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四 前往欧洲的贸易
“执政官阁下,恭喜您拥有了一个健康的儿子,并且马上拥有一个伟大的国家。”在大本营的元老院,澳门总督施罗宝恭敬的对李明勋施礼,微笑说道。
李明勋一边忙着手边的活计,一边对施罗宝说道:“施罗宝阁下,你的汉语越说越好了,真没有想到,您连北京官话都学会了。”
“今天的社团和未来的合众国说我们澳门葡萄牙人最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我作为葡萄牙人的代表,当然应该熟练掌握你们的官方语言。”施罗宝微笑回应道。
是的,中华合众国的官方语言是汉语,而且北京官话是官方语言。在官方语言的制定下,粤语和山东话一直存在着竞争关系,当然也有南京官话、闽南话这类竞争者,但最终还是与山东话类似的北京官话胜出,首先这是几代中国人的官方语言,其次是,山东是社团第一移民来源地,合众国三百多万人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山东人,而最关键的是,山东人是第一波大批量移民,占得先机,相对于其他地方的移民,山东移民的政治和经济地位更高,比如公民之中,山东移民占据了五分之二强。
施罗宝见李明勋在桌案上忙碌着,凑了过去,见他手里依旧是船只的模型,正在一点点的打磨零件,施罗宝想起上次见李明勋的时候,李明勋正为海军第一艘战沉的主力舰做模型,他禁不住狐疑,难道社团最近又爆发了什么海战,战损了主力舰吗?
“阁下,这是......?”施罗宝看着李明勋手里打造大半的木质模型,越发觉得这不是社团的战损船,原因很简单,这艘船拥有高大的船艉楼,而社团海军的主力舰已经没有或者降低了船艉楼。
李明勋把那模型摆在了施罗宝的面前,微笑问道:“这艘船漂亮吗,施罗宝阁下,这是合众国送给你们的礼物,自由贸易号武装运输船。”
“哦,原来如此,真是精致,希望早些看到这艘船下水!”施罗宝真诚的说道。
台北造船厂如今是葡萄牙商人船只的主要来源,武装的亚哈特商船和新近推出的福禄特商船葡萄牙商人都有采购,有些时候,葡萄牙人甚至把澳门舰队的一些船只送到台北进行大修。
但自由贸易号并不属于上述这些船只,自由贸易号是一艘根据马尼拉大帆船和荷兰人的归国大帆船改进而来的盖伦式大帆船,自由贸易号是第一艘,三桅全帆装,满载排水量达到了一千八百吨,拥有一层装载十八磅炮的火炮甲板,装载九磅炮的露天火炮甲板,这为自由贸易号提供了五十门重炮,紧急情况下,船艉楼还能再加二十四门炮,当然火力不是自由贸易号的核心,自由贸易号建造的目的是跨洲际贸易,目的是驶往欧洲。
任何一个商人都知道,泰西诸国万里原来是为求财,每个人都清楚,欧洲与东方之间贸易的暴利,那是动辄百分之三百以上的利润,让商人为之疯狂,欧洲商人如此,东方的商人也是如此,特别是合众国的商人。
因此早在三年前,社团就开始筹划东西方的大帆船贸易,显然,驶向万里之外的欧洲,风险是极大的,所以合众国的商人必须找一个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而有能力进行大规模东西方贸易的只有荷、英、葡、西四个国家,而能作为合众国伙伴的只有葡萄牙。
荷兰人和英国都是拥有对东方贸易的东印度特权公司,他们垄断了本土对东方的贸易,自然不希望任何一方把东方商品输入到本国,从而对自己公司的东方产品压价,而西班牙人虽然不是东印度公司,但长久以来只维持太平洋航线,通过西班牙人的航线前往欧洲,几乎相当于饶地球一圈半,中间还要经过很多危险的海域,而在美洲、欧洲,西班牙人几乎沦为公敌,与西班牙人合作太过于冒险了。
而葡萄牙情况则完全不同,这个国家刚刚从西班牙人那里独立出来不久,在海外有大量殖民地的情况下却没有像样的海军,虽然葡萄牙和荷兰已经停战,但在东方,双方还在进行着旷日持久香料战争,最惨的莫过于澳门的葡萄牙人,随着荷兰人占据马六甲,果阿与澳门之间的贸易几乎停滞,葡萄牙人只能把手中紧俏货物卖给西班牙这个仇敌。
在购买到了大量武装商船之后,葡萄牙人恢复了澳门到爪哇航线,但凭借武装商船可突破不了马六甲。
澳门的葡萄牙人很惨,果阿的葡萄牙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在锡兰、果阿,荷兰与葡萄牙人的战争从未停止,而在西非、东非和巴西,葡萄牙也受到东印度和西印度两大公司的挑战,连续丢了诸多据点和产业,往来于东西方的荷兰商船常常化身海盗船骚扰葡萄牙人的据点,让原本就萧条的贸易举步维艰,显然,葡萄牙人很难恢复以往垄断香料的辉煌,而想要进行贸易,最好的结果也是找一个合作伙伴。
葡萄牙人看中的是合众国超凡的造船能力和荷兰人不敢轻侮的实力,而合众国则是需要依仗葡萄牙人从达伽马时代就留存下来的遗产,这个遗产就是起自葡萄牙本土,经过非洲西海岸、东海岸、西亚和南亚那如同珍珠链一样的海上长城,从欧洲到东方的航线上,葡萄牙人有数不清的要塞、炮台和商馆,这些港口如果能为合众国所用,那么东西方贸易的安全性和成本将会成倍的降低,而合众国付出的仅仅是把部分仓储空间租界给葡萄牙商人使用。
既然双方有着共同的利益,那么就拥有合作的基础,在双方合作深入的情况下,关于东西方贸易的合作一直在进行,首先就是造船。
在东西方贸易之中,不可否认有不少亚哈特、福禄特等几百吨的小船不远万里而来,但承担的风险确实极大的,而有组织的跨洲际贸易都要使用真正的大帆船才能兼顾成本和安全性,荷兰人的东印度大帆船和西班牙人的马尼拉大帆船都是其中的翘楚,而事实也证明,这类超级盖伦船在远洋航行中拥有其他船型无法比拟的优势,所以从一开始,合众国就在甲米地造船厂,利用现有的船台和工人,根据马尼拉大帆船,结合社团船舶制造的先进技术,改造出了自由贸易级洲际贸易帆船。
而在造船之外就是航线,航线的重中之重就是突破马六甲,在荷兰人从葡萄牙手中夺取马六甲之后,就故意降低马六甲的贸易地位,要求来往的船只必须前往巴达维亚进行贸易,以马六甲为中点的东西方贸易必须以巴达维亚为中转站,如果没有李明勋,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英国东印度公司崛起,但有李明勋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首先,合众国航运部联合英国东印度公司、亚齐苏丹国合作开发出了巽他海峡航线,成功绕过了马六甲,这条航线危险而路途遥远,完全不如马六甲航线,但是却在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谈判中增加了筹码
仅仅在巽他海峡航线开辟之后半年,荷兰人就上门要求停止类似的贸易行为,但是合众国与英国人联合在一起反对荷兰人垄断东西方贸易,而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也加入进来,卖了个顺水人情,逼迫荷兰人停止对东西方贸易的垄断,当然代价就是,经过马六甲海峡的船只要缴纳百分之七的高税。而葡萄牙、西班牙船只没有通行权。
解决这个问题之后,从台北的商船很容易前往英国控制的苏拉特、马德拉斯,葡萄牙人控制的果阿、科伦坡进行贸易,合众国直接贸易的伙伴多了莫卧儿王朝、波斯和奥斯曼人,至少这几年,合众国商人已经把印度洋航线跑了个遍。
预计从明年开始,合众国与葡萄牙联手的东西方洲际贸易就会开始,施罗宝比任何一个人都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因为那意味着他的功绩薄上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正是因为有这么个巨大筹码在,施罗宝来到了李明勋面前,以恭敬谦卑的态度提出苛刻的条件。
“阁下,这是鞑靼人的两广总督佟养甲送来的密信,这种事情关乎到我们和合众国的共同利益,所以我希望您能够知情,如果可以谅解和支持的话,我和葡萄牙人商人协会会无比的感激您的。”施罗宝微笑说道,递上了一封密信。
李明勋随手岔开,发现正是佟养甲写给施罗宝的密信,信的内容是回应某个葡萄牙人提出的通商请求,除了表示需要北京朝廷的同意之外,还希望在朝廷答复之前,双方先进行私下贸易。
显然,在明国丢失了广东之后,葡萄牙商人迫切需要保护自己的商业利益,广东既是重要的商品来源,也是最大的市场,而如今广东大部分掌握在鞑靼人手中,施罗宝却比商人们更为冷静,他很清楚,葡萄牙商人的核心利益是在广东没错,但生存权却掌握在合众国海军手中,没有广东的商业往来,葡萄牙人只是过的艰难一些,但若惹恼了合众国,那连生存的空间都没了,澳门战役的炮声还在耳边回响呢。
“你觉得我会同意吗?”李明勋晃了晃那封信件,问道。
施罗宝毫不迟疑的点头,说道:“当然阁下,您肯定会的,一定会的。因为您是李明勋,合众国伟大的执政官阁下,凭借您的政治智慧,不可能不明白这是双方都得利的好事。”
对于施罗宝略显夸张的拍马屁技术,李明勋不置可否,但正如施罗宝所说,李明勋确实会同意这件事。
不光是这封信,还要安全局提供的情报可以佐证,目前佟养甲与葡萄牙人的接触并非官方贸易,而是当权者的走私贸易,官至两广总督的佟养甲和两广提督李成栋已经迫不及待的利用手里的权柄来谋取实际的利益了。
随着两广进入战争状态,正经的贸易已经结束,走私贸易成为了主流,这类走私在两广、福建和浙江屡禁不止,主要是利益实在过大,不少满清上层也参与其中,有些绿营将领甚至在浙东明目张胆的往舟山群岛走私,稍有风吹草动,索性直接带兵渡海去投鲁监国,这类事情在福建也发生过。
而且,所有的走私贸易都有双方的实权人物参与其中,郑成功和鲁监国麾下那些实权将领都有份,已经形成了各家独占一块走私地盘的情况,相对于那些走私,通过澳门走私更加安全,规模更大也更稳定。
合众国完全可以参与其中,和当初允许葡萄牙商人对马尼拉进行授权贸易一样,在其中取得较大的份额,走私对佟李与合众国都有利益,区别在于,合众国的利益会用在扩军备战,而佟李二人则用来个人享受。
李明勋思索一会,拿起笔开始书写,一刻钟的时间便是拟定好了一纸密约,放在了施罗宝面前。
密约内容并不复杂,首先是澳门主权问题,葡萄牙人不允许向清廷缴纳租金和海关税收,也就是说不能变相承认清廷为中华正统,至于向明国是否继续缴纳,那是葡萄牙人和明国的事儿,而李明勋则在密约中写明,如果合众国认为时机合适,葡萄牙人要向合众国缴纳租金和关税,以承认合众国对澳门的主权。
其次则是贸易,所有的贸易都必须在合众国情报部分监控之下,合众国以注资的方式掌握其中六成的贸易量,而贸易地点只能在澳门,葡萄牙人不能意图恢复沈犹龙执掌广东之前的广州贸易会。
最后是澳门维持原状,不得修建新的城墙、炮垒等军事设施,不允许向清虏提供火器和军事技术以及军事人员,保证不参与明清,清虏与合众国之间的战争。
章九五 新国家新外交
施罗宝看着密约,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他看的出来,李明勋对此早有预备,不然也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内拟定出如此详细条款且条条逼近葡萄牙商人底线的密约来。
“怎么,阁下是感觉哪一条为难吗?”李明勋微笑问道。
施罗宝微微点头,密约中的条款有些是可以轻松接受的,比如最后一条,葡萄牙人原本就无意挑衅合众国,自然也不会修建任何军事设施,至于对清虏输出武器和军事技术,那更是无稽之谈,要知道,澳门一战,包括卜加劳铸炮厂在内的澳门军事工业被合众国一勺烩,现在的澳门军事工业弱小的可怜,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因为商业的重新繁荣而与果阿的贸易断绝,大量的葡萄牙军人和混血儿退役加入商业活动,澳门的军事力量已经很弱了。
所以,即便葡萄牙人意识到对清军火贸易是赚钱的买卖,也难以大规模的进行,而且,葡萄牙人因为宗教和传统,对明国朝廷更亲顺,比如永历朝廷中包括首辅瞿式耜在内,很多高官都是天主教徒,正因为如此,从去年开始,葡萄牙人就开始对永历朝廷进行军事援助,在桂林一战中,一支三百人规模的火枪队大放异彩,协助瞿式耜击退了李成栋,那支火器部队便是以华人后裔费雷拉为首的葡萄牙雇佣军。
“阁下,首先是贸易量,贵国要占据六成,这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呀。”施罗宝有些为难的说道。
贸易量占据六成并不代表利润只占六成,要知道,即便是葡萄牙人从广东获得的商品,也会大部分被卖给合众国商人,毕竟他们没有什么稳固的市场,如此大部分利润都会被合众国获得,葡萄牙人相当于在给合众国打工。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今年北风季开始,合众国会和印度开通一条定期航线,今年是第一年,第一支商队有八艘船,有四艘福禄特船,两艘巡航舰和两艘亚哈特船型,这八艘船合计会有三千吨左右的载重吨,我会让人把其中的四分之一分配给你们葡萄牙人!”
施罗宝满脸欣喜,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让人兴奋了,您放心,我会把一切安排妥当,一切交易秘密进行,绝对不会让荷兰人查出猫腻来。”
李明勋微微一笑,虽然出让了部分利益,但这不算什么,毕竟印度的英国人、荷兰人不会协助合众国开拓,而葡萄牙商人在印度和中东地区有很深的贸易关系可以利用。
“还有就是澳门的主权问题,因为战争,关税和地租银已经降低到了每年不到万两,这并不算什么,关键是我们担心,如果不向鞑靼人提供这象征意义的税收的话,会遭遇鞑靼人的武力威胁。”施罗宝小心的说道,见李明勋并不意外,施罗宝问道:“我的想法是,以其他的名义向鞑靼人支付,您觉得如何?”
李明勋摇摇头,鞑靼人已经不是那群白山黑水之间出来的半野人了,随着大量汉臣和缙绅地主的加入,他们与明国一样都非常注重正统的概念,即便关税和地租只有一两银子,他们也会索取,以确定主权归属,或者说确定葡萄牙人接受满清的统治。
“实际上你的办法会带来更多的问题,我的意见是,你大可不必给,然后把责任推卸在合众国身上,你可以告诉佟养甲,如果葡萄牙向清廷支付关税和地租银,那么合众国就会攻击澳门,彻底摧毁这个贸易口岸,施罗宝阁下,你要记住,佟养甲迫切的希望通过澳门贸易,求的是财,他会替你解决来自北京的压力,至少两三年内这个问题不会迫在眉睫,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们可以再行商讨,拿出一个更适合的对策来,你说呢?”李明勋回应道。
施罗宝微微点头,说道:“如此也可以,至少可以保证今年贸易,您知道,一旦贸易开启,白花花的银子会晃瞎人的眼珠,无论是黑眼珠和蓝眼珠,鞑靼人的总督绝对压制不住诱惑,如果明年或者更远期出现问题,我希望可以由教会出面,前往北京商讨这件事,您知道,北京很遥远,东方的礼仪很复杂,又可以拖一年半载。”
李明勋微微点头,然后把刚刚做好的自由贸易号武装商船的模型放在了施罗宝的手中,说道:“阁下,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希望回去告诉商人协会的各位绅士,合众国期待与他们展开更长久的合作,不要被一时的利益蒙蔽,在通往欧洲的船舱里,不会有背叛者的位置。”
“我很荣幸,执政官阁下,我们的商人会理解的。”施罗宝恭敬的接过那件船模,认真的回应道。
实际上,大部分在东方的葡萄牙商人都是明智的,毕竟他们没有足够的海军力量,只能在合众国制定的规则中进行贸易,这次与清廷的贸易让他们再次获得了垄断和大陆朝廷的合法贸易,但却与以往不同了,毕竟清廷是合众国的死敌,在两个巨无霸之间,葡萄牙人只能选择一个,如果不想如此,那葡萄牙人则需要与荷兰人联合起来。
“林河,我很疑惑,与葡萄牙人的合作一直都由你来负责,但施罗宝为什么亲自找到了我?”看着进来的林河,李明勋略感疑惑的问道。
林河笑了笑,说道:“很简单,我发现了葡萄牙人在香港接触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特使,显然,葡萄牙人很有野心,他们认为,既然合众国通过共享香港的方式与荷兰人和平共处,他们应该也可以,所以希望促成葡萄牙、荷兰与满清政府之间的合作,可惜,葡萄牙人太弱,筹码太少,而广东目前尚未定局,荷兰人不愿意下注。但很遗憾的是,我只是察觉,却没有获得证据,施罗宝知道这一点,怕在我这里碰壁,所以悄悄来找您。”
李明勋耸耸肩,说道:“真是一个狡猾的家伙,罢了,这种事就先不要提了,我们讨论一下你的新职位吧。”
自从香港开埠,林河就一直执掌那块地盘,并且在贸易和外交之上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因此他在元老院中的顺位仅次于三大元老,与宋老七对等,但随着香港沦为战区,香港原来贸易中心的地位彻底消失。
在香港最繁荣的时候,每年有近千艘吨位过三百吨的大船在这里停靠,无数的货物在香港交割,让香港成为了社团的贸易与金融中心,一度还负责对南洋方向的外交活动,地位之高,无可撼动,林河的工作也极为出色,香港最巅峰的时候拥有二十万人口,其中有九万左右的常驻人口。
但随着沦为战区,一起都变了,与广东的贸易几乎停止,少有的走私也只拥有往年不到二十分之一的吞吐量,贸易和金融中心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台北,香港市民数量快速萎缩到了六万左右,如今香港的角色是统帅部所在地,大陆战区补给和整训基地,以及为台北和南洋之间的贸易提供停泊、食水补给和修船服务,除去统帅部赋予的战争有关的活动,香港只是一个较为发达的中转港口,显然,这样一个小小港口完全不需要林河为首的行政班子管理。
因此,按照元老院的计划,香港行政长官区降级为二级行政区,由海述祖担任行政长官,负责市政和港口,而其余一切则全部由统帅部进行军管,林河则进入大本营任职。
“关于新职位,我完全服从阁下的调遣。”林河认真回应道。
李明勋笑了笑,走出办公桌,给林河倒了一杯茶,说道:“呵呵,没有那么死板,目前来说,大本营有两个重要职位处于空缺之中,一个是国有资产管理部,另外则是外交部。你感觉你比较擅长哪个部门呢?”
