啊。”
黄清涯点点头,他也知道马友奇肯定是有私心的,若是他还能被当做汉奸战犯论罪,马友奇这位师爷顶多算是从犯,若是能为合众国赚取章丘,不仅免罪保家,兴许还能得一官半职,毕竟马友奇没有功名在身,出身就是个小地主,而合众国那边也不看功名任命,但这个光景,马友奇甘愿冒险也是应当的。
“好,那老夫给你写封信。”黄清涯去拿纸笔,却是因为喝了酒,差点跌倒,马友奇扶住他,说道:“不能写,眼下对面那边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咱们写了信就是留下把柄了啊。”
黄清涯点点头,这事儿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想来想去,还是马友奇想了个主意,用县令的大印盖在一张白纸上,证明自己的身份,马友奇并未喝多,后半夜便是寻了一个机会出城,连续两日都是没有回信,黄清涯忐忑不安了两日,终于在两日后的晚上,马友奇回来了。
“如何了,马兄?”黄清涯问道。
马友奇说道:“天佑大人,在下出了城,昨日方才见到了城外东番军队的官员,是个上校,说是能带四千兵的,与总兵职权不遑多让了,在下向其表明了来意,那位军官听说之后,非常满意,希望您可以与其里应外合!”
“说给你我什么待遇了吗?”这才是黄清涯最想知道的。
马友奇说道:“那人说,这不在其职权之内,但保证事成之后,除了保你我一家老小的安全,还有重赏。”
“这......那东番人倒是实诚啊,可......这答复让人心悬啊。”黄清涯难以决断。
马友奇说道:“在下也是这般与东番人说的,您知道,按照东番的规矩,前线将领不得干预政事,咱们要的待遇,只有军管会和肃奸清算委员会能给,那东番人说,让我带上您的书信,一起去青岛。”
“你答应了?”黄清涯问道。
马友奇摇摇头:“这得需要您做主啊,不过在下觉得,也不能全听那东番人的,若是真与其一道去胶东,这事再难保密了,到时在大清这边便再无退路了。”
“是是是,马兄考虑周全啊。”黄清涯庆幸有马友奇这等幕僚。
马友奇说道:“在下回来的路上想了,青岛还是要去的,但我准备自己去,亲自和那边谈,谈妥了再回来向您汇报,如何?”
“去青岛?这兵荒马乱的,若是路上遇到大清兵或者东番兵阻拦,你如何是好?”黄清涯问道,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可不能空着手去,得带上信物和足够的诚意。
马友奇说道:“在下是这般想的,您写两封信,一封给东番证明您的诚意,一封给青州大营的总督大人,然后再准备一些银票,在给总督的信中,只说是派我去送军饷的,这样我便有了依仗,被清军拿住,便直接表明身份,脱身之后,再去青岛,若是被东番兵拿到,也可以表明身份,只是不提银两的事,您看如何?”
黄清涯想了又想,感觉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这样也可以向城内的士绅公开马友奇的去处,毕竟马友奇去一次青岛不是三五日能回来的,黄清涯问道:“马兄,那城外的东番骑兵该如何答复?”
马友奇道:“在下已经向他们说明,需得与您好好商议,短时间内是无法决断的,过上几日,若是城外有异动,您再派遣贵公子出城一趟,实话说了,想来也无妨。”
黄清涯知道,此间之事也不能全然仰仗马友奇,自己也得有所贡献,于是立刻写下书信,并且把自己的私人印章给了马友奇,又从库银中取了八千两,凑了自家两千两合计一万两银票给了马友奇,并且与其商定一月之期。
第二日,黄清涯还请来几个士绅,为马友奇壮行,几个士绅也是纷纷慷慨解囊,捐了三千两送去营中效力,回到县衙,马友奇把自己的家人,一妻一妾安置在黄清涯家中,方才伪装成算命先生离去。
除了城,马友奇便是向东而去,身揣一万三千两银票的他晓宿夜行,三日功夫离开了济南府境内,在一个镇甸购买了一匹骡子,夜半,把身上的银票全部藏匿在镇外的一处隐蔽所在,马友奇看着做好的标记,自语说道:“若是东番人给一条明路也就罢了,若是不给,这便是马某人后半辈子的依托了。”
马友奇破衣烂衫的向前走,路上遇到过清军想抓壮丁,见他手无缚鸡之力,又年逾古稀,也就没了兴致,而遇到合众国骑兵,也不曾被为难,只是遭遇了一次抢劫,身上的碎银子被抢走,吃了些皮肉之苦,马友奇实在是不敢再行冒险,只得求助于合众国,他不想表明身份,却是发现,青州境内的已经有包括临淄在内的几个县镇被攻克,而无论是县、镇城市还是码头渡口等人口集中之处,都有合众国人马在招工,去青岛做工。
虽说马友奇身无所长,但却能说一口流利官话,能写会算,直接被一家工坊录取,吃着工坊给的米粮,坐着大车去了青岛,才是摆脱了前些日子的困境。
马友奇对合众国多少有些了解的,到了青岛,寻了个机会跑掉,直接去肃清委员会求见,此时负责肃清委员会的是合众国司法部部长何昌明,这也显示了这个机关的高规格,何昌明却是没有想到,如今大战未起,合众国与满清还未曾分出胜负,便是有人来投效了,他直接让人把马友奇请到了办公室。
“章丘县令?”何昌明听到这个不大不小的官,把黄清涯的信看了又看,不消多时,便是有人送来章丘的资料,整整一箱子资料,即便是章丘县令黄清涯的,便是有一指之厚,马友奇看得是面带冷汗,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对方已经把山东的资料收集的多么齐全了,不光有黄清涯的,他还在文件夹侧面挂着的标签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马友奇小心问道:“黄县令早有反正之志,但又恐家小不虞,因此想问问,新朝给他定的什么罪过,若是献出章丘县城和全县士绅,能否免罪。”
何昌明仔细看过黄清涯的资料,说道:“黄大人还真是个小心谨慎的官呢。”
马友奇擦了擦汗,心中暗暗赞叹真是一语中的,黄清涯谨慎惯了,当官这些年一直是在夹缝里求生存,朝廷、士绅和百姓,能周旋就周旋,能妥协就妥协,谁都不想得罪,何昌明道:“黄县令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依我来看,若是其主动投降,顶多服苦役十年,二十年内其与其直系家属不得做官,当然,若是愿意全家移民海外,譬如南华,那就是自由之身呀,若是到澳洲去,还能有恩赏呢。”
章一五零 需求
马友奇听了这话,心中稍稍放心了很多,如果黄清涯都是这般待遇的话,自己罪过还会给更小一些,不过他很快想起一件事,问道:“大......大人,这......我能看一下吗,只看最后一张。”
“放肆,这是你能看的?”一旁的书记官呵斥道。
“你想知道什么?”何昌明问道。
马友奇老实的把黄清涯这段时日帮着士绅转移财物和家人,以及在章丘县城发炮轰击陆军骑兵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不太确定黄清涯方才的罪行是否已经计算了这些,如果没有计算的话,如今再计算进去,又是什么惩罚呢?
何昌明笑了笑,示意书记官可以给他,马友奇小心翼翼的接过来看,发现最后一页详细的记录了他所担心的那件事,不光是黄清涯做了什么,就连自己是如何配合的,出的什么主意都是记录在案,他看了之后,又是庆幸又是害怕,庆幸的是黄清涯与自己的量刑大有操作空间,但担心的又是自己的案卷了,怕是也无从狡辩了。
实际上,马友奇和黄清涯这等小人物是无法理解合众国的情报搜集能力的,虽然从两广会战开始,合众国的重心一直在东南和两广,但对于江南、中原的情报投入可是一年比一年的增加,特别是在福建搞新朝科考大获成功之后,满清占领区的所有庶民地主都成为了合众国的耳目,更不要提还有商人阶层以及安全局派遣到满清占领区的密探。
“你此次前来,是想为自己和黄清涯谋一条生路的吧。”何昌明问道,这种事他见的多了,但眼前这位却是少见的,毕竟如今这个光景,满清与合众国还未曾分出胜负的。
到了这个时候,马友奇再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交代了,献出章丘、协助抓捕汉奸战犯、清剿士绅田亩钱粮,只要合众国需要什么,马友奇表示他与黄清涯就愿意为合众国做什么。
“说一下要求吧。”何昌明问道。
马友奇道:“在下与黄县令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我二人会为此尽全力,但无论成败,都要免我二人全家之罪,保我二人家财无虞。
只要得手,就要把我二人的家人护送到胶州或者青岛,若山东有变,当送往济州或者台湾。”说到这里,马友奇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这只是基本要求,若我二人在章丘之事中立下功劳,也请大人酌情旌奖,当然,在下与黄县令都不敢有非分之想,也请大人切勿误会。”
“你到是个实诚人。”何昌明笑了,这家伙是既要得到自己能得到的,还不想惹恼自己。
马友奇问:“那大人是答应了?”
何昌明笑道:“你的条件并不过分,我自然可以答应你,来人,去把武行武将军请来。”
不消多时,武行出现在了何昌明的面前,他身边还带着几个将校,脸上有些不耐烦,因为满清皇帝的亲征大军还没有赶到战场,未免清军怯懦不敢到青州大营来战,因此进入山东腹地作战的军队都是清军早已熟悉的番号,如今前线要求支援骑兵,武行便亲自返回胶州挑选人马,时间是很紧急的,何昌明所在的肃奸清算委员会根本与前线作战无关,他可不想浪费时间。
何昌明手里没有军用地图,随手打开了一张行政图,指了指上面的章丘,说道:“章丘县的黄清涯想要献城投降,将军以为对前线行动是否有用?”
武行本就是山东人,对本地地理早已是滚瓜烂熟,一听是章丘顿时来了兴致,如今的前线军队以高锋为首,与清军在青州大营对峙,而大量的骑兵则活动在青州大营周边,目的是封锁青州与外界的联系,因为满清援军迟迟未至,青州清军又龟缩不出,所以高锋下令组织规模较大的机动部队继续西进,除了袭扰更多的满清占领区,给北京的满清朝廷施以更大的政治压力,还为了破坏山东腹地的能够支援军事的各类资源,给满清援军造成更多的麻烦。
如今清军的形势是,北京的援军已经要南下支援了,同时来自西北地区的第二波援军也向运河西部集中,目的还是要与满清主力汇聚,武行率领的西进主力,还是为了震慑运河以西的清军。
但在山东腹地,士绅与满清官员配合,实行坚壁清野,进驻城市,而西进的大军又不能携带重武器,前线作战后勤不济,若是章丘能到手,便是把补给点向前移动了二百里,能让西进的骑兵更好的发挥作用,控制和袭扰更大的范围。
“若得章丘,我西进骑兵如鱼得水呀。”武行说道。
这个时候武行就已经看到了打扮特异的马友奇,于是问道:“你是章丘来的?”
