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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五二 全线开打

    李明勋将这数千里长的战线分成了两部,事实上划分了两大战区,即云贵为主的西南战区和两广为主的南方战区,李明勋把晋藩、蜀藩和贵州兵马交由李定国全权指挥,负责云南、贵州、湘西和广西四地的指挥,主要目标是牵制满清的主要兵力,利用道路交通条件极差的云贵高原进行拉锯战。

    而合众国与琼藩负责南岭防线和进攻福建,而琼藩负责梅关等几个南北隘口,福建方向的战斗交由合众国海陆两军负责,琼藩提供部分水师部队作为支援。

    如此可以看出,这一次合众国是准备与满清闽浙军队来一次单打独头,原因其实有很多,首先便是对实力的自信。

    可以说,统帅部并不缺乏战争预算,从两广会战之后,合众国都没有进行像样的战斗,因为迁界禁海进行的大范围战争中,派遣兵力最多是在福建,但这是一次烈度很低的战争,以至于海军讥讽陆军进行了一次‘武装游行’,而抢了福建半省,各海外领地又有较强的移民安置能力,所以基本达到了收支平衡,而经略西南期间,合众国更多的是支持了一些战备仓库的米粮和部分武器,消耗也不大,因此合众国已经积蓄了四年的力量,有充足的战争预算。

    而从兵力来讲,南方战区目前拥有陆军第一师、第三师和山地旅及炮兵、工兵舟桥兵,正规军便是达到了五万之多,另有闽粤义从军一万五千余,松江义从军三千余,另有陆战队两个旅协助,合计兵力超过八万五千,已经几乎与闽浙清军持平,如果兵力还不够,合众国还可以阻止海军武装水手上岸参与低烈度战事,使得兵力达到十万人。

    这一次,合众国要靠自己的力量在大陆攻城略地,对外是扩张,对内亦是震慑,李明勋经略西南,帮助西营各派的目的还是在于吞并朱明的各个藩镇,但光靠政治和经济手段是不行的,合众国还需要具有绝对的军事优势,这才是确保战略成功的根本,而从目前来说,合众国海外利益的爆发式增长已经结束了,近几年,最大的利好消息便是在于澳洲金矿区的开发,要想维持合众国实力的快速扩张,最好的方式已经转变为在大陆的攻城略地,建立统治。

    李明勋给各部各军安排完任务,各部得令而去,而高居于御座之上的皇帝不知何时也早已离开,李明勋恍惚的功夫,大殿已经空荡荡了,这个计划李明勋与统帅部推演了很长时间,一朝布置下去,他心里倒是有些空落落的了。

    “义兄,要喝酒吗?”李定国从怀中拿出一个锡酒壶,微笑问道。

    李明勋接过酒壶,忽然叹息,感慨说道:“你我相识也有四年了,我却是想不起上一次与你喝酒是何年月了。”

    李定国咧嘴一笑:“我只记得你我那日在广西那破寺屋顶喝酒畅谈的情景,一辈子有那么一次也就够了。”

    李明勋摇摇头:“算计人的日子过的真快,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时间一晃而过。”

    “这话说的,谁人不被算计,谁人不算计人呢。”李定国也不知道李明勋这感慨从何处而来,随口宽慰道。

    李明勋狠狠的灌了一口,似乎喝下之后脑袋就清醒了过来,他说道:“说正事,西南三省便是交由你了,其余我倒是不担心,那个冯双礼你要注意,无论是我的观察还是安全局的回报,他都不是那么的可靠。”

    冯双礼是典型的乱世军阀,有奶便是娘,盟军势大,其投靠盟军,若是清军势大,也难以保证其不投降满清,李定国道:“确实,他与文选相比,还是缺了些气性。”

    想了想,说道:“我准备把他安排到滇南去,震慑那些土司。”

    满清曾长时间统治广西,攻进过云南,与西南的土司有不浅的联络,而这几年,为了稳固西南,盟军最大的妥协就是承认所有土司在各地的势力范围,甚至松解了一些孙可望时期制定的强硬政策,土司是西南不稳定的**,留有一支兵马震慑也是可以的,而且,西南并非平原地区,兵力不是主要的,过多的兵力集中在一地,补给的压力会非常大。

    李明勋对此没有意见,冯双礼的不可靠在于他是势穷来投,看不出对朱明或者民族的忠诚来,而在安全局对其半年来的监控中,冯双礼对来自满清方面的信件是来者不拒,但又从未有过回应,显然还在观望之中。

    “义兄,你准备什么时候进攻福建?”李定国问道。

    李明勋想了想,微笑说道:“今年末。”

    李定国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了,虽然现在分了两大战区,但双方还是要进行必要的战略配合,而此次大范围的战争,需要明军配合合众国,李定国要指挥麾下军队牵制更多的满清力量,因此西南战区应该早于福建方向开战,确保能却是牵制住了洪承畴掌握的西南重兵集团和罗托今年带来的援军,但合众国又不能太晚开战,因为明年中后期,多尼率领的第二支援军将会赶到,若动手晚了,就要坐视多尼与岳乐合股,形成一个合众国无法单独面对的重兵集团。

    湖广,长沙。

    “万岁!万岁!”

    “万岁!万岁!”

    十万余人的高呼响彻这片肥沃的中国之地,高台之上,洪承畴感受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巨浪从身后扑来,然后推着自己向南而去,他站起身,闭上眼睛,双臂张开,脑袋微微后仰,感受着大清强军的威风。

    洪承畴自然不是感受皇帝的滋味,而是享受他人生最巅峰的一刻,曾经何时,当年为大明督师的时候,他也曾指挥过这样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但那一次,他是要用脑袋去撞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而这一次不同,他掌握了这个东方帝国最强的力量,除了眼前这些军队,尚且有其余三路的未曾汇集,洪承畴知道自己的人生到达了巅峰,他需要用一次胜利向整个世界谢幕,而攻占云贵就是他最好的谢幕典礼。

    “经略大人,你在想什么?”

    一个急促的声音把正沉浸在声威中的洪承畴惊醒了过来,他扭头看到了罗托那张刚毅的脸,这是这支大军中洪承畴唯一不敢招惹的人,罗托虽然只是一个贝子,但却是济尔哈朗的侄子,也是济尔哈朗一脉中的佼佼者,深为皇帝器重,虽说济尔哈朗也有嫡子济度封了亲王,但却不是能上战阵的人。

    洪承畴微微一笑:“我在想或许我们可以让豫亲王在昆明城中检阅眼前这支军队,并且让伪明皇帝枷锁在前。”

    罗托听了这话,呵呵一笑:“会有那一日的,经略大人。”

    罗托是个有野心的,虽然身为爱新觉罗一员的他已经是很多汉蒙官员难以企及的存在,但罗托依旧有自己成就的天花板,他没有一个开国亲王的父亲,济尔哈朗侄子的身份只能为他获得军权,想要获得更高的世爵他还需要战功,打进昆明城,俘虏永历皇帝是最好的战功。

    无论洪承畴还是罗托,都把眼前这次机会视为最好的机会,实际上,如今满清朝廷中很多的实权大臣都是如此,他们认为最好的机会就是去应对朱明,而不是对付东番,即便是罗托这类八旗亲贵中最有进取心的新生代将领,最大的期待也是去南明各藩镇上就积累战功,不得不说,满清如今强大的表象下,已经暗潮涌动。

    永历十一年九月,随着洪承畴一声令下,满清二十多万大军在盟军数千里的防线上发动了全面的进攻,而正如统帅部预料的那样,进攻的主要方向还是贵州省,率先进攻的是主路的罗托,其率领的主路大军一共六万余,从常德、辰州攻入了贵州,进入湘西之后,道路崎岖交通不便,无法向内陆作战一样维持大规模的前线军事存在,罗托挑选精锐兵马作为前锋,前锋军一万六千人,除了满洲兵六千余,剩下全部是洪承畴麾下精锐绿营。

    左标提督李本深,南明弘光政权江北四镇中高杰部麾下第一将领,江北四镇时代,其地位还要高于李成栋的,右标提督张勇,西北宿将,其在福建顺昌一战中,号称击溃合众国陆军四万余。罗托率领前锋突进同时,洪承畴亲自在其后支援,并且派兵攻打湘西各州府县。

    与罗托部协同并进的还有西路军,平西王吴三桂和固山额真李国翰从重庆出发,先攻入遵义(当时遵义属于四川),继而南下贵州境内,西路军实力强劲,吴三桂麾下关宁军两万余,李国翰则有万许精锐汉军旗,其余也都是从西北绿营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军队数量超过五万。

    五路大军中,西路和主路主攻,而江宁将军赵布泰率领的四万余精锐则南下湖南永州,威胁灵渠主干道,这是其余三路佯攻军队中实力最强的一支,佯攻与否完全看其是否攻击得手,按照洪承畴的计划,若能顺利攻下灵渠,进入珠江水系,就切断西江,把两广与云贵切割开来,而多尼率军赶到后,便加入中路,连广西一同攻下,当然,若是攻击不顺利,主攻路线仍然是罗托那一路。

    北路的沈永忠和东路的岳乐同时也有小规模的佯攻行动,沈永忠由江西赣州出发,南寇梅关,而岳乐也增强了漳州府的兵力,做出攻打分水关的架势。

    而盟军应时而动,分派大军顶上,李定国坐镇贵阳,指挥湘西和贵州军队进行抵挡,刘文秀坐镇昆明,防备四川方向,同时为前线大军提供补给,白文选则出兵桂林,沿着全州、灵渠和桂林形成纵深,云贵与广西三省的布局都是节节抵抗,目的还是尽量不与满清决战,以空间换时间,在李定国的计划中,广西的桂林不容有失,云贵两省中,贵州全境皆为可弃之地,即便要决战,也应该在云南境内,这样满清与盟军都受云贵高原糟糕的交通环境困扰,对双方都更为公平。

    但是在各路兵马的配置上,盟军方面则有更为细节的安排,李明勋把多亚的山地旅派遣到了贵阳,交由了李定国亲自指挥,而晋藩做出的交换是,晋藩中唯一一支实现火器化的军队费雷拉旅出现在桂林白文选的指挥体系中,而同样,袁时中把琼藩体系中唯一一支完全采用中国武器、指挥和战术的军队琼州旅派遣到了梅关。

    需要指出的是,无论是晋藩的费雷拉旅还是琼藩的琼州旅,其军服、军械都与合众国的步兵旅并无两样,在李定国命令三支军队都只能采用合众国旗帜后,相当于三支陆军旅出现在了前线,这很好的掩护了合众国年末时在福建的军事行动。

    遵义。

    茂密的亚热带丛林之中,满清的西路大军正在艰难前进,这一路上人烟断绝,西路军行进的非常困难。

    “王爷、李将军,斥候回来了,前面仍然是深山峡谷,荆棘丛生,青林密布,就连咱们找的几个向导都是迷了路,幸亏遇到一个土人村落,才是找了路,可沿途道路艰绝,非车马能过呀。”一个副将对李国翰与吴三桂说道。

    “伐一程木,进一程兵,这西南的路真是难走呀、”李国翰气闷说道,他摆摆手,对那副将说道:“也罢,继续伐木前进,进入贵州腹地也就好了,好在洪经略把日子定的远,不会失期。”

    李国翰吩咐完,照例看向吴三桂,实际上他一直都是独断专行,命令完了再问吴三桂是常事,如今再看,却发现吴三桂双手展开一份报纸看的认真,竟然没听到他与副将对话,李国翰看了一眼,发现这报纸还是一个半月前的,笑道:“平西王,东番称呼报纸内容为新闻,你倒是好,看的却是旧闻。”

    吴三桂笑了笑:“左右无事,看看而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再者,这旧闻就未必没有用,大人请看这一篇,就足见东番此次介入西南战事的决心!”

章五三 吴三桂

    李国翰凑过去一看,发现吴三桂手中那份报纸是合众国国内行销量最大的私人报纸《生意人报》,这份报纸与其他报纸不同的是,除了报道关于政治、商业之类报道之外,还可以在报纸上打付费广告,而吴三桂所指的部分正是右下角的广告区。

    那广告不过占据了半块砚台大小的区域,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了百余小字,李国翰费力看了一眼,发现正是一则广告,招标七千件军用制式瓷质金塔,规格,高两尺,直径一尺半,厚度三分之一寸,而所谓金塔便是成殓骨灰用的器具,又称之为金斗瓮、骨灰罂。

    “这与岛夷参与西南军事有和关系?”李国翰不解问道。

    吴三桂道:“大人有所不知,东番军制,但凡死于战阵、战区的士兵,只要条件适合,便需要带遗骨回归,其陆师要以金塔盛骨灰返乡,按阵亡士兵所在族裔的习俗,回乡安葬,若家人无异议,便将金塔安置在东番岛上一为悯忠祠的国家祠堂之中,若家人要死者归乡,则在悯忠祠留下牌位和军人身份牌,东番全国为之瞻仰。

    小王注意这件事很久了,迁界禁海导致的福建生乱之前,这朱姓商人便公开招标两千件金塔,如今要招标七千件,足见东番在西南之事上决心。”

    李国翰细细听着,越听越是心惊胆战,听吴三桂的分析,那东番能接受在这次大战中死七千人,如此大的决心,要投入多少兵力呢,五万还是八万,投入这么多兵力,这云贵两省还是能打下来的吗?

    “平西王,为何是商人在报纸上招标,而非东番军旅呢?”李国翰不解的问道。

    吴三桂道:“小王观东番做派,军队向来不大包大揽,一些非急需、必需物资一般转包于商贾,这样由商贾承担风险。”

    “也就是说是,是那朱姓商贾认定东番军队需要七千金塔,而非东番军队自行预估?”李国翰又问。

    吴三桂微微一愣:“想来是如此的。”

    李国翰神情为之一轻松,笑道:“呵呵,军国大事,岂是区区商贾所能掌握的,这事信不得,信不得呀。”

    吴三桂没有强辩,微微一笑,折好那报纸,收了起来。

    (其实商人对市场的敏感度很多时候能知晓政治家所不知道的事情,举个例子,上一次美国大选的时候,国内所有的媒体都看衰川普,无论是战略界还是媒体,都认为希拉里能当选,当然,他们的信息来源是各类政治消息的分析,美国国内也是如此,但在浙江,在东方一个叫义乌的角落,就有一群小商人早就知道川普会当选了,他们就是做文化衫和棒球帽的商人,美国两党竞选需要的,各种印有政治口号的帽子和文化衫绝大部分是从义乌订购的,义乌商人发现,川普的需求量是希拉里的几倍。而义乌商人还能准确为欧洲各国政府预告哪国会出现黄马甲示威,因为黄马甲这类商品也是生产自义乌。)

    李国翰笑着起身,道:“平西王,咱们还是快些上马前进吧。”

    吴三桂连忙点头,见李国翰上马,伸手托住了他的后腰,李国翰随口道:“哎呀,平西王,使不得,使不得呀,哪能让您如此。”

    嘴上这么说,李国翰却是心安理得的接受来自吴三桂的帮助,吴三桂道:“大人一人担着咱们西路军的重担,如何使不得呢?”

    吴三桂伺候李国翰上马,李国翰扬长而去,吴三桂麾下大将吴国贵看着李国翰的模样,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什么狗屁东西,当年不过是辽东一狗罢了,如今敢在王爷面前放肆,老子早早晚晚得弄死这狗贼。”

    李国翰是汉军旗的固山额真,地位超然,但汉军旗这些固山额真多是当年辽军或东江军的中下层军官,吴三桂辽镇嫡系,麾下看不起李国翰是说的过去的,吴国贵骂人,拧着头,等着吴三桂训斥,他是吴三桂的老手下,从辽镇时便是跟在吴三桂麾下的,而吴三桂自从担任平西将军入川作战以来,没少受李国翰的气,李国翰这厮经常给北京的皇帝打小报告,说巴蜀之地一直未平,是因为麾下将帅怯懦的缘故,这自然不是说的旁人。

    吴国贵一直看不惯李国翰,时常背地辱骂,辱骂完,吴三桂总是教训一番,但这一次,吴三桂没有训斥,而是淡淡说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吴国贵听后大惊,瞪大眼睛:“啊?”

    吴三桂翻身上马,一旁的谋士方光琛笑道:“我平西一脉,忍气吞声的日子怕是很快就要结束了。”

    方光琛是方一藻的儿子,方一藻当年在陈新甲名下一手促成与清廷和谈,只是被人破坏了,吴三桂在方一藻巡抚辽东的时候,就拜其门下,还与方光琛缔盟为忘形交,这些年,方光琛为吴三桂谋士,一直深合其意,吴三桂对方光琛也是言听计从。

    吴国贵想了想,仍旧想不出这个道理来,吴国贵见吴三桂追李国翰去了,连忙拉着方光琛问:“方先生,您给咱说说,方才您说的话是什么道理?”

    方光琛反问道:“入仕新朝的前明武将中,你说谁过的潇洒如意呀?”

    吴国贵想了想:“都是被满清八旗欺负的,大头巾耍弄的,谁还过的如意呢?”

    “这话说错了,曾经的三顺王就过的不错嘛。”方光琛笑呵呵的说道。

    吴国贵当然知道三顺王就是已经在两广被灭的三汉藩,这三汉藩虽说已经被灭了,但是在两广过的确实不错,手握兵权与财政,有自己的藩地,唯一可惜的就是遭遇了东番那样强大的对手。

    他想来想去,忽然想起一件事,瞪大眼睛问道:“您的意思是......开藩!”

    “是了,这西南局势复杂,大清如今人才凋零,要想少投入而稳住局面,开藩西南是最省事的了,如今西南诸将之中,也只有咱们王爷了。”方光琛微笑道。

    吴国贵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着啊!等咱王爷开藩西南,还用在乎李国翰这等奴才吗?”

    方光琛微微摇头:“咱们王爷能领兵西南,还要多亏了李大人,可要想开藩西南,这李大人就是拦路虎了。”

    吴国贵登时明白了过来,当初满清让关宁军出兵西北,后又出兵西南,都是有李国翰在一旁监视的,没有他,吴三桂要是要被禁锢在辽西,可只要有李国翰在,对吴三桂就能控制得当,吴三桂想要开藩,第一个除掉的就是李国翰,方光琛道:“吴将军,李国翰嚣张与否,都是要死的,而咱们王爷大业能不能成,还是要看这一战的表现,将军一身虎威,当为王爷做开路先锋,学生则为王爷联络西南土司,王爷只要功高爵显,又得土司信重,那世镇西南不过是唾手可得呀。”

    西路和主路两支大军攻入贵州省内,但是取得效果却是完全不同,吴三桂与李国翰一路泼洒的不是铅子和箭矢,而是银子和官职,他们用真金白银拉拢那些屯驻在各地的旧秦藩兵,一面承认他们在本地的土地特权,一面雇佣他们当兵,而奉晋王命阻挡清军的各路兵马也是被送上了丰厚的劝降条件,所有人各进一级,另有赏银,而对于西南那些土司,吴三桂与李国翰大加赏赐,各类官职给到手软,而面对抵抗的土司,李国翰采取以夷制夷的法子,命令其他土司剿灭,出兵的土司占有被灭土司的丁口和地盘。

    罗托所在的主攻方向却是另外一种场面,其一开始进军非常顺利,连破湘西和黔东几个州府,但收复了土地之后,那些逃到长沙的士绅便是凑了过来,让罗托为其主持公道,收回被侵占的田宅资产,而士绅则答应为罗托提供后勤支持,并遣人为向导,罗托一时同意了士绅们的要求,大肆收缴已经分给秦藩兵和普通百姓的土地,登时遭遇了大批量的反抗,各路兵马在罗托后方出现,大肆破坏其补给线,导致罗托最终停在兴隆卫而不得前进。

    罗托大军前进不得,最终请洪承畴相助,洪承畴也是心狠手黑,直接命令罗托以士绅通敌为名,把这些西南士绅杀了个遍,然后宣慰各地,承认秦藩士兵在各地的利益,才是稍稍平息了两地大规模的抵抗。

    其实李定国和李明勋从一开始就清楚,秦藩旧兵是西南最大的内部隐患,孙可望在其主政的十年里穷兵黩武才勉强养的起这些士兵,而在西南内乱结束后,却盟军却没有充足的时间来消化他们,虽然把秦藩旧兵中的精锐抽调,但也只是让这些士兵失去了组织罢了,而满清大军进入贵州境内,利用充足的资源再次把他们组织了起来,而秦藩兵很多都是云贵本地人,对于西南的地形和气候很适应,给盟军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盟军在西南采取的是节节抵抗的策略,将整个贵州和湘西都变成了纵深,满清确实利用招募秦藩旧兵迅速扩充实力,但却做不到快速策反各地,双方在西南僵持不下。

    福建,闽江口。

    月光如洗,照亮在宽阔的闽江口,给平坦的沙洲蒙上了一层亮银的白纱,圆滚滚的沙洲在星罗棋布的分布在宽阔的江口,一连串的沙洲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而在沙洲中央,是一排排的木栅栏,把江口与闽江隔绝看来,那是在迁界禁海之后,满清福建方面设立的防御工事,目的就是隔绝内外。

    “用力的推,用力啊,星仔!”