这两个部门中,国有资产管理部是新成立的,成立于元老院大分家之后,其职责是管理合众国的所有国有公司和产业,可谓肥缺中的肥缺,而外交部则是新近重组的,在社团阶段,外交权柄是分散的,各个方向的行政长官区都有外交权限,其中最重的就是香港,南洋各国和苏丹国的外交权都拥有,而现在,合众国已经开始筹措,外交权柄收归中央,自然要与各个国家打交道。
“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选择外交部,这些年在香港与世界各国的商人、使者打交道,多少也有些心得,但要是当合众国的大掌柜,我可要逊色许多。”林河接过李明勋手中的茶杯,微笑说道。
“事实上,我也最看好你,毕竟在元老之中,你对外的经验最为丰富,那就这么办吧,我会在元老会上提议的,也只是走个过场的事儿,你对合众国的外交有什么看法吗?”李明勋问道。
林河轻咳一声,说道:“以往我们与各个国家的外交是商业贸易方面的外交,但合众国成立之后就不能这么简单了,我们就完全脱离了公司模式,成为一个新兴的政治实体,以往许多模棱两可的事情必须弄的明明白白,也是有利有弊。
外交整体方面,最麻烦的还是明国,毕竟这个国家与我们的关系很复杂而且拥有两个政权和政治实体,虽然麻烦,但我却一点不担心,原因很简单,与明国的交往都由统帅部负责嘛,哈哈。”
李明勋笑了笑:“你倒是乐得清闲,不过说的没错,统帅部拥有对大陆一切权力,自然也包括外交,但是你也看到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精力都被大陆局势牢牢锁住,所以在其他方向,需要你的帮助。”
林河认真点头:“这一点,我义不容辞,相对来说,泰西四国从一开始就把我们当成一个政治实体而非商业组织来看,所以与他们的外交关系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把商馆升格为领事馆罢了,交往更正式一些,真正让人头疼的是东方国家,而我认为其中最不稳定的是日本,我感觉等外交部的架构搭建完毕,行政班子有了眉目之后,作为外交部长的我有必要亲自去一趟日本,以解决我们之间可能存在的问题,维持住现有的大好局面。”
李明勋脸色凝重的点点头,日本正是合众国外交的一大难点,首先从法理上来讲,热火朝天的日本-合众国贸易是非法的,至少目前的合众国商人还披着明国人的外衣,在长崎和琉球、对马这三个贸易渠道都是如此,而日本也只允许明国、荷兰和朝鲜进行合法贸易,合众国成立之后,能不能得到日本政府的承认,将是一个巨大隐患。
要知道,日本是合众国第一大贸易伙伴,双方的贸易额巅峰时期肯定超过千万两白银,这两年随着大陆沦陷和从日本购买粮食数量减少,贸易额有所变化,但日本的贸易地位仍旧不改,合众国为日本提供数量最多的生丝、丝绸、瓷器、茶叶、燃料、木材、中草药和蔗糖、毛皮,而日本也最喜欢来自合众国的商人,毕竟其他商人,无论是荷兰人还是郑藩,都只对日本的金银感兴趣,而合众国却可以在日本大量采购稻米、苎麻、皮棉(没去棉籽)、成衣、皮具、木材,双方的贸易逆差并不是很大,减少了日本白银外流的风险。
正因为如此,林河和李明勋认为,双方的贸易地位并不会有多大变化,区别是能不能让日本承认合众国的地位,获得合法贸易权,而不是继续披着明国商人的外衣贸易。
但是双方的矛盾并不仅限于此,还在于领土争端,而这个领土争端自然与南部的领土领海无关,指的是北方的虾夷地(北海道)和库页岛,如果在这个问题上处置不妥当,那么很容易影响双方的外交关系。
章九六 棘手的对日外交
对虾夷地(北海道)和库页岛的拓殖方面,合众国相对日本来说是后来者,早在十五世纪,日本人就登陆了虾夷地,在那里建立了和人地,接着松前藩从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手中获得了对虾夷地的支配权,日本人顺着虾夷地海岸线北上,很快就在库页岛南部建立了小规模的捕鱼点,并且展开贸易。
在日本人之前,来自大陆的土著和库页岛的土著就有贸易,在元代的时候,一些丝绸从虾夷地方向输入,一度被叫做虾夷锦,后来日本人加入,把在库页岛进行的贸易称之为山丹贸易,日本人用铁器、盐和衣服换取乞列迷、索伦等部的兽皮、金沙和鱼获。
而山丹贸易和日本擅自把库页岛列为领土都一系列行动,满清政府都处于茫然无知的状态,一直到社团开拓到了这个地方,先后占据了黑龙江两岸和库页岛。
一开始,合众国无视了日本对库页岛的开拓,进入库页岛进行拓殖活动,实际上,这种无视并非有意,一直到崇祯十六年之前,合众国甚至从未发觉日本人的渔民,只是知道有山丹贸易这种事,后来,合众国参与了山丹贸易,手中大量的文明国度商品迅速把日本商人挤出了市场,而松前藩索性与合众国进行贸易,生丝、茶叶和生铁进入松前藩手中,换取了木材、奴隶和金银,山丹贸易成为了两国之间半合法的贸易。
而合众国对北方的开拓从未停止,特别是对虾夷地周边,因为捕鱼和捕鲸活动,在拓殖开始后的数年里先后占据了千岛群岛各个岛屿,并且在上面建立定居点和村镇,完成了事实占领,为了增加南北航线中转点,为东方港的船只安排更近的不冻港,虾夷地西部的附属岛屿利尻岛被选中,这个受日本暖流影响而全年不冰封的岛屿成为了东方港的冬季锚地,而上面还建设了一些建筑和别院,供东方港的一些富商和高官过冬。
因为虾夷地并非松前藩的核心利益区,而新式的山丹贸易带来了大量的利润,让松前藩对合众国的拓殖表现出了默认的态度,在原本的历史中,松前藩在崇祯十七年(1644年)向幕府进贡的全国地图《正保御国绘图》中,虾夷地和库页岛都列为日本领土,而在现在这个时空中已经没有库页岛和虾夷地周边的附属岛屿。
随着大量移民进入永宁行政长官区,解决粮食问题成为了永宁行政区的首要问题,在广袤的黑龙江、乌苏里江两岸,哪怕是肥沃的黑土地上,也无法种植稻米和小麦,真正的粮食作物只有低产的燕麦、大麦,永宁行政区的主粮一直到目前为止都是土豆、玉米和红薯,包括稻米、小麦都是从大本营和周边国家输入的。
永宁一直致力于解决主粮无法自产的问题,迫切的需要一块可以种植水稻或者小麦的土地,而虾夷地很快落入了永宁行政区的视野之中,虾夷地这个巨大的岛屿上分部这诸多平原,包括后世被称为石狩、勇拂、十胜等几个大小平原,其中石狩平原还是后世日本第二大平原,盛产水稻。
未免过度刺激已经在虾夷地南部半岛扎根的松前藩,永宁行政区派遣几个内藩和外藩部落进入虾夷地,利用先进的武器和训练有素的士兵,横扫石狩平原一带的诸多阿伊努人部落,随后就是大批从南直隶和浙江的移民赶到,占据了石狩平原。
对虾夷地的拓殖已经持续了四年,前两年以军事征服土著为主,后来则大量开垦土地,而正是因为石狩平原出产的稻米,让合众国与日本的关系一下紧张起来。
对于日本来说,稻米产区就意味着人口和国力,要知道,日本的各个藩国都是以石高为单位划分的,石高大部分就是指的稻米产量,松前藩占据的虾夷地南部半岛多是山地丘陵,渔业和毛皮丰富,却是不能种植水稻,所以松前藩也是日本少有的没有石高的藩国。
眼瞧着合众国在石狩平原种植出了水稻,松前藩无比艳羡,再加上日本从室町时代起就认为虾夷地是日本领土,以至于日本的实权统治者都拥有征夷大将军(当时本州岛北面也属于虾夷势力)的称呼。所以从去年末开始,松前藩率先提出要求合众国退出虾夷地,遭到了拒绝。
而松前藩除了抗议显然没有其他好办法,一方面山丹贸易利润可观,松前藩不想失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贸易体系,而另一方面,松前藩实力不济,这个没有石高的藩国用了几十年的时间也只占据了南部贫瘠的半岛地区,对虾夷地的拓殖断断续续,军事实力本就不强,而如今合众国在虾夷地拥有移民两万余,六个内外藩部落共计万余人,实力强横,绝对不是松前藩可以应对的。
所以松前藩把问题交给了江户的幕府,由幕府进行交涉,也就产生了合众国与日本之间的外交争端。
“你说的没错,与日本的外交关系是最为棘手的,所以这也是你的主要工作,我支持你去一次日本,解决这个问题。”李明勋对林河说道。
林河轻轻点头,说道:“在此之前,我认为我有必要知道元老院对虾夷地的态度,能给我多大的权限,当然,在得到您的观点之后,我也会充分考虑永宁行政长官区的意见。”
李明勋道:“据我得到的消息,虾夷地的气候类似于鲁南、淮北一带,拥有广袤的平原和丰富的森林资源,也很适合发展畜牧也,矿产资源也很丰富,仅仅是能出产稻米和小麦这等主粮,就不是永宁行政长官区能放弃的,但我们也要注意到,日本人进驻虾夷地也有近两百年的历史了,所以独霸虾夷地也不具备操作性,所以我认为,双方默认和接受对方在虾夷地的存在更为合理,而且不划分势力范围,双方对虾夷地拥有平等的开拓权。”
“您意思是,各凭本事?”林河问道。
李明勋笑了,他知道,日本人很难接受这个条件,除非能在其他方面得到补偿,但是一个闭关锁国的封建国家,实在是没有什么渴求的东西,最差的结果就是关系破裂,日本关起门自己过日子,而合众国却不能失去日本这个大市场,特别是大陆沦陷的情况下。
而仅从外交方面来说,林河更希望放弃虾夷地,这样和日本之间最大的矛盾就没有了,其他任何条件都是可以谈的。
李明勋思索了许久,感觉很头疼,像是日本这样闭关锁国,本身就具有强大的实力的封建国家,在无法取得绝对的技术优势或者实力优势的情况下,很难获得主动权,因为其和任何一方玩游戏都有一个天生的优势,那就是随时可以退出游戏,合众国几年来培养的日本买办阶层在封建政权那里还是没有多大的话语权。
其实,合众国完全可以利用海军优势对日本施加压力,至少可以断绝这个岛国各个岛屿之间和沿海贸易,这足够让日本妥协了,但有一点,在大陆战局正酣的情况下,再开辟一方战场实在不明智。
“浑水好摸鱼啊。”李明勋感叹到。
林河脸上挂上了笑意,正如李明勋所说,浑水好摸鱼,但日本目前就是一潭死水,这只缩头乌龟往死水潭里一趴,真让人无法下手,李明勋道:“还是要把日本这潭水搞混才好。”
“您的意思是,搞乱日本?这是一个不错的计策,您知道,中国商人最赚钱的时候,就是日本战国时代,那个时候各类东西都能卖出高价来,也没有任何政策阻碍,简直是商人的天堂。”林河说道,他想了想,继续道:“合众国一直在秘密培养萨摩藩,是否可以策动起发动叛乱?”
“不,日本承平已久,萨摩藩算不得什么强大实力,一旦叛乱很容易被扑灭,也很容易暴露他们与合众国的关系,适得其反,这颗棋子还是要留到关键的时候用。”李明勋微笑说道,见林河一脸热切,说道:“我现在心中有一个思路,暂时却没有答案,这样吧,关于和日本的外交谈判,你尽可能的往后拖,对此你可以有什么良策?”
林河笑了:“如果是拖延的话,那手段就多了,比如我们大可以狮子大开口,想日本购买虾夷地,如果我提出合众国愿意用五十万两白银购买虾夷地部分土地,您以为日本会如何答复?”
“这.....日本人应该不会同意吧。”李明勋有些不敢确定。
林河道:“肯定不会同意,但日本人性格委婉,虾夷地也不是什么腹心之地,他们同样也想继续现有的贸易,所以也不会直接拒绝,而是会提出一个让我们难以接受的价格,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要与大本营联系,一来一去,时间不就拖延下来了吗?
当然,日本人也有可能直接拒绝,以虾夷地是日本领土为名义要求合众国撤出,那么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撤出的费用谁来承担,如今合众国在虾夷地有国民三万余,开垦出了近十万亩良田,另有畜牧场、伐木场,牲畜就有近万头,这些费用都应该由日本来承担才是,而且我建议趁着谈判尚未取得成果,尽可能快的向虾夷地移民,形成更大的既定事实,如果在谈判的最后阶段,虾夷地有国民十万,我们就可以佯装日本不出钱就放弃这部分国民,如此日本只能自己去征服一个十万人规模的势力,阁下,以日本承平已久的情况,征服如此偏远地方,又该要花费多少呢?”
“看来你早有准备,不然不会对日本人这般了解呀。”李明勋笑了,心道真的没有看错林河,这人的手段刚柔并济,非常适合做外交工作。
林河道:“当然阁下,我也是做过一些功课的,而且还有最后一策,买卖不成不成,我们就租,像香港那样,弄成一个超大的租界,这对日本人来说可以算是巨大香饵,您也看到了,日本人用了两百年仅仅在虾夷地开拓了很少的地盘,他们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们离开然后留下高产的稻田、成熟的矿藏和现成的海港,所以肯定会接受我们的提议,这样在条件上又可以拖延许久,即便最终达成,那么租借虾夷地的十年甚至几十年里都不会有变化,几十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切了吧。”
“呵呵,不用几十年,十年,甚至于五年,我们就能掌握主动权了。”李明勋说道。
林河重重点头,租借的办法是他准备的最后一张底牌,能得到李明勋的支持,自己的外交官之路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他说道:“我是这样计划的,将贸易和虾夷地主权问题分开去谈,相互之间不影响,至少要保住我们与日本之间的贸易往来,不至于被主权问题绑架,而至于虾夷地的租借,我更倾向于向松前藩租借,而非向日本幕府将军租借,这样未来也好转圜,至少,控制孤悬海外的松前藩,比控制一个拥有两千万人口的日本国要简单吧。”
“林兄所谋深远,真不愧是我合众国元老呀,哈哈哈。”李明勋由衷的赞叹道。
“那虾夷地?”林河微笑问道。
李明勋道:“我会知会移民局,让他们加快向虾夷地移民,如今尚且在西南季风季节,而我们与鲁监国政权也准备在大陆展开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移民的数量不是问题!”
“既如此,那日本就不会再是问题了,阁下!”林河郑重说道。
李明勋含笑道:“正如元老们所说的那样,所有人中,没有人能在外交层面及的上你,林河,合众国有你,真好。”
林河感慨道:“如果不是阁下给我这个机会,我此生只能是一个狗苟蝇营的小翻译,非但不会有今日的地位,还不知道会葬身在哪个角落呢。”
章九七 猪与金矿
马尼拉湾外海。
一艘亚哈特船来到了马尼拉湾外海,沿着吕宋岛西海岸线向北而行,用灯号与岸边的灯塔取得了联系,这艘亚哈特船看起来狼狈不堪,船体满是补丁,帆布脏乱不堪,前桅杆的上桅则完全不见了,然而露天甲板上却拥有十门六磅炮,这些武装引起了吕宋行政区海岸警备队的注意,在这艘亚哈特船赶到马尼拉湾入海口之前,一艘护卫舰和一艘通报船组成的小舰队赶到了现场,拦住了这艘不明来历的船只。
“不明国籍的船只注意,立刻降帆,调转炮口,接受吕宋分舰队的检查!”护卫舰上,一个军官正用铁皮制造的扩音器大喊道。
杨莽站在江豚号的船艉楼上,听着熟悉的声音,擦了擦眼角,一年过去了,他终于回来了。
“快,降帆,把炮口转过来,所有人把武器收起来,连剃刀都不许拿在手中,快!”杨莽对船上七十多名肤色各异的船员喊道。
两艘军舰一艘堵住了江豚号的去路,一艘在远处戒备,派遣交通艇来到了江豚号边,八名海军陆战队员和一个军官登上船。
“你们是哪国的船只,为什么来自吕宋外海?”军官看到杨莽,高声问道,他打量了一下甲板上忙碌的水手,多是南洋土著和一些肤色更黑的人种,其中还有不少孩子,正好奇的打量着他,军官有理由怀疑这是贩奴船,但按照法律,贩奴船都只能和吕宋行政政府交易,所以这艘船应该有许可证才可以。
但是,如果有许可证,这艘船应该悬挂黑底金龙旗,且船尾应该有明显的船名才对。
“我是腾龙商社的船只,隶属于安全局。”杨莽说道,他从文件袋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那个军官,上面有元老院、吕宋执政官和安全局的印信,军官看了一眼,眉头皱起。
“林谦阁下、李北极阁下和安全局在吕宋的最高长官,我需要见到其中一个人才能进港,否则你们不能从这艘船上带走任何一件东西和一个人。”杨莽郑重说道。
这一点在杨莽出示的文件上写的很清楚,这支小舰队最终押送江豚号进入了马尼拉湾,停泊在了吕宋分舰队的军港之中,四个时辰之后,李北极和安全局的长官来到了江豚号上,看到李北极,杨莽长出一口气。
“哈哈,我终于遇到熟悉的人了,心里这块石头总算落地了!”杨莽抱住李北极,畅快说道。
李北极道:“果然是杨莽阁下,一年不见,我都认不出来了,执政官阁下非常惦念您,这两个月已经来了几次信件了。”
“两位阁下,请先完成交割吧。”安全局的人低声说道。
李北极指了指这个身姿笔挺的男人说道:“安全局在吕宋的最高长官,何文希,他负责和你交接,而我只能做一个见证。”
何文希施礼后,说道:“杨长官,既然验明身份,请交接吧,在您见到执政官阁下之下,您和您船上的人不许和任何人见面和交谈。”
杨莽原本就兼着移民局和安全局的差事,对规矩很清楚,他命令船上的水手排队下船,而安全局的人则对所有人挨个搜查,船员佩戴的每一个东西都会被仔细检查,刻着字和符号的都会被留下,这引起了船员的骚动。
李北极笑了笑:“安静,快点完成检查,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了女人和美酒!”
见何文希狐疑,李北极道:“女人都是从奴隶营里拉来的,波斯和印度来的,显然,他们只能进行身体交流,语言是不行的。”
何文希点点头:“我们会进行监管的。”
船员一共七十五人,其中二十四个是八岁到十岁的孩子,看得出来,这些孩子的肤色很深,显然是南方的土著,何文希的手下进行了试探,这些孩子只懂得简单的汉语,其余一概不通。
“这些孩子要带去大本营的,所以你要妥善安置。”杨莽说道。
何文希让人把这些孩子单独安放在了一个军营,与杨莽二人走进了江豚号的船艉楼,那里摆着两个打开的箱子,一个里是矿石和金块,另一个则是满满的资料,包括航海日志,李北极看到了金块,笑了:“杨长官,恭喜你,你真的成功了。”
“这是社团的成功!”杨莽不无自豪的说道。
李北极更是大笑:“是合众国了,杨长官,我们已经在筹备建国了,你回来的很是时候,或许能看到开国大典。”
杨莽脸色惊骇,喜上眉头,竟然说不出话来。
何文希亲自锁死那箱子,贴上封条,然后把那特殊的钥匙分成两块,递给杨莽一块,道:“杨长官,我会与你一起带这些东西去见执政官阁下。”
杨莽点点头,何文希见他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一挥手,手下二十多人上船,何文希道:“所有人听着,搜检这艘船的每个角落,所有带符号和文字的东西都要收拾妥当,结束之后,江豚号交接给海军。”
经过了层层搜检和检查,江豚号的船员被留在了吕宋,而何文希则与杨莽及诸多土著孩子搭上了前往大本营的通报船,并且得到了在元老院向诸多元老汇报的机会。
元老会议室内,以李明勋为中心,六个元老坐定,杨莽与何文希搬运两个箱子进入了会议室内,打开箱子之后,杨莽郑重的打开那个装满金块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一物放在了桌子上,看得出来,那是一个用金子铸造的器物,应该很重,看形状似乎是一只小猪,模样倒是憨态可掬。
“这是金城出产的金子,一半铸造了这个金猪,以此来表达我们对猪这个神奇物种的感谢,其余都在箱子里,一共三千六百两,用桑巴尔的话来说,金城金矿是一个巨大的金矿,即便是金瓜石、野猪河和呼玛尔三处加一起,也不及金城金矿!现在,我代表所有探险队成员,向最高执政官阁下和诸位尊贵的元老敬献金城金矿!”杨莽最先说道。
说着,一张地图被悬挂起来,地图上标准着复杂的罗经点、经纬度和磁偏角,这张地图上的讯息虽然在后世看来仍然过于简单,但是却领先了这个时代,按照地图上的航线寻找,就能找到金城岛所在大体位置,然后再观察周围海岛,就可以找到,如果没有这张地图,即便是知道大体的位置,以这个时代的航海水平也很难找到。
地图和杨莽提供的概略信息让元老们为之侧目,仅仅是第一年就出产了三千多两黄金,足够说明金城的富饶了,要知道,探险队总共有六百人,他们白手起家。
李明勋观察着地图,看到从金城岛到澳洲完全是空白的,于是问道:“也就是说,前往澳洲的马东来一行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消息?”
“是的,从探险角度来说,这并不算什么,我们之间约定的是最迟是明年七月,那个时候,澳洲没有消息的话,才值得担心。”杨莽说道。
李明勋点头,说道:“好吧,说一说金城的情况吧。”
杨莽微微点头,坐在那里,简略说道:“我们出发之后,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找到了新几内亚岛,然后继续向西南航行,虽然执政官阁下提供了经纬度,但金城岛实在太小了,那片海域又有很多的大小岛屿,我们只能在金城岛西南的岛屿先行登陆,那是一个较大的热带岛屿,我们发现那个岛屿的北面非常平坦,水热充足,岛上的土著会种植薯类、西米、椰子和面包树。
因为在金城岛的开发中,那个大岛和土著为我们提供了食物补给,而岛上也适合种植稻米,我们称之为米岛。
米岛上是一种肤色较黑,身材矮小,头发卷曲的密克罗尼西亚人,他们不仅会种植,而且会捕鱼和钻木取火,但不会炼铁,我们在岛屿上构筑堡垒和港口遭遇了土著,产生了冲突,毫无疑问,那群用木棒和软弓的家伙是凶狠的,但是见识过附近的食人族之后,我们感觉那些密克罗尼西亚人非常可爱。
因为未找到金城岛,所以我们必须在米岛居住下来,因此尽量不与其冲突,一开始双方互有伤亡,一直他们看到了我们的船上的猪!”
“猪?”西蒙斯不解的问道。
杨莽道:“是的,猪!诸位肯定难以相信,猪是新几内亚一带各个种族的最重要的财产,他们语言和传统不同,但却对猪情有独钟,在那些土著部落中,地位最高的是男人,第二是猪,第三才是女人,而用猪换女人是非常普遍也容易接受的,即便是部落首领的女儿,也可以用十头猪换来!
与当地部落驯养的野生猪不同,我们运过去的猪是南方的家养猪,土著的猪很黑,我们的猪很白,我们在米岛最大的对手是卡罗部落,那个部落崇信巫术,认为我们的家养猪是圣洁的,用一头七十五斤的小猪,我们获得了那个拥有四百武士部落首领马佳罗的友谊,我们才安顿下来。
所以,在第一批黄金炼制出来后,我们用黄金铸造了这只金猪,以表达对猪这个物种的敬意。”
“你们全都留在了米岛吗,没有前去澳洲?”阿海问道。
“是风向不对,阁下。”杨莽回答道:“我们抵达米岛的时候,正是夏季,而根据我们的资料,北半球的夏季是南半球的冬季,南半球是东南风,我们不想逆风航行,而且也没有找到金城岛,在和卡罗部落解决了争端之后,我们四艘船分开寻找金城岛,并且探查周围的岛屿,期间经历了海难,我们损失了唯一一艘护卫舰,还和周边岛屿的土著产生了冲突,那些巴布亚人大部分是食人族,我们至少有十名探险队员被他们抓取吃掉!
