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 下马威
听完了义从军的待遇,禅房之中所有的义军首领全部低下头,这个时候就需要取舍了,这里的每个人都经历过生与死,他们也非常清楚天下免费午餐的道理,尤其是改换门庭的时候,那就是有舍有得。
义从军的待遇并不低,甚至远远好于清军和明军的待遇,但那是对于士兵来说,他们作为首领或者说日后义从军的军官阶层,显然是失去了很多的特权的,但许多根本的东西没有变,那就是军队仍然属于他们,他们拥有所有权和指挥权,也拥有自家营头中的升迁和处罚的权柄,但许多东西丢失了,他们无法再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战与和,也无法从军队本身获得利益。
实际上,这对于这里所有人都是一个难以取舍的事情,虽然每个人抗清都会喊出反清复明或者反抗暴政等等之类的口号,但那些仅限于口号,这群在山东大地上已经存活许多年的义军首领已经享受到了权力带来的甘美,现在让他们舍弃部分特权和利益,无异让人感觉难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岳飞,也无法要求每个首领都明大义。
“丁家哥哥,那治安军是什么待遇?”任七问道。
梁敏喝道:“任七你失心疯了不是?这义从军已经是要夺你的权柄了,难道你还想更进一步?”
任七嘿嘿一笑:“问问罢了。”
丁维岳道:“治安军其实本质上和义从军一样,都属于雇佣军和临时编制,但与义从军不同,治安军的所有军官都是来自东番派遣,不允许私人掌握,所以咱们甭想着带着兄弟加入,因为所有人都会被分开的,不过治安军的待遇都不错,所有治安军的家属都会被安置到海外去,他们会获得东番的贷款用于开垦土地,治安军的装备也是不错,东番人不需要的装备,优先供应治安军,其次是义从军,最后才是盟军.........。”
“那听哥哥这般说,治安军待遇着实不错,但与那些东番兵有何不同,难道海外来的东番兵是亲兵家丁,治安军是本地人便是外人么?”任七问道。
丁维岳摇摇头:“治安军与东番经制之师待遇几乎是一样的,但那是在军中,但伤退、战死或者退役之后便是不同了,人家东番兵服役满了,便是自动获得公民身份,相当于老家的士绅,当地的衙门还有各类安置和补助,治安军就是不同了,他们就是拿钱打仗,死了和伤了只给抚恤,其余待遇都是没有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东番人说,他们在海外一个大岛上办了一个学堂,咱们可以把子弟送去学习治军习战之法,还教授使用火炮,回来后,愿意跟着父兄就跟着父兄,想进治安军也可以安排,这倒是顶好的事。”丁维岳最后补充道。
听完之后,众人也只是点头,没有表态,梁敏轻咳一声:“诸位以为如何?”
“嘿,人家东番还得挨个找咱们谈,兴许条件还能商议咧,梁老哥这话问的太早,太早啊。”当即就是有人说道。
梁敏瞪了那人一眼,说道:“我哪里是问尔等选择哪个军,而是问问,你们要不要去胶东!”
“梁老哥,你去不去?”一个小头目问道。
梁敏坚定的摇摇头:“我在曹州这些年,好容易聚拢了这些儿郎,有了如今的局面,轻易是不会挪动窝的,除非东番人能把我榆园军这些人都安置了,而且,我听说胶东少有平地,如今年景不好,咱鲁西是平原,在这里还能嚼裹,去了胶东,还不知道咋地呢。
清虏是凶悍,但咱们也不是没见识过,百十里的榆树林,钻进去谁能找到,就算清虏进林,大不了钻地道,他们有啥法子呢,我感觉能抗过去!”
梁敏的话显然起了作用,大部分人选择了留下,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首领选择去胶东,其中以丁维岳和任七为首。
梁敏等人不知道是,高锋已经决定在半个月内撤军了,此次西征,从胶州出发的时候,不过有四万余人,一路西进,收取赎城银,攻打城市,所获极为丰厚,光是黄金白银等贵金属就获得不下六百万两,还有大量的布帛、棉花、丝绸、瓷器,许多已经运到了胶州,在胶州城中,来自本土的商人聚拢在一起,拍买这些战争物资,相信此次所获会不低于一千万两,虽说山东比不上江南,到底也是富裕省份,再是灾荒年,缙绅地主总归是有钱的。
除了银钱和物资,大军还获得了大量的丁口和马骡,光是处置的缙绅亲属,就得到了两万余人,这些人都会到胶州再行审判劳改或者流放,而马骡也是数量众多,光是战马就缴获近四千匹,各类大牲口超过两万,至于猪羊这类注定变成食物的牲畜,那更是无法计数。
十一月中旬,西征大军选择后撤,首先是高锋率领的北线,其缴获的物资早已向后输送,麾下只有骑兵和轻装步兵,他们在济南府城外一把火烧了营寨,万余兵马直接东撤,前往青州,而武行率领的主力则由东昌府顺着冰封的运河南下,把不便携带的粮食多余的军械统统扔给了刚刚加入抗清御虏统一阵线的梁敏等人,然后带上约么八千义军和两万余亲属继续南下,席卷大半个兖州之后,与乌穆麾下的海军陆战营汇合,而乌穆也劝来了在苏北一带流动作战的义军谢迁部,陆军、海军陆战队、治安军和义从军各部组成了一支绵延十余里,人数多达十万的行军队列,一路向东,返回了胶州湾。
张存仁派遣的侦骑看到的是十余里的车马队伍,一排排闪亮的刀剑枪矛,随风招展的旌旗,还有列队行军的军卒,如同滚滚洪流向东而去,这是不可阻止的力量,张存仁在德州听闻消息,果断率领满洲八旗和绿营兵南下,斥候与骑兵在济南到青州漫长的官道上与赵君肃的骑兵精锐鏖战许久,双方忽有伤亡,但总归无法阻止北线的轻装队伍,而四省汇聚来的绿营也只是解了济南之围,终究没有与合众**发生大规模的决战。
清军顺利进入济南府中,守城已久的山东巡抚张儒秀和山东各镇的官将全部出城迎接,张儒秀却没有得到任何一句宽解的话,进入节堂之中,四省总督张存仁往主位一座,沉声道:“诸位,岛夷东还,济南解围,大家都可以宽心了。”
张儒秀连忙说道:“全赖天子和摄政王洪福,总督大人之威名,想来东番岛夷也不敢当我大清十万王师!”
原本以为,自己表现谦卑会得到上司的青睐,以图在后面的战争中获得更多表现机会的张儒秀,却是听到咣当一声,桌上的茶盏已经是被扔了满地,张存仁拍案而起,呵斥道:“张儒秀,你身为一方巡抚,肩上担着山东数百万百姓的安危,不思杀敌保国,却是研究这溜须拍马之道,你可知道,山东为岛夷祸乱,你有大半的罪责,难道以为登莱巡抚朱国柱为朝廷怪罪,你便是不用负责了吗?”
张儒秀连忙跪下求饶,山东的官将也是一并跪下,但张存仁丝毫不给机会,郑重说道:“本官已经向朝廷弹劾你尸位素餐、畏敌不战等大罪十二条,张蓄奴,你回去收拾一下,等圣旨吧!”
“你.......!”张儒秀一下便是跳起来,他完全不敢相信刚才张存仁听到的话,且不说自己和张存仁无冤无仇,就算是有些嫌隙,在这个时候,也应该让自己相助啊,万万没有想到,张存仁一上任,便是弹劾了自己,还表现出让自己去脱帽待死的样子,张儒秀知道自己没能守住山东之土,但也清楚,朝廷的宗室亲贵和六部重臣应当清楚,岛夷势大,山东无外援的情况下,谁来也守不住,自己虽然有罪,但罪不及罢官,更不得论死!
“张存仁,你休想诬告,本官这就上书摄政王,好好参你一本!”张儒秀大声骂道。
张存仁竟然是喝道:“左右何在,把这厮插下去,关进大牢!”
“朝廷尚未明断,你却关押巡抚重臣,张存仁,你这是谋大逆!”张儒秀见那些士卒真的要拿自己也是慌了手脚,大骂道,见张存仁毫无改变心意的意思,他明白了过来,大声骂道:“张存仁,你个混蛋,这是要把本官当替罪羊,杀本官立威吗,朝廷不会放过你的,等你剿灭不了岛夷,你一定比本官死的难看一万倍........。”
张儒秀的声音越来越远,张存仁重新落座,面朝节堂中的文官武将,说道:“列为,本官之所以如此严刑峻法,盖因国事艰难,但凡有错者,皆要用重典,万不可稍有姑息,诸位,张巡抚便是你们的前车之鉴,日后尔等当勤劳王事,为天子,为摄政王分忧!”
满堂官将,无人胆敢再说一句话,能站在节堂中的人,无一不是人精,他们都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谣言不可信,原本大家以为,山东糜烂至此,当有亲王出征,却只派出一个张存仁,以为这个家伙是党争的牺牲品,却不曾想,张存仁如此专断,山东巡抚也是少有的封疆大吏,虽有过错,但断然不能直接被锁拿,可是张存仁就是做了,人人知道这是杀鸡儆猴,却生怕成为第二只鸡!
张存仁此番才露出狰狞,也是有缘由的,他知道平定山东非一日之功,当初临危受命,他便是有了决断,而朝廷对他也是支持的,之所以一上任就是处置了张儒秀,除了立威还有便是战略相悖的原因,他早已得到消息,张儒秀联合山东官将,上奏折弹劾自己畏敌不前之罪,虽说多尔衮已经全权委托自己,但张存仁仍然不希望受到朝中掣肘。
畏敌不前更是无稽之谈,无论是前线的张存仁还是北京的多尔衮都很清楚,山东平乱,大清输不得,如果十万大军输了,北方再无一支兵马可抗东番,到时候,东番长驱直入,中原登时大乱,届时,只能让湖广、江南之兵回援了,那朝廷先前明后东番的战略决策将会彻底流产,所以张存仁没有理会张儒秀内外夹击,在济南府与东番决战的策略,而是选择缓进缓战,张存仁不认为十万大军足够战胜岛夷,这是一支刚刚从各省凑来的士兵,军饷不足,士气不旺,而且四五年没有经历大阵仗,如何能会歼东番呢?
“如今山东局势不稳,鲁东岛夷作祟,鲁西土寇祸乱,本官得天子和摄政王信重,总督四省,便是要彻底平定山东,如今已经是深冬,天气严寒,不便大战,所以对岛夷暂缓进攻,先行积蓄粮草,但鲁西土寇却万不可再行容忍,本官已然决断,先剿土寇,再灭岛夷!”张存仁环视一周,当即说道。
节堂之中,诸将都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道张存仁倒是真有见识,没有急忙慌的与岛夷决战,张存仁见诸将不再紧张,看向不远处一个叉手而立的武将:“河南总兵高第何在?”
这武将正是高第,其在江南之变中损折了三分之一的人马,却好运渡江保住了性命,战后返回了河南,如今又作为入援清军一支,加入张存仁的麾下,张存仁道:“这段时日,你麾下骑兵袭扰东溃之岛夷,斩获颇丰,念你在江南与岛夷对阵经验颇丰,本官已经奏请朝廷,升任你为山东提督,赏纹银千两!”
高第没曾想自己会得如此封赏,当初入援山东,他在河南开归一带,最先赶到,因为侦查,没少与对手的骑兵交手,互有胜负,但在此时成了晋身的资本,不禁大喜!
“高第将军与岛夷交手较多,想来对山东作乱的岛夷颇为了解,就请你为大家分说一番吧,如何?”张存仁抬手说道。
“末将义不容辞!”
章四一 夺妻之恨
高第走到节堂中央,躬身施礼后说到:“岛夷祸乱山东三月,谣言四起,人言岛夷十万,我大清不能敌,实则全然不是,试想,东番海外领土虽广,但不过半省丁口,其立基未有十年,如何能有十万之兵。那不过是以讹传讹,末将以为,定然是罪官张儒秀为开罪,故意传播这等不实军情!
实则,以末将所得情报,岛夷之兵绝不超过四万,其中还不少辅兵、勤务、缉捕之属,其中步战、骑兵、炮兵也不过两万五,然岛夷祸乱山东多日,山东本地百姓受其诱惑、逼迫,不少委身其下,甚至山东六卫军户尽如此,导致岛夷仆从军大规模暴涨,其中有谓之治安军者过万,还有百姓做辅兵丁壮,谓之支前队,支前队没有武装,多为杂役之属,而山东本地土寇又与之合股,土寇数量不详,但过万总是有的,如此算来,岛夷可对抗我大清之师的战兵过四万。其中精锐与土寇杂处。
以末将来看,岛夷虽强,但远不及我大清之实力,我大清十万强军,背靠四省支援,即便是现在,进击不敢言胜,但防守是绰绰有余。如今总督大人督领四省精兵,又有内廷兵过万,只消稍加操练,便可长驱直入,驱逐岛夷。”
张存仁禁不住点点头,心道这高第确实是个人才,一番言论有理有据,说的让人心服口服,而且还佐证了自己的军略,更是让人满意,与之相比,那张儒秀就显得蠢不堪言了。
节堂中的文武官将同样脸色舒缓,没了方才杀鸡儆猴的紧张,也少了许多对岛夷的畏惧,张存仁甚为满意,环视一周后,张存仁郑重说到:“岛夷虽强,却无我大清天命所归,今日局面也不过是一时困顿罢了,各位只消与本官一道,便可以破敌制胜,诸位与本官一样,多是前明旧臣,大清天子对我等恩重如山,我等未有杀身报国,才能不负国恩啊!”
在场官将纷纷跪呼:“谨遵总督大人教诲!”
张存仁微微点头,非常满意,他不再公开问对,而是选择退进内堂,找来相关官员询问有关事宜,一开始只是文官,特别是山东的官员,到了下午才是轮到高第。
高第甫一进门,便是在门槛之内麾下,连续磕了几个响头,口中喊道:“总督大人提携之恩,末将此生难报……!”
高第边磕边喊,竟然是哭了起来,也难怪高第如此,实力上他这些年一直过的不如意,高第原本是山海关总兵,麾下实力不逊色于吴三桂,只是因为人脉不去吴家,一直被雪藏,当初去江南支援,损折不少兵马却无寸功,如今得张存仁赏识,已经是山东提督,他如何会不激动呢。
“高将军,都是为国效力,你这是何故呢,起来起来。”张存仁使了个眼色,奴才上去搀扶起来,张存仁好生勉励了几句,高第才是恢复状态。
不过张存仁也没有直接问军务,而是与高第叙旧情,谈及当年在辽东种种,二人都是唏嘘不已。
“高将军,你我都是辽东旧友,也是自家人了,此番岛夷作乱,还需你多多相助,方才在节堂之中,当着许多人面,话也不便多说。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平定山东岛夷,你可还有什么良策?”张存仁诚恳问道。
高第挠挠头说到:“总督大人,末将不过是个武人,哪里敢置喙这等大事,只要听大人吩咐便是不会差的……。”
他说着忽然发现张存仁脸色极为难看便是知道张存仁并不是想听这溜须拍马的话,但是高第着实没有好法子,忽然想起一人,连忙说到:“末将一介武夫,实难在大略上相助大人,然末将在河南之时识得一奇人,此人不仅对岛夷所知详细,而且与岛夷有不共戴天之仇,更是才华横溢,若能入大人幕中效力,是我大清之福啊!”
张存仁听高第如此称赞,不免也是有些意动,于是问道:“是何人能得将军如此赏识?”
高第道:“乃是东林名士侯朝宗,大人可曾听说?”
张存仁出身辽东将门,如何不知复社四公子的名号呢,当初他不过是个底层军官,人家侯方域侯朝宗已经是江南名士了,更有父亲候询那等背景,张存仁道:“候公子的本官自然是识得的,然本官听说。其与其父已然归隐,不问俗事了。”
高第见张存仁有同意的念头,连忙说到:“若是对付前明,侯公子还会有些犹豫,可若是对付岛夷,侯公子与末将一般,皆是愿意为我大清肝脑涂地!”
张存仁却是有些不信,这侯方域若早有仕清的心思,顺治元年便可入朝为官了,那时朝廷拉拢东林士子,他的官衔自然是不低的,想来此事还得与东番有关。
“这位侯公子与东番有何深仇大恨?”张存仁问道。
高第抱拳说道:“俗话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侯方域与那东番李贼便是有夺妻之恨啊!大人可能不知道,崇德年间,侯方域与那江南才女李香君情投意合,在登州,李贼强行拆散二人,折辱侯方域,后到了江南,那李香君便是投了李贼怀中,侯方域痛失爱人,又被毁坏名声,如何不恨呢?”
张存仁道:“哦,还有这等事,如此说来,本官倒是要见一见这位侯先生了,不知他现在何处啊!”
高第听闻侯公子变成了侯先生,知道这事儿有门,连忙说道:“就在末将营中,大人不知,此番末将从开归来援,侯先生便是自愿随军赞画,着实出力不少啊。”
“那快些请来吧!”张存仁道,然后对身边的包衣奴才说道:“你出去与那些官将说,本官乏了,明日再议吧。”
不消两刻钟,侯方域一袭白袍出现在了张存仁的书房之中,张存仁热络的拉着他坐下,并未直入正题,而是问及其家中之事,听闻其兄长侯夏已经考取大清进士,张存仁甚为高兴,当场便是向朝廷请调侯夏来山东任职,侯方域不禁泪然。
“大人赐予家兄前程,有恩赐学生报仇的机会,学生真不知该当如何报答了!”侯方域擦了擦泪水,说道。
张存仁笑了笑:“这是说的哪里话,东番入侵,朝廷多事之秋,需要的就是侯先生这等人才,这般客气便是不必了。”
“是啊,侯先生,如今总督大人心心念念都是平定山东之乱,先生若是有章程,可说出来听一听,助总督大人消灭土寇,驱逐岛夷,才是真正的报答啊!”高第也在一旁帮腔。
“学生自当效力!”侯方域躬身说道。
张存仁问:“侯先生,你觉得以我大清十万雄兵,可否与岛夷决战?”
侯方域毫不迟疑的摇摇头,说道:“请赎学生直言,即便大清王师拥有兵力优势,但还是难以取胜,以往许多人认为岛夷之强在于舟楫之利,实则不然,舟船强横只是东番身为岛族海民的天赋能力罢了,掩盖了其他长出,岛夷军队还有三大长处,非我大清所及。”
“哦,请说,请说。”张存仁说道。
侯方域道:“其一为铳炮犀利,其二为士卒精悍阵型严正,其三为构筑之学!岛夷正兵多是持有自生火铳,上有铳剑,远战近战皆可,尤以远射强大,数千人齐射,声势骇然,弹如雨下,非一般军队能抵抗,更不要提火炮势强而轻便,从东海到广东,我大清军旅无一不是深受其害。
其二士卒精悍,阵型严整,岛夷行军打仗最重军阵,一排横阵打开,便是如同木人一般,远看一般无二,铳炮箭矢便打死其中小半,阵列也是不溃,其军纪之严格,士兵之胆略,古今罕见!
其三构筑之学,学生听闻在崇明、香港皆是有东番构筑之城池,谓之棱堡要塞,这等城池专为对付炮击而生,其人数虽少,却配备有大量火器,进攻者尤容易被夹击,十倍围打也难攻克!”
张存仁静心听着,不由的点头,侯方域又是说道:“此为东番之长处,亦为我王师之短处,其中差距最大者便是红夷大炮,无大炮则无法与敌对阵,无大炮也不能破敌阵,无大炮无法轰其要塞,所以,即便朝廷不能再有援军,也要有大炮随军,否则极难胜岛夷堂堂正正之阵,而且,王师之中多为绿营,绿营之中,许多久疏战阵,有些参差不齐,相互之间更是谈不上配合,若不好好操练便是上阵对敌,恐难取胜。
因之,学生以为,平定山东非一时之事,而平定山东,也非只驱逐岛夷,山东祸乱有二,一乃岛夷,二乃土寇,土寇虽弱,却盘踞鲁西富庶之地,时常威胁运河,若先击土寇,不仅可解后顾之忧,还可练兵积饷,一举两得..........。”
说到这里,侯方域稍稍停下,微笑说道:“先打土寇,大人也好对朝廷有个交代呀。”
最后一句话,可以说真的瘙到了张存仁的痒处,如今朝中局势风云诡谲,他就怕与岛夷接战,一个不敌便是受尽弹劾,摄政王虽然信重自己,但终究不能捡起芝麻丢了西瓜,为了维持朝局,自己可能会成为牺牲品,而避免这一切,首先要有说的过去的战功。
“侯先生,你所说正是本官与摄政王商定之事,只是本官已然得到情报,东番在胶州修筑要塞和港口,若是此番不出击,那等岛夷要塞成型,岂不是山东之地,任由其进退了吗?”张存仁说出了自己最后一个担忧。
“大人以为,如果没有那个所谓的青岛要塞,大清就能驱逐岛夷了吗?”侯方域迎上张存仁的双眸,径直说道。
张存仁愣了愣:“先生这是何意?”
侯方域道:“此番山东变乱,岛夷可是倾举国之力,如今在山东兵马就有四万有奇,若是兵力不足,还会调运,大人可还能再得几万兵马吗?学生以为,想凭借武力驱逐岛夷,实在困难,平定山东,还是要智取!”
张存仁问:“如何智取?”
侯方域道:“大人,岛夷乃是商贾之国,与大明不同,商贾之国,凡是都要考虑利益,岛夷当初侵攻江南,抄掠江南三府,江北二府,从缙绅处得银千万,因此从去年开始,其国力暴涨,而此番入侵山东,在山东全境抄掠近三月,所得不菲,可以说,这都是赚钱的买卖,因此,现在与岛夷开战,岛夷所费源于抄掠,其国中并未受损,因此会不断得到支援,但山东之地本就不如江南富庶,抄掠一次,十年难恢复,岛夷想以战养战是决然不成的,不如暂缓进击,让其消耗,等到我军积蓄完毕,岛夷消耗殆尽,再行出击,那时,岛夷战则是耗国内资财,要想控制投入,唯有避战,届时,岛夷只得像当初在江南一样,抄掠之后便是撤离,我大清不战而退兵!”
