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武士的觉悟
李为经在何文希耳边解释道:“阿克莫斯就是北大年军中那些身着白袍外披铠甲的剑盾士兵,他们是各部落的贵族,阿克莫斯可以理解为武士或者勇士,在部落战争或者苏丹国之间的小冲突中,阿克莫斯之间的决斗结果往往决定战局走向,唔......,就好像三国演义中的武将对决!”
“两位阁下,我支持后藤的作法,并且也愿意派遣几个好手参与。”加西亚解释道。
“这种事,如何让你们专美于前,我合众国莫非就没有善战之士了吗?”何文希身边一个粗豪的军官说道。
何文希道:“好,后藤信诚,交给了,王必达,你也去!”
那军官重重点头,开始披挂铠甲,收拾武具,半刻钟的功夫,三十余人走出阵列,向着对岸而去,经过那只被打断腿,正哀嚎的大象旁的时候,后藤拔出倭刀,刺入它的眼睛,结束了这畜生的生命。
一行人渡河而过,后藤轻咳一声,用熟练的汉语说道:“诸位,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战斗,但是在这场战斗,真正的勇士没有对决的机会,只有懦夫们用火器相互乱射,这是不公的战争,身为武士,即便我已经赢得胜利,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的荣耀,不如我们各自选取出真正的勇士,进行一对一的决斗,分出胜负,以免徒增伤亡,如何?”
后藤说完,身边的翻译用马来语和泰语,葡萄牙雇佣兵用葡萄牙语分别说了一遍。
北大年军搞清楚了对方的来意,纷纷发出赞同的叫喊声,特别是那些阿克莫斯,用刀剑敲打着盾牌,发出威武的吼叫,个个跃跃欲试。
北大年军的指挥部则陷入混乱,身为军事顾问和雇佣兵首领的胡安提出了反对,他的意思很明确,稍加休整,再行组织一波军队,就能打垮对面了,为什么还要进行决斗呢?
女王也倾向于胡安的意见,并非她信任胡安,而是女王的目的不是取胜,而是消灭农集的华人,抢夺财富,如何取胜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反正这场战争之后,她就不是一国之主了。
后藤见对方不答复,把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我们知道,你们的女王已经选择了投靠荷兰人,她的目的是华人的财富,阿克莫斯的荣誉在她眼里不值一提,取胜之后,她会无情的抛弃你们,投入荷兰人的怀抱!
但是决斗却能满足你们所有的愿望,如果我们输了,我们的军队就投降,阿克莫斯赢的荣耀,女王获得财富,何乐而不为呢?”
片刻之后,北大年军中响起了一阵阵欢呼,继而声浪越来越大。
“决斗,决斗,决斗.......。”欢呼声让女王和胡安措手不及,这个时候,如果不答应军队的军官和武士的要求,那么就无法控制军队了。
当声浪消弭,战场沉寂之后,北大年军中走出三十余人,双方距离三十米停下,互相打量,双方的武士手中只有冷兵器,刀剑、长矛、弓箭和盾甲,没有懦夫的武器火枪,王必达走出去,问道:“决斗是我们提出来的,规矩则由你们定,比什么都行,个人决斗、骑射、摔跤、徒手格斗,统统可以,我们来者不拒!”
为首的阿克莫斯沉声说道:“我要和你比马战!”
“骑射吗?”王必达问道。
“长官,这群土著懂什么骑射,估摸着是骑马对决,考较的是马术,这他妈可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长官,玩死他!”王必达的手下说道。
马来土著虽然也有骑兵,但骑射这种草原民族才有的高级战术可不是他们能掌握的,而王必达出身明国卫所,虽然是汉名,但父辈可是投诚明朝的蒙古人,一身骑射功夫是自幼练就的,自然不惧,他道:“好吧,就马上较量吧。”
说着他摘下了弓袋递给手下,不满道:“可怜了我这一身的本事,怎生遇到这么蠢的蛮子!”
王必达手下牵来战马,他翻身上马,这匹战马是一匹纯种的卡提阿瓦马,肩高一米五二,端的是高大神骏,若非王必达出身执政官卫队,也得到不这类中高级军官才能骑乘的马匹,王必达翻身上马,顿时精神抖擞,他只用两腿就能驱使战马在阵前奔驰,右手挥舞恰克希军官制式长刀,左手向同伴挥舞,显示出了极为高超的骑术,赢得了许多喝彩。
他的对手的马匹显然是杂交得来的,相对南洋的马要高大一些,但在这批卡提阿瓦马面前,简直和驴子没什么两样,那位天方教勇士骑乘上马,他穿着白袍,头戴白毡帽,袍子外面覆盖了铠甲,警惕的看向王必达。
二人几乎在同一刻动手,两匹战马疾驰交错的一刻,王必达忽然翻身到马匹一侧,躲过了对手的刺击,然后有翻归马背,手中长刀一挥,借势在另一侧落地,双脚一垫,又上得马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的敌我双方啧啧称奇,大声呼好。
那天方教勇士吓了一跳,毕竟对手方才对自己的后背来了一下,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他回手一摸,发现没有受伤,但很快后背一凉,身上铠甲竟然是脱落掉在地上,原来王必达根本不想杀他,只是斩断了他后背的固定铠甲的皮带。
这人一声喊,再次冲击过去,王必达冷冷一笑,低身躲过对手的弯刀,手中长刀顺势切断了敌骑的右前腿,那匹杂交战马一声嘶鸣,直接跪倒在地,阿克莫斯直接被甩飞出去,轰然落地,却是脑袋先着地,竟然是摔死了。
“还有何人挑战我?”王必达高声问道。
那群阿克莫斯纷纷后退,几个牵马的相互看看,皆是不敢上马。
“在下乃是李为经阁下的家臣后藤信诚,特来挑战尔等!”后藤见王必达大放异彩,欢呼过后,走出阵列。
一个阿克莫斯持有刀盾走出,他一眼便是认出后藤便是方才阻击‘不死军’的方阵将领,知道若能杀死后藤,华人军必当军心大乱,这人也是北大年有名的武士贵族,身手不凡,最擅长决斗!
这人右手持刀,左手持盾,与后藤相对而立,双方各自用自己的礼节施礼后,刀盾武士一声喊,站在了后藤面前,后藤手持双手倭刀,高举过头顶,脚下步法简单和坚定,双腿如老树盘根,腰腹却是柔软敏捷。
“后藤危险了,对手的那盾牌,硬木打造,周边和中心包铜,怕是有寸许厚,非倭刀能斩,而对手技艺精湛,也不主动攻击,便是等后藤先攻,格挡之后刺杀,后藤双手持刀,只要躲闪不及,便是毙命!”王必达皱眉说道。
后藤的侧近说道:“我家主公乃是日本武道一刀流的好手,一刀绝胜负,哪有那般复杂?”
王必达愣了,却见后藤轻移脚步,腰腹下压,宛若弹簧一般,忽然发动攻击,从极静到极动不过刹那功夫,合身扑上,不留余地,迅捷如闪电,刀盾武士擎盾抵挡,却是被后藤手中倭刀碰到边沿,这一碰,顺势而为,让敌失去重心,盾牌竟然用过了头,让出了小半身子,而后藤手中倭刀擦着敌人肩膀斩过,一飚血箭飞出,那剑盾武士竟然愣在原地,手中之剑距离后藤身子不过三寸,就是没有刺下去。
咣当一声,那剑盾武士脑袋掉落,竟然直接被枭首。
“好险!”当下有人捏把汗。
一个武士说道:“我国一刀流之精髓,便是死中求生,一刀斩下,不求后退,迅捷和威猛是其中要义,便如中国所言置之死地而后生!”
“微言大义啊,竟与兵法契合!”王必达道,他感觉自己小视了倭人了。
然后,决斗圈中却是多了一道杀机,一个阿克莫斯不管不顾的冲杀上来,这人与其他人不同,竟然穿着欧洲的四分之三半身甲,大半身子裹在护甲之下,用的也是一把短矛,忽然袭击,刺向后藤,后藤躲过了这必杀一击,但那人挥舞短矛横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直接让后藤倭刀撒手而出,后藤一惊,却是没有躲避,而是扑了上去,二人翻滚在地。
在泥塘中,二人不断打滚,却也让人看不出什么输赢,过了好久,二人皆是不动了,就当大家以为都死了的时候,满身泥巴的后藤信诚站起来,踉跄跄的走向自己阵列,大家定睛一看,对手的那排列严密的甲片之间,多了一把肋差,正是这肋差,夺取了敌人的性命。
王必达扶住后藤,说道:“早就听闻你们日本武士都身着南蛮大铠,护具严密,若非甲叶缝隙刺入,绝难杀死,这厮倒是有些武士的架势,幸好你也是武士,只是不知道这算什么日本剑术流派?”
后藤信诚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见王必达满脸求知,说道:“二十五年前,我的初阵便是以此杀敌,那时我还是一个孩子,在暹罗一个酒馆后的驴粪堆里,杀死了一个窃贼。拼死求生罢了,哪里有什么流派?”
北大年军连输两阵,士气大落,接着又是连连挑战,一共打了十次,决斗圈中有了十具尸体,但其中七具是北大年军的,后藤见状,问道:“诸位,我们十胜其七,你们当如何?”
其余北大年武士相互看看,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纷纷大喊了一声宗教口号,冲将上来,众人来了一场大混战,但如此北大年的阿克莫斯更无优势,王必达翻身上马,弓箭在手,游击在外,骑射之下,一人便是结果了十几人的性命,最终华人军一方也只死了六个人,伤了四五个。
北大年军士气大落,正此时,忽然军阵之中响起几声炮声,炮弹从后藤等人脑袋上飞过,竟然是决斗不成,阵前围殴了,后藤等人虽然个个勇武过人,也无法挑战一军,在己方火炮掩护下撤退,虽然死伤不大,但尸体并未抢回来。
但是敌人的追杀也不及时,李为经用望远镜看到,敌军之中发生了内斗,剑盾武士似乎与胡安的雇佣兵起了冲突,内斗规模不大,但也造成了军阵大乱,加西亚趁机让己方渡河逆袭,北大年军向后撤退。
北大年军撤退十余里才安营扎寨,后半夜,近百人渡河向华人军投诚,其中许多是阿克莫斯,原来,在白天决斗失败之后,女王和胡安下令炮击后藤等人,阿克莫斯们认为这有辱他们的诚信和尊严,阻止了这一切,而扎寨之后,女王报复,双方爆发了内斗,这些人才前来投降。
武士阶层的投降没有带来战力的提升,女王从北大年各地调兵,五日之后又压了上来,而华人军这边却没有什么战力支援。
好在北大年军士气不高,配合生疏,胡安派遣雇佣军、剑盾武士、火绳枪手和奴隶组成的混合军种发动的袭击,在火炮的攻击和火绳枪的齐射下被打溃,只得再次动用‘不死军’,但有了阿克莫斯,加西亚和后藤知道了对付不死军的方法。
‘不死军’吃了阿芙蓉,渡河猛攻,却碰上了加固的栅栏、插满竹签的堑壕、增高的胸墙,这些工事为华人军争取了大量时间,等‘不死军’破阵,华人军火绳枪齐射之后,退入下一道由大车组成的车营,稍加抵挡,继续后撤到最后防线。
阿芙蓉的效果在半个时辰内失效,没了阿芙蓉的效果,‘不死军’个个萎靡不振,有些人甚至就地翻滚、抽搐,好似得了羊角风一般,这一次‘不死军’攻击,华人军阵亡不到二十人,却是擒杀了近千奴隶。
几次进攻都是无效,胡安也没有了办法,女王只得派遣出了北大年水师,战场的核心转到了海面之上,而李为经知道,这是北大年女王的最后一波攻击,顶住了,这场战争也就取胜了!
章十一 纵横家
北大年拥有一支实力不错的水师,这也是其在形势复杂的马来半岛上维持相对独立位置的根基所在,北大年水师拥有两艘战舰,一种是南洋苏丹国常用的加列船,北大年的加列船有大有小,大的排水量超过三百吨,小的又有一百五十吨,比合众国的桨帆舰队用的还要大,毕竟北大年水师是海上作战力量,而合众国桨帆舰队注重内河作战。
北大年水师拥有大型加列船八艘,中型的十五艘,其余都是小船,而其战力的核心却是一种东印度地区的平底船,这种船拥有高达六百吨的排水量,舷墙极为高大,密布着炮门和射击孔,与其说是战船,不如说是海上堡垒,葡萄牙人来到南洋之后,这类战船就已经濒临淘汰了。
华人舰队则是由混杂了福禄特、亚哈特和快速运输船等武装商船组成,没有桨帆动力的战船,每艘船上都拥有少则八门,多则十四门的火炮,火炮以六磅和九磅为主,对付加列船够了,毕竟加列船只有船艏船尾火炮,最大的加列船也只有六门而已,都是小炮。
如此导致的结果是,到了外海,北大年舰队不是华人舰队的对手,而在沿海,华人舰队又打不过人多势众的北大年桨帆舰队。这个局面对华人一方是有利的,毕竟他们是拖延时间,不让北大年舰队登陆便是,而北大年舰队也没有一边防备华人舰队一边登陆的能力,战场上陷入了僵持,而唯一能打破这个僵持的则是闻讯赶来的柔佛舰队。
这支舰队拥有十六艘大型桨帆船,完全可以阻止华人舰队骚扰登陆区,但问题是,他们有没有决心参战。
柔佛舰队旗舰的船长舱室内,何文希见到了一个体格魁梧的汉子,他中等身材,胸膛宽厚,四肢宛若树干一样粗壮,一声白色镶金边的丝绸外袍罩住了他的身躯,而腰侧则挂了两把用宝石和黄金装饰的马来克力士剑,这个男人是舰队的指挥官,也是柔佛的王子,阿巴利德。
空气很潮湿,耳边是底舱传来的挥舞皮鞭的声音,还有奴隶桨手的闷哼声,他们不敢叫,即便是挨打,如果吵到了阿巴利德王子,他们就会被喂鲨鱼,阿巴利德的脸笼罩在鲸油蜡烛的造成的阴影里,他手里摆弄着一把精致但是又极为落后的转轮打火手枪,船长室里安静的可怕。
何文希知道这是阿巴利德为自己准备的下马威,他丝毫不在乎,他见惯了各国的高官名爵,一个小小的土著王子又怎么放在眼里呢?上交了国书之后,何文希闲适的在舱内走动,停在书架旁,拿起一本书,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本宗教经典,不置可否的放在一边,这过于的不恭敬让阿巴利德忍不住了!
“贪婪的异教徒,你是想让我的舰队和两千勇士白白跑一趟吗?”把文书砸在桌上的阿巴利德吼叫道。
何文希双手抱胸,靠在书架上,平静的回答道:“当然不是,你不仅要白跑一趟,回去之后,还要让你的父亲写一封道歉的书信,携带礼物前往台湾,向我们执政官阁下表达支持北大年苏丹的歉意。”
阿巴利德喝道:“该死的异教徒,如此狂妄,你想怎么死,石刑还是绞刑?”
何文希脸上依旧是平静,看了看舱室内的卫兵、书记官和女奴,半开玩笑的说道:“石刑吧,参与度高嘛,这里的人都可以加入进来!”
阿巴利德愣住了,他不明白眼前这个拥有大好前程的年轻人竟然能把自己的生死看的如此轻描淡写,他喝道:“你就不怕死吗?”
何文希踩了踩地板,说道:“如果我们李明勋阁下,或许我和下面的人一样,在鞭子下咬牙忍受,现在我却成为了一个强盛国家的使者,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死又如何,你肯定比我死的惨,还有你的国家,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们的民族拥有灿烂的文化,这不仅体现在烹饪方面,还有刑罚,石刑,呵呵,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凌迟、车裂、五马分尸、炮烙,哇哦,我们的祖先玩折磨人手段的时候,你们的祖先还在丛林里用尿和泥巴呢。”
“该死的,闭嘴!”阿巴利德气冲冲的跑到了何文希面前,抓住他的脖颈怒道,口水都喷到了何文希的脸上。
何文希拿出手绢擦了擦,抱怨道:“显然,你们还没有进化到注意口腔卫生的地步,真是可怕.......。”
阿巴利德怒吼着要动手,一个身着官袍的人拉住了他,在他耳边用马来语狠狠的说了几句,才让阿巴利德安静下来。
“我是苏丹殿下的维齐尔(首相),可以代表柔佛一国与你谈判。”那官员说道。
“立刻撤兵,书面道歉,十万两赔款!这是我们合众国的条件,你可以选择拒绝,也可以选择杀了我,但我需要告诉你,最迟十天,一支由四艘主力舰和四艘巡航舰组成的远征舰队就要到来,舰队之中拥有三十艘运输船,上面会有一万名能征善战的士兵,这支军事力量可以灭掉北大年,也可以灭掉柔佛,区别只是时间,结局完全相同。”何文希不留余地的说道,稍稍停顿之后,他又说:“我知道你们是荷兰人的盟友,但这不改变我们的决心,荷兰人可以抛弃北大年,也可以抛弃你们柔佛!”
“可是我们并未参战!”维齐尔辩解道。
何文希道:“你们阻挠我们的战斗,这是事实!”
阿巴利德喊道:“不要答应他,他在虚张声势,荷兰人是我们的盟友,他们不敢灭掉我们的国家!”
何文希道:“你说的没错,阿巴利德王子,灭国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可以消灭你们几十年积攒的舰队和军队,攻入你们的王城和港口,把你们的子民掠为奴隶,把你们几代人的财富据为己有,然后,从容的撤退,体面的退出战争,继而优雅的向荷兰人承认错误,把你们的财富拿出三分之一给范迪门先生,诚恳的道歉,并将之定性为一场误会,在我们的舰队和诚恳的态度面前,荷兰人会如何抉择呢?
他们不会和我们开战,而是会接受我们的道歉,我们继续做朋友和商业伙伴,而可怜的柔佛苏丹国近百年积累的财富毁于一旦,哎,悲惨啊。”
“你竟然敢恐吓我们!”阿巴利德拔剑在手。
维齐尔拉住了他:“他说的事实,荷兰人不会为我们和他们开战的。”
维齐尔很清楚,荷兰人当初与柔佛结盟,是对付马六甲的葡萄牙人,现在马六甲在手,双方的合作已经不那么稳固,别的不说,荷兰强制性要求马六甲的贸易前往巴达维亚,并且占据马来半岛上的锡矿就让柔佛倍受损失,而荷兰人的根本利益不在于柔佛这个盟友,而是不让任何一个强权染指马六甲海峡,只要合众国不占据柔佛,那么就没有荷兰人不能接受的条件。
“阁下,请不要如此,我们希望开诚布公的谈判。”维齐尔尽可能诚心的说道:“请提出你们的条件吧。”
何文瑞坐在椅子上,道:“立刻撤军,书面道歉,十万赔款。”
“这不可能!”阿巴利德怒吼道。
维齐尔说道:“我们前来北大年海域是错误的,可以撤军,这样就不影响你们的舰队了,如此,就无需道歉和赔款了,不是吗?”
何文希摇摇头:“不行,如果没有你们,我们早就把北大年水师封锁在北大年港口了,哪里有这么大的麻烦,这是你们的过错,你们需要弥补!”
维齐尔道:“何故如此咄咄逼人呢,贵国有句谚语: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是吗?”
“弥补过错是人的美德,不是吗,你们弥补了,就不用道歉和赔款了。”何文希看着维齐尔的眼睛,认真说道。
“弥补,弥补........。”维齐尔咂摸着这个词,忽然明白了,他对何文希说道:“请您去休息一下,我与王子殿下商议一下。”
待何文希走出去,阿巴利德问道:“他说的弥补是什么意思?”
维齐尔道:“他的意思是让我们帮他们处置了北大年水师!”
“这不可能,父亲给我的命令是在屠杀完华人之后,把北大年的苏丹一家接应上船,并且把北大年水师一起‘带’到柔佛港!这也是荷兰人的意思,不是吗?”阿巴利德道。
维齐尔道:“可是,苏丹殿下和荷兰人都以为中国人会像我们以为的那样,怯懦而自大,会默认计划的一切,但是合众国的人与那些中国人不同,他们很强势,您也看到了,那个何文希,疯狂的连性命都不顾了!”
阿巴利德摇头:“可是我们这样做,会惹恼荷兰人的!”
维齐尔道:“那又如何,以前我们不敢惹恼他们,是因为我们有葡萄牙这个敌人,荷兰人却无人克制,现在不一样了,中华合众国是一个不亚于荷兰人的力量,在一头狮子面前,我们别无选择,但在两头狮子中间,绵羊也可以惬意的打哈欠!”