但幸运的是,我们找到了金城岛,桑巴尔也如愿在岛屿的东北方找到了金矿,所以我们开始抓捕奴隶来进行拓殖和开矿,而巧合的是,卡罗部落与巴布亚人有血海深仇,他们愿意一边复仇一边抓捕奴隶和我们交易,换取我们的铁器和猪,可惜的是,我们离开吕宋的时候只带了八头猪,期间,贪婪的佛雷斯还杀死了一只,与我们分食,好在我们带去的猪中公母都有,很快就生产了小猪仔,而狡猾的桑巴尔只向密克罗尼西亚人提供小公猪。
在去年九月份我们与马佳罗一起组织了一支六百人的捕奴队,到了新几内亚岛捕奴,我们抓到了六百多个奴隶,但结局却并不好,那里太过于湿热的了,疾病让我们损失了至少三十五个士兵,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参与捕奴,但热带疾病仍然猖獗,当冬季来临,马东来长官率领两艘探险船南下的时候,我们只剩下了四百人,三分之一的人已经倒下了。
巴布亚人不是好的奴隶,主要是他们是食人族,只要我们的矿监稍有不注意,奴隶之间就会相互攻杀,把杀死的人偷偷吃掉,我们只能把不同部落的人分开。而这群愚昧的土著对火绳枪和火炮很恐惧,他们认为死于火绳枪的人灵魂不散,所以最害怕的是枪决,因此我们拥有了控制奴隶的办法。”
“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澳洲探险队出发,乘坐号和玛丽夫人号,东来阁下带走了二百二十人,给我和桑巴尔留下了一百八十人,我们详细勘察了金城岛,除了金矿,还有硫磺这一重要矿产,但对于农业来说,这个岛屿几乎一无是处,到处都是喷出有毒气体的裂缝,我们一度怀疑我们住在火山口,好在还有米岛,而密克罗尼西亚人非常喜欢我们的商品,彩色的布匹和丝绸、各类铁器和武器、还有烈酒和盐巴,我们可以用交易的方式获得土地和奴隶。
我让人在米岛开辟了一个种植园,试着种植了带去的农作物和经济作物,稻米可以种植,在半山腰种植的咖啡树苗、金鸡纳树苗也不错,只要有人,米岛可以开发出来,唯一可怕的是,那里的热带疾病很恐怖。”
章九八 巨大收益
“疾病不能成为我们在拓殖上退缩,事实上,大本营种植园中的金鸡纳树第一批一百三十二棵已经成熟,顺利产出了第一批疟疾特效药,到明年,会有数千棵,后年会有上万棵,我们对抗疟疾的能力在上升,三年之内,疟疾特效药就可以公开销售,而我们还能从西班牙人那里购买到,等你返回金城的时候,我会向你提供一部分金鸡纳树皮的。”李明勋坚定的说道。
“那人呢?”杨莽欣喜的问道。
“会有很多,至少不会低于一千人。”李明勋回答道。
杨莽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了,李明勋则是问道:“我需要知道金城岛的安全性,还有金矿的出产!”
“首先,金城岛本身是安全的,我们与卡罗部落拥有友好的关系,而那一带的部落航海技术很差,而且相互之间仇杀严重,金城配合炮台和木质城堡,固若金汤,而另外一个威胁是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且不说我们做到了最大的保密,即便是他们知道金城的经纬度,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找到,只要我们的移民运输船队不被跟踪,那至少三年内,金城是安全的。”杨莽说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何文希此时开口道:“事实上,我们如果从航线上调整一下的话,安全性会很高。”
借着地图,何文希勾画出了设定的航线,那是走吕宋外海的航线,从台北经过宜兰和台东,直达吕宋外海,在黎牙实比暂停之后,继而南下,很容易找到世界第二大岛的新几内亚岛,而以新几内亚为坐标,寻找米岛和金城岛就简单了。
而这条航线需要借助冬季的北风,而冬季很少有台风,从航行上看,也是安全的。
“我认为,风险总是相对的,金城岛值得元老院投入资金和人力!”杨莽微笑说道,他打开一个账册,递给了李明勋,解说道:“如今金城金矿已经正式出产金子了,我们暂时使用的奴隶开采和伐木烧炭,我返航的时候,金城一共有一千二百名奴隶,每个月已经可以出产八百到一千两的金锭了,这还是在我们缺乏牲畜和排水装备,人手也不足的情况下,如果我们未来找到了煤矿,引入了大型牲畜和排水设施,产量会极快的增长,桑巴尔保证,只要给他一万个矿工,这个金矿每年可以出产三十万两黄金,诸位阁下,三十万两黄金,足够投入一切了!”
元老们脸色大变,三十万两黄金,一个令人振奋又不敢相信的数字,要知道,即便是东方,三十万两黄金也可以兑换二百五十万两左右的银锭,如果运到欧洲,可以兑换三百五十万到五百万左右的银子。
实际上,合众国目前所有金矿的出产,每年加起来也只有二十万两左右,这些黄金大部分以一比十的比价出售给了荷兰人和英国人,这些泰西商人运回欧洲,便是有近百分之百的利润。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是值得的。”林诚声音有些干哑,说道。
林河却表现的有些保守,说道:“据我所知,桑巴尔这个家伙一向喜欢夸张。”
林诚敲了敲桌子,道:“即便只有他说的一半,也值得了,那是黄金,黄金!林河,我们也马上打开前往欧洲的航线了,黄金就是最好的敲门砖!”
“好了,金城值得我们付出,这是事实,不过也不用激动,大规模的移民要在十月份才开始,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哦,对了,杨莽,你从金城带回了许多孩子,他们是做什么的?”李明勋问道。
“是准备送进归化学校的孩子,阁下。”杨莽说道。
阿海却是道:“杨莽,你送来的孩子都不到十岁,而归化学校收的是十三岁左右的孩子。”
杨莽解释道:“阁下,您要知道,这些孩子来自食人族,如果超过十岁的话,木已成舟,本能难移了。”
归化学校是由安全局管辖的一个特殊学校,学校里的学生全部来自土著部落,从永宁区的索伦、乞列迷和阿伊努人部落,到台湾的高山族生番,到吕宋岛上的马来人后裔,应有尽有,这些孩子或者是购买来的奴隶,或者是无人要的孤儿,由各行政区挑选其中聪敏健壮的送达归化学校。
入校之后,会被教授汉语、汉字和术算等知识,用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进行区分,健壮刚毅者被送入军校就读或上船成为见习军官,聪慧外向者则成为各类学徒,继续进行培养,归化学校创办于1643年,如今已经有两届学生毕业了,数量也越来越多。
归化学校毕业的学生都可以融入合众国的体系,除了肤色之外,他们的生活习惯、语言和价值观念与主体民族几乎相同,这群孩子会成为军队、行政部门的中间,但最终的归宿仍然是回到部落,协助他们所在的部落融入到主体民族中去。
要知道,无论是永宁还是南洋,很多部落只有百十人几百人,千人的就是大部落了,受到合众国文化和习惯熏陶的精英不会很难再融入奴隶制的古老部落中去,他们会谋求改变,并且与合众国取得联系。
事实上这一现象在永宁行政区更为普遍,那里的乞列迷人和索伦男人非常喜欢受合众国雇佣去当兵,几年之后,回到部落,往往难以接受部落首领的压迫,拥有甲胄和火绳枪的他们很容易就在对抗奴隶主的斗争中占据上风,而取得国民甚至公民身份的他们也会得到合众国的支持,如此,一个个的大小部落就融入了合众国的行政体系,比亲藩体系更加迅速。
“杨莽说的没错,食人部落是特殊的存在,以至于在是否属于人类上都存在争议,杨莽这么做也不算什么,杨莽,在这些孩子中,有没有密克罗尼西亚人?”李明勋问道。
杨莽重重点头:“有,马佳罗的一个儿子一个侄子在其中,还有四个来自其他部落。”
“如此便没有任何问题了。”李明勋肯定的说道,他扭头看了看周围的元老,说道:“我提议,授予杨莽金城行政长官区行政长官之职,将金城列为二级长官区,暂时归大本营直辖,至于桑巴尔,我还是希望他能为澳洲的开发做出贡献,所以只能算是借调给金城来了,诸位,表决吧。”
“年产三十万两黄金的金城,我没有意见。”林河说道。
“同意!”
几个元老进行表决,最终确定了杨莽的职位和权限。
李明勋想了想,说道:“年产三十万两就是一个标准,在达标之间,金城行政区不允许与大本营之外政治实体进行贸易和交流,至于对金城开发的支援,金城与安全局进行联络,战犯、流放犯人会成为前期的主要移民,当然,我可以给你一个特权,那就是金城行政区的国民可以免费而合法的迎娶土著女人,这个特权令,三年内有效。”
“感谢您的慷慨阁下,三年内,金城行政长官区会给元老院和合众国富饶的金矿、自给自足的行政区和完善的防御体系。我们也会拥有港口和修船场,为合众国开发澳洲做出贡献!”杨莽很会揣摩元老们的心思,郑重的说道。
元老会议结束,何文希在李明勋示意下来到了执政官办公室,出乎他的意料,另外一个人站在那里,正是统帅部的情报长官何文瑞。
李明勋看了看二人,说道:“你二人有七八分像,文瑞说你是他的堂兄,堂兄弟也可以这么像吗?”
何文希轻咳一声,说道:“事实上,我们是亲兄弟,只不过我年幼时就被过继给伯父了,所以,我们才是堂兄弟。”
李明勋微笑坐下,拿起桌上的资料,那是何文希提交的报告,李明勋看了一眼,说道:“在统帅部中,文瑞是少有的聪明人,识大体懂权衡,但他说,你比他还要聪明,只是身体素质不好,在讲武堂毕业的时候,因此吃了亏,但那是上天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不过我却发现你的另一种特质,那就是严谨,至少从和杨莽的交接之中你表现的淋漓尽致,而你提交的报告,格式完美,言简意赅,说实话,自从我创立社团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报告。”
“能得到如此赞誉,是我的荣幸,阁下!”何文希表现的诚惶诚恐。
李明勋道:“既然你的身体不适合出外勤,那么就应该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回安全局总部,协助阿海怎么样?”
何文希脸色一紧,说道:“不知阁下要安排我什么工作呢,阁下,我更喜欢干实务。”
李明勋道:“当然是实务,从拓殖金城岛你应该看出了,目前合众国的拓殖事业没有任何规章制度,往往只能凭借开拓者的经验和尝试,很多时候就是对欧洲殖民者的拙劣模仿,但合众国与欧洲各国完全不一样,我们的人力资源就不是泰西国家可以比拟的,所以我希望通过整合资料,总结出一整套适合我们合众国的拓殖模式。
这个世界实在太广阔了,遍地都是无主之地,我们的事业任重而道远,我可不希望我们像欧洲人那样,在美洲开拓了上百年,也只有可怜的几十万人,你认为这个工作如何?”
何文希被李明勋说的热血上涌,他当即道:“当然阁下,这是一件大事,我当然愿意。”但何文希很快安静下来,他试探问道:“阁下,那未来我是否还有机会乘风破浪,亲自为合众国开辟一片空间呢,实际上,这是我毕生的夙愿。”
李明勋笑了笑,他最喜欢这类有野心的年轻人,李明勋道:“当然,只是我需要告诫你的是,我们的几位元老在长久的办公室生涯中成为一个胖子,如果你也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换一个更实际点的梦想。”
“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阁下!”何文希正色道,继而离开了办公室。
“你的这个弟弟,瘦小的身躯中有一颗巨大的野心,真是难得。”李明勋对何文瑞说道。
何文瑞笑了笑,没有接茬,而是打开文件夹说道:“鲁监国殿下再次发来了信件,希望您可以前去岱山岛,商议大陆的战事。”
“哦,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告诉鲁监国的人,我会在五日内赶到的。”李明勋说道,他坐在那里,问道:“我交代你的那件事,如何了?”
何文瑞微微点头,把文件摆在了李明勋的面前,说道:“其他元老都没什么问题,只有西蒙斯阁下........,有些不稳定因素。”
李明勋让何文瑞做的事情就是暗查元老院的所有元老,毕竟建国在即,元老院作为核心,每个人必须是可靠的,何文瑞第一个查的是林诚,然后是阿海,在这两个人没问题后,与安全局合作查其他元老。
每个人都有问题,但都不算大事,左不过是任用私人、贪墨公产、隐匿工作失误不报,再者就是个人问题,元老们都是出身底层,拥有权势之后,自然会有各种**,这无可厚非,只要有原则,并且对合众国忠诚,一切黑材料都会锁在档案室内。
唯一不同的是西蒙斯,其实从各方面来看,西蒙斯是最干净的,作为一个葡萄牙人,在台湾娶的汉人妻子也非名门,想任用私人也没有什么机会,作为军人,也不管军费,所以也不曾贪墨,西蒙斯也没有包养、纳妾这类事情,可以说,最无懈可击,但最近却出了一件事。
西蒙斯在欧洲的儿子来到了东方,而西蒙斯把他藏了起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安全局和统帅部情报处分析后认为,这个叫做阿尔瓦罗的二十岁年轻人是荷兰人的间谍。
“你怀疑西蒙斯对合众国的忠诚吗?”李明勋脸色凝重,问道。
何文瑞摇头:“不,阁下,没有经过审讯,我不会去怀疑。”
李明勋笑了:“我明白,能审讯西蒙斯的只有我!”
章九九 西蒙斯的家事
阿尔瓦罗坐在小院中的躺椅上,展开报纸看着,享受着下午的宁静,报纸上的信息是一天中唯一让他不会感觉无所事事的东西,看完了报纸,他笨拙的拿起茶杯,品尝着台北出产的新茶。
已经来到台湾两个月了,阿尔瓦罗还是无法适应用茶杯喝茶的习惯,虽然他出身不高,却也知道,在遥远的欧洲,茶是贵族和大商人才能享用的东西,在富丽堂皇的茶室之中,贵族夫人会把沏好的茶倒在茶盘里,客人要双手端起饮用,还要发出啧啧的声音才能表达对主人茶艺的赞美,而这一切在东方都是粗鲁的表现。
阿尔瓦罗放下茶杯,看到门口多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饶有兴致的看着阿尔瓦罗,说道:“你和西蒙斯可长的一点也不像。”
“我认识你,阁下。”阿尔瓦罗起身,恭敬的施礼,说道:“您是执政官阁下。”
“哦,是吗,可我却听说你来到布袋港之后,一直被软禁在这里。”李明勋坐在了阿尔瓦罗的面前,微笑说道。
阿尔瓦罗道:“这上面有您的印刷画像,我想说,画的过于刻板,没有您半分的神采。”
阿尔瓦罗展开了那张报纸,上面的中央果然有一张简略的黑白图片,正是自己的画像,李明勋笑了笑,接过来放在了一边,他细细打量了一下阿尔瓦罗,这个年轻拥有蓝色的眼睛,高耸的鼻梁和金色的碎发,更多的像一个英国人,而非伊比利亚人种,更关键的是,他与西蒙斯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你真的是西蒙斯的儿子吗,我怎么看不到一点西蒙斯的影子?”李明勋再次问道。
阿尔瓦罗道:“我只是西蒙斯阁下名义上的儿子,事实上,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李明勋接过仆人端来的茶水,听阿尔瓦罗讲述西蒙斯的故事。
年轻时候的西蒙斯就是一个热情奔放而富有才华的水手,仅仅二十岁的他就拥有了一艘单桅纵帆船,那时的西蒙斯还没有扬威万里的梦想,有的只是想通过贸易聚敛财富,处于三十年战争中的西班牙百姓困苦,却给走私提供了广阔的空间,西蒙斯可以把葡萄牙的盐卖到法国再从法国购买低廉的土豆和玉米卖到葡萄牙,显然,走私最大的敌人是税务官,而如何与波尔图港税务官搞好关系就是西蒙斯的首要任务。
一直到西蒙斯发现那位税务官有一位寡居在家的妹妹,于是年轻奔放的西蒙斯对那位女士展开了追逐,得到了税务官的妹妹做妻子,同样也接受了阿尔瓦罗这个拖油瓶,阿尔瓦罗叫了西蒙斯三年父亲,见证了西蒙斯与母亲的关系从交易变成真爱。
“西蒙斯阁下是一个重情义的人,他为了钱迎娶了我的母亲,但为了给我的母亲治病,花光了所有的钱,以至于连他的船都卖掉了,但最终母亲依旧死于疾病。西蒙斯阁下为此还欠下了我舅舅大笔的债务,我最终被送到舅舅家作为奴仆,而西蒙斯阁下为了偿还债务,登上了前往东方的商船,从此以后,十三年的时间,我们都没有再见面。”阿尔瓦罗说道。
李明勋听着这个属于西蒙斯秘密的故事,心中颇为感动,想不到那个满口粗话的西蒙斯还是这样一个好男人,李明勋感慨道:“我今天重新认识了西蒙斯阁下。”
阿尔瓦罗道:“西蒙斯阁下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教会了我坚强而忍耐,让我得以在舅舅家渡过十年的奴仆生涯。”
李明勋问道:“那你的故事呢?”
阿尔瓦罗叹息说道:“我与西蒙斯阁下分开后,便进入了舅舅家成为一个一名仆役,为那位阁下饲养马匹,打扫马车,后来获得一个机会,成为了那位阁下店铺中的伙计和兼职会计,在码头工作了四年,一直到我听人说,西蒙斯阁下成为了东方一个新国家的贵族和海军司令,一切就改变了。”
“所以你就来到了东方?”李明勋问道。
阿尔瓦罗摇摇头,说道:“不,不是这样,当西蒙斯阁下登上离开那艘船的时候,我们就解除了父子关系,我听说了那个传言之后,没有想过来这里,但荷兰人出现了,他们想让我来,想把我培养成一个间谍,安插在西蒙斯阁下的身边。”
“您知道吗,阁下,阿尔瓦罗四岁失去了生父,七岁失去了母亲和西蒙斯,然后成为了奴仆,从七岁一直到十七岁的十年里,我都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前六年我是睡在马厩里的马夫,全身是马粪味道,后四年我是会计更多则是码头工人,我的身上总是腌鱼的味道。事实上,从我知道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后,即便是酒吧里的妓女也从未正眼瞧过我,只因他们知道,卑微的阿尔瓦罗身上从来不会有超过一个里亚尔的钱币。
但是这个时候,美丽的霍莉小姐出现在了我的身边,说喜欢我的真诚,在我们两个确认恋人关系后,霍莉说她希望前往马可波罗说的黄金之国看一看。阁下,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阿尔瓦罗知道,我这个英国人的遗腹子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上帝更不会如此眷顾于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圈套,西蒙斯阁下成为了大人物,有人要借助我算计他。”阿尔瓦罗微笑说道。
“你在欧洲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李明勋问道。
阿尔瓦罗笑了:“为什么不呢,如果我拒绝,那些人可能会把我绑架或者杀死,但是我同意,好运就来了,我可以尽情的享受霍莉小姐那柔软的身体,当我想获得前往东方的船资时,我可以在赌场轻易赢取二百个里亚尔,当我想要活的更体面的时候,我的每次投资都是大赚,荷兰人以为我是傻瓜,什么都不知道,我索性装傻就能享受一切,然后快快乐乐的乘船来到了东方,然后在见到西蒙斯阁下的那一刻向他坦白,剩下的一切您就知道了。”
“那西蒙斯为什么把你藏起来呢?”李明勋不解的问道。
阿尔瓦罗说道:“有两个原因,虽然我还没有伤害过您的国家,但事实上与荷兰人有了接触,间谍的身份会影响西蒙斯阁下在元老院的声誉,而第二个原因我想更重要,西蒙斯阁下有了中国妻子和两个儿子,据我所知,他的妻子是一个凶悍的女人,我的出现可能会影响两个孩子的继承权。因此西蒙斯阁下不想伤害我,也不想荷兰人伤害我,所以只能囚禁我。”
“你不感觉失望吗,西蒙斯对你是这样的态度?”李明勋问道。
阿尔瓦罗笑道:“阁下,我从报纸上看到一句中国谚语,人贵有自知,阿尔瓦罗与西蒙斯阁下没有血脉关系,西蒙斯阁下从未对不起我,我又何必奢求其他呢,难道仅仅因为西蒙斯阁下没有给我富裕的生活和高贵的身份,我就要报复他,与荷兰人苟且吗?
阿尔瓦罗知道自己应该得到什么,不应该得到什么,凭借西蒙斯儿子的身份,我已经享受了三年常人享受不到的优渥生活,已经够了,西蒙斯阁下说,我只需在这里避几年风头,就可以去澳门、果阿或者其他葡萄牙人聚居的地方,追求自己的新生活。”
“其实我曾经想过,西蒙斯阁下可能会见到我的时候就除掉我,但是他没有,显然,他依旧是那个好男人好父亲,而阿尔瓦罗却不是那个懵懂的孩子了。”阿尔瓦罗最后补充道。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从院子外走了进来,正是西蒙斯,西蒙斯看到李明勋与阿尔瓦罗相对而谈,脸色微变,说道:“阁下,很遗憾,我欺瞒了您和元老院。”
李明勋笑了笑:“没有关系西蒙斯,至少我们没有任何损伤,或许你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如果我早就知道,会第一时间帮你处理这个麻烦的。”
西蒙斯心中一紧,他最担心的就是李明勋知道,然后无声无息的除掉阿尔瓦罗,西蒙斯赶忙说道:“我曾经做过对不起阿尔瓦罗母亲的事情,无论如何不想再伤害他了,阁下。”
李明勋先是一愣,继而笑了:“你以为我会杀了这个年轻人吗?不不不,阿尔瓦罗是个不错的人,他很聪明也很机灵,这样一个人完全可以为合众国做出贡献,而不是把他锁在这个监狱里,对吗?”