张存仁认真听着,越发觉得侯方域计策实在高超,实际上,他最担心的就是和岛夷决战失败,如今来看,只需消耗数年,便可退兵,全然没有风险,这才是上上之策啊。
“好好好,侯先生果然大才,大才呀,请先生留在幕中,本官断然不会亏待你的。”张存仁喜色溢于言表,挽留说道。
侯方域早有此意,连忙答应下来。
几个人就着地图,就地商议山东军略,决定先控制济南、东昌和兖州三府,利用骑兵数量的优势,在青州一带与敌鏖战,牵制岛夷,而绿营主力则在东昌府和兖州府交界处专办榆园贼为主的山东土寇,一边剿寇,一边练兵,而张存仁一边把侯方域所言写成奏疏上呈多尔衮,一边继续请求粮饷支援。
不出十日,来自北京的消息传来,多尔衮同意了侯方域消耗的策略,要求张存仁在冬春两季节剿灭山东土寇,明年大运河化冻开通之后,得南方支援,再行出战岛夷,而多尔衮还表示,明年夏季,江南不仅会支援粮饷,还会支援两万绿营精兵。
原因无他,在江南之变后,满清通过荷兰人等各种途径学习制造加列船的建造和使用方法,江南充沛的船匠资源已经让这成为了现实,江南清军水师实力在扩充,很快就会有用一支重型桨帆船舰队,这支舰队或许不能出击舟山,却也可以保证长江航道无逾,这足以解放出江浙一带近两三万防海的绿营力量了。
章四二 大势
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近六万大军进入了曹州一带,四处清剿榆园贼及其他的山东土寇,张存仁剿抚并重,按照营头多少,给各路义军开出不同的价码,各类官衔赏金撒出去,反响却是寥寥,而张存仁并不气馁,下令各镇绿营对土寇聚集的地区分进合围。
榆园贼照例躲进榆园,深入地道,不与占据绝对战力优势的绿营硬抗,而张存仁采取侯方域的计策,没有要求各镇绿营清扫地道,而是传令诸军,砍伐烧毁所有的榆树林,并且掘开黄河堤坝,引黄河水灌入地道之中,虽然黄河早已改道入淮,但下游仍有不少河流汇入,水量着实不小,冰火两重天,榆园军失去了最为倚仗的地利优势,不得已四面突围。
绿营派遣精兵和骑兵队四面堵截,仅仅用了三五日功夫就是剿灭了大股的义军,连榆园军的领袖梁敏都是被杀,许多山东义军得到消息,或自行解散,或索性投降,仅仅用了一个月的功夫,张存仁就解决了山东土寇横行的难题,继而挥师东进,将大军进驻到青州一带,继而停止前进,在青州与莱州交界的地区与合众**不断相互试探。
永历二年,顺治五年年底对于多尔衮让多尔衮渡过了今年少有的顺心时日,在各个战场上,满清军队都取得了不错的战绩,首先是引起今年抗清**的江西战场,与原本的历史不同,金声桓和王得仁二人的反正立刻得到了李成栋的响应,按照金声桓与李成栋的商议的计划,王得仁北上夺取九江,卡住赣江与长江交汇之处,为江西和广东赢得时间,而金声桓和李成栋南北夹击,攻下高进库占领的赣州,打通江西与广东战场。
可惜的是,郑成功忽然入侵潮汕地区,逼反了郝尚久,惹的李成栋实力大降,金声桓独自南攻赣州,却是不克,饶是王得仁轻易占据九江,也是无用,无奈之下,金声桓只得让王得仁南下加强兵力,但赣州仍然没有攻下,九江却是失守了,好在南昌挡住了清军满洲八旗的强攻,但金声桓却北上支援南昌被赣州高进库追杀,损失惨重。
实际上,此时的清军也是不强,金声桓守住了南昌,吸引清军主力,而王得仁绕过清军,再攻九江,只要收复九江,清军没了粮草,江西仍然是大明的,可惜的是,王得仁顺军出身让其没有得到明国督师的信任,督师姜曰广命令王得仁回防南昌,等待广东援军,彻底让活棋变死棋。
等到李成栋与合众国解决完潮汕之争,提兵汇同合众国两营步卒和五十门重炮北上的时候,江西反正之军已经被困南昌,李成栋率军猛攻赣州,合众国攻城炮轰碎了南昌城墙,然而却是无用,惠藩之兵冲击十余次都是被杀退,赣州高进库与李成栋同属一脉,手下精锐极多,背靠赣州与李成栋打的不相上下,最终,南昌与赣州几乎同时易主。
区别却是极大,江西金声桓和王得仁全部阵亡、被俘,而赣州高进库却率残军败退,李成栋虽然打下赣州,损失极大,也无法独立收复江西,只得驻守赣州,防备广东北线,江西大好的局势彻底靡费,在这方面,郑成功要负主要责任。
而湖广的局面也是先好后坏,在桂林遭遇惨败又惊闻金声桓反正的三王一公后退到了武昌,把湖南全境扔给了大明,只留下少数绿营,而各路义军和明军从各地的山沟沟跑出去摘取胜利果实,毫无疑问,最大的果实是长沙,明军中最强的忠贞营包围了长沙,守将徐勇与李成栋同出一脉,只有三千兵防守,原以为可以招降,但徐勇杀了李成栋和大明的使者。
原以为,徐勇不过三千疲兵,顷刻便可光复,可明军低估了长沙军民的决心,长沙,这座已经三次易主的城市,百姓终于到达了临界点,他们见识了明军和清军,绿营、满洲、明军王师、顺军和义军,终于做出了选择,这一次,长沙百姓选择站在满清一边,无需徐勇动员,更无需激赏,长沙百姓自发守卫城市,即便是徐勇重伤濒死,长沙绿营几乎溃散,忠贞营也是打不下来,纵然长沙存粮不多,长沙百姓也是坚守不出!
长沙也不是个例,永州也只有不到两千败兵,吸引明军围攻近半年,虽然没有长沙那般坚守住,但城破之日,城中官员全部殉城,可笑的是,这些官员没有一个出身满蒙八旗,而全部是汉人。
南昌危在旦夕的时候,忠贞营接到湖广总督何腾蛟的命令,援助南昌,但是主帅李过阳奉阴违,他不认为穿越湖南与江西之间的丛林山脉是一件好事,因此在湖南养兵近两个月,驻留观望,一直等到南昌失陷,也没有任何一点表示,一直到清军援军到来,辅政叔王济尔哈朗,仅次于小皇帝福临和摄政王多尔衮,满清第三号人物,济尔哈朗的到来让各路以顺军为主体组建的明军军镇选择了溃散,而济尔哈朗运气非常好,在常德抓住了身边只有几十护卫的何腾蛟,主帅被杀,湖广溃散。
金声桓反正带来的历史上第一次抗清热潮的成果已经消弭大半,永历朝廷再次只有广西和广东两省,如今的其考虑的不再是收复湖广、江西,合围清军重兵集团,而是如何在济尔哈朗十几万大军的进攻下,保住广西,保住广东,保住永历小政权。
陕甘的战局同样不错,陕西总督李国英驱逐丁国柱进了河西走廊,断水断粮,丁国柱内无粮草,外无援军,解决只是时间问题了。
远在北京的多尔衮接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按照他的计划,济尔哈朗要继续进攻,争取在明年夏季到来前攻入广东,彻底占领永历朝廷最后一个财税之地,然后把三王一公继续留给他,让勒克德浑回师,与江南绿营合股,进入山东,对付东番岛夷,如果这个计划成功的话,那么满清就可以在西南和山东维持两个十五万人左右的重兵集团,而且两个集团都可以发动进攻,幸运的话,在顺治六年,大清王朝可以解决永历或者重创东番,取得一次辉煌的胜利。
可以说,永历二年末的大陆占据对南明是一片灰暗,失败、溃退成为了主旋律,但多尔衮的春秋大梦却没有成为现实,一个外力打破了满清、南明与合众国在大陆战场的角力,那就是山西大同姜镶宣布反正,继而引发韩昭宣反正,山西一省大部分恢复中华衣冠。
永历二年末,北京摄政王府。
王府之中噤若寒蝉,来往的奴才行迹匆匆,特别是经过主殿的时候,低头快步通过,声音确实极为轻微,好似里面藏着什么怪物时候,殿门紧闭着,时不时传来几声咆哮声,一个奴才慌慌张张跑进来,向着殿门跑去,敲了敲门,回应他的却是一支羽箭,箭矢穿过明纸,在那奴才的脸上切开了一个大口子,奴才连忙捂住脸,鲜血流出,也是不敢叫。
一个身影顺着奴才走过的路走来,这是一个身量纤纤的女人,从她轻盈的步伐和曼妙的身姿就可以看出,但女人的脑袋上罩着一个挂着白纱巾的斗篷,方才那奴才就是为她的到来去通传的。
“下去吧,本宫出来之前,不许有人再靠近了。”女人说道。
那奴才遣散了众人,守在了门外,女人推门而入,摘下了斗篷,露出了一张脸,正是满清皇太后布木布泰。
大殿内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是奏折和信件,门前摆满了各类瓷器和用具的碎片,以至于无处可以落足,而大清的摄政王多尔衮此时披头散发坐在大座之前,他怔怔的看着门口射来的光线,脚边摆着一把刀,旁边的桌椅板凳已经碎裂成块。
“该死,阿济格这个蠢货该死!”多尔衮不知想起来什么,声嘶力竭的喊道,抓起脚边的大刀又是挥舞起来,乱斩乱砍,一时间,大殿之中木屑横飞。
也无怪多尔衮如此生气,阿济格原本是率领满蒙精锐前往大同,防备喀尔喀入侵边墙的,却不曾想,这厮在大同城中横征暴敛不说,还横行无忌,丝毫不把本地百姓当人,其与属下在街道上肆意凌辱妇女,这还不算,阿济格的手下看中了大同总兵姜镶手下的刚刚迎娶的新娘,强抢入营中欺辱,姜镶气不过,前去阿济格府中申诉,却是被阿济格的手下打了出来,姜镶这位前明总兵,在降清之后一直备受排挤,早就对满清不满,受到如此凌辱,再也忍受不住,带了身边亲兵杀进了阿济格府中,阿济格唯有逃走,城门关闭,甚至于跳了城墙。
十二月初,姜镶宣布反正,举起抗清大旗,自称了大将军,附近十一座城市都是其一呼应,全然割掉了辫子。
姜镶反正彻底打破了多尔衮对于战局的规划,其一直希望在短期内解决东番和永历朝廷中的一个,以更好的集中力量和资源,然而姜镶的反正让兵力捉襟见肘的满清出现了兵力缺口,要知道,与原本的历史不同,合众国已经作为东方的一大军事力量集团走上了历史舞台,而且在山东开辟了北洋战区,将满清在北方的大部分力量吸引了过去,姜镶反正聚集了三万人的军队,而满清却凑不出这样一支军队来平叛。
“该死的阿济格,一点也不知道收敛,实在该死!”多尔衮骂着,实际上,他已经骂了一天了,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如果阿济格此时站在多尔衮面前,这位濒临疯癫的摄政王会一刀砍下自己亲哥哥的脑袋。
布木布泰走进来,没有劝慰,甚至于没有引起多尔衮的注意,她弯腰收拾落在地面上的奏折,轻轻拍打去上面的灰尘,这个动作被多尔衮注意到,他原本以为是一个奴才,提刀跑过去,却发现是布木布泰,这位大清皇后此时用一条丝带系住长发,拢好裙子,收拾着地面上的狼藉。
“你怎么来了?不怕那些人嚼舌根吗。”多尔衮无力的落座,问道。
布木布泰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继续收拾着,回应道:“不一样了,现在你不是摄政王多尔衮了,而是大清的皇父摄政王,许多事情,没有人会再说了,也没有人敢说了........。”
多尔衮冷冷一笑,问:“你来干什么,来看本王笑话吗?”
“谁敢看摄政王的笑话?”布木布泰说道,继续收拾着,随口回应:“本宫来只是看看,在这危急存亡时刻,摄政王有什么需要本宫效劳的。”
“效劳?你能给本王筹措两万精兵吗,本王要平定姜镶逆贼!”多尔衮恶狠狠的说道。
“当然,山东和湖广都能抽调两万回来。”布木布泰说道。
多尔衮摇摇头:“姜镶小儿,疥癣之疾,不足为惧,如何能为一隅而动天下大局,不可!”
布木布泰又是笑了,说道:“我大清有的是兵马,外藩蒙古,本宫娘家也能调几万骑兵了。”
“他们要防喀尔喀!”多尔衮道,忽然他抬起头:“太后,你不是要效劳吗,来吧,为本王脱靴。”
布木布泰愣住,继而走过去,半跪在了地上,把多尔衮的靴子放在怀中,道:“只要大清安定,只要皇权稳固,我一个妇道人家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大清和福临都只得本宫做一切,摄政王,你说呢?”
多尔衮一时没了兴致,他意识到,自己小瞧了眼前这个女人,多尔衮坐直了身子,伸手勾起布木布泰的下巴,说道:“八嫂,很久以前,我就羡慕八哥有你这样的女人。”
“如果你想要,你可以拥有,你现在不是已经在尝试吗,皇父.......摄政王.......。”布木布泰温言说道,言语之中却满是挑逗。
多尔衮摇摇头:“你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不值得让我的大业驻足。”
“本宫可是一个能带来两万精骑的女人,嫁给先帝时候是,现在仍然是。”布木布泰眼神坚定。
多尔衮知道她嫁给皇太极为皇太极带去了科尔沁部这个强援,却不知道她现在的两万精兵来自哪里。
“精兵何在?”多尔衮问。
布木布泰起身,道:“那摄政王要首先答应本宫一件事.........。”
多尔衮眉头皱起,他很讨厌布木布泰这等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人生气,更让人充满了征服的**,多尔衮忽然一咬牙,一把拉住布木布泰按在地上,封住了她的嘴巴,撕扯烂了身上的衣服,骂道:“这是对你的惩罚,蠢女人!”
章四三 骑兵
一阵翻云覆雨,满室皆春,许久之后,当房间里安静下来,布木布泰已经穿好衣衫,坐在多尔衮身后,为他整理那散乱的猪尾巴辫子,多尔衮盘坐在那里,此时的他心中充满了征服的成功感觉,问道:“你要本王答应什么条件?”
布木布泰淡淡说道:“本宫只是希望摄政王保住自己身子罢了,眼下大清朝还全仰仗着您呢。”
多尔衮眉头皱起,他可没有想到布木布泰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他原本计划在和布木布泰讨价还价后,问一下那两万精兵从何而来,如今倒是有些不好开口了,布木布泰好似看穿了多尔衮的心思,说道:“实际本宫说的那两万精兵,并非抽调其他战场,就在京师左近罢了。”
“哦,京师?京师除了葛布什贤哈超营,已经无兵可调了。”多尔衮不解问道。
布木布泰当然不是指的葛布什贤哈超,毕竟那是天子卫队,也是大清之中坚,布木布泰道:“咱们满洲人从老汗时候起家,几十年了,年年有阿哈奴才充实门下,那些奴才很多原本就是军卒,作为败军打入了各亲贵主子的门下,以前在辽东,人丁少,所以奴才很多在种地,可如今进了中原,会种地的奴才一手抓一大把,能打仗的奴才却是不多,不如........。”
多尔衮何其聪明,立刻明白过来布木布泰的意思,如今八旗哪个旗都有难以计数的奴才,许多曾经便是行伍之士,若是把他们聚拢起来,便是一大股力量,虽说与东番兵不能比,但是打打叛军还是不在话下的,多尔衮稍加思索,说道:“国难之时,我八旗亲贵自当为国效力,区区私奴算什么,打赢了,本王有的是奴才补给他们。”
布木布泰点点头,只要有摄政王首肯,然后做个表率,这件事并不难办,她说道:“这股兵,主要是士气和粮饷问题,摄政王可有章程?”
“就粮于敌罢了,至于士气,本王会给奴才们抬旗的资格.......。”多尔衮说道。
布木布泰听后,喜上眉梢,抬旗对于这些奴才可是天大的恩赏,便是给百十两银子也是不换的,两万人,两千个名额,总归能让那群人奋勇了。
“那主帅人选呢?”布木布泰试探问。
多尔衮深深看了布木布泰一眼,道:“还是让阿济格、博洛戴罪立功吧。”
布木布泰道:“奴才出京,必然狂悖,葛布什贤哈超营还是遣人弹压吧,鳌拜也是个忠心的奴才,先帝也是认可的。”
多尔衮明白了,这是布木布泰在和自己要官来了,他想起那个当初在盛京,因为皇位继承问题在大殿上和自己亮刀子的鳌拜,微笑说道:“那就遂了嫂嫂的心愿吧。”
胶州。
一行百余骑兵从丘陵地带奔驰出来,骑行在平坦的坡地上,今天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普照,地上的积雪上反射出白茫茫的光,许多人摘下了暖和的皮帽子,穿着紧身的撒曳猎装,在丘陵地带纵横驰骋,不断有骑队汇聚而来,这些人穿着各异,胯下大马却是神骏,都是合众国赠予他们的永宁大马。
这些骑队都是出猎的义从军首领,丁维岳、任七、谢迁等人都是在其中,他们不仅换了马,而且装备也与以往不同,悬挂在腰侧的不仅有弓袋和箭囊,还有燧发火枪,远处也不断响起鸟铳之声,显然许多人正用新得到的火枪打猎。
“提督大人,您看我猎得的这只野鹿,小了些,却是少有的肥美,待会一道飨食吧。”丁维岳提着一只死鹿,高兴的说道。
高锋看了一眼,心道这丁维岳也是好运气,在这荒僻之地也能猎得鹿,任七也是极为艳羡,说:“真羡慕丁老哥,今日有肉吃了,我等确实只能吃些野鸡、野兔之类。”
高锋笑了笑,道:“想吃鹿肉还不简单,只消稍等片刻便是,特穆尔,去弄些鹿来。”
那特穆尔叉手应过,一甩鞭子,身边百余骑兵跟着去了大半,骑兵分列两队,冲入一旁的芦苇荡中,芦苇荡中瞬间热闹起来,哨声和蹄声交鸣,野鸡四处乱飞,不消多时,芦苇荡大小野兽冲了出来,沿河狂奔,骑兵纷纷驰出,在侧面追杀,不时弯弓搭箭,便是射杀了其中几只稍肥的野鹿和獐子,看的众人啧啧称奇。
“提督大人这些护卫当真了得。”谢迁也是骑战好手,自忖骑射也是上佳,但与这些骑手相比却是远远不如,那些人好似与马匹融为一体,骑马射箭,再自然不过。
高锋道:“这些都是蒙古人和女真人,自幼长在马上的,若是连围猎都做不得,那我要其何用?”
谢迁等人相互看看,他们知道合众**中番兵甚多,而来来源极广,北地的蒙古人、索伦兵和乞列迷武士,南面的马来人种的猎兵,都是不少,却不曾想这些人为合众国效力这般卖命。
“来来来,鹿已经猎完,让厨子收拾一下,我等边看节目边吃。”高锋一声呼和,众人上得一丘顶,那里有一平台,随军的辅兵用席子和木架搭建了一个棚子,棚子下面摆满了烤炉和美酒,厨子把新鲜的鹿肉割成蝉翼薄片,然后用木炭来烤,各类香料撒在上面,不久便是香气四溢。
厨子的手艺着实不错,众人拿起热乎乎的串子,便是大口吃用,而副官们又端上酒坛,给众人满上军中常用的烈酒,谢迁禁不住大呼:“哎呀,真是好日子,一边喝酒一边吃肉,真是神仙的日子啊。”
吃了一阵,已经是半饱,丁维岳问道:“提督大人,不知节目是什么,若是不行,俺来!”
