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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六七 灭清限明

    “为什么?我们明明还有足够的兵力和战争资源。”乌穆攥着拳头问道。

    “乌穆,你不要做那个拿着锤子的小孩子哟。”李明勋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乌穆是个乞列迷人,从李明勋开拓奴儿干都司的时候就追随了李明勋,那个时候,李明勋还是他的主人,二人的关系也很亲近,乌穆也知道李明勋这句话的意思,他依旧记得李明勋给他讲过的一个小故事,就是一个小男孩拥有一把锤子,他会拿着这把锤子敲敲打打,以至于到最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用这把锤子来解决。

    “如果我们在浙南与清军的大规模消耗没有多么大的意义,同样的资源和兵力,我们完全可以去做更重要的事情,比如消化目前的胜利果实。”李明勋说道。

    实际上,当初在中明盟军作战会议上做出西南防守东南出击的战略之后,国内是举国欢庆,认为合众国终于迎来的实力跃升的重要机会,本质上,这没有错,通过东南攻势,合众国在一年之内人口就翻了一番就是明证,可惜的是无论是军队还是国民亦或者坐在台北办公室里进行决策的议员们都过于乐观了,他们弄错了这场战争的本质,这不是改朝换代,而是彻彻底底的阶级斗争。

    在中国的历史上,改朝换代几乎是一种样板戏式的战争,新势力在一次决定性的战争中展现出足够的实力,然后承认旧体制中的特权阶层的固有利益,并且与他们合作去分旧势力的利益,在战争层面会出现‘传檄而定’,在治理层面则会出现‘万民归心’,但在合众国与满清的战争中,这两种局面都不会出现,原因在于,合众国力图建立一种新的秩序,就要打破就有的秩序,清理所有,至少绝大部分的特权阶层。

    进行简单的对比就可以发现其中的区别,如果是郑藩取得了福建之战的胜利,不仅立刻导致周边地区大规模的归附,还会迅速确立本地的秩序,收缴税款,扩军备战,但合众国不同,只有合众**队控制的地方,才能属于合众国,至于秩序更是免谈,至少在现在,永历十二年的九月中旬,福建已经光复近半年,士绅仍然盘踞在地方进行抵抗,合众国事实上控制了城市罢了,而福建行政长官区向统帅部提交的资料,即便在宣布免税去今年以前全部欠税,今年按照合众国的税率水平进行收税,税收缴纳仍然过低,夏税仅仅收了不到五分之一,正在收的秋税也不过超过一半。

    按照治理潮州府的经验,至少需要两年到三年的时候,合众国才能完全控制地方,收缴税款,这就是目前进行的光复战争与以往战争的不同,过往,合众国出入大陆,‘且战且退’,只有用兵成本,而无治理成本,也不过短暂治理过登莱与潮州三府罢了,而福建光复后,治理成本迅速上升,目前来说,收缴的税款完全比不上支出的治理成本,唯一庆幸的是,在光复福建的过程中,合众国抄家清算了城市内的大批士绅家族,所获良多,所以入不敷出的情况很掩盖了过去,但不可否认的是,合众国遇到乐‘消化困难症’,吃下一个省很容易,但是消化一个省就难了。

    这也就是李明勋要求东南战区控制战斗规模的原因之一,其实李明勋很不想打这一仗,如果多尼率领的北方援军去西南就更好了,这样合众国就能先消化福建,再慢慢蚕食,可惜天不遂人愿,满清要南下福建,打仗是避免不了了,只能控制规模。

    只要规模控制住,投入的资源和兵力都会降低,东南战区可以完全抽调出兵力来,帮助福建行政长官区快速清理东南的一切反动势力,迅速建立起属于合众国的秩序,与清军大战一场是多投入少产出,而回身清扫福建,那是少投入多产出,高下立判。

    乌穆考虑了一会,说道:“如果按照您的要求,那我只需要在衢州到仙霞关布置少量兵力,迟滞消耗就可以了,另外在温州布置部分军队威胁对方的侧翼,这样就能抽出一个主力师和两万义从军或者治安军来横扫盘踞福建的士绅力量。”

    李明勋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二人骑马出了衢州城市,李明勋说道:“防守与消耗日后东南战区的主要战争模式了,你前往不要冒进,要一步一步的来。”

    “防守?”乌穆颇有些诧异。

    李明勋问:“你知道在去年的昆明最高作战会议上,定国为什么会无条件的支持我吗?”

    “肯定不是因为你们两个的关系。”乌穆道。

    李明勋点点头:“当然,我们两人融洽的关系只是润滑剂罢了,真正让定国妥协的是另外一个计划,即开战北洋。”

    昆明会议的基调就是西南大明藩镇防守牵制清军主力,而合众国在其他方向打开局面,实际上对合众国最有利的根本不是东南开战,而是在北洋开战,合众国完全可以在满清兵力薄弱的地方攻城略地,但关键就在于,这对于西南各藩镇太残酷了,最坏的局面甚至是西南覆灭,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清军回师,合众国退出北方,西南藩镇做大,可以说,无论哪一种都是李明勋不想看到的,因此他选择妥协,在东南开战。

    妥协虽是妥协,但却是最佳的结果,目前来看,西南东南都稳住了局面,满清已经把大部分兵力和资源投入到了南方战场,而且凭借体量优势维持了在东南和西南的全面进攻,但是这种局面仅仅也就维持这个秋冬季罢了。

    “西南目前两广与云南都在,双方都精疲力竭,而东南,多尼也是最后一波,撑过了这个冬季,谁手里有机动兵力,谁手里有战争资源,谁就有主动权,你说,谁有呢?”李明勋问。

    “当然是我们!”乌穆说道。

    当然,掌握主动权的就是合众国,因为也只有合众国在明年之后还会有余力去做其他事情,这一次大规模的南方会战,可以说,明清双方都用了全力,只有合众国没有,而李明勋的目的就是在北方打开局面,所以在闽浙一线,尽可能节约战争资源。

    这场会战,李明勋不仅算计了满清,同样也算计了盟友,西南藩镇。长久以来,合众国支持西南三藩的目的就是让其在西南方向牵制满清,这是西南三藩的任务,也是唯一的任务,乌穆作为东南战区司令,是不了解全局的,但是李明勋了解,负责任的讲,以两广会战之后积攒的资源,如果再把北洋战区和海外兵力调遣到东南,李明勋有把握歼灭至少击溃多尼支援后形成的这支满清东南重兵集团,把浙江全境和长江以南,满清江南省最为富庶的地方一口吞下。

    但这并不符合合众国的根本利益,满清东南一失必然导致西南崩溃,从而导致明国藩镇做大,那个时候,西南各藩就是脱缰的野马,再也不受李明勋控制了,他苦心孤诣的吞并计划也会荡然无存,如果出现三足鼎立的格局,那又将会是一场灾难。

    所以,联明抗清是实力不济时候的无奈之举,现在实力上升之后,便是要灭清而限明,限制藩镇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将其拘束一隅之地,藩地越少,实力越弱,这就是现实。

    这也就是李明勋限制东南战区在浙南战争规模的第二个原因,北方来的这支援军很强,如果不控制战争规模,战争烈度就上升,真的要到东南两大重兵集团决一生死的时候,就真的尴尬了,败是一败涂地,胜则联盟分裂。

    “您还真是下了一盘大棋。”乌穆不无崇拜的说道。

    李明勋笑了笑:“大棋?呵呵,不过是想尽善尽美罢了。”

    二人一路骑行,除了衢州沿着衢江顺流而下,衢州盆地的上游,也就是衢州一带,尚且还不够宽阔,小块平缓的地方如珠串一样构成了构成了主要的地貌,但是前出之后,到了龙游一带,地形便是平坦了许多,而二人一路前行,也遇到了来往合众国骑兵,其中一支便是李明勋刚刚带来战场的骠骑兵营,这支骑兵穿着金色花边的制服和紫色排扣的披风,威风八面。

    骠骑兵本质上依旧是轻骑兵,主要的武器是马刀,欧洲的骠骑兵主要执行侦查、搜索和追杀任务,合众国的骠骑兵也是如此,但合众国骠骑兵的装备与欧洲同行完全不同。

    中国骠骑兵骑乘的是固定了血系的杂交马,这种马匹由上等的蒙古马和欧洲名马杂交而来,因为培育地点在济州岛,因此又被称之为济州军马,济州军马的血系中,蒙古血统占了上风,因此看起来不如合众国骑兵部队的那些马匹高大,济州军马的平均肩高在一米四二左右,因为蒙古血系占据上风,所以比其他的杂交马更耐粗饲,耐力也不错,持续作战能力优秀,这支骠骑兵营中的士卒也是通过各种途径招募来的,其中人数最多的就是蒙古人,他们也是中国目前最出色的雇佣兵。

    骠骑兵营除了标准配备的马刀之外,最主要的武器是骑弓和箭,至于手枪之类的,属于自行配置,而在甲胄方面,骠骑兵内衬一层锁子甲,外面则是皮甲,显然,骠骑兵都是骑射技艺娴熟的精锐。

    巴特是骠骑兵营的一个连长,他是一名漠北牧民,属于车臣汗部,生活在蒙古人的母亲河克鲁伦河旁边,自幼弓马娴熟,车臣汗部是与合众国最先接触的漠北部落,很快双方就建立起了走私贸易,所谓走私也仅仅是一个说法,漠北那种地方,根本没有人来查,巴特护送一支运羊皮的车队前往呼玛尔,一身功夫被看中,受雇入伍,辗转来到了江南锦绣之地。

    在巴特的眼里,除了热一些,这里与故乡没有什么区别,他把麾下八十多名骑兵分成两拨,一波人在前面横队展开,搜索前进,而他率领主力以两行纵队方式跟进,这样,除了能搜索刚打面积,还更加安全,巴特的骑兵连很快遭遇了袭击,埋伏在无人村庄里的清军骑兵对散开的骑兵打了一轮齐射,打死了三个骑兵,然后便是逃走了,清军只有三十多骑,但他们最大的依仗是合众国骑兵不敢追,合众国的骑兵,无论是重骑兵还是轻骑兵,都擅自战阵,最害怕的便是这类小鬼战斗。

    可惜的是,巴特的骠骑兵并不害怕,巴特一声口哨,骑兵分开两翼追杀了上去,巴特口中含着三根箭矢,骑马快速奔跑,坐下的济州军马拥有比蒙古马更强大的爆发力,不足半刻钟便是追上,巴特骑马驰射,每次拉弓,便是有一人落马,从未失手,巴特率骑兵一连追杀十余里,这支伏击的骑兵无一人逃跑,而骠骑兵仅仅损失了三名士兵和两匹好马。

    最后一名骑兵是与巴特肉搏战时被他用马刀斩杀的,待下马掀开那人脑袋上的铁盔,巴特看到了一张与自己类似的脸,蜡黄的服色,细长的眼睛,还有那杂乱的辫子,巴特感慨道:“没想到是我族的汉子,今生投错了主子,下辈子好好选。”

    乌穆和李明勋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乌穆脸色颇有些玩味:“这些年光顾着和火器打交道了,倒是忘了骑射的功夫,若说侦查与搜索,小分队打仗,骑射还是跑不了的。”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表现很好。”乌穆对巴特说道。

    “我叫巴特。”巴特说道。

    乌穆笑了笑:“好,我记住你的名字了,你会得到应有的赏赐的,好好干,或许你也能成为一名将军。”

    “我只是一个牧奴的儿子。”巴特说道。

    李明勋指了指乌穆的脑袋:“巧了,他也是。”

章六八 北伐江南

    这个时候,俘虏堆里,有一个俘虏竟然大哭起来,随即遭到了身边同伴的呵斥,继而是争吵,骠骑兵用刀背砸了几下,才是稳住了局面,李明勋看了那哭泣的俘虏一眼,一抬手,巴特把他拉了过来,摘掉这俘虏的铁盔和盔甲,李明勋发现这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士兵,他嘴巴上软软绒毛和那双并不是非常粗糙的手显示他的年龄在十五到十六岁之间,这年轻的蒙古士兵已经看出李明勋和乌穆是大人物,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用蒙古语说着什么。

    “清军的人力已经紧张到这种程度了吗,这样的士兵也要送上战场。”李明勋问道。

    巴特回答道:“长官,我不知道,但是这几年在永宁和山东,我们经常能遇到这样的对手,而且越来越频繁。”

    李明勋见这个蒙古士兵磕头磕的厉害,还不断与身后那个训斥他的中年军官争吵,颇为不解,问道:“他在说什么?”

    巴特听了一会,解释道:“长官,这个年轻人叫桑巴,是镶蓝旗蒙古一个马甲,责骂他的人是他的佐领,桑巴指责佐领欺骗了他,桑巴说,佐领带他来南方之前,说好的只在绿营后面督战,不会真的上战场,现在却被我们俘虏,还会被砍头,所以就吵了起来,桑巴在祈求您能饶恕他的性命。”

    正解释着,那佐领忽然暴起伤人,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扑过去砸桑巴的脑袋,砸的是满头流血,巴特的人连忙上前拉开,巴特的技艺很娴熟,扭断了佐领的手臂,没有伤及他的性命。

    “他似乎会说汉语?”在佐领伤人之前,李明勋恍然听到桑巴说了几句戴罪立功之类的话。

    巴特连忙问了几句,说道:“是的,桑巴的母亲就是汉军旗的一个汉人女人,所以会说一些汉语,长官,方才桑巴说希望戴罪立功,他有一个秘密告诉您,希望您能饶了他性命,所以这个佐领就气急了。”

    李明勋随手指了指满头是血的桑巴:“巴特,你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很快,巴特搞清楚了一切,并且把桑巴带到了营帐之中,原来,桑巴所在的骑兵队是在金衢盆地中鏖战的清军骑兵队中的佼佼者,而他们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掩护七八个‘西夷贵种’,而那些金发碧眼的家伙也被称之为外邦观察使,李明勋品味了这个词,又问了问那些所谓的观察使平日的做派,便是明白了过来,那可能就是外军的战地观察团。

    桑巴出示了证据,是一把银质的刀叉餐具,是他偷窃自一个叫做罗伯特的精奇尼哈番,也就是罗伯特子爵的,对于这些外邦观察使的来历,桑巴并不清楚,只是知道是泰西贵种,但巴特让桑巴学几句罗伯特的说过的话,哈喽法克之类的英文便是响起,李明勋警惕起来,那位罗伯特子爵应该是一个英国人,如果考虑到那些人的官方身份,那就很值得玩味了。

    李明勋难以理解,英国人为什么会掺和到大陆战场来呢?要知道,随着英荷战争中,荷兰东印度公司攻下了其万丹商栈,英国人在马六甲以东便是再无据点,仅仅只有与合众国那如火如荼的贸易。

    “长官,桑巴还说要带我们突袭那些人的营地,他说他能带路。”巴特说道。

    李明勋道:“很好,巴特,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做,尽可能多带几个金发碧眼的夷人回来。”

    巴特率领骠骑兵当晚绕行山间小路,突袭了清军设立在兰溪一带的营地,虽然杀伤众多,却是没有抓住任何一位所谓的观察使,而据俘虏交代,那群人在桑巴这支骑兵受袭之后,便是返回金华城中,而李明勋只能要求安全局注意这件事,注意满清与外夷合流。

    骠骑兵在侦查、搜索和偷袭等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证明了这类骑兵的优秀,而李明勋也宣布建立一支骠骑兵旅,当然,这支骑兵属于北洋战区的序列,进一步增加北洋战区的实力,这些年,北洋战区先后打造了步兵第四师,三个骑兵旅,并且率先把义从军改建为乙等师,治安军改建为丙等师,专门预备将要在北方展开的战事。

    李明勋的前线视察结束,返回了衢州城,随着秋雨的结束,清军终于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清军主力从杭州出发,沿着钱塘江、富春江、新安江、东阳江和衢江,一路开进到了金华境内,充分利用本地发达的内河航运,对衢州境内发动了全力进攻,同时分兵南下处州,威胁温州。

    乌穆按照事前商定好的部署,第一步就是安排衢州进行撤退,出乎意料的是,衢州府六十万左右的百姓,竟然有四十多万要南撤福建,这可比东南战区想象的要多太多了,因为原本的计划,百姓只是暂且撤往福建,而海外领地和大本营都没有大规模的移民计划,所以东南战区只是撤走衢州府和几个县的城市人口,毕竟城市人口懂的技艺和知识的比例高,是精华部分,也就只有十万人规模,没曾想,这么多人愿意南撤,归根究底还是在于东南开考带来的‘万民归心’。

    以往合众国在大陆集中迁徙人口,一般是两个法子,一个是蒙骗,一个是强制,蒙骗是最主要的,大力宣传清军屠杀、抢掠,让百姓自愿跟着走,比如扬州之战,在杀死多铎之后,李明勋命人四处散播‘谣言’,说清军会因为多铎之死迁怒百姓,对扬州及周边进行屠杀。这种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蒙骗非常奏效,而以往迁徙,都是百姓自行组织或者军队强制组织,而这一次不同,因为东南科考承认了庶民地主在权力体系中的地位,远超满清朝廷对其的恩遇,导致庶民地主和富农纷纷要求撤往福建,还自发组织其能影响的百姓。

    因为在撤离问题上的失算,陆军不得不留下部分主力部队与清军前锋对峙,一直到了十一月中旬,才撤退到江山县城,而这里已经是仙霞关的门户了,陆军在江山到浦城的数百里道路上,依据地势,修筑了不少预设营地和火力工事,并且加强了仙霞关的防御设施,一步一步向后退,也就是在这里,陆军遭遇了江西方向清军的夹击。

    西南的战事比东南还要早打了两个月,在凉爽的云贵高原上渡过夏季的清军在九月便是发动了进攻,虽然开战要早,但攻势却没有预想的那么猛烈,盖因贵州的交通条件实在是太过于恶劣,湖广和四川两个方向进行的补给依旧完全无法满足要求,但清军的进攻态势却是大出李定国的预料。

    要知道,整个西南战场,清军都在大喊‘擒明皇杀晋王’的口号,目标直指昆明坐镇的朱明两大核心,并且顺利把战场逼近了昆明府,但中路指挥的罗托兵锋一转,径直南下攻入了广西境内,与赵布泰一起夹攻桂林,目的还是要利用灵渠这个能沟通长江和珠江的交通线,并且切断两广与云南的联系。

    驻守桂林的白文选措手不及,分兵回援柳州,以免后路被断,兵马抽调太多,丢失了全州,只得退居灵渠后额岩关,幸得琼藩从下游支援而来,勉强稳住了局势。

    可以说,进入秋冬季节,满清的进攻还是颇为顺利的,但在东南和西南两个战场,盟军也算是打的有声有色,但任凭谁也没有想到,永历十二年末,新一轮战事开启之后,战场上的主角会被郑成功抢走。

    在合众国发动福建之战,并且顺利攻占八闽,进军浙江,而满清节节败退的时候,舟山岛上的清军也是趁机出战,在浙江的台州和宁波一带登陆,占领了不少的州县,在迁界禁海之后,实力得到了一次大规模扩张的机会,沿海的舟山明军在岳乐率领主力南下之后便是主动退出了大陆,而郑成功借机发动了长江战役。

    只是郑成功攻入长江的几乎非常不顺利,为了避免清军侦知,郑成功只让小部分人知道这个计划,甚至连合众国这个盟友都瞒住了,八月中旬,郑成功便是亲率前锋北上,当时浙江沿海的兵马尚未撤离完毕,可谓突袭,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大洋山海域,郑军前锋遭遇了恶劣的天气,海上乌云滚天大雨倾盆,狂风大作,波涛汹涌之间,郑藩舟船很多相互撞击,有些甚至颠覆,船只受损亦非常严重。

    不仅军队受损,随郑成功出战的六位妃嫔和三个儿子都是淹死在这场海难之中,幸运的是,大洋山海域距离合众国控制的泗礁山非常近,当郑成功的前锋舰队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驻扎当地的江南分舰队就派遣船只监视跟踪,而暴风出现之后,郑成功也顾不上面子和与合众国的恩恩怨怨,直接下令前往泗礁山港口避风,而驻守泗礁山的赵三刀也没有拒绝,开放了港口和锚泊地,并且提供了修船服务,如此,郑成功北上长江之事暂时告一段落,李明勋得到郑藩因为飓风损失惨重的消息,以为郑藩不会再去行险,但郑成功已经打定主意继续进发,其派遣郑经前往了福州,请求支援。

    李明勋最终同意给予郑成功支援,虽然郑成功冒险进入长江成功率不高,一旦受损是整个抗清力量的损失,但他的冒险却是符合合众国利益的,无论成与不成,郑成功深入长江都会极大的牵制东南清军,降低浙江一带的战争烈度,至少到了十月底的时候,清军已经攻入了江山城,对仙霞关的攻击烈度超乎了李明勋的预料。

    李明勋对郑藩突袭长江并不感到乐观,虽然清军在江南的兵马不多,舰队也多集中在杭州湾之中,但闽浙和湖广甚至于山东,都可以通过水路快速支援江南,李明勋也很怀疑郑藩的作战能力,在李明勋成为盟军统帅后,向舟山派遣了部分军队观察团,而观察团的结论是,郑藩大部分军队陆地作战能力只相当于清军中驻防汛地的绿营,这几乎是就是东方战场上战斗力最低的军队了,好在其水战能力不弱,这些年在杭州湾和舟山一带,与岳乐麾下的各路水师打的有来有回。

    统帅部以支援盟军的名义给郑藩送去米粮三万石,白银四万两,还有上百艘适合内河作战的舢板船,江南舰队一百吨以下的划桨船,无论快蟹、长龙还是舢板,都交给了郑藩,这也是释放了一个信号,一旦郑藩失败,合众国可没有办法从江南这片泥潭中把郑成功拉出来。

    饶是如此,合众国还是在陆地上有所佯动,以备不测。

    永历十二年,十一月末,赵三刀代表合众国押送军需物资抵达舟山港,如今的舟山港,桅杆如林,船只充塞,赵三刀赶到的时候,港口正有上千人来回奔波,担土筑台,一问才知道,这是郑成功下的命令,筑台祭天。

    而赵三刀所见,从驻守各岛屿汇聚而来的船上,到处可见嬉闹的孩童和穿红戴绿的女人,赵三刀脸色微变:“到底是元首睿智,竟然真有这般蠢事。”

    “将军在说什么?”引导赵三刀下船的郑藩使者问道。

    赵三刀问:“战船之上,怎生还要女眷?”

