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七 飓风计划
然而,江南张世华起义只是一个开始,在其他省份,类似的起义接连不断,山东境内最大规模的起义是登州镇总兵海时行,海时行是山东绿营的老资历,在当年北洋战区开辟山东战场的时候便是胶州镇总兵,与合众**交战过,而私下底也是往来不断。
张存仁主政山东之后,山东的绿营老营伍基本损失殆尽,原本海时行以为自己这个资历深且功劳大(在陆军西进期间,海时行坚守后方)的总兵可以顺势升任山东提督,可惜的是,张存仁选了自己的人,海时行对满清彻底绝望,非但山东提督没捞到,反倒是发配道登州防海,海时行索性两面讨好起来,一面做着满清的总兵,一面与合众国走私贸易,北洋战区一直把海时行当做重点的培养对象,希望将来有一日山东再启大战的时候,海时行可以发挥出重要作用,但是迁界禁海,张存仁要解决的第一个不稳定因素就是海时行。
这几年,海时行唯一的成果就是利用权钱交易笼络了登州镇的十几营兵马,等张存仁发难的时候,海时行麾下聚拢了七千余人,啸聚登州周边,席卷登州、莱州两府,如此,在胶莱运河以东,满清再无重兵集团,而张存仁不断从各个途径得到消息,东番意图借海时行造反,增兵青岛要塞,再占登莱,与当年节制三省绿营,另有满蒙八旗两万余助战,总计兵马十四万时不同,如今的张存仁部总计兵马不过七万,还分布在山东各地,顶在前线的只有四万余,这还包括了海时行那支登州镇。
兵马不足,更是不能分兵,海时行造反时已经盛春之际,张存仁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出兵进剿登州镇,而合众国陆战队则从胶州湾进入胶莱运河,切断军队补给,而辽东水师大部又都在闽浙安亲王麾下效力,张存仁不敢保证剩下的那些舰船可以保持渤海的控制权,无奈之下只得请兵于北京,而朝廷对张存仁的命令竟然是以抚为主。
张存仁不敢渡河进击,合众国便是再次实际控制了胶莱运河以东的半岛土地,北洋战区则直接为山东战场增兵,抽调义从军丁维岳部和治安军河原田队加入山东战场,令派遣一支骑兵加入,由武行总体节制,胶莱河以东,除却青岛守军,亦有两万三千兵马。
武行一面以海时行的名义发布与张世华一般无二的公告书,控诉满清暴政,逼反沿海卫戍绿营,一面对胶东的士绅官宦进行清算,如果不是清算这些人可以获得军费补给,合众国也不会授权北洋战区在山东大面积开打。
张世华与海时行之后,福建沿海亦然掀起抗清热潮,动手的是前广东碣石镇总兵苏利,苏利的碣石镇水师曾经是满清广东第一绿营水师,两广会战之前,按照博洛命令,苏利的水师逃往了福建,此时清军福建水师部在舟山一战中损失惨重,苏利被岳乐任命署理福建水师,顺势出任福建水师提督是时间问题,可惜的是,施琅此时投降,岳乐千金买马骨,施琅成为福建水师提督,苏利被雪藏。
而在此之前,苏利就与李定国有所联系,趁此机会,索性反正,只是与海时行、张世华不同,苏利反正有一要求是成为大明王师而非合众国的盟友,李定国与林士章商议之后,授予其平海侯爵位,右都督,广东水师总兵,依旧驻防碣石镇,之所以这般安排,是因为闽浙等东南沿海是永历安排给郑成功的战区。
苏利反正,直接攻占了平潭岛,并且南下进攻金门岛,黄蜚率琼藩水师北上,在金门海域与苏利部联合,大破福建水师提督施琅部,登上金门,封锁漳州湾,只是二部接连攻打金门要塞失利,合众国派遣陆战队支援,最终打下金门。
与三大反正势力一起的还有各省大大小小的反抗军,一时间,中国沿海烽火连天,席卷数省,而合众国的‘飓风计划’就此完全展开。
多尔衮摄政期间,在朝鲜试行的迁界禁海之策便是引发了合众国的重视,合众国以海为生,而且每年大量从沿海获得人口与商货,即便合众国禁止商人与满清进行贸易,但实质却是通过安全局的情报途径,把走私贸易垄断起来,迁界禁海虽然不会威胁合众国的生存,但对国内影响还是巨大的。
在中荷战争结束之后,飓风计划被提上日程,因为当时已经确定,合众国的陆地战略的重心在西南,因此飓风计划的前提就是不会投入太多的资源,而想要达到这个前提,最重要的就是少动用兵力。
飓风计划的第一阶段便是战略分化与欺骗,战略分化就是挑拨绿营与八旗的关系,沿海士绅百姓与清廷的关系,这一点已经做到了,最大程度让满清内部进行消耗,而战略欺骗则是通过各种手段让满清以为合众国会在沿海进行大规模的登陆作战,迫使满清将沿海的兵力集中在一起,让其在迁界禁海之中无法使出全力。
如今第一阶段基本达成,合众国策应和配合三省的大规模反正已经导致满清内部的分裂,虽然沿海五省的各督抚衙门快速发布了来自北京的诏令,特赦所有参与走私的官将,日后不在追求责任,只要求其前往内陆驻防,由内陆绿营和八旗来完成迁界禁海,但这仍然被沿海绿营不信任。
而飓风行动之中,北洋战区先后在拓林镇和胶东展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南方战区则占据金门,潮州方向陆军亦有联动,让满清以为合众国会大规模进攻福建和山东。
而第二阶段就是大规模扶持和武装地方武装和农民武装,向其提供军火武器,合众国大开武器库,把历年来缴获的清军武器和收缴的明军武器一股脑的送达前线的岛屿和据点,不仅武装已经反正的张、海、苏三部,还联络沿海的宗族势力和士绅地主,赠送其武器装备,以备在满清真的进行迁界禁海的时候,让其有实力反抗。
而第三阶段则是大规模的迁徙行动,海军和陆战队在海洋岛要塞到潮州府长达三万里的海岸沿线占据了大小岛屿七十多座,囤积帐篷、粮食和其他生活物资,特别是在福建与山东沿海,这两处地域已经基本解除了清军的海上威胁,除了外海囤积物资之外,还向沿海的城镇和村落公布所有据点的位置,供其逃亡。
而配合第三阶段的便是大规模的特赦和奖励,尤其针对的是绿营将领和沿海士绅,在飓风计划中,李明勋签署了上万份特赦令,发给沿海数省的士绅,持有特赦令的士绅只要抵达沿海据点,就能保证人员和财产安全,不再追究其在满清占领区所作所为的法律责任,给予其准国民待遇,无论其本人和直系亲属是否曾经在满清朝廷为官、参与满清科举,只要在飓风计划期间抵达据点,便是免去一切罪责,而能率众来投、斩杀鞑官鞑将者,还可以得到奖励,而西蒙斯为了提升这些沿海士绅反抗意志,还开创了‘报销制度’。
所谓报销制度就是为在飓风计划中为反抗军提供物资的士绅提供对等的回报,比如松江华亭徐氏,听闻张世华反正之后便上门联络,得闻迁界禁海,其麾下田宅祖祠更是在迁界范围,徐氏家老收拾家中金银细软,退入拓林镇中,其家中所存米粮布匹一时带不走,便是全部交由了拓林镇张世华部,张世华派兵转运,共得米粮一万四千石,布匹丝绸七千匹,还有盐、铁等军用物资,北洋战区派人点验之后,开具报销单据,徐氏家老退去台北之后,持单据向台北战略储备库支用水稻两万石,麻布一万匹,另外货物,以现银两千三百元补足。
报销制度能保证士绅可以毫不担心的用家财支持合众国指定的三十余支反抗军,所费家财可以得到全部或部分官方报销,这总比士绅付之一炬或者为满清所用的好。
到了永历九年的四月中旬,飓风计划的物资准备和人员配备已经基本到位,这个时候,合众国方面坐等满清朝廷进行迁界禁海,而满清朝廷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在无钱无粮的情况下,能厉行禁海的唯一倚仗就是沿海的兵马,但此时绿营与八旗貌合神离,各省多有大规模反叛的情况下,满清朝廷已经信心不足。
五月末,北京的福临终于下定了决心,迁界禁海,首先便是笼络沿海的绿营官兵,为其在内陆安排新的汛地,以免威胁其根本利益,在这基础上,绿营的态度逐渐松动,剑拔弩张的局势缓和,绿营家属成为第一批迁界的百姓,让沿海千万绅民真正认识到,迁界禁海已成事实,但绅民仍在观望,特别是沿海的士绅,他们在观望安置和保障了绿营的朝廷如何保证自己的利益,有些人甚至准备好了讨价还价,但最终,满清朝廷让他们彻底失望,朝廷没有资源来保证他们的利益,北京的满洲亲贵们也不在乎这些奴才的利益。
几乎在同一时间,沿海五省的迁界禁海接连展开,八旗与外省绿营兵骑马量地,确定二十里到五十里的界线,插旗立桩,告曰三日迁徙,不从者斩!
这般铁血无情的暴政让沿海绅民颇为不解,百姓尚且不说,他们观望本地士绅而行,士绅却是万分不解,前段时日沿海满天飞的报纸上宣传迁界暴政,上曰三日迁徙,不从则斩,无论草民士绅,一同视之,士绅们还以为是合众国在造谣,抹黑大清朝廷,却不曾想,事实比报纸上所说还要残酷。
在沿海五省,除却辽东之外,四省之地到处都掀起了杀戮,时间一到,清军杀至,凡在界外者一律斩杀,丝毫不留情面,清军在界外杀人放火,抢掠民财,界外百姓只得三日期限,满清朝廷不给银钱米粮安置,百姓只得背起米粮锅具,携妻带子,逃往内地,避免被杀,眼见迁界真如报纸所言一般残酷,便是士绅也要尽弃田亩宅院和祖宗陵寝,当即便是惹出了大乱子,各地造反纷纷涌荡。
界外之民,迁延者被杀、逃离者被杀,携有重宝者亦被杀,而惧怕清军而顺意迁徙者,飘零日久养无生计,父子夫妻相弃,痛哭分携,内地城市,多兴人市,斗米一子,百钱易女,豪族商民不损锱铢便可得全家为奴,为求生计,丁壮为奴,女子为婢,老弱辗转流离,不得活路,或倒毙路边,或投尸河中。有司官衙视为蝼蚁,无安插之恩,亲戚宗族视之为泥沙,全无周全之谊,不甘为奴就死者挺身为盗,聚拢反抗,而失地失亲之士绅亦参与其中,组织斡旋,豪强一方。
自古封建王朝最惧怕的并非农民起义,农民起义虽然声势浩大,但起义军往往组织能力低下内斗不断,可以轻易被剿灭,封建王朝最惧怕的是士绅地主造反,这些人不缺资源也不缺知识,在其家乡声望兴隆,往往一呼百应,雄霸一方。
而对于沿海士绅而言,当初投降满清是因为满清能为其提供安定的环境,纵然忍受剃发易服的屈辱,但面对实利诱惑和强兵威逼,仍然难以拒绝,但此番迁界禁海,完全是绝户计,空士绅田亩,毁地主宅院,子嗣宗族无以繁衍,祖宗陵寝不得安宁,已经惹得天怒人怨,而与之相对的合众国一方,虽然不再承认士绅阶层在政治、法律和税收等方面的特殊利益,却也不似从前那般斩尽杀绝,满清一方是破家灭族的死路,而中国一方是移民海外的活局,尚有民族大义可用,如何抉择,沿海士绅无需多想。
因此,北达辽东,南到福建,各省各地都有士绅乡老组织的造反起义,绅民组织百姓挺身为盗,结寨自守,联络海外,获得火器,囤积粮草,与绿营和八旗杀的难解难分,士绅一面组织反抗,一面与安全局联络,把自家财产家人转移外海岛屿据点,继而移民海外,纵然东南郑藩前来召唤,大部分仍然不理,一鼓作气,便是要移民海外,不往舟山而去。
章三八 流民潮再现
漳州府,六鳌所。
六鳌所作为明朝时期福建沿海所见的五卫十二所之一,盘踞在半山腰上,千户所城中有一座青山,山上巨石累叠,远看宛若一巨鳌俯身,因此得名。
在千户所城的城墙上,福建左路绿营千户白荣安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走了上来,远处的外海波涛涌荡,乌云遮盖了天空,瓢泼大雨哗啦啦的下着,城墙内外因为昨晚的台风而一片狼藉,虽是六月的天气,白荣安依旧感觉冷的可怕,暴风裹挟着冷雨灌入了他的衣服,白荣安瑟瑟发抖起来。
“千户爷,咱下去吧,犯不着在这个当口站这风口上。”一个小兵在风雨中冻的嘴唇发紫,颤巍巍说道。
“你懂个屁,如今周围上百里都是乱贼,一个不慎,咱们都得死在这里。”白荣安骂了一句,迁界禁海已经实行了小半月,东南变乱后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漳州府沿海如今又是混乱起来,与原先海寇时常袭扰不同,如今的沿海已经是一片地狱,一口粥,一只田鼠都能引发殴斗,因为八旗和外省绿营四处袭杀,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秩序,胆小者跑去了内地,胆大的组织了各式队伍,白荣安原本也是镇压界外之民的一部分,但他借口台风来袭,没有去做,缩在千户所等界外百姓和客军分出胜负。
白荣安在城墙上站着,风势渐渐弱了,但乌云依旧,原本应该是晌午的光景,却是连百步之外都是看不清,眼瞧着城外的土地满是泥浆,白荣安刚要说下去换班,却是看到一朵火焰在东北方向亮起,他以为自己是花了眼,但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那朵火焰已经变成了一条线,继而变成了一条火龙。
“敌袭,敌袭!”白荣安连滚带爬的从城墙上下来,大声吼叫着。
这种天气下,还会来六鳌所的肯定是那些居无定所,食无下餐的泥腿子,这些老实巴交的乡民如今没了土地,变成乱民,已经不能用农民待之,他们伏杀八旗,抗拒绿营,急了眼,什么都敢杀,饿极了,人肉都能塞进嘴里,白荣安听说在十几年前,中原各地都是这等流贼,想不到今日轮到了富饶的八闽之地。
火药桶被打开,火药和铅子分发下去,细雨之下,千户所的二百多兵和上百个丁壮全部给赶到了城墙上,而白荣安也看清了围攻者的大体形势,平缓的山坡上,两三千人铺开,站在前面的是头裹红巾,手持铁锹、锄头的汉子,而山坡后面,还不断有人涌来,无边无际的。
千户所的士兵已经慌了神,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一群人看向了白荣安,白荣安无奈之下,从女墙垛口探出脑袋,高声问道:“这里是大清海防卫所六鳌所,你们是哪里来的好汉,我是千户白荣安,这些日子,我等可一直没有出城杀伐,满天神佛可以作证,若有报应也不能报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啊。”
“鞑子暴政猛如虎,沿海绅民过街鼠,捡起竹枪结成队,杀了鞑子告先祖!”
高亢的歌声被数千人一起唱起来,围绕着六鳌所的乱民纷纷附和,周围山峦之间,歌声回荡不断便是连六鳌所城外的惊涛骇浪都是压制下去,而山坡之后,又是一阵附和,声势更是骇人,白荣安听的脸色惨白起来,这时候,一行三十多人跑到六鳌所下,当先有一人高声喝问:“我们是反抗暴政的义军,城上的人听着,你们是要当鞑子还是要当义军,要当义军,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除了府库里的武器和财货,我等秋毫无犯,若是要当义军,便是知会一声,一会打将起来,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白荣安申辩道:“城下的好汉子,这次迁界禁海,我等可是一矢未发,为何加罪于我们六鳌所,烦请饶恕则个,我这就派人送去粮米四百石,好酒二十坛子款待。”
“这么说,你们是要继续助纣为虐,铁了心要当鞑子了?”城下那人当即问道。
“不敢,不敢,只是........。”白荣安哪里想到对方这般不讲道理。
“要么开城投降,要么破城身亡,你自己选一样,一刻钟的功夫,自己选吧。”那人扔下一句话,便是走了。
白荣安看向城中惶恐不安的兵卒和家属,叹息一声,指了指点燃的烽火,说道:“咱们也算对得起朝廷发的那点饷银了,总是不能死在这里的,开城吧。”
千户所东门大开,城外义军却是并未涌入抢劫,只有头裹红巾的义军进城,控制了各个要点,从府库中搬出米粮、锅具搬出城外飨食,而义军簇拥着为首的光头汉子进了卫所衙门,白荣安被拉扯进去,打了个千,抬头看了看义军首领,微微一愣,继而疑惑出声:“白七哥?”
义军首领白七新讷讷看了一眼白荣安,也是问道:“白狗子?”
白荣安一听这熟悉的小名,当即大喜,跑过去,指着白七新额头那疤痕说道:“七哥,若不是小时候在你脑门留了这疤瘌,我可是不敢认。”
“你怎么在这里,你当年不是出海投军去了吗?”白七新问道。
白荣安叹息一声:“一言难尽,当年想谋条活路,投了监**,不曾想还是做了鞑子,七哥你呢,那一年你不是投到了举人公家为仆么?”
白七新道:“哈哈,天道好轮回,迁界禁海,那举人公也是没了法子,带上金银细软出海投了东番,家里的米粮财货送给了我,我孑然一身,不怕鞑子来杀,索性聚了一支队伍,和鞑子打,他们杀我们的兄弟,毁我们的田亩,烧我们的宅院祠堂,实在该死!”
说罢,白七新对身边几个小头目说道:“这是白荣安,小名狗子,是老子幼年好友,不必忌讳了。”
待众人散去,白七新让人送来吃食,白荣安吃了几碗饭,问道:“七哥怎么跑到这六鳌所来了?”
白七新道:“我听说海外的东番接济义军,便想着先谋个出海口,好联络一番,弄些米粮军械,若是真如旁人所说,可以安排义军家属出海安置,那也是好的,总归带着这些人东跑西颠,死在半路上的好。”
白荣安一拍大腿:“七哥好糊涂啊,你若是联络东番,来这六鳌所干什么,向东过了漳浦和诏安便是潮州,如今广东潮州府已经东番的天下了,何须用船舶交通?”
白七新也是土包子一个,哪里知晓天下大势,他麾下这支红巾军号称五万,实际上多是老弱妇孺,丁壮汉子不过五六千,他哪里知道如闽粤的局面,纵然六鳌所与潮州不过二三百里,但对于以前的白七新来说,也是鸿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方便,不过漳浦是县城,丁口不少,我这支兵马怕是打不下来。”白七新想了想说道。
白荣安道:“可以先联络潮州那边,让其出兵,东番素来是铳炮犀利,攻打城池根本不在话下,不过若是七哥能打下漳浦甚至诏安,那便是不同了,您这支义军便是漳州府数得着的了。
其实诏安也没啥,这县城在界外,城内的人早就跑光了,如今城里还有两千多江南来的绿营兵,七哥若是信的过兄弟,我愿意假装败退的海防兵,先替哥哥占住城门,哥哥再领兵入城,可好?”
白七新想了想,感觉是个好主意,说道:“好是好,只是你今日还是鞑子,明日就替义军上阵,弟兄们怕是不敢信。”
白荣安把辫子一剪,说道:“旁人信不得,哥哥得信我,我只挑选在千户所有家室的兄弟,如何?”