马友奇对武行的大名可不陌生,连连点头,在武行的询问下,马友奇一五一十的把章丘的情况说了一遍,有多少兵勇,多少火炮,多少粮食,周边形势如何。
又听闻马友奇是来寻一条出路的,武行与何昌明私下商议之后,何昌明对马友奇说道:“武将军会派遣人送你回章丘,章丘左近的陆军将领曹禺也会得到命令,协助你们控制章丘,记着,一切听曹禺的命令即可。”
“那新朝能否........。”马友奇还是想谈谈条件的。
何昌明拿出一封信递给马友奇,说道:“一应条件都在里面了,这是我亲手所写,你与黄清涯见面后再行商议吧。”
四日后,章丘,朝香楼。
今日的朝香楼歌舞升平,章丘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是到了,官员、士绅、商贾,人人提着礼品前来参加宴会,见了黄清涯便是道喜:“恭喜老父母,贺喜老父母,他日高升,还会有一份心意送上。”
原来,就在昨日,一个消息就在章丘城里散播开来,说是派遣去青州大营的师爷马友奇回来了,不仅安然把一万三千两的军费送达军前,得到了总督张存仁的赞许,还见到了京城来的使者,说是总督要向朝廷保举黄清涯为知府,消息一出,各家又都接到了黄清涯的帖子,说是要在朝香楼庆贺,所以也就造就了现在的盛况。
见众人如此客套,黄清涯少有的豪爽,抓起酒杯就是满饮一杯,心里却是想着其他的事,他与曹禺约定把这些人聚集在朝香楼,一招鸿门宴一网打尽的,但如今时间过了,怎生还不见有动静,他现在不得嘴上感念皇恩浩荡,心里又骂着其十八代祖宗,着实尴尬。
不消多时,楼下一阵吵吵闹闹,很快就有人砸了桌椅板凳,酒桌上的人不禁有些愕然,如今章丘县的人物都聚拢在这里,谁还敢到这朝香楼也闹事呢?一个士绅子弟骂了一声,就要下去看个究竟,却不曾想,房门一开,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只见曹禺带了几十个披甲执锐的卫士进来,个个手里提着三五个首级,曹禺一挥手,百十个首级扔到了地上,竟然是堆了一个小山,比酒桌还要高,曹禺擦了擦脸上的血,随手抓起酒壶喝了一口,对吓得有些瘫软的黄清涯说道:“黄大人,事情办妥了,您愣着作甚?”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士绅问道。
曹禺拔出标志性的刺刀,插在了那士绅面前,笑道:“你说呢?”
“你们是......你们是东番岛夷!”那士绅骂道。
曹禺哈哈一笑,拦住要砍人的手下士兵,一拳把那老家伙砸晕,骂道:“别动不动玩刀子,你一刀子砍下去,这桌子菜不就浪费了嘛。”
那手下也是曹禺了老部下了,看了看满桌子的残羹冷炙,说道:“长官,您还让我们吃剩菜啊。”
黄清涯连忙起身:“不能,不能,诸位兄弟,下官这就让店家备菜,管保大家吃好。”
曹禺笑了:“做菜还需要点时间,先把这群孙子押到县衙里去,告诉弟兄们,分批来吃饭,管好城门,天亮了,挨个抄家!”
那些士兵应了一声,押送士绅下楼,楼下原本是与会者的护卫、家丁一流,如今却是都被砍杀在地,满地的尸体,竟然无处下脚,黄清涯闻着血腥气,看着满地血红,才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已经无法回头了。
一个夜晚,章丘城的主要道路已经被曹禺手下的士兵和县衙的衙役控制了,到了白天,挨个上门抄家,曹禺麾下本就有上千人,与马友奇一道又来了六百,又有黄清涯、马友奇的配合,抄家的效率非常高,控制了城门和街道,谁也跑不脱。
黄清涯昨晚便是回到了县衙,虽说他一家老小已经没事儿了,但昨晚看到的杀戮和血腥依旧让他腿肚子打哆嗦,久久不能平静,他一直把何昌明写的信当宝贝一样抱着,里面写明了,保护黄马两家家小私财平安,随着第一批抄家所得送往胶州暂且安置,另外各自赏白银五千两,如今目的达到了,黄清涯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
咚咚咚
忽然传来的敲门声让黄清涯吓得一激灵,他问道:“谁啊?”
“是我,师爷马友奇。”马友奇声音传来。
黄清涯赤脚跑过去,打开门拉着马友奇的手说道:“我的马兄啊,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师爷县令啊,快些进来吧,外面怎么样了,是不是杀成尸山血海了?”
马友奇笑了:“哪有,曹长官在抄家,又不是满门抄斩,从早上到现在,一个没杀呢。”
黄清涯道:“马兄,我这边妥当了,你也让家人收拾一下,让家里人先跟着去胶州吧,咱两再问问,什么时候能让咱们也走。”
马友奇安抚了两句,问道:“黄兄,这等好机会,你就不想再进一步了?”
“什么意思?”黄清涯问道。
马友奇说道:“这章丘县城,新朝也就用几个月,估摸着京城援军一到,也就该撤往青州了,可恰恰是这段时间正是你我二人的机会,你想,等这边抄家一完,城门放开,会如何?”
黄清涯道:“还用说,那位曹长官和快要赶到的武将军要以章丘为基地,四面出击啊。”
“我问的是百姓会如何?”马友奇提醒道。
黄清涯不假思索:“还如何,逃啊,不光是城里的,周边的怕是都要逃,不逃难道还要等满洲兵来砍头吗?”
如今的满清对战区的控制非常严格,如章丘这般,支持合众国的军事行动,若是被满清再得,屠杀是不可避免的,这一点在登莱、江南和东南都做过,老百姓都是知道的,但黄清涯转念一想,说道:“可若是百姓都逃走了,这章丘对新朝就没多大意义了。”
“所以我才说,这是咱们的机会啊。”马友奇笑着说道:“章丘城里人丁不下六万,周边还有几万人,实际上,新朝用兵,所需的不过是米面、冶铁、养马、蔬菜、洗刷等服务,别说十万人,有五千人服务也就是够了,黄兄,你我在章丘这些年,如何为新朝寻不得几千仆役、匠人呢?”
“这.......。”黄清涯还在犹豫。
马友奇道:“黄兄,我这次去胶州和青岛,眼见为实,现在的山东,新朝不缺兵,不缺钱,不缺粮,唯一缺的就是官员,特别是牧民理政的官员,你本就是章丘父母,手下又有衙役、幕僚等一干人,交通乡里,联络各处,你我联手,帮衬新朝一把,新朝见识了你我的能耐,将来未必不能谋得一官半职呀,难道黄兄真的想带着一家老小去海外过一辈子吗?
黄兄,你我都知天命的年纪了,拼了这把子老骨头,为后辈谋条出路不好吗?”
黄清涯点点头,除了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顾忌呢,他说道:“好,马兄,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马友奇压低声音:“曹长官说了,抄家三日,方可开城,这消息外人还不知道,咱们悄悄散播出去。”
“散播出去?”黄清涯不明白为什么得罪曹禺。
马友奇说道:“老百姓知道了这个消息,三天后肯定要去城门集合,那个时候,曹禺看到百姓要逃亡,以章丘为基地的计划要落空,那如何不求助你我呢,他求你我,总比你我去求他要好的多呀。”
章一五一 恩科
正如马友奇所计划的,随着消息在章丘县城里散播,城中百姓都知道了三日之后便是要开城的消息,而且与之一起传播的还有满洲大兵来了之后要屠杀的消息,而曹禺等人沉醉在抄家之中,竟然不得而知,一直到了第三日,几个城门口都聚集了成千上万的百姓,曹禺才是反应过来。
章丘是武行选定的前线补给基地,很快会有上万的骑兵聚集来,并且以此为基地,横扫周边,所谓基地,不仅要有粮食、物资更要有人,不然谁来为军队服务,曹禺本想驱散百姓,却是无法做到,老百姓都认定了待在城里是死路一条,如何劝说的住,曹禺却不是个迂腐的,为了达到目的,杀几个老百姓他也不在乎。
曹禺麾下的特遣营骑兵抓住人群中起哄的地痞流氓,连砍了几十个人头,但也仅仅是制止了百姓冲击城门的举动,老百姓索性一群人跪在地上,却是让曹禺完全没了办法,只得上县衙找黄清涯、马友奇二人求助。
这二人倒是早有准备,他们先是让衙役在城门处贴出告示,宣布明日开城,但是有一点,城内此时还在对汉奸、劣绅进行清算,为免有漏网之鱼逃出城外,或带走不法所得,所有出城的人都必须证明自己的身份和财产的合法来源,这一点可是难住了城里的老百姓,这银子和铜钱上又没有写名字,怎么才能证明自己的钱与那些士绅无关呢?
而第二份告示紧接着又是贴出,再过五日开城,届时便不再盘问和搜查了。
“谁让你们两个答应老百姓可以五天后离开的?老百姓若是都跑了,误了武将军的大事,你们两个担待的起吗?”曹禺将一张安民告示拍在黄清涯面前的桌子上,骂道。
虽说心里早有计较,但终究在这件事上还是算计了曹禺,黄清涯心虚之下,害怕的往后缩了缩,马友奇倒是淡定的很,劝说道:“曹长官请坐,莫要生气。”
给曹禺倒了一杯茶,马友奇解释道:“长官莫要生气,如今这形势,愚民愚妇都以为满洲兵来了之后会进行屠杀,所以多不敢在城里待了,长官且想,若是用强硬手段逼着老百姓待在城里,那就是一个大负担,驻军还得分出大量兵马来看管城门和城墙,而长官心里清楚,武将军此次来,是以本地为基地,攻杀四方的,待满清援军赶到,必然是要后撤,在青州与敌人决战的,到那个时候,骑兵上马便是能走,城里的百姓呢?
若满清真的报复,大兴杀戮,城内城外十万百姓必遭祸殃,纵然满清落得一个屠戮暴政的下场,那我新朝陆军呢,岂不是也被有心人攻讦不恤百姓吗,届时武将军和您该如何向上面交代呢?”
马友奇说的是有理有据,容不得曹禺怀疑,曹禺问道:“武将军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淄川,两三日便是能到,到时该如何交代呢?”