    那使者不无骄傲的说道:“延平王谕令,搬眷随征!延平王统帅大军,北伐丑虏,肃靖中国,以建大业,想我郑藩兵马,出征在外常有家为念,特令官兵载家属随征,他日攻下江南,士兵便可永镇京畿。”

    赵三刀满脸诧异:“军卒可肯?”

    “哈哈,我舟山官兵远征,不无内顾,携眷而行,自然乐从。”使者高声说道。

    赵三刀怒道:“军中有妇,士气不扬,这点道理,延平王岂会不懂!”

    说罢,赵三刀前往面前郑成功,那使者看了一眼赵三刀道:“果不出诸上官所料,这些东番贼子,就是怕我大明攻入长江,占据江南膏腴之地!”

章六九 分锅

    舟山岛上最宏伟的建筑就是延平王府,包括隶属郑藩的六部堂官在内,都挤在狭小的民房之中,赵三刀赶到之后,见郑成功肃然坐在堂前,而舟山各部明军的将领已经齐聚一堂,守在沙盘之前,讨论进军江南的战略,赵三刀还认得这沙盘,当初还是统帅部留在鲁监国那里的,如今已经为郑藩所有,就如其本身的命运一样。

    沈廷扬亲自引导赵三刀坐下,原因无他,赵三刀是本次进军江南战略的重要一环,合众国虽然不参与崇明以西,长江航道的战事,但是却要为倾巢而出的舟山明军守住东南这一隅之地,进军江南计划展开之后,赵三刀率领的江南分舰队将会驻守舟山。

    这也是统帅部军事援助东南明军的政策之一,与援助其军需粮草不同,协防舟山算是暗中相助,之所以有明有暗,是因为合众国国内对东南明军是深恶痛绝,官方层面,不受统帅部辖制,不与合众国合流的郑藩本身就是一个异类,无论是军队还是合众国行政机构都是不喜欢,而在私人层面则更多,合众国将禁绝与满清走私的贸易扣在舟山明军,特别是郑成功的头上,国内商人都一会是郑藩不允许合众国靠近东南海岸线。

    福建光复之后,就连民间层面也不喜欢郑藩,报纸上到处都是郑藩找茬的报道,郑藩骚扰商船,往大本营走私违禁商品,越境来到台湾岛一侧捕鱼,当然,真正引起全国不喜甚至敌视的是,郑藩有染指福建之嫌,人人都知道,福建是海陆两军浴血奋战方光复的,是合众国大陆战略的重要一步,但郑藩想讨福建为藩地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国内普遍反对,所以援助要考虑民意,援助的物资和银钱对于合众国百姓还能接受,也仅仅是打发叫花子的量级,这就像是一个受尽亲戚白眼的穷小子发达了之后,最愿意在亲戚有难的时候,拿着些无关紧要的礼品上门慰问,一面挣面子,一面其实什么也不帮着解决。

    而派遣江南舰队入驻便是统帅部和安全局暗中筹划的,先赚下一个团结互助,协防友军的好名声,一旦舟山明军有失,那也可以把舟山抓在手里,以免生出事端,旁的不说,留守将领中就有几个安全局的‘朋友’,郑藩江南大败,舟山明军军心涣散继而袭击合众**舰,投降满清,江南舰队奋力锄奸,守住舟山百姓平安,这就是李明勋为舟山准备的最后一套剧本。

    赵三刀思索着合众国对郑藩的政策,眼瞧着郑藩已经讲解完进军江南的作战计划,这与合众国无关,赵三刀也不会真的去听,当然关键还在于郑藩拒绝对外交流,其藩下从未派遣子弟前往统战学堂学习,虽然郑成功在舟山建立了一个‘藩黉’,但这种日本风格十足的学校着实有些不伦不类,讲学的要么是朱子酸儒的为官之道,要么就是上不得战场的偏俾之将的言论,学生也都是藩下子弟,与其说是学校,还不如说是郑成功本人的军管预备团和亲信护卫队。

    讲解战略的是中军提督甘辉,郑藩的老人,也是郑成功的心腹之将,甘辉讲解完,似是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赵三刀,轻咳一声说道:“如今江南空虚,满清疲于西南与东南的战事,抽身不得,正是我东南大军进入长江,收复江南的大好时机,进军江南,三分看天,七分在人,而人欲得天之助,一则需诸将力同心,二则需友邦诚心相助,官将一心,是我大明之福,友邦相助亦是我中华之德!

    今天时地利人和皆是在我,只要友邦战而不退,我大军定能平定丑虏,光复江南!”

    “平定丑虏,光复江南!”诸将齐呼,声势高涨。

    “这群混账,无耻!”几个随行来的校官咬牙说道。

    赵三刀坐在那里,静心听着甘辉说完,瞪了一眼,示意身边几个年轻校官闭嘴,他很清楚海军少壮军官的愤慨来源,便是那句:友邦不退,郑藩必胜。这表面上,是指的郑藩出征在外,需要江南分舰队协防舟山不退,方可大胜,好像只是不友好的提醒,但实际上却是极为阴险的。

    赵三刀非常清楚,甘辉说的友邦不退,并非是舟山的江南分舰队,合众国海军的实力今非昔比,特别是执掌马六甲海峡之后,只需要在槟城布置一支舰队,就能震慑南海和印度洋,从马六甲一直到永宁的航线已经处于安全状态,完全可以为前线的江南分舰队添置主力战舰,江南分舰队如今战列舰就有三艘,还有四艘重巡,加上护卫舰和重型桨帆战舰,满清根本毫无进攻之心,甘辉的话,实际代表着郑成功乃至整个舟山明军的态度,所指也是东南战区。

    进军江南的首要在于江南空虚,为了支援闽浙战场,清军把江南的兵马抽调了一空,但浙南战场距离江南实在太近了,军队坐船从金华出发,可以一路直达江南的任何地方,水路畅通让岳乐可以在短期内回援,郑藩对大陆局势了解不多,因为衢州百姓撤离问题,如今合众国大军还在金衢盆地与清军大战,处州与温州方向也有战事,打的极为热闹,似乎东南战区用上了全力,至少舟山明军是这么认为的,郑成功希望东南战区继续保持战争烈度,不要让满清快速回援江南。

    而另外一方面,郑成功通过类似的宣传,已经为将来的失败找好了理由,或者说替罪羊,郑成功很明白这是军事冒险,毕竟他亲身参与过江南崩溃的时候发生在中游的水战,知晓长江航道的情况,事前这般宣传,一旦失利,便可把责任归罪为友邦了。

    正是因为看清了郑藩的无耻,年轻血性的军官才会愤慨,但赵三刀不会,并非因为他的年纪,而只是因为他是一位将军,能够‘与闻机密’的将军,包括秘夺舟山等机要事务,江南分舰队中只有他一人知道,而赵三刀还知道一些东南战区的情况,那就是原定的东南缓战的军事战略是不变的,合众国不会为郑藩火中取栗,赵三刀是一位纯粹的军人,他可没有政客的那种‘无耻’。

    赵三刀很清楚统帅部宣传处的已定方案,等郑藩的水师一进入长江,全国的宣传机器都会全速运作一起,其中精义就在于,忠告郑藩进军江南,一定要戒急用忍,勿要贪图财货,以配合盟军战略为上,而今日在码头所见,郑藩带家属参战,很快也会成为宣传炮弹中的一颗,这么宣传的目的也是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国人和盟友,此次郑藩进军江南,是配合盟军东南西南两大战场的举措,顶多与合众国以前一样,抢一把就撤,如果失败了,肯定是郑藩贪心了,急迫了,认不清自己了,我们提醒过你的,你非不听,怎么办呢?

    宣传战是合众国的强项,特别是掌握报纸等诸多传媒、手段的情况下,不管事实如何,锅已经分好了,而赵三刀很清楚,进军江南成败还是在于东南战区,东南战区在前线的战争烈度直接决定了郑藩在江南的局面,光复江南肯定是不被允许的,郑藩想要道德来绑架,而李明勋的对策直接用舆论压制,成与不成全在合众国,但责任肯定得是郑藩的!

    赵三刀很清楚李明勋的真实意图,还是让郑藩的策略服从盟军的战略,在李明勋的规划中郑藩进军江南仅仅是为了替东南战区缓解压力,至于东南战区为郑藩的策略服务,那仅仅是郑藩的一家之言,郑成功的幻想罢了,只不过,无论是赵三刀还是统帅部,都不会明说这件事,以免郑藩放弃进军。

    作战会议结束,赵三刀陪同郑成功来到了水师码头,检阅水师,郑藩水师之中已经有了许多合众国式的小型战船,这次赵三刀又带来了一批,但无论郑成功如何操练,都还不及江南分舰队在外海那支如堡如城的舰队有气势,特别是江南分舰队那以为盟军壮声色为由的火炮齐射,更是震慑了港口水师的所有人,特别是那些住在船上的士兵家属,更是四处逃窜。

    “延平王,我国元首敬告阁下,此次进军江南,切要戒急用忍,万勿轻敌冒进,一旦有变,可速速退守外海,下官已经派遣一支护卫舰队和一支桨帆舰队轮替在外海策应,以备不测。”赵三刀嘴上说着准备好的辞令,这些不软不硬的话很快也会出现在合众国的大小报纸上。

    “上告尔主,本王心中自有计较。”郑成功不咸不淡的说道。

    “真他妈是良言南劝该死的鬼。”回去旗舰的路上,几个军官已经在骂骂咧咧,赵三刀丝毫不往心里去,书写一封密件,派快船送去了福建。

    永历十二年十一月,进军江南作战开始。

    赵三刀率领海军江南舰队直扑杭州湾,先是突袭了清军驻守沥海一带的锚泊地,但也只是摧毁了两艘加列船,而明军一部在定海登陆,因为迁界禁海,定海此时只有驻防的一部绿营,刚刚补充而来,郑军上岸,绿营或投降或逃窜,郑藩的内河舰队沿着甬江逆流而上,直扑宁波府城,惹的清军四面来源,于此同时,舟山明军各部近九万,已经分乘大小船只两千余艘分三路进军长江,在泗礁山一带锚泊等候潮汐,期待‘一潮而至’。

    郑藩在舟山发展这么些年,还是有些家底的,虽然不如原本历史上十余万人涌入长江,但江南清军更为势弱,这一次,老天爷没有刁难明军,顺着潮水进入长江航道,也无暴风骤雨,相反,北风吹拂之下,郑藩水师保持了最好的队形,一时间士气高涨,原因无他,郑成功在出兵之前,筑台祭天,如今航海安全,郑藩上下全都以为得上天相助。

    然而,进入长江之后,郑藩第一次撞了墙,这一次是撞在了崇明之上,自从郑藩入主舟山,合众国便是尽弃崇明要塞,将崇明要塞拆掉之后,便是离开了,清军屡屡在崇明要塞碰壁,索性仿照要塞重新修筑,使得崇明岛上东有扼海城堡,西有控岛县城的局面。

    崇明是海防前线,即便是支援闽浙,也从未抽调苏松兵马,郑成功以为崇明唾手可得,因为崇明不过两千守军,实力不强,更重要的是,满清苏松提督马进宝是这些年钱谦益一直运作的对象,但郑成功和钱谦益都高看了马进宝,这厮是送钱也要,送女人也要,讲礼义廉耻也行,诉恢复中原尚可,但关键时候,还是不降。

    马进宝不仅命令崇明守军坚守,本身还沿着苏松防备明军登陆,明军在崇明登陆,清军守将弃守县城而防要塞,郑藩动用大炮数十门,围攻,依旧打不下这个要塞,好在清军兵少,而郑藩也控制了崇明全岛,郑成功用‘恢复江南,南京与水战为首要,崇明要塞围而不打,以在兵贵神速’为理由,掩饰住了打不下崇明要塞的尴尬。

    但正如郑成功所说,进军江南的首要在于攻下南京,次为水战得胜,而水战得胜则是一切的前提,让郑藩赶到兴奋的是,江南分舰队在杭州湾的军事行动吸引了清军最强水师辽东水师和部分江南水师战船南下支援,而郑藩派遣的内应在嘉兴、苏州运河航段,制造了沉船事故,郑藩只需要消灭清军的江南水师即可。

    镇江。

    清军江南水师提督王率领由十二艘加列船和大小桨帆船近百艘顺流而下,凌厉的北风之下,所有战舰落下船帆,但大风依旧吹的船帆哗啦啦的响,锋利的船艏击碎水面的波涛,在船尾留下大片淡黄色的浪花。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了,郑氏水贼可莫要遁逃了。”王站在船艏的炮位,看着远处浑浊的开阔江面,内心低声说道。

章七十 江南震动

    王麾下的江南水师是满清长江防御的核心,在过去的数年的时间里,王也是很好的完成了满洲主子交给的任务,而且是‘功勋卓著’,但王知道,他那些战绩多是来源于吹嘘,郑成功入主舟山之后,合众国退居泗礁山,连崇明都放弃了,但长江水道淤积严重,沙洲淤积变化不断,海军一直没有放弃探测,所以与满清江南水师一直交战不断,这就造就了王“屡退东番炮舰,斩杀无算”的战绩。

    至少从镇江出发的时候,王还拥有建功立业的冲劲儿,因为在他得到的情报之中,舟山明军主攻的是浙江宁波,而长江口的明军则是来打秋风的,不得不说,郑成功在宁波城下做戏做的很充分。

    佯攻宁波的郑藩兵中,不少举着合众国陆战队和陆军的旗帜,着中国新军服色,一水的短发军帽,让南京的多尼和金华的岳乐都以为宁波出现的是明清盟军,这也是经验使然,在西南双方合作不断,在东南也当如此,王从南京得到的军令便是“据东南海寇于海寇,助苏松提督复崇明”。

    显然,在满清的眼里,舟山明军比东番好打的多,一开始就认定王可以完成任务,不要因为闽浙战场吃紧,被郑氏在长江占了便宜,这就造就了明清战争史上的奇观,双方都处于轻敌状态,认为对方不堪一击。

    “又是一天过去了!”

    郑成功站在崇明要塞的外面,看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升起,而要塞的顶端依旧高升着满清的旗帜,内外已经完全断绝的要塞岿然不动,派遣进去的使者被砍了脑袋扔了出来,郑成功完全不理解清军坚守信念何来,他们也自己同族,效力却是异族,自己许诺了他们高官爵位,厚赏钱财,还有什么要坚持的呢,难道他们真的对丑虏变态有了忠心吗?

    嘎嘎!

    握紧的拳头发出嘎嘎的声音,郑成功对着要塞怒目而视,这要塞不下,后路终究是不稳的,而且初战失利,对士气军心影响太大,他如今能做的,只有把一切赌在水战得胜了。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郑成功的思绪,回头他看到了甘辉,还有两个衣衫满是湿泥的士子,甘辉高声说道:“王爷,伪清江南水师到了!”

    郑成功的眼睛一瞬间瞪大,手抓住甘辉的肩膀,不敢相信问:“当真吗?”

    甘辉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失态男人就是一肩扛起东南抗清大旗的延平王,他连忙扶住郑成功,问:“王爷,你怎么了?”

    郑成功揉搓了眼睛,道:“没什么,甘辉,我们的机会来了,能不能打开江南的大门就看这次水战了!”

    郑成功很清楚,清军的江南水师这么快扑向崇明的长江入海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清军根本不知道自己麾下这支军队的实力,如果知道,哪怕是知道一半,也不会前来。清军的自大给了自己机会,郑成功暗暗发誓,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江南水师从镇江出发,顺流而下,过了江阴,航道偏转向东南,更是顺风顺水,虽未有朝发夕至的迅捷,但总归不到三日就是赶到了,但冬日的江南天气却是恶劣了起来,闪电撕裂了长江两岸的天空,刹那间的绽放总是会点亮航道上的各式船只,天上下起了大雨,宽阔的江面波涛汹涌,郑成功看着这恶劣的天气,冲向了江边的战船,高喊道:“这是上天相助啊,苍天啊,你终于开眼了!”

    此事的王与郑成功一样兴奋,郑成功高兴是因为恶劣的天气可以掩盖很多东西,合围江南水师的计划更容易成功,而王兴奋是因为这样恶劣的天气更容易突袭郑军在崇明的锚泊地。

    大雨如注,纵然是白天,江面上依旧是昏暗一片,一里开外便是看不清楚,清军水手用力的划桨,而整齐的号子声和桨叶拍打江面的噪音,都被大雨所掩盖,王站在一艘加列船的船头看向远处的崇明岛,崇明县城和港口被灯火笼罩,一片火光,而在港口与航道之间,则是两串珍珠一般的亮点,连接成线,王很清楚,那是郑军布设在上游的警戒船只。

    “升旗,突入港口,不要与敌纠缠!”王大声下令,他已经感觉自己夺得先机,胜了一半。

    不足一刻钟,郑军警戒的船只率先开炮,惊醒了崇明周边所有的船只,然后在港口警戒的船只不管不顾的冲撞而来,两军船艏火炮不断开火,清军阵列严整,冲锋在前的全部是加列战船,炮击、冲撞、越舷先登,直接冲破了郑军的封锁,加列船稍稍缓行,七八艘火船便是冲进了崇明港口,撞出一团又一团的火球。

    而在连绵不绝的火光之间,有近十艘船只如浴火凤凰一般冲了出来,其船上的船帆和缆绳已经着火,到处是忙碌的人,这些是舟山明军从鲁监国时代继承而来的加列战船,硕果仅存的九艘,此时冲出满是火焰的港口,向下游而去,王下令放弃港口目标,追击而去。

    历来,王都被满清视为,或者精确的说,是宣传为善战之将,屡挫东番,但总是拿不出手什么像样的斩获公示,王如今看到机会,只要俘获几艘东番建造的加列船,那将是无人可以磨灭的战绩,江南水师顺流追击,灯火一串一串,照亮了长江的主航道。

    郑成功手持一把朴素的佩刀,盘腿坐在一艘舢板的船头,任凭冰凉的雨水透过斗笠,流入衣甲之间,郑成功闭着眼,在冷风之中回忆着上一次进入长江的时候,那是十几年前,在芜湖,在铜陵,那一次,他身披铠甲,驾驶舢板横扫投顺满清的叛军,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李明勋也是,十几年过去了,二人的权柄已经不可相提并论,二人的功绩也是如此。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这一战,我郑成功,必将冠绝天下!”郑成功心中暗暗发誓。

    号角声穿过海面,深沉的声音敲打着郑成功的耳膜,惊醒了这位蛰伏许久的延平王,他站起来,看着江面上,甘辉率领的战舰已经只剩下七艘,而屁股后面则是近百艘大笑战船,郑成功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满清江南水师的主力。

    此时双方主力舰队已经航行到了崇明岛中部水域,崇明大规模的早岛运动在崇祯十七年便是结束了,在北面,因为合众国与江南士绅修筑的大堤,海岸线已经固定,但岛屿南侧,却一直没有堤坝,处于主航道的南线因为淤积的缘故,有大量的港汊和小河与崇明内部连接,而如今郑藩的舢板就布置在这些芦苇密布的地方,随着一声号炮冲杀出来,足有二百多艘,密密麻麻的冲向了清军的江南水师大船,布置在舢板上的除了桨手,便是郑成功倚重的陆战主力铁人军,这些身披铁甲的强壮士兵,用抓钩勾住清军的大船,攀登而上,提刀冲入人群,便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三五个士兵不消半刻钟就是清理完加列船的上甲板,满地的尸身和断指残体,宛若杀神一般。

    装满了火药的瓷雷被扔到了下甲板,把下面的清军士兵和桨手炸了个血肉模糊,幸存者七荤八素之际,那些杀神已经跃下,狠命斩杀起来,有些战船上,清军的反击很强烈,铁人兵跳下甲板,便是被火绳枪打中,几次冲锋不得,便是扔下装满油脂的陶罐,点燃之后弃船。

    战舰里的清军被火烧的哇哇乱叫,不少人扔掉船桨,从划桨口钻出来,却是被守在外面的郑军用长矛刺杀,舟山明军在舟山抗争这些年,虽然略有战绩,但因为被封锁,日子着实辛苦,此时占据上风,更是狠心陡起,他们故意不击沉着火的清军大船,封死所有出入口,甚至把一些跳出来的清军扔回着火的船上去,任凭他们被烧死、呛死。

    崇明水战进行了一整个下午,暴雨渐渐歇止,却更是浇不灭战火,雷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隆隆炮声,在郑成功的指挥下,满清江南水师的大型战舰没有一艘逃跑的,而甘辉率领的主力舰船则冲破清军战团之后,逆流向上而去,在崇明港口,苏松兵马正在攻打崇明,甘辉率领的加列战船直接把满载着士兵和补给的各式运兵船撞翻在水面之上。

    永历十二年十一月末,郑军在崇明大胜清军江南水师,得胜之后,直接沿长江攻击,十二月初便是抵达瓜州渡口,清军江北的军队早已问讯赶至,却是被郑军大败,歼敌两千余,这些援军都是来自江北绿营的汛地,江南精锐被抽调一空后,这些临时被赶到瓜州的是正经的腹里弱兵,破敌之后,郑军派遣舰队火烧浮动木城三座,斩断横江铁锁,彻底破除了清军的江防工事,在瓜州克复之后,郑军获得了第一个投降的满清大员操江巡抚朱衣助。

    郑军顺势南下登陆长江南岸的镇江府境内,在银山一带,郑军精锐的主力击败了满清江宁巡抚率领的援兵,这一战让镇江守城军失去了抵抗意志,守将与知府献出了镇江城,而借助下游的大胜,张煌言已经率领前锋抵达了南京城下,张煌言没有赢得预料中的‘传檄而定’只得继续往上游而去,安抚招降各地。

    进驻镇江府城的那一刻,郑成功真正感受到了来自上天的眷顾,他已经确定,他获得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机会,而郑军上下军心大振,下一步就是进军南京了,但郑成功知道,战只是下策,宣抚为上策,郑成功在进入镇江府后,亲自巡阅全府,并且在甘露寺举行了阅兵典礼,下令严格约束兵卒,禁止劫掠。

    “镇江首先归顺,乃为恢复之始,当十分加意抚一字,以镇江为天下榜样!”