    一处沙洲的背后,一高一矮两个年轻汉子推着一条‘雄鸡对’,这是闽浙一带十分常见的渔船,船头尖角,用颜料画好眼睛,船艏涂成红色,远看好像雄鸡机头,一般大的不过两丈,这二人的雄鸡对不过丈许,吃水两尺,最是轻便不过。

    这条雄鸡对上满载着货物,有一大堆的萝卜白菜,还有些茶坛,让吃水深了不少,高个子推的满头大汗,才是推过了沙洲最浅的地方,他抹了抹汗,抱怨道:“星仔,我早就说了,别那么贪心,别那么贪心,你咋还是装那么多货,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星仔递过去一条毛巾,说道:“阿夏哥,你不是不知道,九叔公准备给我说亲了,就下个月,咱不多赚一些,我拿啥当聘礼,你莫要忘了,前年这个时候,为了你娶嫂嫂,我可是差点被那些凶人打死的。”

    阿夏笑了笑,不敢再抱怨,这二人的父亲是闽江上的老水手,前些年迁界禁海,被官府打死了,阿夏与星仔算是同族兄弟,去投奔了亲族,二人乞讨为生,后索性做起了走私的买卖,往闽江口的琅岐岛上贩卖生活物资,那里驻扎着合众国一支部队,负责封锁闽江口。

    “上次我可听那几个东番的官爷说,这次能用银锭结钱,不用那些铜钱串子,这等好时候可不多,可不得多赚些钱?”星仔笑呵呵的说道。

    阿夏道:“行,若是真有银子,这次赚的都算你的。”

    “那不行,嫂嫂肚子里有娃娃了,清汤寡水的可不成,还是对半分吧。”星仔老实说道。

    二人一边聊,一边撑船往琅岐岛的方向前进,过了方才那串沙洲,只要航行过眼前这大沙洲,便是什么也不怕了,一想到能赚钱娶媳妇养家,二人都很高兴,正感觉要起风,阿夏准备升起帆来,忽然看到大沙洲上窜出一条划桨快船,如离弦之箭向他们航行而来,阿夏和星仔顿时傻了眼。

    “星仔,你快些跳船,藏水里别出来,我把他们引开。”阿夏一把抓过橹,说道。

    星仔的一只脚都放水里的,又是缩回来,说道:“阿夏哥,不行,你跳水吧,你家里还有嫂嫂,嫂嫂肚子里有娃娃,你死了就是三条命,我若是死了就死了,快些跑吧。”

    不管阿夏反对,星仔一把把自己的同伴踹水里,快速摇晃撸,向着闽江岸边驶入,而那划桨船却是疾驰而来,很快把抓钩扔过来,星仔想要跳水,看到一排枪口指向自己,而那些持枪的人都是穿着水靠,一看却是没有剃发的,星仔一屁股坐船上,道:“感情是东番人,可吓死我了。早知道是你们,我跑个屁啊!”

    “你是做什么的?”划桨船的军官问道。

    星仔作揖说道:“回禀长官的话,我是给琅岐岛送货的。”

    “送货,有腰牌吗?”那人又问。

    星仔一拍脑袋,腰牌在阿夏身上呢,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没有腰牌被抓住就得按照奸细论处,进劳改营干活,证明了身份再出来!

章五四 铁锁横江

    星仔可不想被拉到琅岐岛上干活,他好不容易托了九叔公做媒,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他连忙说道:“腰牌是有的,只是不在身上。”

    那军官问道:“是在方才跳水那人身上吗?”

    星仔本能的点头,又连忙说道:“不,就我一个人。长官,我虽然没有带腰牌,但和岛上的严甘明上尉熟识,他能为我作证。”

    那军官听他说了严甘明的名字信了几分,让他上岸,命人带了那头雄鸡对去了琅岐岛,到了岛上,找那上尉核实了身份,星仔便是恢复了自由,还把一船货卖了好价钱,掂量着手上那四五两银子,星仔呵呵傻乐。

    “星仔,怎么这么拼,这个光景还出海?”严甘明问道。

    星仔一五一十的说了,严甘明笑了:“你那九叔公给你说的什么媳妇,五两银子都成不了,莫不是他骗你吧。”

    星仔道:“不骗不骗,那女子原先是个老爷家的女子,禁海禁的才是流落到那边的,还读书识字呢,长的俊俏,得十五两才成。”

    严甘明道:“我有活计介绍给你,保你赚三十两如何?”

    “玩命的,我可不做。”星仔对严甘明还是了解的,从闽县走私东西来琅岐岛就是他最大的胆量了,杀人放火他可干不了。

    严甘明道:“不杀人,不放火,不见血,而且挺适合你的。”

    星仔问:“啥活儿,莫不是下水捞东西吧,我可听说,上次有人在外海帮你们捞掉海里的大炮,赏了七八两呢,我也能干,闽江还是外海,潜水游泳,我都能成啊。”

    严甘明摇摇头:“不是捞东西,是挖东西,横在闽江上的几道铁锁和钉立的木桩你都知道吧。”

    星仔拍着胸脯:“那是门儿清啊,若连这点道行都没有,咋从闽县运东西来呢?”

    吹着吹着,星仔想起方才抓自己来的那帮人,他们着水靠和呼吸管,一看便不是琅岐岛上的军队,星仔恍然想到,不会是要为东番兵引船入江吧,连忙说:“你们不会是要打到闽江里去吧,我可干不了,打起来炮火连天的,随便就能要了我的小命。”

    “不让人带人,而是雇你挖闽江里钉立的木桩,你干不干?”严甘明问道。

    见星仔犹豫,严甘明道:“也不是只让你一人干,你也看到方才带你来的那些兵了,都是天南海北找来的老海狗,百八十人呢,还有附近招募的,一共二百多口,挖一根给一两银子呢。”

    星仔想了想:“那我能回家多找几个人嘛?”

    严甘明道:“当然可以,但我劝你先干几天,赚了钱再回去,省的旁人不信。”

    星仔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应了命去做了。

    闽江是福建第一大水系,为了防止东番兵由闽江入侵,福建绿营在水中大量埋设木桩,高矮深浅都有,密布在整个航道上,舢板、渔船这类小船还能避开一些,但大船却是怎么也避不开,而除了下游的这些木桩,还有几道系统防线,用铁锁和成排的木桩挡住所有的航道,而这些就是阻碍合众国大军攻入闽江口的最大阻碍。

    在明朝时代,闽江口有继承自宋朝,并且由戚继光设计增强的防御体系,梅花和定海两大千户所一南一北护住了闽江口,江口的五虎山、琅岐岛等岛屿上还有各类水寨、哨所,而随着迁界禁海,这些位于沿海的防御体系全部作废,闽江的下游通航作用被废止,不需要船只通航,下游沙洲云集的地方埋设了大量的木桩,而最前沿的防御体系位于闽安镇,这是戚继光抗倭时候设立的石质城寨,清军又在两岸修筑了炮台,这是闽江最窄处,宽不过六百米,两岸群山连绵,江流曲折,是进出闽江的咽喉,三道横江铁锁挡住了出入的航道。

    合众国攻打福建,海陆并进,而陆战队选择的目标便是闽江,闽江为福建最长河流,通航里程也是最长的,其流向西北东南,如果占据闽江,八闽之地的福建就有七闽被切割下来。

    (八闽是指福建八个府级行政单位,但除了八府之外,还有东北角的福宁州这个省级直辖州。)

    按照统帅部制定的计划,陆军第一和第三师从广东潮州出发,进攻漳州,然后北上沿着主干道攻打延平,而陆战队两个旅和部分义从军从沿着闽江攻击,先打福州,然后继续沿着闽江北上,与陆军在延平府下会师,完成对福建清军的合围。

    这套计划针对的是岳乐塑造的八闽防御体系,一直以来,岳乐的闽浙重兵集团与潮州府的陆军都处于相安无事的状态,除了迁界禁海造成的福建大乱有过接触之外,实际上双方一直是对峙多于争斗,究其原因便是双方都不愿意招惹是非。

    合众国方面很简单,从两广会战开始,合众国的主要战略就是经略西南,如果不是迁界禁海带来的巨大机会,合众国甚至连飓风计划都不会展开,从本质上讲,统帅部一直拒绝持续不断的小打小闹,统帅部更喜欢用大规模的战役来决胜负。

    岳乐更是不愿意招惹合众国,他作为满清东南海防的支柱,作战的主要对象一直是舟山的郑成功,潮州并非其防区,在福建之乱,东番撤出漳州府的之后,岳乐一直保持前轻后重的配置,具体表现为其麾下军事力量的主力放在浙江来对付郑成功,在福建的军队中,主力也放在延平府这一八闽陆地交通要道,少量绿营兵在沿海防海和配置在漳州前线,即便在清廷做出了进攻五路进攻战略后,处于配合位置的岳乐更多的是敷衍了事。

    岳乐把闽浙精锐调到了延平府,做出了姿态给清廷看,而开战也是选择进攻金门、平潭等沿海岛屿,但也是做做样子,岳乐很清楚,自己所在的东路根本不是主力,无论怎么打都决定不了战局,而且他也没有能力真的能攻入广东境内。

    一直到永历十一年的十一月,合众国陆军海军在漳州和福州两个战略方向全面发动进攻的时候,岳乐和清廷才是真正反映过来。

    只不过,与漳州府的陆军打的风生水起相比,陆战队在闽江口一直处于暗中行事状态,原因其实很简单,陆战队登陆本身就是这个时代最复杂的军事行动,而从兵力上来讲,劣势较大的陆战队最好是在陆军吸引福建清军主力之后奇袭闽江,而不是主动凑上去硬碰硬。

    鼓山脚下。

    半夜时分,阿夏被一阵阵的敲门声惊醒,睡在身边的妻子瑟瑟发抖的抱住他,不敢言语,阿夏擎着身子侧耳倾听,只听院门外不断传来:“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当家的,你快躲地窖里去吧。”阿夏的妻子小声说道。

    阿夏说:“不行,我躲了,你咋办?”

    “我怀着孩子,那群天杀的还能抓我去干活不成,快躲了吧。”妻子肯定的说道。

    阿夏穿上衣服,正准备往地窖走,忽然停下脚步:“你听那声音,是不是星仔的声音?”

    阿夏的妻子吓了一条,躲在阿夏身后,说道:“当家的,不会是星仔的魂飘回来了吧,你不是说是他让你跳江逃跑的,他回来找你干什么,莫不是你诓骗我,是你害了他,他回来找你赔命了。”

    “臭娘们你瞎说什么呢,我哪里能害他?”阿夏拧着头说道,这个时候院门外声音没了,但一个突兀的声音却从二人背后传来:“阿夏哥,嫂嫂,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这么久不开门?”

    二人回头看到一双发亮的眼睛,登时吓的跳了起来,阿夏挡住妻子,问:“你是人,是鬼?”

    星仔呵呵一笑:“我是人啊,是我啊,阿夏哥,你怎么了?”

    阿夏壮胆凑过去,摸了摸星仔的脸,感觉是热乎的,才是稍稍放心下来,阿夏长出一口气:“你吓死我了你。”

    星仔拉着阿夏出了房门,打开柴门,从门口提进屋几个口袋,阿夏的妻子已经点了灯,借着灯火,星仔把口袋打开,露出白花花的米,盐巴和红糖,另外还有一整个猪头,星仔说:“这些都是给嫂嫂的,吃的好了,管饱生个大胖小子。”

    “你从哪里弄这些来?”阿夏问道。

    星仔笑呵呵把那日遇到东番兵,后又参与挖木桩的事情给说了出来,阿夏不无羡慕的说道:“早知道是东番那边的人,我也就不跳江了,你不知道,这段时日,我提心吊胆的,又总是过兵,吓死了。”

    阿夏的妻子捅开灶台,烧了开水来,给二人各自泡了一碗糖水,说道:“星仔,你在东番那边还能说上话不,替你哥哥也说说,不如咱一起出海投了东番去的好,哎,这段时日,又是过兵,又是抓壮丁,活不下去了。”

    阿夏道:“你可能不知道,东番从广东那边打过来了,说是好几万人,现在到处都是兵呀。”

    星仔笑嘻嘻的说道:“依着我看,过不了几日东番也得顺着闽江打上来,要不,他找人挖木桩作甚,我们在江口,每天趁夜挖木桩,估摸着是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呢。”

    “上次你与愚愚呆呆的,放不下你老娘,这次你老娘死了,就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了,东番人再打来,咱能跟着出海了吧。”阿夏的妻子抱怨说道,其实上一次福建大乱,他们就筹划着出海谋生,可阿夏老娘死活不走,如今就剩下这两口子了,没了阻碍。

    “你个娘们懂什么,出了海,去了不熟悉的地方,哪里不是要用钱的,你手里有多少银子,去了南洋饿死咋办?”阿夏斥责道。

    “那你也跟着星仔去江口挖桩子,不就有钱了嘛,星仔你说对不对。”

    星仔笑了笑,知道这两口子吵闹惯了,也不是真闹,连忙说:“这桩子基本上挖完了,东番那边也不要人了,阿夏哥去了也是赚不到钱,我这次来,是请哥哥帮忙的,闽安镇那几道横江铁锁,咱哥两摸的最清楚了,东番人说了,能搞掉一条,给五百两呢,我想着,咱哥两若是配合,应当差不多。”

    对付这等横江铁锁,最好的法子是占了收放铁锁的绞盘,怎么放的就怎么收,可经过两广会战,满清在闽安镇前明城寨的基础上,修筑了棱堡和炮台,就连陆战队都担心一时打不下,坏了突袭福州城的计划,因此还是准备雇佣水鬼去切割,陆战队给水鬼准备了上好的钢锯,让水鬼潜水切割,直接让大船突入闽江。

    阿夏拿过星仔出示的钢锯,在灯火下打量了一番,摇摇头:“不是哥哥说丧气话,这钢锯再锋利也是无用,星仔,你不是是不知道闽安镇那边的航道,只有不到二百丈宽,航道又深又窄,那江水太急,咱们水性再好,一个猛子扎下去,怕是也没有把握能上来,那还不时出现漩涡,太危险了。”

    星仔收起钢锯,笑道:“哥哥不愿意,那我不勉强了,我再去寻别人吧,阿夏哥,方才我给你说的你莫要往外传,这几日时局乱,不行就带上这些吃食去山里躲躲。”

    说着,星仔就要告辞,阿夏拉住星仔说道:“你这急脾气,怎么说走就走,没有我,你死的更快,坐下,听我说完。”

    阿夏拉住星仔,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夏季的时候,咱们去琅岐岛送货,那横江铁锁便是收高了,全都高出水面了,是不是?”

    “当然记得,夏季江水凶猛,不拉起铁锁,怕是两边的绞盘受不住.........。”星仔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问:“哥哥的意思是?”

    阿夏笑了笑:“那铁锁虽强,但两边的绞盘却是吃不住太大的劲儿,只要江水拽的狠了,铁锁也是要断的。”

    阿夏趴到星仔耳边,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星仔一拍手:“这招好,比锯断铁锁还要好,我这便回去跟那几位长官说。”

章五五 叩门而入

    下洲山顶,白荣安与严甘明各自拿着一把望远镜看着茫茫的闽江,宽阔闽江就是在这里快速收紧,浑浊的江水继而奔流入海的,在入眼所及的下游处,对岸那青色的低矮建筑便是福建清军营造的闽安要塞,用条石筑基,夯土做成五边形的墙体,厚重倾斜,不到两丈高的城墙是半月堡、棱堡,各式火炮架设在上面。

    严甘明是地道的炮兵出身,虽说中间转行做了先遣营的长官,但基本的知识是没有丢的,他知道,棱堡要塞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仿制出来的,它需要扎实而复杂的数学知识,特别是炮位的布置和火炮的射界、转向和射程,至少以他那浅薄的数学知识是无法设计的,满清八旗之中如今有不少泰西佐领,想来这闽安要塞便是出自那些人之手。

    三道铁锁从要塞伸出来,横跨闽江,手臂粗的铁锁长达近千米,极大的自重让其中间没入江水之中,然后再出现,深入闽江右岸的炮台之中。

    白荣安道:“也不知道那二人的法子成是不成,到现在都没有动静,真是急死人了。”

    “最好是能成呀。”严甘明说道。

    闽安镇的第一条防御体系可是有棱堡和炮台的,二人先前派遣人去切割横江铁锁,但那里水流湍急,派去的水鬼要么无功而返,要么葬身鱼腹,已然是失败了,目前就指望阿夏的法子能奏效,不然突破闽安镇的任务就要落在他二人的头上,等到军令如山的时候,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弟兄呢。

    “看,江心有动静!”严甘明指着江心说道。

    白荣安架起望远镜看去,果然,江心的位置出现了一丛黑乎乎的东西,从上游随着江水而下,近了白荣安发现,那是一团团用草绳绑起来的鲜树枝或者草团,还有不少茂密的树冠夹杂其中,这些杂物顺流而下直接撞向了闽安镇的横江铁锁。

    这些草团、柴捆从江心而下,在铁锁上方流过,马上要进入下游的时候,却是忽然停住了,原来柴捆下面用绳索坠了一块石头,柴捆能从铁锁上面过,那石头却是被铁锁挡住,直接挂在了铁锁之上,这些柴捆草团对于粗壮的铁锁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严甘明见效果不错,命人前往上游传信,依计行事。

    在上游的十公里左右的马尾港江段,两岸已经完全被动员起来,阿夏和星仔带着从严甘明那里得到的银币和铜钱,在周围村落雇佣男女老幼,扎柴捆,绑草团,在岸边准备好,而更多的稻草团,荆棘草木也是被拉到了岸边,天色一黑,先是把准备好的草团扔进江里,继而是各类树冠、稻草、荆棘草木,甚至连一些破船烂木头都是扔了过去。

    这马尾港以下,闽安镇以上两岸皆是山峦,闽江收窄,几乎没有什么沙洲,所以这些堵塞物顺流而下,几乎都会被横江铁锁挡住,趁夜行动,就连闽安要塞的清军一时也反应不过来。

    到了后半夜,要塞的绞盘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巡夜的清军到了操作间,发现绞盘上的铁锁已经完全崩直,木质的绞盘正在承受极为沉重的力量,以至于有些承受不住,负责铁锁的参将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对面的炮台在拉拽铁锁,不然以冬季江水的流量,断然不会有如此力道,但深夜时分,也不好划船过江,毕竟水流过于湍急,很容易出事,绿营参将无奈只得松缓绞盘,放下更长的铁锁,但很快再次绷紧,眼瞧着铁锁完全松开了,绿营参将只得用火光传信。

    绿营还没有形成像合众国海军舰队那样完整的灯号信息,但简单的几个灯号里有停止的讯息,忙点燃了灯号,但是那参将却也看到对面也点起了火堆,简单的火堆信号先是传递了无法配合,继而则是打出了危急的信号。

    实际上,对岸的闽安炮台的绞盘也是送到最后,他们也纳闷为什么要塞会放松第一道铁锁,因为类似的操作应该在白天进行才是。

    到了后半夜,两岸的清军还在互相怪罪的时候,忽然一声垮塌的声音响起,炮台上的绞盘完全碎裂,横江铁锁直接带着半块绞盘消失在岸边,要塞的绿营参将还在考虑明日该如何处置对面那个笨蛋的时候,中间的铁锁也是越崩越紧,绞盘也是吃力起来,眼瞧着要绷断了,参将第一时间通知了闽安海防总兵,参将的判断是,对面的炮台被敌人攻占了,敌人正在破坏横江铁锁。

    顾不得还是夜晚,闽安海防总兵陈琦派遣要塞守军乘船渡江去侦查,闽安段的闽江水流湍急,又多漩涡,所以绿营水师顺流而下,在江口渡江,等赶到炮台的时候,发现一切无恙,那里的铁锁操作间也是与要塞一般无二,虽然没有搞清楚状况,但清军还是发出了安全的火光讯号。

    一直到天蒙蒙亮,清军才是看清楚闽江中发生的一切,唯一还在的第三道,也是最外面一道横江铁锁上挂着一大团的由草、稻杆、荆棘、树枝和烂木头组成的巨大堵塞物,它们对江面造成了巨大的阻力,江水冲刷着它们,最终作用在了横江铁锁之上,弄的两岸的绞盘嘎嘎作响,而在上游不断有各类杂物顺流而下,加入这个巨大的杂物团,给最后一道横江铁锁造成更大的压力。

    陈琦这时候已经清楚是东番人在捣乱,他一面派遣士兵往上游寻找作乱的人,一面通知上游三十公里处,福州城里的福建巡抚,最后,陈琦把麾下所有的舢板和小船派遣出去,让士兵用抓钩把那些杂物勾开,但无数的杂物勾连纠结在一起,又岂是福建水师那十几艘小船能清理完的呢。

    福建水师和绿营兵忙活着想要保住最后一条横江铁锁,却是发现上游已经驶来了三四艘大型的福船和沙船,船体吃水很深,顺流而下,直接撞向了横江铁锁,这便是阿夏二人最后一件杀手锏,这几艘船是他们从福州城外的南台造船厂偷来的,这家造船厂在迁界禁海之后一直处于停工状态,原本岳乐向让造船厂为其麾下水师服务,却是发现,造出来的船出海就是被攻击,根本到不了浙江,索性调遣了一批造船工匠后,废弃了南台造船厂。

    这几艘船上满载着泥沙,沉重无比,一开始还有人驾船,到了闽安镇境内,舵被绑死,直接顺流而下,装填了泥沙的大船足有三百吨,其中两艘几乎直接撞到了横江铁锁上,直接导致炮台一方的绞盘受不住,绷断了之后,铁锁甩飞了出去,破船和那团杂物顺流而下,到了下游,各类杂物和破船直接搁浅到了琅岐岛前沿的一连串的沙洲上,早已准备好的陆战队迅速驾驶小船靠上去,用铁桩和铁链先把这些阻塞航线的东西固定住,继而,海军陆战队司令乌穆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乌穆的命令只能决定陆战队和白荣安等几部闽粤义从军的登陆行动,但是却无法决断舰队的行动,舰队需要侯凤,更需要潮汐,等了大概四个时辰,一直到中午过了,海潮涌起,海军支援舰队开始进攻,停泊在琅岐岛北面主航道的支援舰队升帆,在北风的吹拂下进入了闽江,迅速扑向了已经失去横江铁锁掩护的闽安要塞。

    已经在南岸登陆的陆战队与支援舰队一起行动,陆战队与义从军迅速扑向了南岸的炮台,那炮台守军不过三百余人,面对数千人规模的义从军,本就是动摇了,白荣安亲自出面劝降,炮台直接投降,而闽安要塞的里的陈琦就不会投降了,支援舰队与闽安要塞发生了激烈的交火。

    支援舰队一共六艘船,其中两艘是瑞兽级战列舰,一前一后护送着四艘臼炮艇进入航道,一进入闽安要塞的红夷大炮射程便是遭遇了炮击,闽安要塞的炮台对准闽江的火炮一共三十多门,从九磅到十八磅都有,这些得到了西方铸炮匠人技术支持铸造出来的火炮,已经达到了这个时代的平均水平,至少与把十二磅炮造的超过四吨的尚可喜部来说,水平已经是极高的了。