“好吧,您真是一个智者,希望父亲不会怪我。”阿巴利德态度软了下来,他想了想,说道:“我们对准盟友动手,总归需要一个理由吧。”
“先动手再找理由,我想,那位何文希会配合我们找一个理由,一个让您、苏丹陛下和荷兰人都满意的理由。”维齐尔笑道。
一天后,柔佛舰队转向,靠近海岸线,接应向他们求援的女王卫队,但是那群阿克莫斯却是突袭了柔佛舰队,纵火烧毁一艘加列船,刺伤了柔佛苏丹阿巴利德,阿巴利德和维齐尔对于北大年苏丹这种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叛逆行为表达了不满,并且突袭了北大年舰队,以免这支已经‘叛乱’的舰队落入中华合众国手中。
夜幕之中,农集港口已经是一片混乱,和所有遭遇突袭的舰队一样,北大年水师从第一门火炮打响就失去了组织,他们跳上自己的战船,起锚,升帆,鞭打奴隶,想要离开海岸,但因为登陆,所有的战船都在码头和岸边挤在一起,长桨、帆索勾连在一起,好像一个巨大的蜘蛛网,这个复杂的网络需要秩序才能解开,但此刻他们最缺的就是这些,无奈之下,北大年的水师选择使用强硬手段。
刀剑斩断绳索和锚链,把同伴的船推到一边,抢占战友的舱位,但阿巴利德不会给对手这般机会,他的加列船靠了过来,用烧红的实心炮弹轰炸北大年的舰队,烧熔弹拖着长长的尾巴狠狠的砸在码头和战船中间,引起一团团的火焰,这直接让北大年的水师崩溃。
海滩和码头烟火弥漫,人们尖叫惨呼,许多人绝望的跳下海,但被索在作为上的奴隶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沉入水底,少数船只突破桎梏,反击罪魁祸首,但是却被柔佛的加列船直接撞沉.......。
站在岸边观阵的后藤瞪大了眼睛,喃喃说道:“这便是中央之国纵横大家的威能吗?三寸不烂之舌,强于百万之兵,大抵便是这般盛况了吧。”
李为经等人也是愣在原地,大家忙活了几天,冒矢石,不顾身,才有尺寸之功,而何文希呢,步入魔窟却闲庭信步,三言两语,使得水师内斗,陆军撤兵,功盖所有人。
阿巴利德旗舰上,何文希看着码头的战况,对阿巴利德说道:“让你的炮手瞄准岸边的商铺,记住,是商铺而不是仓库,多来几发,一定要把那条商业街毁灭。”
“邪恶的异教徒,你真是魔鬼,让我来为你承担骂名,哼,连自己人都算计的你,究竟心中住着一个怎么样的魔鬼呢!”阿巴利德说着,去传达命令了。
何文希却是不以为然,他自语道:“或许无人能阻止李为经执掌北大年,但绝对不能让他独霸一方,元老院是不会愿意看到一个私港超过北大年的,一个行政长官区,只能有一个经济中心,属于全体公民和元老院的经济中心!”
章十二 北大年行政长官区
当远征舰队战舰高大的舷墙和密密麻麻的炮窗出现在了暹罗湾中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北大年这个在舰炮射击距离内,周长只有二里半,城墙高不过四米,且城内到处都是棕榈叶和木材构筑的亚答屋建筑的城市,根本阻止不了合众国的大军。
远征舰队带来了两个陆战营,登陆之后配合本地的华人军队围住了北大年城,将二十四磅重炮拖拽上岸,一边炮击,一边对北大年城中的女王、王夫、贵族下达了最后通牒。
北大年女王一边派遣使者向宗主国暹罗求援,一边与合众**谈判,北大年把维齐尔推出来作为替罪羊,让其承担与鞑靼人秘密合作的责任,并且以合城之财赔偿,以换取合众国撤军,当然,愿意向合众国割让土地和港口。
但西蒙斯作为前线指挥的西蒙斯拒绝了北大年的要求,理由很简单,北大年对华人进行了屠杀,这是无法接受的仇恨,所有刽子手都必须受到惩戒,合众国希望通过这件事向全世界宣告,屠杀中华民族,就要承担中华民族不死不休的复仇。
女王、维齐尔一家必须死,如果投降,并且保证城内华人的安全,其余贵族可以免死,这就是西蒙斯的条件。
炮击持续了一个白天,在合众**还未发起进攻的时候,城内的武士贵族发动了针对女王的政变,女王、王夫和维齐尔死于政变,北大年投降。
因为明天执政官阁下会入城,李为经一个夜晚都没有睡觉,准备入城议事,宫殿里要打扫干净,主要街道净街,要准备漂亮的少男少女高举鲜花欢迎,所有的罪犯要收拾妥当,跪在宫门前请罪,李为经还贴心的准备四个美貌的侍女,其中两个出身王族。
烛光之下,四个侍女用标准的官话向李为经问好,李为经点点头,挥手让他们出去,他捏了捏疲惫眼睛,问身边的侍者:“你说,我还有什么没有做呢?”
侍者低声说道:“主子,小人以为,可以问问何文希何长官,他是执政官阁下侍从室的人,陪伴在那位阁下左右,应该知道一些细节。”
李为经瞪了他一眼,喝道:“你不早说,快,立刻去何长官那里,问一问他愿意不愿意见我一面,已经是深夜了,惊扰了他如何是好呢?”
侍者匆忙而去,又极快的返回,李为经问道:“如何,如何?”
侍者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囊,放在了李为经面前,说道:“这是何长官的副官给小人的,说是您去拜访,便交给您。”
李为经打开一开,里面是一张纸条,写道:一桌饭,一瓶酒足矣。
李为经一拍大腿,说道:“这个何文希,装神弄鬼,颇有点诸葛亮的味道,愣着做什么,快快去城中搜寻,把最好的马来人厨师找来,我要为执政官阁下准备一桌最地道的本地菜肴!”
第二天一早,李明勋骑乘着一条高大的亚洲象进入了刚刚脱离战乱的北大年城,面对城中的百姓、奴隶和俘虏,李明勋威严而坐,引发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而进入苏丹宫殿,周围没有百姓之后,李明勋一边拆卸身上那庄严华丽的金色盔甲,一边抱怨道:“实在是太累了,那些蠢货制造了六十斤重的金甲,我的天,他们真的以为我会穿这破玩意上战场吗?如果掌握不了金箔工艺,刷金漆也是可以的嘛。”
李为经在一旁听着,神色有些紧张起来,他感觉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有想到这位合众国的最高领袖把盛大的欢迎仪式当成累赘。
“阁下,我们已经为您准备了本地特色的餐点.......。”李为经把王族侍女那些馊主意扔到这边,小心说道。
李明勋走进餐厅,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品,微笑说道:“很不错,我的胃忍受了二十五天的咸鱼和干饼,终于可以犒劳一下它了。”
马来本地的菜肴受到阿拉伯和印度的影响比较大,咖喱是主要的菜品,还有椰浆饭、沙爹等特色美食,虽然谈不上色香味俱全,但总归颇具地方特色,而最丰盛的不是菜肴,而是丰富多彩的热带水果。
各种山竹给李明勋带来完全不同的口味,而肥美多汁的菠萝蜜着实满足了他的口腹之欲,李明勋一边吃,李为经在一旁介绍,相映成趣,李为经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准备一个晚上的欢迎仪式、宫殿,统统没有让李明勋放在眼里,这些从附近部落、市场搜集来的水果却得如此欢心。
“这是香波果,并不是非常好吃,但有一些妙用,人吃了之后,散发出的汗是就会有一些香气,如果吃的多了,放屁都是紫罗兰味的........。”李为经小心的为李明勋解释着,李明勋看了看银盘中香波果,发现一共十二个,他环视一周,说道:“诸位,一人一个吧。”
“阁下,这是专门为您准备的。”李为经小心说道。
李明勋放下银盘,说道:“那我就不吃了,不然一会放了紫罗兰味道的屁,就无法掩盖了,除非大家都吃一个。”
李明勋如此说话,众人先是愣住,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落座,落座,合众国能在马来半岛得一片领地,诸位都是功臣,都坐下吧。”待众人笑过,李明勋微笑说道。
众人坐下之后,品尝了一些水果和餐点,算是用过早餐,然后桌上的东西被侍从官收拾干净,铺上了一张巨大的地图,李明勋说道:“如今北大年在握,这片领地剩下的只有平定叛乱和征服不臣了,北大年贵族一网打尽,应该不是问题。北大年粗安,就不必设立战区了,所以,合众国正式在设立北大年行政长官区,首府定在这个城市,这座宫殿嘛,就作为北大年的议政院吧。为经,这是元老院赠送你的礼物!”
北大年行政长官区的设立在预料之中,在座的华人领袖们纷纷看向李明勋的侍从官递过去的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李为经见众人翘首以待,直接打开,里面一本铜皮封面的大部头书,封面上,浮雕了一只五爪金龙,而金龙的那只眼睛则是以黑珍珠镶嵌其上,翻开之后的第一页写了一行箴言:公民的荣耀与生俱来,公民的荣耀至死不渝!
“阁下,这是?”李为经皱眉问道。
何文希笑了:“这是一部《中华合众国宪章》,如果您连宪章都不曾拥有的话,如何治理这个行政长官区呢?”
“这么说.......。”李为经抱住了宪章,难掩激动的问道。
“这么说,执政官阁下已经委任您为北大年行政长官了,恭喜你了,李长官!”何文希半开玩笑的说道。
杨信等华人领袖纷纷抱拳:“哎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李为经虽然这几年谋求的就是此事,但梦想成真,还是难掩激动。
李明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很遗憾的是,北大年目前的状况还不能成为一级行政长官区,所以李长官,你还要多多努力啊。”
合众国目前拥有七个一级行政区或者地位相当于一级行政区的机构,而吕宋之后,元老院对一级行政区的设立定了三个标准,满足其一才可以,五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五十万国民和超越一级行政区的经济总量。
北大年目前的土地大约不到两万平方公里,虽然与台湾领地差不多了(台湾全岛3.6万),但在领地上发展空间不大,向北是缅甸和暹罗两个地区强国,向南则是一水儿的苏丹国,要么是暹罗的藩属,要么是荷兰人的合作伙伴,除非地区大变,爆发战争,领地扩张是不可能了。
而北大年连百姓带奴隶也不会超过八万人,这还是临近西南季风来临,多了许多流动人口的情况下,如今北大年全国跪伏,大量的贵族及其亲属沦为奴隶,有资格成为国民的华人、商贾和投诚天方教贵族不会超过两万人,短期内也不具备承载五十万人口的能力。
北大年的唯一希望是第三标准,经济总量。这片已经被合众国实际控制的土地,必然会因为与东亚的贸易而兴盛起来,但在元老院新规中,经济总量的对比只能与非战区的领地对比,香港和江南沦为战区,长崎并非领地,都不在标准之内,想要突破标准,就要超越吕宋,而吕宋刚刚结束了大规模的战争,大量移民涌入,种植园恢复生产,矿业大规模开采,以及东洋航线必经位置,让其经济迅速崛起,也不是北大年能简单超越的。
但李明勋和元老院并未薄待北大年,这个二级行政长官区直辖于元老院,意味着其在未来达到标准就可以立刻成为一级行政区,而达到标准,无法避免战争和拓殖,而这两项又是成为元老的必然条件,所以,合众国为北大年预留了一个元老席位,只看李为经或者供职于此的人能不能抓住了。
把李为经安排得当,李明勋问向其他人:“诸位都有什么想法,在座诸位有功勋在身,又在本地拥有资产和影响力,全部有资格成为议员。”
几个华人首领相互看看,蒙达率先表态:“在下自然是不会成为议员的,这一点请阁下见谅。”
李明勋微微点头,表示理解,蒙达是巴达维亚的华人领袖之一,与荷兰人、合众国都有交情,之前在北大年安置产业,现在参与北大年改朝换代,都是相当于两面下注,在合众国和荷兰东印度公司不分上下的今天,蒙达自然轻易表态。
“我二人也是如此。”陈昭夸与杨信也是说道。这二人是暹罗的特权商人,一旦成为议员,身份公开,暹罗王肯定不会再重用他们,而选择保持现状,则可以在合众国和暹罗都享有经济特权。
三人表态后,其余人都是愿意成为议员,李明勋对蒙达三人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了,合众国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北大年、香港,永远会为你们保留议员的席位,当然,如果你们有能力隐藏子嗣或者信重之人的身份,也可以让他们出任议员。”
“至于其他人,元老院会一道向你们颁发委任状的........。”李明勋微笑对其他人说道,在各地议员和元老都担任要职的情况下,这些人也被委任了一些职务,主要是行政、贸易和治安一类的职务,而司法、宗教、军事职务,则由从大本营直接调遣人过来。
司法部和宗教局都会很快派遣人来,而北大年驻军司令则由王必达担任,而此次随远征舰队来的陆战营会留下一个作为北大年的常备军,并且授权北大年行政区再组建一个营级作战单位,而除了这两个营,后藤信诚和加西亚两支雇佣军也被保留,只是两者地位有所区别。
加西亚雇佣兵团依旧接受北大年的雇佣,只是签订了一个三年的长期合同,并且授权其扩军到五百人的规模,而后藤信诚则按照事前与李为经的约定,获得了北大年的土地,后藤队成员成为了合众国的公民或国民,这支部队授权扩军到千人规模,作为后备军使用。
所谓后备军是在国民之中临时招募的武装人员,一般是退役兵或者有战斗技能的国民,享受和常备军一样的薪金和物资水准,接受派遣军官的指挥和管理,若是战死,也有一样的抚恤,只是不入军籍,因此没有退休待遇,其中的军官和士官也无法升职。
如此北大年就拥有一支人数超过五千的武装力量,这支力量的主要作战任务就是尽可能快的完成对北大年的实际控制,彻底掌握这块位于中南半岛的上土地。
而在海军方面,海军仅仅会在北大年驻留一支由纵帆船和加列船组成的分舰队,但要求其港口拥有驻扎和支持主力舰队作战的能力。
章十三 内政外交
殿堂内都是准议员以上的高官,都具备与闻机密的资格,所以即便蒙达三人没有加入合众国,李明勋召开的北大年第一次议政会议也没有避讳他们,毕竟许多事情上也需要他们的支持。
李明勋对这些华人首领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们乐于看到一个属于中华民族的国家在南洋拓展空间和提升影响力,也希望在这个过程中,完成商人向权贵的转换,但这些商人都有一个固定缺点,那就是希望通吃,比如蒙达,他知道成为议员会迅速获得权柄和财富,但却不想放弃在巴达维亚积攒两代人的家业。
“虽然委任状还没有颁发,但在北大年我们有了一个相对成熟的权力架构,那就是在座的诸位,现在需要让这块土地得到周边国家的承认,也就是外交问题。”李明勋用简单的开场白把会议拉入正题之中。
“首先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我认为这是最大的威胁。”李为经说道。
李明勋微微颔首,说道:“因为文希的睿智的策略,东印度公司目前正在和柔佛扯皮,与东印度公司的外交谈判会有大本营承担,而我可以向诸位保证,北大年行政长官区接管原北大年苏丹国的一切领地和资产,这是一个荷兰人必须承认的事实,为此合众国不排除开战的选项。”
一众议员和华人领袖纷纷点头,李明勋的话不多,但字字有千钧之重,如此强硬的态度,是与会者想要看到的,这无疑会增加他们的信心和凝聚力。
李为经道:“如果东印度公司不是问题的话,那最大的外交难点在于暹罗,阁下,无论北大年与暹罗之间有多少的龌龊和仇怨,它是暹罗的藩属国这个事实是无法否认的。”
长久以来,北大年与暹罗的关系就好像土司与明朝的关系,降而复叛,叛而复降是常态,毕竟一个是天方教国家,一个是佛教国度,北大年一直是暹罗的麻烦,但麻烦也是内部争端,合众国直接占领了这个国家,肯定会引发与暹罗这个中南半岛强国的外交争端,处置不好,甚至会兵戎相见。
暹罗是合众国重要的贸易伙伴,也是地区强国,新生的北大年行政区显然不愿意面对一个如此强大的敌人,而在贸易上,北大年还要仰仗暹罗。
“这一点必须要尽快解决,至少要在荷兰人介入之前,泰西人都是搅屎棍,如果让他们挑拨暹罗与合众国的关系,结果可能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李为经又说道。
李明勋点点头,看向杨信和陈昭夸:“两位可为我们谋划?”
“这是义不容辞的事情,国与国外交,左不过威逼、利诱二策,南洋素来是强者为尊,执政官阁下,您的海军该动一动了。”杨信说道。
李明勋点了点地图,说道:“我会让西蒙斯前往这里!”
李为经看了看那地方,发现是湄公河的入海口,真腊国的地盘,与暹罗风马牛不相及,杨信却是拍手道:“恩,很好的计策,巴塞通王会注意到合众国海军的强大!毕竟震慑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害怕的人害怕。”
李为经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早在六年前,真腊王子安赞王篡位,为了得到军事支持,选择了皈依天方教,随后篡位成功的安赞王根本管不住天方教雇佣军,那群家伙不仅在国内烧杀抢掠,还顺带把荷兰人在真腊的商馆攻下,杀人越货,范迪门很快就发动了报复,派遣舰队封锁真腊的入海口,屡屡想要上岸惩戒,但都没有如愿,这几年,荷兰人常年在湄公河留有一支舰队,六艘左右的军舰。
而巴塞通王素来知道荷兰人的威名,如果合众国海军能震慑住荷兰人,那巴塞通王肯定不会轻举妄动,这总比直接把舰队摆在暹罗外海要温和的多。
“对于舰队,我素来有信心,但是我希望的是与暹罗王达成和解,用书面的形势让其承认我们北大年的合法占领,你们可有办法?”李明勋问道。
陈昭夸道:“那只能着眼于利了。”
李明勋早就听说过巴塞通贪婪之名,这个家伙为了钱,甚至独自垄断了对外贸易,杨信也说过,巴塞通王最喜欢的声音是金币落在他钱箱的声音,他只见过钱箱运进巴塞通的宫殿,却从未运出过,这家伙完全是属饕餮的,只吃不拉。
“收买一个国王,我还从未做过,你认为多少合适,亦或者,巴塞通有什么特殊癖好?”李明勋问道。
杨信与陈昭夸相互看看,继而笑了,杨信道:“阁下,您搞错了一点,巴塞通不是个商人,他是一个守财奴。”
“有什么区别吗?”何文希不解问道,在他的眼里,这是一种生物,都无法抗拒财富。
李明勋道:“区别很大,守财奴是一毛不拔的,他只愿意赚钱,而不愿意出钱,商人则不同,只要有足够的收益率,商人甚至连身家性命都愿意投入,当然,我并没有贬低的意思,我也是这样一个人,庆幸的是,就在这里我还拥有一个知音,对吗,李为经阁下?”
“能成为您的知音,是我的荣幸。”李为经知道李明勋在说他为了防守农集,而变卖家财的事情。
“所以呢?”何文希依旧不解。
杨信笑道:“对于一个守财奴来说,最痛苦并非不能把钱装进口袋,而是从口袋中掏钱。”
陈昭夸接口道:“所以,对付我们那位巴塞通国王最好的法子,不是给他送钱,而是要求他赔偿,为了保住钱袋,一个北大年算什么呢?”
何文希问道:“具体该如何操作呢?好像是我们占领了暹罗的藩属国,如何再向他要求赔偿呢?”
李明勋道:“合众国是正义之师,此次远征北大年,不是为了夺占土地,而是为了惩戒和邪恶的鞑靼人勾连的北大年女王,北大年是暹罗的藩属国,也就是说,在北大年与鞑靼人勾连这件事上,暹罗也是有责任的,我们完全可以怀疑,这件事巴塞通王也参与其中,如此,其就要负起责任来,做出相应的赔偿也是情理之中,当然,合众国与暹罗是友好的商业伙伴,那么,在赔偿一事上,我们可以妥协........。”
何文希明白了,说道:“如果他不愿意出钱,赔偿土地也是可以的,对吗?”
“是的,这就是以退为进!”李明勋笑道,对何文希,李明勋还是很有耐心的,在这次北大年之事上,他的表现完全超乎了预料,颇有外交天赋,但何文希有一点缺憾,就是过于正直,殊不知,在外交中,阴谋与勇气同样重要。
“可是,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巴塞通不同意,该怎么办?”李为经问道。
“退一步,租借北大年。”李明勋直接回应。
李为经又问:“如果还是不同意呢?”
李明勋道:“那就太不识趣了。对了,王族之中不是还有活着的人嘛,当初北大年立国是天方教商人支持,我们中国商人也可以支持一个王族,然后让北大年接受合众国的保护。”
杨信悄悄踢了踢李为经的脚,示意他不要表现的如此咄咄逼人,而在表面上则是圆场:“实际上,没有那么复杂,暹罗又不是无机可趁,其与缅甸人的战争持续了上百年了,实力也不如缅甸,我们完全可以向其示好,比如出售军火之类的。”
李明勋接口道:“必要的时候,可以达成针对缅甸的军事同盟。巴塞通如果不愿意,那么我们可以和缅甸结盟。”
李为经见李明勋如此强硬,重重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暹罗便不是问题了。”
北大年行政区面临的主要外交问题就是暹罗和东印度公司,当然,其周边还有其他的国家,特别是那些苏丹国,这些国家许多是荷兰人的盟友,或者国内荷兰人有特权利益,比如霹雳,这个拥有最大锡矿的小国,锡矿就被荷兰人控制。虽然这些小国家软弱可欺,但短期内,合众国无意改变本地的政治生态,在李明勋的计划里,北大年目前主要的工作是发展,有了实力再行拓殖。
而外交定局必然给北大年带来安定,如此不稳定因素就在领地之内了。
“北大年本地的天方教贵族会因为针对华人的屠杀和迫害行为,受到流放和籍奴的待遇,包括农集投降的那匹武士,其余免罪贵族也要迁居他处,进行劳改,移民局的人会负责这些事。”李明勋说道。
李为经和那些议员脸色大变,李为经连忙说道:“阁下,阁下,此事还要商榷,那......那至少有三万人啊。”
这是接近北大年一半的人口,失去了这波人力,这些立下功勋的议员和富商别说拓展利益了,就连保持运转都是做不到了,李明勋道:“不要着急,我已经派遣通报船前往了吕宋,移民局会把原定流放吕宋的三万流放犯运到北大年来,此外,还有一万吕宋俘获的奴隶,这足以弥补北大年的损失了。北风季节还没有结束,三月之前,这批人会抵达的。”
如此,本地议员的脸色才好看了,他们知道,李明勋所说的流放犯多是来自江浙一带,无论是文化程度还是技术水准都肯定超过本地的马来土著,一比一的兑换,肯定是赚了的,更何况还有一万奴隶呢。
但议员们还是有些担忧,他们很清楚合众国的‘主体民族’战略,即合众国领地内,尽快要让汉民族成为主要种群,但这也造成了一个困局,那就是海外行政区的人力资源不足,当然,指的是奴隶,且不说国民、公民这类自由民,就连流放犯、劳改犯这类强制移民也拥有比奴隶还高的地位,自然不能像用奴隶那样使用了。
“说道奴隶,本地区的私人持有奴隶该如何解决呢?”李为经问出了一个在座议员都关心的问题。
合众国内,奴隶国有化,禁止任何私人,无论是国民还是元老持有奴隶,所有的奴隶是国有资产,奴隶只能从事生产工作,不得作为侍女、仆从(其实在城市之外很难避免),想要使用奴隶,就必须向国资委租赁,当然,租赁的方式多种多样,短租长租都可以。
一般来说,不同地区的价格不是同的,特别是移民大量涌入国内的情况下,国资委会通过租赁价格、赔偿费用(租赁期内,致伤致残致死都要赔偿)的调整,让一些行业的奴隶使用成本高于雇佣国民,以促进国民就业。
而在欠开发地区,比如吕宋和北大年,奴隶的使用成本会低于雇佣费用,这样可以加快种植园经济和工矿业的发展。
这种事在吕宋拓殖上早有成例,李为经不是不知道,只是通过李明勋嘴说出来,更容易实施,李明勋道:“由国资委以本地平价向奴隶持有人购买,五年之内,奴隶不会转租他人,但购买费用中的四分之三,由本地的土地和商铺、矿场冲抵,其余现金支付。”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北大年现在就是一个被揭开壳子的河蚌,城内的商铺、仓库都被收为国有,此时购买,价格低廉,再加上奴隶国有化,更是可以大赚一笔。
“土地呢?”另外一个议员问道。
这又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要知道,北大年与马来许多苏丹国一样,实行港脚制度,两条入海小河之间的土地都全权委托给华人,以此收税,但合众国不可能承认如此笼统宽泛的土地拥有权,如果是那样的话,北大年一半以上的土地都被眼前这些人瓜分了。
李明勋道:“已经开垦使用的土地,及周边三倍于此的土地视为各位私有,其余收归国有,至于矿场,金银矿收购为国有,其余自便。”
“我没有意见。”最大的地主李为经表示支持。
见其他人犹豫,李明勋说道:“诸位可以详细研究一下合众国的税收制度,合众国可没有包税制,对于私人持有的土地,无论是否利用,都会按照土地用途收税,荒地也是如此,你们希望拥有一批不能出产却要年年交税的土地吗?”