    阅兵宣威,严军示人,两大政治姿态让郑军在江南势如破竹,加上张煌言等一帮士绅在江南奔走安抚,效果显著,长江南北‘归附者接踵而至’,句容、滁州、仪真、**等城市相继归附,进一步点燃了江南反清热潮。

    松江府,白茅港,红豆庄。

    小巧的庄子隐藏在长江边上,高大的茅草和柳林掩映住了红豆庄,而出入此地的人极少,周围的乡民只知道,居住在庄子里的是一位隐居于此的大官老爷,来往的都是读书人,而那位老爷最喜爱与一位俊秀道人畅谈,偶尔还能看到二人在周边水域泛舟。

    无知的乡民不知道,这位隐居的大官老爷便是汉奸名录上居于前五的钱谦益,在满清入主中原之后,钱谦益迅速投降,得到了满清的重视,入京为官,但随着江南各地跪服,钱谦益这类千金买来的马骨没有了意义,钱谦益不是擅长剿抚的洪承畴,这个只会耍嘴皮的老头子毫无用处,钱谦益从北京返回了江南,心灰意冷,对满清彻底失望,便‘日夜结党、运筹部勒’,钱谦益多次被捕,但是在江南关系众多,底蕴深厚,又屡屡被救出。

    龙虎新军旧羽林,八公草木气森森

    楼船荡日三江涌,石马嘶风九域阴

    扫穴金陵还地肺,埋胡紫塞慰天心

    ...........

    听闻郑成功在崇明水域大败清军水师,书房里,钱谦益大笔一挥,作诗一首,花甲之年的他兴奋异常,但觉自己终有‘沉冤得雪’那一日。

    “老爷,九山道人来了。”书童在门外低声说道。

    钱谦益起身,便是看到一个俊俏的道人进来,便是柳如是,当初她被李明勋赐给了为抗清事业奔走的陈子龙,陈子龙终究还是死在了抗清路上,柳如是听闻钱谦益联络各路人马在江南抗清,又再度出现在了钱谦益的身边,只是二人已经不是夫妻了。

    “河东君,请看老夫这诗作如何?”钱谦益问道。

    柳如是看也是不看,问:“牧斋先生,延平王派人邀请你去镇江,共襄光复南京之盛举,先生为何还不启程?”

章七一 失利

    钱谦益看着柳如是,悻悻放下了手中的纸张,讪笑两声,说道:“老夫已经为其联络江南各地的仁人志士,亦有良策奉上,何须再多此一举呢?”

    柳如是没有回应,站在那里,就这么看着钱谦益,钱谦益躲闪着柳如是的目光,许久许久,柳如是眼睛一红,泪水流下,但是她并未哭出声,经历了那么多,柳如是已经完全清楚,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钱谦益心中不忍,走上前,伸出苍老的手,想去拂去泪珠,柳如是后退两步,轻轻摇头,继而欠了欠身子,道:“牧斋先生.......再见........。”

    说罢,柳如是转身离开,头也是不回,无论钱谦益如何呼唤,她都毅然决然的走了,到了江边,踏上小船,船夫撑船离开了,让钱谦益一身狼狈的站在了那里,柳如是这个时候已经清楚,她再次被道貌岸然的钱谦益给骗了。

    曾几何时,在北京失意而归的钱谦益全身心的投入到抗清事业中去,屡屡联络江南各地的抗清志士,献出全部家财,几次锒铛入狱,柳如是以为,那个敢为天下先的男人已经浪子回头,完成了浴火重生,即便二人再无阖家之欢,亦是同道中人,当合作无间,但柳如是今日再次看清了钱谦益的真面目,他依旧是那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正如柳如是想的,钱谦益就是这般人,他与南京、苏州、常州等江南各地的大士绅一般无二,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郑成功接连取得崇明和镇江两场大捷,但是都不能说明什么,这些明末清初的士绅最清楚,没有把握,万不可下注,否则便是无尽深渊,在钱谦益们的眼里,郑军哪怕是攻进南京都是无用,他们太明白舟山明军与满清的区别了,这两者的区别仅仅是是否剃发的区别,本质上都是士大夫支持的封建王朝罢了,这点区别,对于士大夫来说不能算是区别了。

    确实,目前士大夫中的地位远不如满洲八旗贵族,甚至不如那些汉军八旗和辽人,但可以看出,汉官,特别是南方汉官的地位是提升的,眼前在权力上的不满足足够被满清强盛的军事力量所抵消,而舟山明军想要他们改换门庭,至少需要击败一次满清的重兵集团,钱谦益正是对此没有把握,才是婉拒了来自镇江,来自自己学生郑成功的邀请,他哪里不知道,自己若振臂一呼,江南士绅必然有大批响应,但那样一来,自己的退路也就彻底断绝了。

    镇江府。

    郑成功回到了府衙,心思抑郁,捏着额头坐在了椅子上,他这几日接见了来自江南各地的仁人志士,要名的给名,要钱的给钱,要官的给官,许下的诺言不计其数,但反响却是寥寥无几,更可恨的是,江南各府之中,几个关键的泰山魁首都是避而不见,连信也是不回,显然,所有人在观望。

    许久之后,郑经出现在了郑成功面前,郑成功眼睛不抬,问道:“诸将有何议论?”

    在昨日,郑成功眼见镇江左近安抚完毕,兵卒准本就绪,召集提督、统镇进行军事会议,讨论攻入南京之事,关键在于,是水路进击还是陆地进击,中军提督甘辉所言:兵贵神速,趁狡虏亡魂丧胆,无暇准备,陆地长驱直入,星夜兼程,可势如破竹,一鼓而复南京。

    这建议非常契合郑成功所想,他很清楚,自己麾下水师,多是海战大船,逆流抵达南京,有诸多不便之处,实际上,从崇明抵达这镇江便是费尽了功夫,但诸将多有意见。

    郑经道:“诸将多以为,我军远道而来,不习水土,兵多负重,便是上岸,也难以星夜兼程,无奇袭之效果。”

    郑成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短视的懦夫!”

    郑成功很清楚,那些都是理由,实际上还是郑藩没有陆地大战的能力,将领缺乏信心,不敢离的舰船太远,要说水土不服,多是闽浙出身的郑藩兵怎么也比北方兵马居多的清军要强的多。

    “诸将多有此议,若.......。”郑经小心提醒道。

    郑成功拳头攥的嘎嘎作响,终究还是没有一意孤行,对付清军陆师,他也没有十分把握,更何况,清军陆师终究如何,还未可知,如今这局面,兵、船不离太远还是上策。

    “罢了,传令下去,留下偏师据守,余者上船西行。”郑成功终究还是屈服了。

    第二日,明军逆流前往南京城,从镇江出发,竟然十日才是抵达南京城下,这还不谈,郑成功随大军赶到,不顾疲惫辛劳,想要趁清军援军未至便要大举攻城,却不曾想,藩下和其余部曲中的文官,监军朱以海,以及新近依附而来的士绅,一致要求郑成功要在城外哭祭太祖再行兵戈之事,祭祀大明太祖岂是小事,于此,又耽搁了数日方才开战。

    郑藩进军江口,攻破长江江防的消息很快传递到了闽浙前线的岳乐那里,驻守在江宁城中的多尼在镇江失陷之后,一日三次军令要求岳乐回援,岳乐当然知晓江南危困,但也知道,自己这边一撤,江南同样也是死局,只得告知前线战况胶着,难以撤兵,多尼在南京寝食难安,若非满洲都统喀喀木拼死阻拦,而郑藩前锋又来的快,恐怕多尼抛弃江宁,跑到扬州去了。

    岳乐兵力实际上是很充足的,在收到崇明水战失败,郑军大举进入长江的消息之后,岳乐第一时间挑选精锐八旗近万配合绿营,从义乌进入绍兴府,直扑宁波,把在宁波府四处劫掠的郑军杀败,算是打出了这一仗第一个拿的出手的战果。

    闽浙清军兵力充足的原因还是在于合众国的避战,小小的仙霞关,长几百里的山路,别说十万兵马,连三万都是展不开,合众国利用各类工事节节抗击,清军也只能是采取各部轮战的添油战术,保持强势的攻击力度,一步一步的逼向仙霞关,岳乐此番的目标还是拿下仙霞关,把战场逼迫到福建去。

    岳乐拥有充足的兵力,一个是在闽浙交界的山地地形中无法有效展开,另外一个便是合众国东南战区的避战策略,按照东南战区的战略,死守的只有仙霞关和温州进入福宁州的分水关,也就是说,浙南三府是完全可以放弃的,因此,兵力是前轻后重,让清军根本摸不着主力何在,岳乐也曾想由金华攻入处州,进入瓯江水系,把温州和处州收复,但在精锐布置在仙霞关前的情况下,岳乐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不得不考虑,东南战区一直未曾出现的主力就在处州或者温州境内,给分兵的自己来一次伏击战呢,此时的岳乐束手束脚,因为他很清楚,大清再也承受不起福建之战那样的损失了。

    合众国的避战策略反而成为了疑兵之计,这是李明勋都难以想象的,江南一乱,岳乐放弃了对处州和温州的进攻,寻求在稳住仙霞关方向的情况下,回援江南的可能性,实际上,这也是合众国愿意看到的,当郑藩围攻南京的时候,岳乐与乌穆却是在浙南有了暂时停火的默契。

    十二月中旬,岳乐的第一批援军从金华上船,由固山额真伊尔德率领,满汉兵马合计一万五千余,伊尔德进入江南之后自行决断何时参战,江宁危急则直扑江宁解围,江宁粗安则收拢江南各部人马再行反击,由此可见,岳乐对于郑藩的实力还是有比较清醒的认识的,他可以肯定郑藩兵陆战能力弱,成不了大事。

    郑藩围困南京城,城中守军不过万许,但准备却是充分,满洲固山额真喀喀木,两江总督郎廷佐都是敢战能战之人,而接替战死的王,升任水师提督的管效忠也有一支精锐兵马,而一直支持到援军赶到的,除了清军的奸诈,便是郑成功的自大。

    清军的奸诈就在于不顾一切的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到来,法子很简单,便是以水师提督管效忠的名义请降,这可是直接瘙到了郑成功的痒处,郑成功最期待的便是不战而降,以此提升自己的政治威望,或许他也被这段时日士绅归附,百官纳款的景象冲昏了头脑,所以,无论沈廷扬、张煌言和麾下部将如何请战,郑成功都是不许,只是不断命人进城劝降,而清军便顺杆爬,以管效忠名义请降。

    管效忠使者声言,满清有规矩,守城三十日,便是丢失了城市,也不会论罪官将家人,他正是怕在北京的妻儿被杀,才是没有立即投降,请郑成功宽限三十日,郑成功欣然同意,而且厚赏之,纵然麾下多人劝告这是缓兵之计,也是不管,或许郑成功真的以为东南清军与合众国纠缠无法脱身,或许他真的相信自己的王霸之气,总之,清军援兵已经在苏州境内集结。

    苏松提督马进宝、苏州总兵梁化凤、巡抚蒋国柱、驻防杭州八旗一部,诸将都在等待伊尔德率领的主力到来。

    十二月底,伊尔德终于率领大军赶至,但这个跟随皇太极东征西讨的宿将没有选择援助江宁,而是沿着运河,直扑镇江而去,并且组织兵卒壮丁,清理运河河道,并且把杭州湾中的水师调遣入两江参战,为了能达到快速进入长江的目的,辽东和浙江水师只带小型战船前往。

    一直到清军大军三万余围攻镇江府之后,南京的郑成功才是回过神来,命令水陆并进,解镇江之围,双方围绕镇江一城和长江航道、京杭大运河血战数十日,郑军死守镇江,以水战支持,并不在陆地与清军决战,而清军则是猛攻镇江,以为对抗。

    清军围魏救赵,南京困局稍解,在南京几度尿了裤子的多尼也是来了精神,派遣几波使者前往金华,要求岳乐再派精兵回援,彻底歼灭郑藩军,显然,以多尼之智,也是看到一次‘刷战绩’的好机会。

    在浙南一直没有打开局面的岳乐同样兴奋,他本是戴罪立功之身,此番却是没有功劳,怕是要倒霉,因此调集兵马三万,援助镇江,但李明勋是不会坐看郑藩被清军消灭的,郑藩再不济也是合众国的盟友,如今的朱明四藩之一,若是完全被灭,那对于好不容易掀起的抗清热潮是一次巨大打击,更为关键的是,统帅部已经得到消息,郑成功心灰意冷,已经准备撤退了,唯一的难处在于,镇江城中的军队被牵制住,郑成功不想弃车保帅,想来岳乐的第二波援军会逼迫他做出选择。

    郑成功是准备‘损人利己’了,合众国可不能担起这个恶名。

    永历十三年一月末,乌穆亲率陆军第三师,陆战队两个旅及新编陆军第三十一师,兵力约五万人,由温州登陆,沿着瓯江西去,经过处州直扑金华,突然袭击之下,占领了永康,算是正式进入了钱塘江水系,并且打开了进驻金衢盆地的大门,如此一来,岳乐不要说回援江南了,连仙霞关也是不打了,收缩兵力齐聚金华,抵挡合众**主力,把已经抵达杭州的第二波援军全部调回,仅增调浙江水师参战。

    与此同时,郑成功在镇江府撤退,沈廷扬部与张煌言部在没有接到任何撤退命令的情况下被直接抛弃在了镇江府,郑藩兵马乘船顺流而下逃往崇明,而从各处水道抵达长江的闽浙、辽东水师不断阻截,尤其是已经升任浙江水师提督的施琅,率领加列船二十余艘,经过镇江进入长江水系,追杀郑藩殿后舰队和满载女人家属的船只,一时间,整条长江都被染红。

    三月初,杀出重围的郑成功在长江出海口看到了高升金龙旗的合众国北洋舰队,面对这沿海掩护的盟军,失意的郑成功毫无喜悦,他感觉那些战舰上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是嘲弄,个个都好像在看不自量力者........。

章七二 定性

    永历十三年的抗清事业便是遭遇了郑藩江南惨败这个噩耗,如火如荼的抗清事业似乎有下坠的趋势,然而,类似的怀疑很快就被合众国接下来一系列的大小胜利而击溃,因为郑藩进军江南,导致满清的闽浙防线直接崩溃,屯兵于金衢盆地的岳乐重兵集团丧失了南下的最好机会,反而因为来回的调遣兵马而完全失去了主动性。

    郑藩与清军血战镇江,久攻不克的镇江府吸引来岳乐派遣的第二波援军,直接击碎了在闽浙一带形成的战略平衡,乌穆亲率东南战区主力前出攻入了金衢盆地,虽然岳乐及时召集兵马,利用盆地内发达的水系挡住了合众国的第一波猛攻,但也仅仅是把前出仙霞关的精锐兵马撤回罢了,从仙霞关出击的陆军第一师紧随攻击,在金华一带,双方主力对峙,这是双方都不情愿看到的局面,但却是发生了。

    相对于被李明勋束缚住拳脚的乌穆,岳乐更是不愿意此时在金华决战,即便他知道自己的补给线要比对方要短,也要容易,但岳乐更知道,倚为后方的江南经历了郑藩的一阵闹腾已经不稳(这个时候,郑藩还未撤退),不少兵马还在镇江一带血战,自己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大的兵力优势。

    岳乐怕自己大败,而乌穆却怕自己大胜。

    终于,僵持了几日之后,清军撤退到兰溪,继而进入严州境内,沿着东阳江进行布防,巍峨的大盘山挡住了合众国尖锐的兵锋,而岳乐的撤退让乌穆也长出一口气,如果岳乐不撤,他就要撤了,他是败不能败,胜不敢胜,已然是无所适从,幸好,岳乐最先绷不住劲儿。

    岳乐一撤,两浙的局势就彻底反转了,浙东七府一时间完全了重兵集团的保护,沦为了前线,而乌穆也是知晓李明勋的战略,他不能打出大胜,但占一些便宜还是可以做到的,而便宜自然就在浙东七府上,自古浙江就分浙东浙西,称之为两浙,而两浙的分界线便是新安江、富春江、钱塘江这一水系,当然,在唐宋年间,浙西还包括苏、松、常等一系列江南地区,明末清初的浙江一共十一个府,岳乐退兵,依靠大盘山和钱塘江水系防守,那意味着浙东就完全落入了合众国的势力范围,名义上,只是浙东,但浙东有七府,浙西只有四府,浙江一省百分之七十的面积,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人口,以及百分之五十五以上的赋税就已经丢失了。

    乌穆亲自带人保持对严州清军的高压态势,从福建各地增调兵马北上,进入绍兴府,而海军江南分舰队也是派遣舰队进入杭州湾,一时之间杭州报急,岳乐不得已赶往杭州,屯兵于此,自此东南战区与清军沿着钱塘江水系对峙,而进入绍兴之后,合众国已经执掌杭州湾一半,自此东南清军的水师再难存于浙江沿海,只得退入长江之中。

    东南第二战,合众国已得两浙大半,实力又有一次规模提升。

    李明勋没有理会前线的战事,只要乌穆不渡过钱塘江的干流,进入浙西,就不会引发决战,在这个基础上,李明勋允许乌穆可以做任何的事情,而确定郑藩从镇江撤退之后,李明勋就一直在思考如何对待败退而归的郑成功。

    郑成功这个人,无论是性格脾气还是所作所为,都不为李明勋所喜,当年潮州事变后,李明勋对这位民族英雄的好感就已经被消磨殆尽了,舟山之变,郑成功已经不为合众国见容,而这一通乱战之后,舟山这支军队的存续与否已经没有意义了。

    当初李明勋接受,或者说能够忍受郑成功执掌舟山,是因为那个时候确实需要一股拥有相当实力的势力在东南沿海牵制清军,而目前来说,郑成功做的不错,但如今形势完全不同了,两次东南大战,福建与浙江沿海大部分落入合众国控制之中,而合众国也已经掌握了杭州湾的制海权,东南战区将要牵制江南和东南所有的清军,有没有舟山明军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更何况,浙东已为合众国之土,原本舟山明军赖以为生的上岸打粮和走私贸易全然不存在了,郑藩兵如何养也是一个大问题。

    可以说,如何裁决郑藩,与郑藩,与郑成功本人都没有关系了,李明勋唯一需要忌惮的便是西南三藩的态度。

    从中明结盟的那一刻起,明国各藩镇就已经是意识到,中明合流是必然,所有的抗清势力必然会齐聚在一杆大旗下,而合众国则是唯一的选择,所谓的中明合流,实际上就是合众国如何吞并朱明各藩镇,而且是兵不血刃的吞并,而这一点的关键还是在于削藩!