    因为航道狭窄,且逆流水流湍急,仅仅是机动到位置,就至少花费了半个时辰,这还是在舢板小船的拖拽之下才是完成的,这个过程中一直遭遇闽安要塞火炮的炮击,六艘船,中弹超过百次,但对于风帆时代战舰来说,对上层建筑的炮击意义不到,威胁最大的还是清军发射的烧红的炮弹,好在海军有严格的损管程序,没有造成太大的问题。

    顶着炮弹机动到位置,付出了两百多人的伤亡,虽然损失巨大,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六艘船机动到位置,然后下锚开火,第一时间就压制了闽安要塞的火力,特别是两艘瑞兽级战列舰,七十四门重炮的集中开火震慑住了所有的人,打的要塞里的清军抬不起头来,而最关键的还是臼炮艇的十英寸臼炮,这种可以把五十公斤榴弹射到两千七百米外的超级巨炮,对清军要塞上那些露天布设的火炮和炮兵就是噩梦,六艘舰艇持续轰击到了半夜,彻底解决了要塞的对准江面的火炮。

    到了第二天,运载陆战队的各类船只通过了闽安镇防线,直扑马尾而去,而白荣安率人围困了闽安镇,而乌穆则率领大军进攻马尾港,马尾那高大三十多米的高的罗星宝塔就是最好的航道标记,各类大小运兵船放下交通艇,陆战队展开了登陆,第一波登陆的是一个半营,马尾港没有多少清军,实际上是清军判断出现了失误,昨日支援舰队进入航道,福州的福建巡抚以为海军要直捣黄龙,把附近的兵马都撤往了福州城中。

    马尾港的港口条件一般,但足够陆战队把各类野战炮运送上去了,在这里乌穆最终派遣了一个旅和两千人的义从军上岸,从陆地直扑福州城,而乌穆则率领另外一个旅逆流而上占领了南台岛。

    没有在闽安镇挡住海军陆战队,一切就都晚了,福建境内,清军的主力在延平府,虽然号称十万精兵,但数量不会超过六万,而陆军的两个师已经从漳州府出发,攻入了延平府,这个时候清军若是分兵南下福州,那是要被陆军各个击破的。

    合众国海军陆军齐奔延平府的时候,李明勋这位元首却是带领元首卫队营和一支义从军收从漳州湾上岸,泉州境内清军全部逃往府城,而李明勋则是进入了安平城。

    安平城原名安海镇,是郑芝龙的老家,郑芝龙发迹后,衣锦还乡,建了这安平城,李明勋的坐船直接进了水城,安平城的清军跑光了,李明勋得以进入郑府,这被郑芝龙全力营建的府邸是歇山式五开间十三架的结构,三通们双火巷五进院,两旁的翼堂、楼阁,走廊环为屏障,规模极为庞大。

    郑府荒废已久,前厅那所谓的天主堂已经倾颓大半,李明勋看着里面长满蛛网,且不伦不类的天主像,无奈的摇摇头,辉煌郑府仍犹在,闽海大王阶下囚,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李明勋把行在安置在郑府,如今能称得上闽海王的,也就只有自己了,他住在郑府,倒是名副其实。

    “陆军前锋进入了延平府,海军陆战队也占领马尾港和南台岛,正在合围福州城,两路都很顺利,延平府的岳乐本想南下漳州府,在延平与漳州之间的山道阻挡我大军前进,但听闻福州被困,又是踟蹰不前了,想来岳乐也是不敢动弹了。”李明勋坐在躺椅上,何文瑞在一旁介绍着局势。

    李明勋点点头,笑道:“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何文瑞笑道:“阁下,还有您没有预料到的呢,国姓派来了使者,说郑藩希望接受您的指挥,光复八闽。”

章五六 拒绝

    郑家来的使者是郑成功的儿子郑经,郑经如今十五岁,童年便是在这安平城长大的,依稀记得府中的繁华,只是进了宅院,却早已物是人非,到底是年轻,眼睛一红,差点眼泪掉下来,看宅院中杂草丛生,落叶遍地,郑经暗暗发誓:今生若不复郑氏一门辉煌,必不得好死。

    郑经被安排进了厢房,坐在那里,思绪涌荡,他知道自己担着沉重的责任,方才看了府中的落魄,心中更是想干出一番事业来,但很快他发现不对劲,因为方才那侍从官送他进来之后,便是再没有出现过,只有一个侍女不时进来加水,但是那茶却未曾换,来回加了几趟,早就是没了味道。

    左右等不来人,郑经知道要么是对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要么就是故意晾着自己,他心中既不忿,也是知道若让对方如此得逞,再谈判便是不好讲条件了,郑经见那侍女又满了一杯热水出去,他冷哼一声,走到房门,见周围无人,又走回去堂去,用火石火镰点着了蜡烛,然后提着拉住点燃了窗户纸,不大会功夫,外面梆子声大作,十几个人提着水桶进来灭火,侍从官走进来,见厢房一片狼藉,问道:“郑大人,是你纵火吗?你可以知道纵火是何罪过,又是在元首行在,这可是袭驾的重罪!”

    郑经咧嘴一笑,指了指脚下:“我烧我自家的房子,也犯法么?”

    这话怼的侍从官说不出话来,门外传来爽朗的声音,说道:“哈哈,贤侄真是才思敏捷啊,不愧是国姓的儿子呀。”

    来人正是李明勋,郑经这是第一次见李明勋,但却听闻过他高大的身材,心道不会错了,连忙见礼,郑经道:“元首阁下,在下代表大明延平王来访,您的下属却是怠慢,实在不知何故?”

    李明勋脸上挂着笑容,说道:“贤侄莫要怪罪,也怪你年幼不知呀。”

    郑经脸色一紧:“这与在下年纪有何关系?”

    李明勋拉着郑经去了饭厅,一边解释:“当年我在台湾草创基业,听闻闽海王郑芝龙的名号,也是派人来访,却是被晾了四五天无人搭理,连郑家的门都是进不了,后来隆武皇帝在福州登基,我又派人联络抗清之事,你祖父虽然见了面,但却连茶水都没有管呀,这海上前辈如此,身为后辈自当效仿,可惜了你,我草创基业时,你尚未出生,隆武登基时你也不过四五岁。”

    郑经原本还准备借着这个由头兴师问罪的,却不曾想被李明勋‘倒打一耙’,李明勋说的两件事他都是不知道,但他也听其父郑成功说过东番与郑家的关系,当年李明勋在东番草创,写信向郑家示好,实则是借助郑家分担来自荷兰人的压力,那个时候,信中内容是委曲求全,可随着东番势力的崛起,对郑家的态度逐渐趋于平等,到了建国之后,更是傲慢无双,郑经虽不知李明勋所言真假,但内心还是相信的。

    去了饭厅,厅中已经摆下饭菜,李明勋笑着说道:“贤侄坐吧,尝一尝这家乡的美味,听闻你幼年时还爱吃这道蚵仔煎,我让人遍寻安平,找到曾经为你郑家服务的厨子,尝尝,是不是童年的味道。”

    郑经实在不知道李明勋为何对自己如此热情,如家中长辈一般对自己关怀备至,还一口一个贤侄叫的亲热,让他无所适从,郑经可是很清楚其父与李明勋的关系,虽然表面和平,但背地里却是水火不相容。

    勉强吃了两口,郑经说道:“元首,父王派我来是请战的,贵国出兵八闽,我郑藩理当助战,如今天子为盟军领袖,元首为三军总司令,请元首下令,为我郑藩分配任务,郑藩愿意与贵国甲士一道,收复八闽,驱逐鞑虏。”

    “我不是早下令给你父亲,让他自行其是吗?”李明勋随口吃着东西,微笑说道。

    郑经脸色微变,不悦说道:“我郑藩大军想要从福宁州登陆,却是遭遇了贵国舰队的阻拦。”

    李明勋诧异道:“这不会吧,郑藩与我国海军已经是盟军了,如何能阻拦你们呢?定然是郑藩弄错了。对了,按照大明与合众国的盟约,但凡军事行动,都要提前知会统帅部,郑藩怎么擅自行动了呢?”

    “实在是军情紧急,家父听闻两浙清军南下福建,经由福宁州,因此率军登陆阻拦的,一开始便是派遣使者南下,却实在是来不及,便是提前动手了。”郑经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原来是这样,真是难为了你父亲了,这么为我国着想。”李明勋不咸不淡的回应道。

    李明勋才是不会相信郑经的说辞,军情紧急是真的,但清军经福宁州南下却是假的,清军在东南沿海的军队调度都是通过陆地,闽浙之间更是以仙霞关为主,很少走沿海地带,而军情紧急却是真的,但不是合众**情紧急,而是满清军情紧急。

    合众国这次征伐八闽,动用的兵力超过七万,陆军和海军都是精锐尽出,而满清方面,岳乐负责东南海防,未免郑藩上岸,只调遣了部分兵马南下延平府支援,囤积兵马不到六万,合众国战力远胜清军,且合众国发动对闽攻势,不仅瞒着清军,也对郑藩隐瞒,等漳州和福州两面进攻的时候,郑藩才是得到消息,清军已经节节败退,这个时候若是再不出手,那郑藩在福建沿海连一块容身之处都没有,对于在福建有着极大影响力的郑藩来说是绝难接受的。

    但李明勋的计划本就是如此,福建之战,就不想让郑藩插手,也不想让郑藩在福建分得利益。

    “家父说,以往与您多有误会,但于抗清大业来说,私人恩怨实不算什么,因此想与阁下力同心,共襄盛事。”郑经小心的看着李明勋说道。

    李明勋放下筷子:“那国姓想做,什么呢?”

    郑经见李明勋语气有所放松,连忙说道:“父亲想率大军登陆福建,为福建会战出一把力,父亲希望为盟军夺取仙霞关,阻挡清军从江南、两浙的援军。”

    “这等小事,哪里用得着国姓费心,仙霞关于我大军来说,算不得什么。”李明勋随口拒绝,开玩笑!若是让郑藩捏住了仙霞关,那岂不是挡住了合众国北上两浙的必经之路,如果合众国处于弱势防守,巴不得有人挡在仙霞关,可如今合众国的军队在东南高歌猛进,可不希望有人挡道。

    郑经也知道这不太可能,只得把实话说出来:“父亲也曾想协助贵国水师在福州府的行动,与您的大军合兵延平,为聚歼清军出一把力。”

    李明勋点点头,这算是一个不错的条件,反问道:“你父亲想要什么?”

    “父亲想要漳、泉二府为藩地。”郑经说道。

    李明勋摇摇头:“我与令尊相识十数年,纵然有些许龌龊,但尔父胆略过人我确实知道的,难道蜗居舟山多年,消弭了气性?”

    “阁下何出此言?”郑经问道。

    “我大军北上八闽,杀的清军丢盔弃甲,八闽光复在即,便是郑藩谋取藩地,也当如西南三藩一样,于战地开藩,以藩地翼护后方,如何想藏居我国之后,享受富贵荣华?”李明勋声音提升了一些,问道。

    与迁界禁海时不同,这次福建开战,甫一开战,李明勋便向世人宣布合众国光复八闽的决心,既是光复,轻易不会丢弃,八闽必然为合众国之土,若答应国姓的要求,岂不是合众国顶在前面,国姓在漳、泉经营,哪有这般好事。

    “你回复国姓,便说八闽之战,我国一力承担,但请郑藩袭击江浙,为我牵制清军便是,郑藩要想要藩地,大陆地域广阔,大丈夫自可取用,何必拘泥于福建一地,又何必压抑自我,委曲求全。”李明勋对郑经认真说道。

    他其实很清楚,以国姓的脾气,接受自己指挥,进军延平肯定是不乐意的,他想要福建的地盘,实际上还是想借助郑氏在福建的影响力罢了。

    郑经听了这话,知道自己此行来使已经败了大半,于是问道:“元首如此说,那联军协战一事便是罢了,既然您说大陆地域广阔,但凭取用,那阁下可否调离舰队,以免影响我郑藩攻取福建?”

    李明勋叹息一声,国姓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这厮嘴上对自己一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这个时候又来占自己的便宜,合众国在前线打生打死,他在后面攫取胜利果实,这种事,李明勋可做不出来。

    “贤侄这话错了,我国那支舰队并未阻挠郑藩行动,而是为郑藩协防舟山,贤侄或许不知,岳乐自知在福建并非我军对手,又担心兵败为清廷所责,因此有攻取舟山之意,郑藩出兵福建,岂不是中了清军调虎离山之计,因此我才派遣舰队巡逻舟山一带的。”李明勋堂而皇之的说着自己的道理。

    郑经到底年轻,脸色一红,说道:“舟山防务,不用贵国担心。”

    “舟山又不是你郑家的舟山,回去告诉你父亲,要是真出现我方才的担心,我国还是会仗义出兵,协防舟山的。”李明勋笑呵呵的说道。

    郑经顿时明白了什么意思,所谓的协防舟山便是和当年自己父亲趁着两广会战,利用协防的名义吞并舟山监国明军部队一样,这几乎就是明白的告诉自己,你敢占福建的地盘,我就敢占舟山。

    郑藩在李明勋这里没有达到目的,实际上,郑经可不是郑成功派来的,对于开口向合众国要藩地这种事,郑成功是不屑去做的,但郑成功不是一个人,他已经在舟山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政治体制,俨然一个东南小朝廷,这个小朝廷有的是人要求他这么做,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选择与合众国合作的西南三藩相继获得或者扩充了藩地,这让郑藩的人很眼红,逼着郑成功效仿,但他们却不知道,在东南沿海,合众国是不会向任何人分享地盘的,而且发展到了这一步,合众国也没有必要与东南明军合作了。

    郑经选择了离开,在府们外,他看到了来来往往的士兵,这些士兵是临时征召来的,手里拿着的不是武器而是各类家具,郑经看到之后顿时不悦,问道:“贵国元首这是打算在这府中久住吗?”

    那侍从官笑道:“是呀,元首说,郑芝龙时代,这里便是福建的政治中心,他很想感受一下在这里发号施令的感觉。”

    “这是我们郑家的产业!”郑经怒道。

    侍从官笑了笑:“您只说对了一半,这是郑家的,却不是你们这个郑家的,而是北京的那位郑芝龙的,汉奸的东西,都会充为公用,如今,这属于合众国政府了。”

    饭厅里,何文瑞看着满桌大半没动过的菜,让人拿了一双筷子,吃用起来,问道:“您何必对郑经那个小子那么客气呢?”

    “文瑞,你说,郑经回去会怎么向郑藩交代,他说我对他很差,还是很好?”李明勋笑问。

    何文瑞放下筷子,思索这个问题,想了想问:“有什么区别呢?”

    “那区别就大了,郑藩也是是矢志抗清的,与西南各藩无异,可我只协助西南藩镇扩充藩地,而不帮助他国姓,郑藩那些人会怎么想?”李明勋反问。

    何文瑞道:“虽然这与合众国的战略有关,但是我想,很多人会将之归罪为国姓与您的恶劣关系!”

    说到这里,何文瑞明白了过来:“如今您拒绝了郑藩的联军条件,还威胁他们舟山基地,郑经若说您的态度很差,便是坐实了那些人的想法,若是您对他很好.......还不如说很差,因为某些人会想那是国姓在掩饰他们的猜测。”

    “是啊,我叫两声贤侄,就可能导致郑藩内乱,何乐而不为呢。”李明勋说道:“如今来说,朱明这些藩镇中,郑藩最无用,如果能趁机兼并,至少换一个藩主,也是极好的。”

章五七 对策

    郑经乘坐一艘快船返回了舟山港,来回不过十二三日的功夫,到了舟山却是听到了令他措手不及的消息,合众国在福建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陆军的主力已经抵达了沙县,而海军陆战队则攻破了福州城,而清军的表现却是让舟山明军非常失望,这些与明军交锋时作战凶狠的各路清军,面对合众国的攻势却是表现的缩手缩脚,面对合众国两路夹攻,进退失据,不知如何应对。

    而另外一个消息更让郑经有些难以接受,郑藩出兵近万登陆浙江宁波府,却是被满清驻守当地的绿营兵击退,已然退回了舟山群岛。

    两日后,在舟山的府邸,东南明军正在进行军议,郑经年轻,还没有发言权,静心听着,虽然宁波之战吃了亏,但却掌握了满清在浙江海岸的军事部署,郑经发现,岳乐在浙江的军事部署与在福建完全相反,在浙江,岳乐采取的是前重后轻的部署方式,将浙江绿营靠前布置在沿海各府的交通要道,一般位于界线附近,派遣少量人马巡逻海岸,一旦发现明军上岸,就调遣兵马攻击,宁波失败便是登陆近半,遭遇了清军数千兵马袭击,无奈只得后退。

    两种不同方式在于清军对郑藩和合众国实力的理解,合众**队实力很强,还有专业的海军陆战队,滩头作战专业,登陆效率也很高,更有猛烈的支援火力,短时间内根本集结不起来击退的军队,靠前部署军队不仅会分散兵力,还给合众国各个击破的可能性,而东南明军的陆地作战能力就一直非常弱,所以清军前置兵马可以有效的阻拦和牵制。

    郑经陈述完此次出使福建的细节,堂中文官武将尽是哗然,张名振道:“依世子所言,李明勋既不愿与我们合军,也不愿给予支援?”

    “是的,李氏态度傲慢,心胸狭窄,光复大业,如何能与这等小人合作!”郑经正声说道。

    张名振道:“那倒是不尽然,福建那边来人报,说东番元首有意助我等攻伐浙东呀。”

    张名振这话一出,郑经喝道:“放肆,你们竟然私下也东番联络。”

    也怪不得郑经愤怒,当初舟山之变后,郑成功整合东南沿海的抗清力量,在把郑彩排斥到了琉球,其余勋臣南下南洋之后,顺利接手了舟山,但舟山还存在一股力量并未完全被吞并,这就是文官派,以张煌言和沈犹龙为首,而起麾下还有张名振这等将领,但随着永历封郑成功为延平王(永历九年),让其主持东南一切抗清事业之后,郑成功主导东南明军已经是定局,而其中最重要的是,郑成功垄断了对外一切权力,无论是与永历朝廷联络,还是联络外邦,诸如朝鲜、琉球、合众国等,当然,这也包括与满清的谈判,张名振与合众国联络,可以说是犯了郑藩的大忌讳。

    张煌言笑了笑,说道:“世子切莫误会,老臣从未主动联络东番,只是前些时日,延平王派遣诸多官将前往闽浙劝募粮饷,其中前往泉州的黄谋听闻东番出兵八闽,便是借机联络,那东番元首与其洽谈,说是可助东南明军攻伐浙江沿海,若得手,则与东番守望相助,而浙东之地也可为我东南明军所有,是为郑藩藩地呀。”

    这几句话可谓是四两拨千斤,直接把秘密的私自联络变成了使臣在外的临时起意。实际上,迁界禁海对合众国的影响并不大,反而对郑藩的影响巨大,郑藩一直以来靠的是舟山鱼盐之利和走私贸易,无论是鱼盐还是走私来的南洋货物,市场都是在闽浙沿海,而走私商人喜欢的也是闽浙出产的丝绸、生丝和茶叶,迁界禁海之后,东南与内陆断绝,走私货物的数量和质量都是降低,但价格确实增长不少,上岸打粮也总是入不敷出。

    而在战略上,郑藩和文官派还是有出入的,文官派继承自鲁监国余脉,体系里本就是两浙、江南的文人,而两浙又在舟山近前,所以一直以来主张攻占浙江,但郑藩起于福建,与八闽渊源极深,因此重点在经营福建。

    “肃静!”

    一直沉默的郑成功沉声说道,震慑住了所有人,这位国姓爷主导东南明军之后,威望很高,对内一直是高压铁血政策,但凡忤逆者,无论文官、武将尽是诛杀,一般都无人敢招惹。

    “延平王以为此事如何?”一旁的朱以海问道。

    郑成功轻哼一声,道:“不过是东番人挑拨离间的小伎俩罢了,目的就是让我东南分裂,其好吞并,诸位如何能上当。”

    说着,他环视一周,眼睛盯在了张煌言的身上,正色道:“日后,东南军令自延平王府出,无论有意还是无心,各部各镇日后不得与东番私自联络,虽说天子授权天下兵马由李明勋一人号令,但他还管不了我们的内政!”

    众人无人敢反驳,郑成功道:“如今闽浙已为战场,满清精锐云集,取何处为藩地皆是困难重重,不如择机北上,直捣黄龙,一举光复南京城,以为社稷,届时号令天下,又何必屈居他人之下!”

    “若真如延平王所言,当真是功盖天下之举!”张煌言眼睛通红,赞许说道。

    张名振也是赞同:“如今满清精锐尽在西南和东南,江南空虚已是定局,我王师择机出师,定可一举荡平丑虏,只是不知延平王何时出兵?”

    “再等几个月,满清亦组织北方清军南下,东番通报之讯息,由多尼所率鞑军有七万之多,若避不开,则大事不成。”郑成功道。

    众人皆是同意,相互看看,却总觉有人未曾开口,略略思索便是看向沈犹龙,沈犹龙低头不语,当年鲁监国时,也曾率军入江南,接连攻城略地,却是在南京城下失利,预料的振臂一呼,天下景从的场面并未出现,虽说如今军纪和实力都比十年前好的多,但沈犹龙仍心有畏惧,见众人看向自己,沈犹龙道:“破釜沉舟之举,但愿延平王可一战定乾坤。”

    在这些人中,沈犹龙算是理性的,但理性之人耐心也是有限的,沈犹龙自崇祯末开始抗清,十数年过去了,毫无进展,十余年来,明军或放弃自保,或投降新朝,如今抗清力量绝大部分掌握在藩镇之手,即便如此,也是胜少败多,唯有合众国一枝独秀,却从未复明之念,沈犹龙尝试或很多法子,但终究还是失败了,他虽有为大明效死之心,却无光复大明之力,早已心灰意冷,如今见郑成功有意入长江,夺南京,他心中知道冒险,却也只想奋力一搏,胜则实现毕生志向,败也是一生解脱。

    永历十一年末,福州城。

    乌穆骑着高头大马进入城内,城内百姓一片欢腾,纷纷举着刚刚剪断的辫子,迎接陆战队的士兵入城,士兵军装严整,甲械精良,列队入城,惹的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之声,实际上,在福州城下,合众国并未遭遇过多的抵抗。

    福州本是福建一省之重心,可却非交通之要道,又靠海太近,在岳乐的计划中本非必守之地,因此在闽江防线被突破之后,延平府的清军非但没有往福州增兵,还将福州守军调走大半,一时之战福州府震荡。

    实际上,各地州府都是如此,在合众**队开赴之后,城池的守军直接撤走,或者接受合众国的条件投降,然后城内官将一哄而散,撤往延平,使得合众国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接连收复福州、兴化、漳州和泉州四府,每到一地,合众**队就会立刻清算城中与满清朝廷有关系的士绅官宦,而对百姓是秋毫无犯,并且下令免去永历十二年以前的全部欠税,而坊间传闻,新朝还会把收缴的士绅的土地均分给百姓,更是得到八闽各地百姓支持的。

    进入福州之后,东南战区司令部和福建行政长官区先后宣布成立,乌穆担任东南战区司令部司令,而福建行政长官则由何文瑞担任,迈出了合众国在传统汉地进行大规模行政统治的第一步。

    大军开进福州城,仪仗队经过最繁华的街道前往福建巡抚衙门,那里已经被确定为东南战区司令部,乌穆惬意的接受来自百姓的欢呼,忽然他身边一位骑兵翻身掉落马下,乌穆正要呵斥他失仪的时候,坐骑忽然人立而起,大声嘶鸣直起来,乌穆胯下这匹白马是纯血的卡提阿瓦马,他眼角瞥到爱驹的屁股上有血染开,顿时觉得不对,此时,护卫队长忽然出手,一把把乌穆拉下马匹,护在身后,大声吼道:“有刺客,有刺客!”

