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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四四四 欲擒故纵

    其实阿玛尔并非别有有心,而只是因为他想明白了。

    在苏伊士运河计划早期,帝国商人的足迹就出现在了苏伊士城,那个时候,苏伊士还只是一个规模不大的海港,港口里停泊着几艘奥斯曼红海舰队的几艘破船和一些走私的船只, 第一批帝国商人,就是以走私商的身份出现在奥斯曼帝国的视野之中。

    而苏伊士运河计划开始实施后,大量的帝国百姓移民西奈行省,或者经过西奈行省。在运河开通之前,帝国前往西津地区的移民,就经过西奈行省。而苏伊士运河计划先是经过公路和灌渠、苏伊士铁路和苏伊士运河三个阶段,帝国移民越来越多。

    当然, 在阿玛尔的界定之中, 帝国移民被归类为东方移民之中,苏伊士的东方面孔就是以中国人为主,日本人、越南人为辅的。

    在阿玛尔一开始主政西奈的时候,他对来自帝国的移民保持了欢迎的态度。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完全把西奈行省当成奥斯曼帝国的特别行政区,当然与其说特别行政区,还不如说经济特区,西奈的一切政策和法律都为招商引资服务。

    来自帝国的移民既有资本,又有技术,是最佳的移民。这些移民为西奈行省的繁荣做出了巨大贡献,让西奈三城拥有了奥斯曼帝国最为发达的工业,一度也让西奈的税收超过了埃及行省,是后来埃及的棉花产业大爆发,才重新翻转过来。

    但阿玛尔很快发现,中国移民实在是太抱团了,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几乎就拥有了整个苏伊士城。曾经有一段时间, 阿玛尔被苏伊士的东方移民视为是对奥斯曼帝国的威胁,认为那里的人种结构和文明传统与奥斯曼帝国格格不入。

    当然,阿玛尔有类似看法,完全是因为他有着帝国留学的经历,因为在帝国的海外治理政策中,帝国国族占据绝对优势人口的政策从未改变过。只不过,阿玛尔一直没有采取什么过激反应,只不过收紧了一些过度宽泛的政策罢了。

    反倒是奥斯曼帝国的高层,对那完全不在乎,因为奥斯曼本身就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其苏丹是突厥人的后裔,而因为早年的制度,奥斯曼的官员之中充斥着来自巴尔干半岛的斯拉夫族裔,或者其他族裔。而阿拉伯人则分布在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甚至于帝国一直都无法明确,哪个民族是奥斯曼帝国的国族。

    在奥斯曼高层看来,这些来自东方的移民,只要缴纳税款和不造反,就足够了,甚至于他们对东方移民无比欢迎, 因为西奈的商业很发达,城市迅速扩张,工业也有起色,平均下来,西奈每个人为奥斯曼帝国提供的税款,是那些封闭落后地区的贫困农夫的数倍。

    奥斯曼帝国的高层只警惕一件事,那就是帝国政府官方,是否在西奈行省拥有不属于他们的权力。

    答案则是否定的,以绍杰为首的帝国驻扎阿拉伯地区总领事馆驻在苏伊士,拥有一支准军事部队,这支军队的规模非常小。而且,哪怕在苏伊士城,政府内也不允许有东方移民。只有一些东方人组成的黑社会组织,似乎有些影响力,但显然对和奥斯曼帝国对抗毫无斗志。

    其实不光苏伊士的东方人问题,塞得港也有大批来自欧洲的移民,而且其组成更为复杂。相对来说,真正威胁奥斯曼帝国主权与安全的,反而是本地土著,贝都因马匪从未完全清理干净过,而那些来自阿拉伯半岛和埃及行省的阿拉伯各个民族,本就是愚昧没有开化的,其却占据了西奈行省人口的五分之三,对奥斯曼帝国的统治是最大的威胁。

    经历了几年的内心痛苦,现在的阿玛尔对所谓的东方移民问题完全看淡了,在现在的他看来,这些移民哪怕再多一倍,只要其被限制在西奈行省这个范围之内,就是安全的。

    东方移民的勤劳和智慧,阿玛尔已经见识过了,他们用骆驼和牛马的粪便,和沙子混在一起,就能混合出可以种植瓜果蔬菜的土壤,在苏伊士城外开辟了一片又一片的农田,但即便如此,这些农田也就是为苏伊士城提供一些瓜果蔬菜,本地主要的粮食供应还是要海外输入。

    中国人可以用智慧把不毛之地变成良田,但他们无法凭空制造出水源。西奈行省确实有很多的水井,但水井抽取上来的水,连西奈行省十分之一的用水量都无法满足,主要的用水还是来自埃及的尼罗河引水,那引水渠就在开罗城外,在阿玛尔看来,假设西奈行省的东方移民真的要做些什么,自己只要切断引水渠,他们就只能举手投降,或者四散而逃。

    手里捏着他们的命脉,还担心移民多少干什么,移民越多提供的税赋就越多,剪羊毛的人,为什么要嫌弃羊儿变多呢?

    只不过这个道理,是阿玛尔最近才想明白的,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一直对此忧心忡忡,因此每当绍杰为本地华人争取权利的时候,他总是斤斤计较。所以,这一次的爽快让绍杰有些无法相信。

    “还有其他的吗?”阿玛尔问道。

    绍杰摇摇头,阿玛尔却是呵呵一笑,主动问道:“塞得港要不要也为东方移民规划一片土地?”

    “哦,不,不用了,有那些社区就足够了。”绍杰摇头。

    在稍微收拾了一下情绪之后,绍杰说道:“阿玛尔,多谢你的慷慨,我们还是谈一下埃及的问题吧。”

    “当然,我也是埃及的帕夏,不是吗?”阿玛尔微笑说道,却是没有挑起一个话题,因为他最想谈的是有关昔兰加尼地区的形势,他已经接到情报,第一支来自法国本土,新扩建的殖民军团已经抵达了昔兰加尼,这支军团显然是针对埃及方面的。

    每当与欧洲殖民者关系紧张的时候,阿玛尔总是第一时间想要得到帝国的支持,但阿玛尔更是明白,在绍杰这里,可没有什么免费的午餐。

    而对于埃及的问题,绍杰却早有打算,绍杰说道:“南线铁路的事,是否能够在你离开之前,得到支持呢?”

    “其实你知道,这要看这条铁路的股份分配和投资成本,以及是否具有技术可行性。”阿玛尔为自己点燃了一支香烟,对现在的境况很满意。绍杰提出要求,他可以压价,总比自己提出请求,对面压价要好的多。

    所谓南线铁路,就是苏伊士至开罗的铁路,这是奥斯曼铁路大规划之外的一部分。按照奥斯曼帝国的铁路规划,会有一条铁路从伊斯坦布尔出发,然后经过叙利亚行省、巴勒斯坦行省,经过塞得港,抵达的开罗。

    只不过,这条铁路的因为**等问题,推行的相当缓慢,至少在奥斯曼帝国已经证明,把铁路完全国有化,是失败的。各种权贵和地方豪强的插手,使得根本就难以成事。

    因此在最近几年,阿玛尔利用自己主宰西奈和埃及两个行省的计划,在这两个行省推动铁路私有化,倒也不是完全私有,其中还是有部分国有股份的,这项计划的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塞得港到开罗的铁路已经完全修通了。

    其实在这条铁路开始后,中线和南线也提上了日程,分别是从开罗抵达中途市和苏伊士城。

    只不过,这两条线路从一开始就不顺利,中线铁路在开始修建之后,很快就宣布了失败。原因很简单,这两条铁路线大部分地区都是沙漠戈壁地带,以那时的铁路技术,还无法解决在沙漠之中修筑和运营铁路。

    但是,这几年,帝国的亚欧大陆桥铁路线已经接近贯通,甘肃到哈密的沿线地理环境,与埃及地区的环境基本类似,如果亚欧大陆桥成功,那么在这里也可以成功。

    “我还是希望为来自帝国的投资者争取到足够多的股份。”绍杰笑着说道。

    在技术解决后,就是要看股权分配了,奥斯曼帝国必然要以土地入股,吃现成的一部分,而西奈和埃及的两个行省的地方贵族和官员也要吃进嘴巴一部分,而苏伊士城里的商民也要有一部分。

    显然这块蛋糕不不够那么多人去分。

    “你计划要多少?”

    “四成!”绍杰毫不犹豫的说道。

    阿玛尔摇摇头:“你的胃口太大了,这我做不到。”

    “我只需要您同意就行,只要您同意了,其余各方面我去说。能说到什么地步,看我自己的造化了,与您无关。”绍杰说。

    阿玛尔思索一会,满意点头:“也好,反正过一段时间,我也要去伊斯坦布尔了,不会有什么苍蝇的来搅扰我。”

    阿玛尔其实不想分给绍杰这么多,但对绍杰的态度很满意,这条南线铁路的大部分是在埃及的境内,如果帝国有投资者在埃及境内投资了铁路,那么就与本地有了利益牵扯,在应对欧洲殖民者的问题上,帝国政府就会更加主动,对奥斯曼帝国也就更有偏向性,一旦发生问题,支援力度也会大很多。

    只不过,阿玛尔不知道的是,绍杰要求这么多,就是要让阿玛尔这么认为的,他与阿里商议夺取埃及帕夏实权这件事,才是绍杰计划的终极,至于一些投资者利益之类的,绍杰视为边缘利益。

    为了核心利益,到了关键时候,放弃一些边缘利益也不算什么。

    “只不过,我觉得现在开启南线铁路,似乎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现在西奈和埃及两个行省,把欧洲人要入侵的消息传播的沸沸扬扬。”阿玛尔说道。

    绍杰点头:“确实,埃及的安全局势在恶化,我这次前去西津,荣王殿下也很担心这一点。”

    “殿下怎么说?”显然,相对于绍杰,阿玛尔更在乎一位帝国亲王的看法。

    绍杰说道:“荣王殿下,埃及与西奈能有今天,完全是法佐殿下和阿玛尔大人两个人的功劳,他很想象,一旦阿玛尔大人离开两个行省,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阿玛尔殿下,你知道定海神针吗?”

    “不清楚。”

    “就是孙悟空手里的那根金箍棒。”绍杰解释,但显然,阿玛尔对那些中国小说了解也很少。

    绍杰无奈说道:“在我们的传说中,一根金子打造的棒子,插在海底,就可以让海洋上不出现波浪。这种能稳定海洋的宝物被叫做定海神针,而在荣王殿下眼里,您就是西奈和埃及两个行省的定海神针。”

    阿玛尔微微点头,显然对这种吹捧极为受用,这也是他的缺憾之一,喜欢被人吹捧。

    绍杰继续说道:“目前来说,帝国方面的判断是,英法两国应该不会进行武装入侵,进行威慑的可能更大。”

    “这也是我的判断。”阿玛尔出言说道。

    绍杰点头:“但问题在于,我们不能把现实存在的军事威胁装作看不见,一定要做到有备无患。那么问题来了,假如您去了伊斯坦布尔,而英法两国的殖民军队对埃及发动了入侵,那么您留在这里的手下,是否拥有独立应对的能力呢?

    另一个问题是,您对您的手下,是否有足够的信任和信心呢?”

    “我们占据着很多优势,拥有数倍于敌人的兵力,还有先进的火炮.......。”阿玛尔说道。

    绍杰打断了他的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除了您,我不认为埃及有什么官员或者将领可以承担起这个责任来。”

    “有人提议,把突尼斯的阿里叫来。”阿玛尔看着绍杰,问道。

    一瞬间,绍杰的脸色变了,他有些害怕自己的计划被识破了,但到了这个时候,退缩已经是不行了,他佯装思索后,摇头说道:“不行,阿里是突尼斯的土皇帝,未必愿意离开安乐窝,而且他来埃及,你就不怕他不走了吗,毕竟在这里,也有很多他的旧部。”

章四四五 一场戏

    阿玛尔听了绍杰的话,哈哈大笑起来:“阿里,就凭他能掌握我的埃及?”

    绍杰微笑:“很多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呀。”

    其实阿玛尔也只是试探一下罢了,原因在于,阿里与帝国之间的合作, 是一个公开的秘密。甚至于说,帝国每次对阿里进行金援和军援的时候,阿玛尔都是知道的,而且知道的相当详细。

    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所以阿玛尔试探一下绍杰,却没有想到得到了一个危言耸听的答案。在阿玛尔看来, 阿里完全没有能力拥有埃及一个行省,这主要是在过去的几年里,阿里表现的实在是不思进取,过上了脑满肠肥的日子。

    更重要的则是,阿玛尔从来就没有想过,帝国会与阿里进行那样深度的合作。

    他最多想到,帝国与阿里交好,阿里如果坐上了埃及帕夏的宝座,就可以为帝国在埃及谋取更多的利益。却不知道,帝国扶持阿里成为埃及帕夏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当阿里成为埃及帕夏后,下一步计划就是策动埃及的独立。

    “不过你说的也对,阿里确实过于的贪婪了。”阿玛尔微笑说道,他认为在这一点上,二人有着共同语言。在得到了绍杰肯定的回应之后,阿玛尔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考虑阿里了,只是你刚才所问的问题, 在我离开这里后,是否能有人守住我们的基业。这个问题却是不好解决了。”

    绍杰摇摇头:“其实也不难解决,您的父亲还是奥斯曼帝国的大维齐尔,虽然按照您的说法,等你成为大维齐尔的时候,他已经去见了臻主。但问题在于,你是他早已选定的继承人,在一段时间内,他会扶持培养您的。

    而您是否真正掌握住奥斯曼的大权,在您返回伊斯坦布尔后不久就会得到证明。这个时间短是半年,长也就一两年。而我们在埃及对抗欧洲殖民者的局势,只要在两年之内稳住,就可以了。”

    阿玛尔点头,示意绍杰继续说下去。绍杰说道:“我不希望埃及地区爆发战争,一点也不希望。事实上,帝国的投资者们也不希望,仰赖于您多年的庇护,帝国的投资者在埃及和西奈两个行省拥有了很多的生意。

    虽然战争不会完全破坏这些生意,但却会产生不良影响.......。”

    正在二人说话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阿玛尔怒不可遏, 他正听到最关键的时候,却又被手底下的蠢货惊扰了。阿玛尔骂道:“不想死的话,就不要用那些屁事来打搅我。”

    但阿玛尔弄错了一件事,他一直在用流利的汉语与绍杰说话,因此下意识在怒斥自己的手下时也用了汉语,只是可惜,他的侍从听不懂这种语言。也幸好如此,阿玛尔听到了侍从的话。

    “维齐尔殿下,是绍杰阁下的妻子出了一些小状况。”侍从低声说道。

    绍杰闻言,立刻起身,而阿玛尔也跟了出来,打开门,整个走廊里摆着一排排的水果和鲜花,显然阿玛尔的愤怒让手下人反应的实在过激了,但这样也好,至少这艘船上无法嗅到臭味。

    二人随着侍从来到了贵宾室,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躺在沙发上,看到绍杰,脸上充满了忧郁之色。绍杰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侍从和医生对阿玛尔做了解释,这次前来欢迎的人里,包括了绍杰的家眷,在阿玛尔愤怒遣散了本地官员后,绍杰的妻子却没有离开,在码头等待,而船长知道她的身份后,为了避免酷暑折磨,就请了这位女士上船等待,但谁也没有想到,她在贵宾室休息了一会,就突然觉得浑身不舒服。

    “夫人没有吃任何东西,只是喝了一点柠檬水,所以如果没有其他的隐疾的话.......。”医生对阿玛尔做了病情介绍。

    绍杰忽然插嘴说:“没有什么隐疾,她身体比较弱,所以应该是中暑了。”

    医生对阿玛尔点点头,显然他诊断的结果也是如此。绍杰对阿玛尔说道:“阿玛尔殿下,您能否安排一个房间,让我夫人休息一下。”

    “哦,当然。”

    绍杰抱起自己的夫人,在侍从的引导下去了一间无人的贵宾间,阿玛尔等待了一会,发现还没有出来,就主动前去探望,路上遇到了医生,从那里得到的消息是,绍杰正在喂他的夫人吃药。

    阿玛尔前去慰问,却发现门只是虚掩着,还能听到里面夫妻二人低低的说话声。

    “........爸爸他千叮咛万嘱咐,你一定要帮他的,还有我哥哥,你必须要帮他搞定.........。”阿玛尔原本不想偷听别人的说话,但听了这么一耳朵,就发现不对劲,似乎绍杰的夫人在要求他做什么,细细一听,竟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原来这位夫人的父亲竟然是做进出口贸易的,主营的就是棉花,其产业就是从埃及购入棉花,向西津和南洋两个帝国纺织业区域输入。而且似乎还到了其哥哥接手家族产业的关键阶段。

    而绍杰的夫人则是要求绍杰从阿玛尔手里拿到一批棉花份额,因为埃及棉花的对外出口也是掌握在阿玛尔等几个权贵手里,拿到份额很重要,拿到低价的份额,更为重要。

    这些年来,阿玛尔与绍杰合作,绍杰也做过不少以权谋私的事,心道这种事倒也不是他出圈,而且似乎还是一个好事。

    原因很简单,棉花种植业是埃及行省最重要的产业,也是埃及出口的拳头产品,埃及的棉花在世界棉花市场上也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因为埃及的棉花种植业得到了官方的支持,而其土地和气候也极为适合棉花的种植,产出的棉花质量非常优秀,无论在西方还是东方,都处于供不应求的局面,埃及棉花从来都是棉花市场上的抢手货。

    而唯一制约埃及棉花的就是其不稳定的价格,每当本地的局势紧张,埃及的棉花价格也就会上涨,只不过过去奥斯曼帝国与西方殖民者在埃及地区更多的是小打小闹,在棉花供不应求的今天,价格的起伏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但如果英法殖民者摆出大规模入侵埃及的模样,埃及棉花价格的暴涨是必然的,这对于绍杰夫人娘家的生意影响很大。毕竟现在埃及和西奈地区都谣传,埃及将要爆发战争的消息。

    “把我带去阿丹娜那里。”阿玛尔对自己的侍从说道。

    不多时,阿玛尔被带到了一间华丽的房间,这里居住的是阿玛尔众多妻子中的一位,也是时下最受宠的一位。

    阿丹娜的父亲也是一位商人,长年往来于西津与塞得港之间,早年还在西津经商多年,阿丹娜随父亲居住在西津期间,学会了汉语,而且长的也很漂亮,很受阿玛尔喜欢。

    阿玛尔对阿丹娜说道:“绍杰阁下的夫人中暑了,待会你去她的房间看望她,如果她离开去医院或者去什么地方休息,你也要全程陪同。”

    “阿玛尔,你要给我什么任务吗?”阿丹娜的眸子里闪过一些狡黠。

    阿玛尔微微点头,阿丹娜的聪慧是阿玛尔最喜欢她的地方。阿玛尔说道:“你要与那位夫人好好交流,最好谈一谈棉花的事,反正你的父亲现在也做这些,然后你告诉她,你可以搞定埃及地区的棉花出口的一应事务,而当她提出请求的时候,你要全部记录下来,并且答应其中的一部分,我需要知道,这位夫人的娘家,胃口有多大。”

    阿丹娜立刻就明白了,说道:“虽然只是棉花上的一些蝇头小利,却事关您的事业,对吗?”