    一涉及到这个话题,西南东南所有的实权人物都会选择合作,即便是与合众国交情莫逆的琼藩也是如此,琼藩上下对加入合众国并没有多大的抵触,但是并不排除他们利用这件事为琼藩上下谋取更多的实际利益,所以,裁决郑成功在江南之战中的失利就显的尤为复杂,对郑成功本人和郑藩的惩罚,究竟是惩戒其江南作战失利,还是削藩,这是一个问题,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问题。

    要知道,战场失利的不仅是郑藩,在西南,李定国与刘文秀两个人可是丢了贵州一省的,认真算起来,这可比郑藩的罪过大了,一旦让西南藩镇认为对郑藩的惩罚是削藩,势必会导致离心离德,西南诸藩会如何走向,谁也不知道,但李明勋很清楚,目前在经济、政治和军事等层面,潜移默化的同化政策会彻底失败,最坏的结果是同盟结束,内战。

    整个三月,在江南大败的郑藩都没有返回舟山,纵使风向合适,即便西南季风越来越近,郑成功都强顶着海陆两个方向的压力,在崇明作战,到了崇明地区,随着航道拓宽,港口支持,郑藩的实力有所恢复,与施琅率领的清军水师打的难解难分,而北洋舰队也派遣了两支桨帆舰队入长江支援,拯救盟友于危难嘛,政治姿态不仅要做,而且要做到无懈可击。

    郑藩不敢返回舟山,也不愿意返回舟山,敢与不敢在于郑成功对合众国的不信任,他不知道李明勋这位盟军总司令对于自己这次战败是如何定性的,与合众国不睦,被李明勋不喜的郑藩会不会就此直接被荡平,郑成功不知道,他的郑藩不是西南诸藩,根本没法子抱团取暖,而不愿意返回舟山还在于镇江的战事,一众明军还在镇江死战,当初抛弃友军,郑成功是找了借口的,若此时跑了,那这出卖友军的罪名便是要坐实。

    三月底,郑经乘坐一艘快船赶到了福州城,直接请求面见李明勋,很快就得到了许可,而郑经也拿出了一封信,成为压倒李明勋心中那天平的重要砝码,对郑藩存亡许与不许之间的李明勋最终还是选择放郑成功一马。

    “世伯,世伯,求世伯看在以往两家的交情的份上,拉家父一把!”郑经跪在堂前,脑袋把地砖磕的咚咚作响。

    李明勋还真不知道自己和郑家有什么交情,当初在登莱,郑成功混了个观察使的差事,在长江大战时,各镇的水师都有参战,这并肩作战也谈不上,唯一让李明勋错愕的是这声世伯,此时的他已经后悔当时在安平城‘口嗨’,干嘛那么亲热的称郑经为贤侄了。

    “你说的信呢?”李明勋问。

    郑经这才起身,把一封皱皱巴巴的信放在了李明勋面前,那信由内而外晕染了一块块的血渍,李明勋迟疑片刻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封血书,而这封血书正是沈廷扬在死守镇江之前,写给李明勋的,大意便是,死守镇江,是其本人的坚持,并非郑成功的命令,其希望郑成功与李明勋可率大军海陆并进,解镇江之困,光复江南。

    显然,这里面有内情,这郑藩与合众国联军之说出自何方呢,毕竟当初郑藩进军江南时,李明勋已经明确表示,不会派兵支持的。

    不管相信不相信,李明勋只能听郑藩解释,也就是眼前郑经的说辞,原来郑成功并未直接抛弃镇江友军,只是让其先守半月,其率领长江南北,以分满清之力,另外向合众国寻求支持,以得其支持。

    这明摆着卖队友的理由,张煌言等一干人竟然是信了,当然他们对郑成功的诺言并不感冒,他们更相信沈廷扬与李明勋那十五年的交情,张煌言当然不会相信合众国出兵与郑藩一起光复江南,但他们愿意相信合众国海军舰队会把他们从镇江接应出去,更是笃信,郑成功不会抛弃镇江守军,在张煌言的心中,郑成功肯定不敢抛弃沈廷扬,不然李明勋不会放过他,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沈廷扬早已抱有死志,与郑成功不同,此次进军江南,他就已经决定,不成功便成仁,镇江,只是他选择的埋骨之地罢了。

    这封信足以证明,沈廷扬是求仁得仁,怪不得郑成功,至于张煌言那群人,虽然壮烈的牺牲确实让人感动,但任何士大夫阶层的消亡都是符合合众国利益的,当初弘光政权崩坏,朱以海监国舟山,隆武称帝福建,隆武朝廷接纳的是弘光朝廷的骨干,而鲁监国麾下则多是两浙的中低层士绅,如今浙东为合众国所有,这群人若是返回舟山,近水楼台,又有乡谊,肯定会给合众国惹出各种麻烦。

    但郑成功哪里想到,郑藩的存亡与否只是看西南诸藩的态度,沈廷扬的生死只事关李明勋的个人感情,他从不会将个人利益加诸在政治行动中,不过这封信给了李明勋一个台阶下,收好之后,李明勋写下一份手令,叫来侍从室的人,让其盖章之后,与郑经一起北上崇明,令郑藩归还舟山。

    郑经走后不久,何文瑞走了进来,把几份报纸放在桌子上,李明勋随意看了一眼,发觉这些都是今天的新报纸,上面都登沈廷扬那封诀别信,李明勋看后,无奈摇摇头,郑经肯定不是今日到了,其到了福州,先把这封信登报公开,在找上门来。是担心自己把这封信藏起来,治罪郑藩。

    “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李明勋不屑说道。

    何文瑞道:“虽然上不得台面,但确实有效,至少舆论对郑成功不再那么不利了。人们也不一边倒的猜测您会治郑成功的罪。”

    李明勋一开始当八卦新闻听,忽然听到最后一句,他惊讶问道:“民间舆论都以为我会治郑成功的罪?”

    “是的,绝大部分人认为阁下会杀了他。”何文瑞道。

    李明勋不敢相信:“就因为沈公战死镇江?”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您与沈公可是有十五年的交情。”何文瑞道。

    李明勋摇摇头:“文瑞,你不觉得可笑吗,我们费尽心机,来宣传法制与平等,用法治代替人治,一个人是否该死,只能看他的罪轻重,即便郑成功并非我国之民,如何能轻易论诛呢?”

    何文瑞不明白李明勋何来的感慨,他想到的是国内对郑成功这个东南军阀的厌恶,于是说道:“并非是因为国内厌恶郑成功才会如此,而是因为您身处其中。”

    李明勋微微摇头,何文瑞道:“阁下,掌握知识的上流阶层确实已经开始习惯用法律条文判定一个人的罪名和刑罚,对待郑成功也是如此,但这一次不同,他伤害的人中有您,合众国的元首阁下,这已经不需要考量法律条文了,只需要考量您的意志。”

    “我的意志?”李明勋咂摸着这个词,越来越感觉有至高无上、一言而决的意思,何文瑞道:“您是国家元首,不是吗?”

    “可我不是皇帝。”李明勋道。

    何文瑞认真说道:“有什么区别吗?”

    李明勋抬起头,看到的是何文瑞那张认真的脸,好像刚才说的话就是真理一般,窥何文瑞这一斑驳,便知合众国之全豹,许久没有处置过内政的李明勋恍然意识到,国内的舆论和观念,正超出了他的预料。

    “算了,不提这件事了。”李明勋摇摇头,选择暂时搁置,他敲了敲桌子,说道:“查一查这几份报纸的背景,该抓就抓,我从未不反对言论自由,但绝对不会放任他们屁股歪成这个样子,查办一下。”

    何文瑞点头称是,这几份报纸都是以福建、八闽和福州字样开头的,显然是新办的报纸,如此配合郑藩,显然是有猫腻的,在这个需要统一思想的时候,可不能出大乱子。

章七三 满清应对_兵 饷

    永历十三年四月,郑成功狼狈回到了舟山,与出发时貔貅十万,战船两千不同,只有三百多艘大船和三万多兵马跟随他返回,当初追随他一起进入长江的士兵家属多半死伤,抵达舟山后,岛内岛外哀嚎遍地,人人披麻戴孝,舟山悲风席卷,尽是伤心之辈。

    江南分舰队与郑藩水师简单完成了交接,继而向北而去,抹去了合众国在此地存在的最后一点痕迹,但舟山已经不是那个团结一致,矢志抗清的那个舟山了。

    郑成功返回舟山之前,这里已经知晓江南大败之事,纵然郑成功老早就派遣郑鸿逵等德高望重者回来,但人心早已是掌心沙粒,越攥丢失的越多,一些留守的将领听闻郑藩大败,早早收拾了兵船和家属,逃往福建,想要粗安的人改名换姓,隐居各地,放不下手中权力的,则寻找各类关系,下了南洋,投奔各大殖民公司,等郑成功返回的时候,岛屿一空。

    “父王,为何下令让士卒归家?”郑经冲进郑成功的书房,高声质问道,见郑成功没有反应,他道:“父亲!您不知道,岛上的兵民都在叛逃吗?”

    “那你想如何,把他们抓回来?”郑成功抬起头,问道。

    郑经一拳砸在桌子上:“当然,把他们抓回来,好好操练,我们郑家还有机会,重整山河!”

    郑成功问:“岛上有兵四万,民十余万,为父问你,你如何养活这些兵卒,屯田还是渔盐?”

    郑经一时语塞,舟山岛上确实有些田亩,但多是山地丘陵的旱田,根本养活不了多少人,而当初迁界禁海,浙江沿海的丁口尚未恢复,打了鱼卖给谁呢,盐巴更是不用多说了,合众国掌握台湾布袋盐场和琼州莺歌海两大超级盐场,盐巴本是不缺的,而且在合众国内部,盐与烟草一样都是国家专营的,以往舟山还能向大陆贩卖私盐牟利,现在沿海都是合众国的地盘,郑藩还敢向合众国卖私盐吗?

    “可.....我们的丁口在大规模的流失,不光是留守的兵民,就连一些从长江撤退回来的,也已经开始收拾家财开始离开了。”郑经道。

    郑成功很清楚,这就是李明勋对自己的惩罚,还在崇明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消息,合众国光复浙东七府,与福建一样,往沿海禁海区域充塞人口,但凡持有迁界之前的地契、房契,又不再清算之列,合众国会照旧归还其田亩,契书丢失,或者本身并无恒产的,也可以返回家乡,由合众国统一安置。

    而舟山的明军,无论是鲁监国遗脉,还是新募之兵,多是闽浙之民,尤以迁界禁海来投者为多,面对合众国如此政策,除了家属尚在琉球或者在舟山有田产的旧部,多是要散去的。

    “为父又有什么办法呢,无饷无粮,终究聚兵无望。”郑成功深吸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就算有心阻拦,又如何能做到呢?”

    舟山并非一个岛,而是群岛,这个群岛距离浙江实在是太近,有些岛上屯垦的兵民甚至可以直接游到大陆上去,更何况舟山还有不少的大小船只,再不济,做个筏子也能漂流上岸,郑藩兵马是堵无可堵,挡无可挡,更何况,郑藩藩下兵马也是要脱逃的。

    郑经抓住郑成功的手,说道:“父亲,您要振作起来呀,若是您倒下了,本藩还不是四散了。”

    郑成功点点头:“为父并未心灰意冷,只是如今缺乏粮饷,愿意走的走了,剩下的才是我郑家的忠心可用之人。”

    “这么说,父亲心中早有计较?”郑经心情大好,问道。

    郑成功点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你我父子身居交通要冲,拥有海船强兵,仅凭做买卖也可以有所建树,与闽浙的走私断绝了,但尤可往江南、朝鲜和日本走私海盐和东南特产,与闽浙不得非法贸易,但正经贸易也可做得,舟山靠近闽浙,可购买中国商品,南下易南洋番货,往来于朝日与南洋之间,获利自当不菲。”

    郑经到一半便是明白了过来,自己父亲这是要走以商养军的路子,但他仍旧有担忧,说道:“只恐东番不许呀。”

    郑成功冷冷一笑:“许与不许不看东番,全在你我争取,为父手中还有几张牌可以打,倒是也不怕李明勋不应和。”

    郑成功手里确实有几张不错的牌,再其派遣使团前往福州之后,也着实让李明勋产生了兴趣,郑成功手里的牌便是进军江南之时抓捕的高阶俘虏和投奔的一些满清官员,其中就以操江巡抚朱衣助为代表。

    操江巡抚也是满清的二品大员,驻防安庆,防护长江中下游地方,兼巡抚安徽各地方,由此可见,操江巡抚不仅是一省之大员,还管理着长江的防务,这样一个地位超然又职位关键的人物,对满清的了解肯定很深,对合众国的作用也很大。

    事实正是如此,朱衣助掌握着许多合众国急需的情报,特别是关于满清与海外联络、合作的事情,在得到朱衣助之前,安全局也仅仅是知道满清正在与泰西一些国家联络,具体知晓不多,但得到朱衣助之后,安全局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李明勋更是大吃一惊。

    北京城,乾清宫。

    满清入关十五年了,议政王大臣会议一直与皇帝一起,执掌着这个国家的至高权力,只是在这其中,各类角色是此起彼伏,满清帝国的权力越来越被更多人享受,在议政王大臣会议刚刚诞生的时候,亲王们独享决断权,继而贝勒加入进来,后来是各旗的固山额真,再后来便是满洲、蒙古出身的尚书等高阶大臣,甚至连范文程等一干汉臣也曾登堂入室。

    原本专属于爱新觉罗的权力向八旗贵族扩散,继而是满蒙贵族,到了永历十三年,也就是顺治十六年的时候,议政王大臣里已经没有一个能拿出手的宗室亲王了,如今还能代表宗王们站在这里的,只有简亲王济度,这个依靠济尔哈朗血脉的年轻亲王,此刻还能站在这里,而不是出现在东南前线,最重要的是在去年这个时候,他先一步称病,演技比多尼高超了一些罢了。

    如今顺治亲征,独揽大权,议政王大臣会议里能搭茬的也就只有索尼等几个内大臣,其余不是济度这类年轻宗亲,就是唯唯诺诺之徒,各旗的固山额真,能打的都出现在了东南和西南两大战场。

    索尼直接打开的巨幅舆图,讲解着南方的战局,西南方向,各路大军在进入云南境内之后都遭遇了巨大抵抗,又因为来自后方的粮饷,尤其是饷银不济,此时已经没有成规模大力度的进攻,明清双方基本沿着云贵边境对峙,对广西的进攻也不顺利,罗托的军队缩回了贵州,虽然攻占了几个州县,但关键的桂林和灵渠没有打下来,聊胜于无。

    对于西南的进攻已经有两年了,没有达到目的,但也算是有所进展,整体上占了上风,但是东南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从去年浙南开战之后,东南的局势一直让身处北京城的八旗权贵惊心动魄,当郑成功的大军进入长江,围困南京的时候,朝中一度有了放弃长江以南的打算,好在岳乐稳住了局面。

    “浙东的丢失让我大清失去了对东番的主动权,所以今年和明年,一定要持续投入,无论是兵力和粮饷,首先要守住浙西,最好收复浙东,以保江南赋税之地无虞。”索尼最终给总体战略定下基调。

    顺治微微点头,问道:“索尼,东南再战,所缺有二,一为兵马,二为粮饷,你可有谋划?”

    满清占领了中国精华之所在,人力是不缺少的,入关之后,十五年来,满清还是第一次感觉兵力紧缺。

    满蒙汉八旗定甲八万,因为满洲那糟糕的户籍制度,实际上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入关以来,八旗虽然不再作为战争主力和突击兵力,但也一直处于压阵状态,南征北战之中,战死和各类疾病导致死亡甚多,尤其是两广之战,仅那一战就战死八旗近万,这些年来,满洲贵族深感人手不足,不断扩充八旗,其中给旗下包衣抬旗便是最重要的举措,当初平定姜镶叛乱,就是抬旗近两万,形成现在辽东的关外八旗。

    一般来说,满洲贵族是不把关外八旗算作八旗的,一些关内八旗拥有的特权,关外八旗也是没有,当初入关随军的老八旗,如今活着且还能上阵的怕是连一万都没有,顶上来的年轻人、入旗的零散蒙古部落和抬旗的包衣远远没有老一辈有战斗力,即便如此,八旗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六万,如今除了京畿卫戍之外,大部分都在西南和东南两大战场作战。

    八旗是核心,绿营才是主力,绿营的兵力就很好统计了,因为那是由满清户部额发军饷的,巅峰时期,满清拥有七十万绿营兵,但实际上没有这么多,战斗减员不算,吃空饷的问题满清也没有解决,而如今有至少四十万绿营兵在前线,或担任东南西南两大战场主力,或者看守从四川到浙江这长达数千里的展现。

    除却绿营和八旗,就是汉藩了,靖南、定南和平南三汉藩已经是过去式了,如今能算上汉藩的也只有平西王吴三桂和续顺公沈永忠了,沈永忠部一直很弱,目前靠着资历在赣州抵挡广东的琼藩兵,吴三桂却是主力中的主力,光是最精锐的藩下兵就有一万余,要知道,在扩充之前,三王一公加起来也不及他一个人多。

    这些兵马之外,还有服从满清调遣的外藩蒙古、西南接受满清官职的土司兵,在前线,士绅也会组织民团乡兵一类助战,这些就不好统计了。

    兵力多,但需要兵马的地方更多,如今中原、湖广和西北的兵马基本抽调一空了,除了维持两大战场,沿海地区也不能放松,山东和辽东至少需要四万精锐,在多尼率领的援军南下之后,满清实际上抽调不出一支三万人以上的重兵集团,而小规模的向东南增兵根本不解决问题。

    索尼讷讷说道:“直隶、山西倒是还能抽调一些绿营.......。”

    这个时候,鳌拜站出来,说道:“启禀皇上,奴才以为,再抽调绿营也是无济于事,奴才这几日在兵部看前线的战报,特别是东南,我大军在步兵和炮兵两大方面弱于东番,真正有所长的还是骑兵,而如今北方绿营多老弱,去了也是浪费钱粮,前方钱粮吃紧更是要精选强兵前往。”

    “哦,鳌拜,你认为该如何做?”顺治问道,他很知道,鳌拜是先帝留下的良将,在军略上比之索尼还要精熟一些。

    鳌拜道:“这般光景了,还是让外藩蒙古出力吧,科尔沁各部出镇辽东,理应让漠南各部出兵了。”

    漠南各部便是土默特、察哈尔、鄂尔多斯等部,这些原本就是蒙古大部,只是林丹汗时期内耗严重,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已经恢复了不少。

    “依奴才所知,漠南各部出兵两万毫无问题,漠南产马,只需朝廷发放些粮饷,补些甲械也就是了。”鳌拜说道。

    众人抬头,看顺治如何决断,顺治道:“安亲王也说前线缺少骑兵,便允了鳌拜所奏,让漠南各部出兵吧,今年先出两万。”

    说罢,顺治看向索尼,道:“索尼,有漠南这两万兵,西北还能招募些人,兵马倒是不缺了,就是不知这粮饷如何解决?”

    索尼沉吟片刻,说道:“如今国事艰难,只能行非常之法,现在看来,除了追缴欠饷,便是只有一策了。”

    顺治见索尼有办法,问:“说来听一听。”

    “为今之计,只有重开三饷了。”索尼仰起头,毫不迟疑的说道。

章七四 满清应对——分藩

    不得不说,即便是永历十三年,抗清形势已经转入相持阶段之后,盟军所拥有的战争资源仍然远远不及满清,满清入关之后,为了拉拢人心,规定赋税‘悉照前朝万历年则例征收,天启崇祯加派,尽行免除’,也就是说,废除了明末时被大明士绅百姓诟病的‘三饷’,虽然部分地区没有完全践行,但是为满清横扫大明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接下来的面对与盟军的战争,满清那远低于明朝的税赋已然是吃不住劲儿了,特别是对西南战略开始之后,洪承畴为了征伐云贵,已经在永历九年的时候就开始征收九厘金,所谓九厘金便是万历年间开始征收的辽饷,因为是五省经略洪承畴开征,所以民间称之为洪饷,而这一加派的税赋迅速扩张开来,并且在永历十一年的时候,洪饷以九厘金的名义写入满清的《赋役全书》之中,就此这项不再是加派,而是成为了固定的田赋。

    而随着满清在东南节节败退,南方已有近五省落入盟军之首,尤其是广东、福建和浙江,那都是赋税大省,使得额赋已经大为减少,在顺治十一年(1654年),满清的税赋达到了最高,约有三千二百万两,那一年,加征的九厘金又没有迁界禁海,闽浙也在满清控制之下,但是随着迁界禁海,和地盘丢失,到了今年,满清的额定赋税不会超过两千四百万,看起来这是仍旧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但是却堪堪与今年的常额折色的军饷持平。

    满清军队中,八旗马甲的月饷是三两,绿营马甲则是二两,除了饷银还有禄米和马料,而出门打仗还有开拔、行装、盐菜等款项,另有赏银备用,八旗、绿营加上要发饷的内藩外藩,清军至少有八十五万军队需要吃饷,每年军饷开支便是在两千四百万左右,此外还需要禄米二百二十万石,豆料十万,马草上千万,折算下来,根本不低于三千万两白银,而仗一开打,损耗的更多,满清之所以能维持便主要是摊派、勒捐和徭役,即便如此,满清也只能保证前线三十多万、辽东和山东以及京畿附近的军队领取足额军饷,在内地,特别是没有随征的内地绿营,普遍处于欠饷状态,而这些没有上战场的绿营兵也可以穿着大清的号坎,去做些买卖糊口。

    但随着今年初浙东为合众国光复,一切又都改变了,为了让东南方向的军队不至于欠饷,多尼在江南大开杀戒,特别是对郑成功纳降的那些家族,一概以通海罪名抄家灭族,后来形势再严峻之后,多尼甚至直接掀起文字狱,好合理合法的对士绅进行抄家。

    无论怎么算,如果不想法子,今年的赋税是肯定不够用了,满清可不知道李明勋对江南避战的战略,他们预计,今年下半年,合众国会发动对浙西甚至江南的攻击,多少银子都是不够的。

    索尼提议恢复三饷,在乾清宫里引发了一波又一波的声浪,这些声浪来源于小声的讨论,之所以不敢大声是因为这些人没有比恢复三饷更好的法子,生怕触怒了御座上的那个人,讨论持续了很久,顺治终于开口:“索尼,国事艰难,却也不好因兵增饷,若多番加征,便会使贪吏缘以为奸,民不堪重负。朕以为,不如只加征练兵之饷,如何?”

    显然,顺治还是顾及‘大清社稷’的,当初能入主中原,‘轻徭薄赋’之策功劳尤大,彻底从底层百姓那里夺取了大明的统治基础,如今若三饷恢复,那明清又有何分别,人心岂不是又向了朱明?

    索尼微微摇头,忽然跪在了地上,说道:“皇上容奴才禀告!皇上,若只加练饷今年赋税不过多四百万之数,如何堪用?”

    在原本历史中,满清加征练饷所得五百八十万两,如今丢失了几个省份,能得四百万两已经是不容易了,但是一切还是为了南方的战事,对于动辄动用十万人发动的大规模会战来说,四百万两实在不算什么,岳乐上的奏疏中明言:若保江南无逾,除常额军饷之外,另需要千万支持。

    岳乐娴战事,自然清楚,一场大决战,没个一千万打底是决计不成的。

    “可便是再加剿饷也是无用。”一直没有说话的济度站出来表态,原因很简单,剿饷是三饷加派中所获最少了,崇祯年间征了四年,但每年最高所得也不过二百八十万两,以满清如今境况,能得二百万两就不错了,正是因为数额不多,所以顺治才力主不加,留下几分面子。

    顺治抬手,示意济度莫要多言,再问:“那你以为,该如何凑齐江南所需军费?”

    索尼磕头之后说道:“先恢复三饷,再在江南预征明年赋税,以全安亲王所用。”

    此言一出,乾清宫哗然,如此大规模的预征赋税,本身就是亡国之兆,南明各个小朝廷才经常这么干的,江南明年的赋税今年征了,明年征什么,征后年的,就算真能征后年的,明年军费就够用了吗?而江南百姓该会如何应对呢,加征三饷后再预征,会惹出多少变乱呢?

    顺治正在迟疑,索尼连忙说道:“皇上请切勿迟疑,如今江南形势危急,无论如何是拖延不得了,江南一省之赋税是我大清三分之一收入,江南保不住,我大清如何自处?若是丢了江南,赋税更是无处可征啊。”

    乾清宫里安静了下来,江南是大清的财税根基,若是丢了,便是丢了大半江山,无论如何是丢不得的。顺治再次犹豫了起来,这与他亲政以来乾坤独断的习惯极为不符合,再次说话的时候,顺治的声音有些沙哑:“其余人以为如何?”