高锋笑了笑,拍了拍手,身边的副官吹响了铜号,不多时,小河对岸,上千骑兵如云而来,地平线上出现了锋锐的枪矛和鲜艳的旗帜,冬日的阳光照耀在骑兵华丽的铠甲、披风和马具上,反射出各色光满,极为炫彩。
“这便是合众国的骑兵吗,当真是壮丽啊。”众人看的惊奇,忍不住感慨道。
不消一刻钟,骑兵已经列阵完毕,从南向北缓缓行进,密集的人马两翼散开,成了一堵厚重的墙壁,中间骑着高大战马的骑兵长矛如密林一般,身上甲胄护住全身,好似铁人一般,随着鼓声响起,沉重的马蹄声和甲叶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汇入壮丽声色的海洋,铁甲重骑兵从中央阵列冲出,长矛持平,枪矛雪亮,他们头顶华丽的铁盔璎子迎风飘扬,身上黑色的披风跃动不止,幻化成黑色的海洋。
一众首领虽然距离这支重骑兵还有数百米,但是耳边全然是铁蹄的隆隆声响,随着铁骑冲过,马蹄翻飞之下,大地都是微微颤抖,千余骑兵如潮涌一般横扫而过,众多首领都是安静下来,嘴里的鹿肉也是没了味道。
重骑兵在土丘下的空地上冲了一个来回,继而重整阵列,长矛重新举起的时候,万岁的欢呼声也是声传万丈,等到这片天地完全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提督大人,合众**势之强,真是中外罕有啊,我等能为合众国效力,真是万幸。”丁维岳第一个说道,他知道,这是高锋在向己方展示自己的实力。
从曹州东撤到了胶州,山东义军终于是安定下来,所有的义军首领都是选择成为了义从军,如此,义军的家属被安置在了即墨、鳌山卫一带,大量从缙绅和世袭军官手中夺来的土地被无偿租借给了义军的家属耕种,其与青岛要塞一南一北,守望相助。
而一个月来,义从军并未投入战斗,而是接受北洋战区的选验,这些义军多的三千余,少的千把人,其中夹杂了太多的老弱病残,北洋战区可不会给所有人都按照士兵发饷,大量不合格的士兵被编列为辅兵、杂役之属,但仍然留有六千余精锐,这支兵马也算是不可小觑的力量。
在高锋的授意之下,北洋战区拿出从各地缴获、收纳的清军装备武装了义从军,大批合众国看不上也用不着的鸟铳、甲械、刀矛进入了义从军的行伍之中,而义从军也接受了派遣入营的军法官和军需官,紧接着,就是接受陆军士官的训练,虽说义从军分属九个首领,但高锋还是希望将这支军队编列为三个营级单位,适当的加强炮兵、工兵和辎重兵等单位。
然而真正被北洋战区急需的还是骑兵部队,义从军中零零散散的骑兵凑起来有两千余众,这是一个巨大的数量,要知道,北洋战区如今下辖一个骑兵旅和一个特遣营,骑兵也不足五千之数,面对清军的优势数量的骑兵,已然落入下风。
从鲁西撤退之后,北洋战区进入休整状态,而在双方实际控制区交界的区域,战斗,尤其是小规模的骑兵战斗仍然是不断,在胶东半岛与山东腹地的交界区域,有两条水系极为重要,一条是胶莱运河,贯穿南北,一条是潍水,也是纵贯了山东半岛大部分区域,这两条河流近似平行,分别作为了满清与合众国的绝对控制线,而在两条河流中间的大片区域,已经完全沦为了战场,敌我双方的骑兵在此鏖战许久。
相对来说,合众国一方占据战力优势,合众国的骑兵大部分出身游牧或者游猎民族,骑**专,战马也是强壮高大,但数量却是硬伤,不光是战技娴熟的骑兵缺少,战马也是不多,毕竟合众国培育战马也不过是只有六年时间,成规模体系的培育工作也仅仅进行了不到四年,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培养不出足够数量的战马,实际上,永宁大马如今只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值得是蒙古马与西方战马的杂交后代,尚未真的有这样一类马种培育成功,也没有形成完整的血系。
骑兵旅的大部分战马要么来自于缴获,要么则是通过走私贸易从海西女真、蒙古部落那里购买来的,前者并不稳定,后者则数量有限,高价购得的战马,大量作为种马,而堪用的战马也需要从永宁上船,海运到山东来,跨海运送,伤病亡率极高。
因此,在短时间内,合众国还无法获得足够数量的骑兵,所以获得盟友的协助则更显得重要。
“今日邀请诸位齐聚一堂,便是希望诸位先出骑兵,与骑兵旅合作御敌,挫清军之锋锐,以保我胶东安宁啊。”高锋抱拳说道。
众人相互看看,谢迁说道:“提督大人客气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等都是拿了贵军的佣金,理当效力,可如今的情况是,我们缺少战马,所以有力也使不上啊。”
高锋笑了笑:“战马倒有的是,我营中有从山东缴获战马三千余还有从济州运来的两千多,你们可随意挑选。”
众人面色尽是欣喜,缴获和从济州运来的战马虽然多,却是合众国骑兵瞧不上的,但那在大陆之上,也是水平线以上的战马了,骑兵旅瞧不上,诸义军首领却是视为宝贝,连忙谢过,在副官的引领下,纷纷前去挑选战马。
乌穆走过来,说道:“治安军多是出身山东卫所,倒也有不少擅骑之士,也能组织千把人。”
高锋道:“已经让武行去做了,可惜啊,无论如何,骑兵都是我军之短,以我之短,击敌之长,真是让人心中恼怒,真不知执政官阁下是如何想的,为何不让我与敌决战?”
乌穆笑了笑:“决战赢了又如何,咱们还能占领山东不成?像张存仁麾下那样的重兵集团,清军还能凑出两三支,你打赢了张存仁,就会引来李存仁、刘存仁,你还挨个打过了,就算你能打过了,好处还不是被明国人占了?虽说是要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可要恢复的可是咱们合众国的中华,不是朱明的中华!”
章四四 国力不足
高锋作为元老之一,非常清楚,李明勋开辟北洋战区的山东战场是为了支援西南战场,主要目的还是吸引一定数量的清军,而不是歼灭清军的有生力量,把山东变成满清对外的主战场,无论高锋还是已经返回台湾的李明勋都很清楚,凭借北洋战区这几万兵马,击败张存仁的概率非常高,但那需要合众国全力的支持,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正如合众国不会全力支持某一个兵种,合众国同样也不会全力支持某一个战场,作为一个海洋国家,合众国享受海洋带来的便利贸易的时候,也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永远要留下足够的资源应对可能出现的威胁,而且,合众国正在快速崛起的发展期,相对于把资源投入到战争这个无底洞,元老院更愿意支持合众国利用这个战略机遇期发展,如果不是开辟山东战场可以抄掠满省缙绅带来的收益,李明勋根本不会把如此规模的兵力投入到这片战场。
可以说,制约高锋的并非是兵力或战力不足,而是国力不足。如今的山东战场,满清张存仁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轻易不敢言战,而合众国也不想打倾国之战,亦不会轻启战端,因此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合众国与满清之间都会处于对峙状态,除非有任何一方拥有打破实力的平衡。
除了国力不足,在战术层面上,北洋战区也是面临诸多难题,骑兵数量不足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海陆两军的士兵都不太适应山东半岛严酷的作战环境,虽说合众**中有大量来自永宁行政区的土著官兵,他们在山东冬日的气候下如鱼得水,但不得不承认,合众**的主要兵源来自长江以南,特别是以占据绝大部分数量的士兵阶层。
在合众国人口扩张的历史中,第一波大批量的移民来自山东,中原御虏和登莱大撤退让合众国人口突破百万,所以在各行业中,山东裔因为提早加入而占据较高的地位,放在军队之中,大量的军官和士官阶层来自山东,但是大扩军却是在江南沦陷之后,来自江浙、福建和广东的丁壮大规模的加入军队。
这些南方士兵在山东战场严寒的天气中表现的极为不适应,在西征过程中,因病阵亡的士兵甚至超过了阵亡人数,大量的士兵在苦寒的天气中感冒发烧,而来自北地,以大米为主食的南方兵也有些不适应面食为主的军粮,马匹同样如此,以印度卡提阿瓦马与南方战马杂交出的马匹也在北方冷峻的天气中倒毙甚为多,南北的气候差异超过了清军成为了主要的威胁。
无法决战,高锋只能选择另一种作战方式,消耗战!
北洋战区是合众国目前唯一一个跨兵种战区,海军和陆军都有参与,高锋以陆军提督之尊督领海陆两军的作战力量,这个战区集结了合众国七成以上的野战力量,还有四成左右的海军运输船队,当然,为其补给的还有大量的民间船队。
除了在淮水与胶莱运河之间狭长地带的存在的大量骑兵运动战之外,海军陆战队也联合舰队在山东南部地区,尤其是鲁南海岸线和江苏海岸线进行了大量的登陆作战,这些登陆战往往以大队为行动单位,每次登陆的士兵至多不过千人,上岸之后,对大量的缙绅、地主阶层进行抄家拷掠,并且强行迁移各色手工业者出海,包括木匠、铁匠、郎中等拥有技术的人员强制迁出,而许多困苦的百姓,尤其是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佃农也主动跟随合众**离开。
同样的大规模移民也发生在山东,按照北洋战区的估计,青岛港会在两年之内迁移出五十万左右的移民,这些移民主要来自山东和江苏二省,而移民的主要安置点有永宁、吕宋和北大年三个行政长官区。
在如今北风季节,吕宋和北大年成为主要的移民接受点,而且其也愿意主动接受移民,而对永宁地区的移民则是先安置到济州岛,这部分移民会先参与济州岛的建设,等到明年西南季风起来的时候再行北上。
因为北方冬季冰凌封海的缘故,消耗战的战场范围被限定在了大陆和青岛以南的区域,而当明年开化之后,整个渤海湾和辽东半岛沿海都会成为战场,届时,北洋战区会给满清造成刚打的压力。
实际上,目前的山东战场的局势已经超乎了李明勋的预料,在他原本预计中,清军与北洋战区的对峙会在青岛要塞周边形成,完全局限在某一处战场,而现在,合众国把实际控制线推进到了胶莱运河,事实上占据了登州全府和莱州一府,而且获得了进入渤海这一满清心脏地带的优势,当然,这一优势需要明年春天开冻之后,才能真正显现出来。
既然登莱地区已经成为了实际控制区,那么军管会就要完成实际统治,在永宁和台北援助的官员队伍到达之后,登莱军管会正式挂牌成立,北洋战区把多达五千人的治安军交由其指挥,派遣赵君肃作为主帅,协助军管会完成对登莱地区的占领。
军管会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清算和清理本地区的反动力量,前段时日,大军主要清算的是城市和重要的卫所、集镇,在这个过程中,大量的士绅阶层和世袭军官逃往农村,北洋战区西征的时候,其外无援助,内无兵马,只得瑟瑟发抖,整日害怕抄家灭族,但张存仁总督四省联军赶到山东之后,这群家伙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活泛了起来,四处串联,图谋对抗,不少人主动联络刚刚设立的青州大营,打算与清军里应外合,而现在,北洋战区已经抽身出来,是时候清算这些人了。
成山卫,左千户所。
与绝大部分的卫所一样,左千户所城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城墙四角的望楼全部倒塌,只有东面那个还有基本的架子,西面城墙还有一个宽达二十丈的巨大缺口,这原本就是长久未曾修理形成的裂缝和豁口,在永历二年的大军攻击中,被数百斤火药炸开了缺口,居住在城中的几位千户和百户被席卷一空,或逃或杀。
这个原本应该有上千军户的千户所城,在城破之日只有寥寥百余户,其余军户要么逃离了,要么给当地的豪强士绅去当佃户了,城中百余军户都是本地千户的佃户,种着周围两千多亩的军屯田地。
成山卫拥有二百多年的历史,在清军入关的时候,这里已经拥有八位世袭的指挥使,至于指挥佥事、千户等世袭军官更是不胜枚举,实际上,当地州县每年要把大量的税赋留存,以用来供给这些蠹虫,当然,合众国不会做这些事,世袭贵族和缙绅一样都是被清算的对象,被抓住的世袭贵族要被挂在了绞刑架上,要么已经在青岛要塞劳改了,如今的左千户所,有军管会的一位军官管理,除了原本的百十户军户,这里又安置了近千青州移民,翻了年,移民正在开垦荒地,修复荒废的灌渠,一切都井然有条,一直到一位逃走的世袭千户露面。
赵君肃率领十余骑兵冲入千户所,看到负责本地的军管会尉官,问道:“王兴国何时出现的?”
那尉官还准备了酒肉招待这位北洋战区的新晋将星,却不曾想连马都没有下,直奔主题,尉官连忙达到:“王兴国本人未曾出现,是他的手下一个总旗来千户所打听消息,被下面军户报告上来了。”
这原本只是寻常的情况报告,王兴国不过是一个逃脱的千户,却不曾想引来了赵君肃这等将官,尉官只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那你可知道他在何处?”赵君肃问道。
尉官跑出去,拉来一个军户,叩首在地,他回答道:“听人说,那厮现在在围山堡,这厮原本就是王兴国的属下,可以为将军带路。”
赵君肃喝问:“你会骑马吗?”
那军户答道:“会,但........。”
赵君肃对身边一个索伦尉官命令道:“阿达尔,给他一匹马,让他带路。”
阿达尔从宁古塔之战后就一直跟着赵君肃,他显然是知道王兴国对于赵军岁的意义,立刻把备马上的毯子、毡布放在了胯下战马上,对那军户喝道:“休要多话,快快骑马引路,少不得你的好处。”
军户翻身上马,抱着马脖子前进,引得赵君肃一路向南而去,所谓的围山堡位于山间的一处盆地之中,按照军户所言,那原本是一个百户所,但是被废弃了,只是围山堡周围有肥田上千亩,外人都不知道,被那王兴国占据,在明亡之后,引了一些难民入围山堡开垦,俨然成了其一处私产,从左千户所逃走之后,王兴国便是去了围山堡。
按照军户所言,王兴国手下原本有四十多个家丁,但在左千户所损折大半,如今麾下也不过十几个人,管着围山堡,过着土皇帝一般的日子,这次派人来,不仅是打探消息,还是出来买盐的。
围山堡距离左千户所七十多里,在进山之前,赵君肃才是下令休息,众人在背山的一处谷中下马,寻来干树枝点燃炖煮了一锅干肉,香气扑鼻,把干饼掰开泡在其中,便是一顿好饭食,吃了大半,一个身影出现在一侧的林中,赵君肃听到声音,拔出手枪,一个翻身躲在了一株大树后,这时听到阿达尔的笑声:“将军,是个娃子,还是个残疾娃子。”
赵君肃探出脑袋一看,果然是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孩子,面色枯黄,头发乱蓬蓬的,身上只是穿着满是大洞的夹袄,脚上只有一只鞋子,另一只脚冻成青色,而他明显少了一只手,正瑟瑟发抖的看着他们,垂涎欲滴。
“来,娃子,穿上这个!”阿达尔把从马背上解下一双半新的棉鞋扔了过去,这棉鞋也是军鞋,是在营中时候所穿,暖和轻便,本地农妇纳的鞋底,极为耐穿。
那男孩儿套上这过大的鞋子,走过去了,赵君肃舀了一碗肉汤递给他,孩子接了过去,看向赵君肃手中的干饼,赵君肃道:“你饿狠了,先喝汤,待会再吃饼,而且,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再吃。”
男孩点点头,吃了一大碗肉汤,有了力气,赵君肃问:“围山堡可是有个叫王兴国的军汉。”
“嗯。”男孩怯怯点点头,眼睛里全是害怕。
“那王兴国可是有一个姓张的婆姨?”赵君肃强忍住心中的激动,问道。
男孩轻轻点头,赵君肃抓住他的手,又问:“那可有一个姓赵的儿子,已经十三岁大了。”
男孩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的神色,赶忙摇头,喊着:“不知道,俺不知道........。”
赵君肃还想问,那男孩却是挣脱逃走了,阿达尔追上去,说和那男孩说了几句话,指明了去左千户所的路,才是返回,低声说道:“将军,那娃子确实不知,问他作甚,不如冲进那围山堡里,抓住那王兴国,便是知道你儿子下落了。”
“阿达尔,我后悔啊,当初离开山东时,就应该把他娘俩一并带走的。”赵君肃道。
原来这赵君肃在中原御虏的时候就加入了陆军,凭借一手的骑射功夫很快成为了骑兵军官,与他一同入伍的山东军户、百姓有不少,很多人拖家带口一同走了,没走的也给了安家银子,赵君肃原本想跟着合众国出去打五年仗,回来继续过日子,当时穷怕的他有贪图那二十两的安家银子,所以就把父母和老婆孩子留在了成山卫,却不曾这一去便是永别,等到登莱大撤退的时候,他托人打听家人下落,却听闻父母饿死,妻儿改嫁的消息,而改嫁的对象便是那成山卫左千户所的王兴国。
“这便是命啊,谁知道大明朝这般不耐打,谁又知道咱合众国的日子那般好咧。”阿达尔挠头说道。
赵君肃咬牙道:“走,去围山堡,老子再不能对不住他们娘俩了。”
章四五 军纪
围山堡是个百十年前的老百户所,如今早就败坏的不成样子,王兴国当初作自己的私产打理,哪里会肯修城,不仅没有修,还把百户所城用的墙砖拆了盖了自己家的房子,如今的围山堡只剩下土城的半壁残垣,靠着城墙的是一个小村落,不用说,其中那几座青砖黑瓦的房子定然是王兴国的宅院,至于那些茅草屋和土坯房子就是佃农的房屋了。
趁着白天,赵君肃等人打马冲进了围山堡村,踹门而入,寻找王兴国的身影,几个军汉还想持械反抗,都是被手枪、燧发枪打死,枪声让整个村子乱做一团,许多人都是逃出了村子,而王兴国等人却是被堵在了家中。
王兴国家的堂屋,阿达尔把王兴国全家提了进来,这厮除了七八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家丁,还有四个女人,一个孩子,一个穿着花衣的丰腴女人怀里抱着吃奶的孩子,正哭哭啼啼,而王兴国则被按倒在一旁。
赵君肃坐在椅子上,肃然的脸上冷的可怕,挥手让人把三个无关的女人赶出去,他看向那个丰腴女人,问道:“四娘,我儿子呢?”
这女子便是他曾经的老婆,当年赵君肃参军入伍,把安家费和发的饷银全然给了她,让其照顾家小,却不曾想,几年回来,已经家破人亡,张四娘抱紧了小儿子,低声说道:“栓子今儿早偷吃了给老爷做的鸡蛋羹,被老爷打了出去,约么这两日不敢回来了。”
阿达尔一听,对手下几个骑兵吩咐了几句,骑兵便是出了院子,大声招呼,拿出银子在村中悬赏,寻找赵君肃的孩子。
堂中,赵君肃又问:“俺爹娘是怎么死的?”
“饿死的。”张四娘又道。
赵君肃勃然大怒,一巴掌拍烂了桌子,骂道:“胡扯,老子当年给你留了三十两银子,怎么一年多就饿死了!”
张四娘抬起头,哭着叫道:“当家的,不是俺不孝顺啊,实在是没粮食吃啊,你走了后,登莱大乱,各路土贼横行,一石糜子便是卖出七八银子的高价,多少银子也不禁花啊,若非老爷接济我们,不光爹妈,我和栓子也得饿死啊。”
“是啊,赵将军,我王兴国娶四娘可是诚心诚意的,平日恩养你的儿子也是尽心的,若没我,他们都饿死了,求将军看在这点面子上,饶我性命啊,饶我性命!”王兴国跪在地上,磕头磕的咚咚作响。
张四娘擦了擦泪水,又说:“你离开后,银子花光了,卫所的人都说随着东番人去海外,十个有八个死在船上,人人都说你们都死在外面了,我这才改嫁的.........。”
赵君肃在那里听着,憋闷在心中的愤怒却是无法发泄,他在成山卫中时,便是知道王兴国这厮的好色名声,张四娘模样俊秀,他听说改嫁给了王兴国这等恶棍,心道定然是这厮逼迫的,没曾想,二人一唱一和,王兴国竟成了自己的恩人,他咬着牙,竟不知如何做了。
王兴国爬过去,抱住赵君肃的大腿,求道:“将军,这一切都是小人的错,小人千不该万不该有了那等心思,如今将军回来,小人立刻写下休书,让将军一家团聚,小人这番家业,也全然给了四娘和栓子,只求留我一家性命啊。”
王兴国本是成山卫世袭的百户,也在合众**管会的清算在内,抄家是肯定的,要不要杀头全然看王兴国平日的表现,如果被认定为作恶多端,那铁定是杀头绞死选一样,王兴国平日就是个恶棍,自觉性命不保,只得求赵君肃这位东番大官给自己一条活路了。
赵君肃一脚踹开王兴国,冷声说道:“我得先见到我儿子。”
王兴国与张四娘相互看看,眼神之中皆是恐惧,张四娘道:“当家的,栓子自幼顽劣,这你是知道的,到了王家,也是偷奸耍滑的,王老爷才是管教一二,栓子性子倔强,总是不服气,每次挨打,都是跑出去七八日不回来,难道当家的要在这里耽搁七八日吗?”
赵君肃一拳砸在桌子,暴怒道:“我得先见到我儿子,我也只信我儿子!”
张四娘爬过去,哭喊着:“当家的,俺为你们赵家吃了那么多苦,你连我的话都是不信了吗?当家的,你咋那么绝情啊,莫非是你在东番有了女人,全然不顾咱两个七八年的夫妻恩情了吗?”
赵君肃一把抓住张四娘的脖子,说道:“你让我相信你这个涂脂抹粉的女人吗?我进门一个时辰里,你可有为我儿子说过一句话,你可有说过要寻他的一句话,不,你没有,你只是在为自己和这个恶棍开脱,我不信你,我只信我儿子,他说不怪你二人,才算!”
王兴国听了这话,脖子缩了缩,忽然跳起,跑向屋外,赵君肃岿然不动,不多时,王兴国被踹了回来,阿达尔走了进来,阿达尔道:“将军,咱们今儿在来的路上碰见的那娃子便是你儿子,却不曾想错过了,我已经命人去追了。”
赵君肃哇的一声大叫,一巴掌扇在了张四娘的脸上,留下一个血红的掌印,骂道:“告诉我,我儿子的手是怎么回事!”
张四娘只是大哭,王兴国道:“将军,是那孩子自己弄断的,自己弄断的啊!”
呛啷啷!
赵君肃已经拔出了佩刀,银光在所有人的脸上闪过,赵君肃喝问道:“我儿子的手是怎么回事?想活便是说实话。”
王兴国吓的打滚,却依然坚持说是自己弄的,但他的家丁可不敢再嘴硬,毕竟院子里还倒着几具尸体呢,一个家丁忙说:“那是两年前,小少爷偷东西吃,王兴国用刀斩断的。”
另一人忙补充道:“小少爷来到王家后,一直被苛待,平日吃不饱穿不暖,平日住在马圈了,王兴国根本不让他进院子,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更是把小少爷往门外赶,动不动就打,小少爷能活下来,也是将军得天庇佑。”
赵君肃的刀指了指地上的张四娘问道:“她也不管吗?”
那家丁连忙说:“何止是不管,四奶奶还帮着王兴国打,实际上,将军走后不久,二人便是勾搭上了,将军的父母也是被故意饿死的,四奶奶嫁进门还带来了三十两的嫁妆,一杆上好的鸟铳,她可没给将军父母买一斗粮食啊........。”
“当家的,我是想活啊,那些年,兵荒马乱的,活不下去啊,带着爹娘活不下去啊.......。”张四娘哭叫着求饶。
“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还敢在此狡辩!”赵君肃一脚踹在了张四娘身上,把她连同怀中孩童都是踹出去,张四娘倒是无事,起身求饶,那孩童脑袋撞在门槛上,哭了两声,便是没了气息。
王兴国扑过去,抱起孩子,却发现没了气息,起身就要拼命,却不曾想站在他身边的阿达尔随手一把匕首刺入他的腹部,当即便是没了气息。
赵君肃看着张四娘,道:“你想活,我儿子何尝不想活,我爹娘何尝不想活啊。我给你的钱是不够你们都活着,你奉养爹娘,他们也是撑不到我回来,他们死了,我不怪你,可你为什么那么狠毒的对待我的儿子,他也是你的儿子啊!”