白七新见他如此有诚意,道:“好,我再挑百十个手上沾了血的弟兄助你。”
正如白荣安计划,他带着三百多人出现在漳浦城外的时候,漳浦的守军根本没有怀疑,直接放其入城,白荣安骤然发难,对守城士兵发动袭击,直接炸碎了城门,引得城外义军蜂拥入城,城内登时大乱,江南来的绿营兵直接逃往海澄方向,白七新占领漳浦城,高举义旗,发放府库中的米粮赈济,召集躲藏、结寨百姓前来,待其从漳浦出发西去诏安的时候,已经有十万之众,此时白七新也仅仅是和潮州府的陆军第一师联络上,师长李山刚刚在统帅部那里得到可以出兵的命令,红巾义军已经浩浩荡荡的前往了诏安。
诏安可非漳浦,这里是与合众国陆军的对阵的最前线,驻守八旗、绿营两万余,然陆军在潮州联动义军,诏安清军不敢妄动,生怕中了合众国的调虎离山之计,待合众国陆军越过分水关进入福建境内,与义军合股,诏安清军再不敢耽搁,北上逃窜,退往漳州府城,而李山派遣巴海和多亚率领骑兵追杀,连战几阵,击斩六千余,其余清军绕过漳浦,逃往了漳州府。
义军与陆军在诏安顺利会师,双方合军一处,陆军将义军家属十余万撤往了潮州,二白率领丁壮两万余接受李山的指挥,一起发兵漳州府。
到了六月底,陆军、义军和已经攻占金门岛的黄蜚、苏利部一起围攻漳州府门户海澄,镇海卫先降,厦门岛守军逃窜,海澄被困五日之后选择投降,漳州府内守军全部退守府城,义军势力再度扩充,并且迅速南靖、长泰、平和,旬月之内连占领县城六座,一座卫城,五座千户所,声势一时无两。
内陆城市尚在界内,城内士绅官宦麻木不仁,官吏对迁界之民还予安置赈济,还剥削敲诈,而士绅强买强卖,掠买逃难绅民为奴,因此界内城池但凡被破,士绅官宦一律抄家籍奴,毫不留情,而沿界城市正是界外难民群聚之地,义军一到,便是协助攻城,加入义军,除二白之外,漳州府内令有十余支义军兴起,义军首领盟誓抗清,合称为红巾军,一时声势大震,仅丁壮便是有十万余,若老弱妇孺悉数统计,义军不下五十万。
漳州府城被困,闽浙大惊,安亲王岳乐一面求援,一面组织闽浙精兵南下进剿,然而陆战队已然开始联动,乌穆亲率一万余人由平潭岛登陆万安所,围困镇东卫,联络福州、兴化二府义军,威逼省会福州,义军潮涌汇聚,号称二十万,岳乐率军抵达福州,而不敢再进,与此同时,在浙江一直没有打开局面的郑藩登陆沙埕,攻入福建东北的福宁州,攻城略地,八闽皆惊。
进入七月,漳州与福州两处义军与合众**队混编后分兵攻打福建各地城镇,义军携老扶幼如潮涌滚过,飞蝗掠经,进入何地便是就食何处,攻破城镇便是掠财占据,界内百姓原生活安定,如今家财为义军所据,房屋为义军所焚,居无定所、食无所依,只得加入义军,义军队伍如雪球滚过,从二府出征时往往丁壮不过数千,但攻破内地几座城市,便能扩张到数万人,一如崇祯年时,李闯献逆之流贼。
合众国与义军合股不久,无以用军纪约束,又需借助义军之力打击满清,因此丝毫不管束义军所为,只要义军无屠城之举,便佯装不知,但义军虽声势骇人,但军中无有精兵,无法攻打州府大城,便是一些防守严密的县城也是无法得手,义军也从不强攻硬撼,反正八闽之地处处皆有财货丁口,何必执迷一处,而对于这等城市,合众**当列重炮于城下炮击,威逼城内绅民官将缴纳赎城银,一如当年山东之时,八闽富庶,县城需要缴纳三十万,州府更是五十万到百万不等,除了赎城之银,另需缴五万到二十万不等的粮食予义军。
两个月功夫,义军横扫八府一州,义军无力攻城,中**无心掠地,满清兵马被分割多处,无胆出战,因此除了少量府城之外,八闽之地,非献城投降,便是缴纳赎城赎罪之银,福建各地州府县,处处为战场,处处无大战,义军与合众**掠财掠民,就是不攻城掠地,东南郑藩也是效仿,组织义军进入浙江境内,一时间,闽浙全部安定所在,满清不得已调集内地兵马入援。
章三九 罄竹难书
永历九边八月末。
陆军第一师师长李山亲率一支由骑兵团、步兵团和飞骑炮连组成的机动部队赶到了福建延平府顺昌县,前去解救多亚率领的混成旅一部。
原本按照计划,多亚那支临时编制的混成旅支队将与义军配合前往延平、邵武二府‘扫荡’,顺便阻击来自江西方向的满清援军,尽可能为福建境内的义军各部争取时间,计划一开始是非常顺利的,福建的军队多在沿海,内陆的州府除了守住城池,不敢有丝毫妄动,乖乖缴了赎城银子了事,一直到五省经略洪承畴派来的援军赶到,形势为之一变。
福建掀起的大规模的抗清**让整个满清朝廷都以为合众国这是要转战东南,光复福建,对于丢失了两广的清廷来说,再丢福建是极难接受的,因此不得已延缓西南计划,征调精锐兵马入援福建,而洪承畴派遣来的将领正是经略右标总兵张勇,这名西北悍将参与平定了甘肃叛乱,被清廷认为智勇兼备、兵精马足,堪称绿营兵马中的翘楚。
张勇此次带来四千余精锐,又在江西境内拣选了部分江西绿营,合计兵马九千余,由黄土关进入邵武府,其麾下精骑四处出击连续击破义军多部,多亚收拢义军各部于延平府顺昌县,夹河而守,多亚麾下仅陆军的马步骑炮加起来就有五千,便是与张勇部单独对阵也是不惧,但义军纷纷参战,多亚麾下一时聚拢兵马四万有奇,这么一支大军,而且还是战斗素养极低的义军,别说打仗,行军布阵都是困难,多亚只得沿建江设下大营固守,原本以为,张勇部不过万人,断不敢贸然攻击,须待更大规模援军抵达再行决战,那时便可直接撤退,却不曾想,张勇悍然发动了袭击。
第一次接敌,张勇派遣麾下西北精骑骚扰前阵,几轮箭矢抛射便是打乱了义军阵型,义军全部撤进大营,当晚又是一次夜袭,义军大乱,营中起火继而崩溃,不仅四散而逃不说,还把陆军的辎重给养抢掠一空,陆军各部也是被分割开来。
好在多亚所部也是陆军精锐,各类精兵以步营为中心聚集,各线列步兵以营和分营为单位,列下空心方阵,才避免了被冲垮,继而步营向旅部集结,损伤不大,但却被义军裹挟、冲散了四百余人,可谓得不偿失。
张勇拖住了多亚部,随即周边援军赶到,特别是岳乐,派遣精锐从福州进发,誓言要歼灭顺昌的陆军,多亚只得求援,李山才亲自率军驰援多亚。
在顺昌县境内,陆军与晋藩支援的骑兵驱散了张勇部的骑兵部队,顺利掩护步兵进入战场展开阵型,与炮兵一起,掩护了多亚的混编旅撤退,沿途收拢了部分被义军冲散的陆军士兵,继而以骑兵为后队掩护,全军沿着沙溪撤往沙县、永安,继而进入漳州府境内,李山的本意就是解救多亚部,根本无心恋战,也不欲与满清军队纠缠。
进入沙溪上游,便是穿梭在武夷山之中,河谷地形成为主流,而混编了猎兵与线列步兵的分队在山岭之中不断拖延清军的追击,张勇部精锐以骑兵为主,山谷地形发挥不出实力,被燧发枪打的七零八碎,双方最终脱离接触。
顺昌一战是飓风计划中合众**队参与的最大规模的战斗,虽然只阵亡了七十多人,失踪一百二十人,但却是整个飓风计划中损失最大的一场战斗,实际上,在福建战场上,陆军既是最匆忙的也是最闲在的,匆忙在于,陆军要不断的行军赶往战场,闲在则是因为很多参与这场战役的陆军士兵在几个月的内一枪未发,原因就在于,合众国根本不想与清军大战,陆军大规模出现在战场上,巅峰时期,陆军和琼晋二藩的军队在福建有四万五千多人,但盟军的作用仅限于震慑清军、支援义军和弹压地方,至于趁机收复福建,根本没有出现在飓风计划之中。
这不仅是统帅部无意收复,更在于这并不现实,其关键还在于义军,顺昌之战已经证明,所谓的义军不是合众国在山东战场上收服的义从军,更不是晋藩、忠贞营那样的百战之士,这群拿惯了锄头的农民根本不适合上战场,在流动作战中,他们可以凭借绝对数量给予清军二线部队强大的震慑,并不断的扩充自己的力量,但在正面战场,往往一触即溃,至少在顺昌之战后,统帅部已经严令陆军各部不许与义军连营参加正面战斗。
而义军最大的问题还在于其数量实在过多,最巅峰的时候,合众国统计下的福建就有三十四万义军,合众国从未给这群义军发饷,顶多把府库中那些用不着的缴获武器无偿赠送给他们,义军的存在是因为他们能在盟军的掩护下不断打下一块又一块的地盘,通过抢劫的方式获得米粮财货来支持义军的存在,如果不是他们的作战对象是满清,用流贼来称呼这些所谓义军更为合适,实际上,合众国也发不起三十多万人的饷,举国之力养不起,重心在云贵的情况下更养不起,等到义军无处可抢无处可掠,而又攻打不下坚城的时候,崩溃和逃散就是最终的结局。
实际上,收复福建就是一个巨大的包袱,明末的福建约有七百多万人口,迁界禁海影响了其中近三百万人的生计,而这些人又通过组织义军,‘扫荡’周边的形势把更多的福建百姓拖入了战争的深渊之中,福建的秩序已经完全丧失,纵然收复福建也是背上一个巨大的包袱,合众国可没有资源给福建这数百万张嘴供给半年的吃食。
等到来自周边省份的援军陆续抵达福建的时候,福建的战事就趋于完结了,陆军进行了最后一战,用搜检到的清军火药把漳州府城炸开一个豁口,最终导致了府城中的近两万清军投降,而随着满清大军压境,各路义军开始分崩离析,陆军从中拣选了六支义军支持和编练,组织了一支规模在一万五千人的力量,编组为闽粤义从军,其余一并遣散。
除了先期撤往潮州的难民,只有义从军家属可以直接进入潮州境内,其余无论是义军还是普通百姓,都被安置在了集中安置区和海外岛屿之上,等到盟军彻底撤出福建的时候,一共有超过一百四十万的福建百姓逃到了盟军的实际控制区。
广东连遭战事,人丁损失严重,晋藩移民三十万前往广东各府屯垦,其余一百一十万全部交由合众国安置,这是合众国在福建获得的最大财富,也是最大的损耗。
唯一庆幸的是合众国已经不缺领土对这些人口进行安置,吕宋、南华两个一级行政区和婆罗洲、九龙两块殖民地都迫切的需要人口,当九月的东北季风吹拂起来的时候,各类船只满载着移民船从沿海岛屿接上福建难民下了南洋,漳、泉百姓自古有下南洋的传统,听闻前往澳洲、南非、锡兰三地不仅可以直接获得国民身份,还可以无偿分配土地,大量的福建百姓前往这三地,充实了这些地方的人口。
统帅部动员了所有能动用的船只用来转运难民,就连战列舰都加入其中,但仍然没有办法一下转移这么多的人口,部分人暂时安置在了南澳、平潭、金门和澎湖三地,虽然移民局很想让台湾接纳部分人口,但台北行政长官区对移民局说了不,如今的台湾已经有人口近三百万,虽然还未抵达上限,但却是合众国最富庶的地方,这里需要的拥有学识、技术和财产的自由移民,而不是带来治安问题的穷苦百姓,只有海外领土才对任何来自中国的人口敞开怀抱。
吕宋行政区是此次移民的最大接纳点,这个行政区距离大本营最近,也有更充裕的准备,行政区建立九年以来,已经拥有近六十万人口,而此次福建移民,吕宋计划在两年内接纳二十五万到三十万,让林谦的十五年内‘百万国民计划’更进一步。
福建有盟军坐镇,有惊无险,松江拓林镇的起义军却是比福建坚持的要久一些,拓林镇的反抗不在于迁徙百姓,而是为了配合海军行动,北洋战区故意没有投入陆军和陆战队,一度让满清以为拓林镇为合众国所弃,派遣兵马围攻,岳乐亦派遣水师支援,但岳乐麾下的加列战船在杭州湾外海遭遇了合众国战舰警戒链,虽然撤退的很快,但是却被两艘重巡追杀,战斗持续了仅仅半个时辰,便是被击沉了战船七艘,让满清水师认识到外海到底是谁的天下。
与东南沿海不同的是,胶东半岛上的海时行一直闹到永历九年末才休,在冬季来临之前,其把家属私财通过海船运往了胶州,率领麾下兵马,募集了三万多丁勇在胶东东征西讨,攻城略地,一度占据了大小城市十七座,在冬季胶莱运河冰封之前,带着二十多万人进入了青岛要塞区,算是正式归附了合众国。
到永历九年末的时候,飓风计划宣告结束,正如这个计划所用的名字一样,满清五省沿海真的好像刮过了一阵飓风,一片狼藉,福建全境陷于斩获,浙江沿海受郑藩所侵入,山东登莱两府再被扫过,江南松江府大战数场,风声鹤唳,就连辽东也连续遭遇破袭,合众**武装的旗下逃人造成了大量损失,满清三万里海岸线一朝破损,纵然没有丢失多少地盘,亦然没有折损多少八旗精兵,但损失尤为巨大。
迁界风波之后,界外之地尽是死寂,城郭卫所断壁残垣,骷髅枯骨,隐没草间,乡村废墟,不存瓦砾,盐场破漏,水绝桥梁,田亩荒废,沟渠久废。
因为迁界引发的战争损失暂且不谈,仅福建一地,因为迁界便废弃明天达两万五千公顷,亏损正供变大二十余万两之多,而浙江一省每年抛弃地丁钱粮达三十万两之巨,这还不考虑盐课、渔课、商税等方面的减额。
而福建为迁界禁海受损之罪,其境内殖民,仅仅半年,便是因为迁徙、饥饿、战乱损折了三分之一还多,另有大量人口掠买为奴,便是盟军退兵之后,境内亦有义军作乱,盗寇成群,八闽之地,几无安宁所在。
即便如此,满清朝廷亦竭力禁海迁界,派遣士兵不时巡界,但凡界外遇民,登时斩首,而满清的迁界禁海不仅迁其民空沿海之地,还大兴土木,一开始拆毁民房取得木料沿界造木城,高三丈,在海口要路复加一层,如城隍一般,绿营于木城之内三里盖茅屋看守,木料不及支出,插旗、篱笆为界,但最终还是演变为筑土墙为界、浚以深沟,沿线设立军寨、墩台,派遣士兵扼守,尤以闽浙两省为最,为修界墙挖深沟,满清征发农夫,大兴徭役,又导致百万计的百姓死亡。
如此暴政考究中华数千年历史从未有过,若考究古今中外,能与之相比者唯有殖民者所居殖民之地,也正因如此,合众国视满清朝廷为异族殖民政权,根本不把清国百姓视为子民,甚至不视为奴婢,奴婢为主人财产,一般也不会如此对待,而迁界禁海导致沿海上千万百姓流离失所,数百万人丧生,此也为满洲对中华犯下滔天之罪,终将为后来人所清算。
可笑的是,满清上下还吹嘘迁界禁海是德政,是为百姓计,满清皇帝晓谕百姓:因为海寇陆梁,游贼出没,不时抄没尔等,朕为尔等身家计,权移内地以避贼锋。不仅把迁界禁海的责任强加给了沿海抗清军队,还把这等骇人听闻的野蛮暴行,杀千刀的绝户计说成为百姓着想,实在是无耻之极。
章四十 剪除士大夫
满清派遣各部军队忙着在沿海五省为其恶行擦屁股的时候,李明勋则在广州府城举办了大婚典礼,大婚完全是按照中式的,无论朱明如何视合众国为蛮夷,但合众国终究是中华民族体系下的一个政权,无论民族习俗还是风俗习惯都与大明一般无二。
负责此次大婚典礼的是朱明首席大学士吴贞毓,原本大婚定于永历八年末,后因为李明勋身体不适改为永历九年中,但又遭遇满清迁界禁海,民族危亡之际,身为合众国元首,李明勋如何弃公利而全私情,只得再拖下去,一直到永历十年春,吉时才是正式定下来。
在一些礼节上,吴贞毓这群士大夫坚持以大明为主,要求李明勋以驸马之礼承恩于大明永历皇帝,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合众国与朱明并非一国,两国一向平等,且不说如今是合众国强而朱明弱,便是倒翻过来,也不可能让堂堂元首迁就朱明之礼,要知道那礼节之中包含大量的跪拜环节,在永历不在场的情况下,身为正使的吴贞毓会接受李明勋的跪拜,让李明勋向士大夫屈膝,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合众国元首不可能向朱明皇帝跪拜,更不可能向其大臣跪拜,最终双方妥协,李明勋可以向朱明使者跪拜,然这使者既不是吴贞毓亦非马吉翔,而是由林士章受之。李明勋唯一尊重的两位文官,一者为粤国公林士章,二者为赋闲在台北的曾樱,二人之中曾樱本为李明勋妻族长辈,跪拜皆可,但也因位妾室之家长,不宜出现,只得选取林士章,李明勋一向以长辈之礼待之,受李明勋叩首也说得过去。
虽然李明勋肯弯腰,但绝不是以元首身份向朱明皇帝弯腰,于私来说,这是也女婿之身向为父之长兄叩首,而于公来说,此乃华夏裔民向中华民族领袖弯腰。
前者在民间极为常见,长兄为父无论在合众国还是朱明都是纲常礼教,而后者则是合众国处置与朱明之间关系的准则之一,无论朱明实力如何,但朱明都先于中国,合众国虽立国于海外,却从未挑战朱明在民族领袖上的位置,李明勋一直尊重永历皇帝,一则是其为民族之领袖,二则为其妻族兄长,因此在大婚之中,李明勋以私人身份叩拜,以族裔身份弯腰,不可混为一谈。
解决了叩拜的问题,其余都是好说了,李明勋也想快些成婚,倒不是西南的政治局势有什么变化,而是朱妤姝等不及了,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再拖延下去就瞒不住了,更要命的是,这要是被吴贞毓这些腐儒知道了,那便是天崩地裂。
二人的大婚选择了在广州,安全上没有问题,姿态上也是向朱明朝廷示好,在大婚之后,朱明朝廷昭告天下,还进行了封建王朝意味十足的庆祝方式大赦天下。而合众国一方的庆祝则包括游行、放假等方式。
大婚结束后,吴贞毓和马吉翔为首的使团返回了贵州安龙府,而盟军的西南攻略进入了到了第一阶段,剪除朝中文官。
使团返回了安龙,在向天子回禀的朝会上,马吉翔集团骤然发难,而在此之前,马吉翔已经把吴贞毓等一众文官联络晋王,邀其救驾之事告知了贵州城中的孙可望,孙可望立刻派遣亲信将领郑国南下安龙府相助马吉翔,让其查清楚事情原委,锁拿首事之人。
郑国南下安龙,进入城中便是大肆捕捉,马吉翔早已为其提供名单,参与者有之,莫须有者亦有之,为中国、二藩不能容者亦有之,一日便是擒得大臣近百人,连夜严刑拷打。
郑国带人在城内四处搜抓,马吉翔在狱中拷打逼供,二人配合,控制了整个安龙府。
大狱之中,臭气熏天,马吉翔用纱巾捂住嘴巴,在污水横流之中穿梭,跃入一监牢之中,只见里面身着官袍的官员绑了一排,许多人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这时两个兵卒扯着一个官员进来,仍在了地上,那人蜷缩在地上,说道:“我都说了,都说了,再无隐瞒,再无隐瞒了。”
马吉翔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真的都说了?”
“是,都说了,是天子说秦藩当道,马、庞二奸横行,行在不安,要晋王前来勤王救驾,一开始派的是全为国,了无音讯后,借公主大婚,派的吴贞毓和我一道去的广州........。”说话那人正是郑允元。
牢房之中一阵怒骂,吴贞毓被绑在柱子上,高声骂道:“郑允元,你这个伪君子,怯懦无胆的蠢货,安敢在此胡说,此乃老夫一人所为,与天子何干,与天子何干!”
郑允元说道:“马大人,罪臣所言句句属实,天子密诏之时,我也是在场啊。马大人饶命,据我所知,李定国已经与吴贞毓有所协商,约定时日救驾了,请马大人看在罪臣戴罪立功的份上,饶命啊”
马吉翔命人把郑允元绑在柱子上,走到吴贞毓面前,道:“吴大人,郑允元这般说,可是要牵连天子啊,秦王之心,世人皆知,若是被他知道是天子让人求救晋王,怕是......要改朝换代了啊。”
吴贞毓披头散发,听了马吉翔此话,脸色大惊,他震惊于孙可望要借机篡位谋逆,更震惊于马吉翔竟然告知自己此事,吴贞毓低声喝道:“奸贼,你安的什么心!”
马吉翔低声道:“你若是想保住天子,便是要一力承担此事,咬死了是你们矫诏而行,天子不知,不然的话,怕是天子也要与你们殉葬了.........可是,就怕有人耐不住刑罚,挺不住恐吓,若是一人屈服了,那就是前功尽弃。”
“你.....你既为孙贼爪牙,为何替我等谋划?”吴贞毓万分不解。
马吉翔自然不会告诉他这是李明勋的意思,原本李明勋密令马吉翔借助此时除却这些朝中的‘忠臣义士’,以免将来惹出麻烦,但回到安龙,特别是郑国赶至,马吉翔恍然发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李明勋的预料,孙可望不仅是要追究责任,更是想借此篡位,若给永历安上一个擅杀忠良,任用奸佞的帽子,篡位定然是简单的多,郑国更是拿出孙可望手令,让马吉翔在审讯中把主要责任扣在永历头上。
显然,这是不符合马吉翔利益的,这个政治投机商在广东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经见证了合众国与二藩的实力强大和团结一致,在他看来,盟军一方比秦藩更有前途,保住永历更符合他的利益,马吉翔正因此才为吴贞毓一行出主意,让其抗下责任,保住天子。
“吴大人,这你就不用管了,想保住天子,就得听我的。”马吉翔道。
吴贞毓道:“你想让我如何做?”
马吉翔嘿嘿一笑,在吴贞毓耳边说了几句,不多时,马吉翔出去,吴贞毓慷慨陈词说了起来,牢房之中一阵谩骂之声,许久之后,马吉翔领着七八个手持鞭子的狱卒进来,吴贞毓被松绑,他指了指其中五个人,都是方才骂的最狠的,马吉翔点点头,对狱卒说道:“除了这六个人,其余的.......打死!”
郑允元大叫:“马大人,马侯爷,罪臣说了实话啊,罪臣戴罪立功啊。”
鞭打之声响起,意志不坚定者被鞭打至死,等到郑国前来的时候,发现满地尸身,问道:“马侯爷,怎么打杀了这么些?”
马吉翔一摊手:“郑将军,若不杀些人,怎么知道这群家伙说的是真是假?”
郑国问:“结果如何?”
马吉翔叹息一声:“这群人一口咬定是他们自己矫诏盗宝而行,与永历无关,异口同声,打死也是不承认,想来差不多。”
郑国道:“这可难办了,殿下交代的事儿可完不成了。”
马吉翔道:“这好办,永历素来懦弱,你我擒这些人上殿,直接逼问,想他也不敢不说实话,只要永历承认了,这些人说什么还重要吗?”