一群人低下头,这才是他们的死穴,他们占用土地是为了赚钱,可不是为了给合众国纳税,这样的税收制度下,他们不但不会要求更多的土地,还会尽快把手中没开垦的荒地出售,一面承担难以承受的土地税。
章十四 成栋反正
接下来的会议就很简单了,讨论的是北大年的规划和建设,谈及于此,必须要财政作为支持,税收、贷款和大本营的支持是财政的主要来源。
打下北大年,这个小国的绝大部分贵族都被抄家,但一共也就缴获了三十五万左右的白银,及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万两的货物,对于北大年来说,这是一笔大款,但相对于大本营对北大年的规划来说,又是杯水车薪。
北大年最重要的是地理位置,这里位于暹罗湾中,周边是经济弱势的苏丹国和封闭锁国的几个封建王朝,身处两者之间的北大年条件本就得天独厚,而更重要的是,北大年在安达曼海一侧也有一段海岸线,王必达已经率军翻山而过,去占据印度洋一侧的玻璃港。
荷兰人用霸权压制了马六甲海峡两边的苏丹国,并且抛弃了马六甲城这个东西方贸易中心,迫使印度洋和东方商人前往巴达维亚交易,马六甲以东的商人不得把货物运到海峡以西,马六甲海峡以西的商人不得运送到海峡以东,唯一例外的有合众国、英国东印度公司和印度的几个特权商人。
如此霸道的条款给了北大年机会,虽说北大年与巴达维亚一样,都不适合作为马六甲海峡的中转港口,但北大年的地理位置远远超过了巴达维亚,至少它横贯了马来半岛,连接了两个大洋。
在马来半岛上,有驮马大道连接两洋,从东向西输入中国、暹罗、广南的瓷器和丝绸,从西向东输入印度棉布、香料,而合众国将会拓宽稳固这条驮马大道,至少目前看来,合众国还不具备夺取马六甲海峡的能力,即便夺取,也很难独霸这条海峡,所以这条两洋大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具备实用性,值得合众国投入三十万两白银去拓宽它,而这笔资金则来自北大年行政区的财政投入和联合银行贷款。
而作为一个贸易中心,港口设施也是不可或缺的,原本的港口虽然具备一定的运营能力,但这个能力可达到为了的需求,港口建设资金会由几个方面投入,海军修筑军港和道路设施,联合银行投资修筑民用港口,疏浚航道,而合众国的造船业巨头,台北造船厂也会在这里设立分厂,毕竟南洋的热带硬木和工匠都是不缺的。
而另外一个支持的大项目就是锡矿的开采,北大年与西南霹雳苏丹国交界的地方用锡矿,原本也进行了小规模的开采,但随着荷兰人控制了霹雳的锡矿,便用尽手段迫使北大年放弃了锡矿开采,以达到垄断的目的,如今合众国执掌这片土地,自然不再用看荷兰人的脸色了。
以上的项目,在座的议员兴趣缺缺,毕竟这些项目要么投资太大,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要么回报周长过长,要么处于边境,风险很大。除了船厂之外,其余都罕有投资,而议员和豪商更看重合众国对种植园经济的支持。
政策支持效果显著而无需投入,大本营也期望如此,北大年处于热带,土壤肥沃,水热充足,周边又很方便的获得奴隶和低价劳工,非常适合种植园经济的发展,而本地种植的经济作物多为黄麻、胡椒和油棕,黄麻是制造绳索的只要材料,胡椒是最大宗的香料和调味品,还可以用在治疗疟疾上,而油棕果含油量高,是热带地区主要营养来源,而李明勋宣布对本地出产的三种经济作物给予八年到十年不等的免关税待遇,以促进种植园的发展。
因为合众国已经准备拓展印度洋贸易,所以李明勋提出了另外一种经济作物咖啡,虽然说,这个时候,欧洲人还没有普及喝咖啡,但在奥斯曼、波斯等天方教国家,咖啡被视为一种合法饮用的酒,而得以成为社会全阶层的饮品,利润极为高。
如此,合众国和本地豪商的利益都得到了维护和拓展,北大年会进入快速的发展期。
李明勋在北大年逗留近一个半月,到了三月底西南季风起的时候才离开,这段时间,他深入参与了北大年行政长官区的建设,迎接了新的移民,向新的营制授予旗帜和指挥刀,而在这个过程中,华人富商的对暹罗政策取得了成功。
暹罗与合众国正式签署了友好条约,书面确认了对北大年宗主权的放弃,为此,巴塞通王把境内的北大年使者扔进了鳄鱼池,以证明暹罗与北大年通鞑靼一事的无关。
而科隆也带着范迪门的消息赶到了北大年,在范迪门的亲笔书信中,完全否认了与鞑靼人之间的事情,菲茨海默成为了真正替罪羊,双方避免了战争,而对于台南门户开放上,科隆做出的让步,向合众国部分商人开放台南的开发权,这些商人无一例外是与东印度公司有着经贸往来的,比如出售生丝、丝绸和瓷器,买入香料、硫磺。只有这些人可以在台南合法的持有土地,并进行开发,其余合众国的国民都不具备这个资格。
而对合众国在马来半岛获得领地,并且开拓两洋公路一事上,范迪门表示了强硬不满,认为这是合众国在挑衅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马六甲的特殊利益。但范迪门并未因此作出什么决定,而是要求科隆与合众国之间就此问题进行谈判。
待科隆离开后,李明勋对何文希说道:“你就先留在北大年,全权负责北大年周边的外交关系,当然,与荷兰人的谈判也由你负责。”
何文希对此并不意外,他想了想问:“阁下,荷兰人究竟是何意图,荷兰东印度公司真的无法接受两洋公路吗?”
“无法接受的不是东印度公司,而是范迪门总督,不过这无所谓,温水煮青蛙是堂堂阳谋,范迪门知道也不可破,毕竟东印度公司不是他的。”李明勋道。
何文希问:“那范迪门为什么不让科隆直接提出条件,在两洋公路上,尽可能获取利益呢?”
李明勋笑了:“范迪门的拖字诀罢了,他可能以为双方就此问题没有达成协议,我们就不会开建,事实上并非如此。范迪门此举是希望告诉我们,即便鞑靼人一事解决了,他还保留着对我们宣战的权力。”
“这有什么意义吗?”何文希不解。
“意义很大,文希啊,纵观中华合众国的历史,从社团时代开始,我们每年都会与满清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战争,而每一次都是全力投入,合众国虽强,却没有应对两个对手的实力,在北大年问题上,合众国与东印度公司没有签订条约,我们就要对海洋方向保持警惕,而无法全力应对大陆的战事呀。”李明勋解释道。
“范迪门这厮,用心过于险恶了。”何文希怒道。
李明勋笑了:“你不觉得这是范迪门对我们的褒奖吗?至少他现在的态度表明,这个东印度强人已经不认为可以轻易战胜我们了。”
广州。
鲸油灯的光影之下,李成栋坐在桌前,手中握着酒杯,黯然不语,他在思索一件大事,以至于一个人走进来,李成栋也是浑然不知。
一双柔软的小手轻轻的在李成栋的双鬓揉捏,李成栋嗅到了空气中的一缕芬芳,说道:“月儿,你怎么来了?”
“安儿睡着了,妾身看着老爷书房亮着灯,就来了,老爷,还在为岛夷那边的催促烦心吗?”赵月柔声问道。
李成栋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也不全然如此。”
赵月年前就和李成栋的幼子一起被送达了广州,当时李成栋还在广东大杀四方,他麾下精兵挡住了来自粤西和广西的威胁,继而在珠江三角洲横扫起义军,把几支起义军剿灭殆尽,安定了广东的形势,以至于赵月成为了筹码,与李成栋秘密交换了义军领袖陈子壮,而后者现在也平安的软禁在了琼州府。
自从赵月赶到之后,原本就有些三心二意的李成栋做事更是瞻前顾后起来,他麾下兵马出广西占据了梧州打通了进军广西的道路,当时负责对广东守备的明军守将陈邦傅已经联系投降了,而清廷和两广总督命令他继续进攻,配合湖广大胜的汉军旗夹击永历,彻底解决这个威胁,但李成栋却找各种理由拒绝了,并且正面回应了来自合众国的使者,洽谈归还官兵家属的问题。
“那还有什么事能让老爷烦心呢?”赵月轻声问道。
“金生桓和王得仁在江西反正了,五日前的事情。”李成栋轻声说道。
这话一出,赵月立刻跪在了地上,求道:“老爷,那您也快下定决心吧。”
“你.......你这话是何意?”李成栋没有想到赵月会如此,连忙扶她。
赵月没有起身,而是说道:“老爷容妾身多嘴几句,如今清廷对老爷是既用且防,老爷为其卖命,功勋卓著,便是封王拜公也是等闲,如今连巡抚一省都是不允,实在让人寒心,而大明气数未尽,永历天子在西南站稳脚跟,鲁监国一脉在舟山多有威名,而在海外,东番立国奠基,雄霸东海,虎踞东南,他满清何德何能,可以统一九州,征服华夏呢?
东番在江南征伐五月余,清廷调遣十万军又如何,多铎还不是死在了扬州,老爷若是不反正,便是东番与朝廷共同之敌,若东番对付广东,那就是三万精兵,老爷如何抵挡,与其穷途之时献城投降,还不如现在反正啊。”
李成栋知道自己这个爱妾乃是巾帼女英,但听了这话,犹感震撼,他忧虑道:“月儿,我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是,我与诸将在江南犯下屠城之事,朝廷用我尚可见容,东番呢,其连投降士绅都怪罪啊。”
“如此,更要立即举事了!”赵月当即说道:“老爷,江西反正,清虏受挫,东番和朝廷眼睛必然盯在广东,除了兵败,只有举事一途,与其被迫举事,还不如主动从龙。老爷,金生桓已经珠玉在前,您若再耽搁几日,消息传开,再举事那就成了附金生桓之骥尾。不如现在就与东番联络,立刻反正,投靠朝廷。
如此,老爷顺东番之意,为朝廷效力,是东番与朝廷共同的功臣,避免了两择其一的尴尬。”
李成栋早就对清廷不满了,其和金生桓一样,并无多少忠义之心,二者都为清廷的征服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也一直希望成为巡抚总督一样的高官,在清廷入关初期,确实拥有这种可能,但是随着多尔衮逐渐重要文官,巡抚、总督一类高官已非武勋可得,李成栋的梦想便是破灭了,而清廷一直没有封爵,更是让李成栋心灰意冷。
而反过来,原本大家以为南明大厦倾颓并未出现,在西南半壁和东南沿海,朱明表现出了足够的韧性,让清廷也无法奈何,而合众国雄霸海外,更是让人看到了希望。
“好,来人,去城南的福记米店,把老板请来。”李成栋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喝道。
李成栋下定了决心,接下来便是雷厉风行,在与安全局的人取得联系之后,点验了两千兵马,控制了广州城,包围了城外满洲军营,然后入城,把床上的佟养甲提溜起来,佟养甲身为两广总督,麾下的内廷满洲兵不过二百人,这些人见绿营反叛,知道命不久矣,索性死力反抗,最终全都被剁碎。
佟养甲知道广东的清军多听李成栋的,索性央求一道反正,而李成栋却需要一个人为其在广东的行为开罪,佟养甲唯有一死,最终,这个家伙被斩下了脑袋,作为证据被送往了香港。
比原本历史中早了近两个月,永历二年三月九日,李成栋在广东反正,天色大亮,广州全城衣冠尽复。
而接下来了半个月的时间,高锋率领陆军和粤西明军分别从香港和高州进军,协助李成栋控制广东,战事不多,全省清军全部反正。
章十五 争议
珠江口。
在过去一年半的时间里,这里因为战争而萧条和危险,来往的船只除了清、明和合众国的巡逻船、战船,就是各类走私船和海盗船,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上千艘船,近两万人葬身于此,而随着李成栋反正,广东重归王化,珠江口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繁荣景象,好像过去一年半的血腥和残酷都从未发生过。
李明勋到了琼州才接到了李成栋反正的消息,回来的路上,座舰遭遇了今年的第一场台风,损失惨重,而他只得在琼州换乘一艘香港分舰队的加列船前往了广州。
加列船也比较适合在珠江口航行,到了大屿山一带,本地分舰队一支巡逻舰队靠了上来,确定了李明勋的身份之后,将其护送到广州,而如今的广州,更是风云变化,各色人物云集,合众国急需李明勋这位最高执政官前往主持大局。
李成栋反正前,首辅瞿式耜在桂林联合湖广溃军和广西本地军马大败孔有德,清军只得积蓄力量谋求后进,却因为江西金声桓反正,兵船切断长江而作罢,孔有德和勒克德浑这两位清军统帅着实拿得起放得下,从广西一路后撤上百里,集中全部兵马攻打江西反正的金声桓和王得仁。
大明也知道,江西和广东的反正是一次大反攻的好机会,瞿式耜一边命令湖广总督收复湖广的国土,扩大纵深,一边援助江西的金声桓,然而江西与明军之间隔着孔有德麾下近七万兵马,明军很快撞了个头破血流,经由湖广援助不得,只能从广东出发,而江西和广东反正,两省交界处的赣州却是不降,赣州守将乃是高进库,高杰的旧部,与李成栋有故交,但抵死不降,而李成栋麾下兵马虽多,但分属各派,内有派系掣肘,外有福建清军威胁,难以独立破赣州,如此一来,希望只得在盟友身上了。
到了码头,李明勋的座舰停稳当,他从跳板下到码头,发现两国官将已经是按照文武分列两旁,李明勋打眼看去,发现明国一方,文官只来了兵部右侍郎洪天擢,而将领却也未见李成栋。
“那短身材的汉子是杜永和,我在广西与他交过手,所以认得。”乌穆在李明勋耳边说道。
李明勋笑了笑,没有答话,乌穆却是上前问道:“如今我家主子已经是一国之主,与大明皇帝平起平坐,为何只有尔等相迎?瞿式耜呢,李成栋呢?”
洪天擢脸色略有些难堪,道:“首辅大人尚在肇庆,接迎天子行在,至于惠国公,如今在城中扈从天使犒赏三军。”
“天使,何人为天使?”李明勋倒是有些诧异了。
“锦衣卫指挥使,永安侯,马侯爷!”一个着飞鱼服的千户冷言说道,他昂着头,一脸傲气。
李明勋呵呵一笑,不置可否,这个锦衣卫千户所说的永安侯便是马吉翔,在日后的永历朝廷中,这个靠谄媚上位的权臣被称之为马皇帝,虽说现在他还未有如此威势,但马吉翔深得皇帝信任是事实,就连瞿式耜也是不如。
“既如此,我便不进城了,要么等几日,瞿首辅来了再军议,要么我去肇庆拜见天子。”李明勋拂袖而去,他可没有搭理狂吠之犬的习惯。
“你......既到了我大明之土,为何不去见天使,我家侯爷手持尚方宝剑,如天子亲临!”那千户跃到李明勋面前,呵斥道。
李明勋道:“对你们来说他是天子,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我家大舅哥罢了。”
“蛮夷之辈!”那千户不曾想李明勋如此说话,跳脚喊道,他嘴中斥责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只见一个醋钵大小的拳头砸来,直接砸在下巴上,千户也被砸飞出去。
“不过是一条狗的狗,也敢在这里狺狺狂吠,你难道不知狂犬吠日吗?”打人的自然是乌穆,他手里的刀鞘把那千户抽打的血肉模糊,周围人无一敢劝。
李明勋到底还是前往了城外的军营,如今在广州城外,驻扎着合众国陆军三个野战营、一个炮兵营和两个辎重营,人数达到九千余,而在珠江口的时候,高锋与何文瑞已经送来了消息,合众**队进入广州境内,便是备受刁难,李成栋军可以驻扎城内,而合众**只得在城外,好在粤西军愿意肝胆相照,放弃城内舒适的房屋,在合众国营地之外立下营寨,双方合军一处,互通有无,有两万之众。
“妈的,马吉翔算什么狗屁东西,也敢给我们下马威!”乌穆刚刚打了人,还在气头上,怒气冲冲的说道。
李明勋倒是不在意,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嘛,两个月前,我那位大舅哥只剩下广西一省,粮饷不济,宛若丧家之犬,现在人家四省在握,麾下兵民千万,腰杆自然硬了。”
二人正说着,一行十余骑从侧后奔驰而来,远远的,为首一年轻将领跳下马来,跪在地上,禀告道:“末将李元胤,参拜执政官阁下。”
李元胤礼节着实没的说,咚咚咚,头磕的倍响,起身的时候,脑门一片青紫,他走到李明勋面前,为其牵马,随即说道:“阁下,今日之事,与义父毫无关系,阁下万万不要误会了。”
李明勋知道这年轻将领是李成栋最依仗的义子,微笑说道:“那什么与你义父有关系?”
李元胤当即道:“阁下不知,义父听闻您大驾来此,让出了府邸,令人净街以相迎,却不知那马吉翔实在可恶,逼着义父不得前来,才有今日之误会,义父数次说,广东一脉受阁下救援亲属之恩,此恩之厚,万死难报,义父对阁下亦恭顺,也交代于末将,要以天子之礼相待,却是被马吉翔所阻,不得前往码头。”
“马吉翔不让你们去,你们便不去吗?”乌穆冷冷问道。
李元胤道:“将军恕罪,马吉翔乃是大明天使,吾等是大明之臣,如何敢违拗其意呢?”
“罢了,罢了,莫要争执了,李成栋的意思我清楚,你告诉他,你们的家属我不会为难,更不会挟私报复,想要让官兵一家团聚,那就要看你义父的表现了。”李明勋从李元胤手中接过马鞭,留下这句话,进了自家营地。
过了几日,瞿式耜终于把肇庆行在的事情安排妥当,赶到了广州,他亲往军营邀请李明勋,合众国一众人等才是出现在了广东府衙之中。
“明勋阁下好大的架子,本侯三番五次相邀,都是避而不见,如今首辅大人来了,才是肯露面,当真是不凡呢!”大堂之上,马吉翔见了李明勋阴阳怪气的说道。
李明勋冷冷一笑,道:“你是何人,何德何能与我坐而论道?”
“本侯乃是大明天子钦定的锦衣卫指挥使,大明天使,永安侯!”马吉翔见李明勋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怒道。
李明勋瞥了他一眼,道:“你若以锦衣卫的身份,那便是明天子私奴,我是天子妹婿,算是你半个主人,哪有奴才与主人上堂对坐的道理,你若是以天使的身份,那天子可赐你专断之权,能决断我国何去何从?”
“侯爷,天子只让你来广州接管、慰劳,你可莫要自误呀。”瞿式耜身为首辅,自然不惧马吉翔,冷冷说道,算作提醒。
马吉翔自认理亏,不敢再言,实际上,这厮来了广东之后动作不少,先是对合众**、政事务屡屡挑衅,继而插手海贸,与海商多有勾连,他如此嚣张,左不过仗着朱明,狐假虎威罢了。
慑服了马吉翔,瞿式耜对洪天擢微微点头,洪天擢对着打开了大明西南半壁的舆图,解释了当先前的战局。
局势很明朗,清廷选择了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全力攻打江西的金声桓和王得仁,这是清廷中央作出的决定,来自于多尔衮,为此多尔衮命令孔有德的汉军部队大踏步的后撤,直接撤往了武昌一带,只在长沙一带留下几营战力不强的绿营兵,多是当年左良玉的手下。
而明军随后在湖广总督何腾蛟的指挥下反击,桂军和滇军攻入了湖广南部,原本逃到湘西的明军开始反攻,随即是湖南境内大规模的反正,如今湘西和湘南大部已经收复,但是关乎湘地命运的湘江仍然在清军控制之下,而已经收复的地区都算不上什么膏腴之地,甚至在长达四年的拉锯战中成为了白地,对于大明来说,算不上什么补充,但永历朝廷对于复土的渴望已经超越了理性,至少目前来说,永历朝廷的主要战略就是让广东援助湖南的战事,争取更大的胜利。
当然,这其中也有对李成栋的不信任感在作祟,正因如此,永历朝廷内部诞生了一个新方案,引入合众国的力量,与李成栋相互制衡,进攻赣州,进入江西,与湖南明军形成一个巨大的钳子,把湖广近十万清军一股歼灭。
“这是甲申国难以来最好的机会,不会有比这还要好的机会了,我们只需要攻下赣州,江西与广东就是连成一片,继而包围湖广,直通长江,结实顺流而下,夺取江南也并非难事.......。”洪天擢卖力的推销着这个看似合理的方案,他以极大的热情向所有人介绍着,回答一个又一个刁钻的问题,看得出来,他准备的很充分,然后,洪天擢也发觉不对,那就是合众国一方从未发问,李明勋更是沉默不语。
“阁下,这是内阁汇同兵部一起拟定的方案,不知您意下如何?”洪天擢只得主动问道。
李明勋抬起头,表情冷淡,问道:“合众国需要出多少兵马,才能达成你们的既定目标,我的意思是,你们自己认为。”
洪天擢深吸一口气,道:“自然是越多越好,以贵军之战力,若得两万精兵,大事可成!”