“我对儿子好,王兴国就打我啊,我也活不下去啊,我把他赶走,就是希望他能活下去啊。”张四娘哭喊道。
赵君肃摇摇头,显然这个理由说不服他,眼前的张四娘,衣着华丽,肤色如故,俨然是个丰腴少妇,反倒是比以前过的好,再想想赵君肃遇到的栓子,全身破烂不堪,断手冻脚,却是连乞丐都不如,他缓缓拔出刀,对张四娘说:“我断你一只手,从此两不相欠!”
张四娘全身发抖,抬头看了看恨意满脸的赵君肃,又看看惨死一旁的小儿子和王兴国,忽然大喊一声对不起儿子,脑袋撞在了桌子一角,登时血流如注,半刻功夫,没了性命。
赵君肃颓然坐在椅子上,许久之后,阿达尔问道:“将军,这残局如何收拾?”
赵君肃怔怔的看了看满地尸身,尤其在那死了的婴孩身上停留了许久,竟然不知如何办了,阿达尔咧嘴一笑:“一不做二不休,把这屋里的人全杀了,咱们身边都是自家弟兄,左千户所那尉官也好封口,这胶东乱的很,这点小事军管会不会查的,省的报了上边,惹几位大人烦心!”
房间里的家丁听了这话,连连磕头求饶,赵君肃道:“阿达尔,现在我只想找到我儿子,其余都不重要了。”
说罢,赵君肃走了出去,翻身上马,往左千户所去了,阿达尔一挥手,骑兵上前,把房间里的所有活人斩杀殆尽,然后一把火烧了房子。
一行骑兵返回了左千户所,询问军管会的人关于赵栓的下落,但军管会几个官员都不曾听说有断手的孩子来此,赵君肃命人往回路去找,却是没有找到,他索性留下来四处打听,派遣寻觅,一直到战时军事法庭法官率人来把他与阿达尔等人带走了。
“何法官,你把赵君肃关在了哪里?”听闻消息的高锋赶到了青岛要塞,在由浮山备倭千户所改建的军事法院里,高锋直接了当的问道。
何昌明法官抬起头,放下手中的鹅毛笔,说道:“已经押解进了海军监狱,由北洋舰队军法处暂为关押。”
高锋冷哼一声,便是要走出去,何昌明道:“高提督,你带不走赵君肃的,明天军事法庭就要开庭审判,审判的结果会通报海陆全军,也会知会元老院,除非你拿到最高元首的特赦令,否则无用。”
何昌明并非无的放矢,北洋战区分舰队虽说没有什么主力舰(主要是没有什么威胁),但舰队司令宋罗峰来头不小,其本就是海军里的老人,其堂兄又是永宁行政长官区的最高长官,无论人脉还是实权是有的,更不要说,海军与陆军的兵种之争,更不会让高锋来挑战海军的尊严。
高锋喝道:“你可知道赵君肃是谁?他可是合众国的战争英雄,宁古塔一战的功臣,前任的宁古塔守备副司令,你可知道,我是准备把第二个骑兵旅和治安军全军交由其掌握的!”
何昌明微微一笑:“知道,不然您也不会提请元老院,授予其将衔了,我还听说,执政官阁下也非常欣赏他。”
高锋怒道:“你知道还敢关押!”
何昌明直面高锋,问道:“那你想把他扔给战时特别法庭吗?”
高锋一时无语,如果交给军事法庭,那赵君肃几乎就是死罪了,他在围山堡的行动原本就没有向战区报备,属于私自行动,在围山堡杀王兴国、张四娘乃至那些家丁,都还能遮掩过去,但杀王兴国幼子却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毕竟在合众国所有的法律中,幼子都不当诛的。
军事法庭与战时特别法庭不同,前者属于统帅部,后者却是属于司法部,如果交给战时特别法庭,赵君肃就会回国受审,这就不是简单的军纪问题了,还要考虑社会和政治影响,在司法部急于在国内树立法治权威的时候,涉军的案件肯定成为典型,一切公开后,就再无办法了,就连李明勋也不会为了一位将军去挑战司法权威和舆论民情。
高锋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说道:“老何,你也是陆军出身,就不能给他一条活路吗?”
何昌明叹息一声,说道:“高锋啊,你可知道这段时日合众**挟私报复的案件有多少吗?不下百件了,也该需要杀鸡儆猴了。”
正如何昌明所说,最近有关陆军的治安案件着实不少,原因无他,陆军许多军官和资深士官是山东人,在加入合众国之前,多是贫苦百姓,如今算是衣锦还乡,原来高高在上,对他们鱼肉欺压的人成了阶下囚,很多人想起当年的仇恨,都会报复,这已经成了风气,是该整治了。
“高锋,高提督,这次不是江南那次,抢了就跑,这是要把登莱作为根基打造,军纪不严,你的战区和军管会如何有威严呢。”何昌明与高锋也是老交情,温言劝说道。
“可那可是赵君肃........。”高锋舍不得。
何昌明合上手里的文件,无奈说道:“放心吧,死不了,最终结果开除军籍,至于阿达尔会弄个因伤退役的,待遇如旧,我知道你想重用这两人,可是老哥哥,你得给我们战时特别法庭一点面子啊,也得给执政官阁下留下余地吧。”
章四六 登莱军管会
高锋对此毫无办法,这比交给军事法庭的结果要好的多,至少不会有损陆军的荣誉,何昌明给高锋倒了一杯茶,说道:“让你的军法官和宪兵别总是眼睛盯着那些义从军和治安军,好像人家都是野路子、杂牌兵,打铁还需自身硬,许多事怨不得别人。”
见高锋仍旧不满,何昌明劝慰道:“老哥,你若真的有心,还是帮赵君肃那厮找找他儿子吧,这厮在监狱里也只有这一个心愿了。”
高锋对此无可奈何,他已经命人去寻找了,但是茫茫人海之中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更不要提如今的胶东兵荒马乱,高锋很担心那个孩子已经遭遇了不测。
何昌明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了高锋,说道:“你好不容易从前线回来一趟,这文件你看一看,军管会送来的,希望你能在元老院那边说一嘴。”
高锋接过一看,原来是军管会的《登莱地区发展规划》,一般来说,合众国会在绝对统治区建立行政长官区,在战区和临战区建立军事管制委员会,一般情况下,军管会会设立委员长和执行主任两个要职,委员长都由战区司令兼任,比如高锋这位北洋战区司令就兼任军管会委员长,但这只是申明隶属关系和上下级,实际上,军管会由执行主任全盘负责日常事务,而登莱军管会的执行主任则是冯益辉。
冯益辉也是合众国的老资格了,香港开埠就是加入了当时的腾龙商社,虽然当时只有二十出头,却做事老成,一直辅佐阿海,先是担任溪心地的副行政长官,继而在阿海执掌台北行政区后,冯益辉主持了溪心地的工作,通过修筑堤坝,驯服河流,为溪心地提供了合众国第一个提供持续动力的水库,继而让溪心地发展为水力纺织为核心的行政区。
后冯益辉前往台北,继续担任阿海的副手,在阿海进入大本营工作后,冯益辉成为了台北行政长官区副行政长官,全盘负责民政、经济工作,可谓台北地区的实权人物,冯益辉年轻有为,履历无懈可击,因此在登莱军管会成立之初,便是内定为军管会的执行主任,正式成为了一把手。
登莱地区处于战区是不假,但如果从行政区的角度讲,其地位不亚于任何一个一级行政长官区。登莱军管会的实际控制区超过了两万平方公里,超过了合众国在台湾的实际控制区面积,而且实际控制区内,共有三州九县六大卫所,根据不完全统计,人口在一百七十万左右,这个人口实际上仅次于台北行政长官区,第二大‘行政区’。
高锋的眼睛浏览过那份规划书,摇摇头:“冯主任这完全是瞎胡闹,他以为我是元老之一,就听说服最高元首和其他元老同意吗,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他冯益辉难道不明白,登莱是战区吗?”
冯益辉会登莱地区规划了包括金矿采掘、修造船厂、商品粮出口、六种经济作物种植等七大核心产业,而发展这七大产业的初始资金有两个,一个是来自联合银行的贷款,另外一个则是国有公司的投资,这两大资金的投入必然会引发国内商人的投资热潮,而后者才是重点,但在高锋看来,这个计划完全就没有可操作性,根本原因就在于登莱地区属于北洋战区。
不可否认的是,北洋战区确实实际控制了胶莱运河以东的土地,但这种实际控制的基础是合众国与满清都无意发起大规模会战的基础上,如今来自南方的消息已经传来,南明政权在湖广和江西两大战场节节败退,虽说北方还有山西姜镶、陕北王永强和甘肃丁国柱等叛乱,但是很难保证满清不会抽调南方兵马投入到山东战场,如果满清把山东当做主战场来打,在这块畿辅之地投入二十万兵力并不困难,届时,合众国还能实际控制登莱地区吗?
别说元老院,就算高锋也不想看到一个难以接受的局面合众国把海量的资金和资源投入到登莱发展,而在清军大规模攻击的情况,被迫全盘放弃,独守青岛要塞区。
而高锋更担心一个更坏的局面,那就是国内大量投资登莱,以至于国内商人阶级逼迫合众国强守胶莱运河,保住他们的财产,如此情况下,要么北洋战区在完全不利的情况作战,要么就是让元老院与国内商人阶层对立。
何昌明没有想到高锋的反应如此之大,他可不想成为高锋的出气筒,只得派人把视察青岛港的军管会执行主任冯益辉给叫来,高锋见到冯益辉,便是开门见山的说道:“你这个规划书我是不会签字的,同样,元老会征询我的意见,我也会投反对票。”
冯益辉没想到高锋有如此坚定的态度,原本这个规划书就是冯益辉用来和高锋讨价还价的,因为按照北洋战区那简单粗暴的规划,登莱地区完全就是掠夺性经济,只允许在青岛要塞区这一绝对控制区发展各类产业,而在其余地区,无限制的掠夺人口、粮食和牲畜,随时做好登莱陷落的准备,对待登莱的态度堪比殖民者对待殖民地。
显然,这是冯益辉不能接受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要他这个军管会主任干什么,不如直接让北洋战区参谋部管了。
好在冯益辉也是老官僚了,脸上挂着笑容,给高锋倒了一杯茶,说道:“提督大人,您看您这话说的,您是军管会的委员长,这规划书只是请示报告,怎么直接到元老会表决的阶段了,不能够啊,您不同意的条款,可以修改嘛。”
高锋倒是好似被泼了冷水,他方才只是随意浏览了一遍,哪里细看这二十多页的规划书,许多地方只是看了一个题目或者开头便是作罢,冯益辉要与他商议条款,他倒是有些无所适从了。
“冯主任,我要提醒你的是,登莱地区是战区,也就是说,除了青岛要塞这一绝对控制区,北洋战区不保证其他任何地区的绝对安全,更为合理的表述是,联合银行和国有企业只会投资在绝对控制区,对其他地区说不,至于合众国或者任何愿意到此地投资的商人,北洋战区并不限制,倒是要求其签署谅解备忘录,北洋战区与合众国并不保证他们的资产的绝对安全。”高锋沉思片刻,用标准的官话回应冯益辉。
一听到绝对控制区这五个字,冯益辉的脸色便是难看起来,所谓的绝对控制区是在青岛要塞群掩护下的土地和胶州湾内外的七个小岛,总体加起来面积约有一百二十平方公里,这本是不小的面积,但需要指出的是,这片土地要安置包括二十二座军事建筑在内的要塞群、满足两万人屯驻的军营、青岛军民两用港口、军需物资仓储区、军械所、火药局、一座满足培育、饲养五千匹战马的马场、占地二十平方公里,可以进行步骑炮协同演练的演练场,青岛要塞不仅驻扎有三万左右的陆军、一万人规模的码头工人和国有企业员工,还有为此提供服务的约五万人规模的平民,而且还有准备一座容纳三万人规模的难民安置点,为难民的中转提供服务。
可以说,把这些设施建造完毕之后,绝对控制区已经很拥堵了,更何况,北洋战区、军管会、战时特别法庭和北洋分舰队的驻地都在这里,绝对控制区是要为十五万人服务的,而在这个设计中,没有专门为经济和贸易留出专门的区域。
冯益辉知道自己很难从绝对控制区内获得什么权限,可以说,无论登莱地区的经济属于北洋战区设定的掠夺型还是自己规划的发展型,有一点是绝对不能改变的,那就是登莱地区的一切经济活动必须首先满足为北洋战区服务。
在这一点上,冯益辉没有什么异议,因此他不会在绝对控制区争取什么,反而是诱导商人自行去争取,比如绝对控制区的军用被服厂,原计划占地六百亩,拥有工人一千二百人,但是随着商人大量介入,以低廉的价格向军队出售棉鞋、袜子、手套、保暖衣服、鞋带等非军标被服,军用被服厂已经被降低了标准,目前台北商团正在与北洋战区进行商业谈判,准备把北洋战区所有军用被服的生产单拿下,如果可以达成,那么军用被服厂区就会完全被划定为民用了。
事实上,军需物资的生产方面,国有企业是无法和民间资本竞争效率和成本的,因此许多无需保密或者非军事物资大量承包给民间工坊,这对北洋战区来说也是好事,至少成本是降低了。
类似的事情还在军粮、帐篷、饲料等方面发生,但绝对控制区仍然是北洋战区参谋部在控制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好吧,提督阁下,军管会不会主动去触碰绝对控制区,但绝对控制区之外内,广袤的胶东半岛上还有一百七十万的百姓,我们要对其不管不顾,让其处于无政府状态吗?”冯益辉问道。
“是成本,冯主任,成本!你要去管,就要做到一点,那就是得到的要比付出的多,冯主任,你能做到吗?如果不能,那我是不会支持你的,你应该清楚,北洋战区的财政来源是什么。”高锋敲打着桌子提醒道。
在合众国的很多行政区,都在进行着低烈度的战争,比如永宁、北大年和吕宋,一般来说,这些都是治安战,因此本地行政区的财政在负担战争经费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支持大本营的战略,无论是在人力还是资金方面,但北洋战区作为最主要的战区,这一点是完全做不到的,一百七十万人的胶东百姓,即便是无底线的压榨,也无法负担起哪怕北洋战区五分之一的军费,而想要收缴这些军费,还要维持一支官僚队伍和治安部队,很难说是赔还是赚。
北洋战区目前的战争经费来源是统帅部的战争预算,目前来说,从统帅部获得战争预算是非常简单的,战区提交报告,那边就会批复,但这是因为西征行动为合众国带去了上千万的缴获,但这种收入只有一次,日后的北洋战区完全处于投入状态,高锋很清楚元老院和统帅部的预算规则,北洋战区最好是细水长流,否则山东战场会被取消,只留下一个前线要塞区。
冯益辉迎上高锋的双眸,问道:“如果我们自负盈亏呢,阁下?”
“你......你没有在开玩笑吧。”高锋诧异问道。
“胶东百姓需要活路,北洋战区需要缓解财政压力,军管会的同僚需要政绩,而您呢,需要一个稳固的、不会分心的后方,我们可以自己负责,怎么样?”冯益辉说道。
“不会影响青岛要塞?”高锋问道。
“当然,您需要的人力和物资,我们都可以满足。”冯益辉说道。
高锋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冯主任,我早就听阿海说过,你非常人,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既然你想要权柄,那我就给你权柄,除了要塞区和前线战场,其余我都不会去管,胶东这个舞台就全权交由你了。”
冯益辉笑了:“那我就向您汇报一下对登莱地区真正的规划了。”
见冯益辉又拿出一份规划书,高锋笑了:“我竟然真的上了你们的当。”
冯益辉只是笑,没有再去挑衅这位元老的尊严,而第二份规划书就务实的多,除了让高锋把治安军的数量提升到三千人,再无其他要求,显然,冯益辉得不到财政和技术支持,所以其初始资金的来源一是清算二是土地,前者是清算那些遗留下来的小鱼小虾,后者则是大力发展经济作物。
胶东的士绅官宦被横扫一空,可以说真正有购买力的人群已经没有了,如今的胶东只剩下了少数的自耕农和大量的佃农,与以往一样,合众国不会轻易的把土地无偿分配给农民,而是选择收为国有然后低价向佃农租种,军管会便是成为胶东最大的地主。
按照冯益辉的规划,军管会先是降低了税赋标准,按照合众国国内的税赋制定赋税标准,直接完成摊丁入亩,赋税加上佃租,也比明清两国的赋税低很多,在佃农的负担下降之后,冯益辉要求各地按照本地的土地类型种植一定数量的经济作物,以满足对外出口的要求,活跃市场经济。
章四七 洲际贸易船队起航
因为登莱地区的种植业面向山东战场和国内市场,所以所谓的经济作物定义非常的宽泛,比如小麦这类主粮也被定义为经济作物,毕竟现在合众国境内只有永宁这个处于初始开发状态的小麦产区,而合众国的具有购买力的阶层,许多是山东裔,因此对面粉的消费量一直居高不下,合众国从未缺大米,但总是缺乏小麦,至少过年吃顿饺子是目前合众国大部分地区国民的奢求。
至少五年内,小麦和小麦制品都是高利润的种植行业。
除了小麦,还有适合胶东地区种植的经济作物,首先便是棉花,对于合众国来说,棉花仍然处于供应不足的状态,任何可以提供棉花种植的地区都会获得快速的经济发展。而胶东半岛适合种植花生、大豆、高粱,当然土豆和红薯这两种贫民主食也是适合的。
胶东半岛以丘陵地形为主,却也不乏平原,胶莱运河两侧便是广袤富饶的胶莱平原,其中合众国占据了三分之二强,而在半岛北部,还有蓬黄掖沿海平原,横跨登州府、黄县和莱州府,此外还有莱阳盆地等诸多山间盆地,沿海还有狭长的沿海平原。
按照冯益辉的规划,登莱地区的种植业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处于前线的胶莱平原,这部分以种植小麦、玉米、土豆等主粮作物为主,辅以高粱、大豆等杂粮作物,粮食作物主供军队和平民食用,而杂粮作物除了榨油酿酒之外,最重要的是为北洋战区那多达三万马骡提供精饲料。
胶莱平原处于前线,即便最适合经济作物种植,也要为北洋战区让步,而对处于后方的诸多沿海平原和盆地来说,选择性就比较高了,在军管会的规划下,这些地方粮食作物达到自给自足就可以,其余全部用来种植经济作物,棉花是重中之重,为了推广棉花种植,军管会在税收方面给予大力支持,一定规模的棉花种植户可以获得减税或免税的待遇,而承租国有土地的佃户,会根据土地数量和人口,强制规定一定规模的棉花种植规模。
由此可见,冯益辉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为战区服务和行政强制手段依然让登莱地区的经济保持了战时战区经济的特色,但在这个基础上,他又为登莱地区的百姓提供了更多的机会,为经济注入了更多活力,而冯益辉不仅是个做实事的人,在拉大旗扯虎皮方面也有着独到的方式,冯益辉在提交给元老院的报告中,公然宣称,登莱地区将会弥补崇明陷落造成的棉制品缺口。
事实也正是如此,随着清军江南水师装备有越来越多的重型桨帆船和海量的舢板,江南分舰队对长江水道的控制越来越弱,已经从截断漕运逐渐退化到了长江入海口位置,很显然,江南分舰队对长江的航道很快就丢失,到时候,崇明这个相对自由的棉织品基地就会彻底丧失。
台北港口。
第一艘驶出淡水河口的是自由贸易号武装运输船,其次是共同市场号、东方号、欧罗巴号、合众国号和公民号,一共六艘一千八百吨级别的武装运输船排成一条单列纵队,组成了合众国历史上第一支洲际贸易船队,而在洲际贸易船队一旁,则由四艘八百吨级笛型船和六艘大型亚哈特船组成的环印度洋船队,除此之外,还有两艘巡航舰和两艘双桅纵帆船组成的护航舰队,整个舰队延伸出很远,而在码头上,无数的人在淡水河两侧奔走,为远航的船队欢呼祝福,无人知晓这支船队最终会有多少回来,但所有人知道,它们会为合众国,为全体公民、国民创造难以计数的财富。
驶出台北港口的混编船队开始升起船帆,趁着东北季风加速,航向直指香港,李明勋站在自由贸易级高大的船艉楼,看着甲板上肤色各异的水手熟练的操作缆绳和船帆,微微点头。
洲际贸易船队一共有六艘一千八百吨级武装运输船(实际排水量在一千七到一千九之间),一共编列有一支三十二人规模,以何文希为首的使团,五十人规模的商务代表团,十三人的军官评议会,三百名精挑细选的海军陆战队,一千八百人左右的水手,这些全部是合众国远洋航运公司的雇员,而在船队还向外出售了多达三百二十张的船票,为在东方的欧洲人提供服务。
“阁下,外面风太大了,您回船舱休息吧,科隆先生已经在等您了。”何文希微笑说道。
李明勋回应的笑了笑,指着欢腾如海洋的台北港说道:“文希,看看岸边的那些人,你就知道你承载着多少人的期待,我们真是幸运啊,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去做别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何文希叹息道:“我曾以您为榜样,希望指挥合众国舰队征服七海,可惜,我终究开始脱离了军旅,成为了一个外交官,我这一生再也没有纵横大洋的机会了。”
李明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虽然你失去了将军的机会,无法征服合众国的敌人,但你可以用你的能言善辩和自信去征服欧洲的贵族,最好征服几个贵族小姐或者少妇。”
何文希苦笑摇头,他去欧洲可不是玩女人的,李明勋走进了船舱,看到了随船前往香港的科隆,从怀中抽出一封信,说道:“科隆先生,您的身体好点了吗?”