郑国重重点头:“好,你带这些人,一同上殿。”
马吉翔亲手抓起吴贞毓的肩头,拉扯出大狱,途中低声说道:“放心便是,天子那边我已经派人告知了,他不想死也会咬死是你做的,你待会可莫要变卦。”
吴贞毓低声回应:“马大人,老夫不知你为何如此,但能保住我大明天子,也是大功一件,大人放心,老夫便是死,也绝不反复。”
郑国绑缚一群朝廷大臣上殿,皇帝已然高居御座之上,脸色紧张,郑国提刀上殿,高声问道:“密敕晋王之事,皇帝可知?”
永历深吸一口气道:“无人奏报于朕此事。”
“当真?”郑国提刀跃步登上御台,立于御案之前,厉声问道。
永历道:“密敕一事,朝中臣子未必敢做,数年来,外面假敕、假宝亦多,尔等若秘访细查,必有所获,岂凡事皆怪朝中?”
吴贞毓见永历对答如流,已然撇清,而且还为自己申辩,知道天子已无恙,他也知道,孙可望不杀自己,誓不罢休,当先跪在地上:“罪臣该死,是罪臣忧心天子,盗宝敕书于晋王的。”
“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郑国高声问道,他话音一转,喝问:“那晋王如何答复,可与你约定日期,前来截驾!”
吴贞毓按照与马吉翔约定,说道:“与晋王相约,五月前来安龙府!”
这比真实的计划要延后两个月,实际上,三月便是要赶到的,马吉翔此意是避免孙可望过早过多的做准备,但郑国下一句话却是让马吉翔也大吃一惊,郑国道:“五月如何,秦王已经命巩国公率精兵三万前来护驾,尔等失算了!”
吴贞毓却是不知道这也在马吉翔算计之外,以为天子无恙,大笑道:“然晋王忠勇,终究会为我等复仇!”
其余文官也是大声斥责,郑国见一切尘埃落定,当即道:“罪臣吴贞毓、张镌等盗宝矫诏,欺君误国,即可处斩!”
殿内兵丁一拥而上,挟起地上怒斥之文官,一并拉出去处斩,郑国看了一眼吓的脸色苍白的永历,道:“皇帝还是休息去的好,少与这些奸臣交往,以免遭殃。”
永历只得退出殿外,郑国拍了拍马吉翔的肩膀,道:“马兄,一道喝几杯如何,去去身上的血腥气。”
二人出了皇宫,找了一饭馆吃用,马吉翔惴惴不安,问道:“郑将军,巩国公当真南下护驾了吗?”
郑国哈哈大笑:“当然,不仅有国公爷的兵马,还有刘镇国、关有才,已经率军南下田州,准备阻止晋藩之兵马了。”
马吉翔连忙记下,不多时以出恭唯有走出饭馆,把一切告知伪装成马家仆从的安全局的人,才是再次回去。
章四一 势如破竹
两日后,安龙皇宫。
巩国公白文选率领三万精锐从贵阳抵达安龙,直接控制了全城,眼瞧着局势已经由不得自己,马吉翔在家中收拾了财货就要出城逃命,却是被白文选派来的士兵拦住,直接送进了皇宫之中。
大殿内只有巩国公白文选一人,但行在皇宫不大,内外可闻大小哭泣之声,皇宫之中,人人皆言移陛贵阳,天子性命登时不保,人人都自顾不暇,感前途渺茫,生机无着,因此痛哭难抑。
“马吉翔,国主谕令,由本爵护从天子行在前往贵阳一事你可清楚?”白文选站在殿内,不怒自威,厉声问道。
马吉翔不知所以,来时他心里就是打定了主意,若是白文选怀疑自己,便是咬死了不放,反正吴贞毓等人都死了,朝中内外无一人知晓自己与盟军合作的事情,他唯唯诺诺的说道:“国主所命,下官哪里不从,已然命人准备妥当了。”
白文选喝道:“准备妥当!你管这叫准备妥当?”
说着,白文选把一份奏折扔在了马吉翔的脸上,正是马吉翔对移陛一事的奏折,马吉翔看了看,发现并未大不妥,也不知道白文选为何发怒,问道:“可是.......可是时日迁延太久?”
白文选喝道:“天子行在,皇家威仪,你便是只准备了二百头骡马和五百名民夫!堂堂大明皇室,中央朝廷,只几十辆破车便是能移陛的吗?”
马吉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国公爷恕罪,下官再去筹备,请国公爷明示,不知准备多少脚力为好?”
白文选道:“皇室器具,外加百官家眷,需要一道去贵阳,骡马需两千头,大车二百辆,民夫多多益善,若是不足,本爵可让士卒代劳。”
“两千马骡!”马吉翔尖叫出声,安龙府名为行在,实际不过是个小地方,连内地省份一县城都是不如,别说两千头牲口,他连两千个壮丁都是找不到。
“国公爷,安龙地方偏僻,骡马民夫征集不易........。”马吉翔硬着头皮说。
白文选道:“那是你的事,若是办不到,提头来见,没有两千马骡,本爵难移圣驾,快去办理!”
马吉翔小跑出了皇宫,擦着汗进了轿子,越想越是不对劲,依着白文选所说,凑不齐脚力便是不走,岂不是能拖延到晋王前来救驾?
“难道这巩国公也与晋王.......。”马吉翔不敢多想,只感觉大事仍可为,便是全力搜罗牲口去了,反正他知道,怎么征集也是凑不齐的。
五日后,贵阳方面派来使者催促,白文选再召去马吉翔,向孙可望使者解释,马吉翔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牲口搜罗不易,丁壮征集不齐的困难,最后还出主意,不如先带走部分官员,以减轻压力。
孙可望派来的是百户叶应祯,其言:“国公,如此这般,下官如何回去回禀国主?”
白文选笑道:“叶百户休要召集,我再予你三百精兵,与马大人一道筹措牲畜,必能加快速度。”
“是了,是了,安龙有些士绅强横,我等文官不好出面,但其惧怕秦兵,有叶百户出面,定然能凑齐。”马吉翔也在一旁附和,他现在越来越感觉白文选与自己是一伙儿的,只是不公开出来。
叶应祯一拍手,外面士卒送进一人,叶应祯道:“国公爷这般说,我也是只得从命,另外,这是刘将军在板屯河一带擒获的人,说是国主派遣的使者,但我等从未见过,请国公爷鉴别。”
“本将乃是宣传参将杨祥,奉国主之命差遣各州府粮草,且有龙牌为证。”那杨祥说道。
马吉翔一眼便是认出这人是晋王府的人,他不敢说话,看向白文选,白文选道:“是了,本爵想起来了,杨参将原本是定北将军麾下,本爵还是熟悉的。”
白文选所说的定北将军是死了的四将军之一的艾能奇,这算是一个死无对证的解释。
叶应祯倒也不甚怀疑,直接放人,杨祥道:“国公爷容禀,一路行来,西南州府文官对粮草多有迁延之举,尤以各地士绅为最,为筹措军饷,末将想入宫请旨。”
“叶百户,你以为的?”白文选问道。
“哪里是小的能置喙的,请国公爷吩咐。”叶应祯笑道,这也算是常规操作,对付那些士绅,皇帝的圣旨与秦藩的刀子一样管用。
白文选道:“马吉翔,你随杨将军一同前往,莫要冲撞天子的好。”
叶应祯看白文选如此安排,再无怀疑,而杨祥与马吉翔一同入宫,想着如何摆脱马吉翔这孙可望的耳目的时候,马吉翔摒退左右,问道:“是晋王派遣将军前来的吧。”
“某乃秦王差遣。”杨祥佯怒,说道。
马吉翔嘿嘿一笑:“不管秦王还是晋王差遣,将军都不想本官与你一起入宫吧。”
说着,马吉翔下马:“将军自便便是,过半个时辰我再进去,此间先去与庞天寿吃饮一番。”
杨祥万不敢相信马吉翔是自己人,但眼前时机难得,他连忙跑进皇宫,只见宫中一片哭嚎之声,太监宫女见杨祥进入,纷纷逃命,杨祥抓住一人,询问才知道,宫中已知道叶应祯来安龙,以为其是要弑君的,皇帝已经准备就死了。
杨祥进入皇宫,但见永历衣衫邋遢与皇后田氏和几个皇子抱做一团,痛哭不止,一群人就那么坐在地上,毫无威仪,杨祥跑过去,行礼之后,低声道:“末将乃晋王使者。”
永历登时不哭了,眼含热泪抓住杨祥,杨祥心存畏惧,不敢如此,一时退避,永历竟然直接抱住了杨祥的大腿,满脸希冀的问道:“当真?当真是晋王使者!”
杨祥见左右并无旁人,从甲胄夹层中抽出密疏递上,上书:今藩臣定国统兵救驾,不日抵达行在,先遣使者奏万安,天子切勿听奸佞之言,万且拖延移陛之事。
永历眼瞧着上面自己做密敕的‘屏翰亲臣’的印,才是信了。
广西田州。
李明勋与李定国率领大军一万四千余人由南宁沿右江进抵此处,一路行来山谷间隔,极难行军,原本从肇庆所出三万两千盟军已经坠后大半,尤其是陆军骑兵部队那些纯血、混血的高头大马,在崎岖地形完全行进不得,全部留在了南宁,而琼藩和晋藩的那些用滇马武装起来的骑兵和辎重部队倒是在山谷小路上快步如飞。
如今盟军中,尚有琼藩骑兵两千余,晋藩步骑八千余,另有合众国新组建的山地作战旅一部和混编炮营,虽然琼藩出兵最少,但出力最大,盟军从肇庆出发,一路行来肇庆、梧州、浔州和南宁四府俱是琼藩藩地,为了支援这支大军,琼藩组织了民夫六万,骡马牲畜万余,尚且有江船二百多艘,若非有其相助,盟军也不得接到马吉翔通报之后,十四日便是抵达田州境内。
田州守将刘镇国和关有才都是孙可望的旧部,号称四万兵马,实则只有不到两万人,刘镇国派遣的斥候在南宁府中便是侦查到了勤王盟军,但见军中尽是皂旗,也不知是哪部分军队,关有才在寨桑一带与晋藩骑兵相遇,晋藩骑兵先是以绝对优势的骑兵击溃关有才部,又以骑马驰射其步卒,关有才结阵抵挡,李定国向陆军求助,陆军将燧发枪借予晋藩骑兵,晋藩骑兵先是驰射,待体力消耗,再以燧发枪射击,火力倾泻之下,关有才步兵阵抵挡不住,而刘镇国率主力来援,半路被琼藩伏击,打败而归。
晋藩骑兵沿路追击,既不射箭也不开枪,遇到秦藩士卒便是大喊:“西府晋王驾来,西府晋王驾来!”
刘镇国与关有才突围逃命,而起麾下士卒在山林江边见晋王大旗树立在右江之上,从东而来,纷纷在江边下跪迎接,一天时间便是收拢了上千人,李明勋跟在李定国身后,着明军服饰,并不表明身份,李定国命秦军军官老兵聚集,高声说道:“尔等莫要恐慌,吾乃晋王李定国,秦王兄弟也,前贵阳城中有奸人挑拨我二人,秦王被蒙蔽,派遣尔等前来,但我二人已经冰释前嫌,请诸位将军莫要惊扰,一道入营,劳军慰问。”
秦藩兵马见李定国如此说,原本不想火并的他们确信无疑,便是进营,吃用之后,出营收拢士卒,两日便是邀来上万人,两军相遇,宛若父子兄弟,而李定国取白银三万两犒劳,全军皆齐呼晋王千岁,但在暗地里,定国将不信任的军官派遣到南宁督粮筹饷,一到南宁便是被控制起来。
李明勋见李定国三言两语便是解决了两万兵马的堵截,暗自庆幸,当日筹谋西南大局,未曾选错了人,晋王两蹶名王,西府旧将,果然不同凡响,其旧部如云,威望如山,不战而屈人之兵。
当盟军抵达田州城的时候,孙可望派遣的二将已经离开,而城中尚且留有两千余众,静等晋王前来,且护住城中粮草仓库,不被刘镇国所焚毁,得田州之粮,盟军再无后顾,发兵前往安龙府,距离安隆尚且百里,十余骑兵从安龙驰来,举晋王旗帜,直接入营。
大帐之中,那佯装千总的将领跪在了李定国面前,道:“末将白文选,叩见晋王殿下。”
李明勋着明将服色,坐在一旁,看着好戏,这白文选也是不凡,堪称一个低配版的李定国,虽然也有种种不足之处,但识大体顾大局却是与李定国一般无二,白文选是孙可望信重的旧将,但却不支持孙可望倒行逆施,原本历史中,若非有他,李定国还取代不了孙可望。
在这段时日,李定国联络秦藩诸将,唯有白文选明确支持李定国勤王护驾计划,其余大将态度不明,还有一些将领,李定国担心泄露风声并未联络。
“文选快快请起!”定国出手,搀扶起来白文选。
白文选看向李明勋,感觉这人身材高大,脸色白皙,极为不凡,若是晋藩将领,他不能不识,但细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白文选忽然躬身:“敢问可是中国元首殿下?”
李明勋微微一笑:“正是,白国公莫要多礼。”
白文选苦涩道:“我这国公是孙可望为笼络我除掉皇帝而封的,非天子所愿,作不得数。”
李明勋笑道:“我却以为作得。”
“以文选之忠义,区区国公自然当的。”李定国说道。
白文选知道自己这国公算是保下来的,却也不在乎:“元首,晋王,不知勤王之事,如何继续?”
“安龙如何?”李定国问道。
“皇帝惶惶不可终日,不得安眠,总是以为命不久矣,叶应祯听闻田州兵败,要进宫截驾,被我阻拦,皇宫被我控制,但城内尚有马吉翔、庞天寿这等奸臣。”白文选说道。
李定国道:“还不算坏,有文选在,勤王之事算是成了大半。”
白文选道:“只等晋王吩咐了,晋王一声令下,我便命大军护天子出城与大军汇合。”
李定国问:“文选,不知你可愿继续潜伏秦藩之中?”
白文选脸色微变,他很清楚,晋王不仅是要救驾,还要处置孙可望,而自己就是安插在秦藩之中一枚棋子:“晋王所愿,文选不敢不从!”
李定国道:“好汉子,好兄弟!”
三人商议片刻,白文选领兵回了安龙,第二日夜晚,大雾天气,安龙城外忽然有数十骑兵出现,高喊:“西府晋王驾到。”
等到雾散之时,城外山峦林地之中,尽是晋王旗帜,白文选率领大军合计四万,出城迎战,而城内却是大乱,马吉翔诓骗叶应祯和庞天寿,说是白文选让其先挟持天子前往谷阳,三人率精兵百余冲入皇宫之中,见马吉翔杀到,永历连滚带爬的窜入龙椅之后,马吉翔伸手抓住皇帝,道了一声得罪,命人扛起永历,挟住女眷皇子等数十人,不顾朝中大臣和宫内侍从,直接出了北门,窜入山林之中,守门将士见三人一起,又有秦王手令,以为是奉白文选之命挟持天子前往贵阳,也就放行了,进入山林之中,登时遇伏,叶应祯与庞天寿不是被猎兵狙杀,就是死于马吉翔亲信刀下。
永历见满地尸身,双股颤栗,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见马吉翔从叶应祯身上拔出刀,问:“马吉翔,你.......这是怎么了?”
马吉翔笑了笑:“皇上莫慌,微臣并非逆贼可望之臣,此番作为是奉命救驾。”
“救驾?奉命?奉谁的命?”皇帝颤声问道。
马吉翔对着一个方向拱手:“当然是殿下的命令了。”
永历回身看去,看到一高大男子已经抱起八岁的朱慈煊,把一把糖塞进的他手里,见永历看来,笑了笑:“大舅哥,初次相见,多多关照。”
章四二 移陛滇京
白文选率领大军在城外与李定国率领的勤王军鏖战正酣,双方对面列阵,铳炮箭矢轮替释放,打的叫一个热闹,城内城外都是铳炮之声,一直到城内传来天子出走的消息,秦藩才是有所异动。
“叶应祯这蠢货何其愚蠢,本爵何曾传令让其带天子去贵阳,此番贼兵尚且在城外,若天子被突骑袭击,如何是好,他若是带天子安返贵阳也就罢了,若是出一丁点差错,本爵非奏明国主,杀了这厮的好。”白文选在大帐之中来回奔走,怒不可遏,叫骂不止,若是李明勋在场,当然是会叫上一句好演员。
“国公,如今晋藩大兵压境,如何是好?”刘镇国在一旁问道。
白文选道:“秦王对我等恩重如山,自当听秦王之命,与晋藩交战,只是我西府兄弟之兵,此番要折损了。”
这时,前线一参将进来,报告道:“禀将军,晋王出现在前线,要求与主帅会面。”
“怕是来劝降的,国公莫要去。”刘镇国道。
白文选冷冷一笑:“李定国乃西府宿将,威望德隆,前次尔等田州兵败,不少士卒投奔,我还怕营中之兵也会如此,这李定国却是不知死,送上门来,倒是一次机会!”
“国公爷的意思是?”刘镇国诧异问道。
白文选道:“我便亲身与之谈判,出手袭杀,只要杀得李定国性命,西南大事亦为秦王所主,不仅可开国定鼎,还能顺西江而下,一举夺取两广,国主大业可成啊!”
“国公三思,晋王也是.......也是我西府功臣啊。”刘镇国劝说道。
白文选道:“此间也顾不得个人荣辱了,留着李定国,将来国主也是为难,不如由我斩杀,也为国主除却一难题。”
说罢,白文选带十余精骑出营,刘镇国随扈在一旁,李定国间隔百步,高声道:“天子命本藩前来护驾!”
白文选佯装听不到:“晋王说什么?”
李定国纵马上前,靠近不足五十步,再次道:“天子命本藩护驾,白文选,尔等若为忠义.......。”
正说着,白文选忽然引弓,飞射一箭,而李定国胯下战马忽然人立而起,李定国落马,再起之时,手扶胸部,那里白羽半截,李定国顾不得战马,踉跄后撤,而身后护卫飞驰而上,白文选只得后退,待回到营中,白文选扔掉弓箭,喝道:“也不知那箭是否杀得李定国。”
刘镇国脑袋一别。道:“我方才看到,李定国胸口中箭,不死也是重伤啊。”
二人正交谈,前营一阵喧哗,二人出帐一看,但见晋藩军队后撤,白文选道:“刘将军,快快率军追杀,想来定国受伤,晋藩大乱了!”
刘镇国领命而去,率领精骑两千,步卒三千余掩杀而去,追了一路,收拢了不少残兵,见晋藩正渡河,刘镇国却是命令停止追击,其部下问:“将军,半渡而击,正乃良机啊。”
刘镇国叹息一声:“西营何故杀西营,晋王功勋卓著,我又如何能乘人之危呢。”
“可国主那边,如何交代?”部将又问。
刘镇国道:“国主昏聩了,非要当皇帝坐龙庭,已非英主,我不如离去呀。”
忽然两侧山谷竖起旗帜,继而是铳炮齐射,刘镇国追击兵马后路被截断,刘镇国左右看看,但见晋王大旗从身后出现,刘镇国扔下刀:“投降吧,不管方才是苦肉计还是临机设伏,总归是不打了,不打了!”
李明勋也没想到会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更不曾想在田州刚照过面的刘镇国竟然投降了,问过才知道,刘镇国也厌倦了秦晋二藩的内斗,更不支持孙可望倒行逆施,二李商议之后,善待了刘镇国,只是暂且收了他的兵权。
陆军扎营在城外,琼晋二藩兵马拥着永历天子再次出现在安龙城外,皇帝大旗一打,白文选便是撤退了,二藩拥皇帝入皇宫,永历却是非要去慰问李定国。
李定国与白文选在两军阵前那一场自然是商量好的,目的是为掩护白文选继续在孙可望为将,在秦藩买下桩子,但定国受伤却是不假,只不过并非箭伤,那枚羽箭本就是特质的,箭头是木头涂了黑漆,箭杆中间还锯了豁口,一碰到定国便是折断了,全靠李定国握着箭杆才是没掉落,但李定国坠马却是真的,一屁股摔在地上,一枚尖锐的石子扎了定国的屁股,如今只能趴在床上。
永历见到李定国,难以自制,竟然是哭了出来,拉着李定国的手,说道:“久知卿忠义,恨相见之晚,更恨无一女配卿。”
李明勋在一旁咧嘴笑了笑,嘟囔道:“你们老朱家还真没什么新词儿了。”
李定国趴在床上,说道:“天子受苦了,受苦了。”
永历握紧李定国的手,说道:“卿为朕受伤,朕心中悲愤,然朕七尺之身,既不能上阵杀敌,又无才能处置国事,实在是无用之人,卿为国之柱石,朕愿在此照顾.......。”
李定国道:“不敢,微车不敢。”
永历道:“朕虽粗陋,却诚心诚意,便只是洗刷伤口一类的小事,也是做得。”
李明勋知道永历的意思,这厮从脱离虎口便是惶恐不安,既担心马吉翔杀他,也担心自己杀他,相对于自己这个外邦和马吉翔这个权奸,永历更相信李定国,挟天子以令诸侯,总归还是要有个天子的,见李定国恳求的看向自己,李明勋无奈上前,一把掀掉李定国身上的薄被,说道:“皇帝大舅哥,定国伤口在这,你堂堂大明天子,难道还要为人洗腚吗?”
永历顿时觉得尴尬,看了看定国的屁股,不敢再说话,这个时候,林察、多亚、刘文秀与马吉翔也是赶到了,李明勋见房间内没有其他人,说道:“好了,能与闻机密的人都是到了,都坐下,商议一下天子移陛之事。”
“慢着!”李定国忽然喝止!
林察听这话,手按住了刀柄,而多亚侧身上前,护住了李明勋,二人都是怕李定国会变卦。
勤王救驾这件事在盟军内部也有矛盾,说来说去,谁也不想李定国一人独大,而移陛之事已然是商量的好的,此间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只是让永历知道,盟军在这方面取得了一致,李定国阻止,登时引发了众人的猜忌,这厮不会以为皇帝在手,奇货可居,就把之前的协议撕毁了吧。
气氛有些诡异,李明勋压抑中心中的激动,问:“定国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移陛之前,还需义兄应我一件事。”李定国坚定说道。
李明勋心提到了嗓子眼,不动声色问道:“何事?”