马友奇说道:“长官,支援万许兵马,可用不到十万人,若是操持得当,三五千人也就够了,留得许多人在这里,反倒是有诸多压力,长官若是信得过卑职与黄大人,可列下一个单子来,需要我们做什么,又需要什么物资和服务,我二人为您操持也就是了。”
曹禺狐疑的看了马友奇一眼,左思右想,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这么办了,他让人取来纸笔,把骑兵在外作战所需要的物资和服务类目写了下来,又生怕有所不足,派人去找了特遣营的军需官和后勤参谋来,而对于这二人来说,这些都是军校之中必学的科目,照本宣科,循规蹈矩的按照类目写便是了,只是未免出现意外,把物资数量增加了三成,以备不时之需。
而马友奇也是唤来几个老吏、奉行之类的人物,比对着单子开始谋划,看哪样东西能做到,哪样做不到,做到的需要什么人手,多少人手,马友奇与黄清涯也是参与其中,这七八人要么在章丘为官,要么是本地老人,对章丘及其周边极为熟悉,与许多合众国人一样,曹禺以为满清、朱明的行政体系都是落后的,今日在一旁看着这些人谋划商讨,登时感觉不凡,特别是那几个老吏,对章丘城内的事务如数家珍,着实让人佩服。
“曹长官,能否取肃奸名单和清算名录一看?”商讨到一半,黄清涯起身问道。
“你要这些做什么?”曹禺问道。
黄清涯解释道:“支前所需的物资和人手,若是不从士绅家中取用,便是要雇佣城内百姓,取用自士绅之家,无需分文不说,人手也可控制,若是雇佣百姓,那就不好弄了。”
曹禺一听也是,这几日他对士绅进行抄家清算,深深的感觉到一点,士绅家族不仅占据了本地最多的土地和财富,还掌握着本地的商业、技术,如果能够取用士绅之家,那不仅不用花钱,还可以强制用人,反正被用之人还没有脱掉汉奸的帽子,若是雇佣普通百姓,那就麻烦多了。
想通之后,曹禺让人取来名单和名录,几个人商讨之后,从中拣选了上千人,又列出许多名单来,黄清涯道:“曹长官,我等请支用银一万六千两,粮三千石,以此为筹,雇佣士绅之家不可得之人,购买租借不可得之物,名单在此。”
曹禺哪里知晓上面的谁是谁,反正需要的钱粮不及此次抄家所得的二十分之一,大手一挥,让人去办了,马友奇与众人商议之后,又拿出一份名单,上面有人名二十余个,马友奇道:“曹长官,这些人都是士绅或官家的奴仆、奉行之类,却已经被看押起来,需得您的命令才可以提调,其又有些手艺技术是旁人不可取代的,不知能否调用。”
“你要用便是留下用吧,告诉这些人,做的好,不仅可立功赎罪,还有厚赏,若敢耍花招,那就让其生不如死!”曹禺淡淡说道。
马友奇带人去了,曹禺身边的军需官说道:“长官,我看那名单上有个叫雷虎的人,却是章丘县衙的牢头,也是本地一恶霸,是个狠辣的家伙,这马友奇把他放在名单里,许是有私心吧。”
曹禺微微摇头:“强龙不压地头蛇,恶人得需恶人磨,让恶霸去管恶霸,才是好手段呢。”
北京,乾清宫。
布木布泰拿着金色头盔,递给了正在侍奉皇帝穿铠甲的太监,目光之中分外复杂,曾经,她不过是皇太极的庄妃,不止一次的侍奉自己的男人出征,如今自己的儿子穿上皇太极的战甲,她的心思却分外沉重。
“额娘,朕又不是第一次亲征,您就不要过多担心了。”福临扭头看到布木布泰满脸忧虑,劝说道。
布木布泰却是说道:“上一次.....做不得什么数。”
福临上一次出征还是十年前,合众国先打山东,后袭辽东,再战朝鲜,把整个渤海、黄海周边打了遍,当时福临还是个孩子,出征辽东,正赶上合众国撤军,白捡了一票战功,帮助其坐稳了皇位,如今南下再战山东,可不会再有十年前那等好运气了。
自从上次用一幅小像把皇帝从泥沼中拉出来,满朝上下都以为皇帝在此振作了,但实际上,福临也仅仅只是希望快些亲征,好对大清有个交代,失败了便是死在山东,成功了也好解脱,这段时日,他一直不理朝政,索尼等大臣问其,也不过敷衍了事,一应大事都由索尼等议政大臣去做了。
正准备着,索尼捧着一叠奏折走了进来,看到皇帝,跪在了他面前,说道:“皇上,这是今天的奏折。”
“今日朕便要出征了,吉时将至,哪里还有时间批阅呢。”福临随口说道。
索尼跪着说道:“是朝中部分满汉大臣请奏,说是明年是皇上亲政十年,希望皇上特开恩科。”
“明年的事情现在请奏,这是觉得朕活不到明年了吗?”福临冷笑问道。
索尼连忙叩头:“他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奴才听人说,朝中大臣以为,今年皇上亲征,明年必然得胜而归,那么明年既是亲政十年之喜,又有得胜凯旋之威,特开恩科,便可彰显我大清........。”
福临不耐烦的摇摇头:“好了,闭嘴吧。”
布木布泰问道:“索尼,都是些什么人上的书?”
索尼说道:“有豫亲王多尼、安亲王岳乐........。”
“汉臣里有谁?”布木布泰不等他说完,直接问道。
“有洪承畴、平西王吴三桂........。”索尼又说了几个名字,但说着说着,声音却是小了。
布木布泰看了看福临,脸有忧虑,又看索尼,似有后怕,她说道:“你们也感觉到有些不对了,对吗?”
“皇额娘的意思是?”福临本不想管这些,但总觉着哪里不对。
布木布泰说道:“这些人,要么曾经去过江南,要么现在就在江南,哼,自从吴三桂擒获朱明皇帝,汉人,特别是南方的汉人就越来越不安分了,若不是我大清与东番战事不休,也是该好好惩治一番了。”
索尼方才也是有所明白,听布木布泰点破,更是后怕:“皇上,太后,奴才不察,是奴才的失职,奴才该死!”
“该死不该死的,就不论了,索尼,朕以为,这是汉人的阴谋,你以为呢?”福临冷声问道。
索尼道:“皇上圣明,奴才以为,定然是有不法之人从中作祟,不然也不会这么些重臣亲王上奏,又是在这个节骨眼,就是准备趁皇上出征在即,浑水摸鱼呀。”
“浑水摸鱼,他们想做什么?”福临有些迟疑,问道。
索尼哪里知道,只得说:“奴才不知道,所以,奴才请皇上暂缓出征,容奴才几天,好查探个清楚........。”
“不行!”福临喝道。
皇帝亲征,哪有说改就改的,更不要提此时大军已经集结完毕,箭在弦上。布木布泰拿出一封密信递给了索尼,索尼接过来一看,信是安亲王写来的,说是江南官员和部分绿营将领逼迫其支持明年特开恩科之事,若是不附和,便有可能出现哗变、断饷之类的事情,索尼这才明白其中关键,若是朝廷不答应,在这个关键节点,就会有人搞事,西南的吴三桂、湖广的洪承畴,还有江南的那些家伙,哪个不是实权人物呢?
“奴才愚钝,请太后和皇上圣裁!”索尼只得告饶。
布木布泰说道:“开恩科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不知道那些汉人想借机搞什么,但有一点,只要我大清在战事中占据上风,便什么也不怕,这坐天下,可不是看谁的文章好,那是要看谁的刀把硬的。”
索尼听了这话,虽然倍感振奋,但转念一想,这意思不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嘛,先让皇帝出征,再勘恩科秘辛,伺机而动。
“那朝廷就只静观其变吗?”索尼小心的问道。
布木布泰摇摇头:“当然不能,手握实权的汉臣不能轻动,江南士绅文人也不好这时捕杀,但京城里的亲贵八旗却是跟着兴风作浪是为何,这个时候了,还有人为了蝇头小利,忘了祖宗,却是该好好收拾一番了。”
福临起身,说道:“朝中之事,一切仰仗额娘了,儿子......儿子去了。”
福临前往了大营,在鳌拜的护持下,骑上了战马,随着象征爱新觉罗家族的黄色大纛竖起,一阵阵号角声响彻这片天地,上三旗的护军,下五旗的满洲大军,护卫在了福临的身边,出城之后,汇聚了直隶的绿营新军、来自辽东的关外八旗、来自漠南漠北的外藩蒙古大军,一路西行,到了通州顺着运河南下。
“万岁!”
“万岁!”
军队呼喊声此起彼伏,这支汇聚了满清王朝老本的军队终于启程,在初冬的雾霾天气中,缓缓南下,从此也踏上了不归之路。
章一五二 间谍
章丘县衙
马友奇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稍微一活动,身子骨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看了看周边,几个书吏和七八个年轻军管还在鲸油灯下奋笔疾书,不时与旁边的人交流几句。
“这蹄铁还是用老工艺吧,我今日走访了所有的铁器作坊,他们从未打过这等样式的蹄铁,摸索流程怕是还需要小半个月的时间,不如还是用老工艺去打,先拿出货来给骑兵去用,一边制造一边摸索。”
“腰带的锁扣和一些易损件不拘泥于铜制件,用铁就行,但打磨的要求不许降低。”
“让运输队派遣四分之一的人跟着特遣营行动,扫荡周边的乡镇,也好征集牲口,不要总看着牛马一类,骡子、驴子等这些大牲口一并征集来,足数之后便是向后方送,胶州那边也缺少牲口,对了马车和牛车也一并抄来,普通百姓家的,就和买。”
黄清涯从门外走进来,看到依旧忙碌的人群,问一名少校军官:“长官,已经是......哦,晚上八点了,需要送夜宵来吗?”
那少校负责县衙与军队的联络工作,也主持这里的一切事物,说道:“算了,要紧的事物已经处置完了,让诸位先生们歇了吧,按规矩留下四个夜班的,明早跟早班的交接。”
黄清涯点点头,这才让众人下班,四个值班的人安排好,黄清涯与马友奇出了门,二人相视一眼,一道会后院去歇息,黄清涯边走边说:“早年只是听闻新朝军队甲械精良,船坚炮利,如今看来传闻倒也不全面,光是这后勤能力,便不是大清能做到的,同样是物资调配和统计,就算是兵部也比不得这里效率高。”
“这就是制度的力量呀。”马友奇赞叹道,见黄清涯不解,马友奇说道:“这也是跟长官们学的新词,其实他们也不是您以为的那般聪慧,而是在学校就学的这方面,把以前的经验总结成固定的流程,一步步的循规蹈矩,总归就不会错的。”
“看来咱们这点本事人家看不上眼咯。”黄清涯无奈摇头。
原本二人打算着合众国这边缺少行政官员,军队在此作战,后勤保障怕是要仰仗自己,可武行到了之后,送来三十多个年轻军官,立刻就把工作接手了过去,而且效率更高,速度更快,彻底让这二人傻了眼,如今这二人还能在县衙里办公,靠的是对本地的了解和本地人的影响力。
如今的县衙后院已经并非黄清涯家专属,一半成了前衙官员们的宿舍,还住进来了马友奇一家,黄清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屋,却是看到夫人刘氏在等待了,他随口问道:“你怎么还没休息,让人打盆热水来,老爷洗洗脚,解解乏。”
黄清涯坐在椅子上,闭眼假寐,听到有人走进来,把自己的鞋子脱了,往盆里放了放,问道:“老爷,烫吗?”
黄清涯睁开眼,看到是夫人刘氏蹲在地上,他说道:“何必夫人操劳,让下人来做也就是了。”
刘氏没有答话,默默的帮黄清涯洗了脚,擦干之后,老实的站在一边,黄清涯顿时感觉不对劲,自己的夫人何曾这般过,好像做错事一般,他问道:“夫人,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想安儿了?”
如今章丘只留了刘氏和几个下人照顾黄清涯,其余的家人都是去了青岛,黄清涯因此才有这一问,刘氏摇摇头,低着头,说道:“老爷......老爷,我做错事了。”
“什么事啊?”黄清涯警惕起来。
刘氏说道:“今天一早的时候,青园街的刘掌柜的夫人来了..........。”
黄清涯静静听着,那青园街的刘掌柜是刘氏的远亲,让其夫人来自然不是做女工和说闲话,是有人按这路子求上门来了,黄清涯拍拍刘氏的手,说道:“夫人,何故如此,如今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紧张了,别人求上门来,能帮就帮,不能帮就算了。”
黄清涯刚反正的时候,谨小慎微,除了陆军军官和马友奇,私下不接触任何人,生怕牵扯出什么坏事来,这些日子,他受武行的器重,后勤那边也离不开他,黄清涯也就不拘谨了,这些日子也有人上门来,有些想求他放被清算的人一条活路,有些却是想在衙门里谋个差事,和陆军拉近关系,还有就是一些商贾,想从军队采购里谋些份额。
这段时日,黄清涯是能帮就帮,不能帮的直接挑明,倒也乐在其中,但刘氏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有些后怕了:“老爷,这次求上门来的是刘清正。”
黄清涯听过这个名字,是那位刘掌柜的远亲,和自己夫人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前两年经过章丘的时候,还一块吃酒,只记得是一位诗文极佳的文人。
“他来做什么?”黄清涯警惕问道,他很清楚,合众国对读书人的芥蒂是很深的,这位刘清正遇到的麻烦他不一定能解决的了。
“原本我以为他在章丘挂住了脚,便让他进来候着老爷,但管家奉茶的时候,听到他与刘掌柜的夫人谈及大清,这厮竟然是济南知府的幕僚了,我这才知道闯了大祸了。”刘氏说着,已经开始流泪了。
“哎呀,你真糊涂啊,咱一家刚脱离魔窟,怎么又要跳进去了呢?”黄清涯大怒,刘氏更是害怕,跪在地上哭了起来,眼瞧着对面的厢房里进进出出的陆军的年轻军官,他连忙说:“你别哭了,惹人怀疑就全完了,得想个办法.......。”
“老爷,要不要去求一下马先生,许他有法子呢?”刘氏低声说道。
黄清涯听了这话,说道:“不可,若是被人看到,还以为我二人私下勾连要谋害新朝呢,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呢?”