洪天擢倒也不是无的放矢,这个计划的目标是歼灭湖广的清军,那可是包含了汉军、满洲的近十万兵马,绝非泛泛,而合众国营伍战力超过清军是事实,在江南,合众国一万五千兵,清军五万而不得制,若论堂堂之阵,两万兵马战力也倍之清军了。
“两万.......。”李明勋思索着这个数字,片刻后说道:“不算多,我们能拿出。”
“既如此,那........。”洪天擢分外欣喜,当即要定下方略,却是被瞿式耜拦住了,瞿式耜道:“阁下,若有疑虑,可现在明说。”
“且不说你这方略成与不成,有一件事要先定好,合众国若助大明收复湖广,大明何以酬谢呢?”李明勋微笑问道。
“那阁下想要什么酬谢?”洪天擢问道。
李明勋道:“我国陆师两万众,每月光是薪饷便有八万余,加上吃用消耗,十万两一个月总归不多,不知贵国可有粮饷支应?”
明国一众官将皆是脸色大变,按照洪天擢的计划,这仗怎么也得打一年半,那就是近二百万的军费,这还只是这支军队的维持费用,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只要一开战,甲械、药子、被服消耗便是海量,虽说合众**没有开拔银、出阵银这类稀奇古怪的赏银,但伤退阵亡都有赔偿,这又是巨大的消耗,若真的打一年半,没个五百万下不来,而卖了大明朝,也拿不出这般多的军费来。
“阁下,可否.......。”洪天擢试探性的问道。
李明勋没有回答,高锋直接反驳道:“不行!我知道洪大人要说什么,我们可不会赔着性命和银钱帮你们打仗的。拖欠也是不行的.......。”
“那贵国可有章程?”瞿式耜对李明勋算得上了解了,知道他早就应该猜到了今日军议的目的,既然还愿意来,自然是心有计较,与其自己猜,还不如直接问。
“我有二策,其一,授便宜之权,自筹军费。其二,割地以酬。首辅大人,请选择吧。”李明勋竖起两个手指,说道。
章十六 割地以酬
李明勋此言一出,愠色满堂,但无人真的斥责出声,李明勋微笑环视一周,无人与他对视,而是纷纷与周边的人低声议论,马吉翔之流不太理解李明勋的意思,询问身边的人,而瞿式耜、洪天擢等都和李明勋打过交道,已然是明白了,只是在商讨其可行性。
对于明国官将如此反应,李明勋内心还是有些诧异的,如果放在一年前,在座的官将肯定斥责自己的‘狼子野心’和‘贪婪无度’,但是今天没有,面对如此苛刻的条件,所有人选择了讨论是否可行,可见,明清战争的形势越不乐观,明国官将的态度就越发务实,持续的战争淘汰掉了明国中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也淘汰掉了那些不知所以的士大夫们。
李明勋的两个选择很简单,后者自然是以土地作为佣金支付,而前者则是授权合众**在‘解放区’自行其事,说白了,合众**与明军在对清作战中都会抢劫,只不过区别是,明军大部分时候在抢劫百姓,而合众**素来只抢那些叛逆缙绅。
讨论许久,瞿式耜问:“阁下,如今我朝艰难求生,需要军民官绅同心御敌,便宜之事,便不要谈了。”
乌穆和高锋相互看看,满脸诧异,听这意思,明国以要卖国土而保缙绅了!
李明勋倒是感觉瞿式耜颇有决断,至少从明国一方看来是这样的,如今永历朝廷充斥着西南缙绅子弟,出卖他们,就是自残,更何况,明国计划的这次对湖广的军事行动,目的是通过大规模歼灭清军的方式来收复领土,本质上还是希望获得更为广阔的实际管控区,以达到持久作战的目的。
显然,在明朝现有的政治体制中,无论是官僚队伍存续,还是收取赋税,缙绅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好吧,瞿首辅,我们谈一下第二个方案吧。”李明勋微笑说道。
瞿式耜未曾说话,洪天擢道:“那贵国希望我国割哪块国土,闽浙还是江南?”
李明勋道:“割地以酬,当以实控之地相许,敌战之地,如何作数?”
乌穆哈哈一笑:“洪老儿,你可莫要耍心眼,我国要是想要敌占区,自行发兵去取也就是了,何必再向你们索要,难道你还能阻止不成?”
洪天擢脸色微变,问道:“那湖广之地,你们又期许何处?”
“又是耍弄手段,我国雄踞东海,湖广深居内陆,海陆还不通达,我们要湖广何用,还是割沿海之地相酬吧。”高锋不耐烦的说道。
“那两广之地,你们要州县几何?”洪天擢知道这事轻易糊弄不过去,只得再退一步,方才说湖广、闽浙,那都是画饼充饥,和切身利益无关,因此画多大的饼根本无所谓,但说道实际控制的土地,洪天擢就锱铢必较了,毕竟给了合众国一县,己方饷源地便是少了一县,那是割肉啊。
李明勋还在斟酌,马吉翔却是拍案而起,怒斥瞿式耜和洪天擢:“兀那奸贼,安敢在此胡言乱语,我大明一朝,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二祖列宗披荆斩棘,才有尺寸之地,安能让你们卖地求荣!瞿式耜,你勾结外番,割卖国土,实乃我大明一朝的大奸臣,今日之议,是我大明三百载从未有过之事.......。”
“这才是大明官将才有的态度嘛。”乌穆在一旁笑嘻嘻的说道,这话似乎是称赞,但大家都知道,这是讽刺。
如今大明朝危在旦夕,只要能养兵作战,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割土借兵,虽然会得骂名,但终究是唯一的法子,不然以明军之现状,如何能收复湖广,剿灭清军,如果做不到,半年之后,清军再一次发动秋冬攻势,那又是一场大崩溃!
马吉翔是个奸贼,人人皆知,但他现在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明国官将都是低头不敢反驳,李明勋轻咳一声,道:“马吉翔,你说今日所议是大明三百年从未有过的事情,那我问你,防城港今归何属?”
“这......。”马吉翔可不是进士出身,他也只是粗通文义罢了,能到这个位置,靠的是谄媚有术罢了,但马吉翔身边也不是无人,当下有几个文官在他耳边窃窃私语,马吉翔才明白了李明勋的意思,但脸色已然苍白,好像被泼了冷水一般。
李明勋所说的防城港现在是安南的国土,当年大明征伐安南不成,丢了这片故土,安南在此设立州县,英宗时因为土木堡之变,收复失地成了泡影,嘉靖皇帝也有此意,但朝廷内外一致反对,一直到明朝完全灭亡,防城港一带仍然是越南统辖,威胁广东亲州,还曾在万年朝连钦州一起攻下了。
虽说后来大明与安南断绝了贸易,但也只是在边境再筑新城,把越南所占土地完全放弃了,这也是李明勋提及这段‘黑历史’的原因,大明又不是没有割让过土地,面对安南这样一个对手都能割,那面对清廷这样一个敌人,割让领土算什么呢?
(清朝也没有收复防城港,一直到越南沦为法国人殖民地,法国人把这块土地还了回来)
“国难当头,许多事不得不权变,马侯爷,你若是有异议,可去肇庆向天子禀告,我等与合众国讨论之事,最终也需天子决断。”瞿式耜强忍住心中不满,对马吉翔说道。
马吉翔冷哼一声,道:“本侯不屑与尔等卖国奸贼为伍!”说罢,拂袖而去。
李明勋道:“聒噪的乌鸦离开了,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判了。方才洪侍郎问到,此次出兵,需几个州县相酬,这问题我也无法回答,毕竟出兵多,自然花费大,所需州县也就多了。”
“那便以方才相商的两万精兵计算吧。”瞿式耜当即问道。
李明勋道:“两万精兵助战,军费耗费达五百万之数,所费以地偿,那怕是要广东半省之地了!”
“这不可能!”第一个提出反对的不是瞿式耜和洪天擢,而是李成栋,他拍案而起,却感觉自己有些失态,问道:“若是如此,我惠藩当如何养兵!”
广东一省,一共就十府一州,如今粤西四府已经被林士章控制,已经自成一方势力,朝廷命令不得,自然无法拿捏,若割五府,那就要在惠藩控制的六府之中割让五府之地,那李成栋麾下这四五万兵马,就只能四分五裂了。
“半省之地,实在过于苛刻了。”瞿式耜道。
“首辅大人,您不是想把我们当叫花子打发吧。”乌穆露出一口白牙,但嘴里说出的话却更加的直白。
高锋也道:“广东一省,刮地皮一年也不过一百万的税赋,我们要半省,十年才能回本,更何况,要了地,还要承担来自清廷进攻的风险,不似以往来去自如,我倒是觉得,反而是亏了不少。”
“那可不是一般的亏,得广东半省,就要屏蔽西南半壁,广东自然是主战场,合众国的力量就要被绑在这里,再难脱身了。”何文瑞也在一旁说道。
瞿式耜脸色微变,似乎被说中了心事,他选择转移话题,道:“明勋阁下,如今惠国公是我朝中流砥柱,广东军政全赖于他,若无州县养兵,麾下这支兵马便有崩溃之险,这是天下抗清力量的损失啊。”
李明勋道:“若让我合众国无偿出兵,就不是抗清力量损失吗?”
“这.......。”瞿式耜脸色一沉,实在不知如何答复。
“罢了,先议到这里,明日再议吧。”瞿式耜自觉难以达成一致,索性暂停了军议,显然是准备私下先进行商讨,再行公开了,而瞿式耜要说服的可不只是李明勋,还有惠藩。
入夜,袁时中进了李明勋在城外的帅帐,李明勋见其到来,指着桌上刚刚割下的羊脍说道:“来来,先用些吃食,再行叙话。”
袁时中与李明勋也是故交,也知道他不拘礼,当即盘坐在自己的矮几前,看着卫兵端来一盘盘的食物,袁时中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流油,打趣道:“您真是讲究人,到哪里也不会亏待了自己。”
李明勋笑了笑,他从来如此,有条件总会弄一些好吃食来,李明勋见袁时中吃了七八分了,问道:“袁将军,你跟惠藩打交道多,李成栋这人如何?”
袁时中放下手里的肉排,端起一杯果酒,赞道:“李成栋这厮确实是个秒人,至少我老袁是看不透他。”
“哦,说来听听。”李明勋道。
袁时中说:“如今广西那边情况您知道,有兵就是草头王,他陈邦傅算个什么玩意,竟然也弄了个国公,现在还想着学云南沐家,世镇广西咧。按理说,李成栋手握五万余兵,虽说许多并非他嫡系,但终归掌管广东大部,兵马在朝廷这边也是最强的,却乖觉的很,朝廷给了他独断之权,让其管广东一切军政要务,可李成栋坚辞不受,广东地方官吏委派,全然让皇帝做主,忒也怪了。”
“这么说,李成栋此人还挺识大体的?”李明勋笑问。
袁时中嘿嘿一笑:“谁知道呢,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装的,这些年,嘴上喊忠义,肚子里是生意的人我见识多了,不知道李成栋是不是真的。”
李明勋倒感觉李成栋是真的,至少在原本的历史中,他是为大明朝献出了生命,反正之后,一心抗虏,表现的比诸多明军还要坚决。
“如果这厮真的像您说的这般识大体,那说不定瞿式耜真能劝动他,让出半省之地来。”袁时中说道。
“不可能。”李明勋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若是州县小城,李成栋也就让了,若是一下让出五府,那绝无可能,毕竟对惠藩来说,半省之地可不是利益多寡,而是生死存亡,识大体的人可以割肉妥协,但绝不会自杀以全大局。
见袁时中不解,李明勋道:“关于朝廷计划收复湖广、江西,林老先生可有章程交代你?”
袁时中道:“粤西上下对这个策略很不以为然,感觉完全是瞎胡闹,特别是歼灭湖广近十万清军,那完全是天方夜谭嘛,就连合众国全力支持,也是做不到。毕竟贵重军强强于海陆兼备,背靠大海,两万兵马足可以改变大势,可在湖广开战,那就是让贵国自废武功呀。
至于方略嘛,我与林老头、黄帅商量了,粤西与合众国守望相助,共进退便是,嘿嘿,如果不是这个方略,林老头也不能放心把这万把精兵让我一人统帅。”
这话说的倒是至情至诚,袁时中打仗是把好手,但终究不擅长和朝廷打交道,让他带走粤西大半精锐,肯定是要和合众国共进退的。
而袁时中所说的也极为有道理,合众**战力精强,多半是因为擅长水战,水陆兼备的缘故,可要是开进到湖广,完全就是两回事,别的不说,陆军根本那么多的辎重部队服务这么长的运输线。
按照明国的设想,合众**要攻入江西,与湖广明军合围清军,如何保障后方运输的安全就是一个大问题,毕竟明军和清军的绿营是出了名的降叛反复,不然多尔衮也不会在后来下令把降叛反复的将领全部诛杀了,在江西一路中,合众**唯一能放心的就是惠藩的嫡系部队,可那也是主要作战力量,合众国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把后背交给那些明军的。
“其实我也清楚,今天这军议,也就是相互试探试探,您不会真的以为内阁的那个狗屁策略能成功,而瞿首辅也不会真的把半省之地给您。只是有一点我不清楚,瞿式耜也是知兵之人,怎么就弄了这么个狗屁不如的军略出来?”袁时中一边吃着,一边不解的问道。
李明勋呵呵一笑,忽然说道:“瞿首辅的计划针对的不是清廷,而是我呀!”
章十七 成栋的觉悟
李成栋的马队随着烟尘穿越了整条街道,夜市之上到处是做买卖的商家和百姓,不少士兵穿插其中维持秩序,空气中弥漫着繁荣的气息。怪不得瞿式耜能为首辅,他至少可以在治下维持安定与繁荣,相比那些空谈大义,不干实务的士大夫,云泥之别呀,李成栋如此想着。
“惠国公参见首辅大人。”一个旗牌官一边跑着一边去禀告,不多时,他又走了出来,引导李成栋进入后堂之中,而瞿式耜接见李成栋并非在平日会商大事的节堂,而是在起居的书房,屋子里只有一轻青衣老仆,待二人进得屋,奉茶之后,也出去了。
李成栋知道瞿式耜有要事相商,不过见其待己亲切,不由的生出几分亲近来,瞿式耜见老仆出去,道:“廷桢啊,坐呀,坐呀,这又不是在朝堂上,也无旁人在侧,无需客气。”
李成栋终究坐下,而瞿式耜下一句话直接把他吓的跳起来,瞿式耜问:“廷桢,老夫有一事不解,你在粤一年有余,治军有方,为何在香港方向,从未与东番开启战端,反而在粤西鏖战不休呢?”
“首辅大人,这.......。”李成栋站在那里,实在不好回答。
瞿式耜见他紧张,连忙说:“不要这般拘束,老夫也只是问一问,并无怪罪的意思,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了嘛。”
李成栋道:“如此,卑职便是斗胆直言了,首辅大人恐怕是没见过香港一带的工事,沿着深圳河向东,碉楼掩映,炮台层叠,壕沟交织,坚城壁垒,非一般兵马可以攻破的呀。广东之险地,香港防线是独一份,虽说粤西也有工事,但战线甚宽,总归有机可趁的。”
瞿式耜掌军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李成栋部如果拿攻粤西的力道去攻香港,肯定是碰的头破血流,李成栋见瞿式耜神色如常,又说道:“以当初广东的兵力,粤西和香港只得攻取一处,香港方便,难攻却是易守,在其对面打造城寨,留守少许兵马,也可挡住东番精兵,不敢妄动,毕竟河流沟堑对双方是平等的。”
“这话甚为在理,哪怕是岳武穆在世,怕是也要与你选择相同。”瞿式耜微笑说道,李成栋听了这话长出一口气,稍稍放缓了心思。
“廷桢啊,那你感觉,朝廷合围湖广清虏的策略如何?”瞿式耜问道。
李成栋想了又想,一脸为难,他也算上当世良将了,如何不知这计划可行性不大,但这个时候,又如何说得呢,瞿式耜代表着天子,如今大明一方,顺军、滇军、桂军、东番和粤西,各种势力交错,相互制衡,最有利的就是天子,颇有天下共主的威仪,任何一方都不可能把持朝政了,李成栋自然也不敢妄为,因此便手握雄兵,对瞿式耜、马吉翔也极为恭谨。
瞿式耜见李成栋不敢说,笑道:“怕是廷桢觉得这计划是自不量力,对吗?”
“卑职万不敢有这般想法,实在是.....卑职实在感觉,似有不妥之处,首辅大人,清军在湖广有满洲、汉军八旗.....。”李成栋小心翼翼,斟字酌句的解释着,其意思很简单,这个战略没有什么可行性。
“那廷桢以为,老夫与洪天擢为何砺行此略呢?”瞿式耜笑着问道。
“两位大人必有深意,廷桢乃是一介莽夫,如何知晓?”李成栋躬身说道。
瞿式耜声音凝重了许多,道:“老夫知道,湖广打不下,也守不住。”
李成栋听闻这话,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如果做不到,为何还要做出这等计划,这岂不是让朝廷那些军队去送死吗?
“廷桢,你觉得广东前景如何,能否作为我朝抗清根据之地?”瞿式耜问道。
李成栋一听此言,感觉瞿式耜有经营广东的意思,他连忙说出自己的想法:“粤地接连遭遇战争,地疲民穷,早已不堪重负,如今还要支应湖广战场,实在力不可支,若要再开一条战线,攻掠江西,更是杀鸡取卵,成则成矣,若是败了,粤地也有失地可能啊。”
瞿式耜知道这是李成栋在委婉反对攻掠湖广的策略,他问道:“你认为,保卫广东,需要多少兵马钱粮?”
李成栋道:“岭南之地,多关山险隘,若要防备,三万兵马足矣,不过,卑职所说兵马,乃是能与清军对抗之兵呀。”
瞿式耜点头表示明白,李成栋麾下兵马不少,零零散散加起来超过五万,但多是鱼腩之辈,真正能打的不过万人,还分散在几个军头手中,他最依仗的也不过那四五千从淮北时就跟随他的老兵。
“湖广之略冒险,广东防备又不足数,莫非首辅大人是以攻代守的法子?”李成栋诧异问道。
这个法子听起来不错,把战争北移到湖广、江西,以两广为根据之地,徐徐发展,可如今的局面是两广早就被打烂了,百姓光是恢复也得一两年的时间,如何能一边支持前线战场,一边扩军呢?
“不,廷桢啊,如今局势,以本朝之力断难独抗,清虏势大,又不灭我朝不罢休,以西南之积蓄是支应不了多久的,必须引入外力,不仅要引入,还要让其与本朝守望相助,不会轻降擅离。”瞿式耜语重心长的说道。
李成栋并非庸人,立刻明白瞿式耜的深意,转念一想今日所提的割地求兵的策略,更是明白了大概,若是永历朝廷中,抗清最坚定,战力最强横的,可不是那些根正苗红的明军,也不是李成栋这类反正之兵,而是那几个忠字营,也就是大顺军的残余力量,在广西的郝摇旗,湖广的忠武营等,都是主力中的主力。
这些顺军残余力量之所以会如此坚定抗清,可非忠义二字可一言蔽之的,说白了,他们亲手覆灭了大明朝,也不稀罕大明的高官爵位,砥砺抗清,一则与满清有着深仇大恨,二则则是明朝政策,这些顺军自管军队,自筹军费,攻下何处,何处便是饷源地,便是自己的独立王国。
顺军抗清,并非为了忠义,而是为了自己,这说起来有些难听,但实际上,为了自己的军阀才是抗清力量最坚定的人。
“您的意思是,通过割让一些国土给东番,让其在大陆也有地盘,待清军来袭,便是要与大明一道协力抗虏,不可来去自如了,对吗?”李成栋小心翼翼的问道。
“正是如此,东番此国,商贾当道,商贾见利忘义,虽然可耻,却也有可用之处,若其在大陆存有大量利益,那李明勋就不得不投入力量在西南,东番虽强,面对清虏也是独木难支,到时,双方只有合作,那时,凡事便不能全由着东番讨价还价了。”瞿式耜笑着说道,脸上多多少少是有些得意的。
李成栋低头深思,越想越觉得可行,如今合众国在大陆不过有香港一隅之地,还能用工事堆砌的法子守备,算是有限的投入,可若是在陆地上有州府城,那就不是几条壕沟和几个堡垒可以防备的了,合众国再有钱,短期内总不能打造一条万里长城吧。
“可若是割让半省之地,我惠藩当如何自处呢?”李成栋也觉的这是一个不错的法子,但事关自己的生死存亡,他也不得不去争取。
瞿式耜道:“老夫找你来便是希望你能襄助朝廷.....。”
瞿式耜话刚开口,李成栋脸色就是变了,瞿式耜连忙说道:“廷桢休要慌张,暂且听老夫说完。”
“若割让广东五府予那东番,你麾下之兵便无饷源,必然分崩,老夫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李明勋也说了,出兵多而割地多,出兵少自然割地少,此前洪天擢与他相商是出兵两万,可如果只出兵一万,甚至更少,那就无需割让五府,割让两府甚至一府也就是了,你说呢?”瞿式耜问道。
李成栋微微点头,虽说把国家领土当成大饼一样切割售卖,显的颇为荒诞,但却是生意的根本道理,投资与回报成正比!李成栋更清楚惠藩的地位,如今惠藩反正,广东已经是大明之土,麾下那些将领多少都有自己的心思,比如施琅施福这一对舅甥便是有了二心。
而广东的形势更是错综复杂,内有异心军头,外有粤西这一强藩,香港还有合众国,而本藩却是有降虏前科,惠藩这个后娘养的,还占着珠江三角洲和海贸这巨大利益,旁人总归是要觊觎的,惠藩想要存续发展,就要和其他人分润,多多少少都是要吃亏受气的,所以李成栋也知道,一毛不拔是不可能的。
“道理卑职都明白,可首辅大人,若借兵不多,如何支应湖广主战场呢?”李成栋问道。
“湖广之事已然不可为,当下还是以经略两广为上啊。”瞿式耜说道。
李成栋重重点头,如果瞿式耜根本没有收复湖广的心思,那就无需向东番借两万兵了,李成栋问道:“那首辅大人真意如何?”