    当即,街道之上大乱起来,欢迎的百姓四处乱跑,惹的鸡飞狗跳,护卫组成人墙护住乌穆进了旁边一家店铺,待停下来的时候,乌穆发现身上华丽的军装已经被弄脏,他怒道:“是何人在作祟。”

    护卫队长指了指远处一家酒馆的二楼,说道:“将军您看,刺客在那里袭击的,用的是火枪。”

    “带几个人过去,分开包抄,必须抓住活的来。”乌穆看那还有火绳枪打出的白色硝烟的烟团,又因为欢迎仪式被打乱而愤怒,立刻命令道。

    也无需乌穆吩咐,护卫队把他保护进了一边的商铺,仪仗队的士兵已经冲向了那酒馆,这些仪仗队士兵可不是台北欢迎外交使节的陆军仪仗队,而是从陆战队中挑选出的,身材高大的掷弹兵,这些战场上下来的铁血战士可不害怕区区刺客,此时入城也是全副武装,冲到酒馆旁,摘下手榴弹便是扔了进去,爆炸发生后,把炸的七荤八素的刺客用枪托打倒,二楼一共六个刺客,狭小的空间里被手榴弹炸死两个,一个重伤,在护卫队传令要活的之后,掷弹兵随手用刺刀杀了那个重伤的,提着三个刺客去了。

    到了司令部,乌穆看到了三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刺客,一问才是知道,那群掷弹兵愣是什么都没问出来,这三个人抵死不说,乌穆高声道:“让何文瑞来,他对这活儿熟悉。”

    何文瑞与乌穆交情不浅,二人都是李明勋身边人出身,当年也是一文一武的,何文瑞铁青着脸从门外进来,冷声说道:“这时你想起了我了?方才逃命的时候可没顾得上我。”

    何文瑞刚从安全局调任福建行政长官,与乌穆一起入的城,乌穆见他浑身上下没伤口,一摸脑袋,尴尬说道:“忘了你了,呵呵,你不这也没事儿嘛。”

    “那是,入城仪式,你穿一身将官礼服,和孔雀开屏一般无二,我哪里还能入刺客法眼呢。”何文瑞淡淡说道。

    “把你的兵叫回来,莫要在城里生事,这也算是治安案件,交由我了。”何文瑞把这事儿揽在了自己身上,他手下有几个是从安全局里出来的嫡系,业务倒也没有全丢了,不消半个时辰也就搞清楚了这些人的来历。

    六个刺客全部都是本地豪族豢养,所谓豪族自然是福建的士绅大族,这些注定被合众国清算的群体如今处于最为疯狂的时代,福州的士绅没有料到满清朝廷会直接放弃福州这样的大城,任凭东番占领,而士绅与合众国是天生的敌人,对抗是必然的,他们除了继续支持岳乐的朝廷大军,也在各地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抵抗,刺杀只是其中一种方式,事实上,福建各州府县城投降的很快,但是在基层,尤其是士绅盘踞的乡镇,已经有士绅开始组建民团一类地方武装进行抵抗了,显然,士绅们作为这个帝国上千年来的既得利益者,是没有那么容易放弃自己的利益和特权的。

    “镇压!对付这群狗东西,就要用最严酷,最惨烈的方式镇压,绝对不能妥协!”劫后余生的乌穆挥舞着拳头说道。

章五八 仙霞关

    刚从刺杀中活下来的乌穆心里发着狠,恨不得把所有能抓到的士绅杀个干干净净,但何文瑞却知道没有这么简单,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个行政长官是合众国在传统汉地的第一个省级长官,自己的一言一行影响的是整个中国,自己的每一项政策,都是未来对待整个满清占领区的范本,这实际上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决断的了,甚至李明勋也做不出决断,需要元老院和所有的议员参与进来。

    福建之战是反攻大陆的第一步,也是‘改朝换代’的第一步,每一个举措都影响深远,而何文瑞目前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把福建各地对合众国占领的反弹、反应汇总之后上报元老院即可,他目前要做的还是协助东南战区击败延平府的满清军队,完成对福建乃至周边地区的占领。

    实际上,李明勋也不知道对传统汉地该施以什么样的统治政策,影响如此多人的政策可不是拍脑袋决断的,更无法全盘借鉴古今中外的政策,从古到今,除了奴隶制走向封建制度,何时面临过如此宏大的政治命题了,所以他知道亦步亦趋,通过实践去感悟,他需要知道百姓需要什么,也需要知道改革有什么阻力,唯有如此,才能争取更广泛支持的情况下,消灭掉封建残余和满清势力。

    在永历十一年的最后,李明勋返回了台北,与家人团聚,同时在国内展开更大范围的政治磋商与妥协,为日后光复汉地制定切实有效的政策,而满清与合众国之间的战争也随着年关将近而暂时停顿下来,原因很简单,满清方面不掌握主动权。

    合众国在满清闽浙集团的东南和西南方向形成了两个重兵集团,每一个在兵力上都少于清军,但是每一个又不是清军可以一口吃下的,而岳乐又不想放弃延平大营带来的优势,只能是坐以待毙,而合众国原本的速战速决的计划却遭遇一个战前没有考虑到的阻碍,那就是士绅阶层的反弹。

    士绅们派遣此刻刺杀东南战区司令仅仅是行险罢了,其对在福建战事影响最大的就是对补给通道的袭击,这些士绅很清楚,他们与合众国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所以尽可能的进行破坏和抵抗,士绅组织民团袭击运输和征粮的辎重部队,破坏桥梁、渡口和船只,火烧港口,毒害士兵和牲口,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一度牵制了大量的兵力。

    东南战区派遣士兵下乡清剿,虽然杀灭不少,但终究还是斩草不除根,乌穆与何文瑞终于认识到,相对于这些盘踞地方的士绅豪族,满清军队还是好对付的,最终,乌穆选择提前动手,发起福建会战。

    永历十二年二月初,东南战区得到了援军的增强,从北洋战区开赴来的义从军和治安军达一万八千人赶到,而海军则组织了一万人规模的武装水手上岸,使得东南战区的兵力一跃超过十万人规模,而乌穆也适当修改了作战策略。

    首先是海军陆战队从福州出发,沿着闽江而上,一路突破攻入延平府境内,而陆军则从沙县向海军陆战队靠拢,最终双方合兵一处,然后以闽江为补给线,暂时切断潮州-漳州-延平的陆地补给,以免遭遇更多的损失。

    闽江的通航条件并不是很好,大船只能通航至闽清县,自此以上到延平府城则是闽江中游,福建多山,这一段闽江落差很大,一直到延平府一带,干流与两条支流汇合,水流平缓,陆战队在闽清扩建了接驳码头,并且让海军水手参与运输,虽然船小水急,但终究效率还是高于陆地运输,还能避免遭遇士绅组织的民团袭扰。

    而清军方面的反应则更为保守,无论是出于前线的岳乐还是洪承畴还是身处后方的满清朝廷都完全没有想到,合众国会在清军大举进攻西南的情况下,分兵攻入福建,更没有想到,合众国会有如此多的精兵,在满清的计划中,合众国应该集中全力去协防西南藩镇防守的。

    显然,一个刚丛野林子跑出来不到百年的民族是无法理解一个新兴国家的效率和能量,也不能相信大明与合众国之间的战略合作。

    岳乐完全没有反击的胆量,在东南战区的两路大军向延平府夹击而去的时候,岳乐直接把大军收缩回了闽江的北岸,即支流建溪与干流西溪之间的交叉口,利用水量充沛的河流来阻挡来自合众国的攻击,这一部署不仅利用了河流带来的地形优势,还把江西通往福建的杉关和浙江通往福建的仙霞关护在了身后,而这也正是进入福建两大最重要的陆地关口。

    福建清军的意图在于固守待援,从确认合众国出击福建不是佯攻之后,满清的战略只能为之一变,原本支援西南战场,作为第二波攻击力量的多尼将率领北方精兵南下福建,以作支援,而确认合众国的主要力量集中在东南之后,洪承畴和罗托加大对西南的攻击力度,意图一鼓作气解决西南的明军藩镇,如此,满清与盟军之间的攻防关系变成了对攻态势,就看谁能率先打开局面了。

    海军的内河舰队率先夺取了闽江上的河流控制权,继而陆战队发起了渡河作战,作战进行的非常不顺利,几次试探都是无功而返,福建少有平地,此处又是河流交汇之处,河流两岸多是丘陵,登岸之后难以打开局面,虽然这里的河流已经算是少有的平缓之处,但仍然难以在短时间内修造浮桥,清军在丘陵背部和山林中周转兵力,根本无法准确发现敌人的薄弱之处,一直到三月底,强行渡河作战结束。

    无奈之下,乌穆只能暂时放弃了强行开启会战的打算,他派遣多亚率领山地旅和部分义从军,组织了一支万余人左右的军队,从闽江下游渡河,翻越山岭越过了闽江进入了建宁府境内,一路沿着建溪北上,直取仙霞关。

    多亚率军沿着建溪北上,以前锋伪装成绿营兵,一路昼伏夜行,遇到城镇多是绕过,不得绕过者,一律攻占,向城中大户士绅强征米粮骡马,继续北上,只用了十三天便是抵达了南浦县,休整两日,侦查了仙霞关的情报后得知,清军在仙霞关驻守兵马不过两千余,多是绿营。

    仙霞关号称两浙之锁钥,入闽之咽喉,号称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两千余兵马看似是够了,实则完全不值一看,仙霞关是四大名关,可不是普通人想象中,两山夹一城那等简易关口,仙霞古道长达十里,分部着四大关城,而北起浙江江山,南达福建浦城,二百余里路,尽是山路,曲折下闸,两侧山高,中间谷深,接蚰联峰,中间山岭隔绝,号称仙霞六岭,正是因为仙霞岭最为险要,才是修筑了仙霞关。

    由于迁界禁海,陆地的运势更为频繁,仙霞古道之上来往商旅很多,而绿营兵要把守四个关城和上百里的山路,纵然两千多兵马,亦是无法完全控制。

    浦城之下,白七新挑选了百十个兄弟装扮成商贾,将城中百姓脑袋上剪下的辫子贴在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上,牵着马骡上了仙霞路,在仙霞路上,这类商贾很多,原因很简单,仙霞路穿山越岭,极为险要,尤其以十余里长的关口路,更是要拾级而上,只有马骡人丁方能使用,车架是绝对不成的,来往闽浙的商贾都是马帮的形势肩扛马驮的,人自然是多了不少,白七新让人分了两拨,前后分开向着仙霞关的第四关而去。

    到了关门,才是看到十几个绿营兵耷拉着脑袋守住了门口,一个千总坐在竹席搭的棚子下面,面前放着一个铁皮箱子,过去的人都要往铁皮箱子里扔钱,原来是收起了过路费,白七新给手下一个弟兄使了个眼色,问了一句,才知道这过路费是为延平的战事新收的捐饷,按照人和牲口的数量收钱,看样子,绿营兵倒也懒得检查货物,倒是不易发现货架里藏着的刀剑了。

    白七新带着第一队人马过了最后一关,向第三关而去,仙霞岭的四道关口,后三关靠的近,只有第一关孤悬在山的另一侧,中间的关口没了收钱的,士兵也是不盘查,顺利过去,一直到了位于山顶的第二关,白七新忽然听到身后传令枪响,回身一看,第四关已经乱做一团,绿营兵在关城门,旗帜在闪,白七新顾不得许多,忽然拔出刀子,把身边商旅的马屁股插了两刀,造出混乱之后,大声叫着杀人了,快速跑下山,夺取第二关。

    第一关上的清军人最多,足有百余人,关口处的营房里还不断往外钻人,白七新自知无法夺取,只得先夺取制高点上的第二关,其麾下士卒伪装成抱头鼠窜的商贾,跑到关口忽然爆发,拔出货架上藏着的刀剑,对着绿营兵一阵砍杀,边杀边喊:“东番兵杀来了,大家伙快跑啊。”

    绿营兵乱做一团,一时间失去组织,而多亚已经率领山地旅的前锋赶到,也是他们惊醒了关口的守军,大军赶到撞开刚刚关上的关门,夺取了后面的关口,山地旅士兵明晃晃的刺刀震慑住了绿营兵,顺利与白七新的士兵合兵一处,一个突袭便是夺取了三个关口,却未曾来得及占据最险峻的第一关。

    仙霞岭第一关夹山而建,高不过五米,长约六十米,半圆顶的关门极为雄伟,清军在此驻扎了五百多人,想来若是久攻不下,那么来自浙江的清军就会赶到,仙霞关以条石为主要材料,最不耐火炮攻击,但山路艰难,此次突袭仙霞岭也是没有携带重炮,幸好仙霞关也不甚太长,第二日,山地旅的猎兵攀爬上两侧的山顶,居高临下,利用线膛枪射击关口上守备的清军,守军在关口无遮无拦,小半个时辰便是被射死上百人,其余见山地旅主力列阵前进,最终一哄而散,陆军顺利占领了仙霞关。

    多亚率领主力占据关口,修筑防御工事,同时派遣白七新下山征集军用物资,从福建浦城征集的粮草自然由山地旅的士兵押送丁壮运送上山,而白七新则进入浙江,再次伪装成商贾和溃败的绿营兵,冲进了江山县城,顺利占据了这座距离仙霞岭最近的浙江县城清洗了个遍,把征集来的粮草运送上了仙霞岭。

    满清的反应之慢让多亚极为诧异,事实上,在仙霞岭陷落之后不到五天的时间里,延平大营中的安亲王岳乐和闽浙总督陈锦都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但是他们却毫无办法,根本在于无兵可以差遣,浙江清军还在防备郑成功,而延平大营的岳乐也处于被动的局面,乌穆在闽江对岸不动,他也不敢动。

    到了三月中旬,在得到仙霞关已经到手,周边并无强敌之后,乌穆派遣张世新和白荣安率领义从军一万四千余,前往了仙霞关增援,这一次,大军一路攻击,先破府城建安,再北上崇安,占领了建宁府大部分区域,而仙霞关的山地旅也是下关,占领浙江衢州府部分。

    而延平的岳乐也就是没有任何动静,这个时候,乌穆已经确信,在得不到多尼的支援之前,岳乐是要以避战为上了,在得到清军已经已经在开春化冻后,顺京杭运河南下之后,乌穆派遣了第三支援军北上,这次派遣的是陆军一个整编师,李山的第一师,四月初,第一师、山地旅和义从军分别从崇安、浦城和江山三地攻入江西,先后突破岑阳关、焦岭关和谷口关等武夷山九大关口中的三关,进入江西境内后,连破广饶府中四个县城,沿着锦江往下游而去,此时此刻,动与不动已经由不得岳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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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九 休止

    仙霞关破,岳乐岿然不动,是因为其延平大营囤积粮草极多,完全可以支应到多尼的到来,更重要的是,其身后还有通往江西的杉关,自古有‘闽之有仙霞、杉关,犹秦之有潼关、临晋,蜀之有剑阁、瞿塘也。一或失守,闽不可保矣’。

    但陆军从闽北进入江西则造成态势完全不同,江西一直是满清后方,江西精锐多西调加强西南的攻势,剩余的兵马或在沈永忠麾下效力,堵在赣州,挡住梅关北上的琼藩军队,或从杉关入闽,加强延平大营,如今江西被寇,后方失稳,更可怕的是,陆军一路西进,便可破广信、抚州、建昌三府,这意味,江西与福建的交通被完全切断,在江西兵马无法阻挡的情况下,唯有延平大营的清军回撤,才能保住后路。

    永历十二年四月下旬,清军开始从延平城撤退,岳乐亲自指挥撤退行动,首先是江西绿营回防杉关,保住退路,继而是浙江、江南绿营,岳乐亲率麾下八旗押阵福建绿营殿后,步步为营,全面后撤。

    计划非常完美,但实施起来却状况百出,江西、浙江绿营先后发生大规模的哗变,抢劫延平、邵武两府,一路烧杀返回江西,这些外地客军如此表现,其原因源于缺饷,两广会战之后,满清一路高歌猛进的局势为之消失,取而代之的就是数千里战线上的攻防战守,而迁界禁海又破坏了沿海数省的赋税,使得其积攒数年的钱粮也只能支应起云贵战场的全力开销,即便是如此,在永历十一年,因为战事吃紧,满清恢复了朱明时代的‘三饷’以此增加了五百多万的财政收入,但仍然支持不起东南西南两场大战,在资源早已调配西南之后,东南战场财政吃紧,许多绿营兵往往拖欠饷银,如今大撤退,外省客军自然趁机抢掠截杀,以补足欠饷。

    客军抢掠迅速扩大到浙江和部分江南绿营,使得延平撤退失去了秩序,在清军离开延平府之后,海军陆战队与部分海军水手强渡闽江,迅速占据了延平府的码头,城中百姓已经被兵灾祸害过了,见合众**军纪良好,且出钱粮雇佣使船、拉纤、搬运之人,纷纷响应协助,大军不出五日便是全部渡江,而陆军骑兵在渡江之后,迅速组织兵马追击,乌穆组织了数队兵马,分别派遣往大路小路的追击,迫使清军放弃诸多钱粮辎重。

    在延平、邵武二府境内,爆发了大小十余次战斗,陆军凶猛冲杀,而清军却是无心恋战,清军多次是击溃,以至于殿后的岳乐也无法掌握福建的绿营,被迫率领八旗精兵杀出血路,先撤往杉关。

    乌穆与巴海各自率领骑兵前出,分队追杀,半路之上,乌穆的率领的混编骑兵旅被福建绿营马得功部所阻挡,而巴海的麾下以轻骑兵和龙骑兵为主的骑兵部队却是突进到了光泽一带,此地距离杉关不过百余里,抓了一批福建逃兵才是知道,岳乐率领八旗正在光泽码头渡河,巴海迅速集合兵马追击。

    光泽附近已经闽江支流的上游,两岸几乎都是高山密林,码头处于光泽城外,立于两山之间,是上游少有的平缓地段,但水流依旧湍急,清军在此有大小船只四十余,还有可以过马匹和兵卒的码头。

    巴海登山而望,但见码头附近地形开阔,而大量火炮和辎重车辆因为渡河不成而抛弃在路边,此间的清军已经得知追兵赶到,在河流南岸,立起栅栏,连住大车组成工事,骑兵部署在两翼,而鸟铳和弓箭手则布置在工事后面,南岸清军有近两万,骑兵也有近千,几乎是巴海麾下兵马的三倍。

    随着号角声响起,合众国骑兵组织了攻击,巴海率领的骑兵中以龙骑兵为主,辅之以部分轻骑兵,巴海组织龙骑兵绕行清军左翼,攻击其骑兵,龙骑兵在马上以燧发枪射击,无论射程还是杀伤力都远超对面满洲八旗手中的角弓,八旗骑兵白白挨打,只得冲击近前,以骑弓射之,龙骑兵退后,轻骑兵上前,列阵骑墙两道,轻易便是撕碎了清军的少量骑兵。

    而面对规模巨大的步兵大阵,巴海没有以卵击石,而是命令骑兵后撤,沿途收拢清军遗留的火炮,这些火炮因为不能过浮桥而被抛弃,但是大部分都被清军损坏,只得可以用火炮六门,幸好,巴海联络上了被阻隔的乌穆部,接洽之后,接应了两个飞骑炮连过来,使得巴海麾下有红夷炮三门,大佛郎机三门,四磅炮八门和轻型榴弹炮四门,巴海以炮轰击清军大阵,清军营中多是劈山炮等一类的小炮,反击而不得,而阵列又是临时组建,士兵无遮无拦,在榴弹和霰弹的攻击下,很快大溃。

    清军不论满汉,不分八旗还是绿营,纷纷跑向浮桥逃命,抢夺船只,有些人甚至索性跳河逃命,龙骑兵下马列阵,用燧发枪齐射把万余清兵压到了河边,一排排的齐射打倒成百上千的人,河流为血染红,尸体飘流而下,而清军大乱之下失去秩序,浮桥承受不住,直接崩断,而此时,飞骑炮也靠到岸边,以霰弹覆盖河边清军,清军如同麦草一样成片倒下,有些人想要投降,跑向岸边,也是被燧发枪射死。

    一直到龙骑兵和炮兵都没有了弹药,射杀才是作罢,整个河岸尸体遍地,清军自相踩踏之间亦然死伤很多,巴海所部杀五千余,俘近八千,亦有数千人、尸落水不知所踪,也成为福建之战最大的斩获,唯一可惜的是,岳乐登船离开,派一章京穿其衣甲、举其大纛指挥,方逃得性命。