科隆微微一愣,施礼后说道:“我的身体一直很健康。”
“是吗,刚才在欢送仪式上,我看到您的脸色很难看,以为您生病了呢。”李明勋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到这样一支规模的船队,没有任何一个荷兰人能够保持微笑,科隆自然也不会例外,从实力上来说,自由贸易级是一千八百吨级的武装运输舰,拥有四十门十八磅的火炮,此外还能在船艉楼甲板和露天甲板加装不下三十门的六磅、九磅炮,无论从吨位还是火炮的数量和威力,这六艘武装运输船都是旗舰级别的,这样一支舰队,除了东印度公司和欧洲本土的舰队,荷兰人在海外一处殖民地都无法抗衡。
当然,那是指的战争,而洲际贸易船队的贸易威胁则更大,如今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虽然没有垄断东西方的海洋贸易,但却占据了超过七成的份额,每年会有三十艘左右的船只来往于欧洲本土与巴达维亚之间,就在半个月前,阳历的1648年最后一天,一支由十四艘船只组成的船队返回了本土。
除了荷兰,能够进行东西方贸易的只有葡萄牙、西班牙、英国、丹麦和法国人,后两者不值一提,西班牙醉心于进行跨太平洋贸易,葡萄牙在海外殖民地被东印度、西印度两大公司按着打,近十年,只有英国人在提升贸易份额,但也乏善可陈,但合众国这样一个重量级选手的加入,让东印度公司倍感威胁。
东印度公司的归国大帆船从六百吨到两千吨的都有,虽然每年有三十艘往来,但载重量仅仅是合众国这支洲际贸易船队的两倍半,要知道,这是东印度公司四十多年努力的结果,其背后还占着世界第一造船与航运之国荷兰,科隆和东印度公司的所有人都认识到,公司的力量在国家意志面前是多么的渺小。
合众国的加入,直接抢占了东西方贸易五分之一的份额,这是对东印度公司乃至整个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挑战,但荷兰人对此却毫无办法,因为除了荷兰,几乎所有参与东西方贸易的国家都支持合众国的洲际贸易计划,而且还参与其中。
“可能是天气的问题,您知道的,东印度群岛对我们欧洲人总是那不那么友好。”科隆掩饰住自己的尴尬,微笑说道。
李明勋从怀中掏出一个单子,放在了科隆面前,说道:“好久不见,这是送您的礼物,这个礼物可是价值不菲,阿海告诉我,有个傻瓜出了五千两来打听它。”
科隆接过单子,看了一眼,难掩惊色,因为这是洲际贸易船队货舱中的货物种类和数量,而李明勋所说的那个傻瓜就是自己,东印度公司对洲际贸易船队很重视,一直期待得到它的一切消息,五千两是科隆为间谍提供的活动资金,但最终失败了,想不到它竟然直接摆在了自己面前。
单子上有目前六艘船上运载的货物,也有香港、马尼拉、北大年这三个港口将要运上船的货物,而这些属于合众国的货物约占七成的载重吨,其余三成属于澳门的葡萄牙人和万丹的英国商人,当然,这些货物会在苏拉特和果阿卸货,真正的洲际贸易的吨位,合众国占据六成,葡萄牙商人占据两成,英国占一成,西班牙等国占最后一成,这些国家除了支付高昂的租赁费之外,还要提供东西方航线的一切资料和熟练的水手,以及让这些国家的殖民地港口提供补给服务,唯有荷兰被排除在外。
洲际运输船队的欢送仪式在台北举办,实际上始发地在海参崴,在那里,有多大两万张高级毛皮被送入船舱,只有四分之一是经过染色、加工过的毛皮制品,除了毛皮,还有还有上百吨朝鲜、日本出产的铜片铜锭,东方港出产的鲸鱼制品,当然,远洋航运公司不会愚蠢到把鲸油出口到捕鲸业发达的欧洲,洲际运输船船舱里的鲸油是出售到波斯、奥斯曼、印度等国的,目的地是欧洲的鲸油产品是鲸脑油这类高级油脂和罕见的龙涎香。
洲际运输船队在海参崴出发,把大量的粮食、饲料和皮具、铁锭卸在济州港,然后进入台北,在台北装上船的除了生丝、丝绸、瓷器这类东方奢侈品,最重要的就是工业制品,重中之重就是钢和钢制品。
对于已经掌握了坩埚炼钢法的合众国来说,钢已经不是什么紧俏货色了,所以有大量的钢条钢锭装上船,而各类钢制品更是数量颇多,燧发机、小五金件、各类水力和风力机械构件是其中主流,而最为要紧,也是科隆最想知道的是高碳钢的数量,这些可以用来镗孔等军事用途的特殊钢材,关乎的可不仅是利益,还有国家的安全。
李明勋交给科隆的那个单子里,数量和目的地都写的很详细,唯一缺漏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国家银行装上船的二十五万两的黄金。
“其实,我们的总督阁下希望您的洲际贸易船队可以前往巴达维亚,相信尼德兰的商人会为它们提供合理的商品,事实上,我们已经准备价值八十万荷兰盾的东印度香料,许多尼德兰商人也希望租赁洲际贸易船队的船舱。”科隆收起单子,说道。
“很显然,这不可能科隆先生,洲际贸易船队向巴达维亚提交七万五千两的马六甲海峡通行税已经在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了,如果再在巴达维亚缴纳关税和泊位费等费用,我们的利润会降低,我们的合作伙伴也绝对不会允许的。”李明勋微笑说道。
在洲际贸易船队的规划路线中,印度的苏拉特(英国),果阿(葡萄牙),东非的莫桑比克岛(葡萄牙),马达加斯加岛的多凡堡(法国),西非、巴西海岸的葡萄牙据点,都是船队的停泊地点,那里的伙伴会向贸易船队提供修船、补给等服务,而贸易船队也会为其提供前往欧洲的舱位,而且这一切都是免税的,相反,在一开始的接触中,荷兰拒绝了免税的要求,因此被排除了合作范围。
“下一次吧,科隆阁下,您可以直接派人去台北找合众国远洋航运公司谈,双方只要都有诚意,一切都会解决的。”李明勋笑道。
科隆脸上一片死灰,因为他知道,下一次就是两年后了。
章四八 西南
在东西方贸易上,合众国与荷兰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虽然每年从荷兰本土前往东印度的船只约有三十艘,但的时间段都是比较集中的,九月份的阿姆斯特丹交易会船队,年末的圣诞节船队,每年中旬的复活节船队,这些船队会在经历六个月左右的航行之后,抵达东印度群岛,返航大体也要消耗六个月。
但需要指出的是,东印度公司的航线几乎是东西方直航航线,沿途停泊的据点也只是补给食水,只进行短暂的贸易,但合众国的洲际贸易船队则不同,按照约定,洲际贸易船队会在印度驻留一个月左右,并且在果阿和苏拉特开办两场贸易会,届时会把一些东方商品出售,也会购买一些印度、波斯商品上船前往欧洲,波斯有竞争力的产品是生丝,而印度则有物美价廉的印花棉布和宝石,而这两个国家对于瓷器、蔗糖和钢铁制品有着近乎无穷的需求量。
在贸易会期间,武装船会在果阿进行修理,同样,在东非的莫桑比克岛和巴西的累西腓,也会有贸易会和休整期,所以,洲际贸易船队大约需要八到十个月的时间抵达目的地,葡萄牙的里斯本港,并且在那里进行大规模的贸易和长达四个月的修船,然后八到十个月返回,这一个周期正好是两年,正因如此,合众国还在组织第二支洲际贸易船队,如果洲际贸易确实存在巨大的利润,第二支贸易船队会在三年后出发,这样,从第三年开始,每年都有船队从东方出发,每年也都有船队从西方返回。
混编贸易船队用了五日时间抵达了香港,这是合众国第二大港口,大部分的货物都会在这里上船,除了远洋航运公司采购的货物,还有葡萄牙商人的货物,葡萄牙拥有三成的载重吨位使用权,其主要装载上船的是生丝、瓷器和香料,这与远洋航运公司的主要商品是一样的,而远洋航运公司在装载了许多锦缎之类的丝绸产品,而香料的选择上,大量的丁香、肉豆蔻等高品质香料是直达欧洲的,相反,葡萄牙商人的货物会在果阿卸货。
澳门的葡萄牙商人是洲际贸易船队和环印度洋船队(因为澳洲尚未公开,所以船队以此为名)的坚定支持者,因为这是合众国的官方船队,在马六甲海峡不会早于阻拦,这会激活沉寂已久的果阿-澳门航线,而客舱的贵宾席位也主要由葡萄牙人获得,因为在东方,葡萄牙与荷兰之间的战争依旧在继续,所以葡萄牙人表现的相当低调,找他们找了中国籍合伙人,使用了合众国式的货箱、货桶,大部分的商人都没有出席仪式,以免引起荷兰人的过度反应。
“阁下,我要向您提出抗议,您的官方船队在与我们的敌人进行着大宗量的贸易,这已经严重威胁了我们公司的核心利益,希望您注意到,不久之前,您还因为我们极少数的‘败类’商人与鞑靼人之间的贸易而威胁我等,现在您却做着同样的事情,您难道忘记你们东方哲人的话了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科隆看着大量从澳门运来的货物装上自由贸易号的船舱,他摇晃着双手,大声抗议着。
李明勋笑了,问道:“科隆阁下,我想请问,您所说的敌人是?”
“当然是贪婪的异端,葡萄牙人!”科隆怒道:“难道您不知道,在锡兰,我们的战争还在持续吗?”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确实如此,但贵公司和葡萄牙人的战争不能与我们和鞑靼人的战争相提并论,您要知道的是,我们与鞑靼人的战争是有着严格而合法的程序的,至少从合众国成立的第一天起,我们的宣战书就已经递交到了鞑靼人占据的背景,而你们呢,据我所知,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在欧洲已经和葡萄牙王国签订了和平协议,而你们东印度公司,一个拥有独立宣战权的组织,也没有向葡萄牙王国宣战,不是吗?”
本土是本土,殖民地是殖民地,这就是欧洲政治关系的基本原则,在葡萄牙独立之后,很快便和荷兰人停战签订和平协议,双方的贸易进行的如火如荼,即便是在荷兰西印度公司侵占了葡萄牙巴西的殖民地,东印度公司抢占了马六甲和加勒港,但那是殖民地之间的战争,与本土有关,也与本土无关,就好像两个小孩子打架,只要没有性命之忧,是不会影响大人关系的,事实上,在殖民时代,海外殖民地几经易手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直到十八世纪末期,才有所改观。
科隆被李明勋针锋相对的话辩驳的无话可说,正如李明勋所说,东印度公司与葡萄牙之间的战争可没有正式的宣战手续,更没有合众国与满清之间不死不休,你死我活的那种关系。
在香港,李明勋呆了半个月的时间,前期主要和何文希这位混编贸易船队指挥官、合众国全权外交特使交代事情,而后期则是一直处置明清西南战场的事情,各类情报汇聚来之后,李明勋深刻意识到,这个时空的历史,因为自己的加入从永历三年,也就是1649年全面改变了。
首先,在湖广和江西两大战场,明军体系中所有军镇全线崩溃,这与原本的历史相同,但不同的是,原本历史中,在大定湖广之后,辅政王济尔哈朗会因为平衡皇父摄政王的权力和应对糜烂的秦晋战场而率领主力返回,但在现实中,济尔哈朗没有。
李明勋原计划中,用开辟山东战场来分薄西南清军的实力的战略并没有实现,多尔衮在诸多军事和政治压力下,显现出罕见额‘雄才大略’,依旧力主先南明后东番的战略,不仅没有撤回西南战场的满蒙八旗主力,还在不断增强,其中最重要的举措就是加强汉藩。
首先,多尔衮册封孔有德为定南王,尚可喜为平南王,耿仲明为靖南王,一下便是封了三个汉王,一开始,多尔衮意图三王各自平定一省,但是七拼八凑,也给三王凑了四万兵马,其中孔有德占据一半,因此,最终议定,定南我孔有德征广西,平南王和靖南王定广东,与以往使用三王不同,这一次,三王南下全部携带本藩兵丁的家属,而多尔衮直接要把广西和广东封给三王作为世袭领地,一下便是激起了三王的斗志。
除了三王之外,一直被闲置的宁远的吴三桂也被起复,多尔衮封其为平西将军,进入秦地,围剿王永强叛乱。
西南战场再次被分割为两片,分为广东和广西,广西战场,首辅瞿式耜率领广西本地兵马和从湖广撤退回来的军队在广西门户全州一带与清军鏖战,而在广东,惠藩李成栋坚守梅关,力拒清军。
瞿式耜文武双全,李成栋也是一员宿将,又有梅关险隘在手,一时间双方鏖战不止,双方都无可奈何,济尔哈朗和谭泰都在等待三汉藩的援军,好一鼓作气,而在这能稍稍喘口气的时间,明朝内部的内斗戏码又登上了舞台,实际上,内斗从未休止过,以惠藩为主的东勋和广西军阀为主的西勋在朝堂之上斗的死去活来,整个肇庆行在都是乌烟瘴气,而在此时,从湖广战场吃了大亏的忠贞营撤了回来,彻底把后方搅了个天翻地覆。
忠贞营是带着恨来的!
忠贞营在隆武朝大败之后一直在山区舔伤口,受制辅堵胤锡邀请围攻长沙,本是胜算在握,只消在攻一两日便是破城,到时忠贞营必将实力大涨,却被何腾蛟派往江西,何腾蛟这个贪功冒进,且一手在湖南战场导演明军内斗而泄私愤的督师大臣,虽然最终死在了湖南,但却无法抵消忠贞营对明国的怨毒。
永历三年,二月末,李明勋重新登临设立在香港的统帅部,此时的统帅部已经拥有诸多参谋,在汇聚了诸多信息之后,特别是根据以往明清两军的作战习惯,做出了精准的判断。
从二月起,济尔哈朗和谭泰麾下的满蒙大军开始后撤武昌,把前线战场交给了绿营,显然,济尔哈朗是让满蒙八旗返回武昌避暑,同时等待集结而来的三汉藩队伍,按照湖广数次上演的戏码,趁着满蒙八旗后撤,明军会出击湖广,占领大部分的乡村和小城市,然后在满清的秋冬攻势中损折殆尽。
实际上,满清可以承受得起明军因为占领湖广大部而积蓄的能量,而明军却承担不起在湖广平坦区域大规模对阵造成的损失。
类似的戏码已经上演了几次,所有人都很熟悉,在这个过程中,明国国内,内斗才是主要的潮流,所以统帅部参谋们认定,首先要做的是如何避免盟友内部的内斗,其次才是筹划要不要守卫两广。
实际上,后一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答案肯定是拒绝的。两广与北方一共有六条通道,其中梅关和灵渠是主要通道,合众国目前的资源可以帮助李成栋守住梅关,但对于深入西南腹地,沿途关山险要的灵渠,合众国无能为力,而这两点,破一点就是两广陷落,而集结了满蒙八旗和三汉藩的满清军队就是历史上的最强一波,所以统帅部的参谋们要求直接进入第三阶段,如何在两广陷落之前攫取利益,如何保住有生力量。
至于明国的内斗,统帅部诸多参谋和智囊倒是感觉有操作空间,当然,东勋西勋之间的内斗是全方位的,合众国事实上与东勋惠藩关系莫逆,所以参与其中是拉偏架,因此直接否决,另一场内斗是则是忠贞营对明国的报复,这却是统帅部认为可以参与的,至少忠贞营的战力不俗,与明国朝廷关系分合不定,合众国需要这样一个抗清盟友。
所以,调停忠贞营与明国朝廷之间关系是李明勋如今的主要工作,除此之外,就是继续向桂林和梅关方向继续输送补给,以应对清军的将会在永历三年秋天开始发起的秋冬攻势。
梅关。
春日的梅关繁花似锦,然而却毫无一丝和风徐徐,空气中充斥着肃杀的气息,一支规模超过两万人的队伍正在通过梅关,李成栋站在梅关之上,望着这支队伍,不禁唏嘘,一旁的杜永和道:“国公爷,何必呢,东番的补给已经在路上,何必再出击呢?”
这一次出击江西是李成栋力主的,是在谭泰退守长沙之后进行的,与其说是出击不如说是攻势防守,李成栋要北击赣州,为几个月后的秋冬攻势筹措粮饷和赢取纵深空间。
“老杜,我已经决定死守梅关了,如不收复九州驱逐鞑虏,此生不再过梅岭!”李成栋咬牙,坚定说道。
杜永和大吃一惊,道:“您这又是何必呢,他朱明对咱们一向刻薄,咱们反正,朱明才有喘息之机,可是您看看,现在西勋屡屡欺辱,皇帝又说什么了吗?国公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梅关没了还有广州嘛,那才是咱们的根基之地啊。”
李成栋指着梅关以南那大批新扎好的帐篷说道:“你以为我要为朱明而死?你错了,我是死给他们看,也是为你们而死!”
那大批的帐篷属于合众国移民局,李成栋北伐江西,肯定会带来海量的江西百姓,这正是吕宋和北大年所需要的。
杜永和知道李成栋的意思,当初他们一道反正,和朱明的疙瘩解开了,但和合众国和中华民族的疙瘩却只是被压下去,双方如常的合作,但嘉定三屠那类大屠杀是绝对不会被忘记的,李成栋想一人扛起这个历史包袱,用偿命的方式来获得原谅。
二人走下梅关,来到梅关下的官署之中,温暖的房间里弥漫着花香和果香,围坐在这里的有李成栋的三位义子和麾下大将,还有爱妾赵月以及幼子李元昊。
李成栋盘腿坐下,说道:“咱们惠藩,也该分分家了!”
章四九 早做准备
西勋其实也不是铁板一块,李成栋的嫡系组成了惠藩,而在李成栋当年平定广东时候收降的明军诸部则是边缘人物,惠藩内部也是如此,李成栋亲自尚幼,一直把养子李元胤作为接班人,而这位接班人在反正之后一直在肇庆行在,大部分时候作为人质的身份,李成栋本人不是平定郝尚久就是在江西作战,广州的大权一直在老将杜永和手中。
杜永和有勇有谋有资历,一直被惠藩诸将拥戴,而三位义子则坚定的站在李元胤一方,在原本的历史中,李成栋战死后,杜永和便是执掌惠藩大权,迫使朝廷承认,最终死在了广州围城战中。
“中国之希望,不在朱明,而在东番,此乃我戎马一生所得之论,愿与诸弟兄共勉。”李成栋坐定之后,抱拳说道,神色满是诚恳。
李元胤和两个弟兄相互看看,道:“我等愿亲近东番,而东番却不接纳,这便是问题所在呀。”
杜永和所言可谓一语切中要害,加入合众国主导的抗清御虏统一阵线其实并不难,只要是抗清,哪怕是个土匪都能加入,可要想与合众国休戚与共那就难了,如今各方势力真正能做到这一步的,也不过是粤西琼藩罢了,惠藩不得已亲近合众国,除了有嘉定三屠这类‘前科’在,最重要的是其没有一个稳定的地盘,广东虽富,却非安全之地,莫要说惠藩,就连合众国实际控制的潮汕地区,都随时处于放弃状态。
可如今的形势是,大明沿海一带,但凡能养兵抗虏的岛屿已经被瓜分一空了,惠藩也没有海上立足之地,在清军强势攻击下,守住大陆又极为困难,惠藩不具备得到合众国支持的地利优势。
杜永和却是道:“国公爷,这话也并不绝对,朱明恩养天下三百载,一直是中国之正统,此事便是东番也不敢变更,卑职还是以为,抗清之希望还是在大明,东番不过是占了身居海外之利,天下百姓之心,终究还是向着朱明的,一时之困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也是李元胤和杜永和之间的主要矛盾,李元胤长期在肇庆为人质,见过了朝中党争内斗,对于朱明早就是失去了信心,而杜永和则不同,其亲身参与了李成栋反正,亲眼看到了恢复华夏衣冠后的民心所向,又从朱明朝廷那里得到官职爵位,因此对朱明更为忠心。
“杜将军以为,这广东能否坚守?”李元胤问道。
杜永和道:“广东乃是我惠藩之根基,无论是否成功,都需死守!”
李元胤不再作声,他与李成栋一般悲观,认定两广陷落是早晚的事,他只想着眼前的义父可以为惠藩找一条活路,李成栋轻咳一声,说道:“鸡蛋不能再放在一个篮子里了,大明和东番,我们得两面下注!”
“国公爷,我们惠藩实力本就弱于江西清军,若是再分,那就是........。”杜永和当即辩解道。
李成栋道:“老杜,你不用说了,我从我老营中挑选两千人马给元胤三兄弟,让他们自立门户吧,梅关交由我,广州之事就全权委托你了。”
表面上,惠藩一分为二,实则不然,李成栋这是把李元胤三兄弟踢出了惠藩的体系,却只给了他两千精兵。惠藩及其附属军队一共三万余,其中五千是李成栋的老营兵,这是根基,反正之后,吞并了一批不远改旗易帜的明军,又从潮州之变中得到了部分清军降兵,后得潮汕出售银两,编练一批新军,虽说去年攻打赣州损折一批,但李成栋麾下能战的精锐仍在一万以上,分出两千,并不算伤筋动骨,而按照李成栋的安排,便是把大权全权委托给了杜永和,实际上,杜永和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局面。
李元胤三兄弟的脸色却是极为难看,如果不是因为李成栋多年积威,这三人怕是早就爆发了,只分给三兄弟两千兵不说,连一块地盘都是没有分,这让三人如何心服?
“义父,我与两位弟弟当如何养兵呢?”李元胤按住了三弟李建泰的手,示意他不要激动,直接了当的问道。
李成栋道:“为父已经为尔等想好了,你三人转隶琼藩效力,想来以尔等麾下之精强,琼藩也不会拒绝,这只是一时容身之计,为父听闻,东番在山东已经收编义从之军,虽无地盘,却分土地,予掌军之权,并供给粮草,在两广未曾推行,是因为此间皆为明国臣民罢了,将来东番若有意,尔等便做那义从之军,为东番效力便是,东番法度严明,治军公正,想来也不会慢待尔等。
朱明若存续,尔等便不改朱明身份,矢志抗清便是,若朱明时运不济,便入东番籍,做一富家翁吧。”
“儿子明白了........。”三子都是点头,李元胤忽然跪下,看向赵月怀中李元昊,道:“义父,请将继母幼弟交由儿子看顾吧,我三人一定以死相护!”