    “是的,你要小心一些,不要太刻意。”阿玛尔说道。

    在叮嘱完阿丹娜后,阿玛尔去见了绍杰,二人没有立刻讨论,阿玛尔反而说道:“这就是你的新妻子吗,非常漂亮。”

    这是绍杰的第二任妻子,第一位妻子在几年前去世了,很长时间绍杰没有续弦,也没有纳妾。虽然帝国还未实现一夫一妻制,但当今皇帝鼓励这样,夫妻恩爱,一夫一妻的官员更容易受到提拔。

    “是的,她很年轻,比我小十二岁,很多时候,会有些任性。她身体无恙,主要还是耍一些小性子。”绍杰很无奈的说道。

    阿玛尔笑了:“她很适合你,一个会找事的女人,能让你这个无趣的男人生活多一些激情。以你的性格,却愿意娶她,显然你很爱她。”

    绍杰点点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阿玛尔说道:“我们晚饭之后再谈吧,我已经安排船长,去了苏伊士城,你夫人的病就可以彻底安心了。”

    “谢谢你让阿丹娜陪她,两个人很能聊到一块去。我想她心情舒畅比药物更让她病情好转。”绍杰很无奈。

    晚饭之前,阿丹娜来到了阿玛尔的休息室,把自己打听到一切告知了阿玛尔。

    “那个商人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她的干爹。绍夫人的岳父和那位商人曾经是战友,二人一起在海军服役了几年,情同手足。而绍夫人的岳父死的早,是那位商人把她养大的。”阿丹娜说道。

    阿玛尔微微点头:“那就更合理了。”

    阿玛尔清楚一些帝国政治中的潜规则,绍杰这样的高官,一般不会与帝国的资本家牵扯过深的,如果他的岳父是一位进出口大商人,那么绝对会影响他的仕途,而仕途前程在绍杰那里比一切都重要。

    “那位商人主营就是棉花,却遭遇了很大的困难。在两个月前,他的棉花运输船在红海被海盗打劫,棉花全部被焚毁了。因此欠了很多的债务,需要得到充足的棉花来满足他的客户,但问题在于,那些订单都是去年签订的,而且必须是埃及的长绒棉。

    而如果采购现在的棉花,那么那位商人就会亏损非常多。”阿丹娜简单的把事实说了一遍。

    阿玛尔微微点头:“那需要多少棉花?”

    “大约四万担。”阿丹娜说道。

    阿玛尔闻言,说道:“看起来,绍杰的那位干岳父现在处于悬崖边上啊。而绍杰阁下这么热切的希望埃及的稳定,似乎也有公私兼顾的意思。”

    阿丹娜点头:“另外,我要告诉你一个我的猜测,那就是绍夫人可能怀孕了。”

    “你确定吗?”

    “这我没办法确定,但是我感觉是,她总是会捂住自己的小腹,我见过的怀孕女人都是这样的,尤其是她还没有生过孩子,总是会小心翼翼的。”阿丹娜说道。

    “那么肚子里的孩子将会让父亲动力无限,道德也会变的更为灵活,至于原则........让孩子的母亲心情愉悦,才是最大的原则。”阿玛尔笑了起来。

    “那还需要我做什么?”

    “你告诉绍夫人,就说我可以帮她解决这个问题,你就说,我手里有一批棉花,但不是四万担,而是七万担,让她的父亲全都买下来,至于价格,比现在的价格稍微低那么一点就可以了。”阿玛尔说道。

    通过这件事,阿玛尔确定,绍杰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利,都迫切希望埃及的局势暂时稳定,这与他的利益是一致的。于是在晚宴之后,阿玛尔对绍杰更为信任的提出了自己的请求,那就是二人一起想一个好主意。

    一直到这个时候,绍杰才松口。提出了早在突尼斯的时候,就与阿里商定的方案,那就是支持阿里在突尼斯发动攻击,把殖民者的军队吸引过去。

    “阿里已经没有以往那么听话了。”阿玛尔说道,他就计划,在执掌奥斯曼帝国之后,彻底把阿里收拾了。

    “所以给阿里的,不仅是一道命令,还要有一支军队,一支听命于你的军队。哪怕到时候阿里不发动攻击,而你的将军可以替他去做,只要仗打起来,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章四四六 全面合作

    阿玛尔低头思索了一会,说道:“我担心我派遣去突尼斯的军队,会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为什么?”绍杰完全不能理解,虽然他知道这必然是会发生的事实,阿里会想方设法掌握那支将来被派遣到突尼斯的军队,因为这支军队必然是来自埃及行省, 由帝国和普鲁士两国协助训练的新式陆军,阿玛尔用十年时间,倾尽一切打造的精锐。

    因为只有掌握了这支军队,阿里才在将来有可能掌握埃及行省。

    可在绍杰看来,阿玛尔不应该有类似的看法才对。

    阿玛尔的解释,则让绍杰看到了他的激进, 阿玛尔直接说道:“阿里对奥斯曼帝国毫无忠诚可言,这个家伙唯一忠诚的就是权力。我担心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 索性与欧洲殖民者媾和, 以出卖我的精锐军队为筹码,换取欧洲殖民者支持他做突尼斯的苏丹。”

    绍杰略略点头,从这方面来说,阿玛尔也并非空穴来风的猜想。绍杰认为,假设他没有与阿里提前商定好夺取埃及行省的计划,那么阿里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但绍杰也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看法,绍杰说道:“有这种可能,但阿里应该不会这么做。即便会这么做,您也可以提前得到消息,预做准备。”

    “这话从何说起?”阿玛尔不解。

    绍杰继续说道:“很简单,阿里现在夹在欧洲殖民者、奥斯曼与帝国三个大势力之间,他想要生存,并且是相对独立的生存,享受权力与财富的话,必然是与两个势力保持友好,与另外一个敌对。一如阿里现在的处境, 您说是吗?”

    阿玛尔点点头,绍杰接着说:“假如他真的要背叛奥斯曼帝国,也会与帝国方面,更精准的说法是,与我进行商议,看我是否会支持他,至少不反对他才行。而如果他不在乎帝国与奥斯曼两个大国的支持与否,直接背叛,那么早晚他会沦为欧洲殖民者的傀儡。阿里这个人是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但他有野心,一个有野心的人,是不会接受这个局面的。

    相反,如果按照我们的计划,您派遣去的军队挑起了突尼斯与欧洲殖民者的战争,只要你我双方为他提供足够的支持,那么他就不会与欧洲殖民者媾和。所以,既要挑起战争,又要保证胜利,不要给阿里背叛的机会。”

    “这又是一种很复杂的操作。”阿玛尔感觉有些挠头。

    绍杰呵呵一笑,说道:“其实一点也不复杂, 关键还是您派去的那支军队由谁来率领。这个人既要对您有足够的忠诚, 又要对阿里有足够的尊重。私自挑起与欧洲人的战争, 可以算作一种惹是生非,但之后就要承认错误,那么阿里又能如何呢?”

    阿玛尔明白,绍杰这是在点自己,因为他麾下的将领和他一样,都是傲慢的人,这些人到了突尼斯,也不会与阿里产生良好的合作,相反,一加一可能还会小于二。

    但即便明白了绍杰的意思,阿玛尔依旧很无奈,因为他手下实在没有像样的人选。他却不知道的是,绍杰早就料定如此,满足绍杰所提出条件的人,必然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人,如果有这样一位将帅在,阿玛尔直接让其主持埃及军务,何必劳烦远在突尼斯的阿里去吸引火力呢?正是因为没有这样的人才,所以阿玛尔最终只能挑选一个庸才去突尼斯。

    一个庸才,绝对不是阿里那样人精的对手。

    这艘漂亮的船从苏伊士运河上驶过,惹来运河两岸的人纷纷侧目,到了大苦湖上,所有停泊于此的船只,都在不断的鸣笛,在海上,这是一种致意,但绍杰却知道,这也是各船船长的发泄。

    阿玛尔的船出现在苏伊士运河上,表示这条运河完全被征用,这意味着所有的船只出入运河的时间都会改变,所有往来于此的船只都会表达不满。

    到了苏伊士港,绍杰亲自送自己的妻子前往医院,只不过,她的妻子完全没有生病的模样,在中途市时候,所谓的中暑导致的脸色苍白都是源于她精湛的化妆技巧,而这位漂亮的姑娘所擅长的化妆,还是在帝国皇宫里学到的,她本就是出身于帝国皇宫里的女官。

    当初李昭誉出使欧洲,请皇后安排女官随行侍奉,这女子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她因为生病,而当时正值鼠疫横行,所以她留在苏伊士了,这却促成了她与绍杰的一段佳缘。

    “我想,阿丹娜答应的那些未必是因为她有一个做棉花贸易的父亲,肯定与阿玛尔有关。”绍杰的妻子明秀对绍杰说道。

    绍杰点头:“是的,原本这就是我的计划。我需要阿玛尔知道,我有个人利益在埃及,这样可以让他更信任我维持埃及行省和平的立场,显然,这一点成功了。”

    “那笔生意怎么办,这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明秀问道。

    绍杰微微摇头:“不会,这种事,我直接向裕王殿下报备就是了。那只是你的干爹,而且是来往不密切的干爹,并不违反帝国政治中的规则。就算稍微有些不对,明秀,你可是皇后宫里出来的。咱们皇上,还有裕王殿下,对皇后娘娘最为尊崇了。”

    “可是,如果按照阿丹娜给的价格,干爹他真的会大赚一笔的。”明秀说。

    “那我们分一杯羹就可以了。”绍杰随口回答说。

    明秀瞪大眼睛:“这样真的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裕王殿下,从不在乎这些蝇头小利,只要我的工作是有利于帝国的,就可以了。所以,你这边的戏要演下去,还有你干爹那边,也要说明白。”绍杰对明秀仔细提醒了一遍。

    “那个阿丹娜相当聪明,我担心她会看出什么来。”明秀说出了心中的不安。

    绍杰轻吻妻子的额头:“不会的,就算她看出来什么,也是无用,她只是一个侍妾,我只需要阿玛尔不怀疑就好,对于阿玛尔,我有的是把握。”

    在苏伊士数天,阿玛尔表现的就没有那么狂傲,他甚至于微服私访,装扮成一个阿拉伯商人携手阿丹娜,在苏伊士城内游玩。阿玛尔发现,苏伊士城竟然是奥斯曼帝国百姓所向往的地方,尤其是一些这些年,随着奥斯曼帝国开放,一些地方出现的新青年和新女性。

    苏伊士城有着宽容的环境,这里的阿拉伯女人不用蒙面纱,也不用只有在父亲兄弟和丈夫的陪伴下才能出来,年轻的女孩在街道上逛街,享受着繁华与喧嚣。

    而在几天后,明秀出院了,绍杰也匆匆前往拜会阿玛尔。

    “这几天,您在苏伊士城,玩的怎么样?”在明秀带着阿丹娜离开之后,绍杰问道。

    阿玛尔点头:“很好,至少这次旅途之中,我也感受了一下平民们的生活。”

    “苏伊士城还让您满意吗?”绍杰问。

    阿玛尔呵呵一笑:“绍杰,你不用担心,虽然这里充斥着东方面孔,一些天方教的教法和传统也边缘化,可是我不会说什么的,更不会改变什么的。在让我满意这方面,一直很努力,我看到了你和那些华人的诚意。”

    虽然苏伊士城的主政官员贝伊和所有的官僚都是奥斯曼人,是阿玛尔的派遣,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座城市已经完全掌握在华人手里。苏伊士贝伊是西奈和埃及两个行省最为吃香的职位,因为到了这里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大笔的好处。

    贝伊是阿玛尔的手下,但贝伊手下的秘书长却是真正的政府领导,贝伊府有一百个名额的公职人员,但每一个人手下都有几个到几十人不等,这些才是干活的人。

    但本地的华人,在绍杰的带领下,从各个细节维护奥斯曼帝国对此地的主权。所有的商铺的牌子,都是两种语言的,所有的街道和公有建筑,都有一个奥斯曼风格的正式命名,虽然大家平日里根本用不到。

    “唯一让我不满意的,是你这几天没有露面,也不让我去医院探视。”阿玛尔半开玩笑的说。

    绍杰说:“我不让你去探视,是因为很长时间里,我也不在医院。阿玛尔,我妻子告诉了我很多事情,我发现,你真的把我当朋友。我们中国人交朋友,讲究投桃报李,我不能让你单方面付出,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与申京方面联系。或许在你前往伊斯坦布尔之前,再让你多一些政治上的功勋。”

    “什么?”阿玛尔不解。

    绍杰请阿玛尔坐下后,打开了一张地图,这张地图显示的是阿拉伯半岛,在半岛上已经出现一道反7形的红色线,这是二人友谊的象征,也是帝国与奥斯曼帝国在阿拉伯半岛上的分界线。

    三百万平方公里的阿拉伯半岛,因为这条分界线,直接让奥斯曼帝国失去了二百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但这并不会让阿玛尔难以接受,因为这二百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的绝大部分原本也不是奥斯曼帝国的土地,只能勉强算是附庸。奥斯曼帝国也就给当地的酋长一个头衔,如此罢了。

    让阿玛尔难以接受的是,帝国在阿拉伯半岛上拥有了两百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这意味着,帝国在南北两个方向夹住了奥斯曼帝国。

    可他也无可奈何,从帝国攻下马斯喀特港之后,帝国就在阿拉伯半岛上扎根了,两国的友好是根本利益,阿拉伯半岛这些不毛之地,只能算是边缘利益了,也就舍弃了。

    “裕王殿下授权我,可以与您谈一谈也门。”绍杰对阿玛尔说道。

    阿玛尔不解,绍杰说:“帝国已经受够了和当地那些言而无信的部族首领们打交道了,是时候建立一个也门行省了,奥斯曼的也门行省,不是帝国的。”

    阿拉伯半岛虽然广袤,但只有靠近红海的这一侧是人口密集区,也就是后世沙特的汉志和也门地区。现在的奥斯曼帝国对汉志地区进行着羁縻统治,但已经失去了也门行省。

    也门行省的失去与帝国没有关系,那是一百年前,也门的地方部族用武力驱赶走了奥斯曼帝国的军队和官员。在也门,最重要的产业就是咖啡产业,摩卡港曾经盛况一时,但随着帝国在海外领地大规模推广咖啡,也门的咖啡地位一落千丈了。