想来想去,黄清涯索性一拍大腿:“不管了,先主动承认的好。”
他在原地转了两圈,说道:“夫人,你先去把那刘清正安排到仆人的房间里,别让他出来,便说这院子里人多嘴杂,到了后半夜我再见他,去吧。”
刘氏赶忙去了办了,待处置好,黄清涯叩响了曹禺的房门,把刘清正的事一五一十全部说了一遍,曹禺想了想,说道:“济南知府派人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想反正,派人来打打前站,就如同前些日子你派马先生去胶东一半,其二便是来当说客的,说服你为满清服务。”
黄清涯怕的就是后者,他腿一软,跪在地上,说道:“曹长官明鉴,我黄清涯已经重新做人了,如何还能再有二心,而且我家人私财都是去了胶东,无论如何也没这个胆量的啊。”
曹禺呵呵一笑:“黄大人起来说话,你这话我自然信得,不过你怎么也得见一见那刘清正,问清楚来由啊。”
黄清涯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遭,他思来想去,说道:“敢请曹长官秘密潜入老夫房内,旁听我与那刘贼对话,也好......也好有个见证。”
曹禺点点头,说道:“好,我带两个士兵一起进去,也能保你安全。”
黄清涯这才放心,调整了一下情绪,回到了自己房间,带曹禺和卫士准备妥帖之后,他让人请来那刘清正,不消多时,刘清正一副小厮打扮的模样出现在了房间里,想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黄清涯连忙拱手,说道:“刘兄,两年前兵仙台赏月一别后,让老朽好生惦念啊,这般见面,也是身不由己,刘兄可别怪罪。”
“不敢,不敢,学生不敢。”刘清正行礼之后,坐定。
黄清涯见仆人奉茶后,让其下去,轻声说道:“听贱内说,您在章丘遇到了麻烦,直说便是,老朽自当尽全力。”
刘清正却是未表明来意,而是说道:“黄公的家里住进了这些东番军士,想来东番对黄公很器重了。”
黄清涯叹息一声:“若说器重,老朽在那边也说的上话,若说不器重,却不似做县令时那般舒心了。”
“如今看来,传闻是真的了。”刘清正说道。
黄清涯不解,问道:“什么传闻?”
“传闻黄公是被师爷马友奇陷害,被捉了妻小,不得已从贼。”刘清正拱手说道。
黄清涯登时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刘氏刚解释完的时候,黄清涯就感慨,为什么这刘清正不找马友奇非得找到自己,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原来黄清涯虽说与马友奇一道反正,但在外操持的多是马友奇,黄清涯并不常露面,显然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传出了那等传闻。
但如今曹禺在一旁听着,他不敢多说,生怕惹了误会,只得摆摆手:“刘兄,往事不堪回首呀,不说了,您此次前来有何事?”
刘清正:“学生此次冒死前来,是劝黄公迷途知返的,如今我大清天子举全国之兵,星夜兼程,南征而来,等大军一到,东番岛夷定然是一击即溃,那时,黄公又如何自处呢?”
这个时候,黄清涯终于弄清楚刘清正的来意,说话也不再模棱两可,他说道:“如今我一家安危全攥在东番手中,如何敢妄为,就算老朽有这个意思,又能为大清做什么呢?
哎,刘兄许不知道,东番只有骑兵在此地,目的是骚扰周边州府,并无驻留之意,若真如刘兄所言,大清天子携全国之兵南下,怕是一入山东,此间岛夷便是要做鸟兽散了,老朽有心也是无力呀。”
“这么说,黄公是愿意迷途知返了?”刘清正面带欣喜之色。
黄清涯叹息一声:“老朽本就是被胁迫,只因事已至此,怕朝廷怪罪,才是为东番做事,如今为天子尽忠,如何不欣喜呢?”
刘清正暗道一声好,说道:“黄公却是还不曾知道,虽说援军还在直隶境内,但先锋早已进入山东,如今黄公为岛夷筹划粮草,定然知道岛夷骑兵踪迹,若能指引我大清先锋攻杀,那便是大功一件了。”
黄清涯脸上挂着激动的神色,心里却是忐忑,他与曹禺商量的时候,认为刘清正若是来策反自己,也应该让自己潜伏下来,等援军到了再发挥作用,却不曾想却是立时就要用的,眼前已经超出了预案,他倒是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继续套话。
“这么说,我大清精兵已经到了济南了,不知是哪位八旗亲贵领兵?”黄清涯问道。
“先锋由科尔沁的达尔罕率领,全是精锐骑兵,却是不曾进入济南,以免为东番所侦知,王爷派人联络济南,最终由学生来章丘,学生与黄公多有渊源,才受重用。”刘清正解释道。
黄清涯点点头,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最重要的就是问清楚达尔罕亲王那支军队的所在地点了,这位担任先锋的蒙古亲王想暗害章丘的陆军骑兵,反过来说,陆军何曾不想灭了这支前锋,给满清援军一个下马威呢?
想通了这一点,黄清涯旁敲侧击的问了,但刘清正却是巧妙避开了这个问题,黄清涯想了想,换了一种办法:“刘兄久不与东番岛夷对阵,不知其深浅呀,东番在章丘一带只有骑兵,来去自如,毫无规律可言,其又不远攻,因此便是老朽知道其去向,告知刘兄,刘兄再回济南告知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再告知达尔罕王爷,几番下来,怕是也失去了战机。不如刘兄先在这里安顿下来,老朽试着安插人手进岛夷骑兵队之中,如何?”
“何必这么麻烦,达尔罕王爷的骑兵已在近前,黄公取得消息,我便去报信,不消五日,便可重创贼兵,再光复章丘........。”刘清正拍着胸脯保证。
黄清涯压抑着心中激动:“这么说,刘兄知道达尔罕王爷所在了。”
刘清正道:“学生虽然不知道,但是有办法联络王爷,请黄公放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放心了。”曹禺忽然从里屋出来,大笑着说道,一挥手,两个卫士抓住了刘清正,曹禺拍拍黄清涯的肩膀,说道:“黄大人,辛苦了。”
黄清涯长出一口气:“应该的,应该的.......。”
章一五三 顺藤摸瓜
“黄清涯,你竟与东番算计老夫,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刘清正被两个卫士按在地上,兀自高声叫喊,这个时候,县衙后院的人都是被惊醒了,军官们从卧房之中冲出,个个手持军刺和手枪,闻声包围了黄清涯的屋子,而马友奇、黄清涯的家人也是偷偷来看。
大家看到曹禺带人捉了一个奴仆打扮的人,都是不解,曹禺挥挥手:“大家都回去吧,这里有我呢,特遣营和安全局的人做事,陆军就不要掺和了。”
陆军军官自然不会掺和这些事,那位负责的少校只是招了两个老练的宪兵来,说:“曹长官,这是我部的宪兵,安排在外面了,随您差遣。”
曹禺微微点头,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流程,一群军官散了,马友奇盘亘在周围,几番上来打探,都是被拦住了,刘清正也是被拉了下去。
曹禺随手扔掉一块破布,说道:“这厮看来并非死士愚忠之辈,倒是不怕他咬舌自尽了。”
黄清涯讷讷不敢说话,曹禺却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问道:“黄大人,你认为,我能从刘清正嘴里审讯出蒙古骑兵的所在地吗?或者说,他能不能配合我呢?”
“这........。”黄清涯似乎想起什么,抬起头,但犹豫片刻,说道:“长官,老朽不太清楚。”
曹禺知道黄清涯怕惹祸上身,但他方才犹豫的模样,分明是知道些什么,曹禺坐在了椅子上,见外面没有人了,才说:“黄大人,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刘清正为何找上你呢?”
黄清涯低着头摇晃着脑袋,曹禺呵呵一笑,说:“这样,你给我出个主意,我告诉你刘清正为何找上你,怎么样?
你得知道,这事落我手里,安全局是必然插手的,虽说今日你配合我捉住了刘清正,但也不能完全洗清嫌疑,就算不会因此被处罚,但对你一家的前途是有影响的,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儿子考虑考虑,听说他一门心思的考统战学堂的预科呢。”
黄清涯坐在椅子上,左思右想,神色极为矛盾,终究还是说道:“曹长官,青园街的刘掌柜家的长孙实际上是刘清正的私生子,早年刘掌柜的喝醉了硕果一次,刘清正为了这个孩子,想来也该识时务的。”
“你确定?”曹禺问道。
“确定!”黄清涯叹气说道,他一辈子谨小慎微,从来不做腌之事,今日算是破了一辈子的信条了。
曹禺点点头,心道这确实是一个好法子,他想了想,说道:“好,我记着了,这件事上,会记你一功的。”
黄清涯见曹禺要走,连忙问道:“长官,您方才说知道刘清正为何找上老朽........。”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找上你,但是我知道,为什么外面风传你是被合众国胁迫才不得已投靠的。”曹禺说道。
黄清涯也是纳闷,怎么外面会有这般传言的,纵然是因为自己谨小慎微,不出面做事,也不该如此啊,难道有人陷害?黄清涯想到这里,连忙问:“是谁陷害于我?”
曹禺神秘说道:“黄大人呀,交友不慎呐。”
说了这话,曹禺便是告退了,黄清涯愣在原地,思索着交友不慎四个字,忽然脑海里窜出一个总是笑对自己的老友,当他睁开眼,却见那个人就在自己面前,马友奇不知何时进来,满脸担忧的问道:“黄兄,发生了什么事?”