    济度低下头,躲闪过了顺治的眼睛,众人也纷纷如此,最终还是鳌拜说道:“若按索尼之策,江南必有能乱,奴才只怕加征又预征后,也只是维持住局面,若那样,不如只加征不预征,让安亲王只安守钱塘江,不再出战。”

    “安亲王不战,东番便是不战了吗?若是任由东番掌握主动权,更是大大祸事。”当下便是有人反驳说道。

    索尼昂首道:“奴才方才加征又预征的计策,便是让安亲王有足够的资源收复两浙,攻入八闽的。”

    鳌拜顿时大怒:“索尼,你敢欺瞒皇上不成!按你的法子,今年也不过多入一千四百万左右的赋税,西南分去一部分,留下的根本不足以支撑安亲王大举南征。”

    索尼丝毫不退让,与鳌拜对视:“那便把所有增加赋税全额交由安亲王处置,令调遣劲旅八旗往东南参战!”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法子,岳乐如今缺的除了粮饷便是精兵,满清的精锐八旗多在西南方向,若能抽调加强到岳乐麾下,再加一千四百万的粮饷,足够保证这个秋冬可以发动一场足够强力的攻势。

    鳌拜被索尼的态度吓了一大跳,他一时说不上话来,忽然道:“索......索尼,那云贵方向当如何,我八旗劲旅三年浴血,便是要尽弃了吗?”

    索尼直面鳌拜,当即回应:“大清已经支持不起东南与西南同时保持进攻态势了,两害则其轻,与其两面都打不开局面,不如集中力量于东南,全力支持安亲王南下。”

    “可若是.......若是西贼跳梁,那湖广便是危急,届时.......届时仍旧是两难境界。”鳌拜叫嚷起来。

    江南为赋税重地,湖广则是粮食产区,从明朝中叶开始,因为江南人口增加,商品经济发展,稻米这等主粮早已不能自给自足了,极度依靠外部输入,而湖广正是主要的粮食来源,湖广丢了,满清的统治同样不稳。

    索尼看向顺治,再次跪在地上,说道:“这便是要恳请皇上允奴才下一策了。”

    顺治此时却是站起来,抚掌大笑了起来,众人不解,顺治道:“好好好,好一场龙争虎斗,好一场精彩辩论,不管今日会议结果如何,我大清都是多了两个柱国之臣,来人,赏索尼与鳌拜双眼花翎,赐黄马甲!”

    听得皇帝赏赐,鳌拜也是跪地谢恩,待赏赐完毕,顺治才让索尼继续说下去。

    索尼道:“如今大清国运在于东南,东南败则江南失,江南失则国运衰,因此,安亲王所部万不能有失,不仅要战,而且要进攻,把东番南压才可保证国本所在!但西南亦有西贼跳梁,也不可小视,只因国力不济,未免两不相顾,奴才以为当东南进攻,西南防守。”

    鳌拜得了赏赐,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与索尼杠到底,他说道:“纵然你所言不错,西南也以守势待敌,但防守亦需要兵马钱粮,如今钱粮不足,顾及西南,则东南难言胜算。”

    索尼点点头,虽说他不喜欢鳌拜,但鳌拜所言倒也不假,索尼道:“鳌拜大人所言甚是,如此,必须要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奴才思来想去,也只有再立汉藩这一个法子了。”

    “再立汉藩?这怎么可能可以!”

    “我大清如今还有几个省,如何还能再分给那些尼堪奴才,不成!”

    乾清宫里顿时炸开了锅,满清不是没有立过汉藩,原本的五汉藩之中,给三顺王分过藩地,其中孔有德分藩广西,尚、耿两家分了广东,但需要指出的是,那可不是满洲主子直接给的,而三汉藩也不是如今的剩余的两个汉藩能比的。

    分三汉藩的时候,三顺王是满清战力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不说,而且资历很好,是忠心的老奴才,而如今剩下的吴三桂和沈永忠不同,沈氏资历和三汉藩一样老,但战绩不行,在湖广、两广连连吃败仗,吴三桂入关才降,而且是势穷来投,根本谈不上忠诚,最关键的是藩地,当初的三汉藩是带这家属攻入两广,来有了藩地,实实在在自己打下来的,现在若给吴三桂和沈永忠分藩地,就要从现有的地盘上分割。

    虽然诸多王公权贵不愿意,但是鳌拜却表现的极为平静,在内心深处他还有些佩服索尼,如果他早想到这个法子,或许就不会如此争执了,顺治见吵闹一片,完全不解决问题,喝道:“肃静,肃静!索尼,你说当如何再立汉藩。”

    “奴才以为可让吴三桂世镇四川,沈永忠分藩贵州,另嘉奖张勇、李本深等绿营强将,让其一起驻守川黔之地,若能复云南、广西,也可世为藩地。”索尼说道。

    显然,这是要把四川和贵州两声切割出去,为汉藩藩地,把湖广护在身后,至于给张勇等绿营猛将的许诺,不过是空头支票罢了,算不得什么。

    “鳌拜,你以为呢?”顺治看向鳌拜。

    鳌拜毫不迟疑:“奴才以为,索尼之策极好,奴才赞同。”

    “说说你的理由。”顺治道。

    鳌拜道:“奴才以为,按照索尼之策,分立两藩,可保护西南无逾。

    皇上,吴藩是我大清重要战力,原本麾下就有五十三个佐领,精兵上万,若让其自营藩地,这五十三个佐领能拉出一万五战力不亚于八旗的精卒,另有援剿绿营、四川绿营,忠勇、义勇等十几个营伍,稍微整合,便是五万兵马,出镇四川,便可压制云南,擎西南半边。

    沈永忠实力稍弱,却资历颇深,其麾下佐领加上贵州绿营、新降及湖广一带援军,再有张勇、李本深之辈协助,也能凑齐三四万兵马驻守贵州,而这八万精兵在分藩之后,大清只需提供部分粮草,给援剿诸镇发饷,算将下来,一年支出不过五百万之数,不仅不用动用新增赋税,还能在户部节约不少来,着实合算。

    奴才方才粗粗算过了,如此一来,今年秋冬,安亲王所得备用军饷怕是能到两千万,如此优势在我,奴才赞成,也认为这是上上之策。”

章七五 满清的应对——殖民者联盟

    鳌拜之言算其一家之言,并非朝廷定制,但在西南守势的情况下,未尝不是一个好法子,要知道,即便是分藩,满清朝廷也应该为归于藩镇指挥的援剿、本地的绿营发放粮饷,如果开战,还要再行增拨,但防守态势就不同了,明军进攻就是进攻两藩的藩地,朝廷拨军费要守,不拨也要守,不是藩下兵,也得支用自家钱粮先保住藩地再说,本质上把由全国承担的军费物资强加给川黔两地的百姓身上。

    “且,奴才以为,立汉藩于川黔两地,还有一个好处,便是有效安置归附大清的西营官兵,此举尤为重要。”与索尼事前有所准备不同,鳌拜是赶鸭子上架,因此说着说着又是想起其他,显的断断续续。

    顺治欣慰点点头,他也刚刚想到这一点,要知道,满清连续三年对西南的攻势,虽然未曾如愿再占云南,但有一点,在贵州,云贵、云川边境,大量的原西营官兵加入大清阵列之中,这些人中许多事孙可望原本的部曲,在蜀藩和晋藩那里受到歧视,从而改换门庭,还有不少曾经参与过平定孙可望的也是如此,他们以为即便不会再立一藩,至少可以成为蜀藩或晋藩的藩下人,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仅仅是吴三桂收拢这些人,就编制了忠义、义勇等十二个营伍,得精锐一万三千人,而不少也加入了贵州和四川绿营。

    这些人原本在川黔是有李定国撤退时候分下的藩地的,以往承认不承认那些藩地一直是满清的一块心病,等立了汉藩,直接就把这个责任推到了汉藩藩主身上,与朝廷无关了,相信吴三桂和沈永忠二人为了争夺这些兵马,会承认其利益的。

    索尼见皇帝支持,便是说道:“如此再立西南二藩,奴才保证,少则五年,多则十年,西南大局平稳,我大清可集中力量对付东番岛夷,再次以全局敌一隅,吾皇英明,又是必胜之局。”

    说到这里,议政王大臣会议上的权贵们已经不再反对了,说来说去,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最重要的是,也没有割他们的肉,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

    反对的声音没了,顺治便是把事情定了下来,此次再立汉藩,说是两藩,实则关键还是在吴三桂,因此顺治不仅让其世镇四川,还专门调拨款项让处于辽西走廊的吴藩亲属前往四川,只是到了永历十三年这个光景,吴三桂那五十三个佐领已经不是人人愿意去的了,盖因为不少佐领的藩下子弟已经阵亡,吴藩精锐的藩下兵种,很多是平定顺军和西北叛乱时,在西北地区吸收的新人,不复当年关宁铁骑之辉煌。

    最终五十三个佐领全部赶往西南,但与吴藩新立,每个佐领二百丁不同,到了四川的吴藩佐领每个能出五十丁就是不错了,让吴三桂不得不大量提调绿营、新降和西北招募兵马充实藩下。

    不管怎么说,满清找到了一条稳住时局的道路,议政王大臣会议就此结束,只有鳌拜与索尼二人留下,其余尽是离开了。

    留下的主仆三人不仅是这个巨大帝国的权力核心更是知晓一切机密的人,包括联络海外番邦,共抗东番岛夷这个宏伟计划。

    “索尼,英吉利罗氏如何了?”顺治当前问道。

    索尼脸色为之一涨,低头说道:“奴才无能,尚未能说服罗伯特子爵。”

    顺治脸色微变,显然不太敢相信,问道:“玛法没有相助于你吗?”

    索尼道:“汤神父几番相助,盖因那罗氏蛮横无理,又阴险狡诈,尚未表态。”

    顺治所说的玛法汤神父便是天主教耶稣会的传教士汤若望,汤若望在崇祯时代便是登堂入室,为中国编修历书,获得了一定的传教权,而其在满清入关后,很快投靠满清,并且在多尔衮与皇帝之争中站在了皇帝一侧,多尔衮曾有意另建别院,安置福临母子,以期夺权,当时执掌钦天监的汤若望直言此举有可能引来神罚,吓唬住了多尔衮,由此被顺治看中,汤若望用西方医药治好了皇后的病,还为顺治挑选亲政吉日,因此备受顺治信重,不仅给了汤若望三品官,还认了他为义父,尊称为玛法。

    “想来那罗氏还在观望,期许我大清获得重要优势后再行参战。”鳌拜在一旁说道。

    顺治点点头,索尼却说道:“这便是奴才所忧心的,今时不同往日,东番日益强盛,仅靠我大清怕是独木难支,须得内外联动的好。”

    对待合众国,索尼的认知一向是比较全面和切实的,因此显得有些悲观,鳌拜等传统满洲贵族一直对此诟病,但这两年东南的战事失利让鳌拜等人也清醒意识到索尼的远见,顺治道:“如今尼德兰、西班牙、法兰西与丹麦等国已经决意与大清合作,英吉利万里之外,实力远不如尼德兰,成与不成,误伤大局,朕会让玛法去一趟,至少让罗氏为之保密,成与不成,一定给个定论。”

    索尼只得从命,他也无法保证说服罗伯特子爵,但却也知道,英国东印度公司在这件事上的地位并不是皇帝想象的那么简单,如今英荷在欧洲本土因为航海条例的事情闹的不可开交,以至于五年前已经大战一场,而在东方,两家东印度公司的关系也是刚刚缓和,如果英国不参与进来,荷兰要在本土和印度两个方向留下监视警戒英国的力量,那海军实力是肯定不如合众国了,那个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还会在海上发难吗?

    “许与不许,此事都不可迁延了,今日之后,大清在东南又有优势,这等优势还需要外部配合,东番全力施展究竟如何,尚且在模棱两可之间,若无外部相助,岳乐还是莫要动手的好。”顺治说道。

    索尼的眼睛瞪大,他没有想到皇帝自己比自己还要想的长远,至少他感觉岳乐今年秋冬是可以发动攻势的,若不成,明年再攻,两年连攻,必然有所建树,但皇帝的意思却是非要海外有牵制东番势力之后才一鼓作气的。

    后花园。

    汤若望一身官袍,陪同着身着常服,脸罩面纱的罗伯特游览东方帝国的后花园,欣赏着与西方田园风格完全不同的园艺,罗伯特罩着面纱不仅是因为其怪异的相貌会引来宫女太监奇异的目光,还从明朝中叶开始,北京就已经有了风沙之患,实际上,无论是汤若望还是利玛窦,当初来北京之时,都很庆幸东方有如此习惯,这给了他们出入各地,与人交谈提供了方便。

    罗伯特饶有兴致的看着那造型奇异的假山石,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块石头配合一些藤蔓、水域就能形成这类奇怪的美感,越看越是有味道,罗伯特说道:“这座假山,似曾相识。”

    “哦,实在帝国的南方吗?据我所知,在江南和两浙有不少汉人园林也是别有风味的。”汤若望问道,他是知道罗伯特子爵是外邦观察使团中的重要一员。

    罗伯特的答案却是让汤若望很诧异:“当然,如此壮丽的假山可不是南方那些秀气的园林所有的,我是在葡萄牙的里斯本,在中华合众国驻欧总领事馆看到的。”

    “是吗,想不到邪恶的异教徒已经把帝国精华的艺术带到了欧洲,借此蒙蔽葡萄牙的贵族,真是可恨。”汤若望咬牙说道。

    罗伯特看了汤若望一眼,说道:“神父,您要知道,你口中的异教徒,东番岛夷,是比鞑靼人更为正统的东方文明继承人,鞑靼人与我们在美洲、非洲的角色一样,是......侵略.......不,不是这个词,哦,我想起来了,是殖民者,对,殖民者!”

    “可鞑靼人是主遗失在东方大陆上的迷途羔羊........。”汤若望高声辩解道。

    罗伯特可不想和汤若望辩解什么宗教问题,因为那是愚蠢的,眼前这个神父是天主教耶稣教会的神父,而自己则是一个新教徒,如果不是都与合众国有利益冲突的话,双方肯定不会这么友好的会面了,事实上,罗伯特对于鞑靼人一手捏合的这个联盟就充满了不信任,法国与丹麦可有可无,英国与荷兰,无论本土还是海外殖民地都有巨大的利益冲突,而另外一个重要的参与者西班牙在欧洲还在与新教国家进行着中低烈度的战争,三十年战争这才结束几年?

    把一群互有利益冲突,且有百年仇怨,宗教信仰不同的人捏合在一起,去万里之遥对付一个海上强权,罗伯特认为这是很愚蠢的,各方唯一的合作点在于,几个主要国家与合众国都有冲突。

    荷兰与西班牙不用说了,合众国的海上崛起就是踏着这两个国家的尸体造就的,在东方,特别是东印度群岛的香料利益越来越被合众国垄断,而丹麦等国的原因也简单,合众国进行了如火如荼的东西方洲际贸易,可以从东方前往欧洲的大型商船,合众国已经拥有三十多艘,如果加上开普敦抵达欧洲的,那将是近百艘,合众国用短时间占据了东西方一半的贸易额,导致东方产品在欧洲的价格降低很快,丹麦等一些国家小本经营,已经濒临崩溃。

    至于法国,那就更简单了,合众国的非洲殖民公司不断对瀛洲(马达加斯加)进行殖民扩张,骏府已经是一个拥有三万国民团体,一共八万人口的大城市了,更关键的是,合众国对瀛洲是进行本土化改造的,不光土著不被见容,在岛屿南部拥有殖民地的法国殖民者也是如此,合众国试图购买法国的殖民地多凡堡,但是被拒绝了,虽然双方没有开战,但合众国挑唆、收买和武装土著围攻法国殖民地,导致法国在东方唯一的殖民地丢失却是事实。

    而英国,特别是英国东印度公司与合众国的利益纠纷比较复杂,如火如荼的东西方贸易中,英国东印度公司是受益者,每年合众国都会从公司手中采购上百万匹的棉布,即便是澳洲产的棉花已经逐渐成为东方市场的主流,但上品棉布中,印度的印花布仍然是欧洲人普遍接受的品牌,印度的硝石、马匹和各类香料,合众国都能插一手,当然还有粮食,因为赤道无风带的存在,从印度购买粮食供应槟城使用是最快捷低廉的。

    但合众国越来越深的介入南亚的殖民,已经在半岛南部的喀拉拉苏丹国那里获得了一个据点奎隆,而葡萄牙还把科钦出售给了合众国,合众国在马拉巴尔海岸的殖民有声有色,更可怕的是,合众国商人已经大规模进入科罗曼德尔海岸,也就是东南海岸,而需要指出的是,为了尽量与荷兰、葡萄牙产生利益冲突,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总部已经搬迁到了科罗曼德尔海岸的马德拉斯,而这片海岸也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核心区域,而合众国不仅与南方的两个苏丹国交往,还与莫卧儿王朝取得联系,罗伯特便是知道,合众国已经准备在恒河口购买一片殖民地。

    目前来说,英国东印度公司和英国的利益并未受损,但合众国距离印度太近了,这是温水煮青蛙,如果不能划分势力范围的话,不出二十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就要被赶出东方了,而无论是罗伯特还是东印度公司的高层,都不愿意像葡萄牙那样对合众国卑躬屈膝。

    利益冲突与战略远见让英国东印度公司派遣了罗伯特所谓使者前往东方洽谈,这位子爵本身就是英国有名的士绅还是公司的重要股东,所以他的意见尤为重要。

    “罗伯特先生,直说吧,您是否加入这个文明的联盟,对付邪恶的异教徒。”汤若望问道。

    罗伯特笑了:“恐怕不能如您所愿了,鞑靼人的实力不足以让本土的绅士们去冒险,这是我来到东方这十四个月来的唯一判断。”

章七六 满清的应对——**大联盟

    “大清帝国的实力您已经看到了,为何会有如此错误的判断呢,阁下,您应该知道,这一次文明世界的协同行动并非是在东方消灭那条恶龙,而只是稍稍敲打一下他,给这条恶龙栓上绳索。

    据我所知,大清帝国正在谋求对恶龙的决战,而我们要做的,仅仅是在决战的时候在东印度群岛和印度洋地区展开一些行动罢了,收获却是丰厚的,我们可以在东方大陆获得坚实有力的据点,与这个新兴帝国建立平等的关系,充沛的市场和价格低廉的东方商品唾手可得,阁下,我很难想象不列颠的绅士们对此无动于衷。”汤若望挥舞着手臂,高声卖弄着自己的谈判技巧,但罗伯特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想笑。

    二人走进一座凉亭,罗伯特说道:“神父,同样是维护不列颠的利益,绅士们更在乎的是谈判而非冲突。”

    汤若望很清楚罗伯特所说的谈判,这也是新近传递到北京的消息,那是由合众国元首李明勋倡导的,准备今年或者明年在槟城举办的一次会谈,与会者将是所有参与东方贸易、殖民的国家。

    那是去年在浙江发现外邦观察使团之后,李明勋做出的一项决策,他很清楚,中荷战争之中,合众国在南亚和非洲大规模的殖民扩张行动已经引起了整个欧洲的警觉,同样也会触碰很多国家的利益,这些年来,合众国表面上与殖民国家保持了良好的关系,但实际上,真正能算上友邦的也只有葡萄牙罢了,这只迟暮雄狮需要东方巨龙的遮蔽才能守住现有的地盘,所以不仅在印度洋上联合行动,还向合众国出让了许多地盘,包括科钦、东帝汶等。

    并不是印度洋太小,容不下这么多的竞争者,而是竞争呈现出没有秩序的状态,未免所有的竞争者变成联合在一起的敌人,李明勋准备了一场瓜分大会,准备划定一些势力范围,保证各方核心利益的基础上,再制定海洋贸易的规则。

    “你怎么能够相信异教徒的话,那无疑是恶魔的承诺。”汤若望大吼道。

    罗伯特冷冷一笑:“鞑靼人同样也是异教徒。”

    实际上,罗伯特进入满清境内之后就感觉自己和英国东印度公司被骗了,实际上,结束了英荷战争后的英国也迫切希望开拓东方的利益,也想着教训一下持续扩张的合众国,在受到耶稣会的邀请之后,才派遣罗伯特前来满清,但耶稣会实在是太能吹牛了,其向各方势力大肆吹嘘耶稣会在大清帝国的影响力,好像汤若望已经成了这个鞑靼人帝国的红衣主教一般,然而,罗伯特到了北京才认识到,满清与大明一样,对于天主教各派的教义、传教根本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西方在历学和天文学等科学以及军事科学方面的技术,汤若望本人确实与鞑靼人皇帝有些特殊的关系,但根本不足以影响大局。

    “我了解大清帝国,也了解东方的历史,这样一个国家已经完成了东方的改朝换代,即便他们只有蒙古人的命运,也有百年国运,而越来越多的官员将之视为一个特殊的王朝,按照东方的历史规律,它或许拥有三百年的生命力,这.........。”汤若望大肆吹嘘着满清的实力和‘天命所归’。

    “可是您不了解它的对手,神父,而我,虽然在东方的时间比较短,但我对于合众国没有任何偏见,事实上,在进入大清之前,我以商人和旅行者的身份在合众国呆了半年之久,我更了解这条新生的巨龙,她的能量超乎您的想象!”罗伯特毫不客气的给汤若望泼了冷水。

    “哼,这不可能,大清帝国拥有比欧洲还大的国土,比欧洲要多的人口,而东番,只有区区海外几个蛮荒岛屿罢了。”汤若望满脸不屑的说道。

    罗伯特愣住了,他恍然意识到一个自己巨大的错误,那就是眼前的这位神父已经在北京居住了数十年,他对合众国的了解不是和自己这样一个后来者一个层次的,而是和满清那些自大的鞑靼贵族一个层次,从方才的话语就能看出,罗伯特从伦敦一路航海而来,先后在开普敦、骏府、槟城、马尼拉和台湾停留,一路行来一路繁华,而且是越来越繁华,特别是台湾,罗伯特游览了大半个岛屿,光是伦敦那样级别的大城市就有三座,繁花程度完全不亚于帝国江南的那些城市,而在治安、贸易等方面尤胜。

    那根本不是什么蛮荒岛屿,而是真正的海外江南,而罗伯特很清楚,无论英国人的马德拉斯、荷兰人的巴达维亚还是葡萄牙的果阿,都远不如合众国在非洲的那些殖民地。

    “神父.......,法兰西也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却连殖民的后起之秀都算不上,而在东方一枝独秀的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神父,合众国之于鞑靼帝国,就如尼德兰之于法兰西一般。特别是海洋方面。”罗伯特微笑反驳道,他也就是言尽于此,罗伯特不想再与眼前这个偏执而孤陋寡闻的神父做辩论。

    满清与殖民国家不同,满清要做的是迎战一个挑战者,顶多算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而在东方进行殖民的泰西国家,是要挑战非洲以东海域的海洋主宰,他们承受更大的压力,也需要更多的勇气。

    辩论结束,没有达到目的的汤若望全无兴致,但罗伯特仍然有兴趣游览东方大陆上最豪华的皇家园林,只是很快就会告知时间到了,罗伯特走出了皇宫,他找了一家成衣店,换了一身简朴一些的衣服,继续游览这座古老的城市。

    与满清接触的越多,罗伯特就越反对与鞑靼人合作,加入那个所谓的联盟,鞑靼人自大无知而且愚昧,并非合作的好伙伴,但从伦敦而非马德拉斯赶来的罗伯特却因为这个决定而感觉到矛盾,站在东印度公司的角度,他反对这种用武力挑战中国的狂妄办法,但从本土的角度来看,限制一个正在崛起的海洋国家似乎是正确的选择。

    罗伯特一路游览,一路思索,最后决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传递到马德拉斯,并且附上自己的判断,一切让那些绅士去决断吧,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子爵罢了,罗伯特这样安慰自己。

    顺治很快从汤若望那里得到了罗伯特的态度,坚定的拒绝让满清的皇帝感到些许可笑,他甚至想自己要不要见一见那个罗伯特,看一看是怎么样一个愚蠢的人会做出如此的决断。

    顺治不知道的是,罗伯特也想看看他是一个怎么样的蠢货,在罗伯特的眼里,欧洲国家中,英国正在全方位取代荷兰成为新的殖民与海洋霸主,两国只有竞争和战斗,是一个什么样的自大狂想要把这样两个国家捏合在一起,然后不远万里去帮助鞑靼人。

    “索尼,若无英吉利相助,当真此事不许吗?”顺治还是有些不甘心,在御书房中问向索尼。

    索尼点点头:“皇上,英吉利与尼德兰素来有嫌隙,虽说在东方海洋其实力不改变大局,但其不参战就会牵制尼德兰与西班牙的诸多力量,无端使洋夷力量受损呀。”

    顺治道:“那你可有把握再说服此人?”