瞿式耜展开一副地图,摆在了桌子上,手指点在了赣州之上,说道:“廷桢,如今清虏势大,江西反正之兵处于围困之中,朝廷的真实意图是,攻克赣州,把赣粤连成一片,屯兵于赣州与梅关一带,攻势防守,以图后方稳固!”
李成栋点点头,手点在了潮州,说道:“若割地予东番,潮州为上。”
瞿式耜微笑点头,如此便是一石二鸟,在北面把战场压缩到了江西,岭南无逾,而在东面则把防守压力交给了东番。
“廷桢不愧是当世名将,廷桢,你娴于军武,老夫想知道,若只是攻克赣州,你认为需要借东番多少兵?”瞿式耜问道。
李成栋皱眉思索起来,赣州守将不是别人,正是同为高杰一脉的高进库,麾下的绿营兵也是能打的,约有万余人,守在赣州城中,而实际上,江西的金声桓也知道独木难支,想南下广东与明军汇合,可惜的是,无论怎么劝,高进库就是不降,金声桓麾下兵马攻打赣州不克,只得围城。
对于高进库的兵,李成栋倒是丝毫不惧,双方半斤八两,谁也没比谁高出多少去,说是万余兵,也就两千多老兵能打,可李成栋担心的是高进库的死守之心,死守就要攻城,而攻城之战,最是艰难,便是赢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果只是攻克赣州的话,卑职倒是觉得也无需借兵多少,关键是火炮,东番火炮之犀利,胜于西夷,卑职早有耳闻,若得重炮相助,惠藩便可破城,除了火炮,便是粮饷,首辅大人,这北上江西,靡费甚多,以广东如今的情势,怕是支应不住!”李成栋认真说道,忽然他话锋一转,说:“首辅大人,竟然割地可借兵,为何不割地借饷呢?”
瞿式耜微微点头,心道这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法子,但总归是太过于败家子了。
“哦,廷桢,既然如此,你对老夫的方略是支持态度了?”瞿式耜问道。
李成栋当即抱拳:“卑职有罪于国家,蒙天子不弃,才的再世为人,如何再敢有二心,自当为君命是从了,只希望天子和大人能给麾下弟兄一块容身之地,我等必当以死效力!”
李成栋这话说的巧妙,先声明只听天子的,有永历的命令才行,又声明需要一块容身之地,总归是不能让瞿式耜把广东紧要的地方卖了。
瞿式耜点点头:“惠国公忠勇可嘉,不枉天子如此信托于你呀。”
李成栋道:“卑职如今只是担心,如此策略,是否能让东番入彀。”
瞿式耜笑了:“廷桢啊,你不懂李明勋这个人,他是个心胸开阔的,又是个绝顶聪明的,这些伎俩他现在看不透,早早晚晚也看透,与其欺瞒于他,不如开诚布公,在御虏一事上,李明勋倒是坚决可信。”
“如今老夫所虑并非东番,只恐朝内不许啊,廷桢啊,你我要做好准备,此举怕是要遗臭万年了,希望你我不会出现在《奸臣传》吧。”瞿式耜颇为遗憾的说道,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断然不会同意割地之事的。
李成栋道:“卑职相信,日月昭昭,天地可鉴,后来人会有客观评价的。”
章十八 达成一致
广州城外,陆军大营。
几盆冰块放置在营帐之中,冰凉的气息散发出来,李明勋躺在摇椅上,看着手中的信件,脸上难掩笑意,那信是李香君写来的,告诉李明勋,他又多了一个女儿,李明勋已经看了好几遍,犹自乐哉,儿女双全便是好,福气满堂呀。
瞿式耜与李成栋听闻了此事,原本计划秘入军营相商要务的二人索性各自带了一些礼品,堂堂正正的进入营地,干净整洁的军营之中,到处都是欢乐的士兵,今天执政官喜得爱女,放开酒禁,士卒们在营中可以畅饮。
合众国陆军的兵源来自各族各地,北地来的乞列迷人和索伦跳起了古朴野蛮的舞蹈,东番的土著兵脸上重新画上了喜庆的颜料,人们欢乐成群,瞿式耜脸色却是严正,问道:“廷桢,你当初喜得麒麟儿之时,营中士卒也是如此吗?”
李成栋摇摇头,说道:“也就那些家丁真正高兴吧.......。”
“是啊,听闻东番军中并无私兵家丁,可如今一看,无有家丁,却人人似家丁啊,东番军力之强,并非传言呀。”瞿式耜不无感慨的说道。
二人得以进入李明勋的帅帐,李明勋见二人进来,道:“瞿首辅,廷桢将军请坐。”
瞿式耜倒是不计较李明勋那简略至极的礼数,坦然落座,而李成栋犹豫片刻,忽然跪在地上,道:“外臣罪将参加执政阁下。”
李明勋笑了笑,虚抬右臂,示意他站起,说道:“廷桢将军可莫要如此,如今广东反正,廷桢将军可是大功之臣啊。”
李成栋哪敢居功,他很清楚合众国与大明朝的不同,在大明那边,叛变就是叛变,反正就既往不咎,如今自己手握雄兵,朝廷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但合众国不同,反正能免叛变之罪,可屠杀被认定为反人类罪,在合众国宪章之中,就连特赦都是不能免这类罪。李成栋倒是不怕李明勋会对自己不利,他就怕合众国因为自己在江南的屠杀行为影响广东的大局,毕竟李成栋从入广东开始,就将其作为领地治理,此次前来,也是想通过大明与合众国的合作,把广东变成惠藩的容身之处。
“不敢!罪将有罪于大明,不义于百姓,实在该死,此次反正,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如何敢贪天之功.......。”李成栋俯首在地,恳切说道。
李明勋道:“往事不堪回首,且看日后作为吧!廷桢将军如今带甲五岭,国之柱石,于大局考量,合众国断然不会为难于你,这一点,我国早与大明取立场一致,希望你日后勉力御虏,戴罪立功吧。”
“罪将罪孽深重,本不配再领兵,然蒙天子和执政阁下不弃,罪将当死力抗敌,不灭清虏,誓不为人!”李成栋在地上磕头咚咚作响,郑重说道。
李明勋微微点头,示意何文瑞给李成栋搬来凳子,他不知道李成栋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一切还是要看行动的。
“二位今日到访,那割地请兵之事是有章程了吗?”李明勋问道。
瞿式耜微微点头,说道:“是的,朝廷和惠藩已经有了共同立场,那就请廷桢将军说一说吧。”
李成栋起身,就着帐内的地图解说起来,对于洪天擢公开提出的收复湖广剿灭清军的战略,李成栋闭口不提,毕竟那完全是用来哄骗人的,李成栋所言的是打通赣、粤两地交通,攻势防御,以图两广安定的战略。
这个战略围绕的就是赣州展开,李明勋静心听着,知道这是瞿式耜的真实想法,操作性就很高了。
“如此战略,那似乎就不必借用两万兵了吧。”何文瑞在一旁问道。
李成栋微微点头:“北出梅关,攻克赣州,当以王师为主,盟军为辅,末将以为,借兵不如借炮,请援不如借饷。若只是攻克赣州,末将以为,贵国只需出重炮和轻兵协助即可,执政阁下以为如何?”
李明勋静下心来想了想,感觉确实不错,道:“既如此,我国可出四个营伍,步兵和炮兵各二,如何?”
李明勋所说的四个营伍是两个野战营和两个重炮营,野战营不必多说,重炮营装配的是十二磅野战炮和十八磅攻城炮,对付赣州城防绰绰有余,而两个步营的目的是协同炮营攻城,以防守为主,不参与进攻行动。
“如此,便万无一失了。”瞿式耜当先说道。
“那你们准备借多少饷银呢?”李明勋又问道。
“老夫以为,需要银八十万,米五十万石。”瞿式耜道。
李明勋心算片刻道:“那就是一百五十万两。”
对于这个数目,瞿式耜并没有感到意外,这个时节,广州的一石米的价格超过二两,而李明勋给出的粮食价格要低了很多,已经是很仗义了。
李明勋又问:“那你们准备如何割地?”
瞿式耜道:“这还要你我共同协商,不知阁下想如何?”
“我要惠州府!”李明勋直接了当的说道。
瞿式耜和李成栋的脸色都是有些难看,惠州是广东面积第一大府,论经济实力,仅次于广州府,按理说,一百五十万加上四个营助阵,只要惠州一府已经是很合算了,但二人仍然感觉有些心痛。更何况,惠州处于广东腹地,不承担任何方向的防御,与计划大相径庭。
瞿式耜道:“阁下,惠州府乃是惠藩藩地,这不太合适吧。”
“好啊,那我要广州府。”李明勋又说道。
那就更不可能了,广州是广东第一大府,赋税重地,如何能予旁人呢。可如今广东的形势,也只有这两个府值这个价。
瞿式耜摇摇头,心道耍滑头终究不是办法,问道:“阁下,潮州怎样,广东第二大城市,海贸兴盛,港口优渥,如何?”
实际上,潮州在经济上是不亚于惠州的,只是按照明国的收税方式,潮州才显得稍微差一些,李明勋笑问:“郑国姓可是在南澳,你能让他离开吗?”
瞿式耜道:“我亲往南澳劝说,如何?”
这算不上保证,只能是一种态度,实际上,李明勋还是比较信任瞿式耜的,毕竟瞿式耜与郑成功算得上师兄弟关系,二人都是师从钱谦益,而在原本的历史中,正是他劝说之下,郑成功才奉永历为正统的。
“可是......潮州可不值这个价码。”李明勋摇摇头。
瞿式耜指了指深圳河北岸,说道:“我们可以在惠州和广州南边,再划几个州县如何?”
“意义不大,香港只是个海港城市,目前的土地就是绰绰有余了......,不如这样,我们重新界定香港地位,贵国直接割让此地给我们,香港加潮州,如何?”李明勋问道。
李成栋颇为意动,看向瞿式耜,而瞿式耜却是坚定的摇摇头说:“万万不可!”
香港可是大明朝一只会下金蛋的金鸡,每年的地租和税收银子就是超过二十万两,不仅如此,按照当初沈犹龙与李明勋签订的合约,新界每年的租金是二十万两,明年这个合约就要续约了,也就是说,从明年开始,香港每年就可以为大明朝贡献四十万两,这已经超越常平年广西一省的税赋了。这样一块宝地,瞿式耜才不会松口。
而李明勋提出香港的问题,实际上也是弥补以往的‘过错’,当初与沈犹龙租借新界,定下如此高的租金,实际上是有意培植沈犹龙,也有二人的私人情分在,而且那个时候,还是社团时代,一个合伙公司的时代,身为‘董事长’的李明勋可以一言而决,而进入合众国时代,显然是无法接受的,旁的不说,在广东陷入战争的这一年,香港就处于赔钱状态。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要完全按照合约办事了,像去年那般特事特办,就不可能了!”李明勋劝了几句,见瞿式耜立场坚定,只能郑重的说道。
李成栋疑惑的看向李明勋,他不知道李明勋什么意思,但瞿式耜却知道,按照香港条约和后来的新界的附加款项,明国在香港的收入分两种,一种是海关税收,另一种是地租银。
海关税收由明国官员负责收取转运,在这个过程中,合众国提供协助,这无争议。但地租银就不一样了,这银子由香港行政机构负责收取,然后由合众**解运到广东布政使司衙门,也就是广州城,去年广州沦陷在李成栋之手,特事特办,只得把地租银连同海关税收一起解运到了广西,但从现在开始,一切按照条约执行,大明朝还想要地租银,那就要保证广州在手。
瞿式耜很坚定的说道:“既如此,那完全按照条约执行吧。”
李明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李成栋问道:“执政阁下,那这次合作?”
李明勋道:“那我妥协一步,合众国只要潮州,但潮州的地位界定由我们决断。”
瞿式耜与李成栋相互看看,都是不解,瞿式耜问道:“执政阁下如有深意,请明言。”
李明勋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放在了瞿式耜的面前,上面写着:潮汕开发公司。
“这是什么?”瞿式耜问道。
李明勋道:“这是合众国即将成立的一个国有公司,潮汕开发公司,它会向你们提供价值一百五十万两的军饷和粮食,而反过来说,潮州府就要抵押给这个公司了,公司代替合众国进行经营管制,如是而已。”
李成栋依旧不明白,瞿式耜沉吟片刻,让人把城中的沈达春叫来,询问过后才是明白过来,简单的说,合众国这是把潮州府当成自己的殖民地,而非国土。
其中区别是,殖民地是财产,而国土则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更深层次的区别则是,潮州府的百姓是否是合众国的国民,如果是国土,自然就是,是殖民地,那就不是了,潮州百姓需要前往台湾,通过拥有财产、缴纳税款等方式成为国民,在殖民地缴纳税款,则是潮汕开发公司的领民或者雇员。
也就是说,一旦战事不利,合众国抛弃潮州不会背负过多的政治负担,毕竟那只是一块殖民地,抛弃与拥有是利益问题。
“这......这不合适吧。”瞿式耜脸色十分难看,说道。
何文瑞笑了:“卖了的东西,就不是您的了,如何处置,和您无关!”
瞿式耜一拍桌子站起来:“可那不是东西,潮州用上百万的百姓,那是人,活生生的人。”
何文瑞道:“您若如此放不下,就不要卖啊。”
李明勋瞪了何文瑞一眼,示意他闭嘴,转身对瞿式耜说道:“明说吧,瞿首辅,你推动这次合作,主要就是希望合众国拴在你们大明西南御虏的马车,同生死共进退,所以你才定下一石二鸟的计策,想要把潮州这个面向福建的防御责任甩给我们,至于百姓的命运什么的,实际上,你也顾忌不到了。”
瞿式耜并无多少惊讶,他早就知道李明勋早晚会看透这个战略的本质,李明勋抬手,让其无需争辩,说道:“实际上,你不用过多担心,因为我们绝对不会在大难之时,抛弃你们,这么说吧,我们以殖民地的形势接受潮州府,也不会将其弃之如敝履,不然我不与你们合作就是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梅关在,边防在,南雄在,潮州在,如何?”
这意思就很清楚了,明军能挡住北面的清军,合众国就挡住福建的清军,明军守住南雄这一边陲雄城,合众国就不会弃守潮州这一粤东要冲。
“如果阁下能说到做到,那老夫无话可说。”瞿式耜坐回了椅子。
李明勋呵呵一笑,亲自给二人沏茶,说道:“实际上,合众国比你们更希望两广安定,但我向来认为,国防首要不在关隘雄城,而在于人,而人不仅是军队,还有将帅,二位想过没有,你们与合众签订如此丧权辱国的条约,会落得什么地步?”
“老夫受国恩深重,为国而死,不惜此身!”瞿式耜郑重说道。
李明勋笑了:“瞿首辅若是真的落得千夫所指,无疾而死的结局,那西南半壁该托付于谁呢,到时候奸臣当道,把这仅剩的江山拱手让人,你瞿首辅也不能死得其所吧。”
瞿式耜何尝不懂这个道理,为了大明,他愿意牺牲,史书骂名更是不在乎,他只怕牺牲了自己,却落得国破家亡的地步,牺牲也是白牺牲,至少朝中,他找不到任何一个继承自己的人。
“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瞿式耜叹息说出了现状。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如今西南半壁缺不得你瞿首辅,我们之间合作也很顺畅,换一个人,不是权奸佞臣,便是迂腐文人。瞿首辅若是因此失去权柄,实在是两国的损失啊,不如,我们找一个替罪羊,如何?”
“洪天擢是我朝忠臣,如何能替老夫受冤屈,不可!”瞿式耜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配合自己的兵部侍郎洪天擢。
李明勋嘿嘿一笑,说道:“一说起替罪羊,你们就以为让好人受冤,好像只有好人能当替罪羊,实际上,坏人也可以嘛,那才是废物利用。好吧,我换个说法,咱们找个替罪狼,如何?”
李成栋按住瞿式耜的手,看向李明勋:“执政阁下可是有了人选?”
章十九 横生枝节的郑成功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那位马侯爷不是一直想在广东有话语权嘛,割让潮州府给合众国这么大的事情,没有马侯爷怎么可能呢?”
二人皆是愣住,他们立刻明白,李明勋所说的‘替罪狼’便是马吉翔。
马吉翔此次来广州,表面上是代表天子来考察反正的李成栋的,实际上,这厮已经看上了广东这块富饶之地,可以说,明国目前控制的土地之中,无有一块土地有广东这般富饶,不仅珠江三角洲还有利润极大的对外贸易,而马吉翔想要插手这些,就要有一个合法的身份,而两广总督这一职位便是他的目标。
目前来说,两广总督有两个竞争者,惠国公李成栋和广东巡抚林士章,这两个人对这个职位的态度都很暧昧,二人很清楚,这个总督职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另外一个人当上之后,绝对不能影响自己的利益,相对于有粤西四府这块固有藩地的林士章,饷源地还没有完全确定的李成栋更想得到这个职位。
马吉翔来到广州之后,一方面压制李成栋,给他找各种麻烦,一边拉拢林士章,可惜的是,这个谄媚小人终究是最广东的局势看不清,不知道这片土地上,合众国是一方无法忽视的力量。毕竟他的前半生不是谄媚高起潜,就是在南明小朝廷中内斗。
“这个时候,就不要内斗了吧。”瞿式耜略微有些犹疑,李明勋双手抱胸看着他,他并不认为瞿式耜可以拒绝,毕竟这是极好的建议,而瞿式耜的犹疑是来自忠臣的本能不做任何有损国家利益的事情,但现在对大明有用的不是迂腐忠臣,而是懂得权衡的政治家。
瞿式耜便是现在永历朝廷中少有的政治家。
“不!就这么办吧,为了大明,每个朝臣都应该奉献自己的一切!”瞿式耜一拳砸在桌子上,坚定的说道。
李明勋称赞道:“大明朝廷应该庆幸,危亡关头,还有瞿首辅这类力挽狂澜之人。”
李成栋可没有想到瞿式耜会是这般人,这与他印象中的明国士大夫可不同,虽说他也乐得如此,但总归还有顾虑,李成栋问道:“首辅大人,末将听闻马侯爷是天子近臣,极得天子信重.......。”
“就是因为得天子信重才要为天子承担责任,马吉翔不是总说,有人污蔑他是我朝的马士英吗?既然他不想做马士英,那就做一次严嵩吧!”瞿式耜坚定不移的说道。
大奸臣严嵩是嘉靖朝的首辅,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为嘉靖皇帝背了黑锅。
“那天子呢,这般大事,总不能先斩后奏吧。”李成栋又一次问道。
“如果能说服就说服,说不服就逼他就范!”李明勋插嘴说道,也算是说出了瞿式耜不方便说的。
“就范?如何能让天子........。”李成栋实在不敢想。
李明勋无奈摇头:“廷桢将军,如今天子在肇庆,你随便动动手脚,他就能认清形势,比如兵谏、闹饷、兵变之类的,当兵吃粮天经地义,皇帝老子不给粮食吃,闹一闹总归没错吧。”
这在明末已经是很稀松平常的了,去年在武冈,一个小小总兵就敢挟制天子,索要兵马大权,此次清军秋冬攻势,皇帝更是被郝摇旗那个夯货一路裹挟到了南宁,如果不是被当地土司捣乱,估摸天子还在郝摇旗营中喝西北风呢。
瞿式耜挥手制止了李成栋的疑惑,让天子同意这并不算什么,说白了,逃跑皇帝又不是太祖成祖,哪里会真的君王死社稷?瞿式耜说道:“现在主要的问题是如何让马吉翔就范。”
李明勋笑了:“这个很简单,首先,把两广总督的职位让给他,其次,让天子答应,如此,这为大明筹饷借兵的大功劳就属于马侯爷了。当然,合众国这边也会配合的,我们会告诉天下人,马侯爷是我们中华合众国亲密朋友,为两国的友谊和共同利益作出了巨大贡献。”
“可马吉翔.......。”瞿式耜还是有些犹豫。
何文瑞和李明勋相互看看,都是无奈的摇头,这正人君子玩阴谋诡计就是瞻前顾后,真的卖国贼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士大夫和百姓需要一个出气筒,何文瑞说道:“首辅大人,无需这般瞻前顾后,我们说是马吉翔,首辅和廷桢将军说是马吉翔,天子也说马吉翔,是不是马吉翔还重要吗?”
好嗨哟,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
好嗨哟,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好夺目,好炫彩!