    乌穆率领大军赶到的时候,清军已经烧了河对岸的船只、码头和剩余浮桥,直接往杉关而去,陆军四处搜罗船只、打造木筏渡河,清军毫无抵抗意志,渡河过去的掷弹兵和猎兵打散了部分绿营,集结队伍扑向杉关,杉关依杉关岭而建造,左有猪石山,右面是黄狗岭,南北山脉绵亘不决,与仙霞关不同,杉关不仅在夹山筑关城,还在山脊之上修筑城墙,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岳乐率领残军退入江西境内,他很清楚,如果杉关不保,那么就造成江西与福建二省的陆军合兵一处,届时再难抗衡,于是亲自挑选满汉八旗四千余,镇守杉关,同时调遣各路兵马会剿入赣之合众**,随着江南、北方各路绿营兵相继赶到江西,在江西加派的饷银补足了欠饷,江西境内逐渐稳固了下来。

    陆军猛攻杉关数次,皆是不克,杉关地形险要不说,道路也是极为狭窄,根本展不开兵力,合众国赖以为生的步兵大阵和步炮协同也施展不开,幸好乌穆也不只拘泥于杉关一地,分别派遣兵马夺取武夷山主脉上的九大隘口,此非入闽主要道路,清军疏于防范,许多关隘没有驻防兵马,有些驻防兵马甚至不知八闽局势,以至于被陆军轻易攻克,只是这些关口非大军可出入之地,因此远不如杉关交通便利。

    随着雨水增多,入赣的陆军和陆战队相继撤回福建,在内陆作战困难重重,补给不便,东南战区先是堵住入闽的几个关口,继而分派兵马占据八闽各州府,在邵武府和建宁府形成两大重兵集团,由乌穆和李山分别统帅,此后,东南战区又进行了几次规模相对较小的军事行动,也都是趁着清军在浙江兵力不足而大行攻占地盘。

    李山率领陆军从仙霞关入浙江,收复衢州全境,又入金华府,却是不恋战而南下处州,陆战队也不急于收复福宁州,反倒是从浙江温州登陆,最终与陆军在处州府合兵一处,并得以劝降浙南和闽东北的大部分清军,军事行动一直持续到永历十二年的七月,多尼率领主力赶到江宁为止,而此时,合众国不仅光复除却杉关之外的八闽全境,还向北占据浙南的衢州、处州和温州三府大部分,而舟山的郑藩也趁着浙江清军收缩之际,占领了台州和宁波部分州县,但随着多尼大军赶到,又是主动放弃了。

    此时的大陆局势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隆武当政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隆武朝廷大约也就统治或者名义统治类似的区域。

    进入永历十二年的夏季,东南战场基本处于休战状态,第一阶段的作战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看满清该如何反应,也就是多尼率领的那支援军的动向,实际上,几乎不用考量,那支军队肯定是要用在东南战场的,毕竟东南战区已经逼近了满清的江南和湖广两大财赋重地。

    西南的战局依旧处于拉锯的状态,湘西全部丢失,白文选退守全州,构筑了全州到桂林的防线,非常稳固,贵州大半丢失,特别是山地旅从贵州调往福建之后,李定国失去了最强的一支军队,不过他手中兵力依旧充足,不断用秦藩兵与满清对耗,他手中的晋藩和蜀藩都未曾动过,而守住梅关之后,琼藩派遣精兵西去云贵,接受李定国的调遣,云贵一带的力量再次得到增强,而在贵州会师的清军各部在筹划最强一波的攻击,目标直指向云南昆明。

    云南内部颇有动荡,各地土司相继生乱,而朝廷那些吃干饭的文官纷纷主张撤往广西甚至广东,移陛是大事,特别是在战时,关乎军心士气,永历朝廷几次请求移陛,都是遭受了晋王的拒绝,朱由榔求情的私信甚至寄往了台北,寻求李明勋的支持,李明勋置之不理,李定国却是发了狠,不仅拒绝了皇帝移陛,还亲自返回昆明,护从皇帝亲征,把永历从安稳的昆明城拉到了贵州的前线,弄的皇帝是苦不堪言。

    盟军方面基本达成了战前的规划,用贵州换了福建一省,而且还略占便宜,而清军在江西和浙江积蓄力量准备反攻,合众**却在八闽和浙南大规模的镇压反动力量,福建倒是出现了过去常常在满清占领区出现的一幕,那就是大明朝廷发各类敕书印信给后方的抵抗力量,爵位和官职毫不吝啬,让其在满清占领区诶捣乱,如今满清也在福建和浙南大肆封官许愿,让当地士绅拼死抵抗,牵制合众国更多兵力,制造更多麻烦,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捣乱,东南战区的实力并未完全发挥出来。

    除了封官许愿,满清在全国对合众国的妖魔化也一直在进行,导致福建各地出现了大量本不该出现的抵抗力量,而这些力量则属于一个相对尴尬的阶层庶民地主阶层。

    众所周知的是,合众国历次在大陆的军事行动和军事管理都以消灭缙绅团体和士绅阶层为己任,这些人与庶民地主一样都属于封建地主阶层,但却有有所不同,被合众国清算和消灭的是掌握大量生产资料、享受政治、税收和司法特权的缙绅地主,而庶民地主则是地主阶层中占据大多数的,但却没有那些士绅阶层的政治特权,这些中小地主要常常遭遇缙绅豪族的欺压,同时又在欺凌佃户和乡民,而这些人也是被满清所蒙蔽的,认为合众国要在大陆清算消灭一切的富户。

    在东南攻入福建之后,这些庶民地主因为听信了满清朝廷对合众国的妖魔化,以及在迁界禁海中,本身就受到合众国支持的所谓义军的侵害,所以一直对合众国非常敌视,因此团结在大缙绅大地主身边,组织民团与合众国对抗,而合众国目前的政策中,对这些人的政策相当模糊,在过往的军事行动中,或者在军事管理潮州、登莱等地的时候,为了得到佃户、贫民和手工业者的支持,将之视为与士绅团体一般,加以株连。

章六十 东南开考

    永历十二年,五月末,福建南安。

    夏季的暴雨如注,巨大的雨滴滴落在地面上,敲打着原本就泥泞的山路,大大小小的水洼之间,一个道士划着小船驶入了一个小小的码头,这道士头上戴着斗笠,身上穿着打湿的道袍,手持一杆木杖,身后的乌篷船里则是各种家用物什。

    风越来越大,雨也越来越大,他那艘乌篷船在河流中翻起落下,狂风夹杂着雨滴打在他的身上,道士却是好不知觉,他伸出手,抓住了一只在河水中蹬腿乱窜的小虫,放在手心呵护,即便是码头上就有一躲雨的草棚,他也是不不上岸,盘腿坐在船头,带着斗笠和蓑衣,小心呵护着那小虫。

    这是南岸一处很少有人知道的野码头,平日极少有人来,道士显然来这里不是一次了,因此很熟悉,但很快,他就坐不住了,上游不断有泡的发白的尸体随着河水留下,空气中出现了尸臭之气,道士的脸上写满了悲哀,道了一声无量天尊,便是再次盘坐,念起了道家的咒语。

    天色越来越黑,半空中的乌鸦不时出现,随着雨水渐停,从树杈上飞下,落在尸体上啄肉吃,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的小路上传来的轻快的脚步声,数量却是多了不少,道士警惕站起身,看向路的尽头,那里先是出现了一个身材佝偻的老者,提着一个粗陶罐子,却是道士熟识的人,但身后跟着的七八人便是他认识的,道士提起长竹竿,想要推船离开,但细看之下,却是发现那七八人举着的油纸伞下,却是峨冠博带的服色,道士眼睛一红,瘫软坐在了地上。

    那佝偻老者走到亭子里,放下罐子,指着乌篷船上的道士,对那七八人道:“诸位要找的紫山农人便是这位道爷了。”

    为首的青年是何文瑞,他笑嘻嘻的说道:“有劳老丈了,这些银子请拿去买酒吃,也谢你照顾我这位朋友多年。”

    老者一看何文瑞给了五六个银圆,道:“多了,多了,一个便是足了。”

    “让你拿去便是拿去,回去莫要多言,小心惹祸!”身边的护卫瞪眼说道,老人拿去银圆,便是快步走了。

    “洪先生,请上岸!”两个护卫上前到了码头,一口便是叫出了这道士俗家本名,延请说道。

    那道士微微摇头,道:“不知何处来的义士,烦请告知身份。”

    何文瑞上前,摘下斗笠,说道:“老先生忘了我吗?呵呵,老先生上岸便是,如今这不是满清天,也不是满清地了。日月重照中华,八闽已然光复了。”

    “是......是你!”道士眼睛瞪大,高声叫出来。

    这位洪先生本名洪承,福建南安人,说他名字少有人知道,但若说他的长兄洪承畴却是天下皆知的大汉奸了,洪承是洪承畴的三弟,与何文瑞也算是旧相识,当年洪承畴降清之后,满清大举南下,江南、闽浙相继崩溃,满清千金买马骨,对洪承畴是百般优宠,很快便是请其父母北上去北京,那个时候,何文瑞还只是统帅部情报处的一个普通人,因为情报处直接隶属元首,所以许多秘密事务是李明勋吩咐情报处,再由安全局配合。

    何文瑞当年受李明勋托付,在八闽沦陷之时送一物件前往南安送达洪承畴之母手中,也是那时,何文瑞与洪承相识,何文瑞送去的是一柄精铁打造的拐杖,拐杖头部还有一机关,可以拔出一把短刀来,李明勋派何文瑞告诉洪母,若其真恨洪承畴做了汉奸,见面的时候就用这铁拐杖狠砸,再用短刀刺杀,方可解恨。

    这对于洪承与洪母来说无疑是极大的羞辱,后满清召洪母北上,洪母恨洪承畴当了汉奸,见了面就是打,打的洪承畴抱头鼠窜,终究还是没有狠心杀了他,洪承以为自己母亲为国锄奸,却不曾想是这个结局,便是北上北京,劝说洪承畴,见了面便是劝洪承畴自杀,那个时候,洪承畴已经是内院学士,虽无实权,却也是汉臣翘楚了,如何愿意自杀,洪承破口大骂,想要刺杀却是靠近不得,惹恼了洪承畴。

    洪承畴刺杀洪承,洪承畴逃离北方返回泉州府,幸免一死,其在泉州老家建立了一双忠庙祭祀抵抗安禄山的汉族英雄,其中祭祀的许远手指洪家家门,以表不齿,而洪承畴在多铎死在扬州之后,回泉州丁忧守孝,洪承想劝其忠孝一体,又遭诘难,自此逃离,居住于乌篷船上,从此‘头不戴清朝天,脚不踏清朝地’。

    洪承听八闽已经光复,激动难以抑制,跪在了船头,问:“当真光复了吗?”

    何文瑞道:“八闽已为我中华光复,全省五百万百姓剪胡辫,易冠服,天下清明了。”

    洪承跪在那里,哭号道:“苍天啊,终于开眼了,我大明.......。”

    何文瑞提醒道:“不是大明光复,是我中华合众国光复了。”

    洪承听后大惊失色,他在何文瑞的搀扶下登上了数年没有上的岸,而护卫已经把亭子下收拾干净,那老农送来的瓦罐之中有一壶酒和一包粗盐,别无东西,那粗盐是洪承独居水上的必需品,酒则是老农送他解馋用的。

    不多时,护卫托着一块石板送上切好的鱼脍,说道:“长官,这河里都是死尸,鱼怕是不敢吃,卑职从旁边稻田里抓了几条稻花鱼,虽不肥美,却也可以佐餐。”

    何文瑞夹起一片,蘸了蘸盐巴,塞进嘴里,品尝了一下,笑道:“倒别有一番风味,洪先生也尝一尝。”

    二人吃着,何文瑞便是把当前形势说了一遍,他倒是没有隐瞒,因为何文瑞此番前来是希望洪承出山效力的,洪承食不知味,怔怔的看着浑浊的河水,说道:“藩镇林立,贼寇当朝,大明虽未亡却已衰,乱世之后,又无圣贤柱国,亡之不久矣,不久矣......。”

    洪承依旧是士大夫的老样子,除了自身的这个群体,其余一概瞧不上,即便现在是藩镇勉强存续着大明的衣钵,但士大夫们依旧瞧不起那些流贼、丘八。

    何文瑞重点还是告知合众国与朱明之间的合作关系,只是隐去了那些对士大夫阶层的‘迫害’,洪承听后,知道这也是非常之举措,更清楚木已成舟。

    “何先生此次来,不只是为让老夫上岸的吧。”洪承知道何文瑞如今虽然只是福建行政长官,但却是掌握着包括广东潮州和浙南三府在内,合众国全部的实际占领区,实际上是合众国的东南总督,这样一个高官自然不会为小事而来。

    何文瑞笑了笑:“老先生睿智,晚辈此次前来是求先生出山,担任东南科场主考一职。”

    “科场?你们东番也有科举么,我怎么听闻,尔国为学历制度。”洪承反问道。

    “哦,确实如此,只是东南光复十一州府,我国元首及元老院,特命开东南科场,为光复大业遴选人才。”何文瑞微笑说道。

    洪承摇头,说道:“怕是千难万难,尔东番苛待士大夫之名,早已人尽皆知,此番收拾人心,恐怕是来不及了。”

    “合众国从未亏待士大夫,而是惩治叛徒汉奸之属罢了,若无叛离中华之实,仕清自肥之举,我国又何曾苛待,只因士大夫之流多无耻怯懦之辈,世人才有这般想法,如今八闽光复,我国亦有收复中原,重整河山之念,早已公布惩治汉奸之法令,成法在前,如立誓于众人,受天下监督,岂有悔改之理?”何文瑞认真反驳着。

    洪承问:“成法何在?”

    何文瑞当然不能把《中华合众国刑法》、《中华合众国战时特别法令》等七八部事关士大夫阶层的法律全盘放在洪承面前,那些大部头的法律条文繁杂,洪承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看过来,但何文瑞也有准备,将《告沦陷区绅民书》出示在了洪承畴面前。

    这份《告沦陷区绅民书》便是李明勋返回台北之后,与国内元老、议员们商定、妥协和博弈的产物,将天下万民分为‘三教九流’等十七种,每一种会得到什么待遇一概写明。

    最广大的自然是‘难民阶层’,所谓难民其实就是中华大地上数量最多的劳苦百姓,这群人的根本在于没有为满清效力过,当然捐税纳粮大家都有过,但合众国定义其为满清鞑虏所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因此不予追究,这些人只要割掉辫子,就被认为是难民,没有任何罪罚,相反,这群人大多还是贫民阶层,还会有授田等安民德政可以享受。

    而在十七种中,真正要受到惩罚的还是那些享受满清朝廷特权,做满清爪牙的人,主要是做官、将、吏,参与满清的科举,主动为满清捐纳粮饷,参与反抗盟军,协助满清军队的人,但是惩罚最重的也不过是诛杀其亲族,连坐其九族流放,罪名越轻,惩罚就越轻,抄没家产和流放海外是惩罚,而株连的亲族也越来越少,从九族到七族、五族,一直到不株连。

    而庶民地主阶层,大多属于不株连的类型,这些人顶多有兄弟子侄在满清朝廷中做小吏、幕僚、低级武官,直接不予株连,只惩罚其本人,如此把大地主和小地主区分开来,要知道,在封建社会,一个人拥有的财富是和其政治地位成正比的,家中或者族中没有功名在身,就算是家中良田千顷,家财万贯,最终也会落得家徒四壁的局面,而这次所谓的东南科场就是争取这部分富农和庶民地主的支持。

    大陆不是台湾,台湾原本是个荒僻小岛,少有人烟,移民过去之后,可以在垦殖的过程中慢慢建立统治体系,但大陆不行,即便是经历十数年的战乱之后,福建仍然至少有五百万人口,如果一股脑的把所有的地主阶层全部扫清,那合众国便是没了统治基础,而所谓统治基础,至少要抓住本地具有影响力的人和读书人,而庶民地主就是两者的结合体,没了他们,合众国的统治将会悬空,而在本质上,这群人与贫民一样,对于朱明与满清的更替,也不过是随大流。

    洪承虽然不是什么当世大儒,却薄有雅名,是泉州有名的书法名家,而在其反大义灭亲反对洪承畴的过程中,积攒了更多的名声,何文瑞邀请其为主考,也是千金买马骨之举,一来,洪承畴与洪承的关系,启用洪承证明合众国不妄加株连,二来利用洪承的名声换取底层读书人的支持。

    而洪家本身也不是什么书香门第,洪承畴父亲也不过是个秀才罢了,其能入学还是占了同族办村学的光了。

    “东番开这门恩科,是为我大明选才还是为你东番举士呢?”洪承放下那公告,认真问道。

    “当然是我合众国遴选官吏了,这一点,我不讳言。”何文瑞说道,他可不想骗洪承,不然会出大乱子。

    “若是如此,恕老夫不能相助了。”洪承说道。

    何文瑞问:“老先生为大明忠臣,晚辈一早便知,可如今大明式微,全靠藩镇和我国支持,存亡与否也不过是旦夕之间,大明若是没了,试问读书人的出路在何处呢,难道要背祖仕清,老先生知道,这是我国为读书人拿出的一条出路,可若是不成,读书人执意效力满清,那清算起来可就不会这么仁慈了,仕清是读书人之耻,为我国所灭是读书人灾难,烦请老先生继续挺立天地之间,观天下风云变幻。”

    “慢着!”洪承高声喝道:“老夫不为你所用,读书之人便是要在背祖与毁灭之间选一路吗?”

    何文瑞摇头:“那倒不尽然,晚辈只能说,老先生出山相助,读书人的路更宽一些,更好走一些,东南科场若取得成功,将来湖广、江南、中原亦可效仿,可若东南科场失败,那或许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说罢,何文瑞饮尽最后一杯酒,向来时路走去,走到拐弯处,何文瑞让人停下,不消半刻钟,便是听到一凝滞的脚步声传来,何文瑞高声道:“老先生,这里有马.......。”

    犹豫不决的洪承松开手,听到声音,忽然一颤,一只被他护在掌心里的小虫子忽然掉落,正好落在脚下的水洼之中,他本能的要去抓,忽然发现那虫竟然蹬腿划水,自行上岸了,洪承脸色微变,甩开大袖子,追了上去。

章六一 公车上书

    洪承随着何文瑞返回了福州城,很快,东南战区光发骑兵赶往东南十一府一州,将《告沦陷区绅民书》、《安民告示》、《东南科举布告》、《洪承致东南绅民之公开信》以及大量官方文件散发下去,何文瑞还让人复印了许多份大本营中支持东南开考的报纸,一并下发。

    这个时候,东南战区在东南是高歌猛进,连破州府,而满清则是节节败退,但合众国实际控住各州府和大县,一些小县城、乡镇和部分卫所都为士绅民团所据,骑兵分散各处,将资料或挂于村镇门口,或立在县城左近,并且利用来往商贾和普通百姓散发,力图让更多人知道,而何文瑞也把东南科场的开考日期定在了七月一日。

    在简单粗略的人口统计之中,福建八府一州共有人口五百万,潮州一府有一百二十万,浙南三府(并非全部占领)约有人口二百七十万,东南实际控制区,拥有人口近九百万,实际上,福建一战,就是让合众国的人口翻了一番,而按照合众国以往的经验,即便只是对这些人口进行基本的统治,也至少需要三万五千名行政、司法和治安官员,而所谓的基本统治就是收取足额的税收,对重大刑事案件进行公开审理和判决,治安上不出现有组织犯罪,包括叛乱,山贼和土匪。

    如果从合众国官僚体系内全额调派官吏治理,意味着合众国三分之一的官员将要调往大陆,这种导致内部动荡的事情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而且从海外领地调遣官员前往时间上也不被允许。

    所以,治理东南所需要的官吏,以大本营调遣为主,充任政府体系内的主要官员,包括行政、司法和治安官员,而配属的中低层官员、副职中的一半,则由合众国各国力大学的实习学生、统战学堂政法系毕业生担任,另外一半由科考选举的读书人担任,而科员、事务员等基层吏员,优先安置伤退军人和退役官兵,大部分还是要本地的科考产生。

    这也就是说,合众国为本地的读书人提供了至少两万个吃公家粮的职位,虽然绝大部分的职位都与封建王朝的科举选出的进士、举人所担任的职位完全不同,但至少给予他们参与地方治理的权力和上升的渠道,当然,真正的缙绅士大夫对这些职位是嗤之以鼻的,但庶民地主和富农家的读书人并不会,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科举制度中的失败者。

    而在各种资料下发之后不到半个月,何文瑞下发了第二种资料,这种资料便不是能公示的了,因为这是谣言,这个谣言五花八门,但格式都是一致的,一般是某某家族已经派人去了所在的州府,并顺利获得考试资格,而这一科参与的人很少,便是个廪生资质的,考试完也能被授予通判这一州府副职的高阶官职。

    谣言一出,八闽之地到处都是往来的读书人,前往自己的州府报名参加考试,而到了所在州府之后,读书人接触了他们刚刚接触过的信息传播手段报纸,各式五花八门的报纸上,几乎都是关于东南科考的新闻,考官、考生甚至于考题,也正是因为这考题,何文瑞遇到了第一个大麻烦,那就是士子公车上书。

    (公车是汉代接待臣民上书的官署名)

    何文瑞正在书房里奋笔疾书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阵阵鼓声,何文瑞不仅脸色发怒,喝道:“去看看是何人在闹事!”

    他原本心情不错,因为福州城内已经充塞了来自东南各地的士子,这意味着,传统汉地的中低层的读书人开始接受合众国的政治体制,可谓迈出了第一步,在李明勋给何文瑞的亲笔书信中,李明勋提到过,能做到这一步,比歼灭满清十万军队还要重要,他正奋笔疾书给元老院写汇报文件,却是被人惊扰了。

    书记官快步进来,说道:“长官,外面有人鸣冤鼓。”

    “什么人这么大胆!”何文瑞放下笔。

    书记官道:“是前来应试的各地士子代表,一共十二个人。”

    一听是士子,何文瑞便是认真起来,说道:“接到花厅去吧,命人奉茶。”

    何文瑞在花厅接见过一批士子代表,就好像后世的新闻发布会,回应了部分士子的疑惑,但书记官为难说道:“这次恐怕不成,士子代表是十二个,但周围聚拢了成千上万的人呢。”

    “快,去城外找白荣安,让他集结军队,一旦有事,听我命令行事。”何文瑞一边换官袍,一边命令道。

    待他出了官衙的大门,却见十二个士子盘腿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四周聚拢了无数的人,黑压压的看不到头,前排多是士子,还有各行各业的人。

    何文瑞见人声鼎沸,拔出手枪打了一枪,喝道:“本官乃至福建行政长官何文瑞,本官已下发告示,令士子安心等待开考时日,为何在此闹事?”