黄清涯心中怒意翻腾,若说有人陷害自己,也就是马友奇了,从反正开始,便是马友奇与自己一道来做的,这件事上,马友奇是出了更多力的,黄清涯不否认,但偏生合众国根本不论主从幕僚那一套,在将领们眼里,自己这个县令和马友奇这个师爷根本没有任何区别,这才让马友奇后来居上,若是自己被陷害出了事,岂不是章丘之事,全都是马友奇的功劳了,黄清涯按下怒火,说道:“机密之事,不敢相告,马兄莫要再问了。”
马友奇强忍下心中的疑惑,劝说道:“也罢,黄兄受惊了,好好歇息吧,明日去万行镇筹措牲口,便还是我代您去吧。”
“又要抢夺我的功劳,偏生事事你在前露脸!”黄清涯心中暗骂,但脸上却是如常:“马兄,这段时日你辛苦了,留在县衙督领这里的事务吧,万行镇我也去过几次,路比你熟,还是我去吧。”
章丘县衙里的刑具是现成的,曹禺把刘清正往大牢里一扔,挨个介绍了刑具,刘清正便不似在县衙里那般坚决了,眼瞧着这位养尊处优的读书人双腿抖搂个不停,曹禺直接吓唬道:“这次黄清涯算是保住了一家性命,但是你刘清正可是害了青园街刘掌柜一家,窝藏汉奸的罪名定下来,怕是得有几颗人头落地呀,来人,查问清楚了吗,刘掌柜家都是谁知道刘清正的存在。”
“回长官的话,刘掌柜一家多半是知道的,但刘掌柜说是其长孙主使的,他长孙却是不承认”手下说道。
曹禺貌似随意的问道:“长孙?多大了?”
“十七。”
曹禺道:“嗯,十七了,是个读过书的,估摸着有骨气有傲气,还对鞑子皇帝忠心呢,拉这里来,用这里的刑具过一遍,先打个皮开肉绽,招不招的再说。”
刘清正听到这里,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声喊道:“上官,我招了,我招了,我可就那一个儿子呀,若是打死了,刘家香火就断了。”
刘清正不过是个读书人,哪里能抗的住曹禺的审讯,直接招供了,原来这家伙也不知道蒙古骑兵所处的位置,只是知道就在附近不远,而他进入章丘就是想说服黄清涯配合蒙古骑兵的行动,夺取这个失守的腹地城市,如果成功,就会告知潜藏在章丘附近村落的一小队蒙古人,让其去通风报信。
曹禺这才肯定,那潜藏在左近的蒙古小队定然是知道大队人马所在位置了,于是立刻派遣人去侦查,特遣营的人对这类伪装侦查再熟悉不过,扮做收山货的商人去了那个村落,潜伏侦查才发现只有五个人,而且那些蒙古人也是扮做商贾的,手下只有两匹马,其余都是驮运货物的驴和骡子。
特遣营的士兵一个突袭便是拿住了所有人,各类刑罚打上了身,才是弄清楚了清军前锋的身份。
清军前锋是科尔沁的达尔罕王爷,名为满珠习礼,是皇太后布木布泰的弟弟,福临的亲舅舅,科尔沁作为后族,在这个时候自然出力颇多,只是满清主力军队都在江南岳乐麾下效力,此次福临率军南下,京城的八旗和关外八旗凑起来才不过三万余,再加上北方一些新军绿营,加起来也不过五万,其余的绿营都是架子货,比团练乡勇强不到哪里去,自然要向蒙古求兵。
这一次,几乎所有的外藩蒙古都必须派遣兵马随征,与以前派人南下征战不同,如今的蒙古各部是满清麾下的主要力量,各部出了至少四万兵马,其中大半是骑兵,如今规模,蒙古各部已经不满足于被满洲亲贵领兵,给人当炮灰使了,提升外藩蒙古在军中的实际地位便是必可避免的,为了减少矛盾,选择外藩中最亲近的科尔沁部落也就成了必然,所以五十多岁的满珠习礼便是挂帅出征,率领先锋率先进入山东境内。
满珠习礼率领一万五千兵顺着运河南下,将大纛立在了运河以西,表面上是要整训中原绿营兵,以待主力,实际上其率领六千精兵继续南下,在东平一带秘密渡过运河,绕行泰安,进入到了济南境内,图谋章丘。
按理说,满清是不可能不忌惮章丘左近活动的上万陆军骑兵的,放着任何一位满洲或者汉将来领兵,必然是步步为营,但满珠习礼出身高贵,从未与合众**队交战过,不知道深浅,才有了轻兵冒进的计划,曹禺虽然弄清楚了对手的计划,但却遇到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时间。
满珠习礼一共给了刘清正十天的时间,这段时间内若是能劝说章丘的人反正也就罢了,若是劝说不到,他便直接率军直扑章丘,刘清正潜入章丘,曹禺捕捉刘清正,再到拷问了蒙古人,已经耗费了六日的时间,剩下的四天,可不够武行麾下的骑兵聚集的,要知道,此时武行麾下的骑兵在济南和德州之间行动,返回章丘也得要五天时间。
曹禺点验了麾下兵马,聚拢了其他营伍,合计也只有一千多骑兵,这些人凭借火器和城墙,守住章丘城不算什么,但曹禺却不是个安分的家伙,在他眼里,满珠习礼哪里是什么达尔罕王爷,那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军功呀。
“武将军已经派遣东方旅返回支援了,但至少还有四日才能赶到,但蒙古鞑子两天后就要攻城,伏击是做不到了。”第一批支援来的是曹禺的老相识,骠骑兵营的巴特,他恰巧轮战回章丘休整,给曹禺带来了一些人马,也带回了武行的命令。
曹禺带着巴特来到了蒙古骑兵的藏身之地,位于章丘东南山区的一座山谷之中,名为古树谷,山谷外有一条河流流淌而过,因为地形平摊,河流摊开了好宽的河谷,附近的几个村落要么被蒙古骑兵屠了,要么被驱赶了,曹禺的手下找到了几个藏起来的村民,问过才知道,不少村民被捉去山谷,为蒙古骑兵放马养马去了。
“却也不能让满珠习礼打到章丘去,武将军在德州一带缴获不少,若是被满珠习礼拦腰截断,那损失就大了,若是再让运河以西的清军得到消息,怕是要夹击咱们。”曹禺说道。
“这样的话,只能把这股子骑兵拖延在此了。”巴特说道。
“怎么拖延?”曹禺问道。
巴特说道:“我刚才问过那几个新抓的俘虏,这古树谷里只有一个寺庙里有两口井,也就够人饮用的,这次满珠习礼虽说只带来了六千兵,但不少骑兵是双马,马匹就是过万了,每天下午的时候,都是少量骑兵和村民到河滩来饮马,若是能把这些马驱散了,没了马的蒙古兵就跟没了腿脚一样的。”
曹禺摇摇头,指着河滩说道:“昨晚派人测过了,河水有三尺深,虽说河底没有淤泥,但骑兵是冲杀不过去的,这已经是初冬了,水冰渣凉,士兵们淌水过河,怕是要冻出个好歹来。”
二人商议着,就看到山谷了一片马匹嘶鸣的声音,只见一片片卸了马鞍的战马缓步走了出来,只有百十个人驱赶着,蒙古人选此作为藏身之地也是精心的,山谷前的小河既是防御的屏障,也是方便饮马,百十个人堵住两头,便不会有遗失的。
巴特拿着望远镜仔细看着,忽然笑了:“曹兄,我们过不去,让马匹过来也就是了。”
“它们这群畜生怎么会听我们的指挥呢?”曹禺不解。
巴特笑了:“你看那匹马,就是那匹红枣马。”
曹禺顺着巴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一匹极为壮硕的红枣马,身子已经搭在了一匹马身上,正在配种,曹禺不敢相信,把望远镜调整到最远,真的就看到了那长长的马鞭。
“这怎么可能,清军之中怎么还有儿马(公马)?”曹禺万分不信,再看其他,发现这种情况并不在少数,其中至少三分之一是没有骟过的儿马。
要知道,合众国所有的军马,要么是母马,要么是骟了的公马,断然不会有没骟的公马在行列之中,一来是避免公马发情,影响作战,二来没骟的公马性子太烈,难以驾驭。
巴特咧嘴笑了笑:“这算什么,你们汉人的大豪杰,关二爷的赤兔马不就是没骟过的儿马嘛。”
这曹禺自然清楚,别说关羽的赤兔马,古今中外的那些名将爱用的烈马,一般都是公马,但那只是少数现象。
巴特见曹禺皱眉,说道:“好了好了,不瞒你了,说实话吧,我这骠骑兵营刚组建的时候,胯下战马也多是没骟的儿马,只是后来随着永宁大马、济州军马等战马的输入,才是变成了这个模样。”
巴特的骠骑兵营用的战马更接近于蒙古马,但实际上也是杂交的,只是更倾向于蒙古马的品相,耐粗饲,耐力好,而且肩高也比一般蒙古马要高一些,达到一米四。
“这是为什么呢?”曹禺问道。
“儿马速度快,爆发力强,力量也足。这才能在作战中占据上风,刚组建的时候,我们的作战用马是儿马,备用马和驮马是骟过的,相信眼前的蒙古骑兵也是如此!”巴特说道,见曹禺依旧狐疑,他又解释道:“曹兄,你要知道,在与合众国对阵之前,我们蒙古人只需要一把弯刀和一件棉甲以及弓箭一副便是可以横行天下呢,可与合众国骑兵对阵之后,没有枪械是上不得战场的,弯刀只适合乱战而不适合冲锋,眼前的蒙古骑兵加了铁盔、锁甲、火绳枪等用具,比以往多了三五十斤的重量,还要面对和骠骑兵、胸甲骑兵阵列冲锋的场面,需要爆发力更强,速度更快的战马,他们又没有永宁大马和济州马,手里能堪用的,也就只有儿马了。”
实际上,蒙古骑兵用儿马的原因比巴特知道的还要复杂,更重要的原因是合众国与满清的作战对草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大量蒙古骑兵和掌握牧马、骟马的匠人被调遣到南方参战,而蒙古人如今还处于游牧而非定牧状态,缺乏照顾骟马的条件和技术,导致越来越多的马匹不骟了。
曹禺却是不管这些,他说道:“既然儿马那么多,咱们就为它们搞个美人,哦,美马计,把这些儿马骗过来,如你所说,这些儿马才是作战的主力,如果能骗过来,那就万事大吉了。”
章一五四 母马计
“好计策,但是我营里的战马多是骟马,可诱惑不得,还是得从你营里调遣马匹。”巴特笑呵呵的说到。
巴特的骠骑兵营的情况与清军一样,骠骑兵装备复杂,也是需要战马有好体力,用骟马也是不得已。
倒是曹禺的特遣营,有不少漂亮的牝马做战马。曹禺却是摇摇头:“你当是以为牝马就可以了?”