    当初帝国强行占领了亚丁,并且建立起了亚丁港,作为前往苏伊士地区的中转港口,但并非实现对也门的直接控制,这主要是出于成本控制的考量。但这些年来,虽然也门咖啡地位的下降,当地的部族与亚丁的帝国移民冲突越来越多,导致帝国海军必须直接派军驻扎亚丁。

    当然,亚丁驻军也是为了随时可以支援苏伊士地区。绍杰这个所谓的帝国驻阿拉伯地区全权特使,在特殊时候,是可以直接调遣亚丁驻军的。

    在也门地区,帝国也曾试行过殖民,却不是官方的,而是授权私有公司进行殖民,结果连续几次都是失败,就连大名鼎鼎的帝国非洲开发公司都铩羽而归,并不是伤亡多大,而是在进行调查后,发现本地的土著极为好斗,而且地形也适合其反抗。

    绍杰到任之后,也曾计划率军进行征讨,但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而把也门直接出卖给奥斯曼帝国,早就有此计划,而绍杰相信,阿玛尔肯定会动心的。

    因为也门是人口聚集之地,也是当年奥斯曼帝国的疆土,恢复旧疆,尤其是从帝国手里恢复旧疆,对阿玛尔的政治声望来说,也是巨大的提高。

    至于帝国方面,要的是市场和经济利益,让出也门,也是让奥斯曼帝国把殖民的成本给承担起来。

    “你是说,这是裕王殿下的决定?”阿玛尔吃惊问道。

    “更精准的说,是帝国的决定,我把我们之间的合作告知了申京,皇帝陛下和裕王殿下都认为,应该与您进行更深入的合作。不只是也门,将来还有波斯,或者其他的什么地方。”

章四四七 一步一个坑

    阿玛尔可不会把绍杰口中的什么波斯之类的话当真,毕竟萨珊波斯帝国至少在这个时代依旧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只不过已经处于封闭落后状态,帝国并未完全打开这座市场,也没有独享这个国家的贸易。

    显然,两国之间在这个方面的合作,肯定是牺牲奥斯曼帝国与波斯之间的和平, 促成波斯向帝国的开放。

    阿玛尔不会上这个当,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他本人,在政治上都有相当大的野心,而这个野心的实现,必然是在欧洲方向占领维也纳城为基础的。奥地利帝国不是一个弱小的对手,为了这个战略目标,奥斯曼帝国必须有所取舍,阿玛尔甚至在北非都能选择守势,忍受非洲殖民者对北非领土的蚕食,也不愿意放弃这个野心。

    而实际上,帝国一直试图缓和奥斯曼帝国与奥地利帝国之间的关系。帝国高层认为,这两个国家假如能在巴尔干半岛确立势力范围和边界线,对帝国是非常有利的。

    因为帝国与奥地利帝国没有什么绝对的利益冲突,两国的土地既不接壤,也没有战略利益冲突。奥地利对帝国的仇视,完全取决于帝国对奥斯曼帝国的态度,可问题在于,奥斯曼帝国掌握苏伊士运河和黑海海峡,帝国不可能与其为敌。

    这是结构性的矛盾,只有两个国家主动的友好才能解决,可两国是世仇,是无法解决的。

    阿玛尔思索了一会,问道:“那对于也门,贵国有什么诉求?”

    其实在帝国正式进入阿拉伯地区早期,奥斯曼帝国在阿拉伯半岛和红海南岸的非洲都有不少自己的领地, 但这些都已经被帝国横扫, 交由了非洲开发公司了。

    非洲开发公司代替帝国殖民,享受殖民带来利益的同时,也承担起成本来。但在也门地区则不是,亚丁港既是帝国海军的军港,也是帝国在沙特阿拉伯地区主要的屯兵之地,只不过,帝国也一直没有给予亚丁领土的地位。

    这种对亚丁的政策,是由海外事务部确定的,现在的亚丁是海外事务部派遣总督进行行政管辖。

    亚丁原本就是一个小渔村,从无到有,由帝国移民建设而成,按理说可以成为帝国领土,就如同休达一样。但问题就在于,亚丁从建立开始,就存在管理不善的问题,当地的人口构成和文明融合都非常的复杂。

    现在的亚丁,城区外带周围的郊区,人口大约在九万人左右,是一个非常兴盛的贸易港口。但帝国移民的数量不会超过两万人, 虽然城区以社区和街道的形势聚居,但整体上处于大杂居的状态。

    即便是当地土著也是五花八门,来自北方的是什叶派,来自东方的则是逊尼派,两派之间也争斗不休。

    这样一座城市,注定不会被帝国中央政府接纳,而如此规模的人口,也不可能对本地土著进行驱逐,只能任凭其发展,成为了一块特殊的海外领地,当地的帝国移民有帝国的国籍。

    帝国放弃对亚丁的国土化是人尽皆知的事,但这并不妨碍的亚丁的发展,相反还促进了其发展。比如一些南洋的企业,就在亚丁投资,利用当地低廉的劳动力优势,而且还不需要为这些劳动提供帝国国内那样详细的法律保护。

    帝国对亚丁地区的殖民也已经宣布了死刑,因此亚丁地区的移民,基本分为两派。

    一派是维持现状,也就是继续由海外事务部管辖。一派则是独立,将自己从也门这块土地上独立出来,未必要建立一个国家,却也要与也门完全分开。

    这也是阿玛尔对也门处置的一个隐忧,他需要绍杰给出全面而肯定的答复。

    倒是对也门其他部落,阿玛尔不认为有问题,可以按照宗教,直接把也门分为北也门和南也门两个行省,至于统治方式,也是派遣总督,却依靠当地的豪强统治。

    也门地区的土著自然不会诚心归附,阿玛尔也不在乎,他心里早就想定了,对付那些人,连拉带打就可以了,先给一棍子,再给个糖豆。虽然在七十年前,也门就把奥斯曼帝国的势力驱逐出当地,但阿玛尔不认为也门人可以故技重施,因为时代不同。

    其实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各国在世界各地的殖民活动都在剧烈增加,而且殖民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这主要是来源于技术的进步,蒸汽动力船只的发明,可以为远征海外的殖民军队运输足够多的弹药和补给,也能把更多人活着运过去,活着运输回来。

    而在军事技术上也是如此,进入十八世纪,各地的土著部落与五百年前没有任何的不同,但殖民军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火绳枪变成了后装线膛枪,还有能连续喷吐火舌的机关枪。

    在火绳枪时代,一群土著可以借助勇气,排列成严密的阵型,把少数殖民军的队形冲散,但在这个时代,已经完全不同了。

    在遥远的非洲,非洲开发公司就能有一支五十人规模的小队,凭借两挺手摇多管机枪,抗住了数千黑人土著的攻击,给敌人造成了上千规模的伤亡,这便是科技上的压制。也门地区的土著,在用先进武器武装起来的职业军队面前,同样不堪一击。

    绍杰早有计议,说道:“我建议维持亚丁城的现状,给予其独立的地位,依旧由海外事务部进行统治。”

    亚丁港在帝国的诸多海港城市里,算不上什么,但在阿拉伯地区,绝对是不亚于中途市这类规模的海港,亚丁是也门地区的精华所在,这么大的一块肥肉,绍杰说什么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就扔给阿玛尔。

    而且亚丁港扼守红海与阿拉伯海最狭窄处,在军事上也拥有相当重要的意义,这也是独一无二的。

    阿玛尔对亚丁港还是垂涎的,他说道:“亚丁位于也门地区。”

    “可她从未属于过奥斯曼帝国呀。”绍杰强硬说道,但很快,他的脸上出现了灿烂的微笑,因为现在的他不宜表现的过于强硬,于是说道:“阿玛尔,我现在身上兼着外交部、海外事务部和禁卫军的差事,你要知道,除了外交部,地宫的贵族和海外事务部,在亚丁地区,都有专属的利益。

    这种利益纠葛是极为复杂的,我可以这么跟您说,哪怕裕王殿下一道令旨下达,把亚丁港完全交由贵国,其交接工作也不会顺利的。”

    海外事务部是非常特殊的部门,其既包括了殖民地的行政管理功能,也包含了军事镇压功能,而在经济上,更是可以视为帝国的海外经济特区。其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哪怕是这个部门的主导者,裕王李君威,都无法弄清楚其中的纠葛。

    开国勋臣、军功新贵、海外豪强、殖民地乡绅,各类势力在其中错综复杂。

    亚丁港,就是绍杰负责的范围,他本人兼任亚丁港总督,而他的统治艺术就是无为而治,事实上,很多海外事务部的总督,都是这类的统治艺术。亚丁、牙买加、拿骚等等。

    阿玛尔还在犹豫,毕竟亚丁港实在是一块让人眼馋的肥肉,更重要的是,在也门地区,也只有这么一座大城市,而他在绍杰这里得到可以出让也门的消息后,内心深处已经想定要以宗教为基础,分为两个行省。而没有亚丁,这两个行省注定连一个像样的城市都没有。

    “阿玛尔,作为你的朋友,我认为你不应该犹豫。现在是快刀斩乱麻的时候,你不会以为,只要裕王支持,只要你答应维持当地的现状,就可以得到帝国内部的支持吧。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我想有大把的人会出来捣乱。

    两个行省,一百万人口啊,几乎就相当于平白为奥斯曼帝国增强三十分之一的实力,有什么好犹豫的呢?”绍杰说道。

    这也是帝国政府的态度,帝国的政府,在太祖时代之后,就一直对殖民不太感兴趣,因为帝国政府认为,殖民是对资本家有利,而对政府有害。在兴趣缺缺之下,导致了帝国没有实现对也门的统治,但也仅限于如此,整个也门都围绕着亚丁,加入了帝国建立的秩序,实际上,无论当地的部落如何反对帝国的统治,帝国都实现了对也门的经济殖民。

    即便阿玛尔会答应维持现状,但只要也门地区被奥斯曼帝国吞并,当地的经济情况就要进行重新的洗牌,帝国部分商人的利益会因此受损,既得利益者要重新适应新秩序,没有人会想要改变的,所以对阿玛尔来说,最好就是快刀斩乱麻。

    阿玛尔问:“这个消息现在控制在何等范围之内?”

    “目前只有申京国务会议大臣,我、荣王殿下,以及您知道。”绍杰说,他看了一眼身边忙活的侍者,开玩笑说道:“即便加上他,也不会超过十个人,前提他要听得懂我们之间的谈话。”

    “好了,不开玩笑了。”阿玛尔这个时候,完全被两个行省的大礼砸晕了,因此不想让绍杰处于玩世不恭的状态。

    绍杰耸耸肩:“当然,不开玩笑,但我实在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时机不对。”阿玛尔起身,说道:“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绍杰叹气:“阿玛尔大人,我是拿你当朋友,才为你争取现在吞并也门的。你要回伊斯坦布尔了,难道你不想回去之后,就接受鲜花和掌声吗?难道你希望伊斯坦布尔那些人向你投去置疑的目光?”

    “不不不,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感激您的友谊,我说的时机不对,是指的,我的兵力捉襟见肘。”阿玛尔说道。

    绍杰脸上带着疑惑,瞪圆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实际上他心里却乐开了花,因为所谓让奥斯曼帝国吞并也门,除了是处理掉帝国政府的负资产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让阿玛尔麾下的兵力分散,无法集中。

    现在,他要派遣一支军队前往突尼斯挑起冲突,以保证欧洲殖民者不会对埃及产生威胁。而他返回伊斯坦布尔接管权力,同样要在那座奥斯曼帝国的都城拥有一支完全忠诚于自己的力量,而埃及行省和西奈行省还要留下一部分力量进行防备。

    而也门呢,这里的土著部落和奥斯曼帝国斗了几百年,肯定不会对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者持欢迎态度。

    一支军队,同时满足四种用途,对阿玛尔来说实在是有些太艰难了。

    阿玛尔显然被绍杰扔过来的这块蛋糕砸晕了,所以出于两难的境地,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却有些无所适从。

    “也门的事,能否延期一段时间呢?”阿玛尔问道。

    绍杰说:“我觉得不能,现在是快刀斩乱麻,趁乱拿下的大好时机啊。你要知道,我的任期在明年就要结束了,下一个人可未必与你一条心啊。而且,海外事务部中还有一种声音,那就是把也门卖给波斯帝国,毕竟在也门,什叶派的教徒更多一些。”

    阿玛尔皱眉,而绍杰则是说道:“其实,也门的事提前办,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倒是你调兵去伊斯坦布尔,不用那么着急。你的父亲虽然属意你为继承人,但绝对不喜欢你在那里握着兵权。”

    “那是奥斯曼帝国,不是贵国。没有军队,我根本无法顺利接掌权柄。”阿玛尔说道。

    “但那支军队,未必是你的本部啊。”绍杰说。

    阿玛尔见绍杰说话意有所指,索性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与你说过,咱们两个商定的事只是我权限范围内的事,但在西津,帝国的荣王殿下,有着更大的权柄。西津和附近两个边疆区的兵权都归他调遣,规模达到了二十万,这支兵马如果支持你接掌权力,可比你那几千人规模的心腹军队要强得多。”

章四四八 两国

    贵国是我们奥斯曼帝国唯一尊重的国家。”国联会议召开的时候,奥斯曼帝国代表当着很多国家记者,接受帝国记者采访的时候,说出的一句话。这句话虽然是为了应景当时的具体境况,但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奥斯曼帝国与帝国之间的关系。

    早期,两国之间没有什么官方的关系。

    在前帝国时代, 李明勋曾经派遣过使团前往奥斯曼帝国和波斯请求通商,但都被拒绝了,他们无法理解一个没有皇帝的国家是什么样的,更因为使者连爵位都没有,而进行刁难。

    那个时候,两国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商人之间的关系,而且不是正常的贸易,而是走私贸易。

    一直到帝国建立, 两国确立联系,但那个时候也没有驻所在国的大使馆,在帝国影响力没有深入欧罗巴之前,现代化的外交规则也没有确立。

    两国真正的官方来往还是在帝国二十年左右的裕王西征时期,帝国在没有告知奥斯曼帝国的情况,直接把哈萨克草原上的三个玉兹给消灭了。要知道,哈萨克人信仰的可是天方教,而且哈萨克各部与奥斯曼帝国有联系,虽然称不上奥斯曼帝国的附庸,但绝对也属于奥斯曼帝国的影响范围。

    所以,两国的第一次官方来往就是对立,只不过李君威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解决这种对立,那就是把俄国定为了两国共同的敌人,毕竟在那个时候,奥斯曼与俄国还处于战争的状态。

    因此,才有了现在的奥斯曼帝国大维齐尔前往河中之地会见中国亲王李君威的事, 只不过,裕王李君威展现了自己灵活的道德底线和超出常人的政治头脑, 他与法佐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并且约定了很多合作事项,十分详细。

    但所谓的合作只是一种计策,只是让奥斯曼帝国吸引俄国布置在南部的主力军队,从而可以用成吉思汗的方式横扫俄国,逼迫俄国签订《莫斯科条约》,给予其失去的一年。

    而这种合作,对于俄国更是一种鞭策,迫使俄国与帝国结盟,对付如日中天的奥斯曼帝国。

    所以当奥斯曼帝国的前任大维齐尔率领主力兴冲冲的前往南俄草原寻求与帝国主力汇合的时候,却遭遇了帝国、俄国和波兰三国联军的阻击,奥斯曼帝国只获得了失败和丧家之犬的鞑靼人骑兵,整个黑海北岸都被俄国、波兰和帝国瓜分,这才有了帝国的西津行省。

    帝国顺势从海上发起进攻,因为那个时候,李君威就料定,帝国与奥斯曼帝国可以为敌, 那也只有那一次, 因为抓住机会的帝国海军迅速在阿拉伯半岛上建立了据点,打下了奥斯曼帝国在红海南岸地区的所有土地。

    在此基础上, 双方才建立了友好关系。

    奥斯曼帝国不得不解除与帝国的敌对,那是因为其要进攻维也纳,战胜中欧地区的唯一挑战,奥地利帝国。

    那一次,帝国向双方提供武器,李君威甚至来了一次战争旅行,亲自到了维也纳战场观看了那一场决定欧陆格局的大决战,同时以此为筹码,获得了开发苏伊士运河的权力。

    苏伊士运河的开通,就好像奥斯曼与帝国之间拥有了一个孩子,这成为了两国情感联系的纽带,在那之后,双方间虽然在贸易、外交、半岛势力划分上仍然有些龌龊,但大体上仍然是友好的。

    而两国之间的友好,很大程度上建立在作为奥斯曼帝国宰相家族,科普鲁律家族与帝国之间的友好。而这个家族的友好,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帝国帮助科普鲁律家族维持了在奥斯曼帝国的地位。

    法佐能成为大维齐尔,且能坐稳这个位置,离不开帝国方面的支持。这一点法佐清楚,他的儿子阿玛尔更为清楚。

    阿玛尔笑着对绍杰说道:“我相信,荣王殿下是一定会维持科普鲁律家族与贵国之间友好的关系。我的父亲是裕王殿下的挚友,而荣王殿下也会成为我的挚友。”