    索尼低头沉思许久,终究还是摇头表示不能,顺治道:“既如此,只能应了尼德兰马氏的方案了。”

    鳌拜道:“皇上,尼德兰红毛夷野心勃勃,非但要的东南开通商口岸十座,还要排斥其他洋夷,亦有觊觎东番岛之心,实在可恶啊。”

    索尼低声道:“红毛夷野心几何,都是要在事成之后才要思量的,其计划中,对倭国那般,我大清也可对红毛夷那般。”

    “索尼的意思是?”顺治问道。

    索尼道:“皇上,不管尼德兰提什么条件,总归先应下,事成之后,再行分说。另外,只倭国不够,奴才最近听洋夷说,海外诸国,苦东番欺压者甚多,诸如安南、真腊、暹罗皆是如此,倭国一国尚无十全把握,但若有海外其他番国相助,倒是能增添几分胜算。”

    “是了,是了,西夷靠不住,终究还是要靠周边的力量。”顺治重重点头。

    鳌拜与索尼出了御书房,一道出了皇宫,鳌拜问道:“索大人,请留步,那倭国之事,本官怎么从未听过。”

    索尼见四下无人,便是说道:“并非我有意隐瞒,实是皇上原本不作考量的,也是尼德兰人提了一嘴,如今这形势,倒是值得经营了。”

    “哦,那准备如何经营?”鳌拜问道。

    索尼道:“尼德兰人意图策划倭国与岛夷开战,倭国本是东番商贾经营之地,若是开战,东番必然经济大损,而若战事蔓延扩大,以倭国两千多万丁,几十万军队,能给东番当头一喝,甚至放弃东南,退缩海上也未可知。”

    鳌拜摇摇头:“索大人,据我所知,倭国曾有援助鲁逆、郑贼之过,对我大清态度素来蛮横,如何愿意这般效力,方才大人所言,岂不是要赌上全国了。”

    索尼笑了笑:“倭国自然是不肯的,所以尼德兰马氏的意思是制造事端,引发大战,也正是如此,此间非我大清与尼德兰所能控制的。”

    鳌拜禁不住低头,他心里很清楚,如今执意参与针对东番的联盟国家只有尼德兰、大清与朝鲜王国,但问题在于,这三大势力中,没有一个有把握牵制合众国的力量,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军有所恢复,但肯定不是合众国的对手,陆军乏善可陈,连自保都做不到,唯一靠谱点的就是全面海盗战术,但如果真的如索尼和马特索尔科所计划的,把日本弄成合众国的政治泥潭,那就太好了,鳌拜甚至乐观的认为,大清甚至可以借机收复所有沿海的省份。

    当然,拉拢其他国家给东番找麻烦也是理所当然的,苍蝇再少也是肉,安南、真腊都是不错的选择,形成一个以大清为首的封建王朝和尼德兰为首的泰西殖民国家**大联盟,但鳌拜意识到一个问题,大清不是大明,还未曾在南洋地区建立属于自己的朝贡体系,想要达成这个**联盟,还需要时间来筹措。

    但问题在于,目前大清与南洋那些封建国家的陆地接触已经完全消失了,当初三藩入主两广的时候,安南各派也曾经联络大清,奉立新主,但随着两广战败,也是不了了之了。

    鳌拜想到这里,忽然抱拳:“索大人,你我同为先帝旧臣,为了大清利益,我鳌拜是死不足惜,日后在此间之事有所差遣,但凭索大人吩咐便是,鳌拜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索尼见鳌拜,如此,心生感慨,上一次二人如此合作还是在皇太极去世后,在盛京拥立顺治的时候,那个时候多尔衮兄弟跋扈自雄,有夺位之意,二人密带利刃上殿,摆出一副不立先帝之子便要动武的光棍样子,才逼迫多尔衮退让,立了福临为皇帝,之后,因为多尔衮挑拨和观点不同,多有嫌隙,此间大清再有为难,二人又一次站在了一起。

    “鳌拜兄,哪敢这般说话,你和我终究是要大清效死的。”索尼握住鳌拜的手,潸然泪下。

    还在福建的李明勋不知道满清与荷兰已经合作到这种地步,构筑一个巨大的**联盟,他在永历十三年的春季依旧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这段时日李明勋只返回了台北一次,参与了合众国二级战列舰君华号的入列仪式,李明勋错过了其下水仪式,但海军新旗舰的入列他是不能再错过的,除此之外,李明勋一直呆在福州,期间以永历皇帝的名义限制了郑藩的实力。

    在郑成功开藩之下,先后设立的六部堂官等行政机构,事实上形成了东南小朝廷,如今郑藩兵败,在李明勋的武力压迫之下,郑成功只得屈服,小朝廷的框架直接取消,政令自滇京出,军令由李明勋掌握,六部废立之后,郑藩的藩下地只剩下了舟山群岛,李明勋授意马吉翔,直接建了一个舟山县,又把郑藩的另外一块理论上的藩地琉球进行了改制,问罪琉球王‘一国两属’和求封满清之罪,废为庶民,改为大明琉球府,并且代管舟山县,如此,郑藩名义一府一县,实际只有一县之藩地,实力大大不如以往。

章七七 进步之说

    福建,长乐。

    哗啦!

    精致的瓷器直接被摔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地碎片,书房外面两个仆役连忙跪在地上,一声不敢言语,赵志极坐在太师椅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赵志极是赵文廷的父亲,无论朱明还是满清,赵家在长乐也是小有文名,但也不过如此,耕读传家的赵家在长乐的士绅中连前五都排不上,以往因此受尽欺辱,可福建光复,合众国建统,赵志极却因为大明举人而未曾仕清成为了长乐士子中的楷模,而其子赵文廷在东南科考中异军突起,成为代表人物,更是让赵家在长乐威望倍增。

    随着赵志极帮着合众国清算了大士绅,消灭了那些盘踞乡里的团练贼寇,又协助长乐县行政官清理田亩,统计户口,赵志极的声望越来越高,已然是长乐本地有名的开明士绅。

    “你.......你当真在福州见到了文廷?”赵志极仍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再次问道。

    站在一旁的赵志义连连点头,赵志义是赵志极的堂弟,原本制艺方面就远不如赵志极,往日游手好闲,但是随着福建光复,赵志义闲来无事去福州,与一群台南来的商人做了买卖,如今士绅投身海贸、经营是主流,赵志极身为一家之长,倒是颇为支持,赵家还有许多不成器的子侄,也能打发了过去。

    “大哥,我本是去福州税务衙门报税的,不曾想,见我的官员中就有文廷,当时还吓了我一大跳,我当时想,当初您让文廷去台北深造,我是听的真真儿的,如今他却在税务衙门当了见习官,我当时便问了,文廷没有多说,只是说近日便是回来的。”赵志义小心的说道

    赵志极仰天大呼:“逆子啊,逆子啊!”

    赵文廷可是赵家如今的骄傲,不仅在东南科考中博得声名,成为八闽楷模,还连破三关,从初测、中测和高测中顺利走过,特别是最后高等测试,更是夺得魁首,这若是科考,便是解元之位啊,喜讯传回长乐的时候,全族欢腾,赵家尽是以为日后长乐赵家在新朝便是有了擎天柱了。

    夺得解元之位的赵文廷面临两大选择,一个是入仕为官,一个则是继续深造,因为赵文廷也在前往台北国立大学深造的名额之中,赵家上下一致让赵文廷去台北,只要进入那所合众国最高学府,便是登堂入室,两年后便相当于进士了,以赵家的经验,一个进士足够让赵家辉煌了,这也是赵志极大半生努力也没有得实现的愿望。

    “他若敢回来,老夫......老夫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赵志极拍打的桌子啪啪作响,却是听管家来报:“老爷,老爷,少爷回来了,大少爷从福州回来了。”

    赵志极听了这话,眼瞧着一个步履轻快意气风华的男子从院中跑来,当下一喝,便是拿起门栓,就要跑出去,确实被赵志义连忙拦住:“大哥,打不得呀,打不得呀,文廷已经为官,你打了他,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咱们赵家忍气吞声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有了这般局面,可不能胡来,大哥,息怒,息怒。”

    赵文廷打量这陌生的院落,看着院中开满的鲜花啧啧称奇,进了堂中,问安之后道:“什么时候迁到这宅院中了,莫不是七叔发了大财,置办下来的?”

    “七叔这点本事,你不都知道嘛,哪有这个本事,还不是你有出息,大哥擅谋划。”赵志义连忙打圆场。

    赵家原本已经没落,也不过住着一个两进的院落,而赵文廷也知道,这座四进的大宅院赵文廷幼年时来过,那个时候它还姓王,长乐大缙绅的家产,那位缙绅老爷本身就是大明进士,满清入主福建后,家里又连出举人和进士,可谓长乐第一,不曾想如今这宅院成了自家的。

    赵文廷嘴上这般问,但心里也知道,肯定是自己父亲这段日子帮着新朝治理长乐,颇有功劳,而清算的士绅房产在拍卖的时候,给了赵家便宜。

    “文廷,当初大哥不是说好了,让你去台北深造的,盘缠都是让人送去了,怎么就没去成呢,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赵志义小心问道。

    “能出什么岔子,你莫要为他开脱!”赵志极喝道。

    赵文廷笑了笑:“父亲可莫要这么说,这次东南科考的第七名原本也是保送国立大学的,可政审的时候出了问题,几次审查,他都说叔父死在了云南,但入学严审,却是发现他那叔父如今在山东为官,去年还因为在马政上有功,伪清朝廷给了嘉奖呢。一查出来,深造是不可能了,现有的学历,哦,也就是功名也被革除了。”

    “莫不是........莫不是你也.......。”赵志极眼睛瞪大,但是怎么想,家里都是想不出一个投效满清的。

    “父亲莫要误会,孩儿的政审绝无问题,要不然也进不了福建税务局。”赵文廷不无骄傲的说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没有去台北,若是盘缠不够,你再行知会一声便是了,便是变卖祖产。”赵志义也是急了。

    赵文廷笑了笑:“父亲生气,便是因为我未曾去台北深造吗?”

    “出了这事,还有什么事值得为父生气?”赵志极喝道。

    赵文廷道:“父亲容禀,孩儿之所以忤逆您的意思,执意为官,是因为今年去不去台北深造,都无伤大雅,相反,不去还有不少益处。”

    “胡说,你去台北,两年便是成为进士,似你这等走为官之途的,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丢了这次机会,便是要再考,平白耽搁一年的时间,就算再考,下一次你还能以解元身份去吗?

    也是祖宗保佑,新朝恩典,许我东南士子科考三次,每次皆有国立大学名额上百,若是像海外各地那般,成绩出来后,入学何处还要各学校决断,你这辈子便是彻底完了。”赵志极说道。

    赵文廷却不曾想父亲两耳不闻窗外事,却对合众国的考试制度已经有了这般深入的了解,但他也不意辩解,只是说:“父亲,儿子虽然现在为官,但过上两年,便是要去国立大学了。”

    “什么?”赵志极满脸不解。

    赵文廷生怕他胡思乱想说道:“父亲,新朝体制,不仅士子可考试入学,为官者中优秀之辈,也可以入学进修,孩儿蒙何文瑞长官青睐,已然获得这个资格,先于税务局工作,两年后进修国立大学,再行出仕合众国税务总局。”

    “进修?还有这等善策?”赵志极不解。

    赵志义却是个脑袋活泛的,说道:“文廷啊,税务总局应当是京城的衙门,你也算是......这应该算是进了户部了,想不到这么快就能当京官,那可是一条通天之途,过上十年八年,元老院的执政总院里,或许还能有文廷的一个位置呢?”

    赵志极问:“可是何长官亲口许下的?”

    赵文廷笑了:“自然是,不仅是亲口许下,还有官制条文。”

    说着,赵文廷把合众国的官员任用制度和一些潜规则解释了一下,与封建官制完全不同,但都是实务制度,倒也显的很有章法。

    “若真如此,为父倒也不用为你担心了。”赵志极此时心中高兴,笑着说道:“在福州之时就应该给你七叔解释一番,再来封信也就是了,何必亲自回来一趟,着实浪费时日,你如今在衙门里,还是勤勉些的好。”

    赵文廷连忙说道:“孩儿请了探亲假,不违规矩,另外,进修已经是定局,但将来能不能进税务总局,还需要家中相助。”

    “文廷这是哪里的话,莫要说你如今有了出息,是咱们赵家的顶梁柱,就算科途不顺,族中也是该出力相助的,你放心便是,日后有需要打点的,来封信就是,族中暂且不论,七叔是有多少银子出多少力啊。”赵志义拍着胸脯保证道。

    赵文廷连连摆手:“倒不是打点之事,而还是政审方面的。”

    “咱们赵家可是身家清白呀,怎么还审?”赵志极不解问道。

    “身家是清白,但孩儿若想在新朝出头,族中还是得拥护新政才是,不仅要拥护,还要为长乐模范的好。”赵文廷小心说道。

    赵志极略略点头,有些明白了,他知道,如今的赵家,或者福建大部分的人还不能完全算是合众国国民,大家得到的是准国民待遇,如赵志极这类开明士绅,又有如此家产,是可以申报成为公民,继而竞选议员的,但一切的起源是国民,可国民并不是给行政区给发身份牌子就可以做到的,关键在于,国民要守国法,旁的不说,方才书房外跪着的这两个仆役,便是犯了蓄奴罪,福建光复,便是定了三年之期,再过两年,若赵家还有奴仆,那赵志极就要被治罪了。

    从旧制到新政,合众国给了新光复之地三年的期限,合众国取消了所有人在法律和税收上的特权,让大陆百姓用三年时间来适应,可如今的形势是,稍有特权的士绅和地主都在尽可能享受这类还存在的特权,想着或许新朝会遵循旧法呢。

    “到了孩儿这个位置,政审也只是通过了合法性审查,但进步一栏还未通过。”赵文廷小心说道。

    通过政审只是拥有了可以为官的资格,但想要更有前途,就要成为官员的翘楚,也就是优秀官员,这可不是有能力就能做到的,或者说,对于东南士子来说,并不是有能力就可以做到的,关键点就在于进步,什么叫进步,像赵志极这般协助国家清算士绅、收取赋税、丈量田亩,都是进步,但最大的进步便是拥护并且遵守合众国的法律。

    赵志极想了想,说道:“明白了,文廷只瞧着便是,这几日为父便把各房的人叫来,先把丫鬟奴仆的事儿了了,愿意走的,给盘缠和卖身契,不愿意走的,签雇佣合同,另外便是各方的眷属,通房丫头和妾一律抬成平妻,或者遣散了,总归是不能让我儿为难的。”

    “是啊,文廷是咱们赵家的顶梁柱,日后各房都仰仗你呢,就按大哥说的办,族会我第一个支持,谁敢不从,开宗祠除名便是了。”赵志义也在一旁帮腔。

    赵文廷连连道谢,说道:“父亲如此,孩儿实在不知如何感谢。”

    “你我父子,何须言谢,这些事早做还能让你得利,非得等到两年后,那就是愚昧了。既然话说开了,你七叔也在,索性还有什么需要为父要做的,一并说了便是。”赵志极如今全部的希望都在赵文廷身上,眼瞧着儿子有了出将入相的坦途,若是因为自己,或者赵家本族拖了后腿,他必定是后悔的。

    赵文廷道:“还有族权、族规和族产上........。”

    “文廷,莫不是新朝要拆分宗族......。”赵志极警惕起来,这可是赵家之本。

    “不不不,只是在宗族管制上要有开明改革罢了。”赵文廷率先说道。

    其实李明勋早就有整治盘踞乡里的宗族了,红朝开国领袖说过,政权、族权、神权和夫权是代表了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和制度,是束缚国人,特别是农民的四条绳索,政权也就罢了,以合众国替代封建朝廷是必然,合众国那严苛的宗教制度也能管理好神权,夫权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四大封建权柄中,李明勋最要整治的便是族权,改变皇权不下乡的境况。

    想要达到‘皇权下乡’,除了要有深入底层的行政架构,最重要的是撬动族权,不然,派遣了行政人员到了基层也无法施展,而消灭族权肯定是不行的,那可比消灭士大夫还困难,李明勋在福建东南的试点是族权进行合法化改革。

    “首先就是族田族产一样需要缴税,万不可偷税漏税,另外族规家训中,不可有诽谤合众国之言,更不能滥用私刑,一切刑罚惩戒都要以国法为准,总之一句话,父亲作为一族之长,行事都要合乎国家法规,若有违规逾矩,便是孩儿参政为官的污点,若父亲能从善如流,孩儿在东南新任官吏之中便是进步官员,优秀官员,日后更是前途无量。”赵文廷认真说道。

章七八 宗族改革

    “这......东番人......哦,合众国管的太宽了吧,这自古以来,皇权不下乡........。”赵志义听完赵文廷的话,十分不满的说了起来,却是被赵文廷的话堵住了。

    “父亲,七叔,你们还没有看清时局吗,这不是王朝更替,更不是政权更迭,而是中华几千年从未有过之大变局,不是以往皇位上换个人,京城里换批老爷的事情,此次变局,上到元首下达百姓都需要改变,我等也不例外,自古以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长乐赵家已然是效力于中华合众国,便是要奋发有为从一而终,若是因循守旧,能有什么作为呢?”赵文廷慷慨陈词,一番言语说出口,赵氏兄弟被说的哑口无言。

    赵无极思量了一会,说道:“七弟,文廷说的对,我们要做,而且要最先做,只有这样才能站在潮头,而不是被拍在潮下,或许我们会失去对族人的控制,对族产的经营,但赵家的崛起却可以影响更多的人,如今合众国在东南根基稳定,万民归心,你我与其亦步亦趋,还不如先行一步,文廷已经入仕,我赵家进步可让其仕途顺畅,但也不仅于如此,此番宗族改制,也可为你我将来角逐长乐议员之位而赚取薄名呀。”

    赵志义重重点头,合众国光复福建不过一年,有些地方还不过半年,可已经展现出盛世的模样,大清算把士绅阶层清理了个干净,东南科考稳住了庶民地主,而废奴令、废除贱籍、轻徭薄赋的政策确实着实获得了底层百姓的支持,而合众国目前唯一缺少的就是足够的行政机构把百姓组织起来,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合众国早晚会获得这个能力,那个时候,什么残余士绅,什么宗族权柄都是无用的。

    “还有,既然我赵家要顺应潮流,就索性做到底,七弟,你经营的商铺买卖索性放开,让各方自愿入股,商铺算族中的,占股多少分红多少,如果合众国鼓励工商、贸易行业,我赵家自然也要响应号召。”赵志极对堂弟说道。

    赵志义道:“对对对,要不不做,要做就要一鸣惊人,新朝新气象,我赵家也要抓住这个机会。”

    赵文廷道:“原本有些事我本不该说的,既然父亲与叔叔如此开明,我便是直说了,是否拥护新政是议员选举、官员任命的重要准则,如果父亲和七叔果能开长乐宗族改革的先河,议员的席位是必然的,还可竞逐议长之职,父亲且想,您今日放弃的不过一族之特权,明日便可换取一县之尊荣,又岂能说是损失呢?”