李定国老气横秋说道:“能不能先给我盖上被子,让我光着腚与各位议事吗?”
“操!”李明勋心中暗骂:“原来是屁事,吓死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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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亚和林察都是长出一口气,林察不动声色的擦了擦手心的汗,他都以为要立刻火并了呢。
永历亲自上前,盖上了原本要由他亲手清洗的屁股,李定国说道:“皇上,诸位藩臣已经商定,请皇上移陛,这安龙已是险境,孙可望野心勃勃不知何时还会来犯。”
永历偷瞄了李明勋一眼:“肇庆湿热,朕适应不得,不欲前往。”
这意思很清楚,皇帝不想落入李明勋手中,说是不想去肇庆,实际上,琼藩的地盘也不想去。
李定国道:“天子不宜前往肇庆,臣与粤国公、驸马爷商议过了,请天子驻跸滇京。”
“滇京?”永历喜出望外,所谓滇京自然是指云南昆明了。
李定国道:“是的,就是滇京,臣已经派遣使者前往昆明,请黔国公前来迎驾,只是安龙处四战之地,臣想还是尽快离去的好,所以请天子先随本藩兵马南下云南,遇迎驾队伍之后,再行进入昆明,如何。”
永历一听去云南而非两广,心中大安:“好好好,一切听晋王的,一切听晋王的。”
两日之后,大军便是开拔进入云南境内,刘文秀领兵为前锋,李定国和一直没有公开露面的李明勋一起坐镇中军,马吉翔陪着皇帝,晋藩五百兵马护卫宫眷行进,朝廷臣子也要随行,马吉翔公开放言,牲口大车不足,优先皇室宗亲使用,让朝臣自行设法前往昆明,朝臣得到消息是五日后前往,骤然出行不及准备,因此迁延许久,大军刚一离开,白文选率领贵阳援军杀到,把大部分文臣闷在了安龙城内,这些人被掳去了贵阳。
此时的云南全省实际在孙可望的控制之下,在昆明有孙可望亲信,固原侯王尚礼,王自奇驻扎楚雄,贺九义驻扎武定,三部加起来有兵马两万,都是忠于孙可望的,而云南尚且还有黔国公沐天波等原南明诸军,另有土司各部,而后两股兵马听闻皇帝移陛来此,欢欣鼓舞。
而昆明城中只有王尚礼和沐天波二人,对于迎永历之事二人意见不一,李定国原以为沐天波可以率军迎驾,但沐天波却是根本不得出昆明城,李定国将行在暂时安置在曲靖,由刘文秀亲率骑兵赶往昆明,晋王、蜀王大旗竖起,绕城行军三圈,城内以为李定国和刘文秀都已经赶到,王尚礼只得开城迎接,刘文秀控制昆明城。
李明勋与李定国才是带领行在由曲靖赶往昆明,昆明城外,队伍暂停,让永历穿着龙袍,李明勋将一匹白马让于皇帝,皇帝骑马而行开始入城,多亚骑马与李明勋并列,说道:“咱们这皇帝除了一表人才,一无是处。”
李明勋应了一声,没有点评,多亚道:“元首,如今昆明开城,不知是否让皇帝禅位于你?”
当初二李与林士章商议天子移陛昆明的原因有很多,一则琼晋二藩和合众国都不宜掌握天子,以免生出异心,二则便是借助皇帝的威望配合李定国不战而掌握云南全省,现在这个目的基本达到了。
“禅位,为何你会有这般想法?”李明勋问道。
多亚道:“总觉得永历无用至极,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李明勋摇摇头:“正统人心这东西很玄妙,你不违拗它很难知道它的能量,正如你永远不会知道生孩子有多疼。”
多亚不以为然,但是却忽然听到前面喧哗起来,人声如潮涌滚滚,沸腾若万马奔腾,多亚驱马去看,但见昆明城中,百姓听闻真龙天子驾临,遮道相迎,摩肩擦踵,争相目睹圣颜,有得以见到者,喜极而泣,天子经过之处,百姓跪地山呼万岁,此起彼伏,久久不停。
“这........。”多亚难以置信,在台北,他都没有见到过百姓对元首这般。
李明勋道:“朱明三百载沉淀,便是在此了,显然,禅让之事尚未到时机呀。”
整个昆明城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之中,夜晚,百姓还举办了花灯游行,而昆明周边士绅百姓,听闻天子驾幸昆明,从四面八方赶到,欢乐的气息半月不熄。
而在当日入城之后,藩臣文武拥天子入贡院,以此为行宫,而贡院在此之前,乃是已故定北将军艾能奇的住所,如此可见,即便经历安龙勤王之事,孙可望与盟军依旧不愿意撕破脸,没了永历这张王牌,孙可望称帝是不可能的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保住一人之下的地位,而盟军却也不想与秦藩进行内战,为满清所趁。
李明勋当然知道,对秦藩的示好终究还会遭遇孙可望的背叛,但有一点李明勋是认可的,通过皇帝和李定国、刘文秀三人,能更好的分化秦藩,而在这个过程中,盟军还要确定晋藩的地位,避免其步孙可望的后尘,这个时候,李定国的个人意愿已经不重要的,如今晋藩上下都在运作李定国掌权的事情,而很多文臣武将也是凑上来谄媚,如何达成力量的平衡,才是李明勋在云南要做的事情。
章四三 政治游戏
战由定国,政从明勋。
这是合众国与琼藩,甚至包括刘文秀在内盟军高层达成的政治协议,也是各方势力愿意支持李定国勤王,并且由其取代孙可望在朱明体系中地位的准则。
前半部分已经证明是正确的,李定国在勤王路上,无论是军事指挥还是招安抚慰都做的非常出色,他在西营体系内的威望和关系已经展露无遗,但盟军进入昆明城的那一刻起,除了军事行动,一切将听从李明勋在幕后指挥。
其目的有二,一者是顾全大局和各藩的利益,完成对各藩实力的均衡,避免晋藩一家独大的局面。其二便是避免西南政治动荡,派系失心。
前者是各藩的政治共识,后者则主要针对李明勋而言,李明勋本人相信定国的觉悟,但却不相信定国的能力,时人称呼西营之中,可望擅治政,定国能用兵。实际上,这话反过来说也是一样,可望不会用兵,定国不善治政。
在原本的历史中,李定国救驾永历完全就是逼上梁山式的的政治冒险,他已经没有其他出路了,只得救驾夺权,虽然在白文选暗中帮助下,李定国成功了,但却丢掉了广西全部,其顺利夺权更多的是天意,但在击败孙可望,掌握西南大局之后,李定国的缺点就暴露无遗,他对于朝局、派系的掌控能力根本无法与孙可望、郑成功这类同时代的野心家相提并论,由此导致的结果就是,掌握了西营近二十万兵马的李定国在满清的大规模进攻中,一直没有进行有组织的抵抗,一直到磨盘山的绝命反扑才初有战果,其吞并秦藩带来的实力增强根本没有发挥任何一点作用,几乎顺势把秦藩和南明兵马交给了满清。
显然,这并不是李明勋希望看到的,定国没有政治才能,所以大事不能交由定国。
六月的天气,李明勋在堂中围着火炉吃西瓜。
云南的条件实在是太艰苦了,从广州方向来的补给,数量严重不足,李明勋的办公室里都缺乏蜡烛,无奈之下,只能点火为灯,六月天气,房内摆着火炉,实在是炽热难当,李定国匆忙走进来的时候,看到便是这一幕。
李定国把一沓子密信往李明勋面前一扔,说道:“义兄且看,咱们刚进昆明不过半月,这些子人已经耐不住性子了。”
李明勋没有打开那些密信,只是借着火光瞥了一眼表层的第一封密信,便是金维新的,这金维新是云南人,西营入滇的时候便是凭借才学被李定国赏识成为其谋士,只是没有功名在身,又非将佐,一直没有正式官职,但这在盟军体系中不算什么,金维新在两广会战之后便是去了台北政治学院进修,镀金了一年半,结业之后李定国按照琼藩那边的习惯,用永历的名义赐予其进士出身,直接授予了广东巡抚一职,摇身一变成了晋藩体系之内的第一文官。
李明勋见定国如此态度,便是知道这些信件定然是晋藩体系内的文官武将送来的,请晋王效仿秦藩孙可望,密谋一人之下的地位,独揽西南大权,李明勋随后捡起那些信件,直接扔到火炉里,把火焰撩的旺盛起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李定国连忙去抓,烫伤了手也是捞不起一两封完整的。
李明勋擦了擦脸上的汗:“这些人密信于你,也是出于对你的忠心,而且人数如此多,总不能一竿子都打死,日后你我还要用,现在拆看了,心里总归是有芥蒂的,不看也罢。”
见定国无奈坐下,李明勋问:“朝会如何了?”
今日的朝会从早晨一直到深夜,目的就是定下几件大事,其一便是官衔名位,令所有人失望的是,无论是在勤王中有功的将领,还是表示向天子效忠的秦藩藩臣,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加官进爵,李定国更是在朝会上明言,内战不加官,火并不进爵。
当然,这一政策是李明勋力主的,定国其实有意用爵位拉拢秦藩体系中的人,比如王尚礼、王自奇和贺九义等人,这些人手握兵权,用爵位拉拢是最便宜的做法,而且顶多是给个国公侯爵之类的,而李明勋反对的原因是,如果给这些人国公,那么将来就要给白文选之类王爵,国公尚且不算什么,给了王爵就是更加分裂,而在原本历史中,定国迎永历入昆明之后,大肆加官进爵,也是导致后来失败的原因之一。
当然,爵位是没有,但权柄还是有的,李定国便是以晋藩藩主的身份总揽朝政,节制中外军事,实际上代替了孙可望的位置,而在朝会上,明确宣布蜀王文秀开藩,准备北伐四川,而在内阁方面,因为吴贞毓死了,朱明朝廷现在还有资历的文官也只有林士章、曾樱和文安之三人了,曾樱已经隐退,在台北含饴弄孙,不管俗物了,林士章耄耋之年,不堪重负,而文安之却还在夔东那边督师,三人都无法出任内阁首辅,首辅一职索性空着,但琼藩、晋藩和蜀藩一道建议,让马吉翔入阁辅政,当然,这也是李明勋的意思。
马吉翔是一个十足的奸臣,但那是对朱明而言,或者说是对朱明的文官团体和皇权来说是奸臣,马吉翔并不缺乏才能,像这样一条‘外藩门前一条狗,让咬几口咬几口’的好狗可是不多见,孙可望用他,历史上李定国用他,如今李明勋也要用他看管皇帝,制约文官。
当然,为了顾全皇帝和朝廷的面子,还是弄了一个六部和一群大学士的,其中大部分人是马吉翔举荐的,为了保护皇帝的安全,李明勋还授意李定国给予沐天波实权,这位黔国公是朱明建国初就世袭镇守云南的勋臣,也是永历皇帝现在唯一信任的人,最终授权其可以随时入大内奏事,还执掌了禁卫军。
不予升爵和蜀王开藩是制约晋藩的重要举措,前者限制了晋王威望提升和各派系对晋藩的依附,而后者则是为分云贵之兵马钱粮奠定了基础。
“蜀王开藩已经是事实,就是不知义兄准备给文秀多少兵马,多少藩地了。”李定国问道,这在朝会上没有定下来,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这得需要李明勋拍板,而事前未定是因为李明勋和李定国需要借助勤王一事考验刘文秀,目前来说,结果还是不错的,刘文秀一如既往的中正平和,没有太多的野心。
这也是刘文秀的一贯作风,在孙可望主政西南的时候,刘文秀和李定国二人主持了对满清的主要作战,刘文秀负责的是四川方向,一度收复除保宁之外的四川全部,只是没有取得两蹶名王那类值得大书特书的战绩,实际上,功劳仍然不可小觑,只是与李定国不同的是,刘文秀没有多少嫡系,他靠的是威望,每次出征都是孙可望调遣他哪支兵马,他就指挥哪支兵马,两广会战,刘文秀入广东参战,带去的也是收拢来的西营旧部,却也只有一万余,在广东数年,经历了精兵简政和整编军队,刘文秀麾下还有不到七千精锐,这算是蜀藩的嫡系了。
李明勋说道:“祁三升、狄三品、杨威等七部兵马交由其指挥吧。”
李明勋拿出拟定好的名单,递给了李定国,李定国看了一眼便是明白了,这些兵马都是朱明旧部,并非西营一派,原本也是驻防在滇川和黔川边境的,人数加起来四万是有的,当然,战力也就那样,也就和满清那些普通绿营差不多。
“我的意思是,先整编军队,再行北伐四川。”李明勋说道。
李定国对此没有意见,他越来越支持李明勋的精兵策略了,训练和编列一支精锐,远远超过那些杂七杂八的军队,晋藩执掌两广这几年,军队也不过五万,若是按照秦藩那做派,扩充十万、十五万也不在话下。
“那境内剩余兵马呢?”李定国又问道,所谓剩余兵马,就属于西营派系中的秦藩一脉,加起来约有两万余。
李明勋道:“让其带家属一道出滇入广州,加入晋藩再整编吧。”
这算是对晋藩的交代,晋藩勤王不能什么都得不到,吞并一些兵马是题中之意,而这些兵马对晋藩也算不上多大的实力增强,限制晋藩的根本不是兵马而是财政,两万兵马加上之前俘获的秦藩兵,四万是有的,但顶多能整编出一万人来,李定国也不怕这些人有什么异心,到了广州把良田美宅一分,大半士兵要成为百姓,兵没了,解除将权自然简单。
“那藩地呢?”李定国问。
李明勋道:“云南全省皆可为蜀藩所用,只是滇京乃天子所在,不宜由蜀藩接管,我的意思是,让马吉翔以户部尚书身份为蜀藩操持云南税收,蜀藩入川,光复之地,由其自行处置,如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次勤王,晋藩出力最大,理论上,云南应为晋藩藩地才是,若是给了刘文秀,晋藩要彻底闹翻天,而且刘文秀麾下没有文官队伍,连拿出手的谋士都没有,让那些武将掌握地方,可是要出大乱子的,这一点晋藩便是前车之鉴,一开始晋藩入主广州、惠州等府,武将治理地方,弄出了许多问题,幸亏琼藩出人协助,晋藩也派遣进统战学堂学习,从去年开始,才是好了一些。
“若是如此,怕是又被文官趁机夺权。”李定国警惕说道,马吉翔一个人可治理不了整个云南,云南的行政队伍若是让其挑选,必定还是挑选一些传统士大夫来干的。
李明勋笑了:“非也非也,统战学堂之中,不少两广子弟学成尚未就业,可为云南所用呀,至于云南士绅,让其派遣子弟前往统战学堂学习便是了,将来收复地盘多的是,自然有他们的官当。”
李定国倒是想起当年西营入滇的时候,开科取士,弄了几十个进士,但没官当,只得许诺他们,光复湖广之后当官,如今却依然要这么办,而统战学堂却也不缺毕业的干吏,要知道,两广为二藩藩地,无论新入主的晋藩还是老牌的琼藩,任人唯亲都是通病,晋藩现在入学、结业和任用的都是藩下子弟,琼藩大体也差不多,而琼藩这十年来,崛起的工商业主子弟从统战学堂结业,却是无职可入,此番收复云南,倒是一次机会。
“只恐文官有所反弹。”李定国道。
文官反弹是必然的,但也要分开来看,地方士绅倒是不会反弹,至少盟军承认了他们的利益,并且给了他们继续掌权的可能,真正反弹的是朝中那些大臣,经过安龙一事,朝中的大臣已经没有多少了,但因为要组建朝廷框架,不得已又弄了一批来,当然,李明勋是支持的,特别是后期,马吉翔按照李明勋的吩咐,把朝廷官位打造的是尽善尽美,别说六部内阁,就连各省督抚都是分赏出去,就连河南巡抚、湖广总督这类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也把官位设置好了,这还不够,还把两京制度复活,又弄了一个南京六部出来,其目的就是为了提拔人才!
其实提拔人才是谎言,关键还是空地方权位,掌行政大权,云南省底下那些州府县的文官一律提拔,该入阁的入阁,该进六部的进六部,该当督抚的当督抚,地方上没了官,自然要调遣充任,而统战学堂毕业的年轻人便是执掌了地方,这种法子只有马吉翔这类奸贼的才能想出来,而且马吉翔是只给官不给权,更不给钱,国难当头,这些自称忠臣义士的文官士大夫就应该自己解决生计问题嘛,到了最后,弄的昆明城内乌烟瘴气,一砖头下去能砸死七八个二品大员,而昆明城外,山脚谷间开荒垦土的那些老翁,多半都是自力更生的督抚大员。
而每次朝会,便是看到大明一二品官员济济一堂,好像大明又回到了太祖、成祖时的盛世一般,可这些官员个个面如菜色,除了相互拌嘴,却也无事可做。
章四四 教训皇帝
可以说,在压制晋藩,维持团结方面,晋藩藩主李定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这个作用也仅限于润滑剂而非决定性的,晋藩没有一家独大的关键还在于秦藩孙可望那十几万大军的存在。
李定国率领盟军突袭安龙府,救出永历皇帝安置在了昆明,获得了对秦藩的政治优势和舆论优势,但必要的兵力优势却依旧没有获得,在不考虑白文选这个重要棋子的情况下,秦藩对晋藩还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但在晋藩之中唯有李定国一人知道白文选的存在,而在于秦藩的关系处置上,双方都沉寂了下来。
整个昆明城暗流涌动,各类政治博弈从未间断,而与秦藩孙可望的却保持了难得的平衡,双方似乎都很有默契,没有撕破脸,而在势力范围上,盟军一方占领了云南和滇川边境,而贵州全部,黔川边境和湖南西部的势力范围仍然属于孙可望,甚至广西依旧力所能及的向湘西奋战的秦藩军队提供粮饷。
在贵阳城,孙可望在整合力量,他对于安龙之战中自己麾下兵马的表现极为不满意,事实上,众多军队因为一句‘西府驾来’而临阵倒戈的情况像是一泡尿滋醒了做皇帝梦的孙可望,孙可望对麾下军队充满了不信任感,他需要进行整合,除了大肆加官进爵之外,孙可望事实上也放弃了称帝的念头,他现在要保住的不是皇位,而是在朱明体系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主地位,而在放弃了称帝之后,秦藩确实团结了一些。
盟军这边也乐得拖延,平衡晋藩势力的关键还在于云南的资源划分和蜀王开藩,而安插亲中派执掌云南地方大权也需要时间来做,因此盟军高层小心的处置与孙可望的关系。
当然没有人真的以为孙可望会回心转意,李定国也是如此,那只是朝中文官的幻想罢了,利用秦藩来平衡其他藩镇特别是合众国,他们自然希望西营在表面上重归于好,但二李却从未如此想,李明勋要时间来经略云南,而李定国更是借助这些‘仁至义尽’的友好政策让孙可望‘众叛亲离’。
皇帝移陛滇京,行宫设在了贡院,而非孙可望在昆明时营建的秦王府,这就是给孙可望一个政治态度大明体系之中仍然有你的位置。而在李定国虽然事实上取代了孙可望的地位,而且琼、晋、蜀三藩实际掌握朝中大局,但却对孙可望的封号没有变动,甚至没有指责孙可望的‘不臣之心’,文书往来上,也只是指孙可望‘失人臣之礼’。
为了拖延时间,李定国先是以皇帝名义派遣学士、侍郎前往贵阳宣谕,希望孙可望‘同心释忿,共济国难’,还把在昆明的孙可望亲信张虎送达贵阳城中,而孙可望却是态度依旧强硬,其一方面答应与朝廷冰释前嫌,一方面却让张虎回滇京报告,声言须得安西亲至,秦王方可释怀,实际就是要骗李定国前去贵阳,李定国哪里肯上当,直言旧伤未愈老子腚现在还疼呢,去不了。
面对孙可望的强硬态度,李明勋双管齐下,一面让秦藩总兵送孙可望在云南的妻妾子嗣前往贵阳,一面让永历移居秦王府,可谓软硬兼施。
在送回孙可望亲属方面,盟军有所异议,不少人建议继续扣押,但李明勋力主如此,对于孙可望这类野心家来说,权力面前,妻妾子嗣算的了什么,而且盟军只送孙可望家属,而孙可望麾下将领勋臣的家属一律继续留在昆明,所以李定国不仅让人送归可望家属,还在昆明城郊设宴送行,席间,嫂嫂,嫂嫂的,叫的那叫一个亲切。
到了永历十年的八月中旬,元首夫人,大明安化公主从广州而来,怀着身孕的她觐见了大明皇帝永历,正值皇帝迁宫秦王府,安化以庆贺乔迁的名义送上了大批的财货,让皇室的日子过的稍微好了一些,而李明勋也正式出现在了大明朝廷面前。
皇帝照例赐宴,款待了李明勋一家,席间的气氛还是有些诡异的,安化与太后、皇后甚是亲昵,有说不完的话,而皇帝对李明勋依旧恐惧,连带着后宫中人也是如此,双方不谈国事,只谈家事,李明勋大方的邀请丈母娘为夫人腹中孩儿命名,因为男女未定,所以各取了一个名字,朱明皇室与中国第一家庭完成了历史上的第一次团聚,并且留下大幅的蛋彩化才纪念这一历史时刻。
宴会之后,安化宿在行宫之中,而永历知道李明勋前来不仅是为吃一顿饭,邀请李明勋赏月,经过了颠沛流离和滇京的政治动荡之后,永历终于意识到一点,李明勋已经通过义弟李定国和鹰犬马吉翔控制了大明朝局,这个在晋王府隐藏了数月之久的男人已经主宰了一切,自己就是他的傀儡,永历渐渐清楚,无论如何,自己都无法避开眼前这个妹婿了。
在凉亭之中,永历坐在那里,久久不言,李明勋也是如此,中华民族中两个权力巅峰的男人此时都不知道如何开口,许久许久,朱由榔道:“你何时离开,朕听皇后说,安化产期将至。”
在这件事上,李明勋夫妇没有向朱明皇室撒谎,朱妤姝已经怀胎近九个月了,而不是公开所称的七个月,而李明勋完全不相信滇京的条件,朱妤姝应该会在香港或台北的海军医院生产。
李明勋道:“至少得解决孙可望之后吧,我也很遗憾,我不能在她生产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或许我注定没有那种命运吧。”
从父亲的角度,朱由榔对此感同身受,他的皇帝生涯总是在逃亡之中渡过,膝下子嗣不是夭折便是失踪于乱兵之中,如今身边只有朱慈煊一个儿子了,朱由榔叹息一声,道:“安化......安化是个有福气的,比任何人都有福气。”
李明勋道:“她想带几个皇亲去台湾,皇帝觉得如何?”