巴特想了想,不解其意,曹禺说到:“若是把牝马撒出去,若是唤不回来,岂不是肉包子打狗了。”
巴特一拍大腿,感觉还真是这个道理,虽说一些骑兵与战马混熟了,一吹口哨便是可以回身,但是战场上,成千上万的马匹,声音驳杂,还如何处置呢。
曹禺却是拍拍巴特的肩膀,说到:“老兄,有空多看看正经书,别跟满洲鞑子似的,以为看过三国、西游记便是可以上阵打仗了。”
巴特瞥了他一眼,嘟囔了几句,他最嫌恶的便是上课和看书,若不是如此,也不能立下如此战功还是个小小的少校。
曹禺找来几个人,连夜去通知章丘,命令黄清涯把章丘大营里的马匹挑选一批送来军前效力。
章丘作为陆军在山东腹地的后勤基地,不仅为陆军骑兵提供各类物资支援,也存储和看管陆军缴获清算所得,大营里不仅有抓来的俘虏和汉奸,还有大量的马骡牲口,这些牲口多是抄家所得,公母老幼都有,而曹禺要的就是带幼马的母马。
黄清涯带人亲自挑选,一天半的功夫便是送来了三百多匹母马还有大小幼崽近四百。
曹禺与巴特在古树谷外观察了这段时日,也是发现清军的马夫往往把公马与母马分开来放饮,自然也是为了管理方便,不然大量马匹发情,可不是百十个人能拉开的。
找到了规律的曹禺在母马到了的当天傍晚时分,天色暗沉的时候放了马,那些母马早晨吃食中放了很多盐巴,中午也没有喂水,被人带着从上游渡河,一放开便是撒着欢的去河边河水去了,天色暗沉,曹禺让人一批一批的放,离开的较远,清军马夫没有发现,母马群成功混入其中,等到夕阳下,大量公马交配的时候,清军马夫才是反应过来。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局面已经是控制不住了,此时巴特接到讯号,把嗷嗷待哺的仔马拉到了河边不远,仔马早就饿了大半天了,发出嗷嗷的声音,小河边的母马纷纷往回跑,连带着大量的清军公马也跟着跑过了河,寒冬的天气,马夫也是不愿意下水,被蒙古兵用马刀逼着过河牵马,一阵的忙活,也是拦不住。
山谷里的蒙古兵得到消息,很快发现了蹊跷之处,清军大营里有公马不错,但是绝对没有仔马,那些仔马是从哪里来的,为何恰巧还在河对岸呢。
一个蒙古将领暴怒之下连杀了几个负责看管的蒙古兵,让其渡河去查看,同时命令先把河边的战马先归拢到山谷之中。
眼瞧着计策已经玩不下去,见清军开始收拢马群,曹禺立刻命令埋伏在河边的士兵开火,燧发枪直接瞄准了马群就是一轮齐射,还士兵用手臼炮往马群里射了几发榴弹,惹的马匹大乱,四散而逃,又是临近夜晚,谁也控制不住。
骤然遭遇袭击的清军登时大乱,
又是到了天色将暗的时候,清军很本能的选择了收缩回营,说白了,常年呆在草原上,以肉和奶制品为食物的蒙古士兵很多都有夜盲症,而主帅满珠习礼也清楚,附近上百里都没有大清的主力军队,敌情未明的情况下,满珠习礼着实没有冒险的资格。
清军的马匹被惊的四处乱跑,当夜晚真的降临的时候,巴特亲自带了几十个人潜伏过河,袭杀出营寻马的蒙古兵和马夫,另外就是牵引马匹过河,而在河对岸,曹禺也带着士兵和随军的马夫寻找已经渡河的战马,一个夜晚,光是寻到的战马就超过了四千匹,其中过半是蒙古骑兵倚重的儿马。
白天再来的时候,满珠习礼多次派遣斥候渡河侦查,摸清敌人的情况,到了中午,便是组织精锐的军队在上游浅滩处渡河进攻,特遣营和骠骑兵营几番伏击,但蒙古兵人数太多,到了下午的时候,曹禺便是下令撤退,带着几千匹马一路撤退回了章丘。
到了这个时候,满珠习礼进退失据,进攻吧,自己的行踪已经完全暴露了,撤退吧,无功而返又难以接受,犹豫之际还是武行率领的精锐骑兵帮他下了决心,满珠习礼派遣的斥候的得知了合众国陆军骑兵主力已经返回章丘的消息,满珠习礼只得下令撤退。
武行率领的骑兵汇合了曹禺、巴特的营伍之后,重新回到了那座古树谷,入眼所及全是隆起的山脉,这里就是山东腹地泰山山脉的余脉,风从北面吹来,山峦在南面,古树谷已经成了雪窝子,里面已经一片狼藉,除了烧毁的营帐和粮草,还有就是被杀的本地农夫,更可气的是,北风正烈,卷起一阵阵的雪花,武行就是山东人,他知道,那是酷冷的寒风把北面高处的雪刮了下来,一场大雪正从北向南横扫而来。
侦查骑兵已经散了出去,原本应该中午就回来的,却因为一场大雪耽搁了,骑兵们只能下马,在附近几个无人的村子里,或者自己支起帐篷躲避风雪,一直到了半夜时分侦查的骑兵才是回来,在地图上,标注出了几个发现敌骑踪迹的地方,然而,根据标注的位置信息,可以看出,敌人骑兵似乎分了两拨走的,一路向南进入山林,一路向西直接去了济南府城,武行本就没有睡找来麾下所有校级以上军官,说道:“诸位,眼下这个光景,敌人给我们整了个疑兵之计,这两路里肯定有一路是主力,你们认为哪一路是呢?”
武行麾下都是身经百战的校官,相互看了看,巴特率先说道:“将军,定然是进山的一路是主力,虽说一路向西到济南,都是平原,适合敌骑兵逃窜,但也适合我们骑兵追击,以我们骑兵马力和速度上的优势,想不打一仗进入济南府是肯定不行的,可只要打起来,没了战斗用马的他们是铁定打不过的,自然不可能向西走。”
“可......南下可是深山老林,又是大雪天气,他们进了山,还能出来吗?”一名脸色白皙的瘦小军官问道,这人也是一支特遣营的主官,只是原先隶属于东南战区的。
巴特笑了笑:“陈长官可不要以为这些是那些被北京城的繁华迷了眼睛的满洲兵,实话告诉诸位,这些都是草原上刚出来的汉子,陈长官是南方人,不知道草原冬天的苦楚,眼下这冰冷,在草原根本不算什么。”
武行听了二人的见解,问向一旁不说话的曹禺:“曹禺,你以为呢?”
“根据侦查兵带来的消息,往西的骑兵数量得有六千多,属下以为,这骑兵六千多是假,但六千多马匹却不是假的,我以为,蒙古人定然是让少部分人牵着大部分马向西,大部分人带着口粮进了山,去了泰安方向,也就是原路撤回去。”曹禺说道。
武行问:“那你也支持向南进山追击了?”
曹禺摇摇头:“属下以为,咱们也应该分兵去追,但不要进山,如今大雪封山,贸然进入恐有风险,不如绕行博山、莱芜方向,到泰安方向去堵截,若是好运,清军受风雪阻碍,或许可以把清军主力堵在泰山山脉之中。
而另外一个方向也是派兵去追,几千个蒙古兵不容小觑,六千匹好马也是好大一笔财富呀,若是追杀得当,兴许可以都捉住,而向西追的骑兵若是得手,也在济南南下,去东平一带,想来若是蒙古兵冲出山林,也是要在那里渡河的。”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呀。”当即有老成的说道。
巴特与曹禺相互看看,曹禺说:“武将军,属下愿意和巴特一起向西追击,只需一千骑兵也就是了。”
武行点点头,说道:“不管怎么说,上天给了咱们一个机会,是得要抓住的,曹禺、巴特,你二人率领本部骑兵向西追,我亲自率主力大队绕莱芜下泰安,陈琦,你让你的龙骑兵下马,点验部分章丘本地的丁庄,徒步进山追击,记住,你这路无需深入,堵截清军不得反顾就是。”
众人齐声应是,就此散会,曹禺和巴特二人回了自己的营伍,点了兵马要了粮草,便是直扑济南去了,此时已经下了大雪,地上的痕迹早已不在了,好在章丘到济南不远,且有方便的官道,巴特率领少量骑兵在前面散开,以防伏击,曹禺率领大队紧随其后。
官道上铺了厚厚的白雪,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彩,照在白雪皑皑的地面上,显得阴森恐怖,而夜里行军的骑兵,因为裹着大袍子,肃穆不语,像极了西方所说的亡灵骑士,这支军队连夜追杀,又是连续打熬了几天,早已困倦,很多骑兵军官打马在前,士兵们抓住长官的马尾巴,亦步亦趋,不少人从马上摔下来,摔成了重伤,而追了半个晚上,非但没有看到敌人踪迹,询问官道两侧的百姓,也无人看到有大队人马过去。
好在巴特已经带人打探清楚了敌人行踪,原来过了章丘境,蒙古骑兵便是下了官道,沿着山脉外延前进,目的仍然是济南,但巴特亲自打探之下,这支骑兵的数量仍然不少,足有两千骑,考虑到其人均三匹马,特遣营和骠骑营根本围歼不得,但济南近在咫尺,一口一口的吃,吃不了两次,大队就是逃入了城中。
“曹兄,我有个法子,我营里不少蒙古人,辫子语言是现成的,再穿上几件皮革烂衣,去诓骗济南守军,如何?”巴特问道。
曹禺摇摇头:“不可,这法子咱们用了二十多年了,清军早已习惯了,非严格检查是入不得城,骗是肯定骗不得了。”
巴特嘿嘿一笑:“就是让他识破的。”
曹禺一拍大腿,暗道巴特这个家伙阴招够多,让其去办了,巴特点了一百多个骑兵,换上破袄烂羊皮,直奔了济南府城,当天中午便是赶到了,直接用蒙古语表明自己是蒙古科尔沁部达尔罕王爷麾下,让守军开门。
守军要求验明正身,巴特立刻便是开骂,装模作样拿出了令牌,就是不放在城门上吊下的吊篮里,呵斥让其派官员下城,到底是守军不敢得罪蒙古人,派了一文一武两个官员还有翻译,巴特二话不说,砍了这些人的脑袋,惹得城门之上铳炮齐发,巴特带人拨马便是离开了。
到了傍晚,蒙古骑兵大队赶到,令其开门,吃了亏的守城总兵立刻开火,打死了蒙古兵上百人,蒙古人直接被打了个懵圈,还想联络,曹禺也带领大队杀到,蒙古兵进不得济南城,只有南下,曹禺和巴特各率精锐追杀,不时攻击,来去如风,等到这些蒙古骑兵到了运河边得到接应的时候,已经不剩三分之一,马匹也是损失了大半。
且说武行率领主力近四千骑兵绕行南下,却不似曹禺巴特二人连夜出发,第二天天亮才是大队人马南下,一路沿着山峦向南,行了三日,到了莱芜境内,风已经完全停了,而斥候来报,在泰山山脉南延抓住了蒙古兵的前锋,蒙古兵大队人马已经在大雪封山之前走出了山脉,且和泰安城的守军联络上,不日将要进城休整。
武行命令大队缓慢前进,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抢时间,而是要在蒙古兵主力出了山,尚未进城的这段时间发动突袭,若不然,清军退缩回山和进入泰安城,都是丧失战机,等了一整天,清军才是出山,而此时北风吹拂,大地坚硬,泰安城周边地形适合冲杀,在蒙古兵大队出现在平原之上的时候,陆军的骑兵在铜号的激励下冲了出去,马刀如林,砍杀四处乱窜的蒙古兵。
章一五五 暴风雨
十一月中旬,临清州。
已经是寒冬天气,北风冷冽如刀刃,天地为砧板,万物众生惨做鱼肉,任凭宰割,十一月的山东已经连续下了三次大雪,第四场下来,天上地下都是一片银白之色,目光所及之处,少有炊烟。
临清、济南和青州,已经是满清王朝进行这场大决战三个重要节点,满清顺治皇帝亲征的十万大军抵达临清便是正式进入了这方战场,十万大军自一个半月前从北京出发,一路南下,几番遇雪,都是未曾停下脚步。
进入临清境内,清军进入作战状态,士兵披甲,长矛弓箭与甲叶相互撞击,金石碰撞声中,随军的喇嘛高声诵经唱佛,无论满洲还是蒙古将士,经过此间都是高唱阿弥陀佛,发愿祈福,祈祷平安,祈祷胜利,实际上,因为暴雪的原因,地面上积了有两尺的雪,一些地方甚至没过膝盖,马匹行进艰难,陆军不得已停了袭扰的计划,除了派遣侦查骑兵进行侦查,便是掩护章丘的最后一部分物资后撤。
临清因为靠近运河,四方商贾云集,本就是繁华所在,这些年满清依仗漕运,这里人丁依旧兴旺,曹禺裹着羊皮袄子,出现在了运河边一间四层酒楼之上,在这里可以看到远处正在安置的清军。
一个月前,曹禺和巴特追着科尔沁的蒙古骑兵砍杀,又是立下大功,连着上一次,已经成了上校,因为陆军的骑兵依旧在扩编,曹禺的特遣营加上另外一支独立的骑兵营,两个营伍为骨干,新组了一个骑兵旅,此间还在青岛一带训练,因为暴雪天气,原定的袭扰清军进军的计划取消,就连巴特的骠骑兵营也是拆成了分队形式作战。
无论将来天气如何,曹禺麾下的营伍在扩编,也只能是参与明年的决战了,训练有专门的教官,加入进来的新兵也都是有基础的,曹禺原本可以像其他两个新训旅的上校一样惬意的在青岛过个好年,但出身特遣营的他又被安全局的老上司征调走,来到了临清。
安全局的情报人员虽然干练,但总归不是行伍出身,侦查清军这等要务,还需要有曹禺这等老丘八参与。
这酒楼属于制高点,安全局的人老早就包下一个包厢,安排了监视的人,曹禺进了房间,里面点着炭火,颇为温暖,负责这块的人是曹禺的老相识,见曹禺进来,笑道:“老曹,快把袄脱了吧,全是雪,一会融了你这袄就要成冰坨了。”
曹禺直接脱了羊皮袄子,抓起热茶喝了两口,问道:“老雷,查清楚那些异样的骑兵了吗?”