    这话事关机密,二人听了之后更是欣喜,且不说赵文廷点透了这其中关窍,就只是能知道这个机密,就没有白费家族培养。

    说到这里,赵志极道:“被你这逆子气的,为父倒是饿了,我这便让人上菜,七弟你留下,咱们三个好好畅饮一番。”

    三人出了书房,下人已经准备好了酒菜,落座之后,三人畅饮起来,先是把方才商议之事的细则定下来,听闻赵文廷还可在家中待五日,赵志极忙着要把关键之事在赵文廷在家时做好,一则让他看到家族的支持,二则也是用赵文廷的身份压一压族中之人。

    “这是什么,礼成街道甲字十八号,似乎是福州的一个地址,哦,对了福州城中许多学校和书院都在那里,我还在一个书店中给你堂弟买了几套中级测试的教材呢。”看着赵文廷刚写好递过来的一封信,赵志义说道。

    赵文廷道:“七叔,这是侄儿在福州时认识的一个报社的朋友,你遣人去一趟,把信交给他,半月后,他便是会来长乐。”

    “报社?来做什么?”赵志极放下酒杯,问道。

    “当然是采访,然后报道,就是写在报纸之上,广而告之,天下皆闻。”赵文廷道。

    赵志极不敢相信:“就为方才你我三人议论之事?”

    赵文廷道:“就为此事。”

    “这也能上报?”赵志极到底是传统文人,对能上报极为看重。

    赵文廷道:“必然是能的,不瞒父亲,如今东南大士绅都被清算殆尽,留下的士子家族中,我长乐赵家这样一个拥有三百多人的大家族,且有您这样一个朱明举人族长的可是稀缺,这么说,我赵家便是要为东南的读书人做一个榜样,父亲今天所做的宗族改革,便是敢为天下先!

    如此有代表性的自发改革,不仅可以上报,我敢肯定,这件事也会让何文瑞长官甚至元首所知,父亲,届时我长乐赵家才是真正名扬天下,孩儿在新朝体制内更是可以扬眉吐气啊。”

    说着,赵文廷笑了笑,继而道:“当然,不光报道这件事,我会给那位朋友去信,版面上也会留下部分空间,登录父亲的几首诗词,以彰父亲显明开化之名呀。”

    这句话算是瘙到了赵志极的痒处,或者说是全天下读书人的痒处,读书人谁不想文名为天下所知呢?

    “若真能如此,为父......为父倒是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了。”赵志极更是加深了进行改革的决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放下正事之后,赵志义与赵文廷攀谈起来,赵志义有四个孩子,其中长子已经十三岁了,初测已经过了,准备过了中级测试便是去福州的高级中学深造,如今赵文廷是赵家于科途最有经验的人,赵志义也想让其指点一二。

    “贤侄,你七叔是个没出息的,不想蹉跎科道,却也不想你弟弟们荒废了,如今我家老大年龄也不足,等他可以通过高等测试的时候,怕是已经没了保送国立大学的名额了,但我也想着让他好好学习,将来能自己考上去,这却是发现,这孩子偏偏喜欢那些法学文书,整日叫嚷着为民请命之类的,日后岂不是要成为讼棍,真是让七叔生气啊。”赵志义说道。

    讼棍就是古代的律师,但这个时代还是恶人的代名词,强词夺理是其基本操作,然而赵文廷却是道:“七叔这话说的差了,新朝新气象,文咨喜欢法学,也是一条坦途,国立大学有法学系,而合众国更是有法学院,执法与司法部门对专业法学人士极为喜爱,旁的不说,侄儿这段时日,工作之余便是钻研税务法学。

    合众国,法律高于一切,法官更是特殊的存在,七叔可能没见过,侄儿在福州时候,曾经前往福州法院观摩,有幸见到元首,元首入法庭,法庭法官都可端坐不拜的。”

    “如此所说,也是正途?”赵志义问道。

    赵文廷正色道:“自是正途,而且司法序列自成一脉,我等行政官员,便是资历再深,能力再强也是不能参与竞争的,文咨若学有所成,前途不可限量。”

    赵志极听到这里,有些艳羡:“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入司法一脉,偏偏做一税吏。”

    赵志义却是来了兴致,说道:“大哥,您有所不知道,这次我去福州报税是亲眼见过的,税务官员何其受人尊重,福州那些新晋议员,行政官署的官员,在您看来,也算是封疆大吏了,可见了税务官还不是客客气气的。”

    赵文廷道:“七叔这话不差,在大本营,权贵阶层最怕的便是税务官,而隶属执政总院的税务总局,更是拥有除了军队、地方警备队、治安局之外,第四大武装力量,而每年年初,税务总局查的第一笔税款就是元首和元老的税务表。”

    “难怪你要家族如此配合,你做的是得罪人的事情,最先要做的便是自己干净呀。”赵志极难得开怀大笑。

    三人谈的欢畅,吃的也是欢畅,总觉得自己能干出一片事业来,到了晚上,便是以赵文廷的名义把各房的房长请来,上有赵志极族长威风,下有赵文廷协助,另有赵志义帮腔,很快便是这件事定了下来,也算是了却了赵文廷的一块心病。

    五月,福州城。

    赵家的宗法改革原本只是赵文廷净化自我背景的一部分,但是因为自导自演的报纸包装把戏,成功吸引了李明勋的注意力,因为合众国的报纸等宣传手段都有审核制度,所以那篇简陋的报道被临时更改,报道中只是提及了赵家进行宗族改革的决心,以及两片赵志极的酸腐诗词,至于改革的具体内容,则需要后续报道。

    赵志极兄弟和赵文廷被人请上了福州城最豪华的飞天阁,这里的厨子一流,尤其是一手鲜美鱼脍最为讲究,花厅里摆开了席面,装饰文雅的厅中坐着的赫然便是李明勋,闽江捞来的鱼与珍贵的南洋香料摆满了桌子。

    纵然被兄弟和儿子几番提醒,新朝不兴跪礼,但是见了李明勋,赵志极还是忍不住屈膝,好在被赵文廷给托住了。

    “先谈正事吧,那报道是被侍从室拦下的,请三位来也是我的意思。”李明勋说道。

    赵文廷脸色一正,问道:“阁下,不知可有不妥之处?”

    李明勋摆摆手:“不,没有不妥,而是很妥,已经发的报道说的很好,长乐赵家赵志极,贤德!开明!无愧是读书人的楷模。”

    只是诗词写的酸了点,李明勋心中补了一句。

    能得到元首如此肯定,赵志极差点热血上涌昏过去,李明勋道:“只是你们这件事办的太仓促,一些内容过于简单,不好,我让侍从室连通福建行政官署的法学人士对其中一些内容进行了更改,措辞也有少许变化,三位且看一看,是否还符合你们的原意。”

    说着,文件已经被递到了三人面前,一人一份打开看了起来。核心是没有变的,便是让宗族中最主要的两样族产和族权,符合合众国的法律。

    族产不用多说,清丈数量与按律纳税便是了,关键是族权的象征族规!

    在这个皇权不下乡的时代,族规往往就是地方法规,基层准则,而族权在这个时代是极重的,有些时候,族长甚至可以凭此,在不告知官府的情况下,直接处死犯错的族人,最典型的就是对出轨的女人浸猪笼,族长往往担任税务官、法官、治安官三重角色。

    当然族长只是族权下权力最大的,族长之下还有房长、士绅学士、掌事的董首,而处理日常事务,如收租、祭祀的常务负责人则是柱首。

    未免有太大的阻力,合众国对宗族的妥协是承认族权,而宗族的妥协是让族权合法,合法的最好手段是族规、家训、祠规一类的家法合法。

    李明勋提供的这份文件,是统帅部的法务官结合福建本地的情况为赵家立的新族规,或者说是新式族规的范本,新族规中,首先禁止的是滥用私刑,特别是肉刑,当然也包括死刑,不允许族长或者族中掌权者利用族规戕害他人、夺取私产。

    其次减少宗族对族人的人生限制,减少以宗族为名对族人的剥削。

    在新族规中,宗族在婚丧嫁娶、祭祖、祠堂管理等方面的权限扔在,有些还被加强,但在处理纠纷上,倡导调停和说和等方式解决小型纠纷,而原本代祖立言,代祖行事的特权则用来约束族人行为、导人向善等方面。

    其实这也是赵文廷和赵家族老们的本意,只是在法条上没有法学专家专业,而在措辞上也不如行政官署的那批老学究,因此对于李明勋交给的文件是极为赞同的。

    “元首阁下,这就是我赵家的本意,草民同意,同意。”赵志极喜不自胜,高兴说道。

    “那便以你的名义发表如何?”李明勋问道。

    赵志极惶恐至极,道:“不敢,不敢,草民何德何能........。”

    “父亲,只能以你的名义,快些答应,勿让元首多虑。”赵文廷见自己父亲喜昏了头,连忙拉住。

    赵志极这才明白过来,连忙答应,才没有引起一场闹剧。

章七九 大扩军

    赵家的宗族改革只是合众国完成基层统治的一个开端罢了,但是从一开始就是引发了一股又一股的热潮,为了促进这种改革浪潮的扩张,合众国将进步性作为公职人员选用升任的一项重要考核指标。

    掌握族权的人仍然是士绅阶层,大清算和东南科考让其获得了生存的合法性,而进步性考核则威逼利诱这些人完成中国化、新生活的转变,族权的诞生归根究底还是为了权柄与利益,而当合众国给予他们一个获得更高权柄和更多利益机会的时候,很多人会做出选择,然后支持者越众多,反对者越少,当到达一个临界点,就是对冥顽不灵者进行清算的时候了,暴力进行的**消灭会是最后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飞天阁之中,一场便餐吃的并不欢畅,赵家人拘束的很,心心念念着一朝天下惊的宗族改革,没吃一些便是告辞离开了,剩下了何文瑞与李明勋二人,这二人最是不约束,大口吃用起来。

    飞天阁原本一手江南风味而著称,福建光复之后,有了新的变化,从永宁地区输送来的鲜美金枪鱼尤其入得李明勋的口,而肥美的帝王蟹更是鲜美,永宁出这种海产不是一天两天的,但因为距离太远,这个时代又没有冰箱,所以即便在台北,也只能以鱼干、蟹黄膏等方式出现,李明勋感慨,倒是让日本人占了不少便宜。

    但随着阿海去了永宁执政,一切就变了,他知道台北、香港等地的繁荣,也知道恩师李明勋对鱼鲜海产的喜爱,因此改造了一艘私营船,用锯末和棉絮制造了隔温设施,辅以冰块,以速度最快的飞剪船运输,从东方港直航台北,不足二十日便到,将最鲜美的海鱼送达富豪门的餐桌,有些海产,还直接用水箱饲养,运达大本营,原本只是让李明勋尝尝鲜,但元首的食谱很快传开,元老、资深议员、普通议员、地方议员、富豪商贾,一时间成为了上流社会的潮流。

    福州光复,本地富豪士绅想要接洽合众国高层,这一手鲜鱼鱼脍是少不得社交手段。

    “久未回台北,许久未曾品尝这等美味了。”何文瑞吃着,不由的感慨,李明勋倒是没有这般,前些日子他还去了一趟台北呢。

    而何文瑞说着,又点了几个飞天阁的名菜,李明勋不禁肉疼,这可是他请客的私宴,花的可都是自己的钱,何文瑞笑了笑:“阁下,您也莫要心疼,我敢保证,早就有人会钞了。”

    “你怎么知道?”李明勋禁不住问。

    何文瑞道:“阁下,我虽为福建行政长官,主管东南,但做官的道理却是一点点摸索出来的,毕竟出身低,有些地方不圆滑不通透,当然,相比您来说,我就好多了,但赵文廷不同,您别看他赵家没落,但祖上也是出过侍郎的,底蕴深厚的大家族,做官的那点道道儿,人家打下就会。”

    说着侍者端着菜上来,何文瑞问了一嘴会钞的事,侍者低声说道:“回二位老爷的话,今儿所有的消费由赵公子买单。”

    李明勋摇摇头,笑了,摆手让侍者下去了,侍从官在一旁看到这个手势,关上房门,守在了外面,李明勋正色道:“说正事,赵文廷这个人是不错,无论东南科考还是宗族改革,都是出了力,可以培养可以旌奖,但可莫要胡来,政治规矩你应该知道。”

    何文瑞擦了擦嘴,说道:“阁下,这事还得请您帮忙,对付这等好面子的读书人,最好还是能赐点传家宝,比如赐字,我虽执掌东南,但这事您钦定的,您.........。”

    “别,我的书法......我的字真不行,不如请洪承写吧。”李明勋很满意何文瑞这个想法,写几个字最是圆滑了,怎么都好说,但他的字根本拿不出手,这些年写字用铅笔和鹅毛笔,什么时候用过毛笔,总不能给人家钢笔字帖吧。

    何文瑞笑了:“我也不敢要您写字,我的意思是,请夫人出马,如何?”

    朱妤姝作为大明嫡公主,书法上有些造化,只是男女有别,赐字给赵家父子不好看,但写给赵家女眷也是可以的。

    “就这么着吧。”李明勋下定了主意,又说道:“东南光复区的行政框架基本有了,以后就是按部就班的走,只是对东南战区的支持不能下降,特别是今年秋冬。”

    何文瑞放下了筷子,认真的听,他知道李明勋要南下槟城参加一次由合众国和所有殖民者的会议,东南的事情已经顾不得了,但北方的消息传来,分立吴藩、沈藩,加征预征,外藩蒙古南调,明摆着满清在积蓄力量。

    “阁下,您是不是认为会大打?”何文瑞问道,作为东南行政长官,他对东南军区最大的支持就是物资的筹集和转运,但筹集多少,准备多少转运的人力和畜力,关键还在于战争规模。

    “这很难说,今年的主动权还是在满清那边,规模不由我们控制,但是我已经给乌穆定下目标,以保卫福建为根本,浙东,能保就保,保不住就撤退。”李明勋说道。

    这不是肯定的答案,但是何文瑞却很方向,浙东七个府,几百里的纵深,加上充裕的兵力和财力,打一年不是问题,一年内,李明勋肯定是回来主持大局的,他心里压力就没有那么大了,但是何文瑞很清楚,今年不大打,明年秋冬肯定是全面开战,这是何文瑞这个准元老的权限能够知道的,因为李明勋已经秘密颁布了《扩军法案》和《全国动员法案》,并且在全国范围内筹措资金,国有企业集中上缴利润,国有银行和重要的商业银行在吸储,以北国家进行贷款,元老和议员们正在研究新的征税法案,一切都是为了明年的发动的大规模攻势。

    所有的准备中,最明显的就是《扩军法案》,主要面向陆军,海军陆战队仅仅增加一个旅,达到六个旅的规模,而陆军却是要扩充十个师!

    目前来说,合众国拥有东南和北洋两个战区,两个战区各自拥有两个精锐陆军师,东南是第一和第三师,北洋是第二和第四师,除此之外,大本营成立了一个近卫师和一个近卫骑兵旅,而主力的作战部队中还有两个山地旅、四个骑兵旅和三个混成旅、三个炮兵旅单位,这些加起来,也相当于两个精锐陆军师,而这些军队则构成了陆军的所有甲等作战单位。

    而除了甲等师旅,合众国还有乙等师旅,这些乙等师旅是由两大战区的义从军扩编改制而来,其中北洋战区的已经于去年改编完,东南战区的今年七月前改编完。

    乙等单位相对于甲等单位除了待遇不同便是编制,目前来说,除却近卫军之外,所有的甲等陆军师都会有两个乙等师配合,乙等单位中的步兵和炮兵与甲等单位近乎相同,但减少或者取消的技术和配合单位,比如骑兵、掷弹兵和猎兵是较少的,重炮营和舟桥营是没有的。

    而乙等的旅级单位更少,没有山地旅和炮兵旅,只有两个混成旅和两个骑兵旅,受限于装备,乙等单位的作战能力也略逊于甲等单位。

    这便是合众国目前拥有的陆军力量,合计十三个师、十七个旅以及三十余个独立的营级单位,合计兵力已经超过了二十八万,即便只统计其中的作战兵力,包括各类步兵、骑兵和炮兵,也有二十万的规模,但当合众国重新开启大战的时候,便是对满清的全面战争,因此,这些兵力是绝对不够的,所以,李明勋颁布的《扩军法案》,而所谓的扩军法案则是面向合众国所有的海外行政区、殖民地,不同等级和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海外领地拥有不同数量的资源,也就要求提供不同的兵力。

    需要指出的是,这些扩建新建的陆军力量,由统帅部给予部队番号,但却能以行政区命名,比如,新成立的澳洲行政长官区需要为合众国打造一个精锐的混成旅,这个混成旅则被称为澳洲旅。

    《扩军法案》规定,海外领地提供的作战单位,其士兵由当地国民担任,军饷、衣服、作战物资等一切资源所需要的资金由海外领地提供,在运达大本营之前,需要与士兵签订出征十年的合同,而陆军只是负责在接纳士兵后的那个月起,为士兵提供军饷和生活、训练物资。

    显然,显然,各海外领地都要量力而行。

    在海外领地中,永宁是排在前列的,但是永宁本身就处于前线,虽然一直没有与辽东的清军发生大规模的会战,但是一直在开拓,其本身也有两个旅级单位和六个营级单位在作战,永宁将以其指挥的混成旅扩建成一个甲级师永宁师,而以两个骑兵营扩建成两个骑兵旅,称之为东方旅和黑水旅。

    而排在第二的则是吕宋,而吕宋的任务是打造三个师,但需要指出的是,其中一个师便是顺军余部改编来的忠贞师,其从一个步兵旅变成混成旅又称为陆军师,而这个师的装备已经运抵,今年便可以参战了,而另外两个师则都是乙等师,吕宋人口超过百万,又是合众国海外领地中开发最早最完善的,压力自然大,所以需要提供忠贞师、马尼拉师和荣耀师三个师级单位。

    南华需要提供南华师这样一个乙等师和华城旅这样一个混成旅,澳洲人口仍然偏少,所以只有澳洲旅一个混成旅规模的单位,但是因为其淘金等方面的发展,需要为合众国提供远超其人口的军费,而与澳洲差不多的是南非,也是提供一个混成旅

    金城需要提供金城步兵旅和两个猎兵营以及海量的军费,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就连合众国领地的最远端,新西兰的青城堡,这个只有不到一万人的小城市,也要为这次战争提供一支水兵部队和与其人口相匹配的军费。

    显然,扩军法案和动员法案没有放弃合众国的任何一个角落,以至于当一支举着绣着白头鹰战旗的连队出现在主战场上,合众国许多人才知道,原来这支叫做美洲连的小部队代表着合众国最东方的殖民地。

    当然,与一些开发不完善的海外领地相比,殖民地就财大气粗了,非洲殖民公司一开始被要求提供一个甲等师,但却提出了异议,这个实力雄厚又有广泛背景的殖民公司在元老院进行了游说,非洲殖民公司受限于人力资源不足,只提供一个步兵旅,称之为非洲旅,但是却愿意为陆军提供一个骑兵旅和一个甲等师的武器装备,当然,作为殖民地,是不用提供军费的,只需要按规定缴纳税款就是了,而非洲殖民公司的代表在国内发表的宣言中声称,公司不仅支持合众国的陆军,如果海军有需要,非洲公司那六艘巡洋舰和十二艘护卫舰的大炮早已饥渴难耐了。

    有非洲殖民公司珠玉在前,九龙和婆罗洲两大殖民公司也是要有所表示,分别认领一个乙等师的扩军任务,看起来是不错,实际上诚意就没有那么大了,这两个殖民公司自身拥有的武装就不亚于这些,但毕竟是殖民公司,又非合众国控股或者元老控股的,也就只能如此,而与之相对的便是巴拉望殖民公司,也就是那家吕宋商人在巴拉望贸易公司,直接提供了一个步兵旅参战,这可是一家小公司。

    但巴拉望公司不这么看,这个公司的股东很多是拥有合众国国籍的‘夷人’,他们联合起来搞殖民,本身就被大本营所警惕,不少报纸认为这样一家公司迟早会闹独立,而巴拉望公司如今承担起任务,更多是一种公关行为,向合众国表忠心,当然,也希望借此游说,将公司的殖民范围再扩张一些。

    与这些财大气粗的殖民公司相比,一些小的殖民地就没有那么多财力和物力了,锡兰那边提供了一个锡兰营,按照合众国要求,自担装备和建军费用,但是要求不能限制种族,因为锡兰当地只有不到一万真正的中国人,香料贸易是赚钱,但拿不出近千人来呀,所以锡兰营中充斥着会说国语的当地土著,这些人参战的目的是为了国民甚至公民待遇,而类似的还有奎隆和东帝汶两块新的殖民地,特别是奎隆,是此次扩军行动中唯一一个被元老院点名批评的。

    奎隆一开始认领了一个骑兵团,原本元老院还很惊讶,等到这支叫做印度骑兵团的军队参战之后,陆军才是明白,这群拒绝头盔和军帽,反而缠着大头巾的家伙是锡克教徒,奎隆的殖民机构是买了一些战马,雇佣了一大批锡克教徒运到了大陆,也幸亏这群家伙能征善战,否则奎隆的殖民长官就要倒霉了。

章八零 超级战舰

    如此算下来,海娃领地将要为合众国提供七个师级单位和八个旅级单位及三十多个营团级单位,当然,这些营团级单位只有少量是技术或者独立级,大部分都是各海外领地的后备兵机构,因为从海外领地到前线,有些要航行大半年,士兵很多会死亡,而参战之后也会有伤亡,因此要有配属的后备兵,比如南非旅,就有一个一千五百人的后备兵团。

    可以看出,《扩军法案》让合众国在没有付出资金的情况下,实力扩充了至少三分之一,也加深了大本营与海外领地的联系,算是善政,当然,这些军队最早的可以明年抵达,而大部分则是永历十四或者十五年抵达,作为预备队或者在第二轮攻势中参战,而实际上,这场全民族的解放战争开始之后,连海外一些民间团体就开始参战,最先响应的是澳门。

    葡萄牙殖民者是合众国坚定的盟友,无论是贸易,还是面对荷兰和土著,不然也不会先向合众国移交东帝汶,又出售科钦了,而合众国投桃报李,一面给予其高于其他国家的贸易地位,一面力所能及保护葡萄牙的殖民地,因此全面战争爆发后,澳门方面率先询问,既然曾经为永历提供过一个费雷拉营,要不要为合众国也组织一个营?