“她想带的人,都带不走,不会有人同意的。”皇帝黯然说道,安化的至亲也是皇帝的至亲,如今滇京粗安,是不可能去外邦的,皇帝停顿片刻,道:“其实朕也想让安化带走他们,不至于跟着朕........。”
说着,朱由榔的眼中流出了泪水,他看向了李明勋:“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能放过我的孩子吗?”
李明勋很清楚,皇帝所说的那一天就是自己取而代之的那一天,对于称帝一事,李明勋不知是否会发展到那一步,但有一点肯定,朱明皇室终将有一日会消失,合众国要消灭士大夫团体,他们的代表,中国最大的地主士绅皇室同样也在消灭之列。
实际上,这一点已经在规划之中了,通过两广会战,李明勋成功与晋王统一了思想,并且事实上正在进行对晋藩的整合,并且通过李定国整合西南的全部力量,把所有军队整合进西营,然后借助定国吞并西营,于此同时,彻底架空,甚至利用孙可望从**上消灭文官,等到西南军政一统的时候,朱明皇室就只剩下了东南郑成功这一可有可无的力量,忠于朱明的力量消失了,利用朱明的力量加入了中国体系,依附朱明的有了新的靠山,朱明没有必要存在了,朱明皇室自然如此。
“当然,安化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她家破人亡的,我想,我会在海外某个领地为您和您的家人留一片沃土,或者说,流放。”李明勋淡淡说道,仿佛说的只是一件平常事。
“这是一个男人对妻子的承诺。”李明勋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笃定说道。
皇帝别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想再提这件事,他很清楚,如果想继续延续朱明存续,唯有指望孙可望和郑成功,前者野心勃勃,曾经想篡位谋逆,而后者遥不可及,力量弱小,无论是哪一个,失败的结果都是死亡,可眼前这个男人却是唯一能给自己活路的,但也有前提别作妖。
“阁下,朕还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朱由榔问道,他已经有些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并且对未来不抱希望。
李明勋微微摇头:“对于我来说,您什么都不用做,但对于大明朝和朱明皇室,您要做一件事,我可以说,您是大明朝的末代皇帝,太祖皇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得国之正,前所未有,朱明执掌天下三百载,薄有微功,到您这一代,就莫要再给汉家王朝抹黑了,即便朱家要退出历史的舞台,看在太祖的面子上,也请您体面的退出,不要留下遗憾。”
“遗憾?”朱由榔诧异问道,从李明勋的语气中,他对皇室是不满的,朱由榔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明白,问道:“朕可有何处失德。”
李明勋严肃说道:“汉家皇室轻易受洗入泰西天主教,十分不当,此为汉家之耻,中华之耻!”
朱由榔哑口无言,李明勋直言不讳说道:“将来史书如何称呼朱慈煊,是称之为朱明末代太子慈煊,还是朱明末代太子君士坦丁!”
“无奈之举,无奈之举呀。”朱由榔红着脸说道,他没想到李明勋会对这件小事如此重视。
永历的皇宫之中,除了朱由榔本人之外,其余包括太后、皇后和太子在内,已经全部受洗成为了天主教徒,而朱由榔本人不肯受洗的原因只是因为不想放弃三宫六院罢了,后宫受洗发生在皇帝驻跸肇庆期间,在此之前,因为崇祯重要泰西传教士修历法等原因,太监和文官与传教士来往密切,司礼监掌印庞天寿与首辅瞿式耜都是天主教徒,而澳门派遣的费雷拉营协助完成桂林大捷后,为了赢得罗马教廷的支持,在庞天寿的引导下,朱明皇室受洗入教,皇太子教名君士坦丁,因为过于拗口,改名当丁,皇太后教名玛利亚,皇后教名海伦娜。
而在加入天主教之后,永历以太子的名义向罗马教廷求援,自称是上帝在东方的代言人,东方基督徒保护者,并且把这一身份放在‘中原大皇帝的太子’之前,为了拉拢欧洲国家,还自称欧洲诸国心中东方幻想乡的王子,把满洲、流贼和叛徒称之为异教徒,要求教廷组织十字军东征,而这封信件流传后世,成为永恒的耻辱。
(幻想乡不是新日暮里吗♂)
更可笑的是,卑躬屈膝的求救根本没有得到一兵一卒,等给教皇的回信抵达的时候,永历朝廷已经灭亡了,典型的病急乱投医,而在这个时空,朱由榔此举更为可笑可恨,危亡之际,不求同族之谊、姻亲关系的合众国,偏偏不远万里求助欧洲的教派实在可笑,而这对于合众国坚持独立自主的宗教政策也是极为不利的,更不要说,为了讨好教廷,朱明皇室竟然宣布天主教为中国国教,实在可恨!
唯一让李明勋庆幸的是,在后宫受洗之前,安化就已经送往福建,辗转到了台湾,不再耻辱行列之中,若元首夫人也加入天主教,那对合众国的宗教法才是巨大的挑战。
李明勋站起身,道:“无奈不无奈,皇帝心中清楚,我便不多说了,无论如何,朱明皇室要处置好这件事,不要让你们朱家列祖列宗丢脸,皇帝最好因此事下诏罪己,并且宣布与天主教断绝关系,并且对朝中笃信泰西各教的文官加以惩戒。
中国乃汉家之中国,中华民族乃炎黄子孙,华夏后裔,并非上帝的羔羊,你我面对的对满清战争,是民族解放战争,与信仰、异端无关,满洲权贵、汉奸国贼为中国之敌人,中华民族之敌,是复仇的目标,是清算的对象,并不是什么魔鬼,我们不需要什么上帝荣光照耀东方,我们的民族有数千年的历史,有世界上最灿烂的文明,一个伟大的民族应该有自己的信仰和高傲不屈的头颅,而不是向异端邪说,向西夷蛮邦求助,我们要做的是中国太平,民族复兴,你明白了吗?”
章四五 预备变天
目前来说,合众国在云南兵力不过两千余人,除了伪装成晋藩兵负责李明勋安全的元首护卫队之外,便是陆军为元首夫人安排的卫队,其余则是为蜀藩送来的教官,但丝毫不用担心李明勋在云南的地位,有李定国和马吉翔在,躲在幕后的李明勋处于一言九鼎的位置。
李明勋在天主教方面对永历的忠告很快初见效果,永历下了罪己诏,把受洗信奉天主一事归咎于自己的糊涂和太监庞天寿的胁迫,而在另一方面,永历惩罚了宫中一些信奉天主的太监,并亲自写了国书,摆脱澳门的葡萄牙人代为递交罗马教廷,国书上写明,前次求援一事归于庞天寿矫诏盗宝行事,并非永历本意,庞天寿已死,这口黑锅算是让他背上了,而罪己诏和国书在公布之前送达了李明勋的手中,而李明勋则把瞿式耜也加入了责任人之中,成为这件事中仅次于庞天寿的罪人。
由此便可见合众国对朱明士大夫群体越来越严苛的态度了,在合众国建立初期,朱明两大政权还担当着抗清主力的时候,合众国不仅给予物资支援,还在舆论方面宣传一些抗清忠臣志士的事迹,以激励民众,但是随着国力和军力的提升,这类事情越来越少,到了李成栋反正那会,合众国的态度越来越公正,而现在,合众国利用各种机会落井下石,利用马吉翔制造冤案,利用白文选抓捕文官都是一些手段,而在天主教一事上,对士大夫的声讨和批判达到了顶峰。
瞿式耜是朱明毫无疑问的忠臣,也颇有能力,但缺是一个典型的士大夫,他有桂林大捷这类无可争议的功劳,在李成栋反正等方面也颇有臂助,但他却不是民族危亡之际所需要的英雄。
瞿式耜的污点很多,从民族感情上来讲,作为钱谦益学生的他就不被合众国舆论所喜欢,而本身还是一个天主教徒,在明宫受洗这件事上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这位忠臣最大的错失在于阻挠西营出滇抗清,屡屡为难当年的孙可望和李定国,而瞿式耜死的一点也不壮烈,他原本有机会逃走,重整军队,继续抗清的,但却没有,他选择留在桂林证明他作为士大夫的气节,结果就是被俘苟活一个多月,也朋友商业互吹,留下了几十首不咸不淡的酸诗,就被孔有德杀死了,可以说,当时已经对朱明失去信心的瞿式耜根本不是为天下而死,也不是为朱明而死,他是为自己而死,他考虑的只剩下自己在史书上的名声。
这也是当时那些自诩忠臣良臣的士大夫群体普遍的做派,号称求仁得仁,实际就是不负责任,与嘉靖朝时,希望被皇帝打死的而留名青史的言官是一路货色,但瞿式耜又是朱明之中少数能被用于宣传的忠臣,而击碎瞿式耜脸上的面具更能让这个民族知晓士大夫这个群体的伪善,瞿式耜被李明勋定义为于国无用,于族无助的人,那士大夫群体中就真的没有几个能拿出手的了。
瞿式耜也不知道,在他死后多年,再次坐上了被批驳的老虎凳,即便是他忠心侍奉的皇帝也不能帮他说话。
昆明。
已经是暮秋十分,庭院里的草木多半调令,池塘里散落着落叶,马吉翔坐在湖边,看着那假山,品味着枯、瘦、空的意境,一个仆人走进来,跪在地上,说道:“老爷,这是二老爷让老奴从广州那边带回来的.......。”
马吉翔拍了拍身边的矮几,不悦说道:“与你说了几遍了,日后不得在家中以奴自居,我马家如今也是新派家族,开明士绅了,怎么还是以前的老样子!”
那奴仆知道眼前这位老爷的样子,一切都是做给东番看的,奴仆连忙说道:“是,老爷,小人在广州时,二老爷也是这般教的,还和小人签了个雇佣契书呢。”
自从在广州时候抱住了李明勋的大腿,马吉翔便是一直以开明士绅自居,事事效仿东番,到了云南,还请了几个东番来的书吏,学习所谓新派生活,俨然是要追随合众国到底了,而永历移陛昆明之后,马吉翔一面在朝中替李明勋清除异己,一面参与广州和海外的生意,还把弟弟马雄飞派遣到了广州专门办理。
“恩,雄飞算是有长进了,不错。”马吉翔威严点头,满意说道。
仆人撤出了小院,马吉翔快速打开仆人递来的文书,看过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这里面是马家在香港和琼州两地投资的账目,收益不收益的马吉翔没有管,关键是一切投资都取得了合众国的法律任何,可以说,哪一日马吉翔逃到了合众国境内,还能保证家中富裕,更让马吉翔欢喜的是,合作的对象中不乏国有企业和元老家族,马吉翔知道,这是李明勋对自己的褒奖,原先他还想趁着为蜀藩打理云南饷务之机,弄些收益,如今看来,大可不必了。
看过之后,马吉翔想了一会,招来仆人,说道:“你现在去,把那几个老爷的请来吧。”
不到大半个时辰,马府的花园之中便是坐满了人,个个虽然着便服,但从容貌气质来看,却能看出是官宦出身来,这些都是如今朝中大员,虽说现在滇京的大员一抓一大把,但掌握实权的却是不多,眼前这七八位便全都是了,而且也是和马吉翔一向交好的,若是从后世文人的角度来看,少不得也扣上一个奸臣的帽子。
这些人不仅是朝中大员,有些索性就是云南缙绅,亦或者与本地士绅有姻亲、师生关系的,在云南地面上颇有影响力。
马吉翔笑了笑:“这些日子,两广、东番商贾来往,还是多亏了诸位同僚了。”
“您客气,您客气。”众人纷纷拱手笑谈。
皇帝移陛滇京,云南粗安,合众国商人便是到了云南,只要利润足够,有的是冒险的商人,云南产马、铜和茶叶,而输入的盐巴、粮食,眼前这些人与合众国商人合作,或开方便之门,或者索***互惠,双方都得利。
“上次马大人叫你徐大人来,你还扭扭捏捏不肯,今天怎么来的比老夫还要早?”一个绿衣老者开起了玩笑,那徐大人讪笑两声,也是不愿多言,马吉翔在西南名声很臭,特别是在文官群体里,在安龙城中,一连杀了几十个大臣,连吴贞毓那类忠臣都是打死,许多文人士绅都不屑与之来往,只是如今时移世易,皇帝移陛滇京,马吉翔依旧是马吉翔,还能在朝中呼风唤雨,而且与东番来往密切,前者带来官职,后者得来实利,与士绅们的无耻,自有与之结交的,只不过有些人吃相难看了些。
“旧事就不提了,今日请诸位来,是告一声,琼州、香港和台北联络了一下,准备在香港成立一个滇茶茶行,生意前景很好,如今确定了一百股,给咱们滇京的同僚留了十二股,诸位可有意愿?”马吉翔笑呵呵的说道。
“茶行?”徐大人闻言一愣,众人在云南久了,也知道云南产茶,只是所产土茶多为粗鄙之人所用,与江浙、福建的茶叶完全不能相比,实际上,云南的普洱等茗茶一直到清朝中叶才开始兴起,明朝末年也是籍籍无名的。
但众人也都清楚,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茶虽然排列最末了,但却也是厚利,买卖做起来那财源广进呀。
“滇茶行?怕是前途未卜哟。”当即有人不自信起来。
徐大人沉吟道:“我倒是觉得不一定,如今满清迁界禁海,江浙福建茶叶走私都是不得,东番本岛虽然产茶,却也是入不敷出,名茶没了来源,滇茶自然有销路,旁的不说,台湾何曾有过茶树,可这才几年,台湾茶已然是南洋名茶了。”
马吉翔道:“徐老真是足不出户世事皆知呀!没错,如今东南禁海,滇茶也是有销路的,不满诸位说,这滇茶行成立后第一个合作对象是中国远洋航运公司的洲际贸易船队,是卖到欧洲的,诸位可能不知道,自从中国打通了前往泰西的航线,那些西夷对茶叶是惊为天物呀,如今泰西士绅贵人,无茶不足以招待客人,厚利非凡。”
“这么说起来,那咱们只要十二股岂不是亏了,咱们身处滇地,掌握货源,该多拿几股才是。”有人不满说道。
马吉翔道:“虽说有百股,但其中四十股被中国远洋航运公司占去了,人家可是捏着市场的。”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他们意识到,这茶行竟然是合众国国有控股的产业,虽说在座这些人还不太了解经济之学,但也知道,若是和合众国一起参股,那和东番就再也掰扯不清了,而就此,这些人也是明白了马吉翔请自己来的意思,那就是彻底把自己这些人纳入到合众国体系内,成为合众国的人。
“马大人,怎生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有人试探问道。
马吉翔摇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天下大事,岂非我马吉翔可参透的,不瞒诸位,这是那一位的意思。”马吉翔说到最后,指了指天,他继而抬头:“哎呀,怎生说着说着,就是要变天了呢?”
变天!
众人抓住了这个敏锐的词,是啊,要变天了,在变天之前,还是要有自己位置的好,众人相互看看,他们也知道自己所在的阶层是合众国致力于消灭的士大夫阶层,虽说各藩藩地的地主士绅还未受到迫害,但已然没了什么权柄和特权,如果不在变天之前完成转型,那可就晚了。
众人相互看看,他们不明白,自己能为那个新生的国家做什么,似乎除了这一张嘴,什么也没有啊,嘴!是啊,嘴巴说出的话也是有用的,改朝换代也少不了歌功颂德的人,自己人再怎么夸赞,也不如前朝人认可更得民心呀。
“这股我入了!”当下便是有人表态,正是那位徐大人,他说道:“当今时势,没钱寸步难行,于国如此,于家亦如此,我等若是崖岸自高的迂腐之徒,早就应该随几位先帝去了,何必苟活于世,商贾如何,士大夫又如何.......。”
马吉翔道:“实利一事,诸位心中都明白,如今的云南,丢了这等机会,便是没有其他的了。”
马吉翔一语惊醒梦中人,云南本就是偏僻之地,能赚钱的行当就那几个,可这不是常平年,如今西南三藩林立,掌握兵权的藩王大肆占有地方利益,这几个月大体也是有了结果,西江来的粮食由晋藩操办,盐铁由琼藩垄断,而输出之物,云南最具竞争力的便是铜,各方讨论之后,让蜀藩经营,剩余的也就是马,但合众国所需是上好种马,量并不大,而各藩也多需马匹,利益不丰,如果再抓不住滇茶这一产品,日后就彻底没机会了。
其实那徐大人也是说中了众人的心思,大家都不是什么忠臣,为大明殉葬是不可能的了,满清打来肯定是降的,为的还不是保住家业,如今合众国给了机会,不仅可保家业,还能拓展新产,日后便是西南不敌,也已经在合众国那边获得合法的身份,总归是不亏的。
“老夫也入一股。”
“在下不才,薄有积蓄,若诸位前辈不嫌弃,愿入三股。”
马吉翔笑了:“诸位一人最多两股,马某也是两股呀。”
一群人说着就是把十二股分了分,马吉翔命人上来酒,亲自给众人斟满酒杯,举杯高祝:“从今以后,诸位就与马某同气连枝荣辱与共了。”
“同气连枝,荣辱与共。”众人齐呼。
再次落座之后,马吉翔笑道:“诸位大人也莫要慌张,我等如今身居高位,内有两藩相助,外有东番靠山,如论如何也是不会倒的。”
章四六 盛怒
暮秋的滇京,李明勋接连收到两个好消息,一个是他的夫人,安化公主安全产下一个男婴,按照当初大明皇太后所取名讳,这个身兼中华民族两大最尊贵血脉的孩子名为李君华,这位嫡子的诞生也取代了李明勋长子李君度,成为合众国元首家庭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安化的生子充满了戏剧性,按照计划,安化应该返回台北生产,因此在香港登上朱雀号战列舰前往台北,但不幸遇到了台风天气,在澎湖避风,耽搁不少时日,在穿越台湾海峡抵达台北的路上,安化把孩子生在了战列舰上,索性的是,安化与朱明那些足不出户的皇室女眷不同,在台北长大的她身体健壮,生产非常顺利,母子平安,而如此喜讯传回国内,举国为元首拥有嫡子而欢庆,海军更是提请元老院,将朱雀号战列舰改名为君华号,以纪念这一伟大的时刻,但是最终被元老院否决。
而元老院的计划是,将正在建造的合众国第一种三层甲板战列舰,拥有九十六门火炮的新式战舰以君命名,首艘命名为君华,第二艘命名为君度。
君级战列舰的命名被合众国百姓调侃为督促元首与夫人们生下更多的孩子,因为这种战列舰被计划建造六艘,所以李明勋至少拥有六个儿子才能满足战列舰命名的需要。
而第二个消息来自于澳洲,澳洲开发计划启动十年之际,澳洲大陆终于发现了梦寐以求的金矿,地点就位于澳洲行政中心龙城以北二百多公里处,瞬间在合众国国内引爆了淘金热,仅仅在消息传到本土的一个月内,通过西澳航线前往澳洲的自由移民就多达一千五百多人,元老院乐观的估计,未来三年之内,澳洲行政区的人口就会翻一番,而只需要七年到时间,澳洲的人口就能达到五十万人的一级行政区标准。
而来自澳洲行政长官马东来的报告,澳洲的金矿勘探结果非常不错,沙金众多,有望在五年内达到年产二十万两的规模,而对于合众国来说,这将是一次实力的再度跃升,所以举国上下都全力支持澳洲金矿的开发,而移民就是首当其冲的。
“阁下,马吉翔来了。”侍从官敲响了房门,低声说道。
李明勋微微点头,不久之后,马吉翔走了进来,小心说道:“元首阁下,这是滇茶行一事的奏陈,请您过目。”
李明勋接过看了一眼,在上面那七八个名字上浏览了几遍,思索后,用红笔圈出了三个,递给了马吉翔:“这三个人,让他们以正妻或者嫡子的名义入股,或者以假名入股也行,对了,平日里,你要要与他们几个少来往。”
马吉翔打开一看,那三个人股份都是一样的,与其他股东和自己相比,这三个人的名声不错,算是朝中官员中的清流,虽说也有人骂他们是奸臣,但那是党争,与自己这类被朝中官宦异口同声称之为权奸的可还有些不同。
“是,我这就去办,日后也会为您多寻几个类似的人。”马吉翔小心收好文件,说道,他也明白李明勋的意思,日后等合众国或者他李明勋需要旁人摇旗呐喊的时候,一帮子‘马吉翔’可上不得台面,清流之中多说几句才是好的,至于这些清流清不清的无所谓,只要被世人以为是清流就可以了。
“恩,多多留心便是,特别是那些有门生故旧的,尤其要注意,对了,如今琼藩、晋藩都在办义学,招收落魄士子,烈士后裔学习,这等积德行善的好事,你也可以做嘛,多招些本地的十岁左右的孩子,在义学中学好了,就能去统战学堂了嘛。”李明勋一边写着批示,一边说道。
“是,但如今云南财政紧张,只怕要动蜀藩的军费........。”马吉翔为难说道。
李明勋笑了:“不是很多人骂你是权奸,要求抵制我国嘛,让他们捐款呀,道德绑架他们,对了,你也可以办报纸呀,谁不出钱就在报纸上骂,放心,我会让皇帝和蜀藩都象征性的出钱的。”
马吉翔一听李明勋如此,当即说道:“那小人就好好操办这件事了。”
李明勋回了一声,待写完批示,看到马吉翔仍旧没走,站在那里似乎有些犹豫,李明勋问:“你还有其他事?”