“如果您愿意让我当双面间谍的话,我可以接受这个任务,我喜欢迎接挑战,阁下。”阿尔瓦罗说道。
李明勋摇摇头:“不,阿尔瓦罗,如果你与西蒙斯没有关系,我会这样安排的,但我可不会让西蒙斯难做,我交给你的是秘密任务,但不是在合众国的任何一块土地,这个任务你完全可以胜任区别只是完成的好坏罢了。”
说着,李明勋拿出一沓文件,放在了阿尔瓦罗的面前,西蒙斯凑上去,与阿尔瓦罗一起看,那是一张地契和一份转让协议,是一块面积超过一万亩的种植园在转让,种植园里种植着咖啡、剑麻和甘蔗,拥有三十多户居民和近四百名奴隶,是一个开发超过十年的成熟种植园,种植园的主人用它抵押给了联合银行,得到了二十万两的贷款,却因为海难而完全破产。
让西蒙斯深感意外的是,这个种植园不在合众国的任何一块行政长官区,而是在遥远的东部非洲,莫桑比克,葡萄牙的殖民地。
“只要你写上你的名字,这块种植园就属于你了,唔,算是西蒙斯阁下交给你的产业吧,接下来你要前往莫桑比克,接受并且经营这个种植园,然后在葡萄牙的殖民地潜伏下来,每隔一段时间,安全局的人会与你联络,告诉你应该做什么,几年之后,当合众国的士兵登陆东部非洲的时候,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如何?”李明勋问道。
“您是想谋夺葡萄牙的殖民地吗?”阿尔瓦罗问道。
李明勋摇摇头:“不能这么说,至少目前还没有定下来。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从报纸上看得出来,合众国的商人在开拓在印度洋的商业,或许有一天,合众国会盯上东部非洲的土地,我只是想提早做个准备,到那一天,不至于手忙脚乱。
或许我们会抢占葡萄牙的殖民地,或许会开拓自己的,谁能说的准将来的事情呢,当然,如果你接受,你就是合众国的一份子,如果不接受,你也可以署自己的名字,然后作为西蒙斯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万亩规模的种植园,足够你过上富裕而体面的生活了,你总不会吃亏,对吧!”
“接受吧孩子,即便是我,也不可能有更好的安排了,这是自由而富贵的选择,你还犹豫什么呢?”在阿尔瓦罗尚未作出决定的时候,西蒙斯已经劝说道。
阿尔瓦罗狐疑的看向了李明勋,西蒙斯又道:“即便是广袤的太平洋也比不上执政官阁下的胸怀,你认为他会算计你这样一个年轻人吗,你身上有哪一点能值得他算计呢?”
“好吧,阁下!”阿尔瓦罗提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李明勋点点头,起身离开,西蒙斯紧随其后,他低声说道:“我知道,阁下这是为了我,这样的机会,您身边很多年轻人都想抓住。”
李明勋笑了,给西蒙斯找了一个理由:“阿尔瓦罗是个西方人的面孔,我想他比任何一个人都适合吧。”
西蒙斯摇摇头还想再说些什么,李明勋道:“好了,西蒙斯,这些年,因为你的种族,你替元老们担了很多骂名,这是你应得的,我也不想你的老婆再去找我的夫人们哭诉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就是这么简单。你还是快些去香港吧,我们在陆地上防守,在海面却要保持进攻,那里需要你这样经验丰富的海军指挥官!”
章一百 直取南京
从岱山岛港口登陆的时候,李明勋就看到港口之内停泊着数十艘兵船,以沙船和鸟船居多,桅杆林立,旌旗猎猎,颇有几分威风,前往岱山寺的路上,只见道路两侧是整齐的兵营,主干道上被撒上了水,夏日炎炎,踏马而行,却是没有一点烟尘。
看着翼护在身边的近百明军骑兵,李明勋道:“仅仅是一年未来,监国殿下部曲便是如此精强了呀,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迎接李明勋的是首辅熊汝霖,他轻捋胡须,脸有得意,正要解说一番,一旁的黄斌卿却是说道:“哼,不过是做做表面文章罢了,德性还是那个德性!”
“你.......。”熊汝霖见黄斌卿拆穿,当即脸色大变。
乌穆在一旁冷哼一声:“你什么你,老黄说的是实话!”
黄斌卿嘿嘿一笑,却也不再行挑衅,黄斌卿如今虽然占着舟山主岛,凭借鱼盐之利和走私贸易也养了一支水师和几千精兵,实力不弱,但郑彩如今是东南明军最强一股,黄斌卿不奉鲁监国,自然与鲁监国方面的人不对付,在抗清御虏统一阵线的撮合下,黄斌卿奉了永历年号,封了国公,倒也算是有了名分,但永历距离太远,黄斌卿在东南最大的政治盟友还是郑成功,毕竟那位国姓爷与鲁监国也不对付。
乌穆倒是和黄斌卿意气相投,两个人也算是旧相识,没少一起打过仗,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而这几个月,李明勋在台湾筹备建国之事,乌穆挂了个统帅部作战处的名义在舟山群岛联络,没少吃了熊汝霖的气,更是愿意和黄斌卿一起厮混。
熊汝霖身为首辅,整治一下明朝体系内的黄斌卿还有法子,但对乌穆这个糙汉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只得咽下这口恶气。
一行人去了岱山寺,进得大雄宝殿之中,鲁监国一脉的文官武将都已经坐定了,统帅部参谋处的一群军官也在,并且在殿堂之中摆开了一个方圆三丈的巨大的沙盘,上面山川交错,栩栩如生,囊括了北达淮扬南到广东,西到江西的地盘,江浙福建全在其中,大气中不乏精致,这算地图算是抗清御虏统一阵线的公产,各方势力都可以使用。
李明勋主动上前,微微躬身,对鲁监国施以晚辈之礼,也就仅此而已了,礼节方面双方心照不宣,如今永历、鲁监国和李明勋都算是一国之主了,同属华夏民族,自然地位不分高低,但李明勋相对鲁监国来说年轻,算是后辈,而永历皇帝又是大舅哥,如果三个人站在一起,李明勋应该算是最末的。
环视一周的李明勋在人群中看到许多陌生的脸,乌穆在一旁介绍了几句,才知道有三方人马来自永历朝廷、林士章和郑国姓,如此的话,目前抗清御虏统一阵线的各方都有代表到了,可惜的是,与西南的西军、山东的榆园军联络不那么顺利,否则才真算是所有抗清力量的大集合。
郑联对鲁监国施礼之后,又对李明勋轻轻点头,问道:“殿下、阁下,人到齐了。”
“偏劳将军了!”李明勋微笑说道。
郑联朗声道:“人既然齐了,先通告目前的抗清局面,再行军议。”
这算是统一阵线的一个规矩,各方聚齐,先让各方知道与清军的战争打成了什么样子,才好继续军议。而此次在岱山岛军议,鲁监国是地主,因此主持军议的自然是鲁监国的属下,郑彩还在闽北前线,便由郑联主持。
虽说是郑联主持,但操作沙盘的参谋军官都是来自统帅部,双方进行过演练,相互之间配合也算是熟悉。
“首先是东南沿海,从去年十月开始,监国殿下便是派遣军队于闽北登陆........。”郑联的第一时间便是表功。
去年博洛南征结束,其率领的八旗大军便是班师回了北京,而精锐的李成栋部和施福部则进入广东,闽浙总督麾下虽然还有七万人,但防备如此长的海岸线自然是无法全然顾及,所以从去年末开始,鲁监国麾下部曲几次攻掠闽浙一带,其中以闽南战况最为显著,一度攻陷海澄,后又在闽北大陆上站稳脚跟,擒杀福建绿营兵上万人,算是不小的胜利,但与鲁监国一脉的计划相去甚远。
鲁监国的计划原本是趁着东南空虚,凭借郑彩部在福建的关系网络,直接收复整个福建,获得一块持久作战的根据地,但鲁监国低估了对手,也高估了己方,闽浙总督张存仁颇有才干,虽说丢了几个州县,但重要的关卡却是一个没丢,莫要说明军没有攻陷大城,就算攻陷泉州、福州也是无用,只要杉关、仙霞关还在,福建就守不住,而监国政权内部的内斗也拖了后腿,王之仁和郑彩都是国公,郑彩凭借实力最强,有效仿郑芝龙之嫌,文臣和武勋,武勋各派之间争斗不止,进展很不顺利。
饶是如此,鲁监国政权也可以五十步笑百步,毕竟永历政权在西南是大范围的溃败。
说起来,福建不是清军的主战场,西南才是,西南有两支大军,一支是肃亲王豪格率领的满蒙精兵,从永历元年开始便从陕西南下攻入四川、贵州,企图剿灭大西军,一开始很顺利,去年豪格亲手射死了大西皇帝张献忠,重要的战斗年初就结束了,八旗大军在云贵一带的山川之中发挥不出多少实力,后勤不济,已经在筹划撤退之事,而西军主力则是退入云南,占据了云南这块地盘,顺便剿灭叛乱土司沙定洲。
而最重要的战场仍然是湖广,清军的主力是三王一公,配合满洲部分精锐和大量的绿营,拥兵十万有奇,大战从去年末就开始,一直打到今年四月份,形势如山崩地裂,西南局势可谓绝望。
顺军郝摇旗部岳州大败,大明湖广总督何腾蛟长沙战败,三王一公沿着湘江向南进击,接连击败在湖广作恶多端的明军,惹的湖南的百姓拍手叫好,颇有‘喜迎王师’的架势。
“哼,永历朝廷治兵不严,祸害乡里,此番大败,永历官将脱不得干系!”熊汝霖从中加了点私活,惹的永历政权的几个代表脸色难堪。
清军在湖广大胜之后,在衡州终于遇到了明军主力,这次是明军和顺军的联军部队,约有五万余,结果在三王一公的攻势下没有坚持太久,依旧大败,明军开始溃逃,顺军大部大多逃往了湖广与四川交界的山川地带,而何腾蛟则率领明军还有顺军最忠心大明的郝摇旗部向南逃跑,到了湖南与广东广西的边界。
这个时候,何腾蛟联络敌后的兵马突袭衡阳,让三王一公被迫回援,算是获得了一些喘息,但结果仍然不好,郝摇旗部依旧是流贼做派,抢劫乡里,与明军和百姓发生冲突,被尚可喜占了便宜,损折大半精锐,不得已退去了广西全州,而何腾蛟的反击也是在永州大败,也退去了广西全州。
全州的溃兵接到来自瞿式耜的援助,背靠广西,站稳了脚跟,到了四月底,已经是梅雨季节,连续作战的清军停止进攻,大举后撤,但与以往满清军队战胜之后班师回京消暑不同,三王一公麾下多是汉军旗和绿营,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在长沙、湘潭一带安营扎寨,等待夏季过去,清军使用汉军的优势显露无疑,那就是无需拘泥于秋冬攻势,除了夏季,一年有大半年可以进攻。
按理来说,清军攻势放缓,明军应该收拾兵马积蓄粮草,前出湖广夺取地盘,以方便在秋冬攻势中,以空间换时间,但永历朝廷没有这么做,他们选择了‘内斗消暑’这个大明保留节目。
在皇帝行在所在的武冈州,两股明军一股要夺权一股要救驾,打了个七荤八素,如今不知道武冈的永历皇帝是死是活。
广东的战事烈度就比较低了,两广总督佟养甲忙着和葡萄牙人做买卖,李成栋却被岭南义军搞的焦头烂额,不得已放弃了梧州,而在粤西,双方只是在对峙,大战却是没有。
大陆的战局就是如此悲观和复杂,让人感觉可悲又可恨,乌穆在那里咬牙切齿,但鲁监国政权的官将却脸色如常,因为内斗也是他们的保留节目。
李明勋按住了乌穆,合众国中便无人发表看法,用黄斌卿的话来说,德性就是那德性,说没用,骂也没有,只有死了的明朝官员才不会内斗。
“大陆的战局便是这般,不管怎么说,清军大部精锐都被牵扯在了西南和东南两个战场,而清虏最为倚重的江南却是无比的空虚,而这也是我们的此次行动的目的地,而另外一个利好消息是,清虏在江南的苏松提督吴胜兆联络我们,选择反正!”出来打圆场的沈廷扬说出了一个让人振奋的好消息。
“如果是真的话,那么我们可以转战江南,溯长江而上,支取南京,光复江南,指日可待!”一个文官颇为兴奋的喊道,惹来了群情振奋。
李明勋心中骂了一句白日做梦,但也感觉这是一次好机会,吴胜兆虽然麾下只有五千兵马,但却是江南两支最大规模的清军了,而且是江南沿海唯一一支成规模的军队,吴胜兆反正,江南门户大开是事实。
沈廷扬介绍了几句关于吴胜兆的信息,其实吴胜兆四月中旬便是联系了舟山,中间人除了几个幕中的抗清志士,还有就是江南名士陈子龙,而吴胜兆想要联络的是黄斌卿和沈廷扬,显然,如果能打进江南,必然是巨大收获,对抗清大局也有好处,因此从第一时间就联络了统帅部,希望得到支援。
李明勋自然愿意在清虏的腹心插一刀,但绝非立刻动手,他要在台北筹划建国之事,又需要时间调兵遣将,所以拖了近三个月的时间,一直到了现在。
实际上李明勋拖这么久,不光是为了忙完手头上的事,他有两个主要原因,其一是,历史上这次起义得到了沈廷扬、张名振大军的支持,但却被风暴拍在了沙滩上,大败而归,沈廷扬为此丧命,李明勋想要避开类似的灾难,二是候风,现在是七月中旬,突袭江南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只要登岸便是要打两三个月,而两个月也是清军大规模支援赶到的时间,那个时候,北风起,大军无论成败都不会被堵在长江口,若是四月进江南,那就是只能胜不能败。
当然,这并没有得到所有人支持,熊汝霖道:“此乃天赐良机,实际上,三月之前便是可以行动,吴胜兆军盼我大明王师如春苗盼甘霖一般,而清廷对其常有诘问,让其惶惶不可终日,若是此番贻误战机,东番当担首责!”
熊汝霖这话说的不客气,实际上也是切中要害,鲁监国上下最担心的就是吴胜兆被识破抓捕,没了内应。而李明勋却知道,吴胜兆肯定不会被识破,这并非因为吴胜兆太聪明,而是因为他实在太蠢了。
吴胜兆是辽东人,早年被俘,满清入关,像吴胜兆这类辽人被起用,吴胜兆在平定江南时功勋卓著,当初提督李成栋横扫长江三角洲,也只是在围攻崇明要塞的时候吃了点亏,总的来说还算可以。
唯一让他不满的清廷的江南巡抚土国宝总是倾轧于他,这也是吴胜兆反正的唯一原因。吴胜兆军军纪本就差,被土国宝告过密,受过惩戒,但关键是土国宝的身份,这厮不是辽人,更非汉军,原本只是太湖一水贼罢了,被洪承畴招降成了总兵,再后来投降清军成了巡抚,算是洪承畴的嫡系,可洪承畴虽说是江南总督,但在吴胜兆等辽人眼里那就是一个三等奴才,奴才的奴才欺负到他的头上自然不忿。
吴胜兆反正,非但没有一点保密意识,反而是联络各方,就差大张旗鼓上街宣传了,从一开始就被告密到了洪承畴那里,可惜的是,告密的就是土国宝,让洪承畴和南京城中的满洲太君们以为这是二人私争,吴胜兆既是傻人有傻福,也是大愚若智
章一百零一 各玩各的
“熊大人,你吃陈米吃坏脑袋了吧,未战便推卸责任,啧啧,真是好算计啊。”乌穆阴阳怪气的说道,黄斌卿强忍住才没有笑出来。
这陈米一事也是熊汝霖和乌穆之间的第一个矛盾,按照鲁监国希望,为了筹措北上江南的军粮,希望统帅部提前支取今年的十万石援助粮,这倒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四月份的时候,很多南洋的粮船没有到,所以只能从台北战备仓库支用了十万石米粮给了鲁监国。
战备仓库里的自然不是今年的新米,实际上,战备仓库设立以来,新米入旧米出便是规矩,熊汝霖负责交接粮食,看到不是新米,大发雷霆,乌穆却摆出爱要不要,不要拉倒的架势,熊汝霖也只能接下,虽说二人也没什么大冲突,却成了乌穆常挂在嘴边的话。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未战而先言败,乃是兵法之.......。”熊汝霖一脸正色,便是要发表长篇大论,乌穆却是不耐烦的说道:“行行行,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就说罢,江南之战,你们想做什么!”
熊汝霖又被怼了,怒意满面,却也知道,若是提前不商定,统帅部是不发兵的,如今合众国在舟山就屯兵六千精锐,加上泗礁山的驻扎兵马,出兵能有一万,而合众国的舰队更是进击江南的依仗。
“哼,老夫不与你逞口舌之利,此次吴胜兆反正,乃是天赐良机,监国殿下有意出兵两万五千人,先下松江,再取南京!”熊汝霖说道。
乌穆问道:“熊大人,虽说清虏在江南空虚,在山东有满清精锐三万余,浙江有绿营五万,上游更是有三王一公十万大军,江西之绿营也是百战之兵,三面夹击,你这两万五千当如何?”
熊汝霖道:“此间出兵只有两万五,待我王师取得南京,监国殿下君临江南,振臂一呼,江南万民拥戴,到时便有十万兵马,何惧清虏!”
乌穆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袋上,问道:“多少年了,你们这白日梦就醒不了吗?”
“乌穆,你屡屡犯上,本官都不与你计较,但你攻讦我朝光复大计,是可忍孰不可忍!”熊汝霖拍案而起。
“管你叔叔婶婶忍不忍的,老子告诉你,你要还是做那春秋美梦,你只管去送死,我国之兵,一个不出,谁也不会陪你去死!”乌穆更是一脚踹翻了桌子,高声喝道。
乌穆说的白日梦是鲁监国政权一个政治幻想,自从鲁王监国以来,这已经算是第三次尝试了,无论是当年和隆武正统之争,还是吴胜兆起义,鲁监国政权总有一个幻想,那就是以为清军残暴,剃发令不得人心,只要收复南京这个有着极大政治地位的首都,就可以振臂一呼,近可得江南士绅百姓拥护,占据一方,与永历、清虏三分天下,远可让清廷离心离德,南方会大规模倒戈。
这个白日梦是东南明军的全体的梦,现在的鲁监国,后来的郑国姓,都因为这个梦想损失惨重,他们把大量的精锐投入到长江口,然后一波一波的葬送在了那里,耗尽了抗清力量的最后一滴血。
可作为局外人的合众国却知道,清军残暴不假,剃发令不得人心也是真,可鲁监国同样不得人心,试想,一支靠抢掠养兵的军队,如何能得到百姓拥护支持呢,清军虽然凶残,但是却靠税收作为军费的,抛开民族情感不谈,对百姓祸害更重的反而是明军。
实际山,鲁监国政权目前的局面就像是一条正在吞噬自己尾巴的蛇,早晚会死在自己嘴中,如今的鲁监国政权拥有四万余兵马,但舟山的鱼盐税和走私之利是养不活多少人的,更多的时候则是上岸抢掠,但浙江、福建的清军也不是吃素的,鲁监国政权满载而回少,空手而归多,也时常战败,损兵折将,抢掠成功是一时豪富,失败便是万劫不复。
抢掠总归是不如税收来的稳定,所以为了更大的收获,明军不仅抢钱抢粮还抢人,掳掠丁壮到舟山为兵,但抢掠来的银钱粮食耗光,又没有军饷发下,衣食无着,又饱受各派系内斗之苦的明军很容易会向清军投降,而清军却有较为充足的军费,可以供养这些兵,这就导致一个怪现象,鲁监国在为清军养兵,他们抢来的丁壮经过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淘汰,成为了老兵,但会因为缺少粮饷和内斗向清军投降,而清军一不用造船,二不用练兵,倒也积攒了一支不弱的水上力量,鲁监国的每次劫掠都把民心推向清军,也是在为自己掘坟。
在失去民心的情况下,鲁监国政权那振臂一呼便是万民拥护的想法完全是幻想,至少在百姓看来,清军虽然有抢掠,但那是军纪的问题,至少在江南,大部分时候是不抢的,但鲁监国不是,抢掠是生存问题,他必抢,如果不抢,肯定是勒捐,那非但百姓不愿意,士绅更是不愿意。
“李明勋......阁下,你就任由这个蛮夫在此胡言乱语吗?”熊汝霖知道乌穆是不讲理的人,索性直接找到了正主。
李明勋示意乌穆坐下,脸上是怒色,心中却是有几分得意,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用乌穆这个骚鞑子对付熊汝霖,可谓完克!
李明勋没有回应熊汝霖,而是看向朱以海,问:“监国殿下,此次进军江南,不知殿下准备了多少军费,又准备给士兵发多少安家费、开拔银呢?”
鲁监国的穷是出了名的,博洛南征,朱以海去钱塘江劳军,每个兵发两钱银子赏银,还有很多人拿不到,惹的士兵怨声载道。
“咳咳,省吃俭用,也不过七万之数,倒是阁下送达了援助粮,可解燃眉之急。”朱以海回答道。
七万两银子自然不能全发成开拔银,士兵没饷银还有其他法子,但船没有船帆可就开不动,大部分的钱还是用来修船制械。
李明勋看向了鲁监国政权的将军,王之仁、张名振和郑联,笑问:“诸位将军有何打算?”
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有回答,李明勋道:“诸位不便答,我替你们说,没有开拔银子,想说动士兵出战是痴人说梦,不兵变便是祖上积德了,诸位统军御兵都知道这个规矩,没钱只能许诺了,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士卒放开抢掠,我想,第一个倒霉的会是松江城吧。”
诸将低下头,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熊汝霖见诸将不言,说道:“我王师会在松江筹措军饷,待粮饷充足,便提兵西去,直取南京,诸将自然会约束军纪!”
“我松江百姓何辜,要受尔等欺压!”人群中有一人叫道,便是林士章派来的代表,沈犹龙之子沈达春,沈家便是松江之人。
黄斌卿道:“想那陈子龙为此事奔波劳苦,却给自己故乡惹来豺狼,真不知是否后悔呢?”
“黄将军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五十步笑百步不是?”张名振冷言道。
黄斌卿并未答话,这里的军头,除了合众国友军哪个不是靠抢掠养兵呢?
“诸位,非常之时,便是要行非常之事,也是迫不得已,但本官想问,你们东番是不是无意参与此次江南之变,若是的话,那为何佯装答应,拖延时间呢?”熊汝霖朗声问道。
李明勋道:“抗清御虏统一阵线成立目的便是联合各方力量驱逐鞑虏,可这并不代表我们要无条件的听你们的命令,事实上,在联合之初,这一点已经是共识了,所以我们合众国会参与这次江南之变,但不会按照你们那既不严谨也不现实的计划来。”
“那你们想如何?”熊汝霖问。
“清虏势大,江南虽然兵少,却是清虏必争之地,敌强而我弱,我们统帅部不认为监国殿下有振臂一呼的威望,也不人为你们的军队可以收复江南,所以我们不会参与进击南京,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利用这次江南之变,尽可能的打击清虏的实力。”李明勋解释道。
“有什么能比攻下南京更能打击清虏呢?”熊汝霖问道。
李明勋笑了:“当然有,那就是截断漕运,只要漕运被截断,便会天下大惊,哪怕仅仅是截断一两个月,也足够让清虏跳脚了。”
王之仁皱眉问道:“阁下的意思,只以水师出战了?”