    绍杰呵呵一笑,不置可否,他摸了摸口袋,准备点一支烟,但忽然想起,因为妻子怀孕的关系,他身上已经没有烟了。阿玛尔见状说道:“来,我这里有些好东西,你可以尝试一下。”

    “不,算了,我已经戒烟了。”绍杰连忙摆手拒绝,如果阿玛尔愿意给他提供一盒香烟,他不介意偷偷享受一下。但阿玛尔说的好东西,他是万万不敢享用的,因为他知道那是什么,肯定是鸦片。

    鸦片在奥斯曼帝国乃至整个欧洲,都已经不是罕见的东西,甚至可以说,近些年来,鸦片风靡全球。就连帝国也不例外,在这个时代,虽然帝国医学有所进步,但医学还没有进化到科学的基础,大部分时候还是靠经验,药品也主要靠特效药,而鸦片酊几乎是最有效的特效药,这种一开始用来治牙疼的药品,现在几乎成了万应散,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来点,别的不说,至少可以止痛。

    但鸦片的成瘾性也是人尽皆知的,目前这种药物在帝国已经完全处于国家垄断的状态,不是说帝国不想禁掉,实在是医学上的需要。

    显然,在奥斯曼帝国,鸦片不仅是药物,还是一种消费品。而绍杰可不会尝试这种东西。

    作为一个有志于在帝国政坛走的更远,且在历史长河之中留下自己性命的青年,绍杰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鸦片是绝对属于不该触及的那方面。

    在他的身上,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句话展现的淋漓尽致。因为皇帝不喜欢鸦片成瘾,所以绍杰就绝对不会去触碰。

    把阿玛尔递过来的东西扔在一边,绍杰继续说道:“阿玛尔,你不能如此想当然的去确定你和荣王殿下的关系,您的父亲与裕王殿下的友谊,是我们小一辈的人所无法比拟的。”

    在绍杰看来,所谓法佐与李君威的友谊,纯粹就是扯淡,或许二人真的有什么私人友情,但在政治面前,这些私人感情通通不作数。当年李君威在河中之地养蜂过冬,法佐陪伴他数月,这一点不耽误裕王为了黑海沿岸开疆拓土而出卖他。

    二人友谊开出的花朵就是苏伊士运河,但在运河的开发、运营和收益等等问题上,二人进行了无数次的交锋。

    但不敢否认的是,二人都公开维护他们之间的友谊,显的二人很友好似的。但阿玛尔与荣王李素不同,这两个人虽然各自继承了来自父辈的荣耀,但因为两个人很少联络,所以根本谈不上什么友谊。

    阿玛尔示意绍杰继续说下来,绍杰索性直言说:“县官不如现管,这句话你听说过吗?”

    眼见阿玛尔摇头,绍杰说:“其愿意就是一个县的长官在有些时候不如一个小官好用。比如,在也门这个问题上,虽然最终决定权在申京,在御前会议那里,但你想搞定这件事,首先就要搞定我。

    这就是县官不如现管,确实,贵国与我国之间,拥有长期的友好关系。荣王是裕王殿下的侄子,也是裕王殿下一手简拔的,您也是法佐殿下的亲儿子,但你想要顺利的在荣王殿下那里得到帮助,或者尽可能多的一切,那必须要搞好与荣王的关系。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利于双方的合作,但坏的关系也会让合作坎坷。”

    阿玛尔也就明白过来了,他发现绍杰一直在强调一点,他只是负责阿拉伯地区的事务,以外的事务,都要去找荣王李素,而且荣王的层级比他要高很多。

    而在荣王那里,就不会在绍杰这里办事顺利了,阿玛尔明白,绍杰在向他证明,私人关系在政治中的重要性。

    可问题就在于,阿玛尔与荣王李素之间的来往实在是太少了,阿玛尔长期担任西奈和埃及两个行省的帕夏,而李素则是常住西津行省的。甚至李素例行性代表皇室出访奥斯曼帝国首都,阿玛尔都没有见到过。

    阿玛尔问:“绍杰,荣王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吗?”

    “按理说,我不应该在背后说一位帝国亲王的不是,但以我的经验来说,荣王殿下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绍杰故作为难说道,他想了一会,说道:“每次前往西津,与荣王面商事宜,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挑战,而每次我都会寝食难安。”

    “那他有什么爱好?”阿玛尔问。

    绍杰说:“荣王爱好的就是权力和荣誉。”

    阿玛尔无奈,这几乎是一种东西,而能满足荣王的只有一个人,他在申京帝国的皇宫里。而他阿玛尔,哪怕是未来的奥斯曼帝国宰相,也给不了荣王这两样东西。

    阿玛尔说:“这应该不会,荣王是一个人,有血有肉的人,是人就会有爱好,是人机会有缺点。这话是裕王殿下曾经对我说的。”

    绍杰没有反驳这句话,说道:“但人总会进步的,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更有一句话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荣王就是这样一个人。”

    荣王李素是第一代荣王李定国的嫡亲孙子,因为李定国的儿子或多或少曾经涉嫌投靠满清,背负着汉奸嫌疑,实际上在第二代没有什么重要人物,更是不被允许涉足政坛,李素是荣王李定国临死之前亲手交托到裕王李君威手中的,为了李素,李定国甚至专门选了他的父亲继承王爵,以便荣王爵位可以顺利传到这个孙子的手里。

    而李素则是在裕王经略美洲的时候崭露头角,那个时候,李素以裕王侍从长的身份步入政坛,在经略美洲之后,李素长期负责帝国在美洲的战略,在美洲和国内都留下了足迹。

    李素谈不上什么彪炳史书的功绩,但也不是寻常之人,只不过其少年成名,一度行差踏错,在巴拿马铁路问题上,一度站在了皇室的对立面。

    因为投资巴拿马铁路,李素与资本家站在了一起,向帝国皇室施压。借助此事,皇帝狠狠的教训了李素,最终让荣王浪子回头,而且自那之后,荣王的性格都变了,变的谨小慎微。

    大公子李昭誉在巴拿马处理‘拾丸案’的时候,正值李素前往西津赴任最高行政长官,而拾丸案中被处理的当地豪强和部分官员,不少与李素有关,李素一度担惊受怕,是经过裕王开导才走出来的。

    如果说绍杰还需要一些功绩才能让他进入权力核心的话,李素完全不需要,他已经证明了自己在宗室第三代之中的才能,在帝国宗室第三代人才凋零的情况下,李素因为其荣王身份,在未来的帝国权力核心之中占据一个重要的位置。

    其实李素的路子已经定下来了,有一天他回归中枢,先执掌中廷,熟悉申京的政治运作,然后成为理政王,亦或者执掌元老院,总之,他必然是御前会议中的一员,而且是重要的一员。

    这一点,所有熟悉帝国政治的人都明白,李素本人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对于这位荣王来说,需要做的就一件事,求稳,所谓求稳,就是不求做出多大的功绩,但一定不要犯错。

    所以绍杰很确定,阿玛尔想要通过一些非常手段交好荣王,都是不可能的。

    “你还是给我一个建议吧。”阿玛尔有些沮丧,淡淡说道。

    他之所以沮丧,是因为这次与绍杰的会谈之中,他完全交出了主动权,来之前设想的一切,都没有成行,如果不是绍杰维持着自己谦逊的姿态,阿玛尔一定会意识到,他已经完全被眼前这个男人摆布了。

    绍杰说:“讨好荣王没有意义,对于荣王殿下来说,他最重要的人就是裕王殿下,所以你与其讨好荣王,不如讨好一下裕王。能让裕王殿下开心的事,那么荣王殿下一定会去做,甚至比做自己的事情还要积极。”

    “具体呢?”

    “具体在新华王国。”

章四四九 共同

    提到新华王国,阿玛尔不禁笑了起来,因为奥斯曼帝国的高层对这个建立在自己曾经势力范围上的小国家都很清楚,但因为实在是太清楚了,让他忍不住听到这个国家的名字就想笑。

    首先,这个名为王国的国家连个国王都没有, 到目前为止,还有确定下来谁是国王,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没有国王的王国,帝国却为其打理一切事务,动用一切资源和人脉, 为这个国家争取所有邻国的承认。

    比如建立在高加索地区的哥萨克共和国是第一个承认新华王国的, 乌克兰联邦是第二个,葡萄牙王国是第叁个。

    原本, 在奥斯曼和帝国于阿拉伯半岛上的边界划定之后,奥斯曼帝国也想凑个热闹,承认新华王国。但很快发现,似乎仅仅是承认这个国家,与其建交就可以从帝国那边获取一些筹码。

    率先干这件事的就是新华王国的另一个邻国,萨珊波斯帝国。

    现在波斯已经承认了新华王国,但帝国却在至关重要的霍尔木兹海峡通航问题上向波斯妥协,这让奥斯曼帝国方面感觉有利可图。

    而另外可笑的地方就是,新华王国这个国家没有一个国民,居住在那片土地上的土着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只有帝国国籍的百姓才能进入,但问题在于,几乎没有人去那等不毛之地。

    到目前为止,新华王国没有一个国民。

    新华王国第叁个被嘲笑的地方就在于它的疆域。

    这个王国的面积达到了一百八十万平方公里,包括了后世巴林、卡塔尔的全部,阿联酋和沙特的大部,阿曼和也门的一部分。其实在新华王国筹建早期,帝国皇室只是准备把卡塔尔及周围的土地、岛屿拿过来, 有个十万平方公里就可以了,毕竟需要在法理上搞定这片土地归属,拿到的越多,在帝国内部遇到的阻力就越大。

    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片疆域的买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阻碍,相反,被称之为帝国外交的典范。

    原因在于,花钱的是现在的印度皇帝,而新华王国的国王虽然要在裕王一脉找一个,但名义却是印度太上皇的资产。印度的皇位传承一度在帝国引起轩然大波,李昭圭是被逼禅位,但却维持了大家的体面。

    但明眼人都知道其中的厉害,担心这次皇位传承会影响两国的关系,而新华王国建立这件事,却被包装成了两国合作的典范。印度出钱,中国出地,建立一个新的国家,这个国家属于曾经的帝国英亲王, 现在的印度太上皇, 未来属于帝国裕王的某个儿子, 听起来是那么的亲亲尊尊,和和美美。

    在发现内外阻力不大之后,皇帝李君华索性就搞大了一些,毕竟这是父亲和弟弟认定对家族有益的事。

    说起来,阿拉伯半岛上的土地,终究在这个时代称之为不毛之地,到处都是沙漠,深处还存在着残忍马贼的传说,在加上这里曾经的,及周边现在的宗教环境,在帝国统治者阶层眼里,实在是不堪入目。在进行疆域重新规划后,新华王国把帝国海外事务部在阿拉伯半岛上的直辖地完全包裹了起来。

    在地理上,这片土地不再受周围势力的威胁,因此有了建立一个新的海外行省的基本条件。

    奥斯曼帝国曾经试图用承认新华王国的来从帝国这里换取一点利益,只不过也感觉也换不来什么像样的利益,甚至说,什么也换不来。

    因为新华王国入国联已经进入的动议,奥斯曼帝国在国联是需要帝国支持的,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反对,既然这个国家入国联了,那两国之间建立外交关系就简单了,所要做的就是把与帝国签署的边境划界条约,换成新华王国的版本罢了。

    “这件事其实特别好办,只要新华王国有一位国王,哪怕是一个婴儿,我都可以搞定外交关系。”阿玛尔说道。

    绍杰微微点头,说:“你这个态度就很好嘛,相信荣王殿下会喜欢的。那位国王必然是裕王殿下的某个孩子,一个没有国民,举国全是不毛之地的王国,无法在奥斯曼帝国获得尊重,但裕王的子嗣,却是其必然被尊重的原因。”

    阿玛尔却是惆怅说道:“绍杰,即便没有今日的谈话,在合适的时候,我也需要访问西津。虽然我没有把新华王国的事放在心上,但经过你的提醒,我已经重视这件事。但希望你可以明白,在我与荣王殿下的会谈之中,新华王国的事只是一个开胃甜点,真正的难啃骨头在后面。”

    绍杰同意这个说法,奥斯曼帝国不得不接受帝国已经拥有大半个阿拉伯半岛的事实,承认新华王国,只不过是把原本划归给帝国的疆土重新划给新华王国,奥斯曼帝国不会失去什么。

    “你说的是高加索冲突,对吗?”绍杰说道。

    阿玛尔点头:“这是越不过去的坎儿,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高加索问题,一直是贵国与我国之间解不开的疙瘩,似乎越来越紧了。”

    高加索问题是帝国与奥斯曼帝国正式确立外交关系和战略合作时就存在的,甚至说,那是帝国一手制造出来的。

    在裕王西征,打下北高加索之前,高加索地区的争夺是奥斯曼帝国与波斯之间,双方各自拉拢支持山中部落,互相争夺,战争从未停止过。

    但是随着裕王西征,帝国势力正式进入高加索,一切都改变了。首先就是四国战争期间,克里米亚汗国覆灭了。那是裕王对奥斯曼大维齐尔的一次坑害,但李君威很有远见的保护了奥斯曼帝国的军队。

    奥斯曼帝国的那次远征仅仅是失败了,其主力军队并未有任何毁损,事实上,不仅没有损失多少军队,甚至还有所增强,因为在裕王的有意安排下,克里米亚汗国的鞑靼人骑兵也得以逃脱,投奔奥斯曼帝国。

    长期以来,这支骑兵都在南俄地区与波兰、俄国进行低烈度的战争,维护奥斯曼帝国的领土。一直到神圣同盟战争时,奥斯曼远征维也纳失败,鞑靼骑兵折损不少。

    后来,这支军队被派遣到了高加索地区,对抗那里的异教徒崛起。

    而高加索地区的东正教崛起,也是帝国的战略规划。

    从一开始,帝国就收敛自己的扩张野心,把高加索地区的扩张边界定格在大高加索山的山嵴线,山南部分与帝国无关。只是为了夺取可以自喷出井的巴库油田,帝国在里海一侧,继续向南推进了一部分。

    而在帝国抵达之前,北高加索山区居住着一些信仰天方教的山民,比如车臣人,而再北一点的平原地带,则是库班哥萨克的地盘。李君威收复哥萨克,让其为帝国清理了大高加索山北的肥沃土地,而作为奖励,除了给予爵位、军火之外,就是授权其向南开拓。

    在帝国进行外藩改制中,帝国的哥萨克外藩中大部分选择了保持自己的土地和领民,维护旧有的人身依附制度,因此他们被迫离开帝国,前往大高加索山南,与当地开拓的哥萨克合流,最终有了贵族共和的哥萨克共和国。

    哥萨克是最全面的殖民好手,掌握一切殖民开拓所需要的技巧,适应一切地形环境。这在帝**界有口皆碑,哥萨克的军队也经常为帝国服务。在其自身能力和帝国先进武器装备的加持下,大高加索山与小高加索山之间的河谷地带几乎完全被哥萨克共和国征服,当期越过小高加索山的时候,就触碰到了奥斯曼帝国的核心区域。

    无家可归的鞑靼人被奥斯曼帝国送到那个方向,继续为奥斯曼帝国把守边界。两国大国的走狗在高加索山一带打的异常火热。

    两国也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但问题就在于,鞑靼人和哥萨克对各自背后的国家都很重要。

    鞑靼人是天生的骑兵,其本身就为奥斯曼帝国保护着东北边疆,减少了奥斯曼帝国在那个方向的军事投入。而鞑靼人还是重要的骑兵力量,一旦与奥地利帝国爆发战争,鞑靼骑兵必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但哥萨克对帝国也同样重要,在李素麾下,还有着一支称之为哥萨克团,这几乎是帝国所属雇佣军中的常备军。

    曾经的帝国拥有叁大外籍兵团,最强大的自然是非洲开发公司能提供的非洲义从军。其次便是哥萨克团和乌克兰团,只不过现在乌克兰联邦建立,乌克兰团已经完全转化为了乌克兰联邦的正规军,使得哥萨克团成为了帝国唯一的常备外籍军团。

    哥萨克团的总部在哥萨克共和国,员额完全由实权贵族提供,只有在需要的时候,帝国派遣一名上校及以上军官担任其团长。哥萨克团有叁个营,每个营一千人,叁个营轮换驻扎,分别驻扎在大西洋城、休达和哥萨克共和国。

    在帝国的对外军事中,哥萨克团一直拥有很高的地位,尤其是在北美,是北美封地重要的军事力量。

    在外交上,哥萨克共和国还是帝国的白手套,尤其是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正是哥萨克共和国先于帝国对西班牙宣战,夺占了直布罗陀,才为帝国获得了优势地位,那就是既保证这块战略要地不为英国荷兰夺占,又让帝国可以从容的选择参战时机。

    帝国与奥斯曼之间一直想解决这个问题,但事实就是,解铃却是需要系铃人,但系铃人却未必一定能解铃。

    裕王李君威布局高加索,完全就处于帝国的地缘战略,那就是让一个无法与天方教文明融合的势力,充当帝国与奥斯曼、波斯之间的缓冲带,避免天方教势力趁着西津行省空虚北上。

    但当哥萨克共和国在高加索山中建立之后,这就不只是地缘政治那么简单的问题了。主要矛盾已经完全的转化为了宗教与民族的冲突。高加索地区的统治者是哥萨克,论民族血统是斯拉夫族,论宗教信仰是东正教。但被其统治的百姓多属于天方教,而面对的敌人也是天方教。

    而当地的局势也已经很复杂,至少哥萨克共和国也不是完全由帝国说了算的。这个国家逐渐有了自己的政治诉求,其先后与乌克兰联邦和沙皇俄国建立外交关系,并且依靠宗教和民族纽带,与两国来往,保持友好。

    为了减少沙俄对其影响力,帝国只能对哥萨克共和国进行拉拢,所以帝国出面,让哥萨克共和国进行妥协的办法,几乎是做不到的。

    同样,高加索一带的鞑靼人也是如此,在为奥斯曼帝国戍边的过程中,这些曾经失去了家人的鞑靼骑兵,在长期的征服与战争中,拥有了自己的地盘和利益,虽然其一直对奥斯曼帝国效忠,但也不是完全受其摆布。

    至少阿玛尔知道,曾经伊斯坦布尔对鞑靼骑兵的呼来喝去已经完全做不到了,想要征兵,参与其他方向的战争,必须与鞑靼人的领袖进行提前商议,一旦征兵过多,或者税赋过重,这些鞑靼骑兵就会发动地方骚乱,甚至有些人会越境投奔波斯帝国去。

    绍杰叹气一声,说道:“很幸运的是,我们还年轻,父辈留下的事可能棘手,但也可能更好处理。比如高加索冲突就是如此,数十年的战争,已经让两方势力都厌倦了。

    哥萨克和鞑靼骑兵都应该认识到了,他们奈何不了对方,征服不了对方。或许只要帝国与贵国共同给一个台阶,他们就会退下来。而且我相信,高加索冲突的解决,首先就是我们两个国家建立共识。”

    阿玛尔微微点头,问道:“那荣王殿下愿意吗?”