“是,是关于蜀藩的,楚雄铜矿案,您可否知道?”马吉翔问道。
李明勋想了想,似乎听说了一些,蜀藩建立后,云南藩地由马吉翔这个所谓的中央朝廷代管,只不过所得赋税大量支给蜀藩军用,但与晋藩接收了汉藩资产不同,云南的土地大多是有主的,士绅和土司占了大部分,而为了稳住贵州秦藩,秦藩在云南的藩地也一直没动,导致云南虽为蜀藩藩地,但蜀藩在此地没有多少利益,已经算不得藩地了,因此李明勋与刘文秀商议后,把云南最赚钱的铜矿交由蜀藩垄断,蜀藩成立云南铜矿局,不仅大肆开矿练铜,还兼并其他矿,而且管理云南所有的铜矿。
蜀藩在铜矿领域的特权自然动了本地士绅的利益,发生冲突也是不罕见的,李明勋似乎听人说起过,蜀藩在楚雄发现大铜矿,在征地等方面与当地的士绅起了冲突,但好像事情了了,自此也没听到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吗?”李明勋问道。
马吉翔道:“小人听说,名义上,蜀藩用低价从楚雄的许、武两家征到了土地,但实际上,让其入了铜矿局的股,才消停下来。”
“混账!”李明勋听了这消息,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扔在了地上!
外面侍从护卫听到声音,踹门而入,长刀亮起,吓的马吉翔跪在了地上,连呼该死,李明勋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道:“这与你无关,你且去忙吧,铜矿局的事我亲自打理。”
李明勋再无心情处置手头上的事,收拾了行装便是去了城外大营,如今的滇京城外大营驻扎的多是蜀藩兵马,晋藩与琼藩的联军则驻扎在云贵边境一带,防备秦藩,原本李明勋把南明派系划归给了蜀藩几部,约有五万人,后来,黔蜀边境上的许多非秦藩军队也是来投,一并划入了蜀藩,蜀藩精简了兵马,由七万人精简到了两万八千人,留下来的都是精兵,如今在大营进行训练不说,还依靠来自合众国的支援,对藩下精锐进行火器化换装。
陆军大肆扩军,装备本身不够,所以援助和卖给蜀藩的多是老旧的火绳枪,因此蜀藩的战术也是欧式的大方阵,与满清不同,蜀藩进一步提升了火器比例,取消了藤牌兵这类兵种,方阵之中七成是火绳枪手,三成是披甲长矛兵。
李明勋没有蠢到直接到刘文秀面前兴师问罪,而是在晋藩府的时候就透了一些风声,果不其然,抵达城外大营的时候,李明勋不仅见到了刘文秀,还有匆忙出现在军营中的李定国。
李明勋进了帅帐,直接问道:“铜矿局在楚雄那边的事是怎么解决的。”
刘文秀早有腹稿:“是藩王府的记室与当地两家........。”
咣当!
李明勋没等刘文秀说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道:“刘文秀,你想好了再说,你摸着自己良心,问问自己说的是不是实话!”
李定国早知李明勋在晋王府就发了火,如今进了大营依旧怒火中烧,便是知道这件事有猫腻,他问道:“文秀,到底怎么着了,此番只有我与义兄在,还有什么不能说实话的。”
刘文秀看了看李定国,也知道欺瞒不过去,索性一咬牙说道:“藩下的几个将领与王府的幕僚说,让许、武两家以地入股铜矿局,对外便称是征买的土地,好让铜矿尽快开采冶炼。”
李明勋喝道:“你真是个糊涂蛋,朱明的将军和朱明的士绅勾结在一起,还要你这个蜀王做什么,到底这蜀藩是你蜀王的,还是他朱明的!”
“左不过是入了几股罢了,加在一起也不到半成,算什么呢?”刘文秀不平说道。
“你在楚雄开这个头,日后铜矿局就得照此办理,今天是只有半成,过上个一年半载,就要用五成,七成了。”李明勋斥责道,言语之中全是恨铁不成钢,他高声问道:“我有没有知会过你,李定国有没有告诫过你,铜矿局在内的所有藩下事务,不许文官插手,不许士绅介入。”
刘文秀辩驳道:“阁下,话虽然这么说,但我蜀藩藩下人口不多,能经营治政的更是少,寻几个幕僚也是不得已呀。”
李定国听了这话,脸色大变,怒道:“混账话,且不说我与林老先生借调了不少人给你,单单是去年和今年统战学堂毕业的学员之中便是让了三分之一予你,怎生会人手不够,放着自己人不用,偏偏用那些人,文秀,你到底是和我们一条心,还是和那群士大夫一条心!”
刘文秀确实缺乏嫡系信重之人,所以蜀藩还未建立,便是大量抽调藩下子弟前往统战学堂,因为培训补给,还从琼晋二藩借调人过去,等蜀藩人学成,这些人还是要返回二藩的,并不影响蜀藩子弟的利益。
“当然是与合众国,与晋藩琼藩同心了。”刘文秀说道。
李定国道:“那我晋藩何曾与士绅暗地媾和过,琼藩林老又是如何做的?”
对付士绅阶层,合众国就一个政策,消灭!而琼晋二藩虽然没有这么决然,但对付士绅也是限制、削弱和兼并的政策,一直以来,两广的重要贸易和资源都是由藩镇垄断和分配,并且大肆吞并士绅原本在这些行业的资产,如今的两广,士绅在温水煮青蛙的情况下,只得走向两条路,要么随行就市,通过与藩镇联姻或者与合众国商人合作,走上开明士绅的道路,逐渐融合在合众国主导的体系之中,要么就是破罐破摔,放弃一切经济和政治特权,回到乡下老家,做一个靠收租子度日的地主老财。
刘文秀道:“元首,晋王,云南与两广不同,云南从未长久陷落,士绅在云南地方盘根错节,实在是绕不过去,这群人,你若是不分给他们一部分利益,就要闹事搅局,铜矿局在楚雄的时候也是坚持征买土地,阻力太大,只得........。”
李明勋抽出随身佩戴的手枪砸在了桌子,喝道:“这是什么?”
刘文秀没有回答,李明勋道:“这是枪,我有枪,你刘文秀也有,你手下近三万兵,两万多条枪,几万个杀人如麻的汉子,你还用和那群士绅讲道理,他们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蜀藩要的,他们就得给!
文秀,我也告诉你,你不用心存幻想,以为日后处理的秦藩孙可望,秦藩在云南的藩地和资产就由你蜀藩来继承,我告诉你,不可能!这些秦藩资产依旧会由秦藩兵所有,然后加入到各藩之中,而不是由你来分配,你蜀藩要想要利益要资产,要么真刀真枪的去四川抢夺满勤的,要么就真刀真枪的去抢士绅和土司的,你想靠利益分配拉拢分化,不可能,你永远不要忘了,合众国支持各藩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抗清!
现阶段,你蜀藩想要利益,要么去深山老林里去玩命,要么抢士绅的,文秀,如果你做不到这些,蜀藩会选一个能做的。”
刘文秀脸色苍白,他很清楚,在解决孙可望之前,蜀藩不会有扩张地盘的机会,而在云南,蜀藩想要土地和资源,就得从原有这块蛋糕上去切,蛋糕已经分完了,切谁的都会受阻,相对于那些自立为王有兵有粮的土司,这群士绅就显得很无害了,而刘文秀更知道,李明勋支持各藩的对内原因,就是要利用各藩去压制、削弱地方士绅的力量,而自己非但没有这么做,还与士绅同流合污,这才是李明勋盛怒的主要原因。
章四七 前所未有的战争
“是我考虑不周,只是如今如何处置?”刘文秀问道。
李明勋毫不迟疑:“征地照旧,协议废除,股份收回。”
刘文秀微微一愣:“这是不是有些太不讲理了。”
李明勋直接被气笑了,他指了指桌上的手枪,说道:“文秀,你堂堂一藩之主,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主儿,靠刀枪打天下的,还需要和人讲道理吗?他们要讲道理找谁呢,找定国还是马吉翔呢,亦或者贵阳的孙可望还是北京的爱新觉罗福临啊!”
找李定国和马吉翔没用,找孙可望和福临那就是通敌,结果肯定是族诛!
然而,这几家士绅还真找了李明勋意想不到的人,那就是他自己。云南铜矿局有合众国矿业总公司的股,所以士绅们寻求了合众国的支持,还要求合众国让蜀藩遵循‘高贵而平等的契约精神’,然后被李明勋以不干涉他国内政为由否决,而云南士绅最终把事情闹到了合众国最高法院,因为涉及到合众国的利益,法院还不得不受理,但审核研究之后发现,合众国利益并未因此受损,予以了驳斥。
刘文秀最终只能同意李明勋要求,离开了军营,返回王府进行处置,当然,处置这件事可不仅仅是收回股份那么简单,整个铜矿局都会进行一次大洗牌。
“其实蜀王也是无心之失,他这个人向来没有主心骨,随和惯了。”李定国方才对刘文秀态度极为坚决,此时他走了,倒是说起了刘文秀的好话。
“与性格无关,文秀与你颇类,娴于军旅,弱在政治,他不能意识到铜矿局这件事上的重要性。”李明勋坐在了椅子上,说道。
李定国点点头:“在铜矿局这件事上,文秀确实莽撞了,铜矿与其他矿藏不同,铜便是货币,挖出来就是钱,如何能与那些士绅分享的。”
正如李定国所说,铜属于贵金属,在东方具有战略意义,而铜矿局不仅具有采矿、冶炼和出售的权力,事实上还有铸币权,如此权柄岂能与商贾士绅之流分享,更不提还是与己方不睦已久的阶层了。
“定国,不光他不明白,实际上你也不甚了然。”李明勋微微摇头,说道:“你知道吗,从我们合众国的角度来讲,如果你们三藩不能按照我们的要求,压制削弱士大夫的话,合众国就不会支持你们了,坐看西南被满清消灭更符合我们的利益,三藩的存在,要先灭士绅,再谈抗清。”
李定国脸色有些诧异:“义兄对士绅便是如此深恶痛绝吗?”
“这与个人的好恶无关,而是合众国与朱明、满清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国家,士大夫为代表的士绅团体所支持的封建王朝天生就是合众国这样一个资本主义国家的敌人,水火不相容。而我也与你讲过,不要把这场战争看做是朱明与满清之间的国战,亦或者汉族与满洲之间的民族战争,这是资产阶级与封建地主阶级的战争,支持满清的地主士绅是敌人,支持朱明的同样是敌人。”李明勋认真的说道。
从经济角度讲,封建王朝的地主阶层占据了太多的资源,掌握了太多的丁口,他们是工商业发展的最大阻力,工商业需要的资本被他们锁在地窖里,需要的人力被他们固定在土地上,需要的市场被他们禁锢小小的圈子里,如今是这样的话,那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地主阶层在政治和法律层面上具有的特权是工商业完全无法接受的,这会带来不平等的竞争环境,所以地主士绅是必须被消灭和压制的。
而在广袤的东方大陆上,地主士绅支持了满清和朱明两大政权,支持满清的地主士绅可以被冠以叛徒、汉奸的罪名去审判、流放、抄家,最终完成消灭和取代,合理合法,无懈可击,但支持朱明的地主士绅该如何消灭呢,最好的办法就是坐视满清与朱明的改朝换代,将后者变成前者,统一归类为汉奸叛徒之中去,但这并不符合合众国的军事战略,没了西南和两广的反抗力量,合众国就需要更多的资源,更长时间和损失更多的性命去达成这一目标,因此合众国选择让藩镇去消灭士绅。
藩镇当然也是中央集权的毒瘤,但终究是一隅之患,与关乎国家体制等全局的士绅依旧不可同日而语,消灭一个掌握实权和大部分国家资源的阶级,需要一场旷日持久的全面战争,而是消灭地方割据只是局部战争罢了。
李定国从未想过这些,但今日一想,顿时感觉琢磨不透,他说道:“义兄,如果这般的话,怕是日后驱逐鞑虏会困难重重。”
李定国说的没错,目前合众国所进行的这场战争与历史上任何异常战争都不一样,自古王朝更替,新朝与旧朝之间往往通过一两场决定性的战役就能决出胜负,剩下的战事大部分都是与新朝一起建立的各类割据武装的战斗,原因其实很简单,新朝一般会采取承认士绅阶层的利益,并用旧朝的利益去笼络他们,以得到士绅阶层的支持,失去士绅支持的旧朝会很快沦丧,接下来就看各派武装谁得到的支持多了。
但合众国与满清的战争不同,掌握这片土地最多资源的地主士绅是满清的支持者,而合众国不仅不承认他们的利益,还要消灭他们,所以,这注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想要靠一两场大战决定胜负是不可能的,从两广会战与李定国两蹶名王就能看出来。
李定国两蹶名王,桂林大胜孔有德,收复广西全省和部分广东州府,衡州击斩尼堪,恢复湖广大片地盘,实际上,这两场战役所取得的战果根本无法和两广会战所比,而两广会战,消灭的清军以十万计,但也只是收复广东部分州府罢了,如果是南明前来恢复,打出这样的战绩,便是江西、湖南和福建等大片地方也要望风而降的,所以,即便是合众**再能打,望风披靡和传檄而定这类封建王朝更替时候常出现的景象并不会出现在合众国身上,这场战争注定持久而惨烈,但却更改变这个古老民族的精神面貌和利益分配,为中华造就千年的盛世,而这就是涅重生。
当年在江南大规模抢掠士绅的时候,李明勋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与统帅部想过很多的办法,但推演之后最终选择放弃,其中最‘骨骼惊奇’的法子来自于统帅部某位参谋的设想,虽然他用了大篇幅去定义,但在李明勋看来那就是古代版的‘一国两制’,即在大陆之外继续目前的政治体制,而在大陆之上则继续封建王朝,只追究典型汉奸的责任,其余士绅阶层的利益予以承认,这样凭借合众国的实力,一两次胜利就可以在大陆获得大片的地盘,对朱明和满清形成巨大优势,逐渐完成对东方大陆的统一。
然而,推演到最后,这必将会导致合众国分裂为封建王朝式的陆权国家和资本阶级扩张式的海权国家,而最好的结果是,李明勋称帝,成为两国之共主,协调两国关系,但也不得不否认,也只有李明勋拥有这样的威望,他若是没了,分裂是必然的,而最坏的结果是,两个汉民族国家开始不断的内斗,可能一百年都分不出胜负。
李明勋虽然从来都是秉持‘勿为子孙忧’的观念,但绝对不是‘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的人,如果用内战来决定民族的前途,还不如用民族解放战争来做到这一步。
“战争本身就是此消彼长的战略游戏,只要我们继续现有的道路就会不断取胜,定国,你也莫要太在意士绅们,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们更为恐怖的力量,那就是老百姓,我们失去的是士绅,得到的却是百姓支持,这才是我们力量的源泉。”李明勋微笑宽慰李定国。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蜀藩与云南本地士绅的冲突越来越多,往往因为开矿、练兵等缘由,蜀藩会大肆征买士绅的土地和产业,给出的价格极低,士绅们根本就是走投无路,只得被动接受,而态度大为转变的就是新近加入蜀藩的那些南明将领,与士绅狼狈为奸是甲申国难之后他们的生存模式,当忽然发现,可以直接大肆宰杀这些肥羊而不用付出多少代价的时候,这些将领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彻底与蜀藩融合在一起,而刘文秀这个人做事公正,对嫡系和后来者一视同仁,蜀藩在云南的利益越来越大,实力也增长的很快。
而在云南士绅仍然是云南土地最大拥有者的情况下,蜀藩的藩下人只得大量投资采矿、贸易等活动,实际上成为了云南新生的资产阶级力量,而这些力量天然与掌握土地的士绅对抗,所以在云南境内也是最亲近合众国的。
随着云南士绅和当朝文官的利益受损,其更多的把希望寄托于近在咫尺的秦藩孙可望的身上,这群在西营时代被孙可望压制和剥削的士绅们发现,相对于阴损刻薄的马吉翔和凶猛如虎的蜀藩,孙可望简直可爱的像是一只小猫咪,所以来往于云贵之间的密信越拉越多,而在贵阳城中,孙可望收到越来越多的信件,简短的书信之中,云南士绅官员对于孙可望的期待如同黄河之水连绵不绝,而被视为云南士绅大救星,民心所向的孙可望越来越感觉自己胜算在望。
时间的车轮碾过了纷争不断的永历十年,进入了永历十一年,也正是在这一年初,孙可望在贵阳大封勋臣,其按照谋士方于宣所建议“皇上在滇,定国辅之,人心渐属于彼,臣请国主早正大好,封拜文武世爵,则人心自定矣。”孙可望终究还不是疯子,定国救驾之事已经让他知道自己过早的篡位不利于统帅人心,因此之事封王拜爵,没有正大号,但在私底下,他已经与诸将商定,待攻入滇京,消灭永历政权,则正式登基称帝,恩赐诸将万世基业。
按照孙可望的计划,他将在永历十一年八月,率领大军南下征伐云南,这个时候贵州及湖南秋收已过,可以集结屯田之兵马,又能更好的筹备粮草,积蓄更多的力量,而对于战争的结果,孙可望显的非常自信,他认为,蜀藩刚立,人心不稳,晋藩琼藩需大部分兵马驻守两广,抽调不及,而合众国并无大规模介入这次战争的迹象,一直在滇中兵马不足三千人,根本不足为虑,孙可望甚至命人‘预制枷锁三百副,向麾下部将曰:破滇之日,用以囚永历并、定国文秀诸文武,解黔问罪’。
有白文选在孙可望军中,类似言论和军事策略自然不会有用,待刚进入永历十一年,盟军就已经预备对孙可望的战争,而按照计划是三月进军贵州,平定秦藩叛逆。
盟军提前动手的原因除了打破孙可望利用秋收急需粮草的计划,最重要的还是考量来自满清的威胁,三月出兵,待满清反应过来,组织兵马来袭便是夏季,暑热天气,满清往往不会进行大战,在刚入关的几年,满洲八旗往往发动秋冬攻势,夏季回北京避暑(除了休整,便是躲避南方湿热天气),而到了这顺治十四年,满清入关十几年的光景,曾经的满洲劲旅已经成了‘四九城爷们儿’,更是不愿意夏季出战了,只要满清方面不趁机全线开打,那么在两广的威胁就降低,使得盟军可以单独应对孙可望。
而未免满清提前做准备,李明勋授权北洋战区的陆军部队大规模增援青岛要塞,在那里形成一个超过五万人的重兵集团,有这样一支重兵集团在,满清就没有办法调遣北方兵马南下作战。
章四八 几多反复
实际上,满清朝廷没有参与这场战争能力,目前抗清势力掌握了云贵和两广四省,从与满清在长达数千里的战线上犬牙交错,想要在如此战线上拥有优势兵力且达成进攻态势,没个三十万军队是不可能的,军队数量对于满清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关键还是资源。
通往云贵是狭窄的谷地,而前往两广则是横亘着高耸的南岭,都不是能大规模投入兵力的地形,而盟军在各个关口城市囤积粮草,加固城市,修筑小型要塞,打的就是层层阻击的主意,这意味着,满清要在这些工事上消耗大量的资源,只有充足的粮饷和军械囤积足够,才能保证一路不间断的推到广州,迁界禁海这项愚蠢的政策导致沿海遭变,让满清积蓄资源为之一顿,耽搁了至少一年的时间。
永历十一年三月,盟军在准备了一个冬季之后发动了对贵州省的进攻,永历皇帝特加晋王专征伐,踢尚方宝剑,便宜行事,挂招讨印,蜀王文秀作副找他,负责全权指挥之权,整个计划分为两条路线,李定国指挥从昆明出发作为主力,其麾下有蜀藩两万,琼藩一万五和晋藩一万,共计四万五千兵马,而李明勋指挥另一路辅助,因为在这场战争中,合众国一直扮演若有若无的角色,至少李明勋在滇京的公开露面只在安化公主在滇京的时刻,所以合众国一路为奇兵。
早在永历十一年一月,陆军第一师便从香港进入惠州,并且在惠州完成了换装,全军树明军旗帜,着晋藩服色,一路沿着西江而上,穿越广西腹地,抵达柳州境内,名曰晋藩换防桂林,备满清湖南之兵,实则以晋藩为掩护,进入庆远府,沿着河池、南丹进入贵州境内,直扑都匀境内,阶段贵州与湖南之间的联络,计划一举歼灭秦藩大部。
为了给合众**参与明军内斗提供一个合理的借口,统帅部已经做好了预案,西路大军的会在四月四号发起会战,而那个时候,陆军也将从广西攻入贵州,考虑到信息传递速度,四月一号开始,统帅部将会在大本营、香港,琼晋二藩在两广,蜀藩在云南同时宣布孙可望叛明降清,与满清暗中媾和,直接把孙可望打入汉奸之流,增强陆军参战的合法性。
大军开拔,难以掩护,在贵阳城中的孙可望很快得到消息,集结秦藩大军准备对抗,仓促之间,孙可望还没有来得及收拢各地方的屯守之兵,不过其早已把湖广和四川境内的精兵收回(除了准备战争,主要是担心这些兵马会投靠广西和云南的晋藩和蜀藩),最终只集结了十二万兵马应战,即便如此,兵力也是李定国的数倍。
孙可望手下虽然兵马不少,但良将不多,其麾下有两大名将,一者为早已投靠盟军的白文选,二则则是冯双礼,冯双礼本是四将军中艾能奇麾下将领,但是在当初扶立孙可望为西营盟主中立下大功,艾能奇死后,冯双礼继承了艾能奇的兵马,实力强劲,孙可望对冯双礼极为信任,命令其镇守贵阳城,警备满清湖广之兵,而以白文选为征逆招讨大将军。
三藩兵马提前动手着实超出了孙可望的预料,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处于弱势的三藩会主动进攻,而在孙可望集结兵马期间,李定国和刘文秀率兵分道杀入贵州城中,李定国破普安州,刘文秀再战安龙府,双方将两地府库搬空,然后合兵围困永宁州,而此时白文选率领前锋抵达了永宁,在得知白文选为大将军之后,李定国感觉胜券在握,他没有让白文选立刻反正,而是继续演戏,白文选率领前锋守住永宁州城,并且在夜袭之中打破了李定国答应,定**不得已撤退,等到孙可望率领主力赶到的时候,白文选已经把定**追杀出了贵州境内,追到了曲靖。
而曲靖则是李定国为孙可望选择的埋骨之地,李定国的计划是调虎离山,让李明勋率领的陆军得以顺利攻入贵阳城,贵阳失守,秦藩兵便会大败,这也看得出定国用兵的沉稳,还有对白文选的不信任,决定云贵两省的大战,李定国不敢把胜算托付给一个人的忠诚之下,所以陆军从广西进攻,只有李定国和刘文秀二人知道,白文选也是不知。
历史总是充满了巧合,李定国的计划是调虎离山然后黑虎掏心,孙可望也是如此,既然三藩精兵已经到了云贵边境,那么滇京空虚,孙可望命令亲信将领张胜率领武大定、马宝精选铁骑七千,连夜走小路奇袭昆明,而在此之前,孙可望已经联络了几个朝中大臣和云南士绅作为内应。
孙可望自以为计划周全万无一失,但是他却不知道的是,武大定和马宝早就心向永历了,这二人原本就是南明体系内的旧将,非西营一系,原本孙可望在失去永历这张王牌之后,放弃称帝,他们还有些忠心,但孙可望准备征伐云南野心又是露出来,连给永历天子的枷锁都是做好了,这二人自然不愿意助纣为虐,因此马宝写了密信送往李定国营中,然后按照孙可望的计划,从小路前往了昆明。
定**与秦藩军在曲靖交水,分别距离十里扎下答应,孙可望十余万兵马列下大营三十六座,定**四万余,列下大营七座,秦藩军势甚为壮,定**中士卒心中疑惧,李定国不想仓促应战,因此固守营盘选择拖延,等待陆军的消息,孙可望也是如此,等待张胜突袭滇京的消息,而定国与白文选之间沟通出现问题,白文选不知陆军突袭贵阳一事,在秦藩营中已经联络了马惟兴、马进忠等南明系的将领,约定对阵之时反戈一击。
在找寻好盟友之后,白文选以视察前线为名,率领小股兵马直接骑马进了定国营中,此时才知合众国陆军已经在突袭贵阳的路上,但白文选依旧认为机不可失,其对李定国到:“晋王,此刻当速速出兵交战,我与诸明将有约,然约定之人甚多,迟则生变,若天机泄露,非但我一人性命不保,此战亦不可为。”
白文选见李定国犹豫不决,跪在地上发誓,并且直接改变计划,原本反戈一击是由定**主动进攻,双方交战之后,白文选再反正,见李定国不信自己,白文选直言,可由自己先倒戈一击,定国再整兵前进,以消弭定国所忧。
正此时,李定国接到马宝密信,虽然立刻派遣信使前往滇京报信,但也知道,若此时不出站,而滇京告破则满盘皆输,实际上,李定国还曾以为马宝的密信和白文选亲身来劝是孙可望的阴谋,联合起来一道诓骗,但孙可望派人前来约定交战日期定在五日之后,李定国不疑有他,决定出战。
第二日,李定国率军出战,双方兵锋交汇于交水三岔口,李定国着急取胜,前锋却是受挫,一时军心不稳,而白文选却是已经反正,其率领麾下精锐骑兵冲入马惟兴营中,汇同其兵马之后,大肆在秦藩营中冲杀,烧孙可望中军大营,斩断其大纛,惹的秦藩军阵后方大乱,李定国与刘文秀趁机猛攻,前后夹击秦藩,士兵齐呼:“迎晋王,迎晋王!”