李明勋摇摇头:“不,江南空虚,联军正好趁虚而入,在清军反应过来之前,可光复不少城市,然而,复土不在于守土,敌军若是大兵压境,还是当退则退。”
见明国官将迟疑,李明旭指了指沙盘上那条从山东一直向南,到扬州、镇江、常州、苏州和杭州的细细红线,说道:“此番出击江南,我军不会过运河、太湖一线,战事在运河东,联军可协同作战,若在运河以西,那么贵军烦请自便。”
“可此番江南之变,首要在于夺取南京呀!”张名振说道。
乌穆敲了敲桌子:“那是你们的春秋大梦,与我国无关,我们说不服你们,你们也莫要强逼于我们!”
“休息半个时辰,再行商讨。”朱以海吩咐道,大殿中的大部分走了出去,只留下朱以海君臣十数人,黄斌卿笑陪在李明勋身侧,原因无他,此次出击江南,黄斌卿想和合众**一路。
李明勋知道朱以海有些犹豫,朱以海抗清意志坚定,也很有雄心,但这并不代表能力出众,事实上,这类情况很普遍,大明朝多的是无能的忠臣,有心无力自以为是的人比比皆是。
半个时辰之后,当李明勋回到大殿,看到的是表情微妙的官将,显然刚才有了一阵争吵,不过结果依旧,明军依旧坚持进军南京。
双方开始商定具体的作战计划,此次明军由王之仁挂帅,统领陆师两万余,多是王之仁、张名振等人的兵马,还在福建前线的郑彩除了调遣了五千杂兵交给王之仁,便是派遣郑联率领水师舟船助战,依旧是内斗的把戏。
王之仁挂帅,沈廷扬监军,如此而已,且有兵船三百余。
而统帅部麾下则有野战营四个,陆战营一个,还有崇明、泗礁山两地的守备营协助,外加炮兵、工兵和舟桥部队,可出动兵力一万五千多人,而海军则有单桅纵帆船十五岁,加列桨帆船十八艘,加莱赛帆船四艘,另有快蟹、舢板近百,海军数量超过了一万人,可以说这是合众国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军事行动了。
按照双方商定的计划,组建联合舰队北上,登陆松江府,其中明军去松江,合众**驻崇明,各有基地,继而溯长江而上,江南运河沿线苏州府、常州府和镇江府为合众国战区,为联军创造一个安静的大后方,且要防浙江清军北上,而联合舰队则在镇江府分开,合众**截断漕运,明军则继续进击南京。
显然,联军侧重点完全不同,合众国稳固后方,明军则主动出击,攻守兼备。
松江城。
吴胜兆看着桌上摆着的印玺和敕书,挨个拿起看了,印为平江将军之印,敕书为加封自己为定吴伯,吴胜兆一口闷掉杯中之酒,搓了搓手,自语道:“洪承畴、土国宝,你们这两个狗奴才,不让老子好过,老子也得弄死你们两个!”
“提督大人,几位大人都是到了堂下了。”一个亲兵在门口说道。
吴胜兆重重点头,提刀走了出去,身后跟了十余个杀气腾腾的亲兵,就在今早,他把松江一群官将请到了提督衙署之内,吴胜兆走了进去,环视一周,一挥手,亲兵上前,从中揪出七八人来,松江府海防同知杨之易、理刑推官方重朗等等几人,不是土国宝的亲信,就是向南京告密的叛徒。
“吴胜兆,你这是做什么?”杨之易喊道。
吴胜兆问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想做什么吗?老子告诉你,老子要反正,重归大明!”
“你果然要反!”杨之易吼道:“吴胜兆,你的家人都在南京呢,哈哈,有他们陪葬,老夫值了!”
吴胜兆重重哼了一声,亲兵拔刀,把些人斩杀当场,吴胜兆一把割掉辫子对众人说道:“清虏无道,天必罚之,我如今麾下有精兵五千,海外有十万王师,当直驱南京,复大明河山!”
众人被逼到了绝路上,纷纷跟着吴胜兆剪掉辫子。
“伯爷,我们已经控制了松江府各衙署,松江在手,等候您发落了!”中军副将詹世勋走进来,抱拳说道。
吴胜兆一挥手,让众人出去,拉过詹世勋,说道:“我交代你的另一件事,如何了?”
詹世勋咧嘴一笑,说道:“您放心,那些小娘子已经控制妥当了,马上送您府里去。”
吴胜兆骂道:“莫要胡言,那是东番国主李明勋阁下亲自要的人,你安排人看管起来,莫要怠慢了!嘿嘿,这些人可是值两万两呢。”
章一零二 崇明的繁荣
崇明要塞,码头。
“滚开,都滚开,快让出码头来,把你们的破船弄远一些,别挡住了执政官阁下的船队!”上百个士兵用枪托和皮鞭抽打着码头上的脚夫和小商人,人们纷纷闪避到一旁,李明勋才得以登上码头。
“塔克图,很久不见了!”李明勋看到塔克图,微笑说道。
塔克图恭敬行礼,道:“崇明要塞守备长官塔克图,见过执政官阁下!”
必要的礼节之后,塔克图道:“阁下,我实在没有想到,您会比联合舰队来的还要早,这才没有提早准备。”
李明勋哈哈一笑,道:“看来你在崇明的日子很悠闲啊。”
塔克图颇为有些尴尬,引着李明勋进了要塞,站在银楼最高层,李明勋打量着这个要塞,发现和原来已经大不一样了。
原本的崇明要塞建造于南沙之顶,外围是原本社团商馆的建筑,但是为了让炮台上的火炮射界远大,所以全都被推平了,而再往外则是一大片的荒草地,但是现在,要在方圆千米仍然是一片平坦,只有一些壕沟、栅栏的遗迹,而千米之外则是一片花白,那是层层叠叠的棉田。
在视野范围内,可以看到七八个大小村落,而军港码头向西半里则有一个新的码头,两个码头中间是成片的库房还有一条繁忙的商业街道,来来往往有数千人,这哪里是处于四战之地的要塞啊,简直就是一个新崛起的商业中心。
“一开始打仗,日子苦一些,但后来清虏学乖了,便是有了这般模样。”塔克图一边解释一边收拾桌上乱糟糟的文件,李明勋随意看着,发现其中少有军事和情报文件,多是收税、租金、商业纠纷等文件,看起来这才是这位守备长官最重要的工作。
收拾完桌椅让李明勋坐下,塔克图一边沏茶一边解释崇明这两年多的局面。
两年前,江南尚未崩溃,塔克图便受命成为了崇明要塞守备长官,他手下有一个守备营,士兵、杂役、炮兵加起来有两千四百多人,要塞内积蓄了超过吃用三年的粮食还有无数的火药,塔克图以为自己接下来的几年会在围城战的煎熬中渡过,就像当年在宁古塔一样,但事实让塔克图倍感意外。
一开始,崇明岛很热闹,本地的明军因为争夺粮饷、党争或者正统之争,打个不停,有些人死在了崇明,有些人投降清虏,大部分人逃往舟山,塔克图就站在城头看热闹,这些人,无论是本地的地头蛇还是与己方关系交好的沈廷扬,说破大天,塔克图也不让任何一个人进要塞。
后来清虏攻上了崇明,对要塞展开了围城战,先是吴胜兆和李成栋的绿营,继而是南京来的汉军旗和满洲大兵,最多的时候,要塞外面有两万多人,清军中许多名将重臣的旗号也在城外出现,强攻、招降、逼迫、诱惑,轮番上阵,塔克图经验丰富,见招拆招,渡过了最艰险的半年。
随着后来清军对其他方向用兵,围攻的清军少了很多,而当江南分舰队的实力越来越强,崇明战争态势彻底改观。
江南分舰队大批量装备加列船和加莱赛两种重型浅水桨帆船,加列船首尾各有三门炮,舷侧有回旋炮二十多门,除了桨手还有陆战队上百,而加莱赛更是重型桨帆船,船艏船尾各有一个炮台,装配火炮六门,还有一层火炮甲板,合计火炮二十四门,而桨手、炮手和士兵加起来有近四百人。
这些桨帆船多是不到三米的吃水深度,最适合在长江作战,清军那些杂七杂八的水师战船根本不是对手,每次分舰队进击长江口,都会引起腥风血雨。
如此,崇明要塞这个楔进清虏心脏的钉子变成了一个诱饵,清军陷入了两难境地,这么一个设施完备的要塞,没有两三万人真打不下来,但如此规模的军队就需要大陆不断支援粮草,而对手舰队强横,一个不慎,岛上的清军就会断粮,而若是减少规模,就打不下来。
随着李成栋等主力撤退,崇明的战局稳定下来,清军也明白,打下崇明的前提是消灭江南分舰队,可是那支分舰队驻守海外泗礁山,不时来长江口破袭,清军是防不胜防,而岛上围攻的清军也是苦不堪言,时常断粮,自此,清军逐步撤出,也解除了对崇明要塞的包围。
到目前来说,崇明这么一个巨大的岛屿,清军只驻守了不到两千人,这些人全都驻扎在崇明县城之中,如此兵力,仅仅能维持崇明岛的治安,双方在去年初发生过一次冲突,崇明守军野战完全不是守备营的对手。
自此,崇明守军放弃出战,整天就呆在崇明县城之中,除了出城征税征粮,什么也不干,甚至他们和崇明本地乡绅连税赋和租金也不敢多收,只要能交够一半,也就不怪罪了,原因无他,清廷官将若是敢多收,这些崇明百姓索性去要塞,那里自会安排人送出海,让你连一半也收不到。
而塔克图也不再仅限于做买卖,清虏收他们的半税,守备营安排人做自己的买卖,自从当年联合银行出资修筑大坝以来,崇明有良田阡陌,大部分种植的是棉花,而这些棉花大部分被塔克图派人买走,而塔克图和崇明县城清军都不限制来自长江南北的商人,因此,休战近两年来,崇明的贸易非常繁荣,大量的棉制品、难民和走私商品从崇明输出,而输入的则是粮食、铁器和牲畜。
除了崇明县城,崇明岛实际上已经在合众国管辖之中了,鲁监国政权对此也很眼红,最后许长兴代表合众国与鲁监国政权达成协议,一年崇明给鲁监国一万两银子,算是花钱买平安,而明军各部都不能登上崇明岛。
一开始鲁监国政权也不同意,还派遣兵船入长江,企图在崇明扎下根脚,却被清军水师打了个大败,反而怪要塞守军不出手相助。吃了亏的鲁监国政权才答应白拿那一万两银子。
即便是此次联合舰队进入长江,明军水师也不得停泊崇明,而是靠南在吴松所、宝山所停靠。
因为大陆沦陷,海外棉制品价格高企,所以崇明百姓绝大部分种植的是棉花,而他们吃用的粮食则完全从合众国商人手里采购,这也是崇明一带最大规模的贸易,光是今年春天,进入崇明的粮食就有四十万石,其中不乏走私商人运到苏松的。
而因为棉价高而税赋低,有没有官兵、乡绅祸害,处于战区的崇明百姓反而生活的非常好,他们也知道自己过上好日子的原因,更是清楚合众**队军纪严明,因此江南分舰队一靠岸,便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我打了这么些年的仗,就没见过这等阵势,哎呀,大姑娘小媳妇的,忒也热情了,我这靴子都差点挤掉了。”一个粗豪的声音传来,黄斌卿走了进来,乐呵呵的对李明勋说道。
黄斌卿话虽然说的粗,却也是实话,他征战沙场半辈子,荷兰人、流贼、海贼都是打过,所到之处,百姓对军队都是避恐不及,哪里有迎接来送酒水瓜菜的,这次出击江南,和鲁监国不对付的黄斌卿跟随合众**行动,他领了三十多艘船和两千精兵来。
“营伍都安排好了?”李明勋问道。
“阁下放心吧,都安排好了,在崇明要塞东侧安营扎寨,贵军的军法官都在营中,我跟麾下儿郎们说了,谁敢离开军营一步,赏鞭子一百,谁敢靠近市场和码头,直接砍了,您放心便是,绝对不会坏了咱们的名声!”黄斌卿笑呵呵的说道。
黄斌卿在舟山群岛的明军中算是一股精锐,沈廷扬用船舶运输和走私来养兵,而黄斌卿则坐收鱼盐走私之利,舟山主岛也有不少农田,都是被黄斌卿分给了士兵家属,黄斌卿虽然也缺粮饷,但也可以自行供给,来的黄斌卿给属下各发了三两的开拔费,月饷也是加倍,虽说按约定不能抢劫,但李明勋答应,待此战结束从江南之战所获中给黄斌卿一成,而且授权他可以从台北造船厂采购包括加列船在内的新式战船。
“你也别光大姑娘小媳妇的,主子交给你的事儿办了吗?”乌穆瞪了他一眼,问道。
黄斌卿与乌穆关系不错,笑了笑,拍了拍巴掌,外面送进一人来,那人看了看房间内的人,忽然长叹一声,道:“时也,命也.......。”
“你便是海防游击顾荣?”李明勋问道。
“是了,便是在下,李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我们还见过的。”顾荣说道。
李明勋想了想,也没想起这人来,他只知道当年崇明剿灭海贼,顾荣是官府的内应,当时被苏松民团收买,战后成了把总。
黄斌卿道:“江南崩溃时,顾荣和沈大人都在崇明岛,参与拥立义阳王,那下江兵备道荆本初在崇明暴行逆施,顾荣为保护百姓还与其相争,崇明战败便是去了舟山,再后来,随吴志葵攻略长江,因风向不顺,无法逃脱,困在了崇明,降了清军。”
“若不是托了这位塔克图大人的洪福,我也不至于落得这般地步!”顾荣不咸不淡的说道。
塔克图低声在李明勋耳边说了几句,原来当初顾荣在崇明兵败,因为逆风,船出不了海,便是带着手下士卒逃到要塞,塔克图提供了些粮食咸肉,却拒其入内,眼瞧着清军围攻而来,顾荣索性降了。
“也怪不得塔克图,崇明要塞的规矩是我亲自定的,别说你,就是明国皇帝被追杀到了,没有相关人的手令,也是无法入内。”李明勋淡淡说道。
“你如今担着守备崇明县城的差事,却又为何书信联络我们?”李明勋问道。
顾荣道:“早就听闻吴胜兆有反正之意,看到江面上有这么多的船,便知道错不了,崇明城破人少,若是面对明军,还能守住,但贵军铳炮犀利,打下崇明也不过费些炮药铁弹罢了,我又何必死守呢?”
“你倒是看的开,黄将军,劳烦你一趟,把这股降兵接收了吧。”李明勋说道。
“我?”黄斌卿有些惊讶。李明勋道:“我手下可不要这类旧军,若是拉到海外种地,还不如劝走几个老农呢。”
黄斌卿登时满脸喜色,李明勋瞧不上,他可是如获至宝,顾荣手下可是有近两千人还有不少船只,吃下顾荣,自己的实力便是大涨。
“好,顾将军,从今日起,你便是副总兵了!”黄斌卿说道,他是永历皇帝封的靖国公,手里有一大批空白敕书,随意填写便是能拉拢人心。
“谢国公爷赏识!”顾荣磕了头,说道,他站起来,看向李明勋,问道:“阁下,国公爷,卑职若是能协助大军打下苏州城,不知可否答应卑职一个条件?”
“苏州!”李明勋来了精神,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城市,属于合众国的三府之中,苏州最富,江宁巡抚土国宝也在苏州城中。
李明勋问:“你有什么条件?”
顾荣一咬牙,道:“卑职也想求个爵位,公侯不敢想,有个伯爵就是心满意足了。卑职知道国公爷备受天子赏识,阁下也是独霸一方,若二位出面保举,卑职也能光宗耀祖了。”
李明勋笑了笑,这顾荣到底是个泥腿子,连明朝的爵位都稀罕,要知道,他有这两千兵,就算不得,等永历知道了,也会给他个爵位的。
黄斌卿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连忙道:“没有问题,完全没有问题。”
李明勋微微点头,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见二人答应,顾荣道:“阁下,您是否还记得苏州士绅孙达言。”
“莫要说主子,我都是记得那个跳梁小丑!当年主子开拓江南,没少受了他的气。”乌穆说道。
顾荣道:“打下苏州,恐怕还得着落在他身上呢!”
章一零三 巧夺苏州
苏州,孙达言府中。
孙达言站在堂中,看着十几个仆人在周围慌慌张张的搬东西,焦躁的斥责道:“哎呀呀,你慢一些,那可是上好的元青花,摔碎了,你二百条小命也赔不得,你你你......搬那家具有什么用,不值钱的烂货色.......。”
一个年轻人跑了过来,看着孙达言满头大汗,说道:“爹爹,这是怎么了,您不是去巡抚衙门了吗?怎么逃难一般呀。”
“博众啊,快些,快些,收拾东西,随为父一起离开苏州,这里不安全了。”孙达言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不成器,成日便是在妓院青楼厮混,可如今也是骂不得了,连忙说:“方才巡抚大人让我去议事,哪里是议事啊,是要打仗了,舟山的明军和海外的岛夷打来了,松江府的吴胜兆造反啦,苏州便是第一线,快些收拾,立刻离开。”
孙博众脸色大变,说道:“可是父亲,孩儿看到城门都是关了啊,咱们出不去。”
“不慌不慌,在巡抚衙门,我捐了五千两,你哥哥又在洪大人幕中效力,他土国宝就算是巡抚,也不敢怎么着,定然是要开门的,快些,一个时辰后出发,咱们去南京,这苏州是待不住了。”孙达言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快速说道。
这个时候,管家走了进来,忙慌说道:“老爷,巡抚大人派了左营游击杨将军来,说是请你去一趟。”
“让他滚,老夫是不会再去了,岛夷和明军就要来了,再不走就是晚了,听说岛夷去了崇明,松江、崇明离咱们才多远,说不定贼人已经在路上了,把人打发了,打发了!”孙达言才不会给什么游击将军面子,纵然那杨国海是土国宝的外甥,
“哈哈,孙老爷,这可由不得你了,你不给我老舅面子,也得给那白花花银子的面子吧,哈哈哈,来人,请孙老爷去东城门。”杨国海走到了堂内,笑哈哈的说着,两个身材高大的亲兵架起孙达言,便是塞进了轿子,不管孙达言如何叫喊责骂,都是无用,孙博众只得跟着去了。
一行人去了东城,只见路上一片混乱,街道上扔的全是垃圾,两侧的房门紧闭,一些士兵冲进商铺,大声叫喊筹措军费,打砸抢劫。
东城门已经关闭,却是有四百多精兵在城内列队,孙达言看了一眼便知道有些不对,怕是杨国海的左营精兵都在这里了,也占了土国宝这个巡抚手下近三分之一的精锐。而城墙上下到处都是搬运滚木石块的苦力,这里已经风声鹤唳。
“杨将军,莫非贼人已经到城下了?”孙达言满脸担心。
杨国海哈哈一笑,说道:“没有,但城外来了您的老朋友,巡抚大人请您来验看验看。”
孙达言满脸不解登上城楼,看着城下有三百多人和五辆马车,人都是坐在地上,满身疲惫,许多人还挂了彩,地上摆着十几口箱子,露出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孙达言看了一眼,便是看到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正是海防游击顾荣,顾荣也看到了孙达言,大喊道:“是孙老爷吗?”
“顾将军,你怎生在这里,岛夷来袭,你应该困在崇明县城才是!”孙达言高声问道。
顾荣说道:“孙老爷,巡抚大人,岛夷人多炮多,卑职实在是守不住崇明,想要夺船上岸,心想府库内还有不少库银在,便是一股脑的收拾来,去码头去找船,发现那位吴掌柜要带着孙家的商款去投东番,索性斩了吴掌柜,一起送来,求孙老爷跟巡抚大人求情,让卑职进城,卑职麾下还有这百十好手,定能协助守城,戴罪立功,他日击退岛夷,请巡抚大人开恩,免了弃城之罪。”
土国宝也在城楼上,指了指地上一个脑袋,问道:“孙老爷,那是吴掌柜吗?”
孙达言捏着鼻子看了一眼,正是自家的外庄掌柜,这掌柜平日替自己打理崇明的棉田,也管着走私,孙家靠着崇明这条线,没少赚钱,因为动静大,所以也打点过顾荣。
“没错,没错,是吴友星这混账,想不到这狗东西竟然敢投奔岛夷,真是该死,杀的好,杀的好!”孙达言也不知道吴友星是否投奔岛夷,这个时候,却也不敢说个不,连忙说道。
土国宝微微点头,问道:“城下那顾荣你可熟识,能否信任?”
这孙达言可不敢保证,他只得实话实说,道:“巡抚大人,那顾荣是崇明人士,原本是一海贼,当年老夫在苏松办民团,他才投效,后来降了我大清,才在操江衙门弄了个海防游击的差事,能不能信老夫说不准,但这厮与岛夷将领顾三麻子有仇,而且仇怨不小呢。”
土国宝听了这话,道:“如今苏州形势艰难,正是用人的时候,本官便允其进城,另外,这厮说城下七万白银之中四万是你孙家的货款,这次便拿来犒军只用,只当拆借,等退敌之后,本官用今年的税收还你。”
孙达言气的牙根痒痒,心道等太平了,一定要到洪承畴那里好好告这厮一状!