“查清楚了,有漠北来的喀尔喀三部的,也有漠西来的卫拉特人,喀尔喀是老对手了,咱这边倒也摸的清楚,倒是那些卫拉特人,从未接触过。”老雷笑呵呵的说道。
曹禺微微点头,这些年他们所在的北洋战区打交道的蒙古人要么是蒙古八旗,要么是外藩蒙古,这个时候,外藩蒙古还都是漠南各部的,但是永宁行政区的军队却是没少与漠北喀尔喀打交道,既有商贸关系,也打过仗,漠北虽然谈不上满清的外藩,但也是上过贡的属国了,倒是漠西的卫拉特人,非常陌生。
“卫拉特人有多少。装备怎么样?”曹禺皱眉问道。
“咱们在兵部安插的内线说卫拉特各部凑了八千骑兵来,实际上至少有一万三,至于装备,喀尔喀和卫拉特都是穷逼样子,连他娘的铁锅和盐巴都抢,在清军营里,就没有瞧得起的,卫拉特人的马和甲都很差,但他们之中有火器,主要是火绳枪,想来是与西面贸易所得。”老雷随口答到。
曹禺这才放下心来,他拍了拍正在值岗的年轻人,那人从望远镜让开了位置,这巨大的望远镜是从海军那里淘换来的,一般用在主力舰望岗的,虽然巨大笨重,但是看的够远,视野也够大。
曹禺瞄准了清军营地中央观察,那是安插着满清皇帝的大纛,也是中军所在,周边驻扎的全是满洲八旗,尤其是上三旗的驻扎的近便,相比其他见识过的清军营伍,满清中军所在的地方很有秩序,帐篷布置的也是有板有眼的,老雷说道:“北京城那边的崽子总是说满洲兵如今不比刚进关的时候,没了血性和斗志,上不得阵了,我看也不尽如此,看营帐看军威,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那倒也不一定。”满洲兵整体作战能力下降是有目共睹的,曹禺这等老行伍更是清楚,二十年前,几十个满洲白甲能追着上千明军砍,而这几年,满洲兵与陆军进行肉搏战已经非常罕见了,满洲兵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不如父辈能拼杀了,他们给自己找的理由是不愿意去撞合众国陆军的枪林弹雨。
“你看上三旗的马!”曹禺见老友不解,笑着说道。
老雷呵呵一笑,他早就听说了曹禺在章丘使了一招母马计,赚了蒙古人几千好马,立下大功,半开玩笑的说道:“老兄,在您的‘提醒’下,我已经收集了满洲兵的马匹搭配,与蒙古人一样,用儿马去弥补与我们之间的战马差距。”
“谁让你看马鞭了,看马的颜色!”曹禺说道。
老雷早就看过了,又看了一眼,说道:“很正常啊,枣红马、黄膘马、白马、‘老鼠皮’、栗兔褐、栗花........。”
老雷和曹禺如今地位都不低了,在如今的合众国,军内军外都爱养马,以元老为代表的上流阶层也是嗜马如命,他自然对马匹很熟悉,可谓如数家珍。
曹禺见他一口气说了十几个花色,问道:“老哥可看到黑马了吗?青马?”
“没有,还是以枣红和白马为主。”老雷老实的说道,他扭头又问:“这有什么讲究吗?”
曹禺笑道:“当然有,满洲那边视枣红、白色和黄色马匹为祥瑞,皇室宗亲出巡和祭祖,使用马匹多让太仆寺准备着三种颜色,而黑马和青马主凶,一般上阵使用,如今满洲皇帝可是出征,营中却多祥马而无战马,你说他们的战斗力是否下降了呢?
满洲八旗的能耐先不说,单是这勇气早已被我们的前辈用二十年时间打没了。”
“这么说.......你觉得清军年前不会进军青州大营了?”老雷问道。
曹禺笑了:“我可没有这么说。”
如今安全局最想要搞清楚的就是清军是在临清休整,还是去青州大营,说到底,整个山东也就只有这两个地方可以供给这么大规模的军队,临清有运河结冰之前截留下来的秋粮和漕粮,而青州早有预备,至于其他城市,包括济南在内,因为陆军骑兵的大规模骚扰,也仅仅是婴城自守,至少秋粮是没有收获的。
老雷说道:“依着你说,满洲兵已经是没了胆色,还不是能不去青州就不去啊,对了,许你还不知道,清廷派遣使者向合众国求和了。”
“哦,有这事儿?”曹禺确实不知道这一点。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从六月到现在,打了五个月了,虽说满清弄不清楚我们的确切实力,但光是数一数番号就能知道个大概,更何况,元首出现在胶东,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满清希望和合众国划江而治!”老雷充满了神秘兮兮。
曹禺对这些消息根本不感兴趣,他舒服的坐在软凳子上,说道:“不提这个,不过我可以确定,清军不会在临清久留,几天内就会出发前往青州的。”
“为什么?”老雷不敢相信,他以为至少会休整一段时间,至少等天气晴好之后,过了年再去也不无可能。
曹禺道:“当然是因为天气,眼下这个天气虽然恶劣,不适合骑兵打仗,但却不妨碍军队行军,抓些壮丁清了官道,大军沿着官道走也就是了,可若是等雪化了再走,就要面对合众国数万铁骑,老兄,这一路过去几百里,骑兵袭扰之下,至少也得扒清军一层皮呀,不如现在走,天气恶寒,又有大雪。”
老雷笑了笑:“罢了,我不管这些了,这里的事是要交给你的,等清军到了青州,你也能回去复命咯。”
说着,老雷已经拿出了公文,竟然是交接的,曹禺拿来一看,上面清楚写着,目前的事务由自己一力承担,待清军进驻青州,再返胶东领军。曹禺不解:“老兄,你犯了什么错不成?这山东将要决战,你在本地多年,怎么会调你走呢?”
与曹禺不同,老雷是安全局安置在山东的暗桩,也就是潜伏,是有过硬的身份的,这样的暗桩可是不多,曹禺想了想,还记得老雷是十年前就潜伏了,似乎是江南某个士绅的倒插门女婿,老丈人在江南颇具才名,若不是早些年就有合作,早已知晓他身份,也不会派遣自己来。
老雷笑了笑:“没法子,上峰的命令,让我回江宁去,有重要任务,你也知道我老丈人,哎,这次清廷开了恩科,我估摸和这有关系。”
青岛。
“临清那边送来的确定消息,清军十一月十二日便是开拔,只在临清休整了四天,一天行进六十里,清军也是玩命了。”统帅部的作战会议室里,高锋亲自带着情报来到了李明勋的面前,报告清军的动向。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左不过是借着天气恶劣,强行军以避我军袭扰罢了。”
“那是否派兵阻截呢?”高锋问道。
高锋所说的阻截是指的进入青州之后的事情,毕竟章丘这个据点已经废弃了,如今的天气确实恶劣。但在青州府周边,陆军占了好几个城市,从淄川到青州这段路,是可以有所作为的,那个时候,雪总该停了。
“算了吧,天太冷了,不值当为了些蝇头小利去让骑兵冒险。”李明勋摆摆手,原本他是真的计划一口一口的吃清军的,但入冬以来,这个计划逐渐打破,不光是突如其来的几场暴风雪,还有陆军本身的问题。
当初北洋战区扩军的时候,就已经未雨绸缪,其中首要便是多选择北方士兵,可合众国国民团体中,来自北方的人口本来就不多,更何况,军官总不能有所限定吧。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北洋战区军队中有大量的朝鲜人。
但是即便如此,也是不行的,因为控制区的问题,朝鲜士兵也多来自南部,那里的天气与江南类似,而北洋战区大量驻屯在济州,那里更不用说了,几年也未必下一次雪,导致的结果就是大军进驻山东之后,严寒导致大量军人得病,特别是军官。
人的问题还好说,战马问题是无法解决的,这一个月的暴风雪就让北洋战区的战马倒毙了近十分之一,要知道,这可是在装备完善准备充分的军马厩之中,那些在外作战的战马损失率更高。
高锋道:“属下也是这般想的,派遣的几波人马回报,清军摆出了乌龟阵,就是防备着骑兵冲击,想来咱们把骑兵派遣出去,也占卜了多大便宜。”
两个人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是没了心思,正当要散会的时候,裴成义却是站起来,如今他已经升任军长,以永宁来的一师两旅组建了第六军,裴成义说道:“总归不能让清军就这么得逞吧。”
“你有何高见?”李明勋问道。
裴成义说:“阁下,这酷寒天,我们受不了,清军也不好受,情报上不是说,每次清军拔营,都要留下一地的尸体吗,我们若是想法子让他们在野地里多呆几日,岂不是能让其损失更多吗?”
李明勋自然知道这些,漠北、漠西、漠南来的蒙古各部虽然不怕苦寒,但却经不住关内各类疾病的折磨,而绿营各部因为军需物资少,装备差,酷寒也杀伤其不少,更不要提那些随军的啊哈奴才了,有些连棉衣都没有,在野地里待的时间越长,死的越多。
“办法!”李明勋敲了敲桌子。
裴成义到:“阁下,我们不是缴获了很多蒙古马吗?本地也收缴了不少骡子,把这些畜生拴在一起,由少量骑兵牵引着,游荡在清军阵列周边,清军自然踟蹰不前呀。”
章一五六 龚鼎孳
李明勋听了这话,微微一愣,继而说道:“好法子呀,好法子,高锋,让前线的人安排去做。”
高锋点头:“是,我这便去安排。”
一群将校随即出了会议室,李明勋捏了捏自己的额头,感觉有些累了,他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却是看到何文希坐在椅子上无聊的摆弄着李明勋办公桌上一件根雕,李明勋随口问道:“什么时候到的啊?”