山呼海啸之声响彻这片天地,秦藩兵马顿时土崩瓦解,孙可望只得逃亡,经过马进忠营地时候,马进忠也是倒戈一击,击溃了孙可望身边仅剩的亲信,只得在少许亲兵保护下,向东逃窜。
而张胜突袭滇京的军队一路上都是不顺,盖因有马宝作乱,马宝一路上迁延时日不说,还在路上大肆抢掠,惹的人尽皆知,快到昆明城下,马宝更是让人放了一把火,惊醒了昆明守军,告知了方位,刚刚走出山路,就是被蜀王刘文秀麾下大将李本高和沐天波伏击,而马宝也是反正,抓住了张胜,滇京有惊无险,只是前线定国并不知道,让刘文秀追击孙可望,而自己率军回援。
李定国与白文选在交水上演的反正大戏确实改变了陆军的进军计划,但是无伤大雅,因为即便李定国按照约定日期发起会战,陆军仍然会失期,原因在于通往贵州的山路实在是太难走了,陆军预料到交通不便,但是没想到这么不便,从广西到贵阳,一路都是土司的地盘,这群土司修筑的山城成为最大的障碍,而对付山城要塞的重炮却是因为山路难行落在后面,陆军只得派遣士兵掩护战斗工兵进行爆破,但连破两座山城,重炮连贵州都没有境内。
李明勋决心不再攻打山城,而是派遣二百到三百人列阵围困,土司兵马不少,但在合众国的燧发枪面前吃了大亏,撞了几次后,选择放弃,双方对峙,相安无事,但是在都匀府城一带遭遇了冯双礼的秦藩兵,冯双礼直接放弃大城,在通往贵阳城的要道上节节防守,典型的结硬寨,打呆仗,但就是这类四平八稳的风格让陆军难以突破,虽然陆军每战皆胜,但每次都只是击败少数军队,行军不过十余里又遇到秦藩兵。
冯双礼的算盘是,通过地形优势拖住陆军,等孙可望大胜之后回援再进行决战,可冯双礼等到的却是丧家之犬一般的孙可望,冯双礼眼瞧孙可望兵败如山倒,二十万大军已然丢了大半,出征之时十万貔貅,回来却只有十余骑,登时感觉大势已去,冯双礼最终决定反正,引陆军入贵阳。
虽然陆军的行动虎头蛇尾,没有发挥什么作用让李明勋颇为不满,但冯双礼反正他仍然要抓住机会,第一个命令就是让冯双礼控制贵阳城中所有高管将领,特别是汉奸孙可望,冯双礼原以为抓住孙可望易如反掌,因为孙可望还准备在贵阳城重整旗鼓呢,可刘文秀已经率领骑兵赶到,孙可望已经是风声鹤唳,带上妻儿亲随,出城便是逃亡,逃走之后许久,让冯双礼镇守贵阳的命令才是传达到冯双礼手中,这一下,孙可望没有抓到,刘文秀还因为不知道冯双礼反正,在贵阳城外大战了一场,幸亏陆军骑兵赶到,才制止了一场闹剧。
孙可望已经完全成了丧家之犬,从贵阳出发一路逃奔湖南境内,沿途城池十余座,竟无一人接纳,孙可望所至,各城城门白日关闭,呼之再三,多是不应,仅有一城下食水以飨,其实当时秦藩下属城池还不知道孙可望在交水惨败,毕竟孙可望一路逃奔,快马疾驰,未做多少停留,但城中将领见孙可望狼狈不堪,已然猜到了一些,而他们早听闻孙可望已为汉奸,原是不信的,但见孙可望一路东来,已然信了几分,而到了湖南前线,孙可望已经决意降清,又在武冈州境内遭遇明将截杀,再折损人马,而白文选和刘文秀追杀到了武冈,听闻孙可望刚刚逃离,恨恨不已。
“李定国辱孤至此地步,孤不惜此数茎头毛,行当投清师以报此不世之仇!”孙可望对身边幸存人员发誓,于是派遣亲信前往湖南请降。
满清湖广巡抚见孙可望投降,立刻派遣两路兵马接应,在宝庆境内与刘文秀大军接阵,惨败而归,但终究还是接到了孙可望进入了宝庆府中,同时把消息送往五省经略洪承畴手中,原本孙可望以为见到洪承畴,定会得到礼遇,受其协助复仇,却不曾想,洪承畴一见到孙可望,便是大骂:“你这逆贼,何其愚蠢,既有降清之意,为何不早早归降,便是早十日半月,也必不会至本官于这等难堪境地!”
孙可望强辩道:“我自行开诚,愿归附大清朝,献云贵巴蜀之地,岁纳贡赋,请大人转告大清皇帝陛下,派遣精兵,以复云贵,荡平叛逆,归版章于一统!”
洪承畴怒道:“做梦,做你的春秋大梦!”
章四九 商业互吹
倒是也怪不得洪承畴这般盛怒,孙可望的虽然话说的客气,那意思却是让满清出兵帮他消灭李定国,然后把云贵川三省作为他的藩地,而孙可望只需要‘岁纳贡赋’,正如洪承畴所言,这简直就是春秋大梦。
孙可望却是极为诧异,满清为西南苦愁十余年,今日自己为其提供协助,这洪承畴怎生态度如此蛮横,竟无有一丝礼遇拉拢的意思,简直让孙可望无法相信。
实际上,洪承畴气质败坏也是有原因的,他经略五省,谋图西南已经好多年了,亲手构筑从四川到福建的数千里的防线,虽然挡住了西营的进攻,但一直以来,却从未能攻入云贵,四年来其指挥的十几万兵马靡费数千万,而洪承畴其实已经感觉对西南束手无策了,而两广会战之后,两广丢失,江西又成前线,洪承畴压力大增,他很清楚满洲朝廷对自己这类汉官的态度,一个不慎,论罪起来便是满门之祸,为了避免死局,洪承畴自称“经略无能,寸土未拓”,请求朝廷解任,返回京城。
实际上,洪承畴也很清楚,五省经略这个位置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以往面对西南还则罢了,如今东番于广东跳梁,任凭满汉大臣,都是不敢接手了,于是洪承畴玩了一手花活儿,对清廷自称双目失明,不能视事,请求回京调理,这是清廷无法拒绝了的缘由,甚至无法证伪。
可这馊主意是洪承畴一个月前想出来的,上了折子,如今孙可望归降,云贵内乱,可谓满清的天赐良机,洪承畴顿时感觉西南之事大有可为,可偏偏刚上了双目失明的折子,直接让洪承畴自己打自己的脸,这也是洪承畴怒骂孙可望为何不早十天半月的投降,那样还能派遣快马把折子追回来。
“经略连年为西南之事忧虑,如今见殿下来投,一时有些气血上涌,殿下莫要怪罪,请先去后堂歇息,稍待片刻。”洪承畴座下幕僚小心的陪着不是,使了个颜色,仆人带孙可望去了后堂。
“哎呀,老大人糊涂呀,怎生如此对孙可望,这厮如今奇货可居,断断开罪不得呀。”幕僚见孙可望走了,连忙劝说。
洪承畴坐在椅子上,不忿说道:“哎呀!老夫也是一时心中不快呀。”
“如今看来,还是将此事禀明天子,再行处置了。”幕僚提议道,洪承畴看了幕僚一眼,问:“那前日上奏双目失明,该如何自圆其说?”
幕僚道:“卑职在折子里早就留了转圜的余地.......。”说着,已然把当初幕僚亲手拟定的那份拿了出来,幕僚道:“职年老体衰,血亏滞塞,以至双目失明,不能视事........。大人,您看,您双目失明是因为年老体衰的缘故,如今听闻孙可望归顺,我大清一统西南指日可待,气血翻腾之下,那岂能不恢复视力呢。”
“这.......。”洪承畴颇为犹豫。
幕僚笑了:“老大人,这话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如今朝廷之中,能征善战的宗王还有几人,独挡一面的亲贵又有几位呢,这西南大局,还不是要靠您老。”
正如幕僚所说,满洲一族在入关之后人才快速的凋零,到了永历十一年这入关十三年的年头,曾经将星闪耀的爱新觉罗家族已然是凋零殆尽,皇太极一代中,坚持到最后的济尔哈朗也因为年迈病逝了,而第三代中,博洛忧愤而死,岳乐尚在东南前线,满达海身处辽东,满清已经拿不出任何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宗王了。
洪承畴打定了主意,亲自去了后堂,见到孙可望,说道:“方才是下官失礼了,还请王上磕莫要往心里去,已经命人备下酒席,为王上压惊呀。”
孙可望这才心满意足,接下来几日,洪承畴对孙可望是开诚优礼,款待尽情,洪承畴以王礼待之,而可望也仍旧称孤道寡,二人关系日渐亲昵,最后狼狈为奸起来。
洪承畴与孙可望一起动作,洪承畴上折子,孙可望上降表,洪承畴在折子道:“云贵远在天末,声教未通,十余年来非敢抗拒王师,实欲待时归命,可望为定国、文秀所蒙蔽,不知大清恩义,近日才听闻皇上文德绥怀,威名呵呵,心中深切仰慕,才率众来投........。”
而孙可望上的降表之中,则说:“数年内,湖南以守为战,无机可趁,定国、文秀之流多方攻掠,东番之属亦有衅边,皆入不敷出,导致云贵内变自生,人心解体。”
可见,洪承畴与孙可望二人是商业互吹,洪承畴为孙可望辩驳,而孙可望为洪承畴说话,二人一唱一和,把秦藩于交水大败,可望势穷来投,说成了可望一直想投大清,而洪承畴这些年也不是寸土未拓,而是以守为战,给予西营和东番巨大杀伤。
二人的折子送达北京,福临看后心中大悦,派遣弘文院学士、礼部尚书等为使团,专程来到了长沙册封,封了孙可望为义王不说,还给了洪承畴一个交代:洪承畴本应奉旨回京调理,近闻病已痊愈,仍著留原任,相机平定云贵。
贵阳。
咣当咣当的声音从正堂不断传来,来往于正堂周边的仆人都是缩着脑袋快步经过,不敢稍作停留,人们都知道是晋王在发火砸东西,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正堂之中满地狼藉,李定国怒不可遏:“孙可望这该死的狗贼,义父死于鞑子之手,这厮竟然恬不知耻,投降鞑子,待我抓住他,非得活剐了他!”
堂中,李明勋坐在那里,看着情报,啧啧称奇:“到底还是人家满清大手笔,好家伙,一个只带来几百个老弱妇孺去投的丧家犬,封了义王不说,还让和硕亲王带领满朝文武,高官显贵出城迎接,啧啧,真是了不得,光是银子就给了上万。回过头在看看我那大舅哥,当初你与孙可望率领大军二十万相投,主动拥立,为了封一字王还是二字王的事儿吵吵了一年多,朱明就这度量,混到这地步也是不冤。”
“义兄,你别在这里说风凉话了,还是想想,孙可望跑了,贵州的局面该如何收拾的才好,孙可望在贵州全省经略十年,无论军队还是官衙都是他的,这厮投了满清,若带清军来犯,还不知要出多少内贼呢。”李定国已然是有些暴怒了。
李明勋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望降清不降清,西南都避免不了一次大战,这一点你我心知肚明。”
孙可望降清会加剧满清对云贵的优势,就是不降清,满清也不会放弃这次西南内乱的机会,李定国道:“正是如此,我才焦急难安,想来秋冬时日,满清便是要大举南下了吧。如此,我们只有三到四个月的时间来收拾贵州与湖南的局面,义兄,时间实在是太紧张了。”
“时间很紧张吗?”李明勋笑问。
李定国高声道:“当然,四个月的时间,我们要接管整编秦藩兵马,接手湖广、四川防务,安顿人心,囤积粮草军械..........。”
李明勋听到这里,说道:“你说的没错,定国,四个月的时间,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多到我们根本做不完,实际上,不是时间紧张,而是我们做不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如不作为。”
“不作为?”李定国眼睛瞪大。
李明勋道:“是啊,不作为,我问你,此次盟军接管贵州、湘西,光是秦藩军队便是有十七万之数,穷尽云贵两广四省,能为这十七万军队凑出与三藩同水平的军饷吗?”
李定国只用了一秒钟就得出了不可能的结论,旁的不说,三藩外加合众国,南方战区的军队也没有超过十七万人,而为了维持这么大规模的军队,每年就耗费财政的大部分,从去年开始经略西南,除了合众国之外,琼晋二藩的财政都是入不敷出,只得向联合银行借贷,这还是统帅部负责了全部物资补给的情况下,幸运的是,从广州到云贵,沿途都是二藩的藩地,征召劳力方面,消耗极低,这才在恶劣的交通情况下维持了军队的补给。
十七万的军队,按照三藩的水平,每个月光军饷开支就能达到四十万两白银,按照陆军水平则会更高,李定国道:“既是秦藩之兵,便以秦藩待之,辅之精简数量,或可支撑。”
这便是历史上李定国控制云贵之后,对待麾下军队的态度,他把兵马分为两类,一类便是自己和刘文秀麾下的兵马,称之为晋兵或者旧兵,而把秦藩新附兵马称之为秦兵或新兵,区别对待,后人将之视为李定国败政之一,实际上,李定国实属无奈,云贵偏俾,根本支应不起这么多军队,缺乏军费的情况下,提升秦兵待遇自然不可,降低晋兵待遇亦会有所反弹,只得区别待之。
李明勋笑了笑:“如此苛待秦藩,若满清入侵,又以孙可望为名招募,岂非自毁长城?”
士兵很是现实的群体,什么民族大义什么正统人心,他们根本不在乎,尤其是封建王朝的军队,说难听点就是有奶便是娘,秦藩在李定国这里受了委屈,孙可望若适时出现,以高官厚禄引诱,秦藩兵就是盟军中一个定时炸弹。
而反过来说,士兵也是最好拉拢的群体,足粮足饷就能换来卖命效力,可如今困难就摆在眼前,连兵都拉拢不起的盟军,如何还有资源去拉拢将领、官员,更不要提贵州还有地方士绅和土司了。
“那义兄觉得该如何做?”李定国问道。
李明勋道:“秦藩之事,还是得着落在士绅身上。”
李定国听了这话,腹诽道:“义兄定然是上辈子就与士绅结了仇,一有事便是拿其开刀。”
李明勋这辈子和上辈子都和士绅阶层没有仇怨,他拿士绅开刀是因为士绅掌握了太多的资源,割自己的肉还是割士绅的肉,这可不难选择。
“首先以暗通孙逆为由,把云贵的士绅清算一遍........。”李明勋说道。
李定国连忙阻拦:“这种事,总归要有个理由吧。”
“暗通孙逆,助纣为虐就是理由啊。”李明勋说道。
“可证据呢?”李定国问。
李明勋摇摇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你找不到证据,还不会编造啊,对了,秦王大印不是在你手吗,还有秦藩的那些幕僚,让他们挨个给云贵士绅写感谢信,感谢他们支借钱粮,再造些假账,最后盖上秦王大印,然后派兵去抓就行了,这种小事儿还需要我教吗?”