城门被打开,杨国海已经得了土国宝的命令,待人一进来,便是要先把车上的银箱给夺下,他一招手,麾下的亲兵都是围了上来,随着洗髓的马蹄声传来,两辆马车就并排而入,快要出城门洞的时候,却是停下了,似是卡在了一起,杨国海一声喝骂,便是要带人过去牵马,这个时候,城门洞子里传来几声闷哼,杨国海大感意外。
“将军,这马车卡出了,请里面的弟兄帮忙牵马!”杨国海看着两个牵马汉子从车下钻了回去,就听到里面传出声音。
杨国海鼻子动了动,感觉好像嗅到了血腥味,他也是老行伍,一招手,身后那几百亲兵持长矛靠了过去,门洞子里漆黑一片,只听到里面在喊着号子,似乎在推车,但却看不清什么人影,亲兵靠近呈环形靠近,靠近到了不足十步,忽然有几个黑黢黢的球体冒着烟飞了出来,一个滚落到了杨国海的脚下,定睛一看,是一个正在冒烟的手榴弹。
“开花弹.......。”杨国海一声大喊,忙翻滚出去,只听耳边轰轰响起了爆炸声,接着便是血肉横飞,手榴弹扔了百十个,便是有上百士卒从门洞子里钻出来,其中过半已经披挂完毕,内外两层甲,头戴铁盔,手里不是双手斧就是苗刀、长矛。
清军被手榴弹炸的七荤八素,近百人当场殒命,更多受伤,硝烟也是弥漫周围,顾荣一身铁甲扑进了人群,双手持刀,就是对着清军一阵猛砍,其余清军尽是被杀散了,顾荣止住脚步,对周围人喊道:“穷寇莫追,跟我上城墙,抓住伪巡抚和孙达言那狗贼,老子重重有赏!”
百十人冲上了城墙,杀散了土国宝身边几十个士卒,把土国宝和孙达言抓了起来,此时城中已经大乱,顾荣命令麾下士卒炸掉城门,进城扰乱。
而在城外,乌穆早就率领各部凑出来的近千骑兵,封闭苏州城四面八方的道路,每冲到一门,便是用木板和铁钉把那城门在外钉死,然后留下二百多人控制运河旁的城关和码头,其余骑兵奔向苏州城西北的钞关。
等到李明勋和黄斌卿率领四千步卒疾驰赶到的时候,苏州城里已经乱作一团,城内的官绅商贾没几个能逃走的,李明勋立刻让军队接管全城,清剿城中负隅顽抗之辈,并且执行宵禁政策,一天一夜过去,苏州城终于完全控制住了。
“阁下,这个便是伪巡抚土国宝!”顾荣把一身狼狈的土国宝扔在了李明勋面前。
李明勋看了看这个形容剽悍的家伙,哪里有一点官样子,说道:“明国平江将军吴胜兆早写信来,若是抓了你,便是送到他面前,你想不想去?”
土国宝吓的脸上没了血色,跪在地上咚咚的磕头,连忙说:“奴才不去,奴才死也不去啊,到了那贼人手中,奴才是生不如死啊。”
李明勋道:“哈哈,看来你和吴胜兆积怨很深啊,你可知我是谁吗?”
土国宝连忙说道:“大人一看便不是明国之人,想来应该是来自台湾。”
“这是我们执政官阁下。”一个亲兵上前,抽打了两鞭子。
土国宝又是连连叩首,李明勋道:“土国宝,你背叛民族,投降满清,罪大恶极,按我合众国律法,当满门抄斩,诛灭九族,但我也想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是清廷的江宁巡抚,也算是一方大员了,你若是能替我招降苏州全境,我饶你狗命,能招降常州府,饶你全家狗命,若是连镇江也能招降,呵呵,我在台北给你一千亩好地,如何?”
土国宝知道本就是胆小之辈,连连叩首谢恩,李明勋对顾荣说道:“你点验你的人马,我再给你一个野战营,立刻顺运河北上,招降常州、镇江二府,靖国公,苏州其余州县,便是劳烦你了。”
黄斌卿和顾荣自然李明勋,李明勋又道:“启程之前,你二部兵马先把城门洞子里那七万两发给士卒,算作贵部的出战银子,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三府乃是统帅部下辖之战区,若你二部在辖区内抢掠作乱,我麾下军法处和宪兵,见兵杀兵,见将斩将!”
“哈哈,阁下,您瞧好吧,我亲自督领,谁敢祸害百姓,不用贵军动手,我亲自会斩了那些狗东西的!”黄斌卿笑呵呵的说道。
他如此高兴可不只是因为得了七万多两银子,还因为招降三府有招兵的好处,按照统帅部下达的军令,所有战俘都要籍没为奴,但投降者都要遣散,合众国看不上那些杂兵,可不代表黄斌卿看不上,这三府的杂兵营伍让他和顾荣吃下,那便是一次大扩军,即便只拣选精锐,麾下陆师也是可以扩充一倍。
事实证明,突袭苏州最大的收获就是土国宝这个伪巡抚,这厮为了活命,在三府大施手段,对自己亲信所据城池,便是巧言劝降,让其开城,对陌生官将所领州县,便是让伪装成清军,骗城赚城,七八日的功夫,便是横扫苏州、常州和镇江三府,但土国宝也只是保住了一家的性命,因为到了镇江的时候,这座城市已经被陆战营配合重炮给轰开了。
攻占苏州的当日,联合舰队分别从金山卫港、吴淞口、崇明港出发,四百多艘战船三万五千兵马浩浩荡荡进入了长江口,明军让吴胜兆留守松江,将他麾下五千精锐带走了大半。
正是秋季,长江水位上涨,联合舰队借助潮涌得以进入长江航道之中,在出征之前,双方对舰船进行了拣选,吨位过大吃水太深的船留在外海,以免进入长江运转不得,虽说秋季的高水位让更多的船得以进入长江,但也出现了另外一个隐患,那就是长江一些险要航道更难通过。
联合舰队如此浩浩荡荡的进入长江,根本没有任何一点隐蔽的意思,清军各地水师都是得到消息,一开始还准备拦截,但是当侦查到联合舰队的前锋是由海军的加列船和加莱赛船组成的重型桨帆船队,便是很自觉的逃往上游,一路只有小规模的冲突,应该是清军提督怕担不战而逃的罪责,故意开战几场,几次战斗没有影响联合舰队的速度,制约溯流而上的还是长江天险。
江阴鹅鼻嘴,镇江府的镇江山、焦山门、金山寺,这是南京到江阴的四大天险要隘,清军守军暂且不提,这几个地方更没有碍事的暗礁险滩,但无一不是航道收紧的地方,有些地方长江宽不过千米,如此收紧的航道自然导致水流过快,很多地方超过了四节,这意味着,大量以船帆为动力的船只根本无法逆流而上,即便是纵帆船,也得在风力充足的情况下通过,仅仅是在鹅鼻嘴,联合舰队就耽搁了四天。
这四天,明军在江阴一带强征丁壮和船夫,用划桨船拖拽大船通过急流航道。
如此,对南京根本没有突袭的可能,清军见联合舰队要全力西进,便知道南京危险,城中的满汉大臣在附近调集兵马,积攒粮食,全力守城。
章一零四 洪承畴
永历元年八月七日,联合舰队抵达镇江府焦山门,这里是京杭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点,在这个时代还是一个江心岛,其横亘在长江航道中,遮蔽了近半宽度,当年郑藩在此处挡住了高杰部的南撤大军,导致了高杰部这支南明最强军投降。
焦山门上有驻扎着四百多个绿营兵,但岛上没有什么像样的城防工事,海军陆战队一登陆,黑压压的上千人,航道中的战船又打了几轮空炮,焦山岛屿上的绿营兵就是投降了,海军在这里驻扎了一个大队的陆战队还有几门火炮,役使沿途俘虏的上千俘虏修造工事,也就如此了。焦山这个地方可不适合驻扎舰队,这座挡住航道的岛屿不仅让南北的水流湍急,还造成许多漩涡,如果风向不对,就算是划桨船一起出动,也难以牵引大船过去。
驻扎兵马的意义是防备大运河与长江之间的瓜州渡的清军作祟。
联合舰队继续前进,在金山寺与焦山门之间航行非常顺利,抵达了金山这个另一个长江航道中间的岛屿,金山岛较小,上面有壮观的佛教寺庙,稍加改造就能成为简易的工事,这里控扼着京杭大运河南段的入江口。
在金山寺,联合舰队就此分兵,为了统一指挥,明军由沈廷扬、王之仁、张名振三人率领前往了鲁监国政权向往的南京城,而留下郑联的水师与海军一起封锁长江,而作为交换,海军支援了明军二十门十八磅重炮,都是主力舰上换下来的,还有一些寿命,用做攻城炮威力和精准也算可以,至少清军中,无一门大炮是十八磅炮的对手,他们的红夷大炮最大也不过十二磅炮,这些炮兵由张名振督领,而其中主要的军官和炮手要么在台湾受训要么就是海军的退役炮手。
明军继续溯长江而上,海军却是展开了对镇江府的进攻,海军陆战队一个营(欠一个大队),一个炮兵营和两千名武装水手、桨手上岸,而之所以这么点兵力就敢进攻镇江,原因无他,镇江城墙距离长江航道很近,火炮可以直接攻击城墙。
镇江攻城战仅仅持续了半日,海军和炮兵营加起来上百门火炮攻击,一个比一个管子粗,一个比一个威力大,镇江城中仅有绿营和漕运总督三千多人,在城墙被轰塌的一瞬间就选择了投降。
即便是出身郑藩,郑联也没有见识过这么强大的火炮攻势,他没有选择再上岸,而是带着手下去了焦山门,派人上岸把瓜州渡给围成了水桶,把大船放了长江航道,率领小船和抢来的各类江船直接通过瓜州渡北上去了扬州方向,沿着运河像捋鸡肠子一样向北抢掠,沿途无论是漕运船还是商船、民船,统统抢来,被排挤在外的郑联反而在这场战争中赚的盆满钵满,一直到进入淮安府中被山东来的清军伏击才是退回。
当然类似的行动在合众国这边也有,海陆两军双面夹击,把江南段抢了个遍,当然,海陆两军仅夺官船,民船只要上缴部分军税便可以放行,但实际上,所获仍然丰厚,因为用商人买通漕运衙门,用漕船运私货非常普遍,这些自然也被充公了。
南京。
长江边,呜呜的号角声不断响起,八旗骑兵们在江岸边的堤坝上冲出,狠狠的冲击进了岸边明军的行列,这些甲兵多是白甲兵,全身披挂铠甲,有些连战马也是具装,全身甲胄强横,普通箭矢根本无法射穿,前线数百甲骑手持丈许长矛,宛若怪兽一般冲进阵列之中,把明军那稀疏的阵型冲的松散。
而甲骑身后则是千余弓骑兵,在明军阵列之外驰射,明军阵列很快崩溃,被逼的自相践踏,逃向江边,八旗骑兵见地面松软泥泞,纷纷下马,怪叫着提着刀矛冲杀,明军大溃,有人跪地求饶被清军砍下脑袋,而有人则冲进江水之中,饶是识得水性,却因为身披甲胄,江流湍急而多半丧命。
见跳水是死,很多明军逃回,却又被清军长矛刺穿,清军也是不下水追击,从马上解下鸟铳,不断装填射杀,江边浅滩之上到处都是尸体,鲜血淋漓。
巴山站在堤岸之上,看到大量尸体被江水冲走满意的点点头,啐了一口说道:“这些蛮子真是蠢,这点能耐也敢犯南京,可笑!”
周围的章京们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连连出言赞同。
清军南下占领江南后,大明两京制度就结束了,南京被改名为江宁,江宁作为清廷在江南的统治核心,最巅峰的时候驻军四万有奇,剃发令的颁布摧毁了南方传檄可定的大好局面,多铎收拾不得,多尔衮无奈派遣洪承畴南下,成为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敕便宜行事之权,虽然名头响亮,但也只是说的好听,其中‘禁止机密’之事都要与平南大将军,多尔衮的心腹勒克德浑商议。
虽然后世诸多小说演绎,以至于出现为笼络洪承畴,皇太极把大玉儿都赏给了洪承畴这等情节,但洪承畴并未受到什么重视,这个家伙一开始被编进了镶黄旗的包衣牛录,那是正经八百的包衣奴才,而且他所在的包衣牛录还是最低等的,用后世烂俗的清宫剧来说,那是辛者库贱奴,可谓是三等奴才,别说满蒙汉八旗的权贵,就连一些辽人也瞧不起洪承畴,毕竟人家投降早,是亲奴才,这也是吴胜兆一直不服洪承畴的原因。
这个三等奴才虽然如今成了汉官中的地位前三的存在,但根子上讲还是奴才,因为松锦会战中在洪承畴身上吃了亏,多尔衮对其观感也是不好,所以洪承畴的名头很响,但实权不大。
一直到勒克德浑前往湖广主持战局,洪承畴才算有了实权,如今南京官衔最大的巴山,也不过是个梅勒章京罢了。
洪承畴有了实权,但麾下兵马不多,江南的精兵不是支援去了湖广就是南下去了浙江,如今南京仅有巴山的两千满洲兵和江南提督张大猷麾下的四千绿营罢了,这点兵马可守不住南京,好在江南还散落了不少绿营,这些留守江南的绿营都是老弱,平日里都是欠饷,靠着做些小买卖维持生计,但总归还有些本事,只要给足了饷银,还是能守城的,而江南正是刚刚收了秋税漕粮,粮饷是不缺的,因此短短半个月,洪承畴调集了五千绿营进南京,又招募了不少乡勇。
但在巴山眼里,那些绿营都是不顶用,听闻明军在南京长江段登陆,便是率领满洲精骑出击,明军没想到巴山两千人呢就敢出击,尝试了几次都是无法登岸,今日被杀回江中,是最后一次尝试,也是佯攻,主力已经由张名振率领在上游登岸了。
“主子,洪承畴派人传来消息,说是明军在西面登陆了,让咱们回城御敌。”一个甲兵跑了过来,对巴山说道。
“哼,这个狗奴才,拿着鸡毛当令牌,敢对主子指手画脚了,真是该死!”一个章京怒斥道。
巴山笑了笑说:“让底下人收拢兵力,咱们回城,嘿嘿,这江南啊,都是汉人,忠心的奴才少,离不开洪承畴这老儿,想守住这江宁,还得看洪承畴呢,这个时候了,也别为难他,哈哈,江南一下丢了四个府,漕运也被截断,这么大的罪过,还是要有人要顶,咱得把表面功夫做足了,京城的主子们才不怪罪咱们啊!”
一行满洲太君们挑着人头,拖着明军甲帐,耀武扬威的回了南京城,直奔衙门而去,见到了洪承畴,巴山装模作样的见了礼,说道:“洪大人,末将回来了,这几次斩杀了明军得有三四千,不过也杀什么重要人物,怕是白打了。”
“本官已经命令府库出银十万犒赏,巴山将军辛苦了,而且巴山将军在岸边屡挫敌军,功勋卓著,若无将军出击,怕是两日前,明军就是围城了。”洪承畴笑着说道。
他亲昵的拉着巴山坐下,让仆人展开了地图,说道:“巴山将军,江宁城防我心有计较,你我商议一番,看看成不成。”
巴山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他知道洪承畴心里有了定论,告诉自己也只是说说罢了,他也不会往心里去。
巴山坐着,洪承畴站在那里讲述,按照洪承畴的部署,江宁首先固守等待四方援军,援军有四股,第一股赶到的定然是江西兵,这也在洪承畴的权限之下,江西有精兵六万余,多是当年收拢的左良玉兵马,颇为能战,已经派遣一万人回援,督领这支兵马的正是江宁副总兵高进库,这支兵马原本是支援江西战场过去的,回援是应有之义,高进库是高杰的样子,江北四镇投降的绿营兵马中,他仅次于李成栋,颇为能战。
第二波援军来自浙江,虽然近便些,但因为联合舰队有一支封锁了钱塘江,所以要绕道而行,这支兵马有八千,浙江提督田雄领兵,是闽浙总督精挑细选来的,战力不俗。
而第三第四支援军来自山东和湖广,山东有八旗兵和绿营汉军近四万,正在攻打榆园贼,可分拨一部分,而湖广的勒克德浑麾下有三王一公还有八旗大兵,在筹备对广西明军的秋冬攻势,如果放弃攻势,分五万人来不是问题,即便继续秋冬攻势,也能支援数千,但山东和湖广的援军都是精锐的八旗兵,战力最强。
“半月之内,江西和浙江兵赶到,大军合股,三万有奇,杀败明军不难,一月内,湖广与山东兵到,便是岛夷与明军合股,也可战而胜之!”洪承畴认真说道。
巴山问道:“听大人的意思,岛夷和明军还没联合?”
洪承畴道:“我已得到确实消息,岛夷专攻江南三府,绝不离开大运河,南京周边都是明军,解围南京,怕是见不到岛夷。”
见巴山不解,洪承畴道:“明军与岛夷并非一心,明军为复国,岛夷为求财,所有.......。”
“哦,请继续吧。”巴山明白了过来,说道。
洪承畴继续解说,剩下的就是如何防守江宁,支持到援军赶到,虽说洪承畴手下如今有兵马上万,但是防守江宁这个大城市仍旧是杯水车薪,最主要的是,江宁也就是南京城实在是太大了。
这座由朱元璋打造的巨大城池,由宫城、皇城、京城、外郭四道城墙构成,宫城和皇城暂且不提,那京城周长号称九十六里,虽说有些夸大,但七十里总归是有的,可谓是当今时代最大的城市了,外郭是还要更大,足有一百八十里长度,这么长的城墙,根本不是万余兵可以防守过来的。
“洪大人,外郭不守我倒是无所谓,可这钟山得守住吧,我记得朱元璋当年建外郭就是看到钟山上架炮可以打到皇城呀,而且,守城之要在于内外一心,多少城池是被内贼攻破的,我瞧着明军一来,城里的那些大头巾有些三心二意,听说有私下串联之势,这才是最重要的,不如先以通海名义,杀一批,杀鸡儆猴,如何?”巴山看起来粗豪,却是老行伍,倒也看得出江宁城防的关窍。
洪承畴笑了笑,说道:“本官有一计策,内可让军民一心,外可离间明军,近可保江宁无逾,远嘛,呵呵,这计策若是成了,这岛夷与明军犯边,失陷州府的罪名也是能去掉大半。”
巴山看着洪承畴在这里掉书袋,想了想,咧嘴一笑:“我早就听主子们说,论天下才智,你洪大人能占一半,今日我倒是要瞧瞧,你有什么法子,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麾下这两千兵可是内廷兵,不能轻易涉险!”
洪承畴道:“动不了几个兵丁,死不得几个人!”
说着他附耳过去,在巴山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巴山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朱元璋死了二百多年了,若是知道被你摆这么一道,估摸着能从那地宫中爬出来,哈哈,不错,不错,这法子好!”
章一零五 火烧孝陵
哒哒的马蹄声在南京城中的石板街道上响起,七八骑策马疾驰,进入了城中校场之中,这里已经搭好了台子,校场之中有数百精卒分列,而台上台下却是有官宦士子二百余,簇拥着一个着官袍的男子,便是招抚大学士洪承畴了。
为首骑士是一身大明官袍,下的马匹来,高声道:“本官乃是大明鲁监国殿下使者沈廷扬,特入城劝解尔等投降的!”
“这是我大清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洪大人,你见天朝上官何不下跪!”中军官高声喝道。
“洪大人?哪位洪大人?”沈廷扬昂首问道。
中军官道:“自然是洪承畴洪大人!”
“假话!洪承畴洪大人乃是我大明蓟辽总督,已经阵亡在松锦前线了!”沈廷扬傲然说道。
洪承畴眉头一紧,从台上走下,毕恭毕敬到了沈廷扬面前,径直跪在地上:“洪承畴拜见恩公!”
“洪承畴,你乃我大清重臣,如何向伪明使者下跪!”一个官员跑过来,拉起洪承畴。
洪承畴道:“下跪的是知恩图报的末学后进洪承畴,而非大清招抚大学士也!”
“大学士高风亮节,不愧是我朝官员之典范!”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
这里人大多知道洪承畴与沈廷扬之间的关系,当年沈廷扬去福建泉州做生意,停留在一个饭馆之中算账,因为喝了酒,账房不在身边,一时算不清,那时还是穷酸秀才的洪承畴出现,不多时便是为沈廷扬做好了账目。
沈廷扬知道了洪承畴的情况,也听闻南安洪家的忠孝之名,便是赠银数百两让洪承畴继续求学,洪承畴二十三岁便是中举,然后步步高升,成为崇祯朝的重臣,可以说,若无沈廷扬也不会有洪承畴的今日,洪承畴知恩图报,让士子们大为感动。
沈廷扬冷冷一笑:“原来是投降满清的叛逆洪承畴,以前的事情烟消云散了,你的东西也是还你!”
说罢,身边甲士走上前,两人一人持有一泛黄卷轴,洪承畴看到那卷轴不禁动容,那是洪承畴中举之后,为了答谢沈廷扬写的一副楹联,上联,恩重如山,下联,情深似海!洪承畴虽然是在做戏,但是想起年轻时的往事,不免心潮澎湃,他伸手去接那楹联,甲士却是打开了楹联。
楹联舒展落地,竟然接上了一段,上联下联多了一个字,上联,恩重如山矣!下联,情深似海乎?
此联展露在众人面前,一群人指指点点,洪承畴暗自握了握自己的拳头,咬着牙让人收下。
沈廷扬朗声说道:“我大明王师今日兵临南京,尔等俱是我大明旧臣,如今国难当头,监国殿下宽以待人,尔等若愿意助王师夺得南京,则免去前罪。诸位,辫发胡服,难道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吗?”
一群官宦士绅低下头,他们若是真信这大义之言,当初就不会投降了,如今能说动他们的不是什么微言大义,而是刀枪剑戟,只要明军够强,南京城破在即,他们定然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可如今这些人俱是清楚,城外只有不到三万明军,而且在江岸边屡屡受挫,若非城中清军更少,肯定也不会有围城之势!