    最终这个要求被允许,装备由葡萄牙人提供,经费由澳门的葡萄牙和华人商人共同承担,而士兵中夹杂了葡萄牙人和华人、明国人,当然,明国人是主流,因为澳门大部分人是明国人,而所谓华人则是那些入籍葡萄牙的明国人。

    而这也掀起了一股潮流,一些海外商人都开始效仿,暹罗的华商甚至打造了一支暹罗旅。

    杂七杂八的算下来,与满清进行全面战争的兵力是绝对够了,关键还是在于财力,实际上,让海外领地自费组建军队参与伟大的民族解放战争本身的初衷就是节约军费,但三四十万人作战,耗费的财力物力可是不菲的,这也是李明勋力图往后拖一拖,多积攒一些财力。

    事实上,元老院提出以义务兵制代替募兵制,但最终在试行后选择妥协,作战部队依旧是募兵,占领军则是义务兵,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二十年也改变不了人们的思想,当兵是一种谋生手段,这是合众国士兵的主流,至于对民族和国家的归属感,这有,但还是压不倒对金钱的渴望。

    当然,获得更多财力的关键仍然在于取胜,目前所积蓄的资源,李明勋计划是至少夺取江南这一核心区,当然,如果顺利,可再占湖广,只有通过占领、清算、充实军资,才能不断滚雪球下去,当然,期间出现了意外,合众国一下多出几千万的财政收入,让一切更顺利,这是后话了。

    而李明勋所做的一切,无论是扩军还是动员,亦或者参与不久之后在槟城召开的会议,都是《民族解放计划》的一部分。

    一直以来,满清都是合众国的主要敌人,但却一直不是优先度最高的敌人,进行大陆大撤退之前,合众国先击败了西班牙这个最急迫的海上威胁,而发动大陆攻势的前哨战两广会战前,合众国又先击败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如今对满清的全面战争将要发起,李明勋首先要做的还是要稳住海洋方向。

    只有稳住海洋,才能源源不断的为大陆攻势提供资源,不然就要被绊手绊脚,这一支是合众国战略的核心,从未有过改变,实际上,至少现在,李明勋还不知道满清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要构筑一个包含殖民国家和封建王朝的**联盟的情况下,李明勋还是要通过谈判的方式来让海洋战略稳定,但往往,事与愿违。

    永历十三年五月底,一支规模巨大的舰队从台北,南下前往槟城,这支拥有一艘二级战列舰,两艘瑞兽级、四艘台湾级共计七艘战列舰的舰队原本是准备加强给印度洋舰队的,但因为元首在旗舰之上,挂起了李明新的金龙纹章旗,所以舰队以龙舰队代指。

    舰队中的二级战列舰是君威号,以李明勋的第三子命名,君威号在三月份刚刚下水,实际上并未入列,但是为了赶上这次军事行动,把君级战列舰的首舰,也就是君华号上的一半军官调遣了过来,才让这艘军舰顺利达到服役的标准。

    这支舰队的加入使得合众国的印度洋舰队拥有九艘战列舰和六艘重巡,合计十五艘主力舰,成为仅次于驻扎台北的大舰队的合众国第二强舰队。

    君级战列舰是合众国建造的第三型战列舰,但却与前面两型有诸多不同,从技术角度讲,君级战列舰采用的是后世战列舰体系中最先进也是最经典的赛宾斯体系,这种体系的最大特点就是用相对较差的木料建造三层甲板战列舰,并取得对同级舰队更强的战斗力和更低的建造费用。

    首先,在肋材方面使用先进的拼接工艺,这个时代的战列舰还是采用一整根木料切削、弯曲形成的肋材,然后上层建筑胡乱堆砌,而从瑞兽级开始,合众国海军采用四段拼接工艺,成功把肋材长度延伸到了露天甲板,仅前后火炮甲板是堆砌的,而赛宾斯体系下,肋材是六段拼接工艺,直接延伸到最上层火炮甲板,如此便可以制造出更强大的三层火炮甲板战列舰,而赛宾斯体系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船艏船尾也采用肋材延伸到甲板,让前后不再是战舰软肋,避免了一枚炮弹打穿,从火炮甲板滚过,横扫十几个炮组,上百人的惨剧。

    而除了赛宾斯体系的应用之外,君级别战列舰还大量采用钢铁材料,比如仅次于龙骨和桅杆材料的支撑肘,这种必须要用天然曲木的材料,在君级战列舰上直接被钢制件取代,占据空间小,也更结实。

    排水量超过了三千吨的君级战列舰已经是这个时代的最强战舰了,而实际上其技术与建造工程与拥有一百门以上火炮的一级战列舰没什么不同,更为准确的说,君级随时都可以化身为一级战列舰。

    这艘上层下层每侧各有十四个炮门,中层有十五个炮门,船艉楼有四个炮门的战列舰拥有九十四门侧射火炮,加上船艏向前的两门短重炮,总计九十六门火炮,但如果需要,露天甲板上随时可以再摆放八门甚至更多的火炮,直接化身为一级战列舰。

    君级的总长达到了六十米,火炮甲板五十一米,但龙骨料与瑞兽级一样,是四十一米的,实际上,君华、君度与君威三艘君级战列舰都是直接采用的为瑞兽级存储阴干的龙骨料,而君级更像是加了一层火炮甲板的瑞兽级,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君级的满载排水量已经达到了三千二百吨,无论攻击力还是防御力都更强,但合众国海军计划中的一级战列舰已经正在建造中,而那种战列舰则被命名为中华级。

    与君级、瑞兽级不同,中华级的舰体再次被拉长,采用的也是四十三米级别的龙骨料,而其由下到上为30+32+30+10+2的火力配置,标准配置的火炮就达到了一百零四门,是真正的一级战列舰。

    而在火力方面,无论是已经服役的战舰还是正在建造的战列,合众国都进行了火力加强,当然,海军可不是欧洲那些喜欢堆砌轻炮数量的同行,合众国海军的增强火力是大规模采用卡隆炮,即短重炮,比如所有采用赛宾斯体系建造的舰种,中华级和君级,在船艏都有两门六十八磅的卡隆炮,用于突击之用。

    而合众国的舰队重巡和台湾级战列舰更是完全配备了卡隆炮,两者更是完全统一的口径,即全部是三十二磅卡隆炮,当然,一些作为巡洋舰领舰的重巡和所有的轻巡仍然配备的传统的长身管加农炮,原因很简单,这些军舰主要执行护航和反海盗甚至兼职海盗的任务,要保持远距离炮击,这与部分换装卡隆炮的君级和中华级别的目的是相同的。

    中华级别和君级别的中层和下层火炮依旧沿用加农炮,即下层三十二磅,中层二十四磅,保证远距离炮击的有效射程,只是在上层、船艏楼炮位甚至于可能增设的露天炮位采用三十二磅卡隆炮,而取消了十二磅、九磅这类中口径火炮。

    原因其实很简单,这些中型火炮在远距离对射中也难以打穿对方的主力舰,而若是发射霰弹、链弹等炮弹,其还不如卡隆炮,但近距离炮击,三十二磅卡隆炮完全可以发挥出比三十二磅加农炮更强的火力,因为短重炮轻便,射击速度快,而近距离,两种火炮都是可以击穿的。

    而卡隆炮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当榴弹炮使用(在露天炮位),海军也在一艘临近退役的盖伦船上试验让侧射火炮使用榴弹,但试验的结果却实在是糟糕,榴弹本身就很轻,存速能力差,击穿半米到一米厚的战舰很困难,而击不穿就只能落水失效,而若是剪断引信,那又是太过于危险,而更可怕的还是发射失败的情况,这种情况导致了试验船被炸毁,最终也让海军断了这个想法,只是在弹药库存了一些炮弹用于支援登陆。

    目前的榴弹炮的引信是被发射药爆燃产生的热流通过炮弹与炮管之间的缝隙点燃的,比需要主动点燃引信的臼炮要好的多,但问题在于,一旦发生卡弹的情况,那便是榴弹引信点燃了却没有发射出去,那就要自爆了,当然这只是一种极端情况,更重要的在于,海上炮战中,火炮甲板上本身就有各类引燃用的火焰,榴弹放在火炮甲板上,一旦被战火点燃,那就不是报销一两个炮组那么简单了。

    李明勋作为元首和龙舰队的指挥官,必然是要乘坐旗舰君威号的,这艘舰原本就是为印度洋舰队打造的旗舰,而且李君威是李明勋与李香君的第二个孩子,也是李明勋最小的儿子,李明勋对其尤为喜爱,两个因素合在一起,导致君威号的豪华程度超乎想象,特别是船艉楼,雕楼画栋,施彩描金,简直无以复加,能够与之相比的也就只有君华号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两艘军舰交付严重逾期,君级是先建造的君华号,主体结构完工,才一起开工建造的君度和君威,可最终先服役的是君度号,君华号这艘首制舰是第二个服役的,仅仅是进行雕塑装饰,君华号就用了两年时间,实际山,君威号也没有完全完工,内部装饰要到了槟城后再做了。

    君威号,漂亮、强大而高贵,但李明勋却是又爱又恨,原因很简单,乘坐君威号前往槟城,李明勋都没有把握能够在七月会议开始前赶到。

    君威号是一艘三层火炮甲板战列舰,而此行南下又是在西南风盛行的五月,龙舰队是逆风航行,而君威号那高大宽阔的舷墙就会一面完全无法收起的风帆,导致这艘船必须与风眼呈现七十二度到七十五度的夹角才能戗风行进,这代表着,要走三四倍的路才能抵达目标。

    而随船的工程师(加强到槟城军用造船厂,为扩大的印度洋舰队提供维修维护服务)的一句话更是让李明勋下巴都差点掉下来,那位经验丰富的工程师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这艘船真的还能戗风!

    最终李明勋选择了换船,换上了一艘载满印度洋舰队军官家属的大型飞剪邮轮,在一群老娘们的叽叽喳喳中前往了北大年,然后陆地前往槟城,而在离开舰队之前,李明勋命令舰队参谋长,一定要在会议开始前抵达槟城,他需要这支舰队耀武扬威,当然,如果感觉不到,可以把可爱的君威号暂时抛下,率领其他战列舰前往。

    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这本书两百万字了,求些打赏不过分吧。

章八一 粮食海

    六月初,李明勋抵达了华城,也就是原先的北大年,这里仍旧作为合众国南华行政长官区的行政中心,随着两洋公路的贯通和海洋贸易的发展,华城已经是拥有一个二十万人的大城市,在南洋也是数得着的。

    南华这些年来一直以热带经济作物种植和锡矿开采为主要经济发展模式,经济发展速度相当快,南华行政区的国民团体超过了七十万,但整个区域内的人口却多达一百二十万,其中汉人已经占据这里三分之二的人口,而更多的人则是来自中南半岛上前来谋生的各族,也就是南华最负盛名的外籍劳工团体。

    李明勋原本计划在华城停留一到两天,稍稍了解一下这个合众国的重要海外领地,也算是表明一个态度,但一登陆华城,便是遇到了一个久违的老友,沈达春。

    沈达春是李明勋多年好友,又是沈犹龙的儿子,沈犹龙对李明勋有知遇之恩,李明勋爱屋及乌,对沈达春一向很尊重,当初九龙殖民公司设立,公司股东中,琼藩、顺军和惠藩是三大派系,另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军阀,需要一个人把他们捏合在一起,这个人还要在合众国有影响力,沈达春便是被邀请出山,一直担任九龙总督一职。

    有沈达春在,李明勋不得不在华城多呆几日,了解一下九龙公司的现状。

    与在婆罗洲及周边岛屿大刀阔斧进行扩张的婆罗洲公司不同,九龙公司的殖民范围依旧局促在湄公河三角洲这一区域内,但经过了十年的拓殖,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这家殖民公司是合众国内拥有国民和公民团体最多的殖民公司,特别是在迁界禁海时期,九龙开发公司通过官方和私营的方式,往婆罗洲移民了近四十万,让其治下的国民一跃达到了如今六十万的规模,而其目前还统治着近百万的高棉人,在人口方面,已经相当于合众国的一级行政区。

    九龙能得到如此规模发展的原因大部分归功于粮食贸易,从社团阶段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合众国已经是一个拥有一千七百万人的大国,合众国在大陆的闽浙两省都不是什么产粮区,而台湾、吕宋和南华要么是人口聚集区,要么大量种植经济作物,而合众国本身又是一个以贸易为立国之基的国家,大兴贸易、工坊工厂和种植园,导致城镇人口占据了总人口的五分之一强,而且国内的酿酒、畜牧业也是规模巨大,导致目前合众国每年至少缺一千五百万石的粮食。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大约相当于能养活四百万合众国国民,当然,这是因为合众国国民拥有价格低廉的海产、油棕、畜牧产品作为营养补充,如果按照大陆的水准,可以养活七百万人。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合众国的粮食缺口一直由南洋来补充,一开始是暹罗、真腊和安南,到了立国之后,水热条件最好的爪哇地区,特别是马打蓝王国成为了合众国的最大粮食提供方,巅峰时期,合众国每年从马打蓝进口六百万石粮食,那个时代,每年有两千多艘大小船只运载粮食抵达合众国的各个港口,中荷战争结束,一切都改变了。

    中荷战争结束后,荷兰人迅速剿灭了马六甲以东的英国人,并且在印度洋上大举进攻,很快就取得优势,等欧洲本土停战的消息传来,两个殖民公司选择了停战,而在解决了海上威胁之后,荷兰人迅速组建陆地力量,对付卧榻之侧的马打蓝苏丹国,马打蓝因为在围攻巴达维亚堡中失败,且苏苏胡南阿芒重伤死亡,年幼的苏丹被首相架空权力,也导致国内内乱。

    马打蓝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荷兰人本就陆战能力不强,很快双方就僵持住了,但马打蓝感受到了来自海上的威胁,直接封闭了爪哇沿海,禁止所有的船只和国民出海,虽然目的是封锁荷兰人,但却给合众国造成巨大的伤害。

    在1656和1657两年里,合众国只得大量从战略储备仓库之中拿出粮食来平抑国内高企的粮食价格,在战略储粮库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是九龙公司解决了合众国粮食危机。

    九龙平原所在的湄公河三角洲,表层土地是千百万年以来植物腐烂形成的腐殖质,上游不断有泥沙汇聚,土地异常肥沃,即便是刚刚开垦出来的土地,随便种植一下,每一季产量都会超过一石,而已当地的水热条件,一年可以生产三季,也就是,一亩地最少就亩产三石,达到了江南的水准。

    而中国人又是最擅长修理地球的种族,在这种堪称完美的土地中,即便是种植两季,也可以让每年亩产达到三石,而随着铁质农具普及,大量的耕牛引入,以及河渠、堤坝的修葺,亩产只是越来越高,而随着九龙公司向臣服的高棉部落传授中国的农业技术和经验,这片土地迅速成为了中国粮仓,在永历十二年,即1658年,在九龙公司完成东南移民安置工作后,就已经对外出口了超过六百万石的粮食,而今年已经计划出口一千万石。

    在华城的行政大楼里,李明勋给沈达春倒了一杯茶说道:“沈兄,尝一下,正宗的西湖龙井,今年的春茶,感受一下来自家乡的味道。”

    “呵呵,或许再过两三年,我就能亲自去家乡杭州府采茶了吧。”沈达春对于目前的形势非常乐观,笑呵呵的说道。

    李明勋道:“当然,当然,沈兄如果有志回乡,也是可以的。”

    二人说的不是一回事,沈达春是对合众国实力的信任,而李明勋则是说的合众国的政治规矩,殖民公司的官员也是和合众国官员对等的,像眼前这位九龙总督,完全可以在大陆光复之后,执掌一省之地。

    “我记得执政总院的公文中说,九龙公司希望维持在明年和后年维持今年的粮食出口规模,即一千万石,借着今日你我见一面,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不可以,这么说吧,沈兄,我们在大陆会很快发起攻势,你应该清楚大陆的局面,沿海地方,就没有不缺粮食的,合众国需要粮食,有多少要多少,你不仅不能下调规模,还要尽快扩充起来。”李明勋说道。

    当然,李明勋也不会一昧的强压,他又说道:“如果你需要人力,可以直说,目前内陆上省份逃往东南、西南的人很多,满清在加征和摊派,两年内,给九龙地区再移民二十万绝对不是问题。”

    沈达春摆摆手:“我们申请两年缓冲区,正是为了大规模向国内提供粮食,阁下,如果没有这两年,九龙地区的粮食出口量到达一千五百万石便是很难扩张了。”

    “哦,这是为什么?”李明勋不解。

    沈达春打开一幅湄公河三角洲的地区,上面便是已经标注了九龙公司治下的大部分据点和分界线,按照沈达春的说法,这些年粮食出口暴涨和能够很快安置移民,其实与吕宋一样,采用的熟田安置方略,实际上就是把水真腊土著杀移民光或者驱逐,然后抢夺他们的田亩和居住地,把百姓成批安置进去,这样降低了成本,让大部分得以迅速活下来并且投入生产。

    但九龙公司实力有限,而移民数量也有限,导致掌握的地区就有限,而如果继续维持这样的方式,就要大举向北进军,那必然触及广南、真腊两国的核心利益区,而且地盘扩大,控制和管理成本也在上升,入不敷出。

    所以,九龙公司采取的是接受真腊部落投诚的方式来进行统治,也就是远交近攻,正因如此,才得以迅速开拓出如此局面,可这样的模式导致的就是想要获得种植的土地,就要去开垦沼泽和荒地,而这就不是简单的开拓就能完成了,关键在于修筑堤坝和挖掘沟渠,甚至运河,先要立起堤坝,防止雨季淹没土地,还要挖掘沟渠,排干沼泽。

    在九龙公司的计划里,核心工程是修筑一条从后江到河仙港的运河,用于排涝、灌溉和运输,这样也可以把内地的粮食迅速运转出来,包括那些真腊部落生产的粮食,而另外一个核心工程就是修筑长达四百公里的河堤,约束住夏季泛滥的湄公河,若有充足人力,防止海水倒灌。

    这个开发计划预计会进行八年到十年,而前两年是关键,可以把目前国民团体耕种的土地,从八百万亩提升到一千二百万亩,而这两年,九龙公司要在全境推行两季耕种,即把早稻和中稻向后推迟,早稻谷从十二月推迟到二月,中稻的收获季节推迟到十月,把雨水较少的冬季,也就是十月到第二年的二月给空出来,征发治下土地上所有劳力,挖掘运河和修筑堤坝。

    这个工程完成之后,湄公河三角洲那多达七千万亩的耕种面积中,至少有四千万亩处于可开垦的状态,而九龙公司计划用二十年的时间达到这个目标,当然,届时也需要二百万人来进行耕种。

    中长期的计划暂且不提,李明勋不得不考量这个计划对民族解放计划的增益,简单来说,在未来消灭满清的计划中,需要的粮食是海量的,而唯一能满足这个计划的便是九龙地区。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明勋不会同意九龙公司降低粮食产量,哪怕远期的结果那么让人兴奋。

    “实际上,你缺少的还是人,不是吗?如果有人能够为你修筑堤坝,开挖运河,你就不让让宝贵的国民放弃三分之一的农业生产,对吗?”李明勋说道。

    沈达春点点头,非常肯定的说道:“正是这个道理,阁下。”

    李明勋沉思道:“或许你应该早说,我的朋友。”

    获取人口最有效率的办法并不是大规模的从大陆移民过来,而是就近发动战争,比如一直对合众国殖民九龙地区的深感不满的真腊国。

    虽然出身江南的书香门第,但是在殖民行动中打磨了十几年的沈达春早已没有了过去的妇人之仁,他很赞同战争来获取人口这一法则,实际上,通过战争来获得的奴隶,在进行重劳役的时候,比征发的国民团体更好用,至少不用考虑伤病亡率。

    “这也是我想向您汇报的第二件事。”沈达春说道,已经从文件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了李明勋面前,李明勋看了一眼,那是一份口供,来自一个叫做瓦尔达的满洲正黄旗参领,这厮还是满清朝廷的礼部郎中,而他辗转几个月,伪装成中国商贾前往真腊的目的就是说服真腊用武力回应合众国的挑衅,而顺治皇帝还册封了真腊国王。

    李明勋看着这份口供,恍然意识到,那个‘两年降低粮食出口,征发人力进行大规模工程’的计划或许只是一个幌子,九龙公司想要通过合众国的力量来解决他们最大的威胁,同时获得更大的殖民地,以及海量的人力来开发九龙地区,继续扩张其粮食贸易。

    想到这里,似乎九龙公司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其一直游说元老院,授权其扩大殖民范围,但却一直没有成功,其本身实力和资源不足以消灭真腊,而九龙公司目前又急需人力,特别是不需要珍稀生命的‘外籍劳工’。

    但李明勋的思绪已经跑到了其他方面,因为瓦尔达的口供中,还提及了与他一起秘密出海的其他满洲官员,暹罗、真腊、安南、缅甸、南掌,中南半岛上五大国全部有份,而又联想到安全局提及的,泰西诸国人在北京频繁出现,似乎有一片邪恶而朦胧的铁幕向合众国落下,或许,真的有什么巨大阴谋。

    李明勋道:“人口的事情,我们明天再商议,把瓦尔达交给安全局的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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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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