何文希正愣神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起身见了礼,笑道:“五天前就到了,先在登州看了一眼才来的青岛。”
李明勋坐在办公桌后,打量了一下这个已经几年没见的属下,叹息说道:“文希都有皱纹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何文希与现在执掌合众国东南之地的何文瑞是堂兄弟,与何文瑞早早就进入行政机构做事不同,何文希却是一直在外交系统内打转转,但何文希却有一点是何文瑞比不得的,他是侍从室出身,年轻的时候就是侍从室主任,一直代表李明勋在外行事,开拓南洋的时候,何文希立了大功,继而代表合众国前往欧洲,一手操办了合众国驻扎欧洲的外事机构,返回之后,也是以特使身份巡视合众国在外的殖民地和行政区,连年的奔波劳累也让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有了老态。
如今合众国登临大陆,天翻地覆之时,李明勋又把何文希从外交系统拽到身边,执掌安全局这一强力的情报机构。
何文希受命时间不短,但却是第一次来北方,见李明勋感慨,他笑道:“阁下,我们的事业正在紧要关头,文希可不敢老呀。”
李明勋也是笑了,到底是自己身边人,说话就是随意,他叫来了侍从官,让人准备些饭菜,待会二人一起吃便餐,吩咐完了才是问:“满清求和的事怎样了。”
李明勋也是这几日才听说这件事,原以为清廷是派了一支使团来,却不曾想只是派了几个满洲奴才来试探的,李明勋直接把这件事交给了安全局的人来办理,何文希虽说知道的比较晚,但是来的时候还是做了功课的,他说道:“顺治是想试探一下我们的底线,但是战场上没有分出胜负,和谈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顺治也只是派了几个不要紧的人。”
“谈一谈倒是没什么,也能借机试探一把,但还是要秘密进行,不然会让南面很多人有其他想法。”李明勋沉声说道。
何文希知道李明勋的顾忌,所谓南边人也不只是西南的朱明,还有合众国内部的一些势力,如今战事正酣,靡费颇多,国内有些人已经遭不住了,若是知道消息,怕是要借机生事。
“我们不能和那些奴才谈,所以让其派个‘人’来,您猜猜他们准备派谁来?”何文希笑着问道。
李明勋微微摇头,何文希道:“是龚鼎孳那个老东西!”
“龚鼎孳?”李明勋眼睛瞪大,道:“这可是一条大鱼。”
“是啊,用来谈判可惜了,这狗东西最应该站在法庭上接受审判!”何文希道。
龚鼎孳确实是一条大鱼,与钱谦益一样号称江左三大家之一,是江南士绅的代表,只是这个家伙却是一个恬不知耻的,原是朱明的臣子,李自成打下北京投降了顺朝,满清入关又是投降了满清,绝对的三姓家奴,原本其因为失节丧操,为汉人所不齿,清人所蔑视,满清笑话他是‘明朝罪人,流贼御史’,但入仕满清之后,龚鼎孳却又有了文名,一方面保护明朝遗民,文人学士,也曾经为民请命,对贫寒学士倾力相助,在如今的汉官阶层里也很有影响,可以说,士绅阶层和文人士大夫的无耻在其身上展露无疑,这可是比侯方域更好的靶子。
“你准备怎么做?”李明勋有了兴趣。
何文希道:“简单,这本是秘密谈判,清廷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知晓其人员名单,清廷也有意隐藏此事,龚鼎孳自然是要秘密前来的,抓住机会,擒获他,就当擒获一个寻常的汉奸官员........。”
“嗯,办法不错,满清也只能吃一个哑巴亏!”李明勋道,在打击江南文人士绅方面,李明勋向来是不遗余力,若不是这些人本来就脏,只需要揭穿其虚伪的脸皮即可,李明勋说不得要多让人泼脏水的,他想了想,说:“我记得龚鼎孳的原配夫人似乎耻与之为伍,这两个人若是对簿公堂,那可真是发人深省,让人知道江南士绅的众叛亲离呀。”
何文希点点头,他想了想,说道:“那夫人似乎是童氏,曾被朱明封为孺人,是一个顶有操行贤节的人,也曾公开拒绝满清的封赏,确实是有得用之处,此间应当在龚鼎孳老家,我会派人去请的,不过........说道龚鼎孳的夫人,估摸此间他秘密前来,或许还会带现在的夫人,那位一品诰命!”
李明勋微微点头,知道何文希为何犹豫,其实龚鼎孳被选为秘密谈判代表,他也是知道其中奥秘的,满清与合众国一开始就是死敌,而谈判还是将就熟人熟脸的,偏生满清内部的满洲、蒙古等族已经被认定为被驱逐的‘鞑虏’,而汉官阶层也是要被清算的汉奸,临时又找不到信得过的文人,要说与合众国这边有渊源的,还是要看龚鼎孳,因为其现在的夫人顾横波当年在江南与李明勋的如夫人李香君是熟稔的。
“一并拘了,勿让人知!”李明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何文希微微点头,他知道这不合乎合众国的律法,但安全局做的事就不会考虑合法不合法,只看有利和无利。
况且,顾横波也不是什么好玩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女人当年恬不知耻,北上接受满清诰命的时候,就已经被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诸城。
“哎!”龚鼎孳一声叹息,伸手推开了一座小院的木门,积雪之下隐隐可见倒卧的两具尸体,进了房门,却是看到一个衣衫不存的女人死在了床上,龚鼎孳越发觉得冷,他很不想在这死了人的房间里宿下,但是这个小村子只有十几间房子,其余都是被火烧了。
“作孽呀,东番人作孽啊!”顾横波披着风衣走进来,看到尸体,兀自说道。
龚鼎孳挥挥手,让扮做贩货郎的手下过来,吩咐道:“把尸体处置了,再弄些吃食来,先烧些水!”
说罢,他揽着顾横波去了一旁的客厅,这里没有死人,手下捡来砖头堆砌了一个火塘,点了火,用的就是拆下的木板,烧的噼里啪啦,却是烟尘很重,顾横波一介女子,咳嗽起来,龚鼎孳满眼不舍:“辛苦夫人了。”
“老爷哪里话,为了老爷,奴什么都做得。”顾横波的脑袋搭在了龚鼎孳的肩头,龚鼎孳更是不舍,呵斥道:“怎么还没有热水送来,这寒冷天,夫人如何受得。”
手下走了过来跪在地上:“大人稍候,热水需待一会,奴才寻遍了所有的院子都是看不到铁锅和铁壶,只能清洗了一个陶瓮来烧水。”
龚鼎孳脸色顿时黑了,顾横波问:“竟找不到一件铁器吗?”
“那倒不是,铁锹镰刀一类的还在。”手下跪在那里,老实的说道。
顾横波看向龚鼎孳,脸色完全阴冷下去,从青州出来,为了掩人耳目,一路向南行,绕行南面前往胶州,顾横波与龚鼎孳见过了太多的残酷,龚鼎孳一直告诉顾横波,那些被杀的村民,被掠的镇甸都是东番岛夷所为,而方才听了这个奴才的话,顾横波知道,这很有可能是清军干的。
因为只有那些草原来上的蒙古人才会掳掠铁锅这类用具,而那些死人身上的棉衣也是多被扒走了。
“老爷,不再这里宿了,咱们再往前走走,就要进入胶州境内了。”顾横波小心说道,他们一行六十多人,扮做的是商队,若是碰到那些无法无天的蒙古人,可是要倒霉,毕竟龚鼎孳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
龚鼎孳看了看没有黑的天,叹息一声,问过向导,才知道前面二十多里才有镇子,如今灰白的天气,那是又要下雪了,龚鼎孳一咬牙,说道:“好,就听夫人的,来人,启程,到了前面有人的镇子再行歇息。”
在龚鼎孳的吩咐下,全队启程,队伍里六十多人,其中五十人是一小队护卫,其余都是龚鼎孳的家奴或者幕僚,护卫的头儿是一个满洲章京,名为哈萨尔,哈萨尔点验了兵马,顺着山路一直往东北方向走,虽说还未曾下雪,但是前些时日下过的雪没有化,路面上铺着厚厚的白雪,挡住了所有痕迹,行了一个时辰,天色便是黑了,骑兵们要来回侦查,最是疲惫,不少人已经俯身在了马匹上,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崎岖的山路上,队形变的弯弯曲曲,哈萨尔却是知道此时睡不得,敌情暂且不论,光是从马上摔下去,就能摔半死,他走在前面引路,拿着几个从那个村子里找到的辣椒,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出了丘陵地带,眼瞧着前面出现了一片灯火,队伍里的人兴奋起来,但哈萨尔似乎感觉到了有些不对,似乎有马蹄声,哈萨尔取出弓箭,几乎同一时刻,一排骑兵已经出现在了他视野之内,哈萨尔来不及反击,只听嗖嗖的颇风声,他赶忙趴下身子。
凄厉的惨叫声惊醒了所有人,哈萨尔大声喊着:“散开,散开。”
现在他已经顾不得保护龚鼎孳了,因为他已经看到敌骑已经开始向两翼散开,包围而来,一个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不许用枪,敌人没有披甲,用重箭,杀了所有反击的人。”
“有人跑了,巴特,你领人追,一个不许放过,看准了再杀,不要伤了目标。”
能追随哈萨尔出来的都是满洲八旗里百里挑一的勇士,但因为要伪装成商人,故而未曾披甲,此间便是成为了最大的弱点,他们的对手却是披甲的骠骑兵,壮硕的战马上,骑兵都是戴铁盔,披重甲,只有延后和面孔才遮挡不住,而且数量极多,数百人打着唿哨已经散开,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包围过来。
马蹄之下,积雪混杂着泥土四处乱溅,当高举马刀的骠骑兵横扫而过的之后,原本白如宣纸一般的地面上混杂了一片黑影,像极了泼下的墨色,鲜血流淌为其点缀,哈萨尔麾下的士兵被杀光之后,形成了一片水墨画。
巴特已经追逃敌而去,眼瞧着那七八骑里有一人身着狐皮,衣帽华贵,而他牵着一匹小马,马上那人穿着白色的风衣,侧坐在马匹上,身量纤弱,定然是一个女的,巴特知道那二人肯定是目标冲杀上去,他只带了四个人,但敌人却未曾反抗,都是纵马逃命,有些直接摔下马。
毫无阻拦之下,巴特一把抓住了那狐皮男人的缰绳,两匹马都是停下来,掀开二人的风帽,果然一男一女,与画像七八分像,巴特喝问:“龚鼎孳,顾横波!”
“正.....正是我夫妇二人.......。”龚鼎孳老实回答。
巴特重重点头,高声喝道:“曹禺,抓住目标了。”
曹禺的声音传来:“其余的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虽说这般下了命令,但龚鼎孳的家奴和幕僚已经下马求饶,骠骑兵终究受军法所辖制,一直都是不敢妄行杀戮,曹禺走来,问:“为何还没有清理干净?”
一想巴特等人的身份,终究不如自己的特遣营便宜,这些人不敢杀,他却毫无顾忌,抽出手枪打死一个,又把巴特的两把手枪拿来,挨个枪毙,那些跪在地上的幕僚吓得四处乱窜,巴特叹息一声,骠骑兵们借下燧发枪,射杀完毕。
“老夫是大清皇帝派遣........。”龚鼎孳以为自己也会被杀,连忙表明身份。
谁知曹禺抓起佩刀一刀柄砸在了他的嘴巴上,喝道:“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