    那十二个士子中一人站出来,向何文瑞作揖之后说道:“学生赵文廷,福州长乐人士,是前来应试的士子,我身后这些朋友同样也是前来应试的,他们分别代表延平、温州.........。我等感觉此次东南科考存在弊端,特此前来申辩的,并非蓄意聚众闹事。”

    何文瑞听着,这十二个人是代表了东南十二府一州中除却潮州府的所有地方,要知道,潮州在合众国手中已经有五年,一应与国内相同,此次划入东南科考,也不过是例行公事,那里的学生早就知道如何操作了,而眼前十二人代表了东南新复之地,何文瑞心中暗骂此间人口不足,若是在大本营,哪怕是在潮州府,如此多的人联名结社,早就被安全局或者其他治安机构侦测知道了。

    “申辩什么?若是申辩,直接找行政官署便是,在此团座,引来百姓围观,岂不是有要挟之嫌?”书记官喝问道。

    士子们当然也这个意思,但这个时候也不是追究的时候,赵文廷说道:“我等并非有意如此,请大人海涵。”

    何文瑞示意不要在追究,问道:“好吧,你们有什么需要申辩的。”

    赵文廷拿出一沓报纸递交过去,问道:“不知这几份报纸上所言试题是否是真的。”

    何文瑞接过,看了一眼,都是大本营一些小报,最近才传来的,并非何文瑞让人精心挑选的内容,上面倒是也没有什么,只是列出了大本营行政职官考试常考的几道题,然后用戏谑的语气问,东南士子是否能回答的出来,直言,十之**答不出来。

    那题目多是常用术算、逻辑题目,与八股文考试内容完全不同,要知道,明清科考主要考八股文和试帖诗,八股文选择四书五经,从九本著作中挑选一两句话来,让考生以古人的口气阐明义理,‘代圣贤立言’,各式、规范甚至于字数多少都有死规定,考的是对儒家经典的掌握和撰写八股的能力,但合众国的考试,那都是经世致用的,与成为官吏后遇到的问题是一脉相承的,更是没有八股文。

    “笑话,天下安有直接询问考题的考生?”书记官笑道。

    何文瑞瞪了书记官一眼,回应道:“此次科考,虽然未必考这些题目,但多半与此类似,报纸上虽然出言不逊,说的可是事实。”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赵又廷道:“我等士子便是担心于此,才聚集前来的。”

    何文瑞的负在身后的手暗暗握紧,若是这些士子逼着东南科考考八股文,此间之事便是完全失败了,那只有一网打尽的结局了,他深吸一口气,还未说话,主考官洪承便是走出来,洪承朗声说道:“诸位士子,国难当头,民族危亡,岂是义理之学可解的,如今之危局,天下苍生还需诸位相助,而领导之人,必学经世致用的学问,因此,此番科考,会增加大量逻辑、术算、治政、法律条文等题目,是为纾解国难之举!”

    “妈的,这读书人吹牛的功夫,老子是真比不上啊,说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何文瑞暗自说道。

    “我等精研八股之学,累年累月,呕心沥血,若是不考,实在不公!”赵文廷高声问道。

    “考试,但讲公平,又不独针对你一人,也不独针对精研八股之士子,如何不公?”洪承问道。

    何文瑞张开报纸,指着上面一道三角函数题目,问道:“诸位士子,这类题目,尔等可学过?”

    众人皆是摇头,何文瑞又问:“可有商贾在?”

    人群中钻出一胖大商人,嘿嘿笑道:“小人经营茶叶,算作商贾,小人也不知道这线条圈圈是啥。”

    何文瑞又问:“匠人可知?”

    一匠人站出来:“小人乃南台船厂的木匠,也是不知这是何物?”

    何文瑞五行八作都问过了,全然无人知晓,何文瑞道:“此间题目,海外各学院学员知晓,便是一十岁孩童也可解答,军中之军官,行政官署之吏员也可解答,但此次科考并不面向这些人,因此,会者不能考,考者皆不会,而但凡考试,都需文字为媒介,天下识文断字之人,还不是你们这些士子,此次科考,虽然面向大众,但依旧是尔等独占鳌头,如何不公?”

    赵又廷道:“大人所言有理,可我等士子难处谁人明白,以往科举,虽不知题目,但到底知晓类别,还能预先学习,如今新朝开试,我等全然不知,若是结果出来,人人得分很差,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我东南士子无能,那海外同僚如何接纳我们与之并坐呢?”

    说到这里,何文瑞倒是有些明白了,这些家伙不是拒绝新试题,而是怕考砸了,试想也是,同样的尸体,在大本营在潮州府,得八十分以上者比比皆是,若在福建,岂不是连及格的都没几个吗,这样一群大笨蛋里挑选出来当官,不仅海外同级官吏不服,本地百姓也是不服啊。

    何文瑞想起琼藩子弟第一次参加统战学堂考试的事前准备,顿时有了主意,说道:“尔等士子的意思本官已经明白了,本官这就吩咐下去,闽浙十二州府预定于七月一日进行的考试,暂且定为初测考试,给予你们学习、准备的时间。”

    “敢问大人,何为初测?”赵文廷问道。

    何文瑞道:“仅考书写、阅读和基本术算三项,书写考写正楷小字,阅读以北京官话为上佳,至于术算,仅考加减乘除基本运算,通过初测者才能进入下一轮。”

    这下,士子们算是安心下来,何文瑞道:“至于新试题目的学习问题,行政官署会进行研究,三日内给予你们答复,如何?”

    “有劳大人!”众士子一并拜礼。

    待官署前的人散尽,何文瑞返回了大堂,洪承担心问道:“何大人,此番东南开考,事急从权,不如先以八股取士如何,待日后慢慢改观。”

    何文瑞坚定说道:“若以八股取士,不如不取,八股取士海外同僚如何看,那不是自残吗?”

    “可士子们反响如此大,如何收场?”洪承问道。

    何文瑞微微一笑:“我自有办法。”

    说着何文瑞一招手对书记官说了几个名字,不消多时,七八个官署的年轻官员走了进来,这些人都是统战学堂毕业的新生,都是来自晋藩和蜀藩,他们要么是藩下某位将领的庶出儿子,要么索性是低阶军官、官吏的子嗣,要知道,统战学堂已经在两广和云南主要州府办了初级学堂,广州、昆明和琼州办了中级学堂,学堂是由各藩镇出钱,藩下子弟免费入学,每年统战学堂都会从中遴选一批优秀子弟。

    何文瑞眼前这些,都是缺乏背景的明国藩下子弟,在藩地,以血统和背景任命官员,子承父业是基本规矩,导致许多优秀的藩下子弟得不到重要,虽然合众国官僚体系中也有各类黑幕,但却没有继承制度,给予这些子弟更多的进身空间,也不必看别人脸色行事。

    “你们刚从香港过来,在学院学习时候的资料是寄回家了还是在身边。”何文瑞问。

    “回长官的话,我们来时还是实习身份,学习资料在身边,待转正之后才会寄回家。”一个人回答道。

    何文瑞点点头:“好,把你们的学习资料全部上缴,本官有大用,行政官署会根据其市价给予你们补偿的。”

章六二 考试制度

    两日后,何文瑞一身便装满载着一车书籍来到了福州城市的登闻楼,这间酒楼原本不算什么名地,但随着士子入城却是发生了命运变化,何文瑞命令把城中收缴来的士绅宅院用来安置士子,以得士子之心,而登闻楼恰好就在福州士绅聚集的东城附近,居住在此地的士子常来自交流讨论,登闻楼一时成为士子聚集之所。

    清晨的登闻楼人很少,何文瑞登上二楼,进入预定好的房间之中,但见那日十二个士子代表已然是到了,才命人搬进来一箱子书籍。

    “诸位请看........。”何文瑞把一张试卷放在了众人面前,赵文廷诧异道:“大人,科考试卷岂能示众,不可,不可。”

    说着,赵文廷就要夺那试卷,何文瑞按住卷子,点了点两个红字,说道:“这是模拟卷,并非试卷,实际上,本次东南科考的试卷还未曾命题呢,诸位心安便是。”

    这时,众人才是展开细看,发现这是行政能力测试题目,题目包含了几个大类语言理解和表达、中级术算、逻辑判断与推理、资料整理和分析、常事考核与判断、基本民事与商业法律条文。题目一共七十余道,包含对错判断、四选一选择和问题答对,而最后一道则是策论,全部加起来,分值一百五十,得分一百三者优秀,一百一者良好,九十以上者合格。

    士子们对策论并不陌生,那规则与宋金士气的科举差不多,那时便是兼考策论,不专以诗赋为进退,而士子们平日也喜欢谈论国事,多少还是有些把握的,但其余的便是不太了解了,特别是那部分中级术算,皆是云山雾罩。

    “若以此测试,学生怕是难以合格。”赵文廷感慨说道。

    “赵兄所言极是。”众人纷纷附和。

    赵文瑞笑了笑,说道:“诸位也倒是不用这般担心,当年西南藩下子弟入学统战学堂,也不过是突击学习三五月,便是考核成功的,盖因其学习资料丰富,又有名师授课,本官已经遣人去两广、台湾延请名师前来,至于学习资料,亦有所准备,半个月内,自然授予诸位。”

    说着,赵文瑞打开了箱子,拿出一份份装订良好的资料,有些是书局出的书籍,有些则是学生个人汇总的资料,《公职人员考核资料汇总》《中等学院入学考核模拟试题》。

    在如今的合众国内部,已经完全实行了初级、中级和高级三大等级的学历制度,而国家官吏选拔任用分等级,分别从这三个学历中遴选,初级学历的只能考地方乡镇的吏员,中级学历的则可以考城市吏员和乡镇副职官员,而高级学历的则可以考所有级别行政机构的官员,而此次东南科考是把学历考试和公职人员选拔结合起来,因此考核的内容是在初级、中级学历考试和乡镇、小城市公职人员选用考试之中选出的题目。

    “很快,本官会在城门公示此次东南科考的考试范围,以及考试的规章制度,而相应的学习资料也会在四十天内分批向参考士子下发,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有,只有经过了初测的人才有。”何文瑞说道。

    何文瑞接下来做了详细的解释,初测定在了七月一日,在闽浙十二个州府全面进行,测试的内容已经公布,就是选取有基本文化知识的人,剔除滥竽充数之辈,而下一轮的中级测试则在十一月十日举行,只有通过初测的人才能参与此次考试,中级测试相当于国内的吏员考核,测试结束后,会遴选其中合格者进入明年三月一日进行的高级测试,中测合格者可以继续备考,也可以先按照分配进入闽浙十二州府的县城和乡镇实习,一边学习一边备考,后一种考核合格者便优先录用。而高级测试合格者可以在县级担任中层官员,在州府担任低级官员,通过服务和上级考核等方式,循序渐进的升职。

    “大人,不知初测的事情可有章程?”赵文廷小心问道,众人也是忧心忡忡,虽然那日何文瑞已经讲明了初测的考试范围和考试办法,可众士子还是第一次参与新式考试,非常担忧。

    何文瑞站起身,在房中寻来士子们下棋用的围棋棋盘,说道:“首先是正楷小字,是用笔默写汉字,内容为百家姓,而每个围棋方格内,需要写下四个字,字迹清楚字体优雅者为上佳。”

    “啊.......。”士子们为之惊呼。

    百家姓大家都熟悉,但这要求的字体实在是太小了,要知道,士子们平日写作都是以毛笔,且不论书法题字,便是日常的书信,写的字也比眼前这个围棋格子要大少许,一下让士子们把字体缩小四倍,着实困难,赵文廷道:“这种微末字体,怕是只有一些腌人用的毛笔才行吧。”

    “赵兄,慎言!”一个士子连忙拉住了赵文廷。

    赵文廷所说的腌人指的是一些在科举考试中卖小抄的家伙,这些人为了掩藏那些资料,所以做的很小,为了写成小字,多是用老鼠胡须做的毛笔来书写,因此赵文廷才有这般言论。

    “大人,学生看当初府城吏员统计学子的时候,用的是筷子一般的黑笔,似乎写字很小,也很工整,还有一些鹅毛笔,字迹也很清楚。”士子小心翼翼的说道。

    何文瑞道:“那是铅笔,一些不用长时间保存且需要快速书写的文字,比如行文一类常用,而鹅毛笔却是公职人员普遍采用的,诸位,合众国与前朝不同,因为治民广泛又需要成书很多的资料和公文,因此需要快速书写和节约用纸,因此,除却高级官员外,毛笔已然是淘汰了。”

    铅笔目前在国内是奢侈品,主要是主要材料石墨比较罕见,国内采集和国外进口的石墨多用于冶炼特种钢材,而钢笔则只有蘸水钢笔和蓄水钢笔两种,因为橡胶未曾利用,还制造不出后世那种墨囊钢笔,蘸水钢笔其实就是模仿的鹅毛笔,蘸一下只能写十个字左右,蓄水钢笔添加了一个水囊,可以写数十个字,但容易掉落墨滴,因此都没有物美价廉的鹅毛笔来的受欢迎,此时的合众国国内,还是以鹅毛笔为主。

    何文瑞出示了几种公文和官方统计资料,都是以鹅毛笔书写,特别是一些土地造册、人口统计和税收财政,这些资料密密麻麻,若是以毛笔书写,恐怕要多用三倍的纸张犹不成形,不仅增加支出,关键是查找阅读方面也有不便。

    而毛笔改成鹅毛笔,对于士子们来说成本也不高,毛笔书写需要狼毫、砚台、墨,都不是便宜货,而鹅毛笔反而只需要鹅毛,墨水和墨水瓶即可,相对来说成本也小了不少。

    鹅毛笔虽然叫做鹅毛笔,但却不一定是鹅毛,其余禽类最外层的羽毛也是可以的,一般来说,还是禽类左翅膀的羽毛更佳,因为其生长角度符合右手写字的握笔习惯,而对于书写精细的字体,实际上还是乌鸦的羽毛最好,其次是鹰和猫头鹰,而羽毛也仅仅只需要简单的脱脂和硬化处理,然后削切笔尖就可以了,鹅毛笔用的墨水比毛笔用的墨汁更简单易得,实际上,染布用的燃料完全可以拿来使用,至于墨水瓶,大本营大规模用玻璃做墨水瓶,在紧急情况下,瓷瓶、陶瓶甚至木头都行,不成拿个茶碗临时充任也是可以的。

    官话又被称之为基本国语考试,这是最简单的,只需要用北方官话朗诵几艘唐诗也就算是通过了,推广官话国语,是一个长期工程,公职人员是要做表率,但并不强制。

    至于基本的加减乘除运算,士子多半是会的,再不济找个账房学几日也就是了,这顶多算是生活常识。

    听何文瑞讲解完,大家也是多半放心了,如今距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现学也是足够通过初测的,至于接下来的中级和高级测试,也都给了缓冲的时间学习,并且何文瑞答应,每个人都有三次考核的机会,而且年年进行考试,这比三年一次的科举要人性化的多。

    而何文瑞还答应众位士子,本次东南科考的高级测试结束后,可以选择进入行政体系服务,也可以选择继续深造,前往台北大学等一系列高级学府学习,在那里毕业之后,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只是东南十二州府,只有前一百名的拥有选择权,但对于士子们来说可算是一大喜讯。

    这一次何文瑞前来登闻楼,算是公告东南科考制度之前的一次内部讨论,通过这些士子代表的态度的反馈,来看是否更改部分规则,目前来看,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东南科考还是能被广大读书人群体所接受的,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给予了中低层读书人进身之阶。

    要知道,在过去上千年的科举制度虽然比之前的九品中正制度要公平的多,但中低层读书人来说,仍然难以直达权力的核心,简单举一个例子,在明朝,四书五经加起来的价格就超过五十两,仅这一点,就足以让许多贫寒学子望而却步,他们只能抄书的形式获得,更不要说,中举之后,想要更进一步,还要游历,前往富庶的江南、北京游历,与当地的士子切磋学问,以获得名声,这种游历是最为花钱的。

    这还不算,科举本身就是一场特权阶层的游戏,在明朝,座师、宗族和同年等关系构成的网络,使得举人、进士等身份垄断在少数人的手中,这些没有关系背景的底层学子,往往只能通过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渐渐走进去。

    而东南科考让贫寒士子们认识到了中华合众国这一新朝的科学性和合理性,旁的不说,科举只靠八股文和试帖诗,好与坏,完全就是考官的一句话,士子参加科考还要研究考官的喜怒哀乐,才能有所成,合众国的考试则完全不同,占据分值一半的是选择题和判断题,这是最作假不得的,而在考试结束之后,还会公布除却策论之外的所有答案,士子是可以大体判断自己得分的,更重要的是,部分优秀考生的试卷会公开,而前三甲的考生试卷直接会登录在报纸之上,供众人平叛,这种考试机制比科举制度更为公正公平。

    当然,这些士子支持新朝科考的原因还有一点,那就是东南科考直接把东南的士绅家族完全排除在外,为本地的庶民地主和富农出身的学子乃至贫寒学子扫除了最大的障碍,这也是合众国团结这些读书人的办法之一,给他们寻找一个共同的敌人,同仇敌忾!

    何文瑞与十二名士子代表讨论了许久,修改了部分细节,对于何文瑞的认可,这些士子代表是受宠若惊,到了夜晚,何文瑞命人上来酒菜,宴请众人。

    赵文廷见何文瑞心情大好,说道:“何长官,学生有一句话不值当讲不当讲。”

    “直说便是。”何文瑞道。

    赵文廷说道:“是这样的,当初我十二人代表去行政官署聚众,也是情非得已,实际上我们发现有人在暗地造谣生事,想要破坏这次东南科考,举报无门,才是出此下策。”

    这一点,何文瑞早就派人调查清楚了,眼前这十二人可以说是中低层士子的代表,他们颇有才学,但是缺乏背景和财产,无论在朱明还是在满清,都是屡试不中的,可谓是科举制度下的牺牲品,如今合众国一扫垄断科举的士绅阶层,他们也算是有了出头之日,所以纵然东南科考与科举制度有万般不同,这些人也是举双手支持的,而前些日子有人串联闹事,想要让士子们联合起来破坏东南科考之事,这些人一来怕东南科考真的废止,进身无门,也怕合众国当居向士绅阶层妥协,再回到以前的老样子,所以才搞出聚众到官署闹事的事情。

    “其中之事,本官早已是了解了,如今合众国在东南刚刚打开局面,民心不稳,士绅大夫在闽浙闹事,外有聚众团练抗拒,内有串联破坏科考,实在可恨,这些士绅,真是我中华之毒瘤,国家之反动。”何文瑞恶狠狠的说道。

    赵文廷道:“外间之事还好说,如今士子多支持行政官署对盘踞地方的团练打击,您又有强兵在手,不怕士绅不灭,可若任由其捣乱科考之事,怕是不美。”

    何文瑞见他脸色傲然,心道其定然有谋略,于是问道:“你可有良策。”

    “初测、中测和高测,三次测试,每一次士子都会聚集,何不借助这等机会,对参试士子进行审查,将藏匿在士子群体中的奸邪之徒剔除。”赵文廷道。

    何文瑞心中大笑:“真他娘的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元首让搞的政治审查制度,我原以为会有反弹,却不曾想今日便是有人主动提出了,也好,借着这个机会,把各地士绅全部清理个遍,看这群混蛋还敢嚣张不嚣张。”

章六三 政治审查

    永历十二年,六月四日,福州贡院。

    原本乡试、会试用来考试士子的号舍前排满了一个排排的队伍,这些都是来办理七月一日东南科考初测考试准考证的士子,号舍的门前已经贴上了各县的名字,士子们按照自己户籍所在排队。

    赵文廷是福州长乐人,长乐距离福州不远,又是人口大县,此次前来进行科考的士子很多,足足有四个号舍供其使用,他来的较晚,但是出现后人人拱手相让,这些时日,赵文廷先是为士子们仗义执言,后有奔波劳累,已然成了士子中的领袖了。

    “赵兄,来来,请到前面来。”排在最前面的士子邀请道。

    赵文廷连连摆手:“此间东南科考,士子无尊卑上下,先来后到的规矩,赵某还是懂得的。”

    “赵兄,何进沿兄如何了?”一人问道,口中的何进沿是十二位士子代表之一。

    赵文廷道:“何兄那次被殴打重伤,城内郎中治不了,何文瑞长官知道后,已然让人送去了陆军医院,听说怕是左手要截肢了,万幸的是,凶手已经抓住,是延平吴家的人,何长官已经派人征讨去了,说是抓住元凶一并公审法办,估摸也就这几日的事了。”

    “真是可惜了。”众人纷纷哀伤。

    自从科考公告公布之后,闽浙士子虽然依旧不适应新制度,但循序渐进且公平公正的制度得到了士子们的支持,消息传遍东南,士子欢腾,许多满清占领区的士子也是偷偷跑来参加考试,江西、两浙都有,可以说,东南开考,着实团结了地主阶层的中下层,彻底惹怒了反动的士绅阶层,这些人开始对考试进行破坏,焚烧免费发放的考试资料,殴打授课的台湾老师,甚至直接针对士子,那日十二位代表便是首当其冲,何进沿便是在回家路上被殴打重伤。

    “这个时候,大家伙更是要团结一心,决不能让这些叛逆汉奸之流钻了空子,大家伙日后学习生活最后成双成队,以免像何兄一般受害,遇到情况一定要想行政官署下辖的治安厅报告。”赵文廷抱拳说道。

    “那是自然,不仅在各州府城中要这般,在地方也是如此,我已经写信告知家中,让其一定配合驻军清剿那些不法之徒,这些人邪恶至此,非得斩尽杀绝的好!”当下便是有士子说道。

    “对对对,就是,得把他们连根拔起,才有咱们的太平盛世。”

    这个时候,钟声响起,一个个吏员提着制式的公文包踏入号舍之中,取出名册与鹅毛笔,高声说道:“在下是为此次参与初测的士子登记造册的吏员,诸位排队好,挨个来吧。”

    “姓名。”

    “吴正鑫。”

    “年龄。”

    “十九岁。”

    “本人及亲属中是否在满清朝廷中担任文官、武将、吏员,是否........,是否与满清当权者有姻亲、结义这等关系?”吏员抬起头,认真问道。

    “这........。”吴正鑫犹豫了起来。

    吏员正色道:“诸位士子,在此正告尔等,此间记录之事,会加入尔等户籍档案之中,尔等所言,务必详实,将来参加中级、高级测试,入职行政机构,都会再行细致审查,莫要以为在此隐瞒便是可以逃脱惩戒,将来若发现尔等撒谎,职位取消、学历革除、还会有牢狱之灾,切记,切记!”