用后世一句歌词来形容永历二年四月到五月的马吉翔实在是太恰当不过了,这两个月的时间,感觉世界都在偏爱于他,先是合众国执政官和亲信何文瑞几次三番上门求见,送钱送礼送女人,接着香港和澳门的商人找上门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
而坊间还传一个消息,因为林士章和李成栋互不相让,一向与马吉翔作对的首辅瞿式耜提请天子,请马吉翔出任两广总督一职。
权柄、金钱和女人,马吉翔一时间全都有了,别有用心者甚至称其为马皇帝。
而在马皇帝的纸醉金迷之下,合众国与明国之间的秘密条约进行了详细的商讨,其中一项重点就是如何劝服盘踞在潮州府海岸线的郑成功离开。
在这方面,只有瞿式耜这位首辅兼郑成功师兄才能解决,而瞿式耜首先劝说合众国一方妥协,而李明勋并没有过多为难瞿式耜,而是选择了妥协,首先把南澳岛从原本的方案中割离出来,合众国不再要求对其管辖,但要求国姓不得在广东境内进行任何军事和民政行动,作战和收税都是不行。
李明勋之所以这般干脆,还指望着郑成功快点去琉球去找日本人的麻烦呢。
南澳岛。
五月原本就是南方炽热的季节,即便在这个汗流浃背的季节,国姓郑成功仍然是在大中午会巡视军营的将军,这个年轻的领袖拥有寻常人没有的坚韧和古板,他制定了许多苛刻的规则,凡是违反规则的人,无论是他的亲信和同族,还是营中普通一兵,都会被无情的鞭打甚至付出生命。
战争就是最大的熔炉,许多人变成了渣滓,活下来的无一不是真金,郑成功就是其中一人,他早就不是那个闽海王家的公子哥了,在他身上,已经具备了一个领袖该有的全部素养。
赝本按照计划,四月西南风一起,南澳岛这支经过合众国援助的舰队会拔锚,在基隆港稍事休整,即可前往琉球,然后以琉球对大明不忠的名义控制这个被称之为万国津梁的国家。
(琉球新王登基,来福建请求隆武封王,隆武死了后,使者自行决断前往北京找满清,琉球王不知道这一切,等到永历三年封舟到了,才是明了。)
但广东反正改变了这一切,郑成功看到了机会,一个壮大己方势力的机会,要知道,其之所以答应合众国占领琉球的请求,目的就是为了壮大自身,而眼前拥有一个很好的机会。
南澳岛地处福建和广东交界处,自从福建陷落以来,郑成功凭借百十艘船和几千兵,在两省四处出击,登陆打粮,靠的可不是什么天才的指挥,而是对手的有意放纵,在南澳岛北面的大陆上,驻扎着两部兵马,一部是李成栋的部将郝尚久,另一部则是原本郑芝龙的部曲,施福施琅二人,前者只有三千余兵,而后者则拥有万余人,其中过半是福建带来的老兵。
施福舅甥二人对郑成功在闽粤的军事行动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到了李成栋反正,施福二人则秘密联系上郑成功,希望可以改旗易帜,跟随郑成功。
实际上,这二人在李成栋麾下就活的很憋屈,给清廷的奏折中,李成栋屡屡提及施福部‘脆弱不堪’,用这种手段强夺福建兵的粮饷和封赏,两人自然想改换门庭。
郑成功巡视完军营,回到了自己简陋的房间之中,见郑鸿逵已经在其中等待了,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连喝了几大口,问道:“四叔,施福如何回答?”
郑鸿逵前两日阴潜入潮州府内,联络上了施福,这次回来自然带来了回信,郑鸿逵说道:“这二人还是感念大哥当年的恩情,愿意和你一起举事,只不过这二人仍有顾虑,认为蜗居南澳一岛,无钱粮养兵,前景不明。”
郑成功一拳砸在桌子上,喝道:“施福二人都是朝三暮四之辈,当年若非其愚蠢,我郑家也不会落得今日地步!还敢在军略之上指指点点,真是不知所以。”
实际上,双方的矛盾在于,施福二人不满郑成功剽掠养兵的策略,然而,郑成功也没有其他法子,现在的明军都是如此。
“实际这二人是想让你奉永历为主,得潮州封赏以养兵。”郑鸿逵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郑成功何尝不想在大陆有一块稳固的根基,但得潮州就要面对来自福建的威胁,自己与广东李成栋有血海深仇,与永历朝廷恩义未结,背无后援,如何支持呢?
“阿森啊,不如把琉球的事儿跟他们说了吧,咱们这计划成功可能性很大,海外有一根基,这二人必然来投的。”郑鸿逵见自己侄子不表态,小心问道。
郑成功摇摇头:“不可,时机未到!”
郑鸿逵颇为无奈,想了想说道:“其实这二人也有不同,施福没有多少牵挂,倒是那施琅,年轻气盛,不想剽掠养兵,其言,东南明军,名为官兵,实为岛寇。这二人,倒是施福好沟通些。”
“恩,这倒是在我意料之中。”郑成功的眼中出现了一抹亮色。实际上,施福也是郑氏一脉中的老人儿,当年跟着郑芝龙在海外为寇,什么坏事没有干过,没有什么道德枷锁,倒是施琅,自小锦衣玉食,虽说文章不成,倒也读了不少圣贤书,如今却是迂腐了些,郑成功何尝不是如此呢,当初也是严明军纪,但肚子是诚实的,总归还是走上了那一步。
“那就是隔开这二人,只与施福谈。”郑成功道。
郑鸿逵试探问道:“郝尚久呢?”
郑成功冷冷一笑:“当年在江西杀我先帝的便是有他,国仇家恨,岂能不报!四叔,我们先联络施福,争取攻上大陆,先灭了郝尚久,在潮州聚集钱粮,再行出海琉球,那时实力精强,大事如何不成?”
郑鸿逵听郑成功有火并之意,道:“阿森,你可要想好,如今天下义士都谋求抗清御虏,如今郝尚久已经是大明王师,我等动手袭击,那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天下百姓如何看你,各地义军如何待你?”
郑成功道:“我郑成功背父救国,本是罪臣,此生志在恢复,如何再能拘泥小节,什么天下百姓,什么义军盟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乱世要有实力,没有实力,什么都无从谈及!
四叔,说白了,能对我等威慑的也就只有东番,可如今其指望我替他攻击琉球,扰乱东瀛,有求于我,自然不会过分苛责的。”
郑鸿逵最担心的本就是合众国,听郑成功这么一说,便是有了几分把握,他思索之后,说道:“好,既然如此,我便再去一趟潮州城,找施福相商,阿森,你在南澳厉兵秣马,等待我的消息吧。”
说罢,郑鸿逵转身离去,郑成功咬着牙,拳头握的嘎嘎作响,面对苍茫无尽的大海,郑成功自语道:“无毒不丈夫,这个时候了,如何还能拘泥于一点虚名!”
五日后,郑成功率领三千人左右的军队在在澄海登陆,上岸收缴赋税,遭遇了郝尚久部的阻止,郑成功以此为借口,声言郝虏助逆,不清不明,发兵征讨,而施福在潮州一带作为内应,连败郝尚久,将其围困在潮州城中!
章二十 惩戒国姓
“不识大体,胆大包天,枉顾国难族危,偏偏在这个时候,为了一己之私,挑起内战,该死,该死!”瞿式耜在书房里把桌子拍的咣咣作响,桌上的茶杯瓷器早就一扫而光了,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心中的愤怒。
郑成功选的这个时机实在是太过于不合适了,这边刚刚和合众国商讨好割让潮州一事,他那边便是把潮州一府抢了大半,合众国一方如何还能再答应前面的条件,郝尚久与施福二人的矛盾属于前仇,如今都是反正王师,却是算起旧账,永历朝廷、合众国、惠藩以及天下所有抗清御虏力量,郑成功全部得罪了遍,这已经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是犯了众怒了。
瞿式耜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但他也知道,解决这件事需要时间,多少时间,瞿式耜不知道,等到一切再进入正轨,几个月过去了,那个时候,李成栋再北攻赣州,还来得及吗?
“大好的局面全都被这个混账东西给毁了,绝对不能放过他!”瞿式耜怒火中烧,把原本要发给郑成功的信件撕了个粉碎,在那封信件中,瞿式耜上谈家国大义,下论兄弟之情,言辞恳切,字字温情,是准备解决南澳岛的地位问题,却不曾想,尚未发出,郑成功捅出这么大一个窟窿来。
李明勋、李成栋和袁时中都是坐在那里,个个脸色铁青,口不出声,瞿式耜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安静下来,他在三人身上打量了许久,瞿式耜问道:“廷桢,你以为当如何?”
李成栋道:“首辅大人,我已经命人给潮州郝尚久传令,让其婴城自守,切莫自误,等待朝廷处置,其余.....末将实在不愿多言。”
瞿式耜微微点头,李成栋已然很顾大局了,他要求郝尚久切莫自误,就是要让郝尚久隐忍不发,毕竟施福、施琅二人的许多亲眷还在潮州城中,特别是施琅,两个弟弟都在,如果郝尚久一怒之下,杀了这些人,那就彻底无法调节了。
可瞿式耜想问李成栋该如何对待挑起内战的郑成功,而李成栋哪里不清楚,他只是不愿意回答罢了,瞿式耜看向李明勋,李明勋道:“当然是出兵!无端挑起内战,私下火并,破坏御虏大局,其罪可诛!”
“对,出兵!”袁时中附和道。
瞿式耜问:“该以何名义出兵?”
这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问题,郑成功攻击的是永历朝廷下属的兵马,当然应该是永历朝廷征讨,可如今的情况是,广东正筹备北上之事,本就资源稀少,一旦开战,那北上更是艰难,而瞿式耜也有意拉拢郑成功。
李明勋正色道:“以抗清御虏统一阵线的名义出兵,郑成功挑起内战,进攻抗清力量,视同通敌助虏,可为天下之敌!”
“阁下,你们与国姓不是另有合作吗?”瞿式耜问道。
李明勋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骂道:“老子给他兵船甲械是让他为御虏抗清效力的,不是让他火并自己人的,这个蠢货以为凭借此时便可要挟于我,笑话!殊不知,国姓只是最佳选择,不是唯一的选择,我既然能助他,就能灭他!”
“明勋阁下,还未到那般地步,请.......。”瞿式耜见李明勋面带杀意,顿时感觉不妙,他连忙劝阻道。
李明勋大手一挥,道:“瞿首辅,此事你休要再劝,我已经广发檄书,邀请天下义士共同讨伐,他郑成功敢逆大势二位,便要为此付出代价,这次潮州之变,便是要告诉天下人,清虏是敌,国贼亦为敌!郑国姓如此嚣张,若不惩戒,日后天下藩镇群起效仿,当如何?”
“那阁下可是要杀鸡儆猴?”瞿式耜担心问道。
李明勋脸上肌肉抽动,道:“生死掌握在国姓自己的手中,是死是活,全凭他自己了!”
永历二年六月。
这是一年中最热的日子,联军从广州启程,一路向东而去,沿途不断有军队汇入,这支军队一共有一万五千人,其中合众国出兵四个营,两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和一个炮兵营共计七千人,而琼藩出兵两千,俱是袁时中麾下的精锐骑兵,其余都是惠藩兵马,由杜永和率领,作为后队。
而在海上,黄蜚率领联合舰队同样顺风东去,直抵南澳,与此同时,鲁监国也派遣郑彩率领上百战船南下,双方大军会在六月十二日在南澳会师,海陆同进。
乌穆亲率百余精骑作为前锋,在碣石卫进入潮州境内,侦查敌情,在惠来县境内,斥候报告前面树林发现敌人,乌穆带人下马,登上一处丘陵,发现有二三百人聚拢在一片树林之中,围成一团休息,其中士卒不过七八十人,其余要么是被栓成一串的丁壮,要么是被脱的精光的女子,全都是抢来的,乌穆怒道:“早就听闻,国姓军纪败坏,尤过清军,今日所见,果然如此,来人冲上去,抓住这些人,老子倒是要问问,他们到底是兵还是匪!”
这支精骑冲将上去,郑军顿时大乱,其中骑兵不过十余,见百余骑兵列阵而来,上马便是逃窜,但他们的马匹弱小,速度哪能与骑兵营相比,不多时就是被追上,乌穆则进入树林中,询问那些被掳丁壮和女子,原来他们都是附近村镇的,郑军前去收缴军粮,他们家中无粮缴纳,便是被抓来。
郑军七十多人,被杀十余,其余都是跪在了树林之中,乌穆看也不看,问那些村民:“这些人在你们家中可有杀人?”
一个胆子大的指着一个大胡子把总说道:“我家兄弟无粮缴纳,又不能出工,这人便把他吊死在大树上,如今尸体还未解下,请军爷做主。”
“施暴害民者,斩!”乌穆一挥手,身边卫士把那大胡子抓出来,不管他如何叫骂,便是砍下脑袋。
“这些人中,可有强暴尔等的?”乌穆又问那些被掳女子。
那些人相互看看,怯怯不敢说话,只抓住衣服,捂住身子,乌穆道:“若有,便直言说出,我自当为你们做主。你们若是隐瞒,我便要问一句,尔等便如此不堪,愿受人欺凌,甘为娼妓?”
那些女子便是连连上前指认,二十多人被拖出来,乌穆喝道:“淫我姐妹,奸人妻女,其罪当诛!”
随着一阵哀嚎,二十多个脑袋堪堪落地,一下杀了三分之一的人,余下人皆是胆寒,再问其他,无人再敢隐瞒,乌穆很快得知,这支兵马来自惠来县城,属于施福麾下,看起发辫,也是才恢复衣冠不久,而惠州城中还有千余人郑军。
乌穆没有擅自行动,而是传信给后方,等了半日,袁时中率领两千骑兵赶到,二人趁夜赚城,封闭所有城门,夜晚便是把这伙为非作歹鱼肉百姓的郑军围歼,第二日,所有人绑缚上街道,由城中百姓指认,凡是施暴害民、***女的,一律斩杀,一天便是砍杀了二百多颗人头,然后让人把这些人头送往潮州城下郑军大营。
“国姓明鉴,民族危亡之际,无端生衅,挑起内战,已然铸成大错,如今天下百姓愤慨,义士激愤,天下豪杰已结两万精兵前来,海上另有炮舰兵船数百,望国姓诚心悔过,勿生枝节。
当今之时,唯有兵士卸甲,将兵归营,负荆请罪,方可得戴罪立功之机会,若不然,联军齐至,尔等视为助虏之叛逆,必然鸡犬不留。此为天下抗清御虏义士所共识,非明勋一人所念。
福建沦丧,国姓背父救国,当忠义千秋,缘何如此孟浪,做出这等众叛亲离之事,岂不知天理昭昭,民心向背,望国姓三思而后行!”
大营里,联军使者读完李明勋写给郑成功的亲笔信,然后被人带出了营帐之外,而坐在主座上的郑成功肩膀微微颤抖,看着眼前的书信上的文字,他拳头攥的嘎嘎作响,身为郑芝龙的儿子,他继承了父亲独断和霸道,也从未没有被人如此教训过,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住胸中的怒火,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咣当!
矮几被踹倒在一边,上面的一切飞了出去,帐内的所有人都低下头,屏住呼吸,眼睛盯住自己脚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值一提,以免成为主将的出气筒,毕竟他们每个人在郑成功看来都有罪,围攻月余,没能攻下潮州城,这是大罪。
“该死的混蛋,他李明勋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于我!我是隆武天子亲封的国姓,赐名的勋臣,他算什么,一个岛夷海寇罢了.......。我明明答应了他征伐琉球,为其火中取栗,他就应该默认我在潮州的扩张行动........>”无人阻止的郑成功拔出佩刀,把周边的屏风、架子砍翻在地,一边砍一边骂,毫无底线的发泄着心中的怒气和不满,一直到累的精疲力竭,才瘫倒在地。
郑鸿逵走进帐内,见是这般情景,连忙摆手,让所有人出去,大家如蒙大赦,纷纷涌出帐外,郑成功坐在那里,喃喃自语道:“我该如何做,反抗?不行,李明勋心狠手辣,肯定杀我祭旗,无论陆海,都不是其对手,这厮一直觊觎抗清盟主之位,此次拿我开刀,便是要树立威望,我若对抗,断不可能有活路。
负荆请罪?也不行,那我的威望何在,军心民心会离散,人人皆要欺我,践踏我,我在东南如何自立.........。”
“阿森啊,如今形势紧急,你可不能倒下啊,千万不能倒下啊!”郑鸿逵跪在一旁,见郑成功自语不断,宛若疯了一般,连忙说道。
郑成功抬起头,眼睛中射出一道精光,忽然笑了:“倒下?我怎么会倒下,国破家亡的时候我没有倒下,现在更不会!”
郑鸿逵稍稍放下心来,问道:“那潮州局面当如何,阿森,不如我们先退往南澳,再与联军议和吧。”
郑成功道:“此时若退却,那便是军心崩溃,不可收拾,如今之计,唯有攻下潮州,擒杀郝尚久,得起降清证据,才能力挽狂澜。”
“可联军前锋已到惠来,大军半月即到!”郑鸿逵急迫说道。
“那就十天,不,五天打下潮州,若不杀了郝尚久,我军如何自处!”郑成功拄刀而起,摘下铁盔戴在头上,对郑鸿逵说道:“叔父,我必须践行自己的道,哪怕是错了,也要支撑下去,否则,死后无颜面对先帝了.......。”
郝尚久抱着铁盔走进了潮州城的府衙,空气中弥漫着黑火药的味道,城外还不断响起炮声,沿街的两侧房屋都紧闭着门,门板后面不断传来抽泣的声音,缝隙之中,投射来的目光夹杂着害怕和仇恨,郝尚久握紧刀柄,强忍着浑身的酸疼昂首挺胸的走着,他知道,自己必须表现的强势,哪怕是疯狂也比软弱要来的可贵,毕竟后者会引来背叛和觊觎。
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随着沾满血污的铠甲被脱下,那矮壮的身姿露出,宽阔的胸膛上有一道两尺长的伤痕,血染红了大片,他的儿子走过来,扶助自己的父亲,让他躺在床上休息,又端来了热水。
“郑逆肯定是疯了,这两日连攻了十七八个时辰,刚刚才是退去,看来,郑森肯定是受到了什么压力!”郝尚久高声说着,即便在儿子面前,他也不会有一点软弱。
“父帅,前往广州的人一直没有回来,是被郑逆拦住了,还是广州那边根本顾及不到我们,毕竟,郑森和首辅瞿式耜可是相交莫逆。”郝金成低声说道。
郝尚久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李成栋反正后,表现的过于软弱了,不然我们也不会被围困在这里........不过你放心,你我死不了,不日就会有援军到来。”
正说着,一个游击将军走进房间,正是郝尚久的生死弟兄刘清正,他欣喜道:“大哥,妥了!大清漳州总兵王邦俊已经在路上了,约么明日便是到了,咱们有救了!”
郝尚久闭上眼,手握的嘎嘎作响,嘴里喃喃说道:“郑森,你逼我的,你逼我的.......。”
章二一 不一之战 无利可图
两日后,一支清军出现在了潮州城下,这支兵马由清廷漳州总兵吴邦俊率领,加强了不少各地绿营,一共五千余人,步骑搁板,到了潮州城下,占据了高处列阵,郑军显然没有想到清军此刻回来,只得稍稍退后,结下大营,前排竖起栅栏、长牌,以防敌军冲击,后方则大规模集结步队,一时间乱作一团。
前线指挥的是郑鸿逵,他毕竟占据兵力优势,稍稍退却之后就是压住阵脚,与清军、郝部对阵,严密防守清军下山之路,同时派遣火枪手堵住了潮州城的东门,可谓万无一失。
下午,清军开始试探,四百余骑迅捷向郑军侧翼扑去,被栅栏后的火绳枪和弓箭手射回,而清军中的骑兵也张弓还击,一时间双方箭矢、铅子互射不断,而清军步卒下山,结阵而来,郑军右翼顿时面临巨大压力,郑鸿逵沉稳迎击,抽调兵马增援,在阵线前,双方鏖战不断,而郑鸿逵则把消息送到大营,要求郑成功收拢各地兵马支援。
天色将晚,眼瞧着大战进入白热化,潮州城中郝尚久率先打开局面,他的部曲没有从城门出击,而是从东城墙破城而出,原来在过去几日,郝尚久集结了数千丁壮,把城墙挖出几个大洞,而没有动外面的墙砖,待得逆袭之时,推倒墙砖,猛然突击郑军左翼。
城墙上的红夷大炮开火,打响了郝尚久逆袭的第一炮,实心炮弹轰击进郑军的阵地,把栅栏、大车和营帐撕的粉碎,拿了厚赏的郝军家丁从城墙破洞之中鱼贯而出,数百人身披铁甲,手持各类冷兵器,冲进了郑军薄弱的左翼,这些家丁乃是郝尚久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甲械精良,铁甲保护之下,一拥而上,冲入人群之中,刺杀刀砍,当者无不披靡,而其后,便是上千长矛手追随,以为后继。
如此坚定的袭击彻底让郑军崩坏,郑鸿逵连杀十余个清军,仍旧止不住溃退形势,只得向后撤去,幸好深夜不好行军,而清军与郝尚久部也没有形成良好的配合,郑军一溃十余里,到了郑成功的中军大营才是稳住脚步。
待天色渐亮,郑鸿逵才是逃到大营,他跑进郑成功的帅帐,恨恨说道:“是我无用,没挡住逆贼,阿森,你治我的罪吧。”
郑成功非但没有暴怒,反而笑着看向郑鸿逵,说道:“叔父,你不觉得这是好事儿吗?”
“好事?我们围城战败,死伤了两千弟兄,还算好事?”郑鸿逵几乎以为郑成功疯了。
郑成功道:“当然是好事,我们打不下潮州,就抓不住郝尚久通虏的证据,便要面对联军的压力,可如今清军从福建来援,我军在潮州一战便是师出有名了,郝尚久通虏,便是板上钉钉,联军有何理由对付我们呢?”
郑鸿逵猛然觉醒,没想到坏事真的变成了好事,他问道:“那阿森,现在我们做什么?”