杜永和见状也是下跪:“国公爷,卑职愿照顾公子,他日公子长成,也好继承惠藩啊。”
李成栋看了看二人,微微摇头:“惠藩亲属都在琼州,需你三兄弟照顾,钱粮方面则需永和支援,至于月儿和元昊,我已在台北为其置下产业,便是不劳尔等费心了。”
众人听了这话,才知李成栋当真心有死志,哭着劝说,李成栋毫不动摇,他扶起李元胤和杜永和,说道:“如今梅关屯兵待战,广州需要永和主持大局,你速速回去吧,至于元胤三人,便先带兵去广州,我听闻东番执政官有调停忠贞营与大明之意,元胤在朝中日久,想来也能相助一二,便先与那位阁下结下善缘,日后也好交往。”
一群人唏嘘不已,堪堪退下,只留赵月与李成栋在房间之中,赵月眼含热泪,说道:“老爷,妾身不愿去东番苟活,愿与老爷同生共死。”
李成栋粗糙的手抚着赵月娇嫩的脸颊,说道:“月儿,当初是我强逼于你,你却看顾我幼子来归,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何必再履险地呢?”
“妾身不过是乱世飘零罢了,将军不纳,必为他所害,若是他人,妾身必殒命久矣。哪里能有今日之风姿,想妾身一小女子,劝解将军反正,人称巾帼女英,他日史书工笔,或许有妾身一字半句,妾身已经是满足了,如不能侍奉将军,妾身苟活于世,还有何意义呢?”赵月轻声说道。
李成栋道:“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便是你了。”
琼州府衙。
如果试问现在这个时节,大明王朝中谁是最幸福的人,那只有一个人选那就是琼藩藩主林士章,当然,他的职衔是广东巡抚,他的粤西四府经过了近四年的经营,已经成为了大明王朝控制区中最富庶最安定的区域了。
粤西四府已经拥有近三百万的人口,曾经让大明所有皇帝都头疼的民和黎民两大威胁已经近乎解决,黄蜚和香港分舰队两头并进,横扫了广东沿海所有的民,把他们发配到了永宁行政长官区从事捕鲸、渔业和潜水捕捞等产业中,盘踞海南岛数百年的黎民,随着明军与合众国野战营水陆并进,黎区彻底被打通,黎民要么成为了田独和石禄铁矿的矿工,要么进了吕宋各类种植园中,虽然仍旧有小股的黎民在作乱,但完全已经不成气候。
如今的粤西四府拥有肥沃的土地,不仅出产稻米,还出产甘蔗、棉花、胡椒等经济作物,域内田独矿业公司和石禄铁厂两大核心产业,同时出产高岭土(瓷器)、珍珠等紧俏物什,其境内生丝、制瓷等产业也蓬勃发展,琼州港也成为了西洋航线上的必经港口,如今的粤西四府不仅可以维持三百万人的生存,还能供养两万正兵和三万义军,更是拥有一支不弱的武装舰队。
粤西已经成为了大明最稳固的后方,只是这个后方掌握在林士章这位七十二岁的老人手中,而现在李明勋第一次登上海南岛,就是拜访了他。
林士章原本就是江南士绅,在私生活上想来讲究,其私邸位于府城之外一片果园之后,面积不大,却是极为精致,院子里有一口古井和半院花草,古井旁有石砌的凉亭,石桌上摆着四色瓜果,李明勋拣了一块果脯吃下,端起那碗碟把玩着,随口说道:“这廉州产的瓷器,量是足了,可惜质地不咋地啊,难怪远洋航运公司那群家伙不远让其上船,和台北瓷器厂差的太多了。”
林士章躺在躺椅上,不悦的看了他一眼,道:“也不知道是谁那般小气,好东西都是往自家怀里揽!”
李明勋登时笑了,当初从景德镇弄来不少官窑的匠人,又在江南弄了好多,但最好的匠人留在了大本营,用于各种耐火砖的烧制工作,目的还是攻克高炉炼钢,次一等的便是进了台北瓷器厂,廉州瓷器作坊多是琼藩和合众国商人自己筹资建的,走的距离原材料产地近的路子,但是匠人师傅却只能从广东调,水平便是差了许多。
“呵呵,集中力量办大事嘛,咱不是一直这么干吗?”李明勋笑呵呵的说道,林士章既然老交情也是老前辈,面子还是要给的。
林士章也不和他纠缠,他心里很清楚,但凡在海贸上高利润且技术要求高的产业,李明勋都会笼到台湾去,却也不是留给自己,都是变成了国有企业了,林士章也说不出不是来,他问道:“李成栋的信你看过了吗?”
“哦,这事儿啊,这家伙是为自己留退路吗?”李明勋问道。
林士章摇摇头:“为自己倒是不然,为他惠藩一门留退路倒是真的,他想让三个义子到我琼藩来,你以为如何?”
“要啊,李成栋的老营兵实力不俗,不比汉军旗差不多,为何不要?”李明勋道。
林士章也是这般考虑的,但是他也有为难,说道:“如今满清大兵压境,秋冬时节便是要大开打,前途渺茫的时候,谁人都是有想法啊,不光他李成栋一个人,如今西南半壁,能称得上稳定的,也就只有我琼藩了,难道来人我便是要吗?”
李明勋连忙摇头:“那不能,宗室和官绅可不能都要,宗室嘛,你手里不是有个唐王吗,再有个备份也就是了,官绅,你有那么多官位给他们吗,如果没有不如不要,老先生应该知道,这群孙......这部分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比谁都难缠。”
林士章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粤西有如今这个局面,靠的是粤西三巨头林士章、黄蜚和袁时中三人的独断专行,琼藩也就是披着大明的外衣,内部是自成一脉,选官任将都有自己的体系,赋税财政也有自己的标准,除了每年给朝廷部分‘孝敬’,奉永历为正统,琼藩几乎可以说独立一国了,别说那些一个比一个爵位高,一个比一个官衔大的官绅勋贵,就算是忠臣清流林士章也不想要,一个陈邦彦都让他烦的够够的了。
“你无需你多说,来的宗室官绅勋臣,一律自食其力,若是不能,一律自谋发展,到时候多半是去你东番去当富家翁了,老夫的说的不是他们,是前线下来的兵将,要还是不要。”林士章再问道。
这确实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毕竟前车之鉴尚在啊,当初弘光命令郑藩水师炮击高杰部溃兵,惹的江北四镇投降,造成了巨大的恶劣影响,满清绿营能打的将领几乎都是出自高杰部,比如长沙的徐勇,赣州的高进库等等,但当时如果不阻拦那些溃兵,让其渡江南下,相比江南也是要遭遇兵灾,这个局面也同样摆在了林士章面前,接纳吧,粤西要受兵灾,不接纳吧,便是逼着他们投降!
.
章五十 忠贞营
溃兵确实是一个大问题,比如如今面临的忠贞营实际上也是一个溃兵集团,只不过相对有组织度罢了,溃兵可不是一口吃的就能打发了,他们需要薪饷、衣服、弹药和营房,如果不能提供,机会造成巨大的治安问题,显然,粤西四府全力供应的是本藩那两万精兵,哪有银钱就供给他人呢?
对于粤西来说,供给溃兵一时可以,但无法持续很久。
李明勋笑看林士章,说道:“老先生,这是你们的内政吧,何故来问我这个晚辈呢?”
林士章索性直言:“黄蜚倒是有个谋划,把溃兵全部运到上下川岛和海陵岛,以免其祸害粤西,可问题是,到时他们需要一条出路,粤西肯定是没有的。”
“人你来接应,出路我给,如何?”李明勋说道。
林士章可没想到李明勋会这般干脆,他先是一愣,继而问道:“若明勋有上佳安排,可莫要忘了,我琼藩才是贵国最忠诚的盟友,休戚与共呀。”
李明勋大笑出声,他是万万没想到,曾经有些迂腐的林士章,这才几年便是成了这般模样,方才还一副请朋友帮忙的样子,但朋友以帮忙,他又是‘有好处别忘了我’的做派,市侩的很,也可爱的很。
“好好好,有好处自然不会忘了你老先生的。”李明勋笑道。
林士章尴尬的抹了抹额头,说道:“还是说正事吧,你准备给他们什么出路?”
李明勋道:“暂时还需要保密,但总归不会太差,再不济,我把他们送到吕宋去种地,总行了吧。”
林士章微微点头,总归比投降满清助纣为虐的好。
这便是如今大明开明官员的政治生态,他们已经认清了所谓的朱明正统和天下归心,也懂的了战争打的是资源和财力,士大夫的高傲和理想主义早就一扫而空,有的只是现实和利益,所以林士章这位传统的大明士绅可以在毫无道德压力的情况下,讨论尚未发生战争战败后的结果,而且战争的一方还是他效忠了大半辈子的朱明王朝,唯一让李明勋遗憾的是,这类开明士绅实在太少了。
如今的大明官员,如瞿式耜、陈邦彦那般冥顽不灵者有之,如马吉翔、陈邦傅那般市侩、自私者更众,而办实事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李明勋与林士章的谈判在愉快的氛围内结束,接下来他要赶往大陆,调停忠贞营与大明的关系,调停人不好当,大陆腹地也不好进,所以李明勋一直在等待,当然等待的不是时机,而且军队,统帅部为这次调停行动准备了一千骑兵和两个海军陆战营,以及一支内河舰队,这才是合众国可以调停的资本,一直可以打破平衡的力量可以让双方都做上谈判桌,也可以让人的态度更为诚恳。
三月中旬,大军乘坐各式内河船只进入了西江,处于广州城内的杜永和为大军提供了诸多便利,在三水,大明南阳伯李元胤三兄弟的精锐加入,尽是骑兵,袁时中部也加入,三千人,步骑各半,一路直奔肇庆而去,李元胤打出了勤王的名号,李明勋则以协战为由。
此时的忠贞营已经翻过了广西与湖南之间的山间小路进入了广西贺县境内,与原本历史不同,此次忠贞营面对的清军更强,因此只撤退来了兵马七千余,并家属约三万五千人,一路山林穿插,兵疲民累,一半人在路上逃走或病亡,急需要物资补充和休整,可惜,朱明朝廷视之为流寇,畏之如虎狼,首辅瞿式耜包庇过何腾蛟,这一次又开始拉偏架。
实际上忠贞营所求并不是和朱明掰扯对错,因为两方打了近二十年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仇恨早就掰扯不清了,这一次纵然是何腾蛟有错在先,可是他已经死在了湖南,按照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死于清军之手便是忠臣,忠臣便是完人,难道还能去追究一个死人的过错吗?毕竟现在朱明,或者说所有的抗清势力,对官将的最高要求就是不降清,至于兵败、屠杀、拷掠、内战、逃跑这些大罪重罪,统统不是事儿,只要不降清,就是国之柱石。
如果想要更高的评价,那就只有死在清军手里了。
试想,连死人都不会去承担责任,活人就更不会了,忠贞营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正名平反惩处奸臣这类要求他们也只是说说,忠贞营要的是安置休养的地盘和恢复实力的粮饷,可以朱明没有这两样,于是乎,忠贞营进入广西之后就是抢劫。
而前年进入广西的郝摇旗部已经为他们做了一个范本,抢劫之前先屠杀,屠杀不仅可以震慑朱明和各军阀,也能最快的恢复士气,毕竟村妇和鲜血更能让士兵有斗志,当年郝摇旗屠团练村寨,忠贞营李过进入广西便是屠了怀集县,忠贞营从山里跑出来,重武器丢失殆尽,因此没有打下周边县城,把周边的村镇抢了一遍,筹措了船工和舟船,顺流到了西江,直逼肇庆,这下朱明朝廷震动,这是要劫驾了。
朱明朝廷的反应有些矛盾,皇帝在朝堂喊起驾,但是却发现他想去的广西却被忠贞营堵住了,无奈之下,从粤北前线抽调杨大福部回援,杨大福来的很快,进城便是不出来,等到勤王联军赶到的时候,忠贞营正在大掠肇庆周围州县,李明勋一边派人与忠贞营的首脑联系,一面派遣骑兵出击制止忠贞营暴行。
扼制行动进行的很顺利,勤王联军过万人,光是骑兵就是四千五,而忠贞营在桂湘边境丢失了绝大部分马匹,此时也不过千余骑兵,李元胤率精骑与李来亨的骑队对峙,袁时中等将军,四面出击,连同步兵一起攻击忠贞营的打粮队,战斗是低烈度的,死的人加起来也不足百人,要么打粮队丢掉粮食男妇撤退,要么被困在村中。
李明勋致力于和肇庆城中的大舅哥皇帝打交道,希望在肇庆城中为三方支起一张谈判桌,但大舅哥丝毫不给面子,一边要求剿灭或驱逐忠贞营,一边要求联军撤离肇庆百里,一边还要求李明勋往城里送粮草。这些不自量力的要求让统帅部的参谋们哈哈大笑,但是皇帝给李明勋的信笺中一句话却让李明勋犹豫,思索朱明是否真有后手朕不忍加诛,望驸马但从王命,三思而行。
三方会谈暂时是不行了,李明勋只得改变策略,首先派人去广西寻找兵部尚书堵胤锡,忠贞营便是此人说服联明抗清的,也一直受其节制,为忠贞营与朝廷的中间人,其次是与忠贞营先进行会谈,不管忠贞营与明朝关系如何,合众国不愿意与其搞僵硬,忠贞营是隆武之后的抗清支柱,实力和威望是有的,得此盟友,平添助力。
联军困了小袁营三千兵马,连李来亨也是被困,不谈是不行了,联军把水军战船撤退,又放李来亨自由,归还阵亡忠贞营士兵尸体和伤员,无尽示好,李过见诚意十足,相约在西江江船上商谈,双方各自带兵丁不过十人,李过与高一功这两大首领现身,李明勋与袁时中亲赴。
“兴国公,一晃五年,别来无恙呀。”袁时中抱拳对李过说到,河南乡音仍重。
李过看了几眼袁时中,但见他一身山文甲,大红披风,鹿皮腰带上挂着顺刀和手枪,端的是威风凛凛,李过略做思索便是清楚了袁时中的身份,李过道:“是啊,一别多年,你老袁当真是猴子穿锦袍人儿了!”
二人也是有仇怨的,当初袁时中在河南入伙顺军,但是不满顺军军纪散漫,苛待百姓,一走了之,如果不是李明勋指了一条活路,袁时中就死在李过手下了。
高一功是忠贞营的温和派,连忙说到:“两位,老万岁时候的旧仇,就不必再翻出来吧。”
李明勋笑道:“英雄惜英雄罢了,哪里是在算旧仇。”
实力上也没什么仇,顺军杀了崇祯灭了大明,这仇都化解了,袁时中也活蹦乱跳的活着,没有过不去的坎。
“好了,废话不多说,阁下屡次写信予我等,声言一道抗清御虏,如今怎生与我们兵戎相见了?”李过问道。
抗清御虏统一阵线成立的时候,李明勋就是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忠贞营,只是那个时候忠贞营在湖广,连合众国是啥玩意都不知道,后来虽然联系上了,但忠贞营进了大明体系,又不在海边,双方交通不便,李过对统一阵线是兴趣缺缺,如今忠贞营转进广西,与琼藩接壤,那与合众国关系就不能不温不火了。
“哪里是兵戎相见,只是你我同文同种,又是在这满清入侵得档口,当亲如弟兄一般,惊闻贵部在湖广失利,特来援助罢了,没曾想在肇庆与朱明起了误会呀。”李明勋和稀泥式说着。
“你是打定主意要当这个和事佬了?”李过怒目而视。
李明勋摇摇头:“尔顺军一脉,与朱明那是二十年的仇,灭国篡位的恨,我李明勋哪里能当这个和事佬,我若有这种本事,不如直接去北京,说服满洲人回白山黑水的老林子去。”
一席话,众人笑出声,李过也不板着脸,直接问道:“那你扣我麾下儿郎,图谋何事?”
“我部素来以维护中华百姓为己任,抗清御虏是为此,保境安民也是为此,兴国公麾下在两广屠杀拷掠,掳丁**,此乃祸国殃民之举,凡天下有识之士,自当扼止,我部自然也不例外。”李明勋正色说到。
高一功叹息一声:“阁下,你久在军旅,又抗清多年,应当知道,我部如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明勋对此不置可否,若是为了养兵而抢掠,他倒是没有意见,但是屠杀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只不过,此时李明勋不想提及此事。
“两位,说白了,贵部需要粮饷补给,也需地盘休整,若得这两样,当如何?”李明勋问道。
“所有粮食吃用和饷源之地,我部自当约束!”高一功道,李过也是点点头。
李明勋道:“好,我已在香港为贵部准备军粮三万石,半月内便是运抵。”
“当真?”李过惊喜异常,他最缺的就是粮食,如今夏粮未收,春荒没过,正是最苦的时候,抢掠几县,也不过得米粮万石,广西之贫瘠,当真不假。
“呵呵,香港每年出入粮食何止百万石,予你几万石又如何?”袁时中说到。
“阁下当真是仁义,那地盘呢?”高一功问道。
李明勋道:“听闻陈邦傅有意引贵部去南宁?”
“那厮当真奸贼,先是邀请我部去肇庆,挟持天子,我部虽与朱明有嫌隙,却也知道此时乱不得,拒绝后,这厮又引我部去南宁,当真居心叵测!”高一功愤恨骂道。
李过说:“这狗娘养的,不过是想借我的势,达到世镇广西的待遇罢了,如云南沐家那般。”
李明勋丝毫不怀疑这一点,去年天子行在前往肇庆,他便是扣押,当堂辱骂天子不知感恩,又篡改诏书,让自己世镇广西,要不是满朝文武反对,这厮也就得逞了,可惜朱明需要他来平衡东勋,没惩罚。
“我倒是觉得去南宁未必不是一条出路,南宁富庶,可以养兵,又能与琼藩守望相助,真是一块宝地。”李明勋说到。
见二人迟疑,李明勋又道:“郁林州林察部与我部交好,控制南流江,贵部去了南宁,则控制郁江上游,他日两广有事,既可南下威慑,也可退居上游呀。”
“可若是如此,天下之人岂不是以为我等与奸贼陈邦傅同流合污了?”李过问道。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李明勋做出一个割喉的动作。
二人相互看看重重点头,算是同意了,李明勋道:“此间与军粮一起运抵的还有千杆鸟铳,十门火炮,算是我为贵部壮行色!只有一点,我如此助贵部,贵部也当有所表示吧。”
“阁下请明示!”李过道。
李明勋道:“爱哭的孩子有奶吃,贵部屠杀劫掠换了米粮军械,那明军还不群起效仿之,个个都以此讹诈我国,我国当如何自处?”
高一功重重点头,道:“阁下此言甚是,屠怀集乃是我亲自下令,自当有我来承担,只不过我一身热血当撒在抗清事业上,此时不便死,这只无用的左手权当先偿还一二吧!”
说罢,高一功手起刀落,竟然直接斩下自己左手!
章五一 彻底失望
断手落地,砸的船板咚咚作响,李明勋满脸震惊,竟然是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原本的意思是让忠贞营交出几个乱兵来顶罪,以昭告天下,却不曾想高一功如此大丈夫,一人承担起了怀集屠杀的罪责来,李过抓住高一功的断臂,道:“这是作甚,怀集之事,明明是我一人之命,与你无关啊。”
“您一人肩负我营数万人性命,如何能有闪失!”高一功脸色苍白,说道。
李明勋已经大叫手下找来军医,好在合众国这些年对外伤研究不少,执政官身旁又跟着经验最丰富的外科军医,医生上来冷静的止血、包扎伤口,李过等人则在一旁等待,忽然,李过看向袁时中,拔出佩刀,把手放在案上,李过咬着牙,道:“袁时中,当年我攻杀于你,今日还你一指,恩怨也就清了。”
袁时中哪里还计较那些,拦住李过,道:“兴国公可莫要如此,旧事已成云烟,你我一心抗虏,如何还能计较,恩怨清了,恩怨清了。”
李明勋可没有想到来谈判的忠贞营二首领如此烈性子,连忙道:“诸位,此间是来求和的,可莫要在莽撞了。”
李过道:“我们西北汉子便是如此爽快,既然以后要一起干事业,那丑话得说开,谁也莫要再欠谁!”
“不欠了,高将军一只手,已经是还清了,你我之间,日后只谈抗清御虏,不论前仇旧恨了!”袁时中恳切说道,眼睛红成一片。
高一功一只手托起李明勋的手,放在了李过手上,说道:“从今日起,我们便是同袍兄弟了,永生不弃!”
“永生不弃!”李明勋沉声应到。
双方达成一致,无尽欢好,李明勋让人放归全体忠贞营自由,而忠贞营也把所有俘获的男妇交给了陆战营,只有少部分士绅地主返回了故土,大部分人顺流而下,去了香港,然后移民海外。
就在肇庆城外,双方合营一处,辎重营送来酒水和肉食,与忠贞营一道欢宴,宴会之上,李过宣布加入抗清御虏统一阵线,而李明勋也在统一阵线中给忠贞营相对独立的位置,约定每年援助军粮四万石,双方皆大欢喜,唯有肇庆城中朱明朝廷惴惴不安。
大宴三日,李来亨率领前锋进入梧州境内,假意与庆国公陈邦傅交好,设下鸿门宴,却不慎消息传出,陈邦傅没有上当,李来亨转而直接攻击,在梧州、浔州两府四处出击,陈邦傅困在浔州城中,麾下军械米粮被横扫一空。
而在宴会之后,肇庆城中天使到来,申斥忠贞营、琼藩、惠藩和合众国四军驻扎行在左近,图谋不轨,要求四军各去前线,防守一方,不得再在肇庆左近逗留,四方都吃惊于朝廷之强硬态度,好似被困城中的不是皇帝,而是己方一般。
幸好李元胤曾以东勋代表的身份在肇庆许久,在朝中颇有几个政治盟友,其中人称虎牙的礼部侍郎金堡便是其中之一,此人被成认定为‘直臣’‘清流’,而李元胤则说,其虽然不过三十有五,却是一个冥顽不化的老顽固,纵然如此,金堡还是带给了大家一个震撼的消息,经营云南多年的大西军正在向皇帝求封,使者已经到了肇庆城中。
西军当年在川地被肃亲王豪格击败,张献忠被杀,转战到了云南,厉兵秣马,如今号称三十万雄兵,虽然是夸大,但十万人总是有的,从军队数量和质量来说,都是天下抗清力量中的第一势力。而这也是朱明朝廷的依仗!