“沈廷扬,你休要猖狂,我大清援军已经在路上,不日就会赶到,倒是让你们这些前明余孽死无葬身之地,也在这里叫嚣,也不过是狂犬吠日罢了!”人群中到底还是有不少投降满清的铁杆汉奸的,当即便是高声叫嚷道。
沈廷扬听了这话大怒,斥责问道:“尔等若如此,为何还要与我王师谈判,哼,若是存了拖延之心,大可不必,我王师今日祭奠孝陵,告慰太祖,明日便是要大举攻城,我王师拥有红夷大炮上百门,另有精兵十万,不日即可破城,那个时候,尔等怕是无活命指挥了!”
洪承畴忍着心中怒火,拜了拜:“沈大人,晚辈邀请你入城谈判,便是为了祭祀孝陵之事!”
他甩了甩袖子,宣扬道:“我大清入主中原,驱逐流贼,保卫百姓,对前明也是尊崇有加,我摄政王刚入中原,便是遣大学士冯铨祭故明太祖及诸帝,豫亲王多铎殿下平定江南,刚入城便是拜谒孝陵,先命灵谷寺僧修理,又遣内官二员、陵户四十守卫,可谓仁至义尽,大清从未对孝陵有不恭不敬之所为,可尔等身为明太祖朱元璋之后裔,却在孝陵大兴土木,惊扰陵寝,才是不肖子孙!”
“污蔑!洪承畴,你这奸贼!”沈廷扬大喊道。
巴山在一旁看戏许久,忽然笑了:“明国官儿,你是洪大人的恩公,本将不杀你,但你回去告诉那些蛮子,祭陵我们不管,可若是在钟山修炮台,就不要怪我大清兵不客气了。”
沈廷扬这才明白洪承畴所说惊扰陵寝大兴土木的意思,他恍然想起,昨日军议,王之仁已经派遣张名振把十八磅炮挪移到钟山之上,准备攻城之时,先居高临下,炮轰城墙。
“我太祖若知道王师收复河山,定然庇佑将士,如何能算得惊扰皇陵呢,有太祖在侧,王师士卒必当奋勇,攻入城中,灭鞑虏,诛叛逆!”沈廷扬当即说道。
巴山抱刀在怀,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滚吧,把我的意思告诉那些明将,我巴山绝无虚言!”
沈廷扬还要再言,巴山一挥手,一众白甲上前,便是把沈廷扬身边甲士杀了个干净,沈廷扬骂了一声无礼蛮夷,御马而去。
洪承畴对身边的官绅士子拱拱手,说道:“请诸位上城墙与本官一道见证,大清兵出战,并非因为明军祭陵,只是为了捣毁钟山炮垒罢了,本官以招抚大学士名义下令,凡是擅入孝陵之兵马,无论满蒙八旗还是汉军绿营,无论将帅兵丁,一律斩首!”
巴山故作恭敬,抱拳道:“谨遵大学士之命!”
数百官绅士子登上南京城的朝阳门,站在城门楼上向东北方面望去,那里不少琉璃瓦建筑掩映在林地和湖水之间,正是朱元璋的孝陵,远远看到有一支人马进入孝陵,在下马坊前下马,看起来那支兵马有上千人,实际上兵丁不多,站在前面有衣着华丽的十余将官,而两侧则是三百六十名鼓乐手,一路敲敲打打,抬着祭品用具进入。
巴山指了指更远处的钟山,说道:“洪大人请看,明军在布设炮台!”
洪承畴与身边几位重要官将纷纷拿出望远镜,向钟山看去,果然有不少人在那里构筑炮垒,洪承畴对身边诸官僚微微点头,那些人把望远镜给身边的官绅士子,并教授他们使用。
“诸位看到了吧,本官并未撒谎,孝陵虽非我大清皇陵,但朝廷早有命令,不得破坏,如今明军破坏孝陵,我等岂能束手旁观呢?”洪承畴朗声说道。
“巴山将军,于大猷,你二人各率一队精兵出击,驱逐那些不孝子,捣毁钟山炮垒,本官再次警告,除了钟山,孝陵之中一草一木都是不能破坏,谁敢毁坏惊扰孝陵,斩!”洪承畴威严说道。
“得令!”二人领命而去。
随着两声号炮响起,朝阳门和北面的太平门皆是大开,无数的精兵疾驰而出,看起来不下万人,实际上,这支兵马只有六千左右,但过半是骑兵,因此看起来多些。
祭奠孝陵是明军早有准备的事情,自然也对清军出击了有了预案,自从进入江南,明军收降、招募和强征了不少绿营和壮丁,又占领了南京外郭城,已有五万余兵,但南京城实在过大,王之仁只得命令明军分北、东、南三面围城,西面有长江,自然无需布置兵马。
此次祭奠孝陵,王之仁命人抽调了万余精兵随扈,在孝陵与南京城之间列阵,摆明了要在孝陵之南与清军大战,也可以背靠钟山炮垒,得到支援。
但清军从二门袭出,却不冲击正面之阵,一路骑兵绕开玄武湖直扑钟山,而另外一股兵马则以饶向孝陵卫方向,做出包抄之势。
如此态势,祭奠被迫停止,王之仁得知清军包抄,忙收拢兵力,撤往北大营所在的钟山,正此时,朝阳门再次洞开,又扑出一支兵马,这支兵马却全然是满洲八旗兵,前锋白甲在前,普通甲兵在后,披坚执锐,攻击而去,明军本就没有什么精锐,麾下兵马虽然多,但战力不强,组织更是极差,撤退之时遭遇突击,城墙之上又有十余门火炮轰击,登时大乱。
城墙之上,一队甲兵押解七八名士卒到了洪承畴面前,中军官道:“启禀大人,这八人乃是红夷大炮炮手,方才炮击孝陵的便是他们!”
洪承畴:“那还犹豫什么,斩!”
炮手连连求饶,但中军官一挥手,八颗人头滚滚落地,洪承畴道:“你持这些人头到前线去,告知诸军本官命令,前车之鉴在此,本官倒是要看谁再敢放肆!”
“孝陵起火了!”
忽然一声尖叫从官绅群体中响起,众人向着东北孝陵的方向望去,只见几十团烟柱腾空而起,在秋天的枯草之下迅速连接成片,这团大火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是连绵数里,显然是人为纵火。
“这群不孝子,竟然火烧孝陵!”
“明之亡国,便是有如此不肖子孙,亡国不冤啊!”
官绅们站在城头看着一团团火焰把追击的白甲兵和明军隔开,自然认定那是明军为了逃走,火烧孝陵阻挡清军,因此大骂道。
“哎呀,坏事了!”洪承畴一拳砸在城墙下,高声传令:“快些传令,让巴山将军率兵停止追击,先灭火保孝陵,诸位大人,快在城中招募义勇,出城救火啊!”
“洪大人仁义,这才是我大清新朝气象,胸怀宽广,兼济天下.......。”几个人在一旁歌功颂德。
洪承畴撩起袍服,道了声罪过,说道:“本官这便去率军救火,诸位自便吧,实在想不到,明军竟然卑劣至此,看来是真的气数尽了,烧祖宗陵寝以保命,天道如何饶过呀。”
“洪大人,晚辈已经差人去叫家中仆从男丁了,愿意随大人一起去灭火保陵!”
“我等也是这个意思!”
洪承畴郑重的拜过,连声道谢,骑上马慌慌张张的出城了。
待官绅士子与城中闻讯赶到的百姓赶到的时候,看到孝陵周边已经燃起大火,火势冲天,须知道,这孝陵几百年来种植了各类松柏,秋季正是落叶十分,含有过多油脂的松柏燃起大火来,可非人力能施救的。
巴山一脸漆黑跑到了洪承畴面前,说道:“洪大人,火势太大,扑灭不得了,如今之计,只能是把未曾着火的殿宇和树木先行推倒伐清,才能隔绝火势啊。”
“这岂不是让我朝士卒破坏孝陵,有违天和,本官不能答应!”洪承畴断然说道。
巴山脸一扬,斥责道:“迂腐!若是这般,孝陵全部烧光了,你们就不违天和了吗?来人,把那片林子和殿宇推平了,出了事儿,我巴山去向摄政王分说!”
“巴山将军说的极是,这个时候可是不能犹豫,大人下令吧!”
一群年轻人纷纷请命,洪承畴满脸热泪,忽然跪在地上,道:“朱元璋,睁开你眼睛看看吧,你的后代子孙烧你陵墓,是我大清将士誓死扑火,你也该明白,为何前明亡,大明兴了吧.......。”
一群人纷纷去救火,城中不断涌出百姓加入其中,巴山看到周围清净了,对洪承畴说道:“洪大人,好计策,这下明军可是择不干净了,哈哈,担了孝陵失火的罪过,江南不会再有人支持这等不孝子了,这下南京彻底安全了。”
洪承畴低声问道:“放火的人处置干净了吗?”
“放心吧,这些人全部被拴在了着火的林子里,一个也跑不出来!”巴山道。
洪承畴道:“待大火扑灭,满洲贵人名字也报来几个,算作救火牺牲的。”
巴山想了想,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章一零六 收获颇丰
站在钟山顶部的沈廷扬看着前线万余明军被不到两千八旗杀的四散而逃,终于再次想起了那个深藏在心中的梦魇,在过去的数十年里,类似的场景无数次的上演,八旗兵总是可以杀散数倍乃至十倍的明军,然而一路追杀数十里。
曾几何时,明军也有忠义之辈有胆量和血气与八旗硬碰硬,狼兵、白杆兵、戚家军、九边精兵还有天雄军,然而他们无一不是消亡了,沈廷扬原本以为,那个梦魇是过去式了,毕竟清军入关了,中原的花花世界和江南的锦绣江山足够让那支战力强横的军队腐朽了。
有很多事实可以佐证,比如如今顶在前线的多是汉军八旗和绿营,而多尔衮也命令八旗兵在绿营之后,不得擅自上阵。
但是那一切没有消失,爱新觉罗家族用三代人建立起来的八旗劲旅确实在关内花花世界中开始腐朽堕落,但还没有完全成为老爷兵,他们不如先辈那么能吃苦了,但不代表战斗力差,随着入关带来了充沛的甲胄器械和火器,至少目前来说,这支八旗仍旧称得上劲旅,而明军呢?鲁监国麾下这数万人,有哪些称得上百战之师呢?所谓的老兵也不过是从一场又一场败仗中逃出来的兵油子罢了,没有充足的粮饷和训练,他们只是架子部队。
八旗确实不如关外时候那般骁勇了,但明军战力退化的更快。
当张大猷的绿营兵靠近钟山的时候,钟山上的明军就有崩溃的迹象,双方在山腰接阵,明军接连溃败,山顶的炮兵继而大溃,士卒们扔下重炮离开,幸好有合众国的教官在,他们阻拦不得的情况下,用铁钉钉死了火门,在炮膛之中倒进了酸性溶液,这是操典上的内容,做完这一切,他们尽到了自己的职责,选择撤退,然而统帅部援助明军的二十门火炮损毁了近一半。
“为什么要烧孝陵!”沈廷扬冲到了孝陵卫,明军的大帐就设在这里,见到王之仁等将帅,劈头盖脸的问道。
王之仁忍住心中怒火道:“这是清虏的阴谋,我已经问过诸将,不曾有人下令放火,讯问士卒,也是不知!”
“呵呵,谁能说的清楚呢,你们为保住实力,可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是周瑞,他是郑彩麾下的陆师将领,郑藩带来的那两千陆师就在他手下。
几个监军的文官也是纷纷出言,沈廷扬见众人吵做一团,扭头看向作为观察使和联络官的何文瑞,问道:“何大人,你怎么看?”
何文瑞笑了笑,说道:“洪承畴真是厉害,一把火就让你们内斗不断,勋贵与文臣,勋臣之间,啧啧,洪承畴的眼睛真是毒辣,一眼就把贵部看了个透彻。这南京,算是没有希望了!”
在场诸官将都是闭嘴,王之仁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骂道:“洪承畴,这个叛徒,好毒辣的手段啊!”
张名振道:“我观清虏正在救火,大部都在城外,不如趁此机会掩杀过去!”
“趁大火掩杀,正是中计了,到时候便坐实了我军放火了,再者,那救火的多是南京百姓,你要杀救火义民吗?”沈廷扬问道。
“便是不顾这些,想来也打不过,去了也是自讨苦吃。”何文瑞淡淡说道。
“这南京就不打了吗?”王之仁问道。
沈廷扬久久不语,几个文官纷纷出言要打,还要诛杀洪承畴那等奸佞,何文瑞问道:“国公阁下,您扪心自问,您是否真的想过执行监国殿下和内阁阁老们的计划呢?”
王之仁老脸一红,道:“当然,当然!”
嘴上说的强硬,王之仁内心却是无比心虚,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监国和内阁制定的‘直取南京,光复江南’的计划就是狗屁,别说郑彩不支持,就算鲁监国政权把所有兵马都拉来也是无用,王之仁和诸将心里明白,论兵力论实力,都不是清军对手,经常上岸打粮的他们比在岱山岛吟诗作对的内阁文官更清楚民心向北。
诸将很清楚,此次组建联军来江南,本质上就是一次超大规模的打粮行动,王之仁也设想过打下南京,那不过是所获更丰罢了,等清军援军一道,联军肯定是要撤退的,王之仁之所以明知如此还表面上迎合鲁监国的计划,只是为了权柄罢了。
说白了,郑彩一枝独秀,大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自己与其相对,若是实力不济,早晚会被吞并,他想趁着这次出击江南,笼络被边缘化的将领,也趁此机会大规模扩军。
“如果从光复江南的计划上看,你们完全是大败,但如果只是当做一场打粮行动,此时退兵倒也算是大赚!”何文瑞适时提醒道。
“敌强我弱,不如就此退却,徐徐图谋,如何?”一个将军问道。
实际上,何文瑞已经抓住了其中要害,虽说在江边在孝陵,几次三番的大败,但收获却是丰厚,刚登陆松江的时候,明军只有两万多,现在都有四五万了,虽说都是降兵和丁壮,但拉回舟山,收拾一下也能上阵,而所获的财物也是不少,松江府勒捐摊派弄了不少银钱,从长江一路行来,沿江的官仓、漕粮还有那些民仓都因为秋收而堆的满满的,各类粮食就是抢了百万石,丝绸、生丝、瓷器、金银,加起来至少不下三百万,历次打粮,这都算是最成功的一次了。
有如此多的收入,明军上下都是不想打了,南京打下来也就罢了,还能再多得一些,可是若打不下来,煮熟的鸭子也是能飞了,眼下这种情况,打下来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了。
虽说开战前的口号一个比一个喊的响亮,但前线还是要看实权将领的,沈廷扬若非手下有两千精锐,四十多艘船只,在王之仁等将帅面前根本没有参赞军务的地位,说白了,现在鲁监国政权的官衔并不值钱,谁的实力强谁的话语权就大。
王之仁思索一番,说道:“罢了,就先这样吧,收拢全军,在孝陵卫扎营,水师在码头策应,以备敌援!”
话说的好听,但明眼人一看就看出,这是要撤退了,把大军集中在一起,相互掩护,对南京清军有四倍以上兵力优势,自然不惧,而水师则收拢一下所得财货,该往下游输送的就往下游输送,该装船的装船,等清军援军一到,便是要撤退了。
何文瑞见状,无奈摇摇头,回到自己的帐篷,先是吩咐手下人去向沈廷扬要兵,在南京周边招揽织户、桑农、各类匠人,特别是龙江造船厂,匠人及其亲属,一概掳走,然后便是给李明勋写战报。
孝陵的大火燃了四日有余,才是被堪堪扑灭,人人都言是明军放火,而清军为了救火死伤很多,还有不少内廷八旗兵伤亡,一时间被蒙蔽的百姓和八旗太君们变的‘亲善’起来,洪承畴的目的达到了,南京城中的不稳定因素已经被压制住了,至少在援军到来之前,是不会有大乱子了。
大火结束之后,双方在孝陵卫之间展开大战,战斗的核心是那十门十八磅大炮,明军列阵保护火炮,不断炮轰城墙,而清军在反复突击,明军仗着兵力充足,在外郭城搜罗来了诸多木料和大车,连贯在一起,组成简易的车营,将鸟铳手和弓箭手安置在车营之中,车营与大营连接在一起,连绵成片。
这是明军最擅长的作战状态,有车营在就可以把己方士兵控制住,不至于一触即溃,而在鸟铳和各类火炮面前,身着两层甲的白甲兵和衣衫褴褛的绿营、乡勇没有什么区别,清军几次突击都是被打了回去,反倒是伤亡不少。
可惜的是,明军火炮实在太少,而清军的支援来的很快,孝陵失火之后不到十二天,江西兵顺流而下,与明军水师发生了接触,双方在长江大战,互有胜负,而浙江援军紧接着赶到,明军的兵力优势丧失,逐渐撤退。
而江南大变对大陆的明清战争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首先就是湖广的清军主力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发动秋冬攻势,他们要观察江南的局势,在江南恢复平静之前,不敢妄动,其次是江南大乱让江南对湖广战场的支持大为降低,使得三王一公和勒克德浑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进入八月中旬,清廷终于达成一致,原定对广西永历政权的秋冬攻势不变,湖广清军继续进攻,无需顾及江南之变,为让前线清军放心,八月十七日,清廷从北京和中原调遣兵力南下,而这支包含了葛布什贤哈超营在内的一万两千满洲八旗,汉军旗、蒙军旗九千人,和三万绿营的大军由辅政德豫亲王多铎领军,由此可见清廷对江南之变的重视。
要知道,这个时候,清廷入关时的两位辅政王之一的济尔哈朗,已经因为僭越之罪被免去了辅政王的身份,多铎是清廷事实上的第二号人物,又是多尔衮的亲兄弟,由此可见一斑。
这支清军主力从北京南下,一路汇聚直隶、山东和河南的精兵绿营,以今年北方的漕粮作为军粮,浩浩荡荡的沿着运河南下,最快会在九月初赶到。
这也是清军中最后一支主力,也是在不动各个战场前线兵力后的最后一支预备队了。
苏州。
听闻清军要南下的消息,李明勋丝毫没有意外,也一点不担心,毕竟那是北方来兵,如今长江在手,北来之兵能奈我何?等其渡江之后,海陆两军早就撤退了,他唯一要考量的是,海军要不要撤退,要不要留下一支部队,继续切断漕运。
这次进击江南,明军赚的盆满钵满,合众国同样如此,光是三府港口渡口中的漕粮,各州县府库中的粮食便是缴获了近三百万石,其中有四十万石是白粮,这意味着,北京的满洲太君和汉奸官员今年吃不上江南的精米了。
除此之外,便在三府各州县对民族叛逆进行抄家,在清廷中为官的缙绅,为清廷收税欺压百姓的吏员,还有那些为清虏卖命的绿营官将,所有抄没的财货都会充入国库,至少目前已经有价值四百万两白银的财货了,而且这些叛逆还要在法庭进行审判,重者处死灭族,轻者全家流放,这意味着,吕宋和金城不会再缺人口了。
李明勋埋首在满桌的文件之中,不断签署自己的名字,不多时,侍从官走了进来,说道:“执政官阁下,赵夫人已经到了。”
“哦,好的,让她进来吧。”李明勋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
很快,一个身量纤纤的女子走了进来,害怕的打量着李明勋,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孩童,梳着羊角辫,煞是可爱。
李明勋找了找桌上桌下,搜检了一会,终于找到两块芝麻糖,递送到了那孩童手里,笑道:“这小孩甚是可爱,也不怕生人,希望我那小子这么大的时候也能如此。”
赵夫人跪在地上,说道:“罪妇赵月叩见大人。”
“赵夫人起来吧,早就听说过赵夫人是李成栋身边少有的体己人,今日一见,果然不俗。”李明勋笑道,这赵夫人生的娇小玲珑,皮肤白净细嫩,一双杏核眸子顾盼之间颇有风情,让人眼前一亮。
“求大人开恩,饶过小公子,罪妇愿替他去死!”赵夫人哀求道,声音温软,惹人爱怜。
李明勋笑了笑:“我若是想杀你们,你不会见到我的,起来吧。”
这位赵夫人便是李成栋几十个夫人之一,原本是扬州城中某位官绅的小妾,扬州十日屠杀,李成栋参与了后面那段,赵夫人成了李成栋的战利品,因姿色不俗,深得李成栋喜爱,这小孩却不是二人所生,李成栋原本南下是为了平定浙闽,所以未曾携带家眷,全军家眷都是散落在松江一带,这次李明勋花了两万两银子才是把李成栋及其部下亲属收拢过来,足有四千余人。
章一零七 呵呵,男人!
吴胜兆在松江兵变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这半个月,赵月都是在忐忑中渡过,他们这些李成栋部的家属先是被聚拢到了一块,被上了刺刀的士卒押解到了营中,赵月以为会有一场大屠杀,但最终预料中的事情却没有出现。
接着,营中家属按照老弱和青年分开,青年又把男女分离,赵月以为自己将会沦为军妓,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心道若真有那一日,便是悬梁自尽,却不曾想,噩梦也没有来临,被分开的家属分别被分配了不同的工作。
青壮年要铡草、杵米、搬运货物,老年人要缝补洗涤衣服,女子则是要做饭制衣,就连五岁以上的孩童都必须穿针引线,捡柴烧火,只有工作才能获得衣食,虽说这些平日耀武扬威的太太们没有做过这类粗活,但这个境况下,已经算是好的了。
“不劳动者不得食!”这是劳改营中贴的最多的一张标语,赵月认得,而且深有体会。
“不知道大人要罪妇来是做什么?”赵月小心的问道,她总觉着李明勋在打量自己,虽说没有那种淫邪的目光,却是让她全身不舒服,正是有此担心,赵月还专门抱来了这个孩子。
李明勋问道:“赵夫人,我听闻李成栋有妻妾三十余,不知道你在其中排行几?”