“集结军队,固守营寨,约束士卒,整肃军纪,等待联军到来,叔父,现在我们也是联军之一了。”郑成功颇为得意的说道。
两日后,得到消息的联军赶到,这支军队的数量超过了一万五千人,浩浩荡荡,在岭南是独一无二的力量,显然,清军和郝尚久的对广东的消息和情报都被封锁,不知道会有如此规模援军,如果郝尚久知道,就不会求援清廷了,然而此时,一切晚了,吴邦俊只得率领清军退入残破的潮州城中。
而与此同时,联合舰队在诏安一带登陆,鲁监国的陆师和合众国的陆战队凑了出一支三千四百人左右的军队,疾驰闽粤之交的分水关而去,分水关此时在清军控制之下,吴邦俊援助潮州经过这里,抽调了大半,如今只有三百多老弱病残,联军一道,能跑的全跑了,不能跑的跪地求饶,清军退路斩断,潮州再次成为一座孤城。
联军围城七日,潮州城中再次大乱,清军与郝尚久部发生火并,郝尚久袭杀吴邦俊,控制潮州城,向联军请降。
帐中,所有人的眼睛看向了李明勋,每个人的眼中都是无奈,而郝尚久跪在帐外,眼神坚毅,李明勋沉吟许久,声音干哑的说道:“诛杀首恶,胁从不论。”
郝尚久听到这个命令,大吼道:“是郑森逼我的,是郑森逼我的.......。”
“阁下,郝尚久.......是.......。”杜永和小心翼翼的说道。
李明勋没有看他,冷冷说道:“郝尚久引狼入室是事实。”
“可是........。”杜永和还想争辩。
李明勋道:“潮州事变,需要一个人负起责任来,郝尚久时运不济,便宜国姓了。”
他摆摆手,示意杜永和无需再说,而是对他说道:“郝尚久余部和其子郝金成交给袁时中,在琼藩效力.........。”
“这不可能!我们的人承担了骂名........。”杜永和跳了起来,他完全无法接受李明勋割肉的行径。
“闭嘴!你就算要放肆,应该等到执政阁下说完!”袁时中怒斥道。
李明勋眯眼看了看杜永和,知道他与李成栋不同,李成栋还是比较识大体的,而杜永和则完全以惠藩利益为重,李明勋继续说道:“俘获的清军、马骡和甲械交由惠藩,算是补偿。”
杜永和这才长出一口气,吴邦俊部可是闽省绿营精锐,甲械精良,骑兵甚多,吃下这支兵马,对惠藩无异是一次大补。
“那郑森呢?”杜永和问道。
李明勋冷冷一笑:“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过了一日,首辅瞿式耜赶到了潮州城,开始处置潮州事变,首先是通报各部大明与合众国之间关于潮州的交易,明确从合众**进入潮州开始,大明放弃对潮州府的主权,而潮州府则由潮汕开发公司接手管制,实际上,这个公司还未在台北挂牌成立,即便成立也只是一个空壳公司,公司由何文瑞负责,潮州府的则由统帅部派人代管,这是殖民地,又是军管区。
此后,瞿式耜便入郑军营中,对其进行劝解,而合众**则忙着接收潮汕地区。
六月末,郑军与联军合营,解除了相互戒备的关系,瞿式耜奔波于两地之间进行调停。
“李明勋,你这是何意!”合营后的第二日,郑成功冲入大帐之中,把一页宣传纸拍在了李明勋的案头,高声喝问。
李明勋坐在那里头也不太,专心用鹅毛笔签发委任状,许久之后,才问道:“发生了什么?”
郑成功斥问:“你为什么要到我的营中去挖墙角,这是对待盟军的态度吗?是你的意思,还是何文瑞的意思。”
李明勋瞥了那页宣传单,上面是潮汕开发公司正在招募治安军,按照计划,何文瑞的草台班子会在此战中的缴获作为潮汕地区的治安费,招募一支由统帅部派遣军官、台北来的退伍军人和潮汕本地士兵为组成的六千人规模治安军,全权负责本地安全,当然,军官和退伍士官只是骨干,主力还是本地士卒,而本地最精锐的士卒都在施福和施琅控制之下。
“这是我的意思,不是误会,我就是要留住你麾下的潮汕兵。”李明勋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认真说道。
郑成功知道,李明勋肯定能做到,谁都知道合众**待遇好、军饷高,谁都不敢惹,郑军中的潮汕兵自然愿意加入潮汕治安军中,至少大部分人会做出这个选择。
“为什么,你这是故意针对我吗?”郑成功喝问道。
李明勋迎上他充满杀意的眼睛,缓缓说道:“国姓,你我都知道潮州事变的真相是什么,我们之所以对外宣称是郝尚久叛变通虏,是不想满盘皆输,也不想清廷看了笑话,你助纣为虐,罪恶深重,我没有追究你的责任,你就应该在被窝里偷笑,而不是在外猖狂行事!”
“我.......我部之所以出兵潮州,是因为得到郝尚久.......。”郑成功狡辩道。
“闭上你那张满嘴谎言的臭嘴,我手里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出兵潮州是不义之举,国姓,我放过你,不是让你来挑战我的底线的,潮州事变,你我心知肚明,惹恼了我,郑军无一人一船能离开潮州,现在,让你的人,收拾东西,去琉球,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做好,算是将功折罪,你若还在这里聒噪,我无法保证能再忍受你。”李明勋冷着脸,斥责说道。
郑成功知道这是**裸的威胁,也知道李明勋的话并非虚张声势,他完全有实力这般做,郑成功粗重的喘息了几声,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怒火,问道:“那潮汕士兵?”
李明勋道:“你兴不义之师,挑起内战,耽误北伐大局,险些坏了广东大好局面,这次放过你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你休想从潮州带走一两银子,一粒米,这是你应该有的结局,谁也不能通过火并来扩充实力,这是我在中国之地制定的秩序和规矩,你最好审视一下自己,有没有资格来挑战我!
迫于形势,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但我不会坐视你在火并之中攫取这种沾满同胞骨血的利益!”
郑成功万没有想到李明勋会这般强硬,他已经全然明白了李明勋的意思,潮州之变是不义之战,李明勋不允许自己在这场战争中得利,这是李明勋的规矩,以往他用调停的手段来维护这个秩序,现在,武力也是手段之一了。
“好,我知道了。”这一句话是从郑成功的牙缝中钻出来的,他讨厌李明勋那张不容置疑的脸,但他不敢表达出来,郑成功很清楚这个男人身后是怎样的势力,他选择隐忍,一直到实力足够的时候,再赢回失去的尊严。
“国姓!”转身离开的郑成功被李明勋叫住,郑成功回头看去,李明勋义正言辞的说道:“这一次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次,无论有没有郝尚久,我都不会容你的,你好自为之!”
郑成功低头:“我会记住你的话,永远不会忘记。”
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乌穆说道:“您如果真的气不过,杀了他就是了,这厮实在是胆大妄为,丝毫不把大局放在心上。”
李明勋道:“我也想,可惜,林河在日本快坚持不住了,时间紧迫,我们没有办法再培养第二个郑成功。”
正如李明勋所计划的那样,此次潮州之变,郑成功没有被追责,但却从潮州没有获得任何利益,他营中所有的钱粮都被迫上缴,施琅施福麾下的军队也遣散大半,余下的还不足以弥补郑军在潮州之变中的损失,其攻入潮州时,百十艘船,五六千兵,离开潮州的时候,同样如此,只是麾下多了一些将领罢了。
而瞿式耜同样没有招纳到郑成功,原本他想让其奉永历为正统,但知道了郑成功与合众国关于琉球的密约之后,瞿式耜选择了放弃这一想法,毕竟这个时候,永历朝廷也不愿意陷入和日本的外交争端,维持国姓的独立是无奈之举。
广东。
“侯爷,这力道还要重一些吗?”一个娇俏的女子站在马吉翔身后,轻声问道。
马吉翔享受着身边冰块的冰爽气息,微微点头,身后的名妓又是加了几分力道,马吉翔惬意的呻吟两声,感慨道:“真是大好的日子呀,以前却不知广州这般舒畅。”
那女子也知道马吉翔这些时日升官发财,着实体面,凑趣说道:“侯爷说的是呢,现在人人都说,您才是大明的中流砥柱,更是东番的恩相贵人咧。”
马吉翔笑了两声,翻身捏住那女子嫩嫩的脸颊:“哟,这嘴儿真甜,从哪听来的?”
那女子咯咯一笑,说:“奴家自从随了侯爷,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身如玉呢,哪里听人说,是从报纸上看来的。”
“报纸?”马吉翔也知道广州如今流传有香港那边来的报纸,说道:“拿来给侯爷看看,侯爷高兴了,今儿就纳你入府,让你光耀一把。”
女子递给马吉翔一份报纸,马吉翔看了一眼,上面的大字标题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潮汕已归中国,元老院感念两广总督马吉翔为此时奔波,特别授予其台北市荣誉市民称号,两国友好,仰赖恩官,共存共荣,中明亲善!
章二二 较射
在七月初,国姓的军队逐渐从潮州府撤出,返回了南澳岛,按照合众国与国姓的秘密条约,南澳岛仍旧由国姓实际控制,但岛上官兵不允许在广东境内进行收税、打粮等任何军事或者民政行动,而合众国也保证,不会让清军攻占南澳岛。
而国姓回到南澳岛,休整了不到半个月,便是前往琉球方向,岛上仅仅留下了施琅和千余兵马,屯田自守。
潮州事变暂时告一段落,由统帅部军官参谋组成的潮汕开发公司接管了潮州全府,而在此之前,合众国给予当地明国百姓十天的自由时间,用于决断是否留在潮州府,许多有亲属在清廷为官为将或者参与清廷科举的缙绅在短时间内变卖家产祖宅,离开了自己的家乡,以免成为了合众国追究的对象,而大部分百姓留在这里。
何文瑞作为潮汕提督总管潮州的一切,其向统帅部提交的潮汕报告之中,所有的治政理念都完全符合李明勋给潮州府定下的方针恢复生产,稳定局面,减少投入,输出资源。
显然,合众国自我认定上,不认为己方有实力在中国大陆,更精确说是两广一带拥有一块国土,原因很简单,只要永历政权不灭,那么西南就是清廷的主要战略方向,潮汕地区可以和广东同进退,但做不到和广西甚至于云南同进退,毕竟同样的资源投入到其他方向,造成的战略影响和经济收益是完全不同的,事实上,潮汕事变完全就是一个小插曲,合众国今年和明年的战略方向在于北洋战区,东南和西南两大战略方向吸引了清廷大部分的战争资源,即便是江南,在清军的内河舰队尚未具有掌控力之前,也要投入兵力,而广袤的北方则是完全暴露出来。
而统帅部对于这个计划,刚刚确定下来了战略方向,那就是山东。
其实原因非常简单,无论是海战还是登陆战,大自然都是最大的敌人,在北洋作战,除了考虑信风、冰封之外,最大的敌人就是黄海、渤海延安那长长的水下沙坝、水面沙洲,其对合众**队造成的制约远远超过了清廷军队。
从长江往北,南直隶的沿海肯定是最差的选择,江淮此时是黄河的入海口,沙梁和沙坝阻塞了海岸线,二百吨以上的船只都很难接近,风帆船这类操纵性较差的船只搁浅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事实上,这个时代的船只从长江口出海后,要向外海行驶百里才敢转向北向。
就是因为如此,虽然知道登陆江淮,可切断南北联系,威慑江南,阻断运河,但在这灾难性的沿海环境面前,如此诱惑只能深深埋在心中。
如此在往北,就是山东、天津和辽东三地,天津最先被放弃,这太靠近清廷的统治核心北京了,清廷总是要在直隶保持两万以上的满洲八旗(满洲八旗兵会从南方回北京避暑),而天津沿海同样是泥沙淤积,与江淮沿海一样,只有划桨船才能自由出入。
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则完全不同,两个半岛深入渤海和黄海之中,距离清廷的统治核心比较远,海岸线适合海船停靠,良港众多,而其中尤其以山东半岛为上,毕竟山东是中国大陆上重要省份,而辽东则是满洲老家,在满洲崛起的几十年里,数百万辽人早就被屠杀、驱逐一空,而满清入关,更是把辽东的旗人及其附属包衣带进关内许多,虽说入关之后,满清有动员移民到辽东的举措,但按照北洋战区提供的情报,山海关外,清廷治下的人口绝对不会超过百万,这还把大量的蒙古人、女真人算作在内了。
按照北洋战区的总结来说,抢遍辽东也不如抢山东一府,而山东半岛深入黄海深处,附近还有朝鲜这块大肥肉,如果在山东投入一支无法忽视的力量,那么对西南战局的支持将是巨大的,同样也会带来较高的经济效益,这总比在西南和永历联军作战这类赔本买卖要强的多。
而北洋战区开辟之前,首先要做的就是拥有一条顺畅安全的交通线,事实上,合众国在社团时代就进行过两次进入山东的行动,分别是中原御虏和登莱大撤退,两次中最大规模的行动无异是运出移民,而这两次行动的中间衔接点是崇明,但今时不同往日,那个时候崇明尚且处于和平盛世,海域安全,地区安定,而现在,无论是崇明还是泗礁山,都处于战区,所以合众国需要一个规模较大的中转站,而这一次,李明勋的目标定在了济州岛。
位于朝鲜半岛西南侧的济州岛近两千平方公里,气候温和,降水充沛,冬季最低温度也很少到达零下,不然在后世也不会称之为东方夏威夷,而济州岛拥有绝佳的地理位置,处于中日朝三国之间,取得这块土地,便拥有对周边所有强国的影响力。
济州,监营。
宽大的监营之中,一场射箭比赛正在进行,岛上一些低阶文武官和年轻贵族都是盛装到场,装饰华丽的朝鲜弓和高大神骏的战马是最好的炫耀资本。
朝鲜与大明不同,因为两班贵族的原因,文贵武贱并不是那么的浓厚,因为朝鲜贵族多崇尚射术,并且将之视为国粹,所以文官之中不乏善射之人,因此济州监营比武,往往是文武同比,而济州文武官将之中,济州牧金允澈和判官李子敬二人的比试尤为引人注目。
这二人是济州岛上文武官将之首,区别则是,济州牧是新任领议政金自点的侄子,典型的亲清派,而判官李子敬因为不愿谄媚,而备受排挤,金允澈上任之后,通过向满清贡马,得到赏识,不仅在朝中、京城多有人脉,在济州也是一言九鼎,连李子敬的兵权也是夺取大半。
金允澈骑着一匹纯黑战马走入了监营,营中文官武将纷纷跪地行礼,其从马上下来,指着战马上的马鞍问道:“李判官,本官这雕鞍如何?”
无论在中国还是朝鲜文化中,雕鞍都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指纹饰华丽的马鞍,另外则是引申为坐骑,而在李子敬的眼里,金允澈的意思肯定是坐骑,而他认为这是莫大的羞辱,原因很简单,金允澈这匹好马原本属于他。
“自然是好马!”李子敬冷冷说到,这匹马是一个商人的献礼,据说来自海外,身上拥有一半印度卡提阿瓦马的血统,尤为神骏,其最为明显的特征便是那折返向内的精致马耳,不然也不会被称之为折耳马。
金允澈呵呵一笑,说:“本官问的是鞍,如何,这是上国使者赐予本官的,以筹赏本官供马之功。”
李子敬躬身道:“马鞍华丽,用料精细,端的是上国气派。”
金允澈听后哈哈大笑,道:“说的极是,说的极是啊,不知今日你我较艺,判官大人以何物为彩呀?”
“那要看观察使大人有何雅兴?”李子敬抱拳说道。
金允澈道:“那本官若以此马和此鞍为彩头呢?”
李子敬便知道金允澈会如此,而今天,他计划的便是把这匹好马给赢回来,李子敬一拍手,一个官奴低头抱着锦盒走来,金允澈和周边官将都是围了上来,他们知道,李子敬这位判官经常做些通洋的买卖,本家在对马也有势力,所以常见许多难得的玩意。
锦盒打开之后,露出一对华丽的手枪,握把包金,裹满繁复瑰丽的花纹,一支是曼陀罗,一支是彼岸花,击锤被刻画成了如意形状,而枪管上还有醒目的嵌银花朵,花瓣丝丝缕缕的向这四面八方伸展,华丽的让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自生火铳!”金允澈尖叫喊道,他很清楚这把枪的意义,两把手枪根本改变不了战局,却是可以作为谄媚上官的礼物,这类礼品即便送到北京,递到八旗权贵面前,也是极为惹眼的。
“好,本官与你赌了!”金允澈强迫自己从手枪上挪走炽热的眼神,咬牙说道,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说着,他已经从折耳马上解下了他那把精致的朝鲜弓,李子敬摇摇头:“不,金大人,既然下官的彩头是火铳,我们就应该用火铳来对决,不是吗?”
金允澈不解的看向了李子敬,继而笑了,他认为这是李子敬的无奈之举,火铳和弓箭都是他擅长的,李子敬也同样喜欢摆弄,但两者不同之处在于,弓术是需要多年的习练,越练越精熟,而火铳则更多依赖器械本身,而标靶远了,更仰仗运气。
“好,本官应你了!”金允澈信心十足的说道。
一群下官前去准备,精挑细选了十余只火铳来,这火铳与日本火绳枪大同小异,保养的还算不错,平日里都是贵族用来射猎的,金允澈挑选了两支,放在了身前的案子上,而李子敬则是没有挑选,而是招来一个官奴,取来一支平日用的,那火铳看起来半新不旧,想来也是李子敬用惯了的,唯一不同的是,那枪管似乎要长一些。
金允澈不屑的笑了笑,任凭李子敬施展,李子敬让人开始在校场树立标靶,一人十个标靶,从三十步到一百五十步都有,意思很明确,谁打的中的多,谁便是要赢。
砰!
金允澈率先开火,铅子击碎了三十步外木质标靶的中心,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来,惹的周围一片喝彩之声,而金允澈第二枪同样击中了标靶,这次是四十步开外,忽然他有些疑惑,因为李子敬一直没有开枪。
扭头一看,李子敬还在装填子药,那把火铳立在地上,铁质的推弹杆插在枪管里,李子敬正用小木槌敲打着推弹杆的尾部,一边敲打,药子一边进入,金允澈不由笑了,李子敬装填一发,自己足可以装填十发了。
“李判官,需要本官相助吗?”金允澈笑问。
李子敬脸色如常,已然装填好了,他回答道:“不劳观察使大人费心。”
说着,李子敬端起火绳枪,微微调整了一下火绳,随着尖锐的枪声响起,一团浓烟腾空而去,与平日火铳开火一般无二,然而金允澈却是笑了起来,原来,李子敬眼前三十步外的标靶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矗立在那里。
“看来判官大人射术疏于习练呀。”金允澈笑吟吟的说道。
“是啊,不然就应该打中靶心了。”李子敬微笑回应道。
这话一出,金允澈愣在原地,因为他亲眼看到李子敬什么也没有打到,正此时,几声惊呼从后面传来,金允澈回头一看,几个年轻官吏在那里惊叫,满脸不敢相信,金允澈重新打量李子敬面前的标靶,发现三十步外标靶毫无异样,而这个时候,李子敬又开了一枪。
这一次,金允澈的眼睛被远处的标靶吸引住了,一百四十步之外,那标靶直接碎裂随风飞起,金允澈大吃一惊,原来李子敬是从远向内打的,他定睛一看,最远处,一百五十步开外的标靶左上角有一个大洞。
“这.......这怎么可能?”金允澈满脸不敢相信。
砰!
李子敬又是开了一枪,这次标靶树立在百步之外,铅子直接命中靶心,金允澈大惊失色,高声喝道:“李判官,你让人在标靶上做了手脚不成?”
“观察使大人好重的心思........。”李子敬笑着回应道,又是一枪,这一次直接命中金允澈那边一百五十步的标靶。
“观察使大人,还要继续吗?”李子敬一边清理弹膛,一边笑问道。
金允澈满头大汗,不知当如何回话,他口鼻之中粗重喘气,强忍着不敢发作出来,正此时,一行骑兵疾驰而来,对监营众官喊道:“观察使大人,判官大人,倭寇来袭,倭寇来袭!”
“放肆,朗朗乾坤太平盛世,何来的倭寇!”金允澈正无处发泄,怒斥道,他转念一想,脸色恢复如常,对李子敬说道:“李判官,军情紧急,我等还是先回府衙坐镇,今日比试来日再续如何?”