李明勋从中看到了希望,如果西军愿意出滇抗清,那两广但无虞,加上这样一个砝码,明清双方的力量对比便是有了变化,至少清军不再占据绝对的优势,李明勋决定留下来,观察局势,西军若是出山,合众国也可以扔下筹码了,必要的时候,甚至放弃山东战场也是可以的。
试想西军、明军诸藩、忠贞营、合众**四方集结西南,与满清鞑子来一场堂堂正正的五军之战,抗清力量也是有把握取胜的!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干,李明勋亲笔去书予朱明朝廷,在书信中言辞恳切,直接说明邀请西军出滇抗清的重要性,甚至保证,西军若肯出兵五万,那合众**亦全力以赴,以保西南半壁!
朱明朝廷的反应非常冷漠,永历回书:西军出滇,乃国朝之内政,朝中自有法度,岂可为外人忖度!驸马之国与我大明结秦晋之好,然御虏一事当各奋其力,此前驸马执意开辟山东之战场,已然弃西南于不顾,如何还顾两广,再行半途而废之事乎?
显然,朱明朝廷不想让李明勋参与西军请封之事。
进入四月,兵部尚书堵胤锡从前线返回,李明勋终于得与之想见,堵胤锡可以说是南明朝廷中最现实的高官,其一手操作了顺军受抚抗清之事,也一力主张说服西军出兵,同样主张联合天下所有抗清力量,无有国别门户之见,这才是合众国最喜欢的明国盟友,可惜的是,在此之前,他一直在湖广节制顺军各部,与合众国不得相见,更重要的是,其是首辅瞿式耜的政敌,如今文官之间的内斗,便是这二人领衔,而最大的矛盾在于瞿式耜等明国旧臣对西军、顺军都有极大的门户之见!
堵胤锡进入肇庆,十日方出城与李明勋相见,此时李明勋已经率部退往三水,在三水县城,堵胤锡失魂落魄的出现在李明勋面前,第一句话便是:“我大明朝廷,便是毁在了这般清流手中,当真是该死!”
原来,朱明朝廷对于西军请封一事产生了巨大矛盾,首先便是清流派,极力反对封赏西军,金堡更言:可望不过一贼寇尔,与我有国仇,如何能封?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西军若得封,进入明军体系,以其军势之强,即便不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可以专权朝政,这极大影响了金堡、袁彭年之流把持朝政的既得利益,而贵州军阀皮熊等也在敲边鼓,他们认定西军出滇抗清,影响自己割据,上书声言:可望名虽向正,事非革心,朝廷毋为所愚!
而孙可望派遣的使者杨畏知却是明国旧臣,当庭剖析:可望兵强,可藉为用,何惜一封号不以收拾人心,反自树敌!
可以说,杨畏知所言正是大部分明国官员的意思,孙可望无论心术正与不正,无论意欲何为,都是抗清力量中最强一股,如今人家愿意捐弃前嫌,出滇抗清,那便是好机会,先给个爵位笼络住,稳住西南半壁江山,才是最佳的策略。
随着在外的瞿式耜等重臣上书言事,清流‘不封’的态度才是被压下去,然而封何爵却是成了问题,孙可望请封的是王爵,原因很简单,张献忠死了,孙可望虽然是西军盟主,但有一点,其对李定国等三兄弟并无上下之别,去年找了个由头揍了李定国一顿,也是没解决问题,孙可望请封的最直接目的就是希望借助朝廷的爵位,让西军上下有别,以整合所有力量,当然,另一个目的则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孙可望野心不止于西军,他还想整合所有明军,要知道,如今的明国官将之中,公爵满地走,侯爵多如狗,独独没有王爵,孙可望需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然而,这却是触及了全体朝臣的底线,瞿式耜与清流达成默契,要求封孙可望景国公,封其他三兄弟侯爵,让其整合西军而不能压制明军诸镇,并且让孙可望居云南,抗清力量由李定国等三兄弟率领出滇,显然,国难当头,瞿式耜等朝臣已经玩弄既用且防,分化使用的策略。
显然,这是孙可望绝难接受的,其出滇抗清就一个要求,给他一个王爵!
“如今请封之事在肇庆沸沸扬扬,阁下可有良策?”堵胤锡急迫问道。
李明勋摇摇头,这个时候不是良策不良策的问题,最好的解决法子当然是立刻答应孙可望的条件,让其出滇,守卫广西、贵州两省,而合众国则调兵增援广东,有这两股军队在,前线那些三心二意的明军也有了主心骨,西南半壁则可防卫!
(明军最大的问题不是钱粮兵力,而是抵抗意志,往往清军一来便是一哄而散,或望风而降,这种盟友,李明勋可没有胆量与他们合作。)
可如今的局面是,光是封不封的问题,南明就是吵了近一个月,现在虽然要封,但是封公爵还是封王爵,封郡王还是封一字王,如何挑拨西军内部关系,如何防止其擅专等问题上一直没有达成一致,以南明以往的效率和党争习惯来说,半年之内,这个问题解决不了。
但半年时间,满清就要发起秋冬攻势了,那个时候还在云南的西军可派不上用场,西军不出,合众**南调也是独木难支,不如不动。
“如今之计,唯有我出面打破僵局了,可否请双方派遣使者一道会商,我国愿居中调停!”李明勋诚恳说道,为今之计,只有自己打破僵局,但现实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堵胤锡叹息道:“天子让本官告知阁下,公主年幼,尚未婚配,不宜久居东番,请公主暂回肇庆,待长成之日,再与阁下完婚!”
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但却表明了一个态度,皇帝和满朝文武不希望李明勋插手,李明勋怒道:“他朱由榔和身边那些蠢货不知道,天下可平衡西军者,唯有我一人吗?”
这是李明勋想插手的根据,西军势大,平衡确实有必要,明军实力弱,又分诸镇,自己内斗不止,谈何平衡,唯一能震慑西军的唯有合众国一脉罢了。
“朝臣更愿意让西军内部自相制衡。”堵胤锡无奈说道。
李明勋冷冷一笑,对堵胤锡说道:“永历朝廷需要一场一溃千里的失败才能意识到,他们的所作所为,正是满清最希望看到了,永历朝廷,没救了!”
堵胤锡见李明勋起身,连忙说道:“阁下,请莫要如此,再筹划一二吧,请阁下三思!”
说着,堵胤锡已然跪下,李明勋扶助他,说道:“朱明已经没救了,天下要看我中国与西军了,永历,和那些只会聒噪的朝臣,最大的作用就是养在笼子里当吉祥物,给他们实权只会危害这个民族,危害抗清大业,你回去告诉朱由榔,我对他和他的朝廷已经彻底失望,他与西军的事情我不再参与!
至于您,堵大人,我很遗憾,没有早些遇到您,很遗憾以往和我打交道的是瞿式耜,如果您真想在这危亡时刻有所作为的话,去南宁吧,抓住忠贞营这一营伍,等待时机吧!”
“那两广战局?”堵胤锡问道。
“两广没救了,彻底没救了!”李明勋说道。
实际上,西军请封之事比堵胤锡和李明勋想象的更加复杂,奸贼陈邦傅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为了拉拢孙可望,在乱世靠上一个大靠山,陈邦傅在孙可望刚有请封之意时,便是拿出永历皇帝给的空白敕书,私自填写,还铸造了秦王之宝的金印,在敕书中,陈邦傅可谓极尽谄媚,不仅以皇帝名义声言:朕率天下臣民以父师事王,还命其监国,赐九锡、总理朝纲,节制天下文武兵马,可以说,能给的权柄都给了,以至于敕书过于不伦不类。
孙可望没有想到朱明会同意自己的条件,而且给的权柄更大,他或许也不知道朱明的政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区区国公就敢封王,或许说,孙可望知道,但乐得如此,对于陈邦傅派遣去的使者,孙可望隆重欢迎,而且以最高礼节听旨,举行了最盛大的欢迎仪式,大宴三天,通告天下。
等到使者杨畏知回去的时候,二人登时傻眼,朱明争论了几个月,爵位从景国公升为了郡王平辽王,却不曾想孙可望封了秦王,这可是狠狠的打了西军的脸,一字王变了郡王,而且还没有此前答应的权柄,这是拿西军当猴子耍,这直接导致了在满清入侵两广的时候,孙可望不管朱明死活,派遣精兵攻入贵州,把贵州明**阀一扫而空。
党争与权奸耍弄掉了守住西南半壁最佳机会,也让朱明与合众国的关系陷入冰点,李明勋对朱明,对两广战局彻底失去信心,在返回香港之后,把手下最后一支机动兵力调往了北洋战区,双方各自为战。
一个巴掌拍不响,无论李明勋多么希望制造一个抗清力量的大联军,在朱明与西军都无意于此的情况下,也是无济于事。
“只有失败才能让朱明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只有死亡才能让那群蠢货意识到自己有多么需要合众国!”李明勋在统帅部会议上如此说道,而下一步布置的工作重点,其一为广东大撤退,其二为粤西与桂南防线。
朱明向维持朝廷的权威和独立,西军想节度天下,各军阀想要割据逍遥,这个时候,专心抗清的人却是成为了异类,当大家都有私心的时候,抗清事业反而坐上了冷板凳,李明勋彻底意识到,靠谈判、利益和民族危亡是无法捏合所有抗清力量的,最值得信赖的是力量的对比,要么合众**强横无匹,要么那些势力被削弱!
章五二 洲际贸易船队 吕宋
时间倒回到永历三年正月末。
由二十艘武装运输船和军舰组成的混编船队从香港出发后便是分开,何文希这位最高指挥率领包含三艘自由贸易级武装运输船在内的九艘船只前往马尼拉,而另一支船队则由环印度洋船队总指挥兼护卫舰队指挥官泰勒率领直接顺西洋航线南下,前往北大年,二十天后,两支舰队会在北大年汇合,继而共同穿越马六甲海峡。
是的,泰勒在捕奴和私掠行动中表现良好,虽然没有加入合众国海军,却是被远洋航运公司收编,这样一个在贸易和作战指挥上拥有双料能力,又与执政官阁下交情莫逆,且全家移民合众国的航海人才,已经足够获得合众国的新任了。
二月初,何文希率领船队抵达了马尼拉港,在马尼拉湾入口处,面向甲米地造船厂,自由贸易号打响了礼炮,向建造这艘伟大船只的甲米地造船厂致以最崇高的敬意,自由贸易级武装运输船重点参考了马尼拉大帆船和荷兰人的东印度大帆船,结合合众国在制造瑞兽级战列舰的经验制造的,六艘自由贸易级武装运输船中三艘是在甲米地制造的,两艘产自台北造船厂,一艘产自海参崴海军造船厂,如此,合众国一共就拥有四个制造一千五百吨级主力舰的造船厂。
如今的甲米地造船厂一共有六个船台,两个制造自由贸易级,一个为西班牙制造马尼拉大帆船(依旧是以往的设计和构造,只是改良了帆索,取消了无用的第四根桅杆),其余三个则是制造各类商船,已经是吕宋行政长官区的支柱产业。
船队入港,何文希得到了吕宋行政长官的热情接待,因为船上有为吕宋带来的两千四百名移民,这些移民来自潮汕,在香港上船,属于顺带,所以并不需要吕宋支付什么费用,只需要为其免费补给食水罢了,林谦大大节省了一笔开支。
吕宋是洲际贸易的货物的三大货物提供点,台北出产工业制品、香港上船的是丝织品和瓷器,而吕宋提供最多的是香料,尤其是胡椒,至少有六百吨的胡椒从吕宋上船,其次还有部分咖啡、白砂糖之类的经济作物。
而船队不仅为吕宋带来移民,底舱之中还满是各类农用铁制品,尤其是铁锅,船队一口气带来了四千口,这些铁制品对林谦来说尤为重要,原因无他,林谦在推行一个伟大计划,叫做百万国民计划,林谦计划在十五年内,让吕宋行政区的国民数量超过一百万,而吕宋行政长官区已经建立三年,国民数量却不过八万,其中有三万还是这个北风季节从山东移民来的。
元老院支持了林谦的移民计划,毕竟吕宋是合众国领地之中唯一一个适合大规模安置移民的地区,而元老院给吕宋的支持更多的是军队和政策,军队自然不必多说,如今的吕宋还保持着两个野战营和一千骑兵的编制,而且开拓营、治安大队这类雇佣兵数量也维持在六千以上,事实上,只要吕宋行政区的财政能承担得起,元老院不限制吕宋的军队规模。
至于政策支持,元老院今年宣布,吕宋五年之内无需向大本营上缴财政收入,也就是说,吕宋完全可以自己赚钱自己移民,没有任何负担,而另外的政策支持则是让林谦的自由度提高,这厮听闻北洋战场开辟,立刻以吕宋的海关税收抵押,从联合银行贷款一百五十万,专办移民。
与北大年不同,吕宋有移民的条件,这个十一万平方公里的岛屿拥有中央大平原、卡加延谷底和沿海平原等诸多适合农业发展的地方,也拥有丰富的资源,后世支持了五千万规模的人口生存,即便是在这个时代,开发完全的吕宋也能养活一千万人,当然,现在吕宋的开发不完全,但也可以支持百万规模的人口生存,原因无他,合众国全盘继承了西班牙人开拓八十年的成果。
在西班牙人统治阶段,吕宋拥有七十万以上的天主教徒,其中大部分是教会和贵族的农奴,他们开辟了大面积的种植园,这些可都是熟地,而且有简单的房屋、灌溉等生存和农业设施,吕宋的安置移民很简单,转移来人口,然后安置到那些荒废的种植园去,给予其半年口粮和农具、种子、耕牛,先种植水稻,便可以生存下来,吕宋水稻一年三熟,所以一年之内,移民便可以自给自足,然后不断往移民点填充移民,靠先期移民点的出产养活后期移民,滚雪球一般的增长。
这个模式不仅存在于理论,而且已经在实践了,何文希亲眼看到来自潮汕的贫苦佃户在落地之后,被分为男女进入港口附近的公共浴池,清洗干净之后,进入甄别状态,认字和有一技之长的被跳出来重新分配,其余前往城市外的村镇之中,后者开始分发物资,不仅有口粮、衣服、种子和农具,每三户发一只耕牛,一副犁铧,除此之外,还有除虫药、蚊帐、纱网等防蚊虫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都从移民每年的产出中扣除,计划十年还清。
何文希左右无事,跟着一群佃农前往他们的安置点,那原先是一个西班牙封君的村落,村落距离马尼拉十五公里,村落原本就种植水稻和杂粮,为靠近马尼拉的各种种植园的农奴提供食物,在两年前,军队把叛乱的封君剿灭,土著或者逃跑或者成为奴隶,而开拓团的奴隶在原本的巴朗圭基础上重建,奴隶挖掘了沟渠把村社周围的沼泽地排干,用石灰消灭村社周围的坑坑洼洼,挖掘了水井,重建了房屋,为了这个安置点,二百多个马来奴隶葬身于此,他们的尸体被烧毁,以免污染水源。
一年半前,一批来自浙江的移民安置在了这里,一共二百六十人,其中青壮男女劳力约有一百四十人,且有二十头水牛,他们用了半年时间恢复了大约两千五百亩撂荒的水稻田,一年时间便是实现的主粮自给,在这个过程中,三十二人因为各类疾病死亡,半年前,又一批广东移民到此,这个被命名为河间村的小村社人口超过了五百人,他们只带来了农具、耕牛、药品和衣服,马尼拉派来的村长从浙江移民的余粮中征收了半年的口粮给广东移民,这半年口粮折银用以还浙江移民的贷款。
广东移民只开垦了一千亩水稻田,因为他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广东移民被组织起来,修筑了一座通往马尼拉的简易木桥,建造了杵米坊,扩建了扬谷场,为自己修筑了房屋,还建造了村委公社、官仓,修整了村中的十字路。
全体村民为木匠、铁匠修筑了工坊,烧制了木炭,采伐了树木,等到山东移民到的时候,河间村已经粗具规模,他们不必像浙江移民一样居住在奴隶搭建的茅草屋里,也无需用木碗、树枝吃饭,更不用十户人才用一口锅,山东移民被安置在了村委公社和官仓之中,一直到他们自己的茅草屋搭建起来。
山东移民中有一个郎中,他成为河间村最受欢迎的人,一度超过了村长,而这些主要来自山东临清的移民懂的烧砖手艺(临清为北京贡砖),所以获准建造一个小土窑,河间村是附近四公里唯一一个村,所以它肯定会成为河间镇,至于能不能成为河间市,就要看其能不能在周围四个安置点内脱颖而出了。
河间村的行政机构也不只有村长一人了,马尼拉派来的一个手持皮鞭的治安官和一个提着大声公的宣讲员,因为四年内河间村的所有产出的粮食都用来安置新移民,所以税吏只需要协助村长做好账目,然后在村十字路交叉的地方公示,河间村也无需强制收缴余粮了,因为贸易已经出现。
稻米成为了唯一的货币,不缺土地的百姓拼命的出产水稻,但是却没有主动去还欠下的债务,他们拿水稻向铁匠购买农具和维修服务,向木匠订购家具,向砖瓦窑订购砖块,在农闲时雇佣邻居盖砖瓦房子,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从养鸡、猪的农户那里换取肉食,因此,有一技之长的人总是更容易还清贷款,从十字路口的公示牌上可以看出,铁匠可能会在三年内就还清所有的欠账,正式获得国民身份,在其证明能向税吏年缴税三两之后,他就是本村的公民了,享有被选举权,或许他会成为下一任村长。
铁匠、木匠为官仓提供了更多的粮食,在点验了山东移民之后,村长发现,官仓里的粮食还有一千多石,考虑到马上要收今年第一茬水稻,村长必须处置这批粮食,他可以把粮食卖给过路的商人,以采购更多村民需要的东西,也可以选择申请更多移民,村长在于治安官、税吏、宣讲员和铁匠、木匠商议之后,决定再向马尼拉申请两百人的移民。
治安官是除村长以外最有权威的角色,他们一般是退伍军人或者水手,在台湾或者马尼拉经过培训,在不请示村长的情况下,他可以根据自己判断给任何一个犯错的人四鞭,而请示的村长之后,可以打九鞭。
河间村的治安案件不多,因为大家刚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格外珍惜眼前的生活,所以一般相互谦让,偷盗案件也是不多,治安官更多的时候是扮演卫生监督员的角色,何文希在这个村子里待了一天,就看到治安官施刑四次,耕牛在村内排泄却不处置的一个,井边直接饮用生水的一个,往墙角倒烂菜叶的一个,没有按规定时间清理猪圈的一个。
何文希非常理解并且支持治安官的作为,在药物不充足的情况下,移民要想减少死于痢疾、疟疾等疾病,最重要就是注意卫生,减少蚊虫叮咬,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尽量减少蚊虫滋生是关键。
河间村拥有属于自己的治安条例,其中一条很有意思如果一个孩子身上有三个肉眼可见的蚊虫叮咬出来的包,那么其父母要承受鞭刑。
河间村是吕宋行政长官区的模范移民安置点,与治安官的认真负责和村长的调度有方是分不开的,与同期的安置点相比,河间村的病亡率最低,安置的移民最多,所以河间村很有可能成为附近四个村社的中心。
何文希返回了马尼拉,看到的是一个整洁的城市,在西班牙统治时期,这里王城居住不过万人,但如今的马尼拉已经拥有三万市民了,城市的主干道已经成了石板路,石板之下是排水沟,城内浴池、公厕的人均拥有率与台北和布袋港是一个等级的,所有的牲口排泄之后都必须在半刻钟内处置干净,整个城区看不到任何一个乞丐,在还清移民欠债之前,乞讨和无所事事是违法的,必要的时候,他们会被送进奴隶营。
马尼拉和河间村让何文希认识到一个移民局出身的行政长官拥有多么伟大的治政能力,但是他很快发现,这一切都是有来由的,在最后的欢送宴会上,林谦掏出了一张请愿书,邀请何文希在上面签字,请愿书是发给元老院的,希望在北风季节结束前,移民局再送两万移民来,请愿书附带有一个册子,证明吕宋行政区有足够的实力安置两万移民,而且让其病亡率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
何文希,执政官眼前的红人,外交新星,一个预定了元老院席位的年轻人,他的签名无异让请愿书拥有更大的含金量,何文希愉快的签名,而换取的则是马尼拉港对于所有船只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检查、清洗和消毒,当然,这是免费的。
何文希在马尼拉待了六天,船只都被塞的满满当当的,其中最多的货物是洗干净屁股的奴隶,这些奴隶是北大年订购的,也是吕宋的出口拳头产品。
章五三 洲际贸易船队 马六甲
二月的中旬,何文希船队抵达了北大年,这个港口已经被混编船队塞满了,许多船只被迫停靠到锚泊地去,军舰也不例外,北大年为合众国所有不过大半年,所以条件都是不那么尽如人意。
见识过马尼拉的整洁有序,何文希对北大年充满了怨念,泥泞难行的街道上到处是牲畜粪便和垃圾,到处都是乞丐,其中不少是失业的水手,肮脏的巷道尽头总是躺满了酒鬼,在前往官邸的路上,何文希看到了两个小偷,他不得不让副官传令船队必须留守三分之一的人手,以免被人所趁。
何文希本想见到行政长官李为经,但是却被告知他去了交易市场,被北方返回的船只越来越多,而附近各苏丹国,中南半岛上的佛国商人都是到了,李为经筹备了一次交易会,以确定北大年是暹罗湾中贸易中心的地位。
在官邸,何文希见到了泰勒,洲际贸易船队和环印度洋贸易船队没有分开之前,泰勒便是何文希的属下,泰勒的船队到了已经四日,何文希需要知道船队的状况。
“我们的船队在入港的时候发生了搁浅,一艘亚哈特船受损,但货物没有问题,航运公司在北大年的分部为我们准备一艘笛型船和一艘亚哈特作为补充的选择,您以为呢?”泰勒问道,虽然亚哈特船属于环印度洋贸易船队,但如今何文希才是军官评议会的最高长官。
“两艘船的区别呢?”何文希脱下满是泥巴的靴子,问道。正常情况下,当然是选择笛型船,航运公司的笛型船都是八百吨级别,而亚哈特从二百到六百都有。
“笛型船需要耽搁船队三日的功夫,因为它在修理船底........。”泰勒解释道。
不等泰勒说完,何文希道:“选一艘能按期出航的亚哈特,时间很重要。”
泰勒点头,让书记官记下,何文希问道:“船员们如何,特别是我的船员!”