赵月摇摇头:“禀大人,将爷在时,从未排列过,只是将爷正妻死后,家中大小事务由罪妇打理,这孩子也由罪妇抚养。”
“哦,果然如此,我听闻你是李成栋最喜爱的妾室,他也愿意和你谈论国家大事,也能听你讲仁义道德,不知真假?”李明勋又问道。
赵月不知李明勋这是何意,老实说道:“将爷确实待我与其他人不同,却也不让罪妇知闻军务,只是偶然与罪妇谈论过几次,并不似大人所说那般。”
“那其他女人呢?”李明勋问道。
赵月轻轻摇头,又说:“前些日子,两广总督佟大人上书,让我等在江南家属前往广东,以安定士卒军将之心,听闻朝廷准了,还未成行........,将爷来信,江南的家眷之中,只让罪妇一人前去,其余妾室,无子女者,全部遣散。”
李明勋听到这里,略略点头,赵月道:“罪妇知道罪孽深重,请大人开恩,饶恕这孩儿吧。”
“哦,我没有要杀你们的意思,你们还有用,而且,我也准备放你与这孩童去广州。”李明勋说道。
“真的?”赵月完全不敢相信。
李明勋点点头:“李成栋在江南参与扬州、嘉定、上海等地屠杀,是十恶不赦的罪人,除了反正,其罪无可赦。我听闻李成栋识时务懂权衡,而赵夫人又是礼仪人,希望能去劝解一二。”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动身?”赵月明白了李明勋的意思,这要让自己去说服李成栋反正的。
李明勋道:“再过半月二十天吧,这段时日你是自由的,可以在苏州一带走动,你看到的听到的都可以告诉李成栋,但仅限于你二人,其余家属暂时还在劳改营中服役,另外,这里有一封信,你若感觉没有偏差,便照着写一遍。”
赵月接过信一看,那信是一位参谋拟定,虽然写的文采斐然,但意思和山贼的勒索信差不多,大意是,你们的老婆孩子在我手里,把抓到的几个义军领袖放了,然后是说了赵月等回去的事情。
赵月感觉没有问题,便是抄写了下来,还加了几句,左不过说合众国仁义,善待被俘家属之类的。
李明勋见赵月写完,轻轻拍手,李香君从后堂走出,李明勋道:“这段时日,赵夫人便是交由你照顾了,莫要让人冲撞了她。”
李香君莞尔一笑,让仆人带着赵月去休息了,李香君走到李明勋面前,轻揉他的鬓角,小心说道:“老爷,妾身有事求老爷。”
“说吧。”李明勋轻轻一拉,把李香君拉入怀中,手轻抚在她平坦的腹部,温言说道。
原本李香君是到军前侍奉,顺便来江南解决一些私事,却不曾想到了江南才是发觉不对,已然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李香君垂下眼睑,清丽的眸子中浮上朦胧的水汪:“妾身想求老爷赦免一个人。”
李明勋看着李香君,挑起她雪白的下巴,说道:“是谁呢?”
“河东君柳如是,妾身想让老爷赦免了她,然后安置在妾身身边,相互之间也有个说话的人儿,嗯,当婢女就可以了。”李香君柔柔说道。
柳如是到底还是没有离开钱谦益,钱谦益在南京投降之后,便是奉召去了北京,成了清廷的礼部右侍郎,管秘书院事,也是《明史》编修的副总裁,柳如是则留在江南,钱谦益在北京呆了半年,一直不顺心,他官职倒是不低,但初创的满清朝廷可不论这个,钱谦益的头上除了满蒙汉出身的八旗主子,还有辽东汉人,北方汉人,江南士绅的排位在最后。
钱谦益原本满含心思的投降满清,希望为江南士绅在清廷之中谋一个好位置,却未曾如愿,便是称病回乡,带着柳如是到了常熟老家,平日便是被清廷监视,好日子没多久,就被抓去了北京,柳如是为其奔走,留在常熟,联军登陆之后,作为叛贼家属的柳如是自然被控制起来。
李明勋笑了笑,他知道李香君这些日子没少在江南联络以往的熟人,接济不少人也救助了不少人,李明勋知道她念旧情,又怀有身孕,便没有苛责,却不曾想今日为柳如是求情来了。
“先安置在身边做侍女,然后找个机会塞到我的床上,对吗?”李明勋在那娇嫩的脸上滑动着,笑问道。
李香君在李明勋的怀中蜷缩了下身子,讷讷出声:“她也是愿意的。”
李明勋当然知道柳如是愿意,像是这类秦淮河出身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只谈论风月,那便是多姿多彩的一生,可惜,柳如是颇有男儿气概,醉心国事,这类女子在明末这等社会,想要获得政治影响力,只能向实权人物靠拢,她能嫁给钱谦益这个糟老头子是这样,想爬上李明勋的床也是这样。
“老爷愿意吗?”李香君问道。
李明勋微微一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没有这个机会,至少现在,柳如是还是犯官家属,叛逆之属,按我合众国律,是要充没为奴,发配戍边的,更何况,她是钱谦益的夫人,你懂吗?”
李香君自然明白,钱谦益是合众国列出来的十大汉奸之一,虽然他在清廷之中不如洪承畴那般受重用,但仍然不可以磨灭他的罪过,洪承畴为明国官员带来了一个坏头,而钱谦益则为天下读书人做了一个坏榜样,这段时日,追求那些仕清的士子,很多人都是说,东林大家钱谦益都是降清了,我等还有何顾忌?
明朝士大夫本就无耻,钱谦益的投降更是让他们的底线再次降低,清廷也是看中了钱谦益在士林中的影响力,才让他做官的。
“老爷应该知道的,钱谦益此次入狱,便是因为为抗清力量牵线奔走所致,他虽有大错,却胜在浪子回头.......。”李香君小心说道。
李明勋当然知道,当初合众国列出叛逆汉奸名单的时候,鲁监国政权也派人来说过这件事,但李明勋却不以为然,钱谦益如果真的忠心,那么就不会叛变,他暗中抗清之举,不过是对清廷失望罢了,毕竟江南士绅没有得到明朝时的那些优待,在利益上不如,在仕途上更是不如,而当初钱谦益以为江南传檄可定,大明会快速灭亡,却不曾想剃发令之后,东南西南有那么多人反抗,就连顺军也加入御虏行列,鲁监国政权更是在舟山站稳脚跟,让钱谦益又生出希望罢了。
当然,他不会用这些话去反驳李香君,因为这是猜想,他向来看中的是事实,李明勋道:“钱谦益暗中为抗清奔走,可有成果?”
李明勋的一个问题让李香君无语,李明勋道:“没有任何成果,有他没他皆是无区别,他不过是借着自己的威望和关系传递了信件罢了,根本无法抵消他降清的罪恶,如果这样,他的亲属就可以赦免的话,那所有清廷官宦都可以私下写一些信件,待光复之日拿出来,便是可以保命了?钱谦益这个十恶不赦的汉奸,想要在我手中活命,不仅要有功劳,还要有能赎罪的功劳才行!”
“老爷,这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吗?”李香君显然是把这件事想简单了。
李明勋道:“并非如此,旁人总说我是无冕之王,但我终究不是皇帝,作为合众国的执政官,我必须是法律的守护者,而不是带头违反法律,在法律面前,我这个执政官和一个普通的国民没有任何区别,这就是我们的国度,我承认,作为最高执政官和首席元老的我确实拥有特赦权,但我不会把这个权力用在一个无尺寸之功的人身上,更不会为了私人之请而轻易动用这个特权。
香君,你要知道,如果今日我特赦了柳如是,明日她便爬上我的床榻,我这个执政官还有何威严可言呢?”
李香君这才明白了这件事的重要性,别说柳如是上了李明勋的床,就算是自己收在身边做婢女,也是大大折损李明勋的威望。
“对不起,妾身把事情想简单了。”李香君握着李明勋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眼含泪光,歉意说道。
李明勋一眼就看穿了李香君的小心思,她这般聪慧,就算不知道其中谋算,也知道这事不简单,只不过是仗着自己有身孕央求罢了,但是男人这种生物最见不得女人哭,更见不得喜欢的女人哭,有时候并非太笨上当,而是心甘情愿被骗罢了。
“其实也并非全无办法.......。”李明勋把李香君抱起,温言说道。
李香君问:“还有什么法子?”
李明勋道:“说到底,叛逆大罪罪在钱谦益,而非河东君,河东君并非首恶,只不过是跟错了人罢了,其本身无罪,所以并不会重责,只是身份特殊罢了。河东君在江南负有盛名,崇祯、弘光年间便是少有的巾帼女英,在明国那边颇受赏识,若鲁监国政权中有人为其出面,出资赎奴籍,那便是名正言顺了,无论是我动用特赦,还是其他法子,总归是有个理由。”
其实李明勋也不仅是心疼李香君,更多的是对合众国法律不满,虽然在这个新国家的法律中,废除了诛九族、凌迟这类严刑峻法,但封建气息仍然很浓厚,比如株连,如果按照李明勋倡导的法律精神,钱谦益的背叛不应该让其家属受苦。
但在这个时代,如此有人情味,过于‘人权’的法律条文根本不能被元老院接受,而李明勋同意株连的法律条文,更是有现实的需求。
目前来说,合众国正在拓展的澳洲、金城和吕宋都需要大量的移民,而这些地方要么路途遥远,要么瘴疠横行,以目前的医疗和航海条件,死亡率极高,显然,拥有自由权力的百姓是不可能大量移民的,至少不能像是当初移民那样,有组织的半强制移民。
可人才是拓殖的根本,而那等地方只有流放才能带去大量的移民,如果没有株连,去绝大部分是男丁,而有株连配合流放,便是可以以家庭和宗族为单位移民,对于拓殖是极大的好处。
旁的不说,这此出击江南,三府战区,仅仅是因为在清廷为官、吏,参与清廷的科举考试,为清廷卖命的将、兵及其家属,就有十万余人,这些人都会在短时间内被流放到新拓殖或者普通人不愿意去的领土。
“妾身还是不明白。”李香君说道。
李明勋道:“你不记得松江陈子龙了吗?这次江南之变,他可是有大功的人。”
李香君恍然明白过来,正是陈子龙为鲁监国联络了吴胜兆,发动起义,如今已经是鲁监国政权兵部右侍郎的陈子龙曾经还是柳如是的前任男友,只不过这位东林新秀怎么也不如钱谦益这位东林大佬有影响力,而陈子龙家人又深恶柳如是的身份,柳如是才是‘移情别恋’。
章一零八 土豆——沦陷区的硬通货
陈子龙和柳如是原本就有一段过往,李明勋这般撮合,无论成与不成,只要陈子龙把柳如是赎买了,便是一段佳话,对那二人来说,算是破镜重圆或者旧情难舍,对于李明勋与合众国而言,那也是筹赏功臣嘛。
无论从法律还是民意上都是能过得去的。
李香君笑吟吟的从李明勋怀中坐起,在李明勋耳边说道:“谢谢老爷,这般为妾身考虑。”
李明勋耸耸肩,拉着李香君拥吻起来,除却尚未成亲的那位正妻公主不言,李明勋已经经历了两次政治联姻,相对于胡搅蛮缠的曾淑仪,李香君虽然也有自己的心思,但知进退,更不会胁迫,因此更得李明勋的欢心。
随着各个方向的消息不断传来,苏州已经有了些风声鹤唳的气氛,很多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大清援军要到了,这给了一些人异样的心思,而合众国在三府的占领军的开始向镇江府集结。
如果按照情报显示,等多铎率领的援军赶到,江南便是拥有八万到十万清军,其中满洲、蒙古、汉军八旗就占据了将近一半,另外也都是附近各个战区能打的绿营,显然,因为联军的行动,江南已经是不亚于湖广的重要战场了,清军三分之一的精锐集结而来,即便这场战争随着联军的撤退而告终,也是对清廷的一次巨大消耗,至少让诸多清军无法休整,耗费了海量的钱粮。
十万清军压境,合众**和明军之间产生了进军以来的第一个分歧,那就是开打还是撤退,一开始叫嚣着要直取南京光复江南的明军此时已经知道了自己几斤几两,特别是前线的实权武勋,准备带着江南所获的钱粮撤回舟山,而李明勋为首的合众**却是想打一打。
说白了,清军的主力是多铎率领的北方援军,而联军的战场在长江以南,只要能让多铎无法渡过长江,那这五万援军就和没有一样,而事实上,联合舰队拥有封锁长江航道的能力,但是明军显然不这么想,特别是王之仁这批武勋,一门心思的要离开江南。
这个时候鲁监国发挥了一些作用,坚持要留下兵马与合众**协同作战,其实原因很简单,在鲁监国眼里,合众**这个外军都还在江南作战,己方这个大明正统就撤军了,实在是说不过去。
最终,郑联、沈廷扬的水师,黄斌卿和顾荣的陆师留下,明军凑了战船一百五十艘,水师六千余,陆师四千人马参战,听从李明勋的调遣。
统帅部制定的计划非常简单,全军向镇江府集结,利用运河、太湖等水系,与江南洪承畴部开战,同时在金山、焦山门和山修筑工事,囤积粮草。
如果联合舰队能阻止江北清军渡江,那就一直打下去。从民族情感上来说,吃苦的是中华百姓,但从战争方面来说,打烂的是清廷的腹心之地,打的越久,江南就越糜烂,对清廷的支持就越小,而合众国就越能获得更多的移民。
但如果江北清军过江,那就简单了,全军从镇江上船,沿长江撤往外海,而坚守焦山门、金山和山三个据点,配合内河舰队,继续封锁漕运,封锁的越久越好。
这就是海军强大的好处,牢牢掌控主导权,想打就打,想退就退,来去自如。
“按照统帅部对清军实力的估计,如果联合舰队无法阻止江北清军渡江,那么大队人马必须在九月中下旬撤出,如果联合舰队有这个实力,那就完全可以支应到十月中旬,等待清廷的第三波援军赶到,所以说,我们拥有二十五到五十五天的时间处置沦陷区的一切,时间很紧迫,诸位同僚,奋进吧!”李明勋在联军的最后一次动员会上如此说。
显然,联军与清虏各具优势,联军拥有海军和地利优势,而清军拥有兵力优势,即便是多铎率领的北方援军无法真正的支援江南,而清廷依旧不愿意放弃对西南的秋冬攻势,那么清廷可能会通过放弃次要战场的方式继续增援,比如浙江和江西,特别是江西,拥有一支极强的绿营。
苏州城南。
赵月和李香君扮作男装,骑马出了苏州城,在城外靠近运河的码头,赵月看到数万人聚集在这里,小船、车马聚拢,人喊马嘶之声此起彼伏,赵月轻声问道:“李夫人,这是怎么了?”
李香君也是不解,看到似乎是个集市,说道:“似乎是个集市,只是沦陷之前也来过集市,却不似这般景象。”
二人下马进了集市,发现来往的只有少部分是商人,多是附近的贫苦百姓,这些人出售的是刚缫制好的生丝,采摘的茶叶,还有各色丝绸、棉布,而花钱采买的却是海军,而他们用来购买商品的也不是金银,而是各色粮食,一问之下,才知道,上好的漕粮只需要七钱银子一石,这个价格,怕是近二十年不曾有了。
“我想起来了,这次合众**在江南三府缴获了近三百万石漕粮,这些粮食实在过多了。”李香君说道。
赵月掩嘴笑了:“我从未见过有人嫌粮食多的。”
李香君道:“目前来说是这样,我知道台北的战略储备官仓里就存着二百多万石的稻米还有上百万石的其他杂粮,现在台湾的粮价在一两上下浮动,这段日子,合众国没有大规模的移民,显然也用不了许多粮食,漕粮太多,还是就地发卖的好。”
二人聊着,只听码头传来一阵欢呼,许多人扛着各色商品拥了过去,赵月仰头看到,那圆滚滚的货船上似乎堆满什么东西,黄澄澄的,再看围过去的人,不知道还以为在抢金子呢?
“那是什么?”李香君问道。
“夫人,是土豆,又叫马铃薯。”身边的侍女小心说道。
“哦,我只是听说,那是永宁一带的贫民的主粮,怎生会有这么多在这里,而且这些人为何放着稻米不买,去买那些土豆?”李香君问道。
赵月道:“定然是那土豆便宜。”
“这位公子只是说对了一半,最关键的是,这里的老百姓不敢有太多的粮食,就算是杂粮也不敢有。”一旁看热闹的茶馆小二笑呵呵的说道。
李香君走了过去,在桌上排下一块碎银子,说道:“你跟我们说说,说的好,说的通,这银子便是你的了。”
小二一看那那么大一块碎银子,呵呵一笑,快步跑出去,拿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土豆跑来,放在桌子上,那土豆个头不小,而且极为干净,小二说道:“这便是海外来的土豆,听说是那些东番人抢了满洲人的老家,那里虽然冷,土地却是肥沃,东番从山东、江南移民了近百万过去,那里种不得稻米小麦,百姓平日以土豆过活。”
“那也犯不着从那么远的地方运来吧?”李香君道。
小二笑了笑,舔了舔那土豆,说:“这玩意是用浓盐水腌过的,很耐存放,不会长芽,这才能从北地运来,听说是东番人上个月来的时候,便是从江南运到北地七八万人,回来的船上都是这玩意,这东西便宜,一钱银子买一麻袋,比稻米便宜多了。”
“诸多废话,我家......我家公子是想知道,为什么此地的百姓不敢存粮食和杂粮?”侍女一脸英气,拍桌问道。
小二连连赔礼说道:“公子爷是贵人,自然不知道这其中关窍,小的慢慢跟你们说,你们或许知道,东番在这里待不久,等朝廷兵马来了,他们会坐船离开的。”
这根本不算什么秘密,合众国也从未说过光复之类的话,短期内的行政也完全交给统帅部下辖的军管会。
小二嘿嘿一笑,说道:“这土豆有个妙处,那就是人吃得,牲口却吃不得,正因如此,百姓才大量购买,哪怕是有些银钱的,也会买一些回去。
两位公子试想,如今朝廷已经派了好多兵马来了,就算东番人走了,这些兵马也得在江南驻留些时日,可是百姓刚刚缴了秋税,漕粮都是东番和舟山的明军抢走了,如何还有粮食供养这些兵马呢,东番人放卖漕粮,百姓买回家去,等朝廷兵马一来,还不是被强行索了去当军粮,稻米是这般,高粱、大豆也跑不脱,毕竟那玩意也可以当饲料,可是这土豆就是不行,营中的大兵可不会吃这玩意,而马骡牲口也是不吃的,想做成饲料,还得煮熟了,否则这玩意有毒,牲口吃多了会毙命,营里的马骡比人都金贵,那些人更不会要了,您想,等朝廷兵来了,上门征粮,家里的米粮都会被征走,独独这些土豆,是军营里的鸡肋,兵不爱吃,马不能吃,就算看到百姓家地窖粮仓里都是这玩意,也只当是看不到。”
“原来这这个道理,倒是有趣。”李香君笑道。
小二摆摆手,说道:“这对您这样的贵人公子是有趣,对本地的百姓却是活命的法子,听说这好法子是东番的一个长官想出来的,若是没这法子,这兵灾过了,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呢,有了这土豆,虽说难吃些,但总归还能过活。早就听人说,东番那边的人心善,以往还是不信,现在却是信了,哎,要是东番的人不走就好。”
赵月听到最后一句话,黯然神伤起来,这几日她有了自由,在苏州一带游历,看到的都是合众国海陆军与本地百姓秋毫无犯,和平共处,士兵吃用的蔬菜多是用时价从本地人手里采购的,平日里连营门都是不出,端的是军纪良好,这样的军队,明清两朝都是未有,唯一可惜的是,东番力弱,无法完全占领江南,让百姓不敢亲近,若东番能挡住清军,占领江南,民心之向背,便是无悬念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抢买些土豆回去呢?”李香君把那块碎银子扔给小二,问道。
小二咬了咬,看了看成色,笑呵呵的放在怀里,说道:“小人自然是不用买的,再过十天半个月,这里的人就少了,帮东家支应过去几个月,我便去东番,我倒是要看看,那个肉比菜便宜的地方是什么模样的。”
虽然这是个事实,无论在台湾还是永宁行政长官区,渔汛时节鱼总是比菜还便宜,但李香君在见到之前却是不信,于是笑问:“你也不怕东番人骗你?”
小二倒是看的开:“骗就骗了,总归东番是不打仗的,不打仗的地方,总是好的吧。”
“是啊,人最大的幸福就是生活在和平的国度,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便是这个道理。”赵月在那里低声自语道。
码头来了十几艘大船,满载的土豆在很短时间内就被抢购一空,船只被收拾干净,收购的生丝、瓷器、茶叶之类的贵重商品被运载上船,这些船上的货物会在崇明换上大船,运载到台北,而在那里,会举办一场贸易会,所有的商品都会被南洋、印度和欧洲来的商人抢购一空,这次江南之变所进行的战争,注定会是一场大赚的买卖。
随着运河里的船离开,中午的码头安静了许多,不少赶来的农夫贫民坐在麻袋上,从怀中掏出几个蒸熟的土豆吃起来,显然是准备抢购下一轮的土豆了,李香君二人正要离开,码头上来了一行兵丁,把一面巨大的黑板挂在了码头最显眼的位置。
赵月问道:“那上面似乎有字,是什么?”
“那是今天公审大会要宣判的罪犯名单,从三四天前,每天都开公审大会,给那些为朝廷卖命的老爷贵人们判刑,却是有些怪,罪名一个比一个重,却杀不了几个人,多是流放的刑罚。”小二得了银子,自然殷勤,连忙介绍道。
“那公审大会在何处?我们要去看一看。”李香君问。
小二指了指北面,说道:“就在那边的空地上,你跟着人群走便是,看热闹的人可多了,哦,那里有两个巨大的架子,东番人叫做断头台,好大的铡刀,落下来,怕是连犍牛都能切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