说罢,不等李子敬回复,骑上战马疾驰而去,许多人紧随其后,监营之中仅剩了李子敬一行,他身边仆人忽然抬起头,眼睛之中露出精光,用地道的北京官话说道:“果然是个滑头的人。”
章二三 济州岛
李子敬微微一笑,说道:“还是多亏了上国匠人的精巧心思,想不到这铳管如此形制,便是发挥出了这般威力。”
说着,他眼睛盯着火铳的枪口,往里面看去,可以看出,铳管内部并不光滑,而是有两根完完全全的膛线,实际上,这把火铳确实是李子敬平日用惯的了,但最重要的铳管却是换了,换成了来复枪管,然而,李子敬惊为神迹的线膛枪管只不过是淘汰品罢了。
合众国对于军事科技的追求一直领先于这个世界,毕竟有李明勋这个穿越者指导,特别是海军方面尤为明显,然而合众国陆军装备的支持同样巨大,比如,合众国是世界上第一个大规模装配燧发枪的国家,并且衍生出了‘排队枪毙’线列步兵,燧发枪加刺刀的燧发枪营已经是合众国的主力部队,而合众国也从未放松对于更高技术的探索,在单兵火药武器方便,尤对线膛火枪重视。
线膛枪并不是新鲜事物,已经诞生了两个多世纪,而有记载的螺旋线膛枪械,也就是来复枪早在1476年就被发明出来,而在三十多年前,丹麦军队已经在军队中小批量装配,线膛枪的远射程和高精准度一直让陆军非常动心,但无法大规模装配的原因在于技术和应用两个方面,与理念突破完全没有关系。
至少在这个时代,除了少数军队的猎兵之外,线膛枪仍旧只是上流社会的打猎用具,年轻贵族在不懂军事技术的贵族少女面前打中百米之外的靶子或者猎物,以此获得其青睐,这便是线膛枪的大部分时间的工作。
事实上,合众国的线膛枪研发的主要经费来源就是满足合众国贵族和富商的打猎需求,一直到陆军正式增加猎兵这一兵种,线膛枪才成系统的装配起来。而李明勋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直接把米尼线膛枪的设计理念给了陆军,由此希望让陆军的技术大踏步的跨越,但最终证明,目前合众国的加工能力,完全不具备生产实用性的米尼线膛枪。
加工膛线不算什么技术难题,膛线机在匠人们手中还不如一些纺织机械有技术难度,铸造次口径的米尼弹更是稀松平常,但关键的是,如何把两者用在一起。
技术难题归根究底还是在于精度,滑膛枪对于精度的要求是‘能把铅弹打出去’,而线膛枪就不是如此了,一般来说,滑膛枪的枪管与铅弹之间的游隙在2.5毫米左右,而线膛枪的游隙则是0.13毫米,在手工制造枪械和铅弹的时代,技艺娴熟的匠人可以达到线膛枪需要的加工精度,但加工出来的产品并非军队的枪械,而是贵族手里的艺术品和玩具。
如果线膛枪的枪、弹游隙不合格,那会带来巨大的问题,游隙太小,米尼弹会过度膨胀,紧贴膛线,导致炸膛,而游隙太大,铅弹在枪膛之中就碎裂成小块,毕竟这个时代的铅弹也不是那么的合格。因为这个时代还是前装枪,要考虑清理弹膛,所以膛线不能像后世枪械那么深,如此,更容易造成挂铅,挂铅严重的枪械要么不能使用,要么装填效率很低,实用性很差。
合众国陆军兵工厂试制的米尼线膛枪经过试验,挂铅、炸膛、堵塞的概率实在太高,成本也很高,装配就是花钱玩弄士兵的生命,因此很快就被放弃,兵工厂开始寻求另外设计的线膛枪,第一种批量装配的就是赠送给李子敬的这类线膛枪,枪管直接是用滑膛枪的枪管改造而来,加了两根膛线,而使用的铅弹则是不同,球形铅弹外面有一层鹿皮的丸衣,使得弹药略大于枪管直径,需要用小锤敲打才能装填,敲打过程中,鹿皮丸衣嵌入膛线之中,由此达到弹丸旋转和闭气的作用,射程可以达到四百米,在一百五十米仍然有相当的精准度。
这种线膛枪相对于滑膛枪在精度和射程都有极大的进步,但装填速度很慢,如果弹丸制造出现失误,很有可能出现弹丸卡在枪管之中的现象,所以陆军一直不满意,而经过了试制米尼线膛枪,兵工厂的匠人对此进行的改进,在枪管之中铆接一段‘胫骨’!
所谓胫骨便是一截哑铃状的钢棒,铆接在枪管底部,而使用的子弹则是次口径的锥形铅弹,因为弹丸比枪管小,所以可以迅速的装填进去,而到了底部之后,则用小锤猛敲击铁质推弹杆,在钢棒与推弹杆的作用下,锥形铅弹的裙部与膛线紧密结合,完成旋转和闭气的功效,而这类仿制后世图温南式的的线膛步枪,迅速成位了合众国猎兵的标配。
虽然同样是使用次口径枪弹,图温南式和米尼式还是有巨大区别的,米尼式线膛枪完全依赖加工精度,没有十九世纪的机械加工能力根本无法批量装配(俄国人1860年才完全搞定),而图温南式的次口径线膛枪则更依赖枪械使用者的个人经验,铅弹粗一些就少敲两锤,细一些就多敲两锤,新枪少敲,磨损膛线厉害的老枪多敲两锤,如是而已。
“判官大人,现在可不是感慨器械精良的时候,李长官交给您的任务........。”李子敬身边的官仆一边把那火绳枪装起来,一边笑着提醒。
李子敬道:“你放心便是,本官一切皆按方略行事。”
李子敬与合众国也算是颇有渊源,其父亲死于清军入寇,李子敬一直不满朝廷和顺清廷的态度,而金允澈对其的排挤而朝鲜朝中不断的党争更是让其深恶痛绝,而真正的渊源则是四年前,合众国往永宁行政长官区的移民船遇到风暴在济州岛搁浅,李子敬提供粮食住房,维修船只,由此开始了与合众国的深入合作,逐渐发展为了济州岛的内应。
收拾完监营的东西,李子敬翻身上马,几十个牙兵前往了济州城,济州岛是朝鲜最南面的领土,岛上气候宜人,但土壤却不适合种植水稻,因此长久以来不受重视,一直到元朝把蒙古马带到岛上,济州岛成为了主要的马场,这里才稍稍发展起来。
等到壬辰倭乱的时候,济州岛成为了抗倭的前线,但巅峰时期也不过驻有两千人规模的军队,而济州岛上人口不丰,实际上一直到二十一世纪,济州岛人口也没有超过六十万人,这个时代更是稀少,济州岛上共同三邑,济州、大静县和旌义县,济州作为行政中心,配有牧使金允澈和判官李子敬文武官僚队伍,而其余两县只有县监。
除了三座城市,还有九镇、十水战所和几十个烽火台,这构成了济州岛一整套的防御体系,但那是倭乱之时,实际上,目前济州岛上的士兵在两千人左右,还分布全岛,最为集中的也不过是济州城,此时约么有八百人作用,当然,除了这些正兵,岛上还有义兵,在战时由贵族和豪商组织,在倭寇入侵的时候,这些保卫家乡的义兵比正兵表现的还要好。
李子敬骑马来到了济州城中,发现金允澈已经登上了城墙,此时他一身戎装,身披披风,腰挎弓袋,站在城墙上,观察着港口,城内城外已经乱作一团,城外港口附近的烽火台和烟台不断升起狼烟,居住在城外的小吏、贱民和官奴则大包小包的跑进城内,城中到处是哭喊嚎叫之声,而在海面上,倭寇越发看的清了,有船只六艘,都是板屋船,其中有两艘尤为巨大,六艘船少说也有四五百人。
金允澈神色严正,不解的说道:“怎生闹起倭乱了,莫非倭国国内又生了什么事端?”
也难怪金允澈不解,济州岛有近半个世纪没有经历过阵仗了,少有的几次变乱,除了本地的官奴造反就是吃不饱饭的渔民作乱,很快就被平定了。
“观察使大人,倭奴人数不少,不知大人有何章程?”李子敬沉声问道。
金允澈瞥了他一眼,宛若看一个死人一般,他早就想把这个判官整垮,换上自己的人,这次倭乱被他看做一个机会,倭寇来袭,作为济州职衔最高的军事长官,李子敬自然难辞其咎。
“判官大人放心便是,本官已经命令崔中军率领精锐隐藏在港口北面的山林之中,另遣斥候前往附近各镇征召戍兵,城内组织义军,不出三日便是有两千兵马。今日先对倭寇半渡而击,让其知道我东国之勇,三日后,定然全歼倭奴,向汉京奏捷!”金允澈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大人可向朝中上报倭乱?”李子敬问道。
金允澈呵呵一笑:“那是自然,通讯船已经在半个时辰前出发,判官大人放心便是,今年贡马也已经入城,误不了上国大事。”
李子敬心中冷笑,这厮倒是滴水不漏。
济州港外,蜘蛛号上,河原田兵卫站在船头,伸展双臂,任由身边小姓为他披挂铠甲,这具南蛮大铠拥有一百多年的历史,见证了河原田氏在日本的辉煌岁月,保养的仍然良好,甲被擦的光彩照人,而在河原田兵卫的面前,有上百名精悍的日本武士,他们有些人正咀嚼着食物,大部分人在低声抱怨着手中的武器。
这支部队被称之为河原田队,由河原田兵卫的家臣和党组成,这些年,河原田兵卫在郁陵岛惨淡经营,先是通过在日本和朝鲜的走私贸易积累的第一桶金,继而组建了自己的军队,这支部队一开始只有几十人,被永宁行政长官区雇佣,参与对库页岛的女真部落的清缴工作,在战争中不断壮大,特别是重启山丹贸易后,河原田兵卫从虾夷地获得了直接雇佣日本武士的机会,最终,河原田队一共有四百八十人,其中一百五十名日本武士,其余也来自朝鲜、女真各部。
此次河原田队接受了统帅部的雇佣,前来攻掠济州,然而为其提供的铠甲和武器却是破破烂烂的,让士卒们很不满意。
“主上,为何让我等穿着这般破烂,白白堕了河原田一脉的威名!”一个家臣提着一领破旧的大铠,不满的说道。
河原田兵卫道:“这是来自统帅部的命令,我们此举不是攻城略地,而是让济州岛上的朝鲜人以为这是一次倭寇入侵,这次,我们扮演的是倭寇的角色,而非征服者,倭寇自然就要有倭寇的样子!”
说罢,河原田兵卫用颜料把脸涂抹的花里胡哨,摆出几个放荡不羁的动作,惹的众人欢笑不止,那家臣却是问道:“主上,以中华上国之未能,派遣一营兵足够荡平此岛,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河原田兵卫道:“若是上国挥师来攻,以鲜人之怯懦,如何敢当,其本土水师必然龟缩,日后出击,袭扰航线,而我等来攻,鲜人不明就里,本土来援,届时一网打尽,岂不美哉?家父曾说,稻子越密越是好收割,上国之军略,便大致是这个道理吧。”
家臣道:“原来如此!”
河原田兵卫穿好大铠,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重型火绳枪,道:“虽说铠甲差些,但要命的家伙却是不错,这火绳枪比我族使用的威力大数倍,自可克敌制胜,平三郎,一会火绳枪部队由你指挥!”
平三郎躬身施礼,河原田兵卫站起来,高举太刀,喊道:“诸君,随我上岸,但凡敢阻挡者,杀无赦!”
河原田队顺利的靠近了港口,直接从码头上岸,上得岸边,便是列阵组队,而在北面的树林之中,中军崔明秀看到这一幕,脸色微变,道:“这定然不是倭寇!”
“大人,这些人杀气腾腾,模样怪异,与传言中倭寇一般无二,不会错的。”一个老兵说道。
崔明秀坚定的摇摇头,倭寇虽然凶恶与其相同,但所为图财,上岸之后不掠周边商铺,不抓女子牲畜,而是列阵行军,这般军纪严明,便是汉京所见的清军也未曾如此,崔明秀不禁心中暗怕!
章二四 略地
崔明秀是传统的朝鲜武官,虽然没有经历过大阵仗,却是自幼熟读兵书,知道麾下率领的这支骑兵是离合之兵,需要宽阔的地形才能发挥出威力,于是他强行按捺住出击的**,静心等着倭寇走出港口的建筑群。
而河原田兵卫同样沉得住气,他率领手下三分之二的士卒在街道上列阵以待,其余士兵则进入港口两侧的商铺进行劫掠,按照统帅部的命令,河原田队可以任意取用济州城外的财货,包括粮食、布帛和钱财,但不许乱杀人和放火,而河原田兵卫也非常珍惜这次劫掠的机会。
从政治地位上讲,整个河原田队中,只有他河原田兵卫是合众国的正式公民,其余的家臣和党都是寄居人,河原田依靠资历、建设郁陵岛和协助拓殖土地,从永宁行政区获得了大量的封赏,但这个落魄的日本武士与南洋的切支丹一样,对土地拥有无比的渴求,所以大部分的封赏他选择了土地,如今在海参崴和虾夷地,他拥有上万亩开发良好的熟地,而他麾下的家臣和党,除了按照标准从合众国领取雇佣金,也得到了河原田兵卫的封赏,但与日本传统的封赏不同,家臣们只得到土地,却没有领民,除了自己耕种,就是租给移民,但随着移民越来越多拥有自己的土地,他们的土地很多都荒废了。
目前来说,河原田兵卫一系的生存方式是不断立下战功,获得租借公有奴隶的方式来种植土地,而金钱同样可以租借奴隶,因此全队上下,无不希望劫掠足够的财货。
济州商业不兴,每年贸易最兴盛的时候也就在于贡马季节,所以港口的财货不是很多,搜集了两个多时辰,河原田兵卫一共获得了四千多两白银和价值不过三千两的布帛、瓷器,粮食倒是不少,各类主粮和杂粮约么千石。
河原田兵卫对此倒非常满意,他知道,事成之后,还有封赏,而此次劫掠更多的目的是让自己更像海盗倭寇。
“河原田队,起立,出发!”河原田兵卫吩咐全队吃过午餐之后,集结兵马继续出发,这次劫掠的对象是济州城外的附属庄园和村社,那是济州本地土豪的财产,想来更丰盛一些。
六月末的济州岛非常炎热,河原田兵卫选择下午出发,避开了炎热的天气,道路两侧有很多泥砖和火山岩打造的各式房屋,但更多的则是各类田亩,济州岛不能种植水稻,周边的土地多以高粱、荞麦和大麦为主。
忽然,前面传来海螺的视警声,隔着高粱地和灌木丛,显的有些朦胧。
“是前哨,肯定是遇到敌人了,主上!”平三郎躬身说道,河原田兵卫观察周边的地形,发现全是平坦的乡野,无遮无拦,而南侧是高大的高粱田,北侧是低矮的荞麦田,他立刻拔出佩刀,说道:“向北前进,列阵迎敌!”
河原田队迅速边纵队为横队,向北面的荞麦地里走去,而在高粱地里,崔明秀正指挥着上百官奴用镰刀和锄头清理高粱,为骑兵出击打开通道。
不多时,一个身上插着箭矢的斥候跑来,河原田兵卫脸色微变,他派遣了五个人,都是心腹党,却只回来了一个,那斥候说道:“敌军约么三百,都是骑兵,从那片林子移动到了高粱田里!”
河原田兵卫看到那片树林,就在道路的拐弯处,心道朝鲜人是要伏击自己,但却被发现了,所以转移到高粱田里,以方便获得转圜余地,发挥骑兵的冲击力。
“面南列阵!”河原田兵卫眼瞧着高粱田深处的高粱穗不断抖动倾倒,知道敌人积蓄力量准备进攻了,连忙下令。
河原田迅速列阵,中军拥有三百,火绳枪手和长矛手过半,火绳枪手在前,长矛手在后,长矛手使用近四米长枪,倾斜之后,完全可以把火枪手保护在矛锋之后,而两翼则是日本武士和长矛手,以防止敌军侧击。
荞麦地里气氛紧张起来,火枪手们用火镰点燃火绳,拇指大小的铅弹连同火药被塞进枪管之中,推弹杆冲击下,压实闭塞,支架插入土地,沉重的重型火绳枪搭在上面,平三郎此时手持藤杖在阵前走来走去,大声的宣布军纪,要求得到命令之后再开火。
高粱地里的杂乱持续很久,不多时安静下来,随着号角声响起,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响亮,很快,三百多骑兵从高粱地里冲出,马上骑兵个个着甲,口中呼号不断,看得出来,都是老兵,面对严正的战阵直冲而来。
河原田兵卫咧嘴一笑,道:“看来敌人上当了!”
崔明秀的骑兵奔出高粱田,看到了严正的军阵,心中有些犹疑,但敌军那花里胡哨的衣着和甲胄让他感觉阵型没有那么可怕,而且敌军全无遮拦,甚至连栅栏都没有,崔明秀一咬牙,下令直冲敌阵一时间蹄声如雷,骑兵如洪流滚滚而来,河原田兵卫哈哈一笑,大叫道:“除了有马和甲,这群朝鲜人不比那些蛮子聪明嘛!”
人群中爆发一阵哄笑,因为他们在北方已经数次击败强行冲阵的敌军了,崔明秀的骑兵快速靠近,平三郎估摸着敌骑的速度,在距离五十步上,命令火绳枪手开火齐射,枪声如爆豆一般,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在阵列前形成了一道烟墙,隔绝了敌我,这些没有经历过战阵的朝鲜战马被爆炸和硝烟的刺激性气味惊扰,原本紧密的骑阵有些疏漏了。
“长矛手,拒马!”河原田兵卫高声吼道。
身后的长矛手从荞麦田里捡起藏好的四米长矛,斜指前方,两层长矛对准了朝鲜骑兵,锋利的矛锋散发着寒光,而这一切都被隐藏在硝烟之中,崔明秀万没有想到中间阵列之中还有长矛手,直冲而来,战马在阵前撞了个人仰马翻,一时纠缠不休。
两翼的武士弯腰从矛林下扑入阵中,用太刀劈斩马腿,把一匹匹战马撂倒在地,而火枪手同样拔出顺刀,钻进混战的人群中,用短小的顺刀刺入朝鲜牙兵铠甲的缝隙之中,收割生命。
“长矛手向前,向前!”河原田兵卫大声吼叫,激励着部下,长矛不断刺杀后方的骑兵,拍打他们的战马,惹出了更多的混乱,战斗立刻进入了白热化,荞麦田里尸体交叠,伤者在敌我双方的踩踏下痛苦呻吟,混战持续了一刻钟,失去机动力的骑兵开始面对人手不足的困境,处于锋线上的朝鲜牙兵往往面对两三个长矛手,很快就被刺死或者勾连下马。
而当两翼的长矛手合围的时候,已经受伤的崔明秀只得下令撤退,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和数量更多的战马。
河原田兵卫一屁股坐在了麦田中,鲜血染红了他祖传的大铠,虽然此阵之中他只杀得一人,但高度的紧张和全力的怒吼让他疲惫不堪,士卒们正打扫战场,抢救伤员,重伤员无论敌我都会被赐予解脱,而轻伤员则被聚拢起来,发放伤药,第一次经历战争的新兵跪在地上,庆幸劫后余生,而老兵则在牙兵尸体上搜寻财货,他们找到了一个装死的家伙,把蓑衣捆绑在他身上,浇上油点燃,演绎着日本式的酷刑蓑衣舞。
“让他们住手!”河原田兵卫喝光了水囊里的水,对平三郎说道。
“是的,主上,这太残忍了,如果让合众国的人知道,肯定又要大发雷霆了。”平三郎说道。
河原田兵卫不在乎的摆摆手,这是在战场上,哪里有那多么的规矩,他才不会费心去讨好那些统帅部的大爷,在这里,只有得到士兵的欢心和忠心才能生存下来,河原田兵卫说道:“弄清楚口供再闹,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
审讯俘虏得到令人满意的口供,河原田兵卫得知方才袭击他们的牙兵是朝鲜人在全岛最精锐的部队,战死过半的这支部队失去了战斗力,不能再算威胁了,而俘虏还供述在济州南面拥有一个朝鲜私营的马场,里面约有上千匹马。
河原田兵卫赶往了那个马场,在夜晚到来之前从中挑选了六百匹,其中一半作为骑乘用的战马,一半稍差的作为骡马,把战利品统统带回了港口,他队中不少人精通骑术,组织了一支百人规模的骑兵,便是控制了济州城周围。
回到港口,河原田兵卫做了一件让金允澈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他把缴获的粮食和钱财拿出大半,用来招揽济州城外的官奴,用了三天就是聚拢了上千之众,然后率领这支乌合之众扫荡周边的村社和庄园,队伍滚雪球一般扩张开来,这已经不是济州本岛的军队可以解决的,金允澈无奈之下命令再次求援,这次金允澈不仅给全罗道的上官求援,还写了一封私心给身为领议政的伯父,要求派遣陆师和水军一同入援。
同时,金允澈命令济州全岛进入戒备状态,各镇、烽火台的士兵全部撤进县城之中,固守待援,而在同一日,所有的情报都被汇总送达了济州外海的舰队之中,在确认一切按照计划发展之后,负责济州岛作战的前线长官李德灿命令全军登陆。
李德灿在合众国内部的资历也是极老的,当年参与创立了永宁行政长官区,深得行政长官的信任,而这一次攻略朝鲜,身为朝鲜人的李德灿便是从海参崴那繁冗的工作中抽调出来,赞画济州岛一事。
按照统帅部的计划,除了河原田队这颗烟雾弹,济州岛其余方向由海军负责攻占,光是第一波次就派遣了两个陆战营和骑兵、炮兵和工兵共计五个营伍,七千多人,配合的舰队官兵和水手加起来,不下一万五千人,但是这支刚刚进入战备状态的部队却被突如其来的潮州事变而变更的计划,此时全员输送到了潮州府,李德灿只得临时再组建部队。
在统帅部一纸命令下,周围的战区纷纷支援,永宁行政区支援了一个特遣营,这原本就是准备投入北洋战区的,约有千余人,都是老兵好手,骑射步战全能,如果不是北洋战区是规划中的核心战区,也不会有特遣营编列,另外的部队来自泗礁山,是一个补充兵团,约有两千五百人,全部是刚刚完成八个月集训的新兵,是陆军部队,此时也只能拉上战场,李德灿并不感觉有什么不妥,反正朝鲜兵孱弱不堪战,攻城略地不算困难,他只需要士兵配合自己麾下的行政班子控制这个岛屿,完成占领和前期统治。
混编的先遣军选择从济州岛西南登陆,他们的目标是大静县,这是朝鲜王国在济州岛的第二大港口,直接面向东海,选择这一地点,除了它是济州三城之一,就是因为统帅部在大静县规划了一个港口,以方便永宁和大本营之间的航运。
先遣军实在河原田队登陆后十二日才出现在大静港外,县监早已得知倭寇入侵的情报,把所有的城外的百姓和部分官奴收入城中,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一支超过七十艘的船队来袭,县监没有下令反击,因为他麾下所有成年男丁加起来也不够先遣军的一半,可战的战兵除了百十个牙兵就是各镇和烽火台收拢来的士卒,另外还有当地豪族的家丁和奴仆,加起来也就六百,即便算上临时武装的义兵,也不过千余之数。
先遣军从容的登陆,李德灿派人去劝降,意外得到了拒绝的答复,无奈之下,他只得下令刀兵相向,作为主力的补充兵团都是旱鸭子,一上岸就是吐成一团,大规模的围城战是不能了,李德灿派遣水手武装上岸,招募了上千官奴,把战舰上的十八磅加农炮运载上岸,构筑炮台。
李德灿的计划很简单,先三天炮击,轰开城墙,这段时间士卒休整,三天之后,攻破城池,解决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