所谓我的船员是指洲际贸易船队的船员,这些船员中陆战队好说,军人是服从命令的,关键是水手,洲际贸易是第一次,所以洲际贸易船队中拥有超过三分之一往返过东方与欧洲的外籍船员,葡萄牙人和德意志人占大头,前者多是雇佣自果阿和澳门,后者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前雇员。
无论是外籍船员还是本国船员,都是签署了长期合同的,虽然每个岗位都有备份,但何文希不想还未出合众国势力范围就开始损失人手,在航行过程中死亡也就罢了,那是不可避免的,何文希最担心的是,那些船员上岸,就被廉价妓女和烈酒勾走了,的时候无法回到船只上,洲际贸易船队的每个船员都是珍贵的,环印度洋船队却不用担心,因为只有管理层和陆战队是需要掌控的。
泰勒说道:“我想他们现在都在酒馆、妓院或者赌场休闲,不过您不用担心,在我们航行到广南海域的时候,我就派遣一条纵帆船来到北大年,让陆战队把港口附近的四个货仓控制起来,把妓女和烈酒、色子弄了进来,所有船员只能在那里玩乐,而在前十二个时辰,没有女人,没有酒水,只有陆战队的皮鞭和棍子,他们会斗志昂扬的回到您的船只上,我保证!”
“泰勒,你做的很好,这一切我都会写在工作日志中的,你知道的,我的工作报告分为北大年、莫桑比克岛和里斯本三部分,我想一个月内,你的名字就会在元老院中响起,这是对你最大的褒奖,我的朋友!”何文希说道。
正说着,李为经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抱住了何文希,激动说道:“文希,我最好的朋友,我永远忠诚的伙伴!”
这位华人在南洋待久了,和欧洲人打交道多了,虚伪起来已经不像一个中国人了,何文希知道李为经激动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从吕宋免费带了四千名奴隶来到了北大年,当然,活着到港口的肯定不会超过三千六百人,但这已经对李为经来说,已经是难以衡量的支持了。
与林谦不同,李为经这位行政长官的治政之路剑走偏锋,简单来说,他喜欢搞政绩工程,首先就是冬春贸易会,在去年冬季,其便是在北大年筹备了贸易会,为此花费大价钱在台湾的各类报纸上打广告,获得了成功,今年春天,西南季风起之前,春季贸易会又在筹备之中,这一次,他给东南亚各族各国商人发去了邀请函,并且提供免停泊费、免费护航等服务。
这个政绩工程投入的钱财和精力,但其他两项政绩工程就需要大量人力了,一个是两洋公路,一个是印度洋方向玻璃钢的建设,这是最高元首过问过的项目,因此虽然困难重重,李为经还是迎难而上,为此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
何文希对北大年行政区有着很深的感情,他人生的跃升便是从此开始,逐步进入了元老们的视野,才能走到今日这一步,而且何文希还是北大年市内荣誉市长和挂名议员,前者是荣誉,后者则意味着在北大年享有经济特权。
(议员只在所在行政区有特权,而元老则在全国都有)
因为这个复杂的感情,何文希总是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北大年发展,为其携带奴隶是一回事,就连货舱使用也是一回事,在北大年会有四百吨的货物上船售往欧洲,而环印度洋船队上有八百吨的载重吨为北大年预留,这也是北大年这个最年轻的行政区得到的政策支持。
何文希与李为经寒暄几句,就把泰勒和房间内的闲杂人等赶了出去,二人私交不错,说起话来也是没有什么规矩,李为经满腹抱怨说道:“老弟啊,这行政官还真不是那么好干的,你不知道大本营来的人是多么难打交道,银行、国企还有那狗娘养的移民局,我们北大年缺人如此,移民局就是不放人,总是放言北大年生存环境恶劣,移民病亡率高比其他行政区高,这还用那群混账说,合众国所有行政区,北大年最为湿热了,移民都来自大陆,不少还是北方人,哪里能轻易适应的了。
哎,不放普通移民来也就算了,连流放犯也不给,你不知道,从去年山东开战,北大年只来了四千人,吕宋却是去了三万多,到底林谦阁下是元老,又是移民局创办人,我这里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啊。”
李为经的怨念极深,有些是他真正遇到的困难,而有些则是他从未参与大本营工作的经验缺失,李为经是一个南洋华人,只去过香港一次,从一个商人一跃成为行政长官,虽然有诸多来自大本营的娴熟官吏配合,他仍然不懂得合众国内部的政治规则和默契。
何文希听着李为经的抱怨,越听越是觉得危险,如果说这厮因为经验不足而无法做好移民工作的话,那般宗教局的工作当成限制就是危险的行为了,如今的宗教局几乎成为了第二个安全局,安全局逐渐转向对外工作,宗教局则更擅长对内监控,合众国的宗教与民族政策是李明勋为首的元老亲自制定,李为经对此不满完全是作死的行为。
为了招商引资和充实人口,李为经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他希望放宽宗教和民族限制,吸引来自阿拉伯和印度的移民,以至于亲自编写了一个报告书,准备向台北呈递,显然,他也希望得到何文希的签字,但何文希断然拒绝了。
“李为经,你不要忘了,你已经是合众国的行政长官了,不要满脑子只有经济和贸易,你要懂得政治,学习政治,如果你去宗教局在大本营的办公楼,就会在大堂看到最高元首亲手书写的箴言宁可国土荒芜,不为异族染指,宁肯国民堕落,不为邪教愚昧!”何文希拉开了与李为经的距离,用最强硬的语言告知其处于危险的境地。
李为经当场愣住了,他没想到何文希会有如此反应,何文希无奈摇摇头:“李兄,去台北进修一下吧,你的思想现在很危险,如果你解决移民问题,那就去吕宋学习一下,林谦阁下最懂得移民局的规则和标准,他已经为吕宋争取了更多的移民。”
“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不要以为国土、国民与经济是行政区的所有考核标准,如果你不能与主流思想融合,不能与元老会拥有相同的政治观念的话,即便有一天北大年成为一级行政区,你也不会步入元老院。”何文希郑重说道,离开了官邸。
在北大年,何文希只停留了三日,三天时间里,何文希一直在港口监督货物流转,两支船队调整了货物分配,把官仓里的货物运送上船,然后在三天后凛冽的北风中扬帆南下。
混编贸易船队组成了两列纵队,从淡马锡海峡(新加坡海峡)进入了马六甲海峡,这里已经是位于赤道无风带(南北纬五度之间),但是因为马来半岛和东北季风的缘故,并非绝对无风,只是风力偏弱,长达一百多公里的淡马锡海峡,混编贸易船队走了近三天时间,航速很少超过三节,更可怕的是,附近出没着各类海盗,在这个多雾的季节,驾驶划桨船和三角帆船的海盗也很难判断混编贸易船队的规模和实力,往往飞蛾扑火一样撞上来,在坚固的舷墙和成排的枪炮面前撞的粉碎。
进入马六甲海峡,同样如此,风力仍旧偏弱,因为风力弱,导致多雨雾天气,为了得到风力相助,混编贸易船队成一列纵队,靠近马来半岛航行,以获得更强劲的陆地风,但航速仍然没有超过三节,海峡内层出不穷的海盗和密布的岛礁一样危险,期间两艘荷兰纵帆船靠上来,检查了混编贸易船队的马六甲特许通行证,并热情的邀请这支规模庞大的船队前往马六甲港停泊,却被拒绝了。
马六甲被荷兰人统治了数年,随着贸易地位下降,早已荒废了,虽然合众国与英国东印度公司几次联合挑战,但马六甲海峡仍然为荷兰人垄断,除了荷兰人之外,只有英国东印度公司、合众国远洋航运公司可以无限制购买通行权限,而印度的特权商人和合众国几个有实力的公司则拥有有限的购买权限,巴达维亚成为了印度洋与东亚的贸易中心,马六甲城不再有来自东方的瓷器、丝绸和香料,所以经过此地的阿拉伯和印度商船只会在马六甲补给食水,而混编贸易船队选择在合众国唯一面向印度洋的港口玻璃港补给。
马六甲-印度-阿拉伯海近乎是一条西北-东南航线,而印度洋冬季是东北信风,夏季是西南季风,风向与航线形成十字形,如此,风永远是从侧舷吹来,所以阿拉伯和印度商人可以在任何时节驾船来往于这条航线,当然,大部分时候,他们都会冬季南下,夏季返回,因为冬季可以在巴达维亚购买到同样南下的中国商品。
马六甲海峡是一个繁忙的水道,到处都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商船,属于不同的国家和商团,许多船只希望与贸易船队一道航行,以抗拒此地的海盗,而何文希非常慷慨的同意了。
玻璃港还是一个小港口,只有木质栈桥,但附近的凌家卫岛是很好的避风处,贸易船队把抓到的海盗一股脑扔给本地的开拓团做奴隶,开始进行补给,新鲜的肉食和蔬菜以及干净的水被送到了船上,贸易船队再次,下一个目的地就是葡萄牙人在东方的统治核心果阿。
而在前往果阿的航线上,贸易船队遭遇了一支由十二艘主力舰和武装盖伦组成的舰队,这支舰队高悬的旗帜向众人昭示,它们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
章五四 蔽海辽东
在西军请封的问题上,抗清御虏统一阵线爆发出了第一次分裂,当然,分裂只在观念上,在现实中,合众国与朱明仍然进行着合作,至少朱明不愿意放弃来自合众国的各种无偿援助和低价粮食。
双方更多是通过会谈、报纸等方式进行论战,设立在台北的统一阵线联络处彻底变成了吵架机构,然而,这一次吵架的烈度超乎了朱明朝廷和各藩镇的预料,比合众国建国大讨论那一次还要汹涌,原因无他,元老院授权统帅部、政务处和新闻局等机构,对朱明朝廷进行彻底的剖析和批判,旧有的政治默契被打破,其中一个最明显的标准便是殉国不再是安全着陆。
从甲申国难开始,朱明朝廷就出现了一个怪圈,那就是这个朝廷的官员、将领、勋贵和宗室大规模的向满清投降,构成一切基础的士绅阶层也是如此,在几年的抗清过程中,少有能拿的出手的正面形象,而在这个过程中,党争内斗依旧不断,在朱明系统忠诚度和素质全面下降的情况下,朱明只得矬子里拔将军,宣传一些忠臣形象,其中最无懈可击的便是那些殉国的臣子,近期,便是以何腾蛟为主要宣传对象。
何腾蛟死在了湖南,宁死不降,是朱明朝廷中忠臣的最佳代表,所以他生前的结党营私、贪功冒进、挑起内战、为难顺军、掣肘盟友等等一切过错统统被掩藏起来,殉国成为了朱明臣子最佳的安全着陆方式,一美遮百丑,立时成为完人,追尊、荫蔽、载入史册!
以往,合众国对此并不多做评论,毕竟抗清的事业需要正面形象,但这一次,李明勋对朱明彻底失望,在朱明以合众国抛弃西南、擅衅山东以至于西南抗清局势败坏唯有挑起内战,企图把西南局势危难的责任推给合众国之后,李明勋立刻发动舆论反击,合众国宣传机构甚至都不用泼脏水,把朱明那些烂事脏事如实公告天下,便是最大的反击了。
所有论战的最后结论只有一个,朱明朝廷已经烂到根了,不值得再去援救!合众国以往尊重朱明对于大陆战场所有抗清力量的宗主权,但是从忠贞营开始,合众国不再维护朱明朝廷的权威,转而团结一切抗清的进步力量。
大部分的合众国官署国民都以为这是执政官阁下在报复朱明朝廷的乱泼脏水,实际上李明勋却有更深层次的考量,他要向中华民族所有人告知朱明朝廷的腐朽无能和无可救药,然后斩断合众国百姓与这个王朝的关系,摧毁他们对朱明的认可和归属感,在朱明无可救药,满清被视为敌人之后,中华合众国便是所有炎黄子孙的唯一归宿,这对于塑造合众国的形象、维持合众国的团结尤为重要。
进入四月,中华合众国最高权力机构元老院向全国各行政机构、企业组织和个人以及所有驻台北外国使节、民间机构发布了通告,从即日开始,无论公开还是私下场合,无论语言还是文字描述,对于李明勋阁下的称谓由执政官阁下改变为最高元首阁下,简称元首。
元首者,合众国第一公民也,元老之首!从即日起,李明勋对外将以国家之主(元首、国主),而非政府首脑(执政官)的形象出现,而这一称谓也被外交部制定外与合众国外交规范之一。
当然,在朱明眼里,李明勋向僭越称帝又迈出了一步,但李明勋对此不置可否,因为他日后再做事,不会再考虑大舅哥和明国朝廷的感受了。
而在军事战略上,合众国开始全力支持北洋战区,把大本营的机动兵力,特别是骑兵力量大规模向山东战场输送,西南季风已起,辽海开化,这一次,北洋战区将会攻略辽东战场,关外注定尸横遍野。
攻入辽东是统帅部制定的北洋攻略中的旧有计划,原来的目的是尽可能的吸引清军兵力,以达到支援西南战场的目的,而现在,计划已久执行,但对外宣传上,便更多的以惩戒为主,在西南半壁节节败退之际,合众**攻入满清老家,在宣传上,无论怎么看都是占据上风的。
为了辽东计划,高锋进行了充足的准备,除了物资,便是情报准备。
在满清入关之后,辽东作为满清老家,一支保持着大规模的额设旗营,统称关外旗营,旗丁约有一万两千人,但是这一万两千人分布在盛京、宁古塔(新筑)、锦州、宁远、凤凰城、赫图阿拉、义州等城市,一共有十五处,其中作为盛京总管(昂邦章京)驻地的盛京,和处于前线的宁古塔驻军最多,各有四千人,盛京总管叶克书、宁古塔将军沙尔虎达都是老行伍。
需要指出的是,此时的关外不只有这些旗丁,原三顺王的藩下兵和家属已经南迁湖广,能够出战的还有锦州的吴藩,吴三桂有五十三个佐领,与满洲佐领往往甲兵不过百不同,汉军佐领规模更大,凑出二百甲兵稀松平常,吴三桂手下有一万多精兵,但其中七千人已经被吴三桂统帅前往了陕西平叛,留下的都是汛兵,而在宁古塔,沙尔虎达麾下还有两千人规模的朝鲜鸟铳手,也是不可小觑的力量。
但北洋战区的作战范围不过在辽东,并非整个关外,有永宁地区的部队联动,宁古塔的沙尔虎达不敢妄动,叶克书能指挥的,也不过万余兵丁,其中吴藩麾下的还要进行动员。
辽东清军实力并不强,但北洋战区同样抽调不出太多的兵力,毕竟北洋战区不想放弃登莱,独守青岛,原因很简单,辽东太穷了,大规模的开战肯定是赔本买卖,合众国要的是骚扰和吸引。
辽东作战,海军和陆战队都是配角,毕竟关外旗营的水师很弱,旗营水师兵丁堪堪过千,是唯一一支满洲水师,其中只有十二艘海船和三百多兵丁驻防旅顺,其余都是内河水师,驻防从辽海内部,从旅顺一直到牛庄。
在这个地势平坦、少有河流且人烟稀少的辽东,骑兵才是主角,这是北洋战区也是合众国的弱点,北洋战区的合众国骑兵在得到大本营支持后也不过六千骑兵的规模,配合义从军谢迁等部,治安军河原田队加在一起,也不过九千骑,而此时的山东战场陷入对峙状态,张存仁一边清理山东土寇,一边沿着潍水在青州境内大修堡垒,北洋战区也是,在胶莱运河各渡口和浮桥东侧修造炮台和屯兵营。
一百三十公里的胶莱运河可不是五万人可以照顾来的,只能是前线监视,后方屯兵,留出足够的机动力量,考虑到辽东开战,山东必然联动的情况下,如何防守住张存仁的进攻是关键。
决战是不可能决战,分兵后更不能决战了,维持胶莱防线的关键是一支成规模的机动兵力,统帅部的参谋明确指出高锋把机动兵力直接与骑兵混为一谈是错误的,骑马的步兵化身机动步兵,在防御战中往往比骑兵更被信任,特别是陆军轻炮机动能力优秀的情况下,在此理论基础上,高锋打造了两支机动部队,被戏称为骡子军和驴子军。
这两支军队规模都在三千人左右,从陆军各营和治安军中抽调会骑乘的士兵抽调,配合轻炮,而骑乘的坐骑却不是战马。
骡子军骑乘的多是从山东各处缴获来的骡子,多是体型较大的马骡(公驴母马),这类骡子虽然速度不能和战马媲美,但温顺而有耐力,速度慢,总归要比人快,临时充当战马使用,在这方面,谢迁等部义从军经验十足,他们所谓的骑兵中有很多骡子。
驴子军并不是真的骑驴,驴子军的坐骑来自济州岛,那原本是朝鲜的最大马场,经过点验,官营和私营的马匹超过三万匹,合众国在济州岛汉拿山设立马场,推行马政,用蒙古、朝鲜母马与进口的阿拉伯马、土库曼马进行杂交,成为继永宁马场、台湾高山马场之后的第三大马场。
这样一来,济州马匹大量被淘汰,老弱被当做牲口去耕地,拣选了其中精强者加入到了北洋战区,但济州马是当年蒙古马与朝鲜马的杂交品种,实在是过矮,很多马的肩高不足130厘米,要知道,山东一些品种的驴都能达到这个肩高,因此这支部队被戏称为驴子军。
两支机动部队驻扎在平度一带,配合留守的六千骑兵,能够在五日之地在胶莱河任意一点集结七千人和二十门以上的野战炮,这足以能阻止清军渡河了。
最终辽东战场由乌穆全权负责,掌握有一个混编骑兵旅三千骑,陆军和陆战队各一个营,治安军三千人,总共一万人规模的军队,还有一支由两百艘各式船只组成的舰队配合。
在翻年之后,北洋战区喊出了再掠全鲁、活捉张贼的口号,并且扩大治安军,让青州张存仁麾下各镇一日三惊,为辽东战场的开辟进行了最佳的战略掩护,一直到合众**在旅顺口登陆,围困旅顺满洲水师营,清廷才反应过来。
旅顺,在元朝被叫做狮子口,朱元璋派遣兵马从山东乘船来,一帆风顺,才得以改名,其在金州卫左千户所的基础上建城,分为南北两城,天启年间莽古尔泰南征,捣毁了北城,如今只剩下了南城,周长不过一里有余,周围尽是平野,极容易展开军队,旅顺驻扎有十二艘战船,大部分都已经破败,在山东开战之前,其防海工作一直交给登州水师营,旅顺少有的几艘船多用来走私和装门面。
两艘加莱赛桨帆船进入旅顺口,击沉了旅顺所有漂浮在海面上的船只,然后突入港口,让四艘沙船得以抢滩,第一波登陆的是一个陆战队大队,五百人外加三门二十四磅臼炮上岸,与从旅顺南城出来的满清兵对射铅弹与箭矢,旅顺的清军不过三百人,打了一轮便是逃回城市固守,而第二波登陆的则是河原田队的治安军,一个人头三十两,彻底激发了日本武士和朝鲜士兵的斗志,披挂上阵,把淤积过半的壕沟填满,继而四面围攻。
三百人可挡不住两千多人的围攻,旅顺在第二日凌晨便是陷落,城内清军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抵抗很坚决,城破之时,城内的满洲梅勒章京杀了全家后自杀,三百多人的清军只抓了百十个,还有亲属、包衣千余人,按照统帅部制定的规矩,辽东清人,无论满蒙俱为族敌,汉人,无论包衣旗人,俱为叛逆,辽东之人,上达老者,下至婴儿,全然有罪,佐领以上尽诛,其余籍为奴,按其身份定劳改年限。
旅顺俘虏被抽调出来,与工兵一道加固扩建旅顺码头,清理航道淤塞,三日之后,大队兵马会登陆,与此同时,陆战队、治安军一部和武装水手沿着辽东半岛西侧向北,不断登陆,摧毁清军水师汛地三十余处,捕获俘虏四千,牲口近千,此外还有各类米粮万石。
远在盛京的叶克书接到旅顺陷落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再次之前他已经接到牛庄海防汛地遭遇岛夷突袭的消息,等到手下的骑兵赶到的时候,牛庄左近十几个庄子已经被烧毁,大部分百姓被掳走上船,叶克书终于开始动员全境的旗丁,分发武器,已经和平了数年的辽东再次进入战争状态。
狼烟从一个又一个烟台腾空而起,整个辽东警讯频传,消息传到北京,八旗震动,祖宗陵寝受到威胁,后路被断,朝中一时又有人再提退回辽东老家的议案,辽东、山东、西北、西南、东南,天下再不乱之区域,再无和平之省份,所谓天下大乱,便是这般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