    绍杰立刻说道:“我想会的,荣王殿下执掌西津有些年了,但因为上一届裴大人的武威和才能,给他的施展空间不大。荣王也需要一些拿得出手的功绩的。”

章四五零 脱困

    李素作为帝国勋贵,其权力来援,首在军功。只不过,现如今的世界局势已经趋向于和平,建功立业的机会已经很少了。而且,裴元器已经为帝国在大陆方面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荣王李素主要的工作已经是发展辖区经济。

    而发展经济,和平最为重要。而事实是,西津周边的局势已经是欧洲少有和平稳定的地区。

    李素代表帝国与俄国签订了《乌城条约》,完全确定了与沙俄的边界线,同时与乌克兰也确立边界。虽然俄国与乌克兰之间没有确立边界,但在国联建立后,两国有了一个吵架的平台, 边境问题也趋于缓和了。

    在黑海周边, 现实就是,所有国家都在寻求地方的稳定。其中最为强烈的就是沙皇俄国。

    沙皇彼得在大北方战争中顺利夺取了波罗地海出海口,并且扶持了波立联邦的新政府,在波兰拥有了特殊的地位。而在确立了地缘政治之后,彼得发起了新一轮的改革,大规模促进工业和商业的发展,引进各种先进的技术。

    彼得的魄力相当大,他已经认识到,只有和平才能带来国家的富强,因此不断拉近与帝国的关系,以方便从帝国引进更多的先进技术,甚至与奥斯曼帝国也进行和平谈判,以获取黑海的出海口。

    乌克兰也是如此不断增加在矿产领域的投入,整个黑海沿岸的经济和贸易都处于蒸蒸日上的环境中。奥斯曼帝国也同样玉成和平,其主要战略方向转为了面向奥地利和威尼斯共和国的联盟,自然也就需要与沙俄搞好关系。

    显然,黑海周边整体的和平对高加索问题的解决是有利好倾向的,而仅就高加索地区的政治小气候来说, 此时解决问题, 也很适合。原因就在于,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冲突,无论是哥萨克人还是鞑靼人,都已经受够了战争的痛苦,想要解脱出来。

    阿玛尔清楚,目前高加索各方都有这个意思,那只要双方达成一种大家都能接受的妥协,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帝国,申京皇宫。

    李昭誉快步走进了御书房,看到皇上和父亲都不在,有些诧异,走出房门,问门口值守:“皇上呢?”

    “在御花园。”值守的侍从说道。

    “御花园,做什么?”李昭誉不解。

    侍从官说:“今天裕王爷似乎兴致颇高,要出城野炊,皇后身子不适,无法成行, 所以就在御花园烤了鹿肉。”

    正说着,两个女官从门前快步走过,手里的盘子上是两瓶酒, 李昭誉问这酒给何人,女官回答是送到御前的。

    “这......这是什么情况?”李昭誉完全不解,看向李永忠。李永忠说:“看皇上和裕王的兴致,我们听到的消息可能是假的。”

    李昭誉点头:“虚张声势。”

    “吓我一跳。”李永忠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不知是劳累还是因为心中担忧。

    这段时日,李昭誉与李永忠一直在帝国烟草公司清查,却是忽然在报纸上看到一个消息,说是裕王幼子在印度出事,内阁首相紧急召见了印度斯坦帝国驻申京大使,还派遣使者前往印度,专门处理这件事。

    听闻这件事,李昭誉匆匆赶来,但看到的场景却是这样的,似乎皇帝和父亲不是担忧,而是在庆祝。

    “皇上,父亲........。”李昭誉到了御花园,凑了过去。

    “昭誉来了,正巧,刚得的鹿肉。”李君威颇为兴奋的说道。

    李昭誉没有心情吃用,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但还是主动问道:“父亲,小七在印度没出什么事吧。”

    “烟雾弹而已,故意放出去的。过一个来月,小七就要回来了。”提起小儿子,李君威满脸开心。

    “可是吓坏我们了,大公子听到消息,连夜从崇明赶回来。”李永忠说道。这次二人清查烟草系统,蠹虫着实不少,但各方面都有人前来说项,因此一些重要的犯人,李昭誉索性单独关押,不让安全局外任何人插手。

    但也不好关进安全局里去,因此就选择了崇明岛上一处禁卫军的营地,单独看管。

    “皇上和父亲是担心我们知道了,不能配合,就先没有告诉我们。”李昭承端着穿好的肉串走过来,李君威说道:“正巧,你把这事跟你大哥说说。”

    裕王府七子李昭铭在印度根本就没有出事,一切都是李君威让其脱身归国的安排。

    为了做好这件事,李君威专门派遣了已经结束‘劳改’的诚王府林世荣去了印度,一开始只是说探亲。林世荣在印度与李昭铭很快就能玩到一块去,因为李昭铭贪玩,而林世荣又是一个擅长玩的。

    因此,二人离开阿格兰,在印度斯坦帝国境内游玩,一直旅游到了沿海城市第乌。只不过,印度皇室一直派人跟随监视,形影不离。可李君威早就知道这一点,不然也不会把林世荣派去。

    林世荣专门向李昭铭展示了热气球,在印度,这可是完全的稀罕物件,所有人看到一个大球飞起,惊为天人。显然李昭奕派遣来监视的那些官员根本不知道这玩意是干什么的,还以为就是一个巨大的灯,因此很长时间里,当地人称之为天灯。

    林世荣不告诉他们热气球可以腾空万米,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甚至以为林世荣是来自帝国的巫师,是用法术神通让这玩意飞起来的。因此无知,所以林世荣顺利带着李昭铭上热气球上玩。

    连续玩了几次,都是悬在半空几十米,让监视者放松了警惕。在某个下午,林世荣切断了缆绳,直接带着李昭铭高飞,直接脱离了所有人的监视,趁着傍晚落在了几十里之外的一处农庄,然后换装后,坐上了一艘第乌的商船,当晚就离开了印度。

    为了掩人耳目,林世荣还专门伪造了热气球失事的现场,在几十里外,扔了一具烧毁的热气球。

    当然,事实证明,林世荣做的这些完全就是对牛弹琴,印度政府根本就没有找到那烧毁的热气球。在热气球高飞之后,那些家伙还以为会飞回来,一直到晚上没有回来,才感觉到不对劲。

    但这些官员向阿格拉的皇帝奏报时,却声称两位中国王子飞天了。

    得到消息的印度皇帝李昭奕很长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底下人犯了什么煳涂,毕竟是电报奏报,翻译错误也是有的。一直到李昭铭离开印度五天后,李昭奕才确定,作为人质的李昭铭失踪了。

    详细了解了当时的情况后,李昭奕直接认定两位中国王子摔死了,或者出事了。见隐瞒不下去,向李昭铭的监护人,长公主夫妇通报,同时也告知了帝国大使馆,这件事才彻底闹开了。

    现在外界都猜测李昭奕和林世荣因为飞行事故去世了,而实际上,李昭铭在葡萄牙人的殖民地果阿玩儿叁天,登上一艘归国的邮轮,最新得到的消息是,邮轮已经进入南中国海了。

    “那也实在太危险了,皇上,您怎么会同意这种办法。林世荣虽然聪明,但做事可没有那么可靠。”李昭誉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皇帝呵呵一笑,说道:“你父亲坚持,朕又如何阻止?”

    实际情况是,李君华根本就不知道这个计划,一直到李昭铭抵达果阿,发来了电报证实其安全了。李君威才把实情告知了皇帝,再阻止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是李君威背着皇帝做的又一件大事,是足以震动政局的大事。上一次这样自行其是,还是在东非私自调兵,维护长兄皇位的时候。这一次却是为了自己的小儿子。

    该生的气已经生了,李君华也没有心思在孩子们面前,指责自己的弟弟。

    李君威却是很满意自己的安排,不管怎么说,孩子已经回来了,而印度那边却一无所知,这非常好。

    李昭誉问:“爹,接下来该怎么办?小七总不能就这样被人传言死了吧。”

    李君威呵呵一笑,说道:“直接李昭奕挑明了就行了,我就是把自己儿子带回来了。但现在不行,再等一等,等到澹台夫妇都到了果阿之后,再行说明。省的李昭奕那个家伙丧心病狂,把这夫妻二人当成人质扣押起来。”

    李昭铭前往印度当人质,是印度与帝国两家皇室之间的秘密约定,当然,从一开始,帝国皇帝就知道自己的弟弟绝对不会真的老实履约的,毕竟把一个小孩子送去印度一呆十年,而且是他最心疼的孩子。

    可是李君华也没有想到,李君威竟然会这样做,他完全没有考虑后果。在一开始听到消息的时候,李君华也向李君威询问,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结果却是一问叁不知。裕王的态度就是孩子救出来了,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候再说就是了。

    “如果挑明了,昭奕会不会有过度反应,毕竟两国之间刚刚因为新华王国的合作,变的很亲密,一旦他有所反应,会破坏两国之间几十年的稳定关系。”皇帝问道。

    李君威摇头:“这很难说,最难确定的就是李昭奕这个人。他是否会因为愤怒,而不顾国家的利益。仅从国家利益上来说,任何事情都不需要改变,毕竟我们与其经贸关系对双方都是有利的。

    而昭铭在印度当人质,为的是他的皇位稳固,而帝国确实也有威胁他皇位的意图。他完全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随便找个理由,就帮我们把这件事搪塞过去,毕竟他是印度的皇帝,随意杀几个人,编造个故事,就可以了。”

    “可恰恰就是他的秉性我们难以捉摸。”李昭誉澹澹说道。

    在这群人里,只有李君威父子是见过那位已经成为皇帝的亲人,但如果论对其秉性的了解,李昭誉甚至比自己的父亲还要理解的更为深刻。因为李君威上一次见到李昭奕的时候,还是他十六七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李昭奕意气风发,却没有完全成熟。而李昭誉却在去欧洲的路上,送母亲和弟弟去印度,在第乌与裕王府实际上的长子进行了会谈。

    李昭誉从未对人提起过那次长达四个小时的会谈,甚至于习惯于写日记的他,也没有把那次会谈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主要的原因就是,那次会面对李昭誉来说,绝对谈不上友好。

    他在长兄哪里感受了一种威压,事实上,当时李昭誉的内心是畏惧的。但那种畏惧不是对这个人的畏惧,而是对他身上的杀气畏惧。

    生于帝国这样一个现代文明国家,李昭誉从未领略过什么叫杀人如麻。而他的长兄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小从军营长大的李昭奕,拥有着印度至高无上的地位,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让很多人丢掉性命。

    在李昭圭继位的那一年,李昭奕亲手主持了对印度高层的清洗,杀死了上万人。而这一次禅位后,阿格拉又一次血流漂杵。

    那种来自本能的畏惧让李昭誉无法释怀,回忆起来,李昭誉甚至想不起一个恰当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长兄,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在这一点上,李昭奕修炼到了顶峰。

    所以,李昭奕确实是难以捉摸了,在搞清楚了整件事后,李昭誉也说不清楚李昭奕在知道实情之后会做什么。

    “幸好,昭圭在我们这里。如果他敢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我不在乎带上昭圭,杀进阿格拉,推翻他的皇位。帝国不是很多人希望我们殖民印度吗?如果他改变现在帝国与印度的特殊关系,那么就是逼迫我们做出殖民印度的决定。”李君威冷冷说道。

    全场一片死寂,如果那成为现实,意味着那将是帝国建立后规模最大的战争。但这话是从裕王口中说出来的,其成功的可能性就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

    “虽然他恨你,但我相信,他最怕你。”

章四五一 国王与皇子

    帝国与印度斯坦帝国的外交关系,皇帝与裕王之间一直存在着解不开的矛盾。皇帝的意思就是加强沟通,实现又好。但李君威并不这么看,他一直主张面子上过的去就行,一切的友好都要建立在帝国对印度实现海陆两个方向的军事威胁上。

    两个人就这么问题,一直就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因此对印外交战略就存在着高层之间的妥协。

    那就是, 只要印度不发起对外扩张,帝国就不对印度进行军事威胁。表面上,这似乎很合理,实际上不合理,这几乎宣布把两国之间的经贸关系的主动权,交给了印度方面, 印度想开放就开放, 想收紧就收紧。

    李君威在这个问题上吵不过自己的兄长,因为他知道兄长的意图,那就是尽可能要维持李家人之间的体面,而李君威认为国家利益至上。

    “取纸笔来。”李君威对一旁的侍从官说道。

    在凉亭里,李君威亲笔给李昭奕写了一封信,内容很简单,就是告诉他,从前的约定老子变卦了,现在李昭铭已经回归帝国,帝国依旧会承认李昭奕对印度斯坦的统治,为其身世保密,但李昭奕若有损害帝国利益之举措,改变两国经贸往来良好发展现状,帝国会发起由他本人亲自主持的远征,直接征服整个印度斯坦帝国。

    而至于什么举措,如何算是改变良好现状。李君威统统不去说,简而言之, 最终解释权在他裕王李君威。裕王认为你危害了帝国利益,需要讨伐, 那就会去做。

    这是在李昭奕的脑袋上悬了一把随时落下的砍头刀。

    事实就是,这封信给印度的这次皇位传承画上了句号,在这之后,两国皇室仅仅存在着流于形式的体面,实际关系已经恶化到了极致。但两国关系,却没有变的更坏,在李昭奕统治期间,两国关系整体稳定,贸易往来年年增长。

    当年李君度为李昭奕留下的那个计划,只实现了这一步,那就是从李昭圭手中夺得皇位,至于征服萨珊波斯、横扫次大陆这些下一步的计划,都没有机会再实施。

    以征服闻名的李昭奕,一辈子就做了一个守成之主,郁郁而终。他唯一能恶心帝国的办法,就是不断的给予欧洲国家相同的贸易权力。但这对帝国来说,并不是单方面的伤害。

    做的越多,印度斯坦越开放,相当于把这块蛋糕做的越大。

    帝国四十七年的春天,皇室宣布了两个重大消息,全都是宗室消息。

    一个是有关于裕王七子李昭铭的消息, 在几个月前,一度传言这位裕王府小公子在印度因为飞行事故罹难。但随着澹台云风夫妻脱离印度,一个新的故事就重新编了出来。

    李昭铭与林世荣因为事故,热气球高飞,不慎落在了印度斯坦帝国深处,二人艰辛万苦,相互扶持,返回了第乌,重返了文明世界。这个故事是印度皇帝编的,显的相当潦草,但却为少年李昭铭增加了不少传奇色彩。

    而回到帝国的李昭铭,正式被裕王过继给了皇帝一脉,成为了帝国唯一的皇子,而理由则是奉太祖之遗旨。

    第二个消息则是裕王府五公子李昭宁,被皇帝过继到了英王一脉,成为了印度太上皇李昭圭的弟弟,而这位裕王府五公子一跃从裕王府剩余四个平平无奇的公子里,摇身一变成为了新华王国的国王,一国之主。