    吏员话音一转,又道:“何长官有明令在,东南科考不动刀兵,便是今日大汉奸洪承畴在此报考,也只是不发准考证而已,也不会伤其性命,动用刑罚,诸位可安心上报自家之事。”

    吴正鑫待吏员说完,小心说道:“家父只考过了长乐的县试,族中亦有一伯父在前任福建巡抚帐下做幕僚,却是数月前死在了漳州,学生也只知道这些,再不知其他了。”

    “令尊现在何处?”吏员问道。

    吴正鑫道:“现在长乐老家。”

    吴正鑫的的父亲也只能算个士子,也就是读书人,其连童生都不算,按照明清的规矩,刚通过县试的他还要通过府城的府试才能被称之为童生,而童生通过院试之后才能成为生员,也就是秀才,一直到了秀才,在科举制度下,勉强算是特权阶层,虽然不能当官,但却有减免税、蓄奴、免刑等特权,而在已经公布的《科考布告》之中,直系亲属哪怕是满清的秀才,也只是罚其一人,并不株连其家庭,而所谓的惩罚也只是废除其特权、剥夺其政治权力(参加考试、参政)罢了,只有此人妄言乱为才会有牢狱之灾,吴正鑫有连童生都不算的父亲,根本不算什么。

    “你那伯父与你血缘亲近吗?”吏员问道。

    “虽是本宗九族,但已经在五服之外了。”吴正鑫认真回答。

    吏员点点头,说道:“那便没有问题了。”

    说着,吏员把填写好的准考证盖上印章,交由了吴正鑫,吴正鑫仔细收好,继而是下一人。

    此次颁发准考证书,实际上就是进行初级的政治审查,就是要把士绅子弟给揪出来,大部分的士绅要么逃去了临省,要么龟缩在乡间,派遣来的子弟要么隐姓埋名,在审查时说谎,要么就不敢来,初级审查根本审查不出什么来,主要目的除了收集第一手的资料,便是表明政治态度,公告天下,合众国并不进行大范围的株连。

    而参与此次考试的,家中要么毫无背景,要么有童生的亲属,顶了天有个秀才支撑家族,即便是与秀才是直系亲属,也可以参与此次考试,但考试之后,须得三年之后才能参与入职测试,也就是三年内不能担任公职,而举人、进士的家族就倒霉了,剥夺政治权力一项,便是追求举人的五服亲属,进士的本宗九族,而在满清朝廷担任官职的,还要再扩大,而想要免除处罚也很简单,便是与自家亲族分宗、分家,只要公开宣布解除关系,便不会再有限制了,但这个时代,很少有人这么做。

    当然政治审查还有另外一项功能,那就是一些关键职位或者涉及机密的职能部门,只收取一些身家清白的贫寒子弟。

    轮到了赵文廷,已经经过了数十人,赵文廷便是自报家门:“..........福州长乐人,本人为为伪清长乐童生,家父是崇祯十二年的举人,伪清占领福建时并未仕清,族亲之中,叔叔全家已经迁居海外,吕宋亦或者南华,具体不知,另有一五服外族亲为浙江某镇千总,具体不详,族中再无人供职满清,家父一同年似在延平王麾下效力,但已经是数年前之事,生死不明........。”

    赵文廷的算是有些背景的,让吏员不得不查看相关的条款,查看之后办法了准考证,宣布合格。

    到了下午,贡院依旧是人声鼎沸,只是站在吏员面前的不再是长袍冠巾的读书人,反倒是一些短打衣衫的年轻男子,一年轻人道:“我叫张大发,福建长乐人........几代人没有读书,当官的,听说我堂哥先是当了鞑子兵,又是投了延平王,死活不知道了,我爹是长乐张记酱菜铺的老板张矩兴..........。”

    他这一自报家门,很多人都是笑了出来,但东南科考就是这般,只要识字的就能参加,不论士农工商,待张大发说完,吏员说道:“你不能参加!”

    张大发脸色一变,说道:“凭什么,我都问过了,只要认字的,都能参加,我虽然没有读过四书五经,但我会记账算账,凭什么不能参加。”

    “就是就是,说好的都能参加的,怎么又成了大头巾能参加的了。”身后一大批商贾、匠人出身的大声叫嚷起来。

    吏员敲了敲桌子,说道:“张大发不能参加不是因为他是商人子弟,是因为他的年龄,他已经四十二岁了,超过了东南科考的年龄上限,公告上不是说了,三十五岁以下者......。”

    “谁说我四十二了,我才三十四,你们看看,我这样像是四十多的人吗?”张大发大声吼叫。

    “你方才不是说你万历四十四年生人吗?”吏员问道。

    张大发连忙辩驳:“我方才说错了,我是万历五十二年生人。”

    “放屁,万历有五十二年吗?”当下便是有人骂道。

    “来人,把这人闹事的狂徒给我叉出去!”吏员对一旁的护卫喝道。

    “下一个!”待安静了下来,吏员继续主持秩序。

    “我叫张晓才,今年十七岁,祖上没有人当官,堂伯先当鞑子兵后投延平王,我祖父是长乐张记酱菜铺的老板张炬兴,父亲是刚刚被叉出去的张大发........。”这年轻人说着,众人哄堂大笑,吏员则是说道:“你告诉我,你父亲多大年龄,不要说谎,说谎是要剥夺初测资格的。”

    “四十二了。”张晓才老实说道。

    吏员点点头,给这个年轻人颁发了准考证,贡院也再次恢复了秩序。

    类似的政治审查在闽浙地区所有的州府都在进行,按照东南科考定下的规矩,初测在每个县都有测试点,但是中级测试就要在府城进行了,高级测试则要在福州一地举办,但并不硬性规定考生返回户籍所在地考试,在任何一个法定的考场都可以参与初级测试,因此导致士子大量聚集在府城乃至福州这个省城,仅在福州一地参与初级测试的士子就有超过四千人。

    原因其实特别的简单,对于有志于参知政事的士子来说,初级测试根本不算什么,关键还是在中级和高级测试,大城市有更多的学习资料和台湾请来的老师,也有志同道合的学子一起共同学习,比在家里闭门造车要好的多,而东南科考根本不是传统科举,考试的知识驳杂而广泛,一个人死学肯定是学不会的。

    颁发准考资格已经是三日之后,没有得到准考证的,也只能等明年的了,按照要求,福州的士子要以县为单位,聚集一起,一来由考务官讲解一些考试的规则和注意事项,二来告知初测考试的考场。

    长乐的考务官便是那日吏员,长乐士子一百多人聚集在一处院落之中,吏员拿着名单进行了点名,发现长乐一百四十五个人都是到了,赵文廷原本以为要进行讲解了,却是忽然冲进来三十多个手持火铳的士兵,赵文廷一下紧张起来,护住身边士子,问:“这位大人,这是何故?”

    “你们这是要焚书坑儒么?”一个皮肤白皙的士子大叫道,然后面朝士子,喊道:“大家不要怕,一起冲杀出去,告知天下东番恶行啊.......。”

    院门已经完全关闭,士兵们组成人墙,刺刀林立之下,士子们哪里敢动,不消多时,白荣安出现在众人面前,说道:“诸位士子莫要担心,本将是来抓隐匿在你们中的奸细,绝不伤害尔等。”

    “将军,如何知道我们之中有奸细?”赵文廷问道。

    白荣安笑了笑:“本将也不知道,但前些日子贡院办法准考证,那些奸邪之徒想要混入其中,又怕被人识破,多半是混进别的州县队伍之中,此番长乐的士子人齐整了,不是长乐的,自然就是奸细!”

    白荣安也并不是无的放矢,要知道,在任何一个地方,哪怕是人文气息最浓厚的江南地区,读书人也是少数群体,而且相互之间多半认识,毕竟他们要一起上学、考试,平日还爱一起游玩,切磋学问,同乡之间,一个不相识的,那几乎是没有的。

    赵文廷一听也是有理,他说道:“诸位士子,咱们相互之间认一认,熟识的人站在一起。”

    白荣安道:“正是这个道理,你们各自找认识的人站在一起。”

    说着,赵文廷已经与七八人站在一起,他是长乐的童生,认识的人最多,而一起上过村学、县学。或者邻里之间的人也站在一起,不消半刻钟,只剩下七八个孤零零的人站在那里,一个穿着灰袍的男子急匆匆的走来走去,竟然一个不认识。

    白荣安上前拿过他的准考证,道:“秦善明,家住蕉岭巷,你们不认得吗?”

    “将军,小生确实是长乐人,只因家境贫寒,在家学习,与这些人并不认得。”秦善明道。

    白荣安咧嘴一笑:“那你自己证明自己清白了。”

    秦善明焦急之中看到了张晓才,说道:“对了,家母时常去张记购买酱菜,他家的酱黄瓜很好吃,另外......对了家母说过,张记的老板娘很胖,腰像水缸一样粗。”

    “你妈的腰才像水缸一样呢。”张晓才立刻骂道。

    白荣安问:“他说的可是实话?”

    张晓才低下头,说:“却也没有水缸那么粗,顶多像酱菜缸。”

    秦善明又说:“家母说,那老板娘要为他儿子娶亲,看中的是个脸上有雀斑的姑娘。”

    张晓才羞涩的点点头,白荣安问:“既如此,你为何不认识他?”

    秦善明连忙拱手:“学生......学生身份卑微,才学浅薄,不敢见人。”

    白荣安把准考证还给秦善明,说:“你清白了,去吧。”

    “你们呢,自己招供还是让本将在审问?”白荣安提着一把刀,看向其他六个人。

章六四 滑稽的考试

    一开始叫嚣的白面书生说道:“学生石乐志,也是长乐人,这口音便是证明。”

    吏员打开册子,念出了这人的姓名年龄和家庭住址,人群中吴正鑫站出来,说道:“大人容禀,这人在说谎,他说他是吉祥巷的,可我家就在吉祥巷,那巷子一共住着二十七户人家,我因为家贫,年幼时常帮族叔卖豆腐,吉祥巷的家家户户我都进过,绝对没有一个姓石的,诸位可有人见过他?”

    一众长乐人都是摇头,石乐志辩解道:“学生老家是吉祥巷,后迁居城外村镇,所以众人不认得。”

    “那个乡镇?”吴正鑫道:“这里各乡镇都有,为何无人认得你。”

    赵文廷拉住吴正鑫,问道:“石兄可是文岭镇人,两年前去文岭似曾见过一面。”

    石乐志好似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连忙说:“正是正是,我正是文岭人,得遇故人,三生有幸啊,这冤屈,也算是洗白了。”

    白荣安一挥手:“把这狗东西抓起来。”

    吴正鑫问:“将军,赵兄不是证明了他清白了吗?”

    赵文廷道:“方才愚兄不过是诈他一诈罢了,那文岭镇就在海边,迁界禁海已然是废弃了,愚兄哪里还能去得那地方见这奸细,白将军光复福州时,率军驻守长乐一段时间,自然知晓文岭,因此知道那厮在说谎。”

    石乐志被拉到一边,被士卒用棍子一阵伺候,终于还是招认了,这厮原来是建安人,属于建宁府,石家在建安也是大家族,他本人还是一位秀才,族中在朝中为官者便是有七八人,几个月前,陆军北攻仙霞关,为了征集粮草和军费,直接先把石家给抄了,反正这类家族,哪怕是全族被杀了,也不会受军事法庭责难,石乐志族亲逃往乡下,如今组织民团抵抗,其父还有岳乐给的建宁知府的告身,石乐志被派遣福州捣乱东南科考,他不仅是士绅派来的奸细,还是官方的奸细,算是抓了一条大鱼。

    石乐志招认之后,立刻抓到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原本就是长乐人,已然混到了清白队伍之中,还供认了十几个分布在其他州县的奸细。

    “你们呢,招认不招认?”收拾完石乐志,白荣安看向其他人。

    剩下就两个眼瞧着石乐志被打的不成人样,也是招认了,这两个中一个是士绅派来捣乱的,另外一个却不是捣乱的,只因为其堂兄在江西为官,按照规矩,他五年内不得参与考试,而五年后,他就是超龄了,才铤而走险,伪装起来。

    收拾完场面,白荣安命令士卒抓人离开,笑呵呵的说道:“各位士子,受惊了,受惊了,有得罪之处,烦请海涵。”

    “将军,我等可以离开了吧。”赵文廷问道。

    白荣安笑了笑:“暂且不能,其他地方还在抓奸细,消息不能走漏了,诸位暂且在这里呆一天,且安心,这一天的饭食,我们陆军管了,另外嘛........。”

    白荣安指了指那个吏员,说道:“这位吴上尉,可是考试的行家里手,不妨告诉诸位,在那一届的考生中,吴大人可是名列前十,尤其是术算之法,更是精熟,今日便是免费为大家讲课,若是学会了,中级和高级测试的术算之学,可得满分呀。”

    “当真?”众人大惊失色。

    吏员摘掉帽子,露出了合众**人标准的板寸发型,敬礼道:“本官乃陆军第一师第一旅,重型野战炮营上尉副营长!”

    赵文廷道:“诸位,若论术算之学,优秀者多为炮兵军官,便是海关、税务部门亦是不能比,有吴长官教授,我等可再添几分胜算呀。”

    炮兵是所有兵种中最具技术含量的兵种,别说陆军,就是海军中无人能及,炮兵军官掌握的实用数学,在这个多数人不知函数为何物的时代,那可是专家一般的存在。

    白荣安配合着何文瑞在福州城里抓着奸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光是福州城就抓了三百多人,一直到这个时候,某些人才是明白东南科考对满清代表的封建王朝的震撼,敌人的反弹越强烈,证明我们的作法越正确。

    李明勋于六月底返回了福州,与诸多士子见证了司法部、福建高等法院和军事审判庭组织的联合审判庭对部分东南反动势力的审判,一些罪大恶极的人更是进行了公开处决,在此之后的第二天,东南科考的初测在闽浙十几个州府县城展开。

    按照福建行政官署的统计,此次参与初测的人数超过了四万人,当然,大部分人是滥竽充数的,用士子来称呼这四万人也并不符合当时的情况,除了寒窗苦读的士子之外,夹杂着许多商贾、匠人,其实之所以能吸引这么多人参加,就是因为在测试合格之后,福建行政官署会责令各级行政主官为这些人颁发一张《初级测试合格证书》,这个合格证书的官方意义仅限于能够参加十一月十日在各府城进行的中级测试,除此之外,官方不会承认其任何效力,简单来说,它根本算不上官方承认的学历,事实上,《中级测试合格证书》才勉强相当于大本营的‘初等文凭’,即百姓们俗称的秀才证。

    如果硬要给这《初级测试合格证书》找一个对等‘学历’的话,或许和建国初期,国有企业、农场或者其他组织进行扫盲之后颁发《识字证书》。但就是这么个没有法律和资质效力的证明,仍然得到了整个社会的热烈追捧。

    (我家里还有一张给我奶奶颁发的识字证书,跟奖状差不多)

    实际上和大本营一样,这类低级的合格证书是象征权威的政府机构颁发的,在相亲、工作、祭祖乃至于喝酒吹牛的时候都是极为有用的玩意,以至于在东南科考逐渐转向了大本营那种规范的考试之后,许多老百姓还要求继续维持这类考试。

    初测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但何文瑞已经确定,东南各地目前需要至少三千名的官吏,搭建起对省、府、州、县四级的行政机构,维持地方的稳定,如果像大本营一样,管理到乡镇一级乃至重点村落,那就需要三万五千人,目前来说,东南地区的行政架构是按照吕宋、永宁这两个高等级海外领地来搭建的,即便如此,也需要两万人,理论上来说,目前的考试机制,只需要四年到五年就可以完全搭配完整,但何文瑞很清楚,日后合众国在大陆会占有越来越多的土地,拥有越来越多的人口,就像现在不断被抽调官吏前往海外的大本营一样,日后福建也会不断的被抽调。

    七月一日,初测正式开考,仅在福州一地,便是开了十二个考场,李明勋挽着朱妤姝的手,牵着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儿子,走在考场之中,视察参加初测考试的士子。

    初测考试其实很简单,一共有书写、术算和官话三项,总计一百分,其中书写和术算各占三十五,官话三十分,前两项是笔试,官话算是面试。

    李明勋走在笔试的考核区,考试的试卷一共两张,一张就是方块格子,默写百家前一百字,而另一张则是三十五道四则运算的题目,每个考区有一个沙漏,每次翻转是一刻钟,考试时间是两刻钟,也就是在这里,李明勋发现了非常有趣的一幕。

    初测考试不限制使用的文房,大部分人是鹅毛笔加墨水瓶,这两样东西在闽浙一带卖的非常好,也便宜易得,因此扩张的很快,少部分有钱士子手里拿着的是稀罕的铅笔、钢笔,但也有很多人,不愿意放弃传统,继续使用毛笔。

    考试的第一项是文字书写,一刻钟的时间写一百个繁体字,而且还是用古代文房用具,实际上已经非常严苛了,要知道,即便是简体字,一刻钟也不过写四百到五百,考虑到繁体、又是使用的不能连续书写的笔,算是比较困难的。

    百家姓人人倒背如流,倒是不用多想,当大家开始书写的时候,采用毛笔的士子才开始磨墨,砚台发出的声音嗡嗡的响动,那些士子不断去看沙漏,每落下一粒沙子都是对他们心脏的一次敲打,李明勋不理解这些人的坚持,明知道无法完成,为何还要去做呢,或许这是一种抗议吧。

    最先写完的肯定是本考场最有钱的,因为他们使用的是铅笔,这种昂贵的书写用具是考场上唯一可以一气呵成写完的,其后是使用蓄水钢笔的人,接着是鹅毛笔和蘸水钢笔的士子,一直到交卷,那些坚持采用毛笔的都没有写完,要知道,书写一项的判卷是这样的,从一百个字里挑选错字、模糊和丑陋的字,挑一个,减一分,不足的个数便减少不足分数,考虑到一共三十五分,那么写低于六十五个字的人是一分没有的。

    交卷时出现了一些小混乱,一些士子没完成的士子不想交卷,直接被轰了出去,合众国的行政机构里可不需要这种迂腐执拗的人,接下来是术算考核,考核一开始,考场上便是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原因很简单,术算考核,不限制使用键盘、算筹,这些倒也罢了,还有手指头不够脱了鞋数脚指头的,实在是斯文扫地又臭气熏天,而由此产生考生良莠不齐的现象也一直为读书人诟病,好在,中级与高级测试中,便是少了很多。

    术算考试的时候,试卷旁多了一张纸,原本是用来进行演算的,但各类计算用器械加入,使得这张纸有了新的意义,试写!

    原因很简单,李明勋从一开始就强制推行数学采用阿拉伯数字,而不是用繁体字,虽然在简单的四则运算中,苏州码子这类东方式的简易数字也可以用,但随着中高级数学的应用,苏州码子这类变化小的东方数字有些不堪重负,十个不同数字加上各类符号,写完之后,往往自己都模糊了,阿拉伯数字虽然是舶来品,却是全球通用的。

    闽浙的学子显然对阿拉伯数字应用不算娴熟,四则运算他们甚至可以用口算计算出来,但总是不由自主的写出汉字的答案,计算完得出结果,往往在演算纸上先写一遍,才誊写在试卷上,当然还有一个重要意义,鹅毛笔等蘸水笔很容易掉墨,弄的卷面不好看,写出的字也不漂亮,士子们为了增加‘卷面分’,往往蘸一次,先在演算纸上写一个字再行誊写,这样字迹就不会模糊了。

    三十五个题,三十五个标准答案,这是最造不得假的,收卷之前,很多士子还把自己演算的答案悄悄写在演算纸上,他们担心有人徇私舞弊,降低自己的分数。

    最后一项是官话考核了,考核方式很简单,用北方官话,即法定国语来朗诵民族英雄的诗词《满江红》,而有七个考官考核,这七个人都是持有《高级国语证书》的,七个人打分,最多三十,最少零分,去掉一个最高和一个最低,剩下五个平均,然后四舍五入就是国语考核的得分。

    在大本营和海外领地,国语考核都是如此,但是在东南科考,完全变了味的,也不知道是谁造谣,合众国考试,笔试有‘卷面分’,面试有‘印象分’,导致许多士子流于表面形式,为了得到印象分,甚至有些扑粉涂脂,还有人请来乐师,边弹奏边朗诵,甚至一些不着调的还去戏院买来岳飞的戏服,打扮之后再上场,作为主考官的洪承虽然公开表示,没有什么印象分之类的,但人人还是效仿,导致国语考试时,准备十足的士子们一进考试专用房,看到的是七个脑袋瓜,考官背对考生,完成测试和打分。

    李明勋也在考场欣赏了各类闽南语风味十足的北方官话,实际上,福建话与北方话相差太大,纵然早已提前公布,朗诵的诗歌是《满江红》,大部分人的发音仍然是不标准,这最终导致,此次初测,六十以上合格者众,九十分以上优秀者极少,一度导致大明一朝三百年,从未断绝的南北之争,甚嚣尘上。

    但是什么斯文礼仪,南北之争都是表象,在权力面前,很少有人能忍受住诱惑,为了得到权力,恬不知耻的大有人在,这也是古今中外,都不乏拍马屁者,东南科考给了大家一个拥有权力的机会,只要足够公平,不会有人说什么的,旁的不说,国语一项,是不容易得分,但是大家都不容易得分,这就是公平。

章六五 新的挑战

    考试过程中虽然有诸多插曲,但基本进行的很顺利,也就是国语考核上稍稍用了些时间,但各地的初测都在两天内完成了,但到了阅卷阶段,又是出了大乱子,何文瑞差点因为这事儿和洪承打起来。

    阅卷原本很简单的,国语是当时就出成绩,术算有标准答案,对错自知,问题就出现在文字书写这个环节,至少主考官亲自判卷出来的前二十份卷子里,没有一个得分超过五分的,零分的比比皆是,原因很简单,这位泉州有名的书法家,是以书法的角度来看答卷,可是试问谁能在十五分钟内写出一百个书法字体来,而且何文瑞一直担心,在洪承的眼里,毛笔之外的其他写作用具,写出来的能叫书法吗?