李定国脸色一黑,不敢再说,李明勋说道:“然后呢,就是整编军队,挑选其中精锐敢战之士,充入晋藩、琼藩和蜀藩军中,把这些人的家属全部安置到云南,分云南士绅的土地,其他的士兵则作为屯兵,分贵州湖南士绅土地,分别安置到贵州、湘西去,对了,对士绅的态度也要有区别,云南士绅全部送到香港,流放海外,贵州、湘西的士绅呢,女眷仆从送香港,把那些士绅集中起来,交给陆军便是了。”
“义兄的意思是?”李定国手在自己脖子上划过。
李明勋笑了:“你可莫要多想,这群人会经由贵州和湘西送往广西,但是路上可能会出些意外,估摸着他们运气好,就能被满清解救了。”
李定国瞬间明白了,这是要把难题踢给满清,满清如今受到士绅支持,这么多贵州、湘西士绅求救满清,满清若是维护他们的利益,就是会从秦藩嘴里抢吃的,若是不维护他们利益,那满清在西南就得不到支持,但李定国也明白了更深层次的意义,那就是李明勋的战略规划中,贵州是要沦为满清之地的。
见李定国表情变了,李明勋道:“贵州道路崎岖,人口不多,土司遍地,出产不丰,得之不足以强军,失之也无伤大雅,定国可莫要图一时一地之得失。”
章五十 锄奸孙可望
交水一战,盟军一下获得了贵州一省和湘西数府,另有秦藩兵马十七万,但这么大的成果以盟军目前的体量是断然无法短时间消化的,如果这十七万秦藩兵愿意去南洋去海外,一切其实都好说,但拿着刀的人最难听人劝,最终这些人中,连士兵带家属也只不过不到两万移民去了吕宋,剩下的盟军依旧消化不了,如果用区别对待的方式吞下,等满清大兵压境,那就是内乱纷争,既然如此,只得将之推到满清的对立面。
通过暴力的手段,把士绅的利益交由到秦藩手中,让秦藩士兵与士绅对立起来,而在具体操作中,李定国做了少许的改变,不仅把秦藩的精锐抽调出来,而且连秦藩中军官和威望较高的老兵一起拉进了晋藩或者蜀藩,然后让晋藩、蜀藩或者琼藩的人去管理贵州境内的秦藩兵,满清即便承认秦藩在贵州的利益,只要盟军抽调走军官,这支兵马也就失去了组织度,以免其落在满清手中。
而无论李明勋还是李定国都知道,这个计划有一个漏洞,那就是孙可望,如果满清实封孙可望,以贵州为藩地,那借助孙可望的威望和人脉,就能再组织起一支兵马来,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先除掉孙可望。
孙可望五月末便是到了北京,可谓备受荣宠,顺治皇帝不仅赐下府第、蟒袍、朝衣、缎匹,还在十日之内赐宴三次,孙可望成为满清朝廷红极一时的人物,孙可望荣宠如此,不仅是满清千金买马骨的政治游戏,还在于孙可望善于经营和推销自己。
孙可望对自己的经营当然是建立在出卖西南抗清大业之上,其把云贵称之为望土,将西营各藩兵马称之为望兵,并把同为张献忠义子的李定国和刘文秀说成自己恩拔起来的,将定国和文秀在西南的行动称之为以奴叛主,用尽手段提高自己的地位。
当然,孙可望也并不只是吹嘘,其还让人绘制西南详细地图奉献清廷,‘绘图将军,有同聚米为山,明如指掌’,将西南情报悉数标注其上,还为清廷推荐一批熟悉西南的向导,并且按照洪承畴要求,亲手书写信件数十份,分批送往西南,声言已受封为王,清廷待之极厚,以亲王视之,恩宠无比,西南诸将,无论藩镇国别,但有降者,皆可得厚爵,西南明军唯有定国不在赦免之列。
北京,崇福寺。
京城的夏季与南方一些炎热,风大的时候,从西北蒙古高原刮来的尘土浸染在这片城市的上空,细细的黄土粉末给城市笼罩上一片阴霾的色彩,而在城外的崇福寺中则是另外一派景象,戴着纱巾的香客来往于寺庙之中上香祈福,寺庙门口的沙弥脸色红润,打量着进出的香客,忽然一个大腹便便的香客向山门而来,吸引了他的注意。
“阿弥陀佛,施主从何处而来?”沙弥走上前问道。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用细长的小指指甲挖了一块粉末,吸了鼻子中,用浓重的山西口音笑嘻嘻的说道:“阿拉老家山西介休哩,如今在张家口那边过活儿,前两年在寺里许愿过,今儿是来还愿滴,你个怎么称呼?”
沙弥连忙道:“不敢不敢,贫僧莫问。”
听这口音再根据这豪客的描述,沙弥便是知道了他的身份,那是在张家口买卖的山西皇商,这可是大清朝现在顶顶有钱的主儿。
“莫问?呵呵,这名字有意思,你不让阿拉问,阿拉是偏要问滴,你可知道一位齐法师在哪个?”山西客商问道。
沙弥道:“原来是找齐大师的,贫僧想,这个时候,他当是在西河亭打坐咧。”
山西客笑了笑,拿出一大锭银子,道:“前头引路。”
一行人穿行许久,来到西河亭,这里果然有一老僧在蒲团上打坐,这人面白无须,身材轻盈,若是细看,便见他喉结很小,几乎不见,当知他是一名太监,山西客道:“我与齐大师有些宫里的事儿要谈,你先去忙吧。”
沙弥毫不惊讶,转身离开了,原来在崇福寺本是唐朝贞观年为征讨高句丽的死难将士所建造,元朝焚毁,大明正统年又修建,天子御笔题名崇福寺,虽说是英宗皇帝让重建的,但出钱的可是宫里的太监,自此之后,明朝的太监都是会出钱打点,特别是那些不得势的太监,年轻时候打点崇福寺,老了便是到这里养老送终,而这位齐大师便是崇祯朝的太监之一。
这在崇福寺不是秘密,满清入关十几年,宫里太监也有来打点的,这里的沙弥自然知道这些的。
待沙弥走后,那山西客送了一口气,说道:“齐大师,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齐大师笑了笑:“宫里流出来的,衣服,圣旨都是现成的,你要的人儿我也给你准备好了,四个太监,可是你答应可能做到?”
“答应您的银子不会短少一分,若出现伤亡,一并三倍抚恤家人,但有一点,家里人我得让人先接到天津卫去,不然我信不过。”山西客说道。
“随你,只要咱家那份别少了就行。”齐大师道。
说着,递给山西客人一张纸条,山西客看了,随即撕碎了,临走了,山西客对齐大师说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大师的时候,大师偶然提及庞天寿这个人,说他害你不浅。”
“这狗贼,害的咱家被逐出皇宫。”齐大师怒道。
“嘿,那大师别气了,告诉您,庞天寿虽然在贵州过了几年好日子,但如今已经被处决了,死的那叫一个惨。”山西客扔下一句,也就去了。
山西客离开了崇福寺,便是来到了京城一家做毛皮生意的店铺之中,这里已经等着四个人,年岁都在三十岁左右,个个气质阴柔,显然是太监,山西客人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对答过后,才是放心下来。
一行人除了店铺,来到一宅院,后院聚拢了十几个汉子,院中摆了四口大箱子,而这些汉子个个辫发细眼,颧骨高大,身材敦实,与满洲人无异,其更是身着满洲前锋营服色,顿时把四个太监吓了一大跳。
“你们莫要慌,都是和你们一样的,西贝货。”山西客笑呵呵的说道。
其中一个年级稍长的太监说道:“咱家在宫里见识过宿卫的前锋营,肤色样貌一般无二啊。”
山西客笑了笑:“你说的没错,这些人本就是满洲人或者蒙古人。”
这一行人自此在这里住下,分发了衣服穿着之后,便是开始演练起来,这院子极为隐蔽,来往人不多,因此这支宣旨队伍演练了七八日也是无妨,四个太监都是清宫里出来的,对满清宣旨那一套极为熟悉,他们既是演员又是导演,把扮演仪仗和护卫的汉子们调教的一愣一愣的。
一直到第八日,终于有个外人来了,对山西客说道:“长官,孙贼已经从宫里出来了,听内线说,这一次孙贼似乎是参加议政王会议,商讨军机事务去了,内线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但看到出来的几个鞑子大臣面带喜色,那鞑子皇帝似乎也高兴的很。”
山西客点点头:“想来是那孙贼又给他的新主子送了有用的信息,嘿嘿,主子一高兴,也得赏些骨头什么啊,呵呵,这骨头,孙贼可得吃下去。”
义王府。
孙可望从宫中回来,满脸高兴,其夫人看到,问:“老爷,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孙可望道:“呵呵,皇帝终于答应让我去贵州领兵了。”
“真的?”夫人声音也是提高了。
孙可望到了北京之后一直想重回西南领兵,虽然他已经不敢提开藩云贵的事情,但一直抱有这个幻想,原本清廷是不许的,孙可望努力几次都是未果,孙可望说道:“这次是真的,也不知道那李定国是怎么想的,竟然把贵州的士绅抓了个遍,把他们的田宅全部分给了大头兵,清廷没了法子,知道我在西南的威望,只得让我去贵州领兵,哼,待到了贵州,我振臂一呼,十万貔貅云集,到时候,也由不得清廷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孙可望知道眼前这位夫人和自己所有亲属都要留在北京了。
“王爷,王爷,宫里来宣旨的公公了。”管家忽然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孙可望疑惑道:“刚从宫里回来,西南的事都定下来了,这是来宣什么旨?”
管家连忙说:“王爷,快快准备接旨吧,奴才看到一行人提着八口大箱子,估摸又是赏赐您的吧。”
孙可望不疑有他,连忙招呼全家老少出来,不多时,全家百余口,便是跪满了整个院子,孙可望见仪仗从府门而入,为首是四名太监,身后跟着十余个前锋营的护卫,另有十六个人抬着箱子,宣旨太监见孙可望全家跪倒,说道:“王爷,您看看,箱子没处摆呀,这可都是御赐之物呀,总不能放在街上吧。”
孙可望哪里想到会有这么多赏赐,正在犹豫,那太监上前喊道:“往后稍稍,往后稍稍。”用拂尘轻扫,在人堆中清理出一片空档,算是把箱子放下了,太监开始宣旨,大意便是孙可望功勋卓著,赏赐黄金、白银、锦缎若干,孙可望一听光是黄金就有千两,心中登时欢喜起来。
若是以前,孙可望可不在乎那点钱,可是从贵州狼狈逃窜的他已经成了穷光蛋,虽说顺治赏赐丰厚,但他家大业大,哪里经得起消耗。
旨意宣读完毕,太监笑嘻嘻的说道:“义王爷,恭喜您了,这般厚赏,除了入关时候几位宗亲,还从未有过呢。”
孙可望也知道这厮在要打赏,心道反正黄金白银得了几万两,也不在乎那些钱,于是让人把准备的赏银又添了一倍送来,才算搪塞过去,得了赏银,太假笑嘻嘻的从袖子中掏出一大把钥匙来,说道:“哎呀呀,您说咱家这脑袋,真是不好用了,竟然忘了把箱子的钥匙给您,若是让您砸了,箱子,那就是咱家的罪过了。”
孙可望接过钥匙,心中暗道,幸亏给了赏钱,要不然就是一场大麻烦,太监临走时候,对孙可望说:“义王爷,最大那只箱子里,可是有皇上亲自准备的一件礼物,未曾记录在礼单之中,说是让您当着全家人的面亲自打开,这可是皇上口谕,您可莫要声张,万不可让皇太后知道了。”
“太后?”孙可望也知道那位太后的能量,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不等他问,太监已经是走了,孙可望疑惑着走向那箱子,同时对管家说道:“让府里的人都跪下,瞻仰圣物。”
孙可望走到最大箱子前,看到一把铜锁,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箱子大小不一,样式不同,但锁却是一样的锁,那钥匙自然也大小一样了,孙可望只得一把一把的试验,待试验到第五把的时候才是打开了铜锁,一把掀开箱盖,孙可望看到的是一排排码放整齐的火药柱,而这也是他这辈子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剧烈的爆炸瞬间撕碎了孙可望和跪成一圈的家人。
足足五百斤的火药从义王府之中爆炸开来,把周围的一切横扫一空,孙可望一家,全部死于剧烈的爆炸之中,事后满清甚至没有拼出一具完成的尸体,甚至不知道孙可望是死了还是被掳走了。
而安全局的宣旨队伍也被波及到,有几个人受了伤,而在义王府不远处的盛君塔上观察的情报员,亲眼目睹了孙可望亲手打开箱子的画面,确认了孙可望的死亡,而这一消息随着宣旨的太监一起被送到了天津,并且在两日后乘坐一艘桨帆船前往了烟台一带,顺利把这个消息送达了青岛,继而传递到了贵阳府李明勋那里,一直到这个时候,李明勋才能确认自己的西南计划可以顺利实施。
章五一 华盟战略
孙可望的死对于盟军一方的影响远远大于对满清一方的影响,原因很简单,孙可望一死,满清对贵州全省传檄而定的可能性就无限趋近于零,那么利用贵州省带来的纵深,西南明军就可以拖住满清大量的兵力,这给了合众**进攻其他方向的可能性。而对于满清来说,影响其战略的并非孙可望的生死,而是西营的内乱。
按照满清的战略规划,其将在永历十二年的秋冬季节发动对西南的全面攻击,满清制定了五路进攻计划,西路以定西将军李国翰和平西王吴三桂为主,从四川南下贵州,而主路则由宁南靖寇大将军罗托为帅,会同固山额真济席哈由常德出发,而中路则是由江宁驻防八旗的固山额真赵布泰率领江南援军和部分湖广军队南下全州、桂林,北路则由硕果仅存的汉藩徐顺公沈永忠,率领汉藩兵和部分江西兵马从赣州下梅关,而东路则是安亲王岳乐率领的闽浙大军,除了东路之外,所有的粮草调配由五省经略洪承畴负责,而总体指挥却是交由从北京出发的豫亲王多尼,而多尼还率领来自北方的七万援军。
可以看出,满清计划的五路大军之中,以汉军旗和关宁军为首的西路和以满洲蒙古八旗为主的主路是主要进攻点,而整体计划则是利用兵力优势牵制住两广的盟军,然后快速攻占云贵,视情况再南下两广,满清为这场国战级别的大会战准备的资源是足够解决云贵和两广的,就看在云贵方向攻击是否顺利了。
但西营内乱打乱了这个计划,让满清被迫提前一年发动会战,坏处是主帅多尼率领的北方援军无法及时赶到战场,而好处则是西南内乱给了满清一次机会,满清朝廷最终还是做出了永历十一年秋冬季节发动会战的决断,只是做了一些改变。
首先,前线指挥权交由洪承畴,待多尼率领援军于永历十二年抵达之后,再行交割,反正多尼这位豫亲王作为多铎的儿子也不过二十三岁,完全不具备作战经验,选择他成为主帅,只是在宗室亲王凋零的情况下,福临为团结八旗亲贵的妥协,更具备威望和实力的岳乐还要防备郑藩而不能调往西南。
而满清朝廷还掩盖了孙可望死亡的真相,虽然利用他平定贵州的计划失败了,但孙可望的影响力仍在,大量临摹自孙可望的书信送达了湘西和贵州,孙可望带来的一些亲信也被安插到了吴三桂和罗托麾下效力。
而在战略目标上,满清也适当降低,让洪承畴率兵直取贵州,而在多尼率领的大批满洲亲贵和援军抵达之后,再‘专取云南’,也就是说,原本的一波流变成两连击,洪承畴的目标是贵州,而云南属于多尼,至于两广,那要靠贵州和云南的战斗对兵力和粮饷的消耗,这也就是说,满清大规模攻打两广已经推迟到永历十三年了。
永历十一年七月,当孙可望死亡的消息传递到李明勋手中的时候,李明勋第一时间召开了最高军事会议,因为此次会议的与会者包括了盟军所有重要的势力,所以会议的地点定在了昆明城中。
虽然在永历十一年中,合众国国内外舆论都被收复贵州、驱逐孙贼的军事行动所吸引,导致发生在这一年六月的一次政治事件被埋没,当然这也与合众国有意掩饰有关,这一政治事件便是中明结盟。
合众国从成立起就面临着和大明各个政权的关系,一开始,监国与永历两大政权都与合众国结盟,但是在孙可望主政西南之后,永历政权与合众国的盟约和合作就戛然而止,一直到李定国把永历从安龙救出之后,双方才第二次正式结盟,而两广会战或者与琼藩的合作,更像是永历外藩和外邦的军事合作。
虽然第二次结盟进行了各种谈判和妥协,但终于还是在大战开启之前达成一致,而其中最重要的朱由榔与李明勋各自确定了身份,永历皇帝朱由榔以大明天子的身份获得中明同盟这一中华民族联盟的领袖地位,实际上被认可为中华民族的大家长,而李明勋则拥有对中明盟军的指挥权,成为盟军总司令。
永历获得是名头,李明勋获得是实权,这一次结盟,双方递交国书,签订条约,以合众国坚持的法律条文形式确认了同盟关系,而在同盟条约之中明文规定,永历为主,李明勋为辅的领袖地位,从而将大明太子朱慈煊降低到了权力体系中第三的位置。
由此,满清的对手不再是中华合众国和朱明各藩镇,而是中华民族联盟,简称华盟,而中华民族联盟军队,由总司令李明勋率领,正式获得了盟军的称呼,而原本被分裂为中清战争和明清战争两个部分的战争,正是成为中华文明与野蛮的站长,中华民族抵抗异族侵略的战争,为了掩盖士绅地主阶层与资产阶级的阶级斗争本质,争取更多人的支持,华盟还是把华清战争定义为民族解放战争。
而最反对华盟的便是盘踞在舟山一带的郑藩藩主郑成功,这一效忠朱明政权的藩镇根本无人考虑他的感受,被代表着加入了华盟之中,接受李明勋的军事指挥,但郑成功虽然心中不满,却不敢嘴上反对,除非他要做大明王朝的叛臣,中华民族的叛徒,唯一让郑成功感到舒服的是,在接下来的华清战争之中,李明勋往往只以盟军总司令的名义命令郑藩配合行动,而具体指挥则全盘由郑成功来操作。
而华盟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于复土何归,在这一方面,朱明藩镇与合众国之间根本无法达成一致,因此最终商定为一事一议,意思就是打一仗谈一次。而满清所占土地视为民族故土,而非大明之土,华盟条约之中的条款无论涉及面子还是里子,都不是士大夫能够接受的,但朱明现在的权力在藩镇和奸臣手中,而他们考虑的,完全只是实际利益罢了。
不管如何,华盟已经正式取代抗清御虏统一阵线,成为了抗清大业中唯一合法的武装力量,一切不支持、不加入华盟的武装力量都被视为民族叛逆,而予以剿灭,松散的统一阵线变成了号令如一,军队一统的联盟,也掀起了对满清作战的新**。
在华盟第一次军事会议之前,关于此次战争战略的争论已经甚嚣尘上,而孙可望已经死了的消息传来,华盟内部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而最终,两种声音要变成一种声音,而这次军事会议就是定下战略规划。
行宫大殿之中,长条桌子排成了u形状,而在u型的开口处挂着巨幅的地图,而在桌子中间则是巨大的沙盘,李明勋与盟军副司令李定国并排坐在地图的正对面,在李明勋的左手边则是蜀王刘文秀和廉国公袁时中为首的明军藩镇,而在右手边则是合众国陆军和海军的将领,而皇帝则高居御座之上,并不实际参与军事会议。
清军的五路进攻已经在沙盘和地图上标注出来,猩红色的箭头格外显眼,尤其是其指向的贵州,在烛光的照耀之下,显的摇摇欲坠。
殿内死寂一片,没有人开口说话,所有人静静的看向李明勋,每个人都知道李明勋召集他们前来的目的,而李明勋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在这些人的眼睛里,他看到对于财富的渴求和对战功的向往,一切汇聚交织在一起,便是炽热无比的目光,对他们来说,战争意味着土地和财富。
“将军们。”李明勋站起身,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殿堂之中响起,足以让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听清楚,御座上的朱由榔因为这一句话身体稍稍颤抖一下,继而正襟危坐,李明勋正声说道:“将军们,野蛮的满洲人发起了对中华民族的第一次全面进攻,他们意图夺取我们的土地,奴役我们的同族,占有我们的财富,野蛮的满洲皇帝授予他麾下爪牙全部的权柄,未来我们的土地上将会重新燃起战火,但一切已经变了,文明已经觉醒,民族已经统一,是时候向满洲人证明文明与民族的力量了!”
粗糙的军人被点燃了心中的烈火,用拳头锤击着实木的桌子,来迎合来自领袖的召唤,李明勋走到沙盘之前,制止了众人的欢呼,利用指挥棒解说道:“此次满清来势汹汹,在数千里的战线上全面发动进攻,号称五路合围,实则意图谋夺云贵,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只要灭其一路,便可挫敌锋芒,顺利顶住来自满清政权的最强一波攻势。”
李明勋一边在沙盘上指点,一边讲解自己的战略规划,而这也符合盟军内部两种战略,虽然战略方向不同,但方式都是一样的,盟军上下都以为,与其被动防御其五路围攻,不如主动出击,灭其一路,满清这次攻势便是作废,但在反击哪一路的问题上,各有意见。
“而这次会战,我们反击的目标是.......福建!”李明勋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可以看出明军各藩都是有些失望的,因为这是合众国陆军的计划,而明军的计划是反击满清西路军,即吴三桂、李国翰那一支。
一东一西,两极分化,原因还是在于利益。
无论是东路计划还是西路计划,其相同之处都在于牺牲贵州之地去换取另外一省,区别是换福建还是四川,若得四川,明军得利,若得福建,合众国得利。
“诸位可有异议?”李明勋看向众人,问道。
白文选和冯双礼几乎同时把目光投射向了李定国和刘文秀,希望他们能站出来反驳交涉,但最终二人皆是不动声色,白文选和冯双礼二人自然想夺四川,掌握西南唯一一块富庶之地,为自己麾下兵马夺取一块利益,他们认为这也符合晋藩和蜀藩的利益,但却忘了一件事,李明勋并不是一个慈善家。
从两广会战开始,合众国就一直帮助明国,为李定国夺取两广为藩地,再立蜀藩,夺取云贵,而合众国获得了什么,虽然得到了众多经济利益,但在土地上只得潮州一府,李明勋不是慈善家,自然不会无偿帮助朱明,而这一次,就是朱明各藩回报合众国的时候了,刘文秀和李定国都懂的这个道理,因此选择了沉默。
当然,这只是利益划分上,而从军事角度讲,进攻福建也比进攻四川更为简单,进攻四川,兵马钱粮从广州出发,穿过整个云贵高原,才能补给到四川盆地,中间消耗太大,资源虚耗在运输环节,必然导致前线无法维持大规模的军队,所以进攻四川肯定是要以明军为主,特别是以蜀藩为主,而纵观整个盟军,最弱的便是蜀藩,把关键任务交由最弱之军,只有蠢货才能干出来。
而福建就不同了,这是距离合众国大本营最近的地方,海运便利,同样的资源在福建能支应十万大军,到了云南怕是连两万都不到,而且在沿海地区,合众国陆军和海军陆战队都能参战,可谓倾全国之力,战满清闽浙一隅,胜算岂是攻打四川能相比的呢,全力进攻四川,成败尚在模棱两可之间,若出战八闽,取胜又岂只得一隅之地?
“我们琼藩没有异议。”袁时中率先说道,反正琼藩是预备队,福建和四川无论打下哪个都没有地盘分,自然选择站在老朋友这边。
“蜀藩没有异议。”刘文秀接着说道,他知道,李定国应该最后一个表态。
“无异议。”李定国最后说道。
李明勋没有再去问冯双礼和白文选二人,在重要的战略决策上,这二人根本没有发言权,李明勋继续说道:“既然无异议,那么便开始分配任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