    李昭宁十一岁,他能被李昭圭选中,与他的才能没有什么关系。李昭宁的母亲只是先太后身边的一位女官,在裕王出使欧洲期间,随侍左右,随即承恩入裕王府,剩下裕王五子后,因为生病去世。

    虽然后世传言是产褥热,但实际却是产后抑郁症,自杀身故的。

    因为自幼丧母,其是由裕王妃抚养在侧一段时间,后恰逢皇子李昭稷去世,李昭宁一度被送入皇宫,交由皇后抚养。皇后曾经有意收养李昭宁,纵然不考虑储位,也为解膝下寂寞。

    但被皇帝拒绝了,李君华拒绝的原因很简单,等到李昭宁七八岁,心性成熟的时候,皇帝就发现,李昭宁根本就不是当皇帝的材料。虽然七八岁的孩子看不出潜力,但问题是,一个储君,理应是开朗,擅长与人打交道的。而李昭宁的心性完全就是个闷葫芦,他喜欢画画、看书这类别人不能打搅的东西。

    李昭宁极为好学,但所好的却是书本上的知识,其好学程度,完全不像是裕王的孩子,尤其对数学、物理极为感兴趣。

    到了七八岁的时候,李昭宁就会外出上学,接触到皇室之外的人,当其他孩子在这个阶段,会利用放学去逛街、看戏的时候,李昭宁却习惯于回家里做作业,这是皇室所不能接受的,甚至打架斗殴,都比老实做作业更容易被皇室所接受。

    皇后可以不在乎储位,但皇帝却不能因为一个完全没有培养价值的孩子造成内部动荡。所以二人约定是,等李昭宁十五岁的时候,再谈是否要收为皇子,那个时候,心性完全成熟了。

    皇帝无子,注定要从裕王府过继,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几个,但每一个至少有从政的意愿、能力。

    而李昭宁的好学,和他的那些爱好,却惹来的帝国皇室之中另外一位重要成员的注意,那就是叁公主李筠玫。李筠玫一生没有嫁人,把一辈子献给了数学,早些年,甚至很少回宫,长居帝国科学院之中。

    是太祖李明勋年迈,需要照顾的时候,李筠玫才住进了李明勋的长寿宫,但也是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看到住在皇后宫里的李昭宁,就好似看到了少年时代的自己,对其十分喜爱。

    帝国皇室之中,女人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李昭宁身上自带有这种属性,似乎与皇室之中的每一个女人都有着良好的关系,尤其是那些重要女人。皇后、裕王妃和叁公主。

    而这是他从这场竞争中胜出的最重要的原因,毕竟,新华王国的国王,只需要去当国王,在那张椅子上坐一坐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有什么能力,毕竟这个国家的国界已经划定了,周围全是强大的国家,不需要扩张,而国内没有像样的国民,连像样的宫殿都没有,短时间内不需要去履职,所李昭宁哪怕是一个傻子,都可以做好这个国王。

    他只需要在一些国书上,盖上自己的玉玺,假如嫌繁琐的话,这种事也可以交给别人去做。

    “昭宁,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在御书房里,皇帝、裕王和李昭圭站在了李昭宁的面前,为了担心这个孩子经不起这么大的变故,因此把叁公主李筠玫叫了来,以免他紧张。

    李昭宁刚刚放了学,还背着书包,听到这个消息,愣在了原地,在听到姑姑的询问后,他问道:“爹,我需要去新华王国去当国王吗,我的意思是,我要去.........。”

    李昭宁想说去新华王国的首都,但他却想不起来这个国家的首都在那里,当然,这不能怪他,因为这个首都暂时还不存在,于是李昭宁只能说:“那我需要住进那座宫殿吗?”

    李昭圭呵呵一笑,因为宫殿也不存在,甚至连地基都不存在,只是在临时的港口堆积了一些建筑材料,至于地基,那是准备等国王选定后,由国王确定把宫殿建筑在哪里。

    “不需要,接下来至少五年内,你还会在申京。”李昭圭说道。

    李昭宁微微点头,又想了想,问道:“那我要做什么吗,会耽误我上学吗?”

    “是有一些活动,主要是一些典礼,需要面见外宾。”李君威想了想,说道。

    李昭宁说:“那能安排在假期吗,我不希望耽误我上课。”

    “可以。”这是皇帝开口了。

    李昭宁点头:“那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好,那你先去休息吧。”李君华见李昭宁如此澹定,笑了笑,对他说道。

    李昭宁则是问:“那我能先做完作业,再休息吗?”这是他的一贯的习惯,但在皇宫里,一切都要听皇帝的才是。这让皇帝李君华相当尴尬,因为他的意思就是让李昭宁自由的安排自己接下来的生活。

    显然,李筠玫更了解自己这个侄子,她叫来女官,吩咐了几句,女官接过李昭宁的书包,一起前去了皇后居住的寝宫。

    李君威看着走出御书房的儿子,那小小的背影有些纤弱,他摇摇头,嘟囔说道:“这个孩子,有些奇怪。”

    李筠玫毫不迟疑的反驳说道:“昭宁是一个聪明且正常的孩子,是你们这一群人很奇怪好吧,他只是一个孩子,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却忽然告诉他,要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国王。”

    李君威嘿嘿一笑,不与自己的妹妹辩驳,因为他从来辩不过自己的妹妹,因为这个女人从来不理性,只在讲的过的时候,与自己讲道理。

    李筠玫说:“你们在事务安排上,尽量不要耽误他的学习,说实话,所谓新华王国的国王,只是为了满足你们这些长辈的野心,而需要做的一个游戏,这个游戏大了一些,但就是一个游戏。”

    皇帝点头,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务,短期内就是给他做一套礼服,在合适的时候,以国王的身份出席帝国的一些场合,露个面就可以,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李筠玫点头:“那我要全程陪伴,我指的是最近的这几次,我担心这个孩子会害怕,会有心情上的起伏。”

    叁公主很疼爱李昭宁,这件事人尽皆知,皇帝自然不会拒绝。在皇帝答应之后,李筠玫说:“那你们商量正事吧,我先去了,明天我会带昭宁离开皇宫,到我那里住一段时间,或者去裕王嫂嫂那里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们不要见他了。”

    李君威听妹妹如此说,忍不住担心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精神上有什么问题,毕竟他的母亲是因为产后抑郁症去世的,而产后抑郁症这个词,他是从父亲口中听到的,也只是听到一个词语,根本就不理解其中的内核,李君威一直认为,那是专属于孕妇的一种精神疾病,而精神病是可能遗传的。

    但他不敢说出来,因为在李昭圭选定后,他曾经与李昭宁交谈过,又回想了平日里与儿子的互动,他感觉这个儿子也就是木讷一些,不傻,也没有什么精神疾病,只不过妹妹的小心谨慎,让他起了狐疑罢了。

    “那我就先去了。”李筠玫说完,就要离开。

    “等一下。”李君威忽然叫住了叁公主,他想说话,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李昭圭,呵呵一笑,说:“昭圭啊,你先去忙吧,我们之间有些话要说。”

    “那我先回去了。”李昭圭不解其意,选择离开。

    “有什么事,还要避讳昭圭?”李筠玫实在不明白会是什么事。

    李君威说道:“当着昭圭的面,一些话不好说,来,叁妹,你坐下,呵呵,咱们慢慢说,让哥哥我好好想想词。”

    李君华见弟弟小心谨慎的模样,感觉他是不是又搞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眼前的裕王实在是太怪了,自小脸皮厚的裕王,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你有话就直说。”李筠玫有些忍不住了。

    李君威看着妹妹,想了想说:“你照顾昭宁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现,他那方面,正常吗?”

    “哪个方面?”李筠玫不解。

    李君威说:“就是那个方面,男人的那方面。”

    “你胡说什么呢你!”李筠玫气的直接站起来,毕竟这位叁公主到现在还是一个老姑娘。

    皇帝也理解为什么要把李昭圭请出去了,李君威继续说道:“这很重要啊,我们得确定,昭宁将来娶媳妇后,能生下大胖小子来,对吧。”

    说到最后,李君威寻求兄长的帮助,李君华呵呵一笑,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章四五二 日本公主

    李筠玫愤怒说道:“昭宁才十一岁啊,十一岁。”

    李君威尴尬一笑:“十一岁,应该差不多了吧。”

    李君华眼见小妹真的生气了,一把按住了裕王的肩膀,调侃说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天赋异禀的。”

    李筠玫气呼呼的瞪了李君威一眼,手指指了他的鼻子, 但终究没有说什么,甩袖离开了。

    “真是的,这有什么,我就是问问。”李君威摊开手,不解其意。

    李君华无奈摇头:“这不是一个父亲应有的态度,昭宁可是你的儿子。”

    李君威想了想,耸耸肩,他与老五李昭宁一直就不那么亲近, 毕竟李昭宁平日里很少住在裕王府。来往少了,纵然是父子,也少有亲情。李君威说:“算了,他现在是大哥的儿子了,不是我的了。”

    “你呀。”李君华不想评判裕王的这种绝情,只是叹气。

    李君威说:“二哥,你还说我,昭铭这件事,你就没和我商议,就擅作主张了。”

    将李昭铭收为皇子这件事,李君华确实搞了一招先斩后奏,虽然他很早以前当着父亲的面与弟弟商议过,而且父亲也主动有过如此提议,但那个时候,李君威明确表示了拒绝,甚至还说让李昭铭承袭自己裕王爵位。

    或许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裕王, 李君华才选择先斩后奏。皇帝呵呵一笑,说:“昭承事实上已经退出了皇位竞争,我需要给昭誉一点危机感, 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胜出了,皇位注定属于他。

    昭铭不是靶子,如果他在未来几年,展现出超凡脱俗的能力,像你小时候那么聪明,我不在乎多劳累几年,将他培养成一位皇帝。”

    “那我的继承人呢?”李君威问。

    “那就要你自己再找了,毕竟在这方面,你比我更专业。”李君华半开玩笑的说。

    申京,国宾馆。

    一辆马车停在了国宾馆的门口,外面响起了砰砰的声音,一团团的白色烟气升起,是记者们给到来的贵宾照相。

    马车上,李昭铭靠在垫子上,一边睡觉一边流着哈喇子,在这辆隔音效果很好的马车里,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一直到车门被打开, 李昭承走了上来, 推了推李昭铭,这个小家伙才醒来。

    “二哥,到了吗?”李昭铭问

    李昭承点头:“已经到了,快点擦擦口水,我们下去。”

    李昭铭点头,抓起李昭承的袖子,就要擦口水,但是看到他一身正装,尴尬一笑,拿起毛巾随意擦了擦,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了马车门,招手向所有的记者致意,现场掀起了一阵阵的欢呼之声,显然李昭铭的落落大方让这些记者感觉不可思议。

    “真是天家子弟呀,这等气度,就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比拟的。”有人在人群之中惊呼。

    事实上,现在的李昭铭身上确实带有一些传奇色彩,他有着在印度飞行事故中幸存的传奇,也有横穿印度农村上百里,回归文明世界的传奇,而现在他又成了帝国唯一的皇子,受到帝国皇族所有重要人物的青睐,依旧是一个传奇。

    李昭铭确实胆子胆子大,对任何场合都不怯场,面对记者,军队都是如此。

    而李昭铭今日到国宾馆来,是要参加一场重要的宴席,那就是日本大使馆落成的典礼。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日本各方势力在申京都有自己的领事馆,有些势力单独拥有一座,有些合用一座,与日本有关的外交机构,在帝国的申京有二十多家,考虑到在槟城、天津等重要城市的领事馆,一个小小的日本,竟然在帝国拥有上百家的外交机构。

    但是现在,一切都精简了,因为在日本内部,终于就对外关系达成了一致,无论是野心勃勃的德川幕府,还是那些各有心思的西部大名,在社会舆论的要求下,都必须统一到日本天皇大旗下。

    日本天皇被重申为日本的唯一元首,就此宣布日本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必须拥有统一的对外机构。

    这是一次重要的改革,改革是在日本的内部率先发生的,是日本旅欧团回来之后倡导的,并且在日本的上层社会很快达成一致。日本首先在名义上的首都京都建立了一个专门负责外交的机构,理论上直接隶属于天皇掌管,实际外交权力却属于一个名叫外交小组的权力机构。

    这个权力小组有七个人,其中两个来自于西部关税同盟,叁个来自于德川幕府,一个是天皇家族的亲王,另外一个,也是实际的领导者则是日本的公卿。

    这个机构完全负责日本的外交,但也只是负责礼仪性质、国家安全等方面,代表日本全国对外彰显国家意志,实际上,一些细致的工作,各方仍然管着各自的那一摊子,那些各藩的驻申京的外交机构,也纷纷改了一个名字,以商会、会馆等形式继续存在,也继续兼顾一些外交事务。

    一位公卿被选为了日本驻帝国的大使,而这场庆祝晚会,也是由其负责主持,帝国派遣皇子李昭铭和裕王府二公子李昭承作为贵宾,规格已经相当高了,这主要是因为日本代表团之中有一位日本天皇家族的成员。

    在李昭铭抵达之后,日本公卿陪同日本的爱子公主来到了李昭铭的面前,爱子公主只有七八岁,长的很甜美,穿着粉色的衣裙,一出现就吸引了众人眼球。

    这位公主之所以孤身出现在帝国,主要却是为了治病的,至于什么病,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公主表现出的大方却是强行装出来的,当记者们对她拍照,现场出现了一道道摄人心魄的光点时,爱子公主明显吓了一条,当即就蹲在了地上,她刚来帝国不久,对于照相机这种东西还是陌生的,尤其是今日这么大的场面。

    日本大使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蹲在了爱子公主身边,低声为她鼓劲,但爱子公主咬着嘴唇,吓的一动不动。正当日本大使不知所措,后悔让公主出席活动的时候,李昭铭却是走了过来,蹲在了爱子公主的身边,理了理她的头发,问道:“你害怕了吗?”

    爱子微微点头,李昭铭嘿嘿一笑:“不用怕,那不会伤害人的,别怕,我保护你。”

    说着,李昭铭握住了她的手,爱子公主看了看眼前这张小脸,轻轻点头,站在了李昭铭的身边,李昭铭抓着她的手,高举起来,对爱子公主说道:“和我一起喊,你们好。这样就不怕了。”

    “你们好。”爱子公主与李昭铭一起喊道,而记者们连忙记录下了这颇有纪念意义的画面。

    当着记者的面,李昭承代表帝国,日本大使代表日本,分别发表了简短的演说,这种外交演讲毫无营养可言,既然已经进行庆祝晚会了,所有的演讲必然提到的是友谊之类的话题。

    而李昭铭却在一旁,与爱子公主站在一起,很像是金童玉女,而李昭铭笑眯眯的向着爱子公主解释照相机这种玩意,爱子公主在李昭铭面前表现的则也是相当友好,因此这两个人比演讲的两位大人物更能吸引记者们的‘火力’。

    “小子,可以啊,关键的时候,还真能站出来。”进入国宾馆的时候,李昭承大大的夸奖自己的弟弟,在他看来,没有人能在当时表现的比自己弟弟还要好了,简直就是英雄救美。

    李昭铭眉飞色舞,说道:“二哥,那个日本公主长的可漂亮了,而且她身上香香的。”

    “就知道你小子不怀好意。”李昭承敲打了一下李昭铭的脑袋,笑嘻嘻说道。

    李昭铭却是不在乎,眼睛就盯着日本公主看,直勾勾的,一开始爱子公主发现了李昭铭看她,还报以友好的微笑,但看到李昭铭看的次数多了,脸也就红了。

    “二哥,你看她,脸红了,脸红的样子更好看嘿。”李昭铭乐颠颠的对李昭承打趣,显然对自己用眼神就挑逗一个丫头害羞的事,颇为自豪。

    李昭承说道:“你可注意点吧,这里都是外交人员,虽然没有记者,但还是要注意仪态。”

    但李昭承的交代根本不起作用,李昭铭竟然起身,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了爱子公主的面前,并且从身后拿出了一支百合花,送给了爱子公主。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一个人鼓掌,所有人都开始鼓掌,也不知道是礼仪配合,还是纯粹起哄。

    爱子羞涩的低着头,但最终接下了那朵花。原以为,李昭铭就会回去,谁知道,李昭铭站在爱子面前,问道:“爱子公主,你为什么总是看我?”