    幸好李明勋在场,李明勋直接修改了判卷原则,剔除了一个减分项那就是字体丑陋!写字丑不能成为减分依据,如此,减分只有错字、模糊、字体过大等三个减分项,李明勋这么不顾洪承的意见修改,关键就在于洪承的作用已经发挥到了极致,接下来有你没你都差不多,何必顾虑太多。

    阅卷进行了五天,能赶上七月十日的公布成绩,按照简单的统计,考生在术算上得分最高,满分的比比皆是,接下来是国语,最难得分的便是文字书写,会写字的人很多,但短时间内换了写字的笔,还要写过往四分之一大小,还有时间限制的字,让很多人进退失据,这项考试与其说考的是写字能力,还不如说是心理素质。

    六十分便是合格,四万多人中,颁发了两万三千多张合格证书,初测没有列出什么榜单,这算是士子们的要求,因为这类考试根本展现不出士子们的学识和才情,拿到合格证的人欣喜若狂,拿不到的呼天抢地,李明勋与何文瑞站在城墙下,观察着福州城考生的人生百态。

    “真没想到,洪承在阅卷这一环节摆了我一道。”何文瑞依旧愤愤不平。

    李明勋调整着望远镜,说道:“文瑞,我们与那些士大夫是格格不入的,我们可用他们,敬他们,可千万不要信他们。”

    何文瑞指了指下面正在庆贺的士子,问道:“这些人也信不过吗?”

    “他们呀,现在还谈不上信与不信,关键还在于后期的培养和影响,他们涉世未深,也从未享受过权力带来的甘美,再聪明也不过是一张白纸,我们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何文瑞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筹划许久的一句话:“阁下,这一次东南科考,我准备录取三千到四千人。”

    “你原定的计划不止这么多吧。”李明勋收起了望远镜。

    何文瑞点点头:“我看了许多从大本营带来的报纸,舆论似乎不支持我们东南开考,录取士子。”

    李明勋道:“说这种话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蠢人,另一种还是蠢人,第一种蠢人是被我们骗了,以前我们需要资源进行战争、开拓和发展,就要对那些士绅地主动刀子,为了得到国内的支持,我们丑化、妖魔化士绅阶层,做的太过了,不好矫正。

    第二种蠢人是自己骗自己,他们见东南光复,想要攫取利益,把所有富裕阶层一股脑扫除了,他们才好分更大的蛋糕,却不想想,不在本地寻找一批有文化的支持者,我们如何统治这片土地?庶民地主和富农阶层早就的贫寒学子是最好的团结对象,他们是旧体制的受害者,只要我们比满清做的好,他们就是我们的支持者。

    或许某些人设想的对,即便没有庶民地主,我们仍然可以缓缓蚕食,建立统治,可如今天下大势,是慢慢来能解决的吗,此次全面开战,满清与盟军已经攻守易位了,在可见的将来,我们会在大陆拥有更多的省份,上千万几千万的百姓,难道明明在不损害根本利益的情况可以一口吃下,非要循序渐进,用三十年甚至五十年吗?

    我们与满清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国家,对抗就是我们这条蛇去吞那头象,只有一边吞一边成长,才能真正吞下,否则只能撑死或者一口一口的咬。”

    何文瑞低下头,不敢直视李明勋,李明勋说道:“你完全可以不用管来自国内的舆论压力,我和元老院会支持你,大胆做,大胆闯,失败了又如何,左不过重整兵马再打一遍罢了。”

    “是,阁下,我会全力以赴的。”何文瑞正色说道。

    对于真正有志于融入合众国,且在政治方面有所建树的士子来说,初级测试的合格仅仅是证明了‘新朝恩科’的诚意,接下来通过中级测试乃至高级测试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为了提高资料的利用率,何文瑞在各州府两级城市开辟了图书馆,实际上就是把收缴的士绅宅院收拾出来,把所有有助于考试的资料投放进入,让士子自行管理自行学习,但这类学习方式还是依靠士子的自觉,一直到大本营的培训机构嗅到商机涌入了闽浙。

    这些私营的培训机构目的还是赚钱,但噱头十足,打出了‘交钱包过、不过退款’的广告,许多别有心思的人还以为这些培训机构能打通上下,直接交钱,然而却过上了后世‘衡水中学’一般的生活。

    培训机构里,所有士子都进行准军事化管理,天不亮便是要起床洗漱锻炼,吃早餐,然后集中学习,统一授课,定期测试和考察,每次考试都有分数排名,在学习上,机构把每个士子的时间压榨的干干净净,而在方式上,对某些欠缺,也就是偏科的部分进行突击恶补,完全就是填鸭式的教育,不断的重复练习,不断做模拟题,中间受不了跑出来的是不退款的,而培训机构的老师都是应试教育的高手,明白其中关窍,关键是有纪律性。

    试想人皆是有惰性,一人或者几人学习,看书总归有安逸享乐之念,又容易受到诸多诱惑,特别是这些贫寒子弟,刚一来到省城府城,灯红酒绿,很难自觉,但在培训机构里便是不同了,吃饭睡觉学习休息,都有严格的时间规定,学生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相互之间又是切磋学问,以勤补拙,便不是天才,也能有所成。

    (我从小到大,总是听各路人马说,中国教育落后需要改革,需要学习,我一直很纳闷,一个培养出来能够造就一个国家连续几十年高速发展的教育体系,为什么去学习那种经济越来越迟缓的国家教育,我们的教育有问题,应该自省自查,学习?学谁呢?)

    培训机构在闽浙大行其道,到处谣传培训机构与官署勾结之事,何文瑞只得宣布,在中级和高级测试之中,所有合格的试卷都要公开,特别是参与培训的学子,尤其如此,以示公平。

    起先士子们对于培训机构是将信将疑,但看到中级测试中,大部分参与培训的人都是通过考核,而高级测试题目更难,也是主动加入到培训机构之中一起学习。

    而与培训机构一起建立的是闽浙地区的国立学校,目前来说,还没有大学级别的学校落户东南,大陆之下唯一能称得上高等学府的,也只有总部刚刚迁移到香港的统战学堂,但何文瑞已经在筹划中等学堂,力图在所有的府城先建立一所,收的学生则是通过初测却未通过中测,而且年龄不足二十岁的学子,至于初级学堂,也是渐渐铺开,暂时规划到县一级。

    不管怎么说,东南科考已经取得了良好的开端,正在规划中慢慢走下去,这类特殊的考试形式仅计划维持五年,五年之后,一切都要标准化,而东南科考也是为合众国在大陆的社会体系完善了一环。

    不管怎么说,合众国的中坚力量都是这些年培养起来的资产阶级和新军事贵族,这些人将会继续占领东南这块国土金字塔的最顶端,而庶民地主和东南本地的工商业主在计划中占据中间位置,而广大的老百姓才是金字塔最重要的基础,而李明勋从台北赶到福州,可不是看初测考试中的人生百态的,他此次前来,有两大重要任务。

    第一便是支持东南战区的下一阶段作战,目前来说,多尼率领的北方重兵集团已经抵达了江南,并且安顿下来,其没有前往湖广,这意味这这支重兵集团的目标是东南战区而非西南战区,事实上,满清没得选,如果其敢继续支援西南,李明勋会立刻调集北洋战区的精兵援助,在秋冬级别,光复两浙甚至于江南,直接摧毁满清的一个统治核心。

    目前来看,这支兵马汇同各路援军会在秋冬季节发动进攻,李明勋给东南战区司令乌穆的命令是寸土必争。考虑到地形和补给,满清极大可能的战略进攻会在浙江展开,至少不用从江西翻越武夷山,但杉关不在手中,江西亦是威胁。

    便是完成东南地区的土地改革,以东南为试点,既要取得传统汉地基数庞大的劳苦大众的支持,又要满足国内的利益诉求。这是比战争的胜负更重要的事情,也是中华合众国夺天下的重要政策试验。

    首先是把传统汉地收缴的士大夫、满清贵族等特权阶层的土地平均分给劳苦大众是不符合合众国利益的,原因很简单,国内并不支持这样做,李明勋如果颁布均田令,他在合众国内部的合法性立刻就会遭遇挑战,。均田令会导致光复土地上,绝大部分的人口都被限制在土地上,过起男耕女织的生活,不能为国内新兴的资本家提供需要的劳动力,也不能为国内发达的工业提供市场。

    要知道,国内的资本家与新兴的军事贵族是这个国家两个最重要的基本盘,但本质上,他们都属于资产阶级,抛弃自己的基本盘,是属于作死的行为,均田制不仅会导致基本盘失衡,还会导致殖民扩张终止以及海外领地分裂。

    简单说,合众国是以战立国,这个国家从社团时代就掌握大量的现金流和资源,但却总是处于入不敷出的境况下,为了更多资源,一方面要以战养战,另一方面要培养更广泛的税基,前者不必解释,后者实际就是尽可能剥削农民。

    在中国历史上,历来垦荒实边,都是谁垦谁属,还给予免税,提供种子、耕牛等优惠政策,但是合众国却完全不同,除了那些提着一把锄头就开垦荒地的少部分农民,绝大部分自愿或者强迫迁徙到海外的百姓落地那一刻就是欠了这个国家一屁股的债的,种子、口粮、房舍、畜力甚至穿的衣服,每一分每一毫都需要归还,而且还计算利息,农民种植粮食,一方面要缴纳地税(比满清和朱明都低),一方面还要用余粮来补交欠款,勤劳者、劳力多者,辛苦五六年方能偿还,家中劳力少者,十年不得翻身。

    正是这上缴的欠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国家收入的重要一环,也为接纳一波又一波的移民提供了资金,可以说,每个移民海外的人都有一段心酸苦闷的往事,合众国仅仅给了他们一个生存的希望,一点生产资料,换取了他们五年甚至十年的奋斗,移民万里之遥,不少人死在海上,不少人死于疾病,在野蛮与危险之中,开垦出一片片的荒地,用一生去经营,挖渠灌溉,积粪肥田,深耕松土,灭杀害虫,适应陌生地域的气候和环境,往往十年之后,土地的出产依不如老家耕种的中等田亩。

    如果这个时候,国内却把大量肥沃高产的田亩无偿的分配给百姓,海外百姓如何想,自己奋斗半生的东西,别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他们会对合众国离心离德,产生脱离、自立的情绪,更有可能出现大规模的返乡潮,返回老家去,返回先祖埋葬的地方。

    更可怕的是,大陆政策要在东东南特别是在福建进行试点,而因为迁界禁海,最后一批大规模移民海外就是福建百姓,这群人刚刚在南洋澳洲等地安置下来,对当地还没有多少归属感,也没有利益和人情牵扯,一旦听闻家乡福建正在进行大规模无偿分配土地,相信对他们来说,返回家乡还是安于平凡之间并不是一个多么难做的选择,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口子不能开,而不劳而获也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嘛。

章六六 浙江局面

    在任何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对土地进行重新的分配都会引发规模宏大的战争,改朝换代是基本元素,因此李明勋不会轻易着手去做,因为这种对根本制度的改革的前提是拥有掌控局面的力量,合众国目前只是拥有强力的军队,却未曾建立系统化的行政队伍,这也是李明勋让何文瑞先‘东南开考’的原因。

    目前关于土地所有权的问题,只有两点,第一便是所有战犯、汉奸和反动势力的资产全部收为国有,不许买卖交易,只准租赁。而第二点涉及到庶民地主和富农阶层,那就是在中国几千年历史上存在的投献问题。

    要知道,封建王朝时代,皇亲、勋贵和缙绅士大夫拥有法律和税收等方面的特权,而普通百姓或者庶民地主没有这种特权,却想享受这类特权,在土地上就要投献的行为,虽然明朝对各层的读书人的税收特权进行了限制,但实际操作之中,特权阶层可以通过欠税等各种方式免除或者部分免除税款,而所谓投献就是普通百姓把自家的土地委托于特权阶层的名下,躲避来自朝廷的征税。

    在这个过程中,百姓只需要缴纳低于征税的地租,减少了负担,而特权阶层凭空得到了土地和地租,双方都占了便宜,唯一倒霉的是国家,而在这个过程中,庶民地主和富农是投献的主力军,而如今被清算的士绅则是‘纳献’的主体,可以看出,如果把士绅的土地全部收为国有,那么庶民地主和富农的部分利益也受到损害,要知道,这些人的屁股也不干净,一刀切的政策会导致东南科考付出的努力全盘沦丧。

    李明勋最终选择了折中的方案,首先,对永历十三年之前的投献人进行全面的特赦,这也就是说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日后若有投献便是偷税漏税的违法行为,当然,在合众国体制下,几乎不存在投献的行为,因为合众国国民在法律上人人平等,而纳税就是实现平等的重要一环,当初李明勋宣誓就职合众国元首一职后,便是公开了自己的税单和财产,同样,公职人员公开财产清单和提供税收清单是就职的必要条件。

    虽然进行了特赦,但并不意味着投献者就可以从合众国手中无偿拿回自己的土地,投献分为两种,一种是妄献,这是把别人的田产妄称‘己业’投献给特权阶层,或者把无主闲田进行投献,这一类,全部收为国有,不予返还,而后一种,则是自献,即向特权阶层投献自己的土地,这一种,想要拿回自己的土地,只有一种出路,那就是补足因此投献而免缴的税款,但是按照合众国的税收标准进行补缴。

    显然,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因为合众国的税收比明清都要低很多,所以这些人还是占了便宜的,但需要指出的是,当土地投献超过一定年限,补交的税款就已经高于了土地本身的价值,所以最终只有三分之一的投献者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土地。

    当然,关于土地的一切规章制度都是在规划之中,实际上,一直到五年之后,合众国真正做到了‘皇权下乡’之后,才真切的践行了这些规章制度。

    李明勋在温州呆了近两个月,主要的工作就是会见了部分闽浙一带的士子,李明勋身为国家元首,其与士子的会见本身就是对接纳庶民地主和富农阶层政策的肯定,到了九月,秋雨绵绵的季节,李明勋赶往了浙江前线。

    一个夏季的时间,已经可以确认一件事,那就是满清的主攻方向在浙江而非江西,江西方向只掌握着杉关一个优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而从浙江进攻好处就很多了,首先浙江本身就富裕,就背靠江南这一赋税重地,粮饷是不会缺的,也能支应起更多军队的运转,其二,满清实际上也是以守为攻,保住江浙地核心区域。

    东南军区进行了简单的部署,仿照满清,在光泽一带立下大营防守,堵住杉关,然后派遣少量兵马驻守过武夷山入闽的各个交通要道和关隘,把兵马囤积在后方。面对杉关前重后轻,面对其他关口,前轻后重,这要,仅仅一个旅,外加闽粤义从军和部分治安军队,合计不过三万人就防守住了福建西北宽大的正面。

    在浙江方向,合众国占领了衢州、处州和温州三府的大部分地区,但是在兵力配置上,三府并不相同,温州只有一个旅的陆战队配合少量治安军,温州地处沿海,进攻此地要经过处州或者台州,处州由张世华的松江义从军负责,陆战队为其后继,而台州方向就不用说了,满清是不敢沿海进攻的,无论合众国海军还是舟山明军,都是巨大威胁,因此,核心的战场还是浙江衢州。

    衢州位于闽、浙、赣三省通衢之处,位置便是极其重要,而起本身便是金衢盆地中的重要一部分,衢州在手,金华在望,若是不能抓住,配合合众国在沿海作战的能力,两浙中面积最大的浙东便是要落入合众国之手,而衢州又是位于钱塘江的上游,从衢州沿着衢江出发,攻下金华便可以向北进入新安江、富春江和钱塘江,而钱塘江又是京杭大运河的南部起点,从钱塘江出发便是能沟通江南、湖广和中原的全部水系,如此一来,满清赖以生存的所有重点区域全部都无险可守,衢州夺占不下,那就无法把合众国限制在福建一隅之地。

    而满清进攻衢州也有好处,那就是可以在江西和浙江两个方向进行东西夹攻,更有效的发挥清军兵力众多的优势。

    目前来说,清军北方援军的大部分已经进驻了杭州府,一旦秋雨结束,必然是要发动攻击的,在将帅的选择上,安亲王岳乐仍然是满清军队的主帅,只不过因为丢失福建,他已经降为了安郡王,而总揽南方作战的大将军多尼则是选择在南京坐镇。

    实际上,这也是无奈的选择,多尼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在此次出征之前,从未有过上战场的经验,让其担任大将军,指挥东南和西南两个战场的数十万清军,除了满清实在无宗王可上战场的原因之外,便是满清内部的妥协,多尼被迫成为了大将军,他以为自己可以大军抵达西南,捞点战功,然后凯旋回京,却不曾想被派往了东南,面对其最不想面对的合众国。

    多尼的父亲和诸多亲族死在了合众国手中,但多尼却没有任何一点报仇的想法,他心中满是无力,年幼时候被他视为战胜的父兄们都失败了,自己肯定是不行的,在出征之前,多尼在北京就玩了一出装病,希望躲过一劫,但临阵换帅是大忌,顺治斥责了多尼,迫使其南下,到了江宁(南京),便是天高皇帝远了,多尼又一次装病,在北京时,他伪装成满清贵族最常见的疾病天花,说是出痘,被识破了,这一次,未免被识破,多尼效仿洪承畴,直接说眼瞎了,就是不睁眼。

    满清朝廷对此毫无办法,也不敢让其执掌东南,便让岳乐在前线戴罪立功,多尼在南京总揽大局兼筹措钱粮。

    多尼如此,跟随他南下的那些贝勒也差不多,好在,多尼麾下还有固山额真,即都统级别的老将,充塞到了岳乐的名下,岳乐获得强援,抵达杭州统帅的大军再次超过十万规模,虽然这些大军也要在浙南三府展开,但江西方向同样有军队夹攻,清军进攻衢州的军队,不会低于十万,而合众国在衢州的军队数量则不会超过五万人,主力则是陆军东南战区的两个师。

    衢州府的城头,李明勋站在那里,用望远镜看去,远处尘土飞扬,一支支的马队在平坦的金衢盆地里纵横驰骋,追逐攻杀,好不热闹,从合众国进占衢州以来,这便是此地的常态,因为当初进占衢州的陆军要进入江西,以协助延平的主力逼走福建清军,因此没能及时攻占金华,导致这款浙南少有的平坦地面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我们名义上占据衢州一府,但实际因为清军骑兵的大肆破坏,我们在衢州的占领并不稳固,一般来说,没有必要的话,军队是不出城池和营地的,所以今年夏税和秋税都没有收上来。”乌穆在一旁解释道。

    李明勋对此很清楚,南方多水网,所以东南战区的骑兵数量较少,炮兵也以轻炮为主,重点建设的是猎兵、掷弹兵、山地步兵等精锐步兵,以图在山谷、河边等狭小空间取胜,还有数量较多的舟桥和工兵部队配合大军,这类小股骑兵对抗,掌握骑射的满蒙清军反而更占据主动性。

    “此次清军来攻,气势汹汹,你们准备如何应战?”李明勋问道,从福建之战开始,他已经开始把指挥权下放,让东南和北洋两大战区司令真正的发挥作用,因此统帅部中大量经验丰富的参谋人员直接下放到战区司令部。

    “我们的计划是在衢州府收缩,层层抵抗,以守住仙霞关为底线,从温州方向北上,与清军对攻。”乌穆说道。

    整个夏季,陆军的主力都是在衢州,意图是夺取金衢盆地,然后利用千里岗山脉和会稽山埋的狭小山路来阻挡来自江南和浙西的攻击,然后再吞并浙东各州府,可是关键是,一整个夏季,大军都是无法夺取金华,只能在广袤的盆地之中进行鏖战。

    乌穆的计划西守东攻,避实就虚之计,原因很简单,别说清军已经破坏了金衢盆地的农业生产,就算没有,衢州的大军也要通过仙霞关从福州获得物资补给,从衢州到福建境内的浦城,沿途三百多里,完全没有水运条件,特别是仙霞岭南北长达百里的山路,更是连马车都无法使用,只靠人抗马驮的话,是无法支应数万大军在前线进行大规模战争的,而清军则完全不同,通过钱塘江水系,清军的补给完全可以从下游直接运送到金华、衢州,补给非常方便。

    按照东南战区司令部的规划,留守少量的精锐骑兵和山地旅防守衢州到仙霞岭,然后主力从温州北上进攻,占领沿海的州府,迫使清军分兵,在整个浙东打大规模的混战。

    显然,乌穆仍然是那个冲劲十足的合中国式将领,战必究得失,赔本便是失败!在合众国短短的战史之中,这都是是否应战的一个准则,因为合众国相对满清来说很弱,输不起任何一场大战,所以打仗都是锱铢必较,因此,在大陆作战,长久以来就是抢一把便跑的节奏,一直到两广会战之后,合众国全力经略大陆,此时锱铢必较是不可能了,抢一把便跑也是过眼云烟,这个时候胜败已经不由赚与赔决断了,而是由光复城池数量和敌我损伤对比来看,后者从来不是问题,而前者则已经成为大陆作战的怨念,无论在战斗中歼灭多少敌人,只要丢失了地盘便是失败,因为乌穆才有了对攻的打算,衢州丢了也就丢了,大不了在沿海再找回面子来。

    “做事不要太计较眼前的得失,莫要为捡芝麻,而丢了西瓜。”李明勋摇摇头,对于乌穆的计划并不感冒。

    如今福建在清剿地方,本身就需要兵力支持,如果在浙南再打大规模的混战,投入将是巨大的,更何况,东南战区第一次开战便是夺去了闽浙十二个州府,这一次规模不亚于上一次,却最多能夺占两三个府,还要丢掉衢州府,简直就是不可想象。

    听完了李明勋的解释,乌穆眉头微皱:“那您的意思是?”

    “审慎开战,控制战斗规模,能不打就不打。”李明勋认真看向自己的爱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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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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