    “我没有,明明是你总是看我。”爱子说道。

    李昭铭乐呵呵的说:“你没有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没有。”爱子只有七岁,从小到大,都过着一板一眼的生活,即便是来到帝国,因为身份的缘故,身边的人对她更多的也是尊重,哪里有李昭铭这样的人。

    李昭铭确实脸皮厚的很,说道:“爱子公主,你很漂亮,所以我总是忍不住看你,那你看我,是因为我也长的漂亮吗?”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爱子公主实在应付不来李昭铭的硬撩,本想解释。

    这个时候,爱子公主背后的人轻咳一声,爱子公主立刻不说话了,李昭铭看向那人,是一个中年女人,看穿着打扮,好像是个尼姑。而听到她的咳嗽,爱子公主央求说道:“殿下,请您回到自己的位置吧。”

    李昭铭问:“这位大师是谁?”

    “求您了,殿下。”爱子说,但看到日本大使过来,她不敢说话了,生怕这位公卿会教训自己。

    日本大使问:“皇子殿下,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爱子公主不仅美丽,而且很有修养,日本的皇族,果然不一般,出乎本宫预料了。”李昭铭刚刚还在撩骚爱子公主,但在日本大使面前,说出的却是对方爱听的话,让爱子公主更是惊为天人。

    听到李昭铭夸赞的话,日本大使的脸上闪过一丝骄傲,再看爱子的眼神也变成了鼓励。日本大使说道:“刚才欢迎您的时候,公主失态了,很抱歉,殿下。”

    李昭铭摊开手,说道:“是吗,我可不记的我的朋友失态了。”

    说完,李昭铭轻身一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显然在印度呆了一年的他,即便年纪还很小,但已经很有风采了。

    李昭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李昭承说:“撩骚了一下人家公主,是不是很得意啊。”

    李昭铭嘻嘻一笑,问李昭承:“二哥,公主为什么还要带一位尼姑在身边,还是说他们日本的女官就是这样的打扮?”

    李昭承说:“那应该不是女官,而就是一位尼姑。”

    但李昭承也知道的仅限于此,而李昭铭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他招手叫来了一位外交人员,问道:“公主的身边为什么跟着一位尼姑?”

    “殿下,那位尼姑名叫屁负比丘尼。”外交官说道。

    李昭铭点头:“比丘尼,干什么的,日本公主要学习经文吗?”

    外交官似乎有些犹豫,看向李昭承,李昭承也不知道为何,只是说:“殿下问,你回答就是。”

    外交官说:“不是普通的比丘尼,是屁负比丘尼。这是日本的一种礼节人物,用我们平常的话来说,她是专门为公主背锅的。”

    “背锅?她一个尼姑能背什么锅?”李昭铭还是不解。

    外交官说:“一旦公主在宴会上做出什么礼仪不允许的事,这位比丘尼就会主动接锅,比如.......。”外交官犹豫了好一会,才是说道:“比如放屁。”

    “放屁?”李昭铭一瞬间来了兴致。

    外交官点头:“所谓屁负比丘尼,就是承担这个责任的,主人如果不小心放了屁,会让客人尴尬,这个时候这位比丘尼就要主动举手,说是自己的放的屁,维护主人的尊严。”

    “我也经常放屁,但我不需要什么比丘尼。”

章四五三 维新社

    李昭铭提起他的放屁,所有人都掩嘴偷笑,李昭承更是推了推自己的弟弟,说道:“小七,正式场合,少讲笑话。”

    “你们不笑不就行了。”李昭铭, 摊开手,故作无辜。

    李昭铭年不过六岁,古灵精怪的,很早他的亲人就发现,这个孩子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比如现在,明明说起了很搞笑的事,他却控制的很得当。而李昭铭的屁,也是一个传奇。

    他抵达印度后, 迎接的印度礼部官员对他不在意,李昭铭就故意整蛊,在印度的国宴上放屁,然后用一句谁把菜炒煳,让所有印度官员以过肺的方式品尝了他的屁。

    “话说爱子公主得的什么病,不会是肠胃不好,控制不住自己放屁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可就占了大便宜了,以后肯定能嫁给一个文武双全的男人。”李昭铭说道。

    “为什么?”他身边的人都是不解。

    李昭铭说:“你想啊,以后她嫁了人,肯定和人家一张床上睡觉,睡觉就要盖被子。被窝里放屁,那是什么,能闻能捂呀。”

    “咳咳。”李昭承咳嗽一声,强忍住没有笑出来, 他抬手,把叫过来文化的外交官遣退了,之后说道:“爱子公主应该没有得那种奇怪的病。”

    “事实上,她可能就没有生病。”身后的桌子上,澹台骏低声说道。

    “是吗,我觉得也是。”李昭铭说道。

    “阿骏,这是你的判断,还是安全局的调查。”李昭承问。澹台骏说:“安全局那边联系了爱子公主求医的几家医院和那几个大夫,这些人都表示,爱子公主只是说身体难受,但具体说不出什么来。

    申京医院没有查出什么来,有中医说是暑热,有中医说气血亏损,总之就是莫衷一是。所以我才判断,她没有生病。”

    “阿骏,你办事越来越稳当了。”李昭承赞许说道。

    在全国运动会上,澹台骏因为放浪而被其父收拾,最终在皇帝的介入下,澹台骏进了最严格的禁军进行训练,当然,皇帝是为了让承恩公夫妇没有牵挂的陪伴李昭铭前往印度,而澹台骏在禁军中获益匪浅, 严酷的军纪,让其生活变的规律起来。

    原本,他要在禁军中呆至少一年,只有在前往宫城轮值的时候,才有机会看到外面的世界。但好运的是,李昭铭回来了。

    澹台骏的父母,为了报答裕王的养育和知遇之恩,放弃了安逸的生活,陪伴李昭铭前往印度。澹台骏的母亲准备要在印度陪伴李昭铭十年,而其父也放弃了行政总院总务长这个被称之为小首相的关键位置。

    显然,二人是真情实意的,李昭铭归来之后,自然也不会忘记姐姐和姐夫的心意,直接把澹台骏要了出来,澹台骏也就成为了李昭铭的侍卫长。

    只不过,澹台骏一开始本人是极为不乐意的,他已经渐渐习惯了禁军的生活,与以往的狐朋狗友也断了联系,突然要照顾一个上幼儿园的小屁孩,澹台骏心里有很大抗拒。

    承恩公倒是一开始也觉得这个安排不那么妥当,虽说李昭铭现在成为了唯一的皇子,地位超然,但终究大公子李昭誉的风头一时无两。承恩公听说,在林世荣的桉子里,自己儿子与大公子还有来往,一心想着把儿子调到大公子身边工作。

    但他也发现,缺少锻炼的儿子心性还是不成熟,反倒是给李昭铭当了一段侍卫长,进步很大。

    当好一个皇子的侍卫长是很困难的,首先就要极耐心和细心,而这恰恰是澹台骏缺乏的,现实逼迫他进步,而李昭铭终究是一个孩子,照顾他也极耗损心力,让澹台骏的心性成熟了很多。

    更重要的是,再小的皇子也是皇子,澹台骏作为侍卫长,几乎每天伴随其左右,除了在王府和皇宫,李昭铭的一切对外工作都要澹台骏来负责,繁琐的工作要求他接触帝国高层的各个方面,他必须博学,而且了解政治。

    澹台骏一开始做的很差,但现在逐渐进入了状态,就连他的父亲承恩公都感觉,这个侍卫长绝对是一个锻炼人的好差事。

    因为是皇子侍卫长的缘故,澹台骏除了禁军身份,必须要在安全局中挂职,虽然他的军衔很低,但权限等级很高。

    而少年李昭铭对安全局也很感兴趣,所以澹台骏目前最熟悉的帝国系统,除了禁军就是安全局了。

    李昭铭吃着东西,应付着前来敬酒的各方官员,他表现的游刃有余,丝毫不怯场,至少李昭承觉得,自己少年时代,可做不到这一点。他还记得,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参加正式宴会,都是提前填饱肚子,但又尽可能少喝水,力求不出丑即可。

    “如果爱子公主没有生病,那她为什么要来。”李昭铭借着空暇时间,问到。

    澹台骏说:“应该是政治因素。”

    “政治因素,什么因素?”李昭铭回头,一双眼睛亮亮的,颇有兴致的看向澹台骏。

    澹台骏为之一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也无外乎他发愣,实在是李昭铭的表现太让人惊讶了,要知道,眼前这个小孩子才六岁啊,这么大的孩子,听到大人谈政治,往往都不会感兴趣,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喜欢吃喝玩乐才是。

    “怎么,是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李昭铭问。

    “不,不是。”澹台骏从讶异中惊醒,连忙解释说。李昭承冲他点点头:“你知道什么,猜测什么,便是直接说就是。昭铭未必能听懂,就当是听故事了。”

    澹台骏心道,这种事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故事,涉及的背景那么复杂,李昭铭肯定听不懂。

    饶是如此,澹台骏仍然把自己心中猜测和掌握的情况和盘托出,尽可能用直白的语言解释,想尽一切办法让李昭铭听懂。

    按照澹台骏的解释,爱子公主此番以看病为名,造访帝国,更多的是一种政治姿态和政治试探。

    最近几年的日本,风云激荡,整个国家的政治氛围都处于一种非常溷乱的状态,各种政治派系层出不穷,尤其是维新社,在日本的影响力已经相当高了,而维新社除了在政治领域深耕,在各方势力之间周旋、渗透,最主要的影响力,也是其最重要阵地就是报纸。尤其是维新社的主办的《皇国报》,更是日本最为畅销的报纸。

    维新社那些致力于日本改革和统一的政治家们,在长期的斗争中,找到了一种聚揽政治资本的方式,那就是发行报刊,掌握话语权。

    早期的维新社,参与政治的方式多种多样,除了与各藩、幕府的高官交往,就是办学开课,甚至有些激进分子,直接发起武装叛乱,而维新社这个组织,在日本不同势力之中,地位也不同,有些奉之如上宾,有些则呼之以叛逆。

    一直到《皇国报》创立之后,维新社才逐渐被整个日本所接受。

    《皇国报》的早期名叫《国外新闻》,如同其名字一样,这份报纸主要刊登一些国外的新闻,包含了政治、军事、经济等方方面面,而那个时候,其最大卖点就是来自欧洲的消息,要知道,那时候的日本与海外有关的新闻,绝大部分是与帝国有关,范围再扩大一点,就是南洋各国。

    但是维新社不同,其派遣人员旅欧访问,留下人员,以电报与日本联络,直接传递欧洲消息,尤其是英法普叁国的消息。

    虽然名叫新闻,但更多的是对国外的介绍,一期一期的刊登,最后汇总甚至会变成一本本书的。

    这些书籍,汇总了《国外新闻》报道过的欧洲各国的消息,十年来,从未中断,而从其中罗列的数据和描述的场景,就日本人感受到了欧洲的快速发展和进步。

    这显然是极为吸引人的,因为这些国家的发展和进步,离不开帝国的支持或者技术扩张,但显然,日本是距离帝国最近的国家,处于核心区域,理应比欧洲更强才是,但日本却仍然是一个落后的国家。

    日本的有识之士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而维新社适逢其会,改《国外新闻》为《皇国报》大规模推广自己的政治主张。

    维新社告诉日本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日本是分裂的,受中国控制的,还有日本人的劣根性。这是维新社的一贯主张,但与以往不同,这次思潮中,维新社只说问题所在,而没有指出问题的主体,更没有把责任归咎于某一方。

    至于如何做,维新社更是只说能够被日本人民接受,又不过度刺激统治阶级的办法。比如倡导统一,由天皇掌管日本。

    提出拒华自立的主张,更是让人耳目一新,为更多人接受。因为在很长时间里,维新社在处理与帝国的关系上,存在着两个极端。

    有些人直接主张**,因为他们认为,只有完全消除帝国的影响,日本才能独立,日本才能富强,而另一些人主张友华,因为要学**国先进的技术和制度。

    等到《皇国报》正是兴办之后,维新社统一了态度,那就是拒华,意为与帝国保持距离,既要学习,又要拒绝其过度的影响,乃至控制。

    用后世的话来说,维新社在《皇国报》上大搞政治正确,让幕府、各藩一开始都没有机会封禁这个报刊,而等到大家发现不对劲,想要封禁的时候,《皇国报》已经拥有了非凡的影响力,封禁会引发社会动荡,更重要的是,《皇国报》直接与日本的天皇挂钩,经过了维新社十几年宣传的日本,任何反对天皇的行为,都会被千夫所指。

    与日本天皇形成政治同盟,是维新社近叁十年来最大的收获,同时也是天皇最大的收获。以往天皇只能在京都城,玩着过家家的游戏,通过各方办法给自己攒钱,以免自己死的时候,办不起丧礼。

    但现在,天皇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喉舌,那就是《皇国报》,当然,不光是天皇,日本的公卿家族也是十分仰赖于《皇国报》,而对于天皇来说,公卿大部分都是花瓶,其影响力往往不如《皇国报》的一个资深记者。

    而在最近两年,维新社通过《皇国报》提出了一个口号——一切权力归天皇。在这么多年的影响下,这已经是一种政治正确,包括幕府在内,都不敢反驳。当然,实际上权力仍然在幕府和各藩手中,但这些实权领主必须更为认真的表示对天皇的尊重。

    按照澹台骏的猜测,这次爱子公主来申京,名义上是看病,实际上就是为了彰显天皇家族的特殊地位。毕竟只要爱子公主在申京一天,她就是日本在帝国境内地位最高的人,其余人都必须要围着她来转。而这也是一次政治上的试探,这一次,派遣的只是一个年级幼小的公主,下一次可能是某位亲王,而通过这次试探,就能磨合与日本国内各方政治势力之间的关系。

    李昭铭听着澹台骏解释,不断的问各种问题,显然年幼的他对于日本各方势力都很陌生,但仅仅是他这种感兴趣的模样,就足够让人震惊了。

    “原来她是来给她爹挣面子的。”李昭铭听完,澹澹说道。

    李昭承微微点头:“这么说也没有错,确实如此。爱子再小也是公主,就和你一样,你是家里最小的,但却已经是皇子了,身份就自带一种尊严。如果没有爱子公主,是不需要你这位皇子出面的。”

    “话说,那个天皇的面子越大对我们是好事,还是说越小,对我们是好事?”李昭铭想了一会,又一次问道。

    李昭承想了想,看向澹台骏,澹台骏说:“这却不是叁言两语能解释的了,而且事关帝国对日本的国策,您回去之后请教一下皇上或者裕王殿下,更为适合。”

章四五四 八代将军

    李昭铭当然不会为了这么一件事专门去问皇帝或者裕王,因为他现在还处于‘快快乐乐’的成长阶段,根本不需要让他操心这种事。

    只不过,有一句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李昭铭虽然不想惹事生分,但他的一举一动很容易就被卷入是非的漩涡之中。

    在宴会的第二天, 帝国各大报纸刊登了有关的报道,其中不少版面把皇子李昭铭很有风度的帮助日本公主的照片作为了头版头条,如果说几家国营或者大型私有报纸,在对皇室成员保持着一定尊重的话,那么一些其他类别的报纸则把一些无端猜想加入其中。

    这瞬间引爆了一个风波,无论在帝国境内还是日本内部, 有一个谣言甚嚣尘上,那就是照片上青梅竹马的两位, 一位皇子一位公主, 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能会促成帝国与日本之间的姻亲关系。

    日本,江户城。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行驶在江户城的公路上,帝国驻日本大使白乐坐在马车上,心思一已经随着马车的晃动而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懊悔之中,每当想起来,都是无力的摇摇头,叹息几次,自语几声。

    皇子李昭铭的花边新闻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事发的时候,他在京都,因为那是帝国驻日本大使馆所在地,前一天他就看到了报纸,根本不把这个新闻当回事, 因为白乐也是皇亲国戚,他的妹妹是帝国英王正妃。

    作为皇亲国戚的白乐对帝国皇室很熟悉, 帝国皇室甚至都不与本国的内外藩贵族联姻,怎么可能让皇子去娶一个日本的公主呢?

    但这种不当回事,却是让他倒了大霉,在第二天,前往京都皇居时,遭到了日本一家报社的访问,那记者耍了一个手段,直接说,有确切消息,帝国皇帝已经确定要与皇子李昭铭与日本爱子公主订婚,问白乐怎么看。

    白乐当然不当回事,但却不能否认,因为他没有就这件事与国内联络,只能回了一句外交场合很随意的一句话,那就是,兹事体大,难以奉告。

    这是帝国外交官常用的一句话,但却被日本报社歪曲为,帝国皇室与日本皇族秘密联姻。

    显然, 这是极为符合日本市场的一个谣言,从幕府将军,再到日本普通民众, 总是认为,天皇正在秘密筹措大事。

    因为这个失误,白乐受到了国内的申饬,幕府将军德川吉宗发电申京,着人询问,白乐在申京的压力下,不得已来到了江户,亲自向将军解释。

    德川吉宗是德川幕府的第八代将军,他并非德川家主宗,但随着两代将军早逝,主宗断脉,德川吉宗出任将军,其只有二十四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年龄。

    抵达江户城,白乐下了车,收拾了一下心情,走向了正门,眼前雄伟的建筑让他很熟悉,因为在履职帝国驻日本大使之后,他曾经数次来到这里,虽然他履职时间不长,但已经经历过第六、第七和第八三代将军了,如果说哪一个更好打交道,那就是第七代将军,因为那就是一个小孩子,只不过早夭了。

    在礼官的引领下,白乐进入了本丸,在广阔的大厅里,日本将军德川吉宗及两位重要大臣,大久保隆升和后藤信纲都在。

    日本内战之后,在第六代将军德川家宣的率领下,幕府完成了一次改革,基本上变成了中央集权制的统治方式,治下土地,不论属于德川家、御三家还是其他大名,一律收归了中央,把各大名变成了代官,而由一些家族垄断的官职,也放开,给了大久保隆升和后藤信纲这类非德川血脉上位的好机会。

    原本官僚体制中的大老、老中等人全部废除,中央最高一层的官职称之为奉行,并且按照工作,分门别类的称呼,以划分责任,大久保隆升是产经奉行,主要负责工业、贸易等新兴领域,相当于帝国内阁分管经济的工业大臣,而后藤信纲则是外务奉行,实际就相当于帝国的外务大臣。

    实际上二人都是第六代将军留下的老人,现在的八代将军刚刚继位,权力还未稳固,因此全盘接受了旧有的官僚体制。

    只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接触下来,德川吉宗已经感觉到二人忠实可靠,而且很有能力,是准备留用的。

    双方见礼之后,白乐落座,在后藤信纲的示意下,德川吉宗命令周围的侍从近人全都退下,给予四个人单独讨论的空间。这让这次会谈变的随意一些,省去了很多的繁文缛节。

    而后藤信纲年轻时留学帝国,还是白乐的同学,有他在,说话总归是要方便许多。

    “将军,我知道您召我来,是为了我国皇子与贵国公主的事,请您相信,我的失言仅仅是某些小人搞出来的阴谋,根本没有什么秘密联姻,帝国皇室不会与任何国家的皇族贵族进行联姻,这是我国太祖皇帝陛下留下的规矩。”白乐诚恳的对德川吉宗说道。

    德川吉宗微微颔首,说道:“白大人,我相信你的话,事实上,我们已经从贵国中廷那里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是吗?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我也稍稍宽解一下紧张的内心。”白乐微笑说道,但心里却嘀咕,你他妈的既然早知道,还叫我来干什么?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他的心情确实放松了不少,一路前来,他都是惴惴不安,虽然这件事很容易澄清,但外交场合就是如此,往往一丁点的失误,就会被人拿捏个不停,用于交换利益。

    “白大人不用多想,信纲君已经向我解释过了,而且他还为你做了担保。”德川吉宗说道。

    白乐微微向后藤信纲颔首致意,但心里却不屑一顾,眼前这个后藤信纲,是绝对不敢招惹自己的,因为他有太多的把柄控制在帝国的手中。

    大久保隆升是旗本武士出身,是德川将军的忠诚下属,靠能力升到了这个位置。但后藤信纲不是,他根本不属于德川幕府这一系统,从派系上来讲,后藤信纲属于帝国三本枪这一势力,只不过这些年来,几代人与三本枪联姻,实际上,后藤信纲已经是帝国三本枪这一相对独立的政治势力的话事人。

    而后藤信纲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这个身份却被帝国安全局很早就掌握了,那就是后藤信纲是维新社成员,而且是重要成员,只不过,后藤信纲很早就转为秘密成员,只有当初创建维新社的一些老人才知晓他的身份。

    在日本,与维新社关系最为对立的,就是德川幕府,显然,后藤信纲伪装的很好,已经身居高位。

    “既然将军宽免了外臣的过失,那请问将军这一次请我来,是为了什么呢?”白乐问道。

    “合作,白大人,我们需要合作。”德川吉宗说道。

    他成为将军已经超过了四个月时间,虽然年轻,但是得到了德川家族的全力支持,而本人也具有相当的手腕,再加上他心胸宽广,大规模留用前朝重臣,提拔年轻俊杰,他对内的权力基本上稳固了。

    而白乐也早就对这位新将军有了了解,他是一个锐意进取的人,绝对不会庸庸碌碌的当一回将军。

    白乐微微点头,问道:“您是准备哪一方面的合作呢?”

    “全面的合作,从经济、军事、海关、工业,我需要与你们进行全面的合作。”德川吉宗说道。

    “这........。”白乐诧异,他有些失神,虽然他是帝国驻日本全权大使,但也就是处理一些平日的事务罢了,类似德川吉宗说的那样,全面的合作,就不是他能负责起来的,别的不说,很多事,他连答应的资格都没有。

    白乐说道:“将军,我觉得您说这件事似乎早了些,中秋之后,我国会有重要贵宾来访,是皇室成员,那个时候,您提出来,似乎更为合适一些。”

    从刚才德川吉宗的话里,白乐感觉到了一点,与其说德川吉宗在寻求合作,不如说,德川吉宗要代表半个日本,全面倒向帝国,而这绝对是政策的根本性改变。

    德川幕府在过去的七十年的两国交往史中,一直扮演着帝国敌人的角色。

    在前帝国时代,日本就是社团重要的贸易点,那个时候,李明勋不断派人说服日本更多的打开市场,但都被当时掌握整个日本的德川幕府给拒绝了。而随着当时帝国开发北海行省(北海道岛)速度加快,日本逐渐与帝国一方关系恶化。

    双方进行了几次谈判都没有成功,而德川幕府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选择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合作,加入了**大联盟。

    在帝国发起对满清全面战争之前,李明勋制定了先日本后海洋,再满清的大战略,派遣李海讨伐日本,直接与西部大名联合,发起了第一次日本内战,也称之为倒幕战争。

    第一次日本内战,幕府大败,失去了一半的土地,帝国对日本进行全面裁决,日本对帝国也全面开放,此后,帝国正式建立,德川幕府逐渐恢复了实力,帝国在西部大名与日本幕府之间,逐渐实现了平衡。

    但那个时候,德川幕府不断收紧对帝国的开放政策,反倒是西部大名逐渐融入了帝国的经济体系之中,而帝国在北伐战争后,驱逐了满清残余势力,当今皇帝李君华,为了处置当时帝国屯垦边疆的商屯,果断挑起了日本的第二次内战,创造了日本这样一个战乱市场,消化了因为处理商屯,而产生的大量粮食。

    第二次日本内战持续了十几年,除了早期几次的大规模战役,其余时间都在进行低烈度冲突。但第二次日本内战彻底改变了日本的政治格局,那就是德川幕府在这次内战中,实现了政治改革,在与西部大名的对抗中,占据了优势,同时驱逐了其境内的帝国势力,德川幕府变的独立自主起来。

    只不过,德川幕府本质上还是一个闭关锁国的封建政权,即便是所谓中兴,也实现不了富国强兵。

    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西部大名形成了政治联盟,和经济上的关税同盟,在彻底融入帝国经济体系后,西部大名联盟的逐渐富强起来,与德川幕府的落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也是维新社崛起的好时机,而最近这些年,维新社与京都实现合流,在政治上对德川幕府也进行了挑战,而幕府连续两代将军,不是早夭就是无能,让幕府的落后更加雪上加霜。

    帝国对日政策,就是想尽一切,维持日本的分裂,在这个基础上,西部大名联盟与德川幕府、三本枪之间三足鼎立。三本枪基本上是与世无争,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而帝国会在德川幕府和西部大名联盟之间支持弱势的一方,以前大名联盟弱势,帝国支持西部大名,但现在德川幕府弱势,帝国必然也就会支持德川幕府。

    这一点,白乐很清楚,德川吉宗也很清楚,他因此提出了这次的全面合作,就是对德川幕府治下的土地,进行新一轮的改革。

    德川吉宗听了白乐的话,知道他很有诚意,没有大包大揽,争抢功劳,反而很直白的表示了自己的地位不足以支撑两国之间如此等级的合作,德川吉宗赞许说道:“正如信纲所言,您是一位高尚的外交官,是一位诚实的朋友。”

    白乐呵呵一笑:“将军,我的诚实是因为合作对我们两国都有好处。”

    德川吉宗点头:“是的,所以我需要您的帮助。我已经让人问过了,不确定中秋后访问日本的那位贵宾具体是谁,我甚至不确定他能否来到江户,而我们这次的全面合作是一件大事,需要一位足够有耐心,有能力的人去铺垫,而您是最合适的人选。”

章四五五 日本经济

    从德川吉宗的话语里,白乐感受到了这位幕府将军的急迫性,恰恰,这与白乐这些年在日本所见所闻是相匹配的。

    随着第二次日本内战的结束,日本经济完全分成了三种完全不同的状态。

    帝国的经济学家将之称之为,世界经济模式的百科全书, 也就是说,世界主要的经济模式,在日本都可以看到,而在大体上却分为三类。

    一是以日本西部大名的关税同盟体为代表的自由经济,这个经济体是完全融入帝国主导的经济系统的,只有在一切事关国家命脉的领域,进行一些管控, 比如大米。自由经济体主要是九州全岛和本州岛的西部地方,

    二是以三本枪占据的四国岛及本州中部部分地区为主, 帝国经济学家将之称之为附属性经济模式,所谓附属性经济模式,本质上就是半殖民地经济模式,三本枪为首的封建领主,仍然维持着对领地的实际统治,其自身家族和附属的特权商人,控制着本经济体与对外几乎所有的贸易,这些人既是领主,又是买办,因此又叫买办经济模式。

    而第三种就是以德川幕府控制的日本本州中部和北部地区,帝国的经济学家将之称为封建官僚经济模式。

    所谓封建,就是这个经济体主要上还是小农经济,而几乎所有的对外贸易和新兴经济,几乎全部由官僚体制控制,官办,官督商办,官商合营是主流。

    帝国应对三种不同经济体,其外交战略也不同, 对于西部大名组成的关税同盟体,帝国是斗争中合作,合作是主流,但面对其竞争,帝国也是进行部分控制。

    对买办经济的三本枪辖地,帝国是全面支持的态度,因为这个经济体只对帝国开放,几乎是帝国的殖民地,所以帝国不仅对其进行经济、财政支持,必要的时候,甚至还会提供军事支持。

    而对德川幕府的封建官僚经济体,帝国的态度一贯很明确,要求其进一步的开放。

    三种经济模式各有千秋,关税同盟经济体是日本最为繁荣,发展最快的一部分,而且开始全面走向全世界,是日本先进的象征,同时这部分区域礼乐崩坏,各类政治势力层出不穷, 大名们的权力或多或少受到限制和挑战。

    三本枪辖地是日本最为稳定的政治板块, 原因很简单,这些封建买办家族,从内到外都接受帝国方面的全面指导,当发生财政危机,帝国会向其提供贷款,当有农民起义,帝国会提供武器装备,当发生粮食危机,帝国甚至直接从国家储备库里调运物资。而三本枪辖地又不参与日本的政治斗争,对内实行严酷的统治,不许维新社在内的任何势力进入,还完全采取愚民统治,所以非常稳定。

    德川幕府领地则是日本最独立自主的经济体,尽可能的自给自足,但也是最不稳定和最落后的区域。

    比如白乐此番前来,就晚了几天,因为江户地方爆发了米骚乱,持续了两个月,五天前才平息下去。所谓米骚乱,就是米价上涨,大米供应量减少,导致城镇百姓大规模抢购大米,又因为大米价格增长太快,奸商囤积居奇,又引发了抢劫大米的暴动,这一次的米骚乱不算严重,最严重的一次是七年前,德川幕府领地有至少三百万人参与其中。

    造成米骚乱的原因很多,其中有今年天灾的缘故,但更多的则是德川幕府领地的经济模式导致的。

    在倒幕战争之后,日本全面开国,导致日本贵金属大规模外流,虽然德川幕府在日本内战之后进行改革,收紧了日本对外政策,但日本贵金属外流仍然是一个问题,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在德川幕府领地内,大米仍然是重要的交易媒介,就连德川幕府的官员,都是金银币与大米混合一起发放薪酬。

    正因如此,大米的价值必须得到保证,因此德川幕府严禁大米的进口,控制大米的出口。

    虽然德川幕府收紧了对外贸易,但却无法控制与三本枪辖地和关税同盟经济体之间的贸易,尤其是与西部关税同盟的贸易,继续导致了贵金属外流,同时,德川幕府领地的经济逐渐依附于西部关税同盟。

    比如日本的作物种植,连续二十五年,日本的桑树种植面积都在扩张,这是因为桑树产桑叶,桑叶养蚕,出产的蚕丝供给西部关税同盟的缫丝厂,而丝织品则是日本对外出口的拳头产品,创汇产品。

    桑树种植面积的扩大,减少了德川幕府领地内粮食作物的种植面积,让大米等粮食产出减少,又严禁大米进口,导致领地内大米时常处于供不应求的局面,更重要的是,在过去七十年里,日本的人口急剧增长。

    帝国建立后,曾经估计日本人口数量在三千二百万左右,即便是遭遇了十几年的日本内战,但日本的人口还是急剧增长,大踏步的向着四千万人口靠近。

    整个日本的人口都在增长,但贵金属外流,货币紧张的问题,却是只有德川幕府领地才出现,西部关税同盟,靠着工业,尤其是纺织业的发展,大规模出口创汇,又出口木材、煤炭等产品,很长时间里出现对外贸易顺差的情况。

    而三本枪辖地,因为直接管控,进出口额基本持平,因此也没有问题。

    这就是日本德川幕府急迫拥抱帝国的重要原因,没有工业,增长的人口消化不了,沦为乞丐。没有工业,无法保持进出口平衡,影响经济。

    德川吉宗热情找到了白乐,双方大体达成了一个框架性质的口头协议。

    大体上就是,德川吉宗这个将军与大久保隆升这个产经奉行一起,定下日本想做什么,想要什么。而白乐则与申京联络,看帝国能给什么,能帮什么,而后藤信纲则负责牵线搭桥。

    这也是白乐权限范围内能做到的极限了。

    下午的时候,大久保隆升和后藤信纲陪伴白乐出了江户城,原本准备在城门口上马车,但却发现,这里拥挤来了一群饥民,盘腿坐在城门口,双手做出捧米的模样,一言不发,也不动弹。把白乐的车架围在了中间,动弹不得。

    大久保隆升看到这一幕,愤恨说道:“又是这群维新社的狗东西!”

    白乐诧异,他对维新社还算了解,里面的成员无一不是有识之士,就算不完全是社会的上流阶层,也都是有知识有思想的人,而眼前这些人,乌泱泱上千人,个个衣衫褴褛,怎么也不会是维新社的人。

    后藤信纲微笑说道:“白大人,这是维新社的逆贼倡导的抗议方式,不哭不闹,就是不走。”

    白乐这才明白过来,而大久保隆升却是不能在那里生气,这江户城是将军居所,而眼前饥民上千人,想要驱散他们,就要调护卫之兵,但需要德川吉宗下令,这一来一回,加上汇报,一个小时就没了,但总不能把白乐晾在这里一个小时吧。

    而要是与饥民代表商议,把白乐的车架送出来,这些饥民听说是外宾来访,肯定会闹的更厉害。

    思来想去,大久保隆升求援似的看向后藤信纲,后藤信纲微笑对白乐说道:“白大人,实在抱歉,看来您的马车一时半会出不来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为您安排另外一辆车。”

    “信纲君,我想也只能如此了。但是请注意我的身份,我可是皇帝陛下的使者。”白乐微笑回应。

    但却不是故意刁难,他只是提了两个要求,一个是派人立刻把自己马车上的帝国大使标识撤下来,省的闹出事端。另外一个就是给他换一件常服,他现在可是穿着帝国外交使节的官服,出现在幕府的官车上,也不合适。

    这已经是相当通情达理了,大久保隆升立刻安排了,而最终白乐也没坐上什么官车,他们是从侧门出的江户城,那里走不了官车,来往的只有运输蔬菜、物料的驴车,白乐是不会坐这种玩意的,最终还是大久保隆升搞到几匹马,三人乘马而去。

    “看起来,江户的安全情况依旧不乐观呀。”白乐问向大久保隆升,虽然这位奉行只是产经奉行,但却是德川吉宗最信任的人,是第六代将军给第七代留的托孤辅政大臣,只不过第七代根本没有成长起来。

    大久保隆升说道:“贱民还算好处理,关键是其背后有维新社在搞鬼。事实上,这次米骚乱背后就有维新社的影子。在东北方向,还有奸人组织武装叛逆,实在有些麻烦了。”

    白乐听着这话,不禁向后藤信纲看去,眼神意味难明,而后藤信纲则是眨眨眼,微笑不语。

    在刚才四个人的会谈之中,白乐明显感觉到后藤信纲对德川吉宗倒向帝国这件事是持支持态度的,甚至比大久保隆升还要积极,或许也正是因为他这个态度,才让他受到德川吉宗的信任。

    而大久保隆升的态度没有那么积极,并非他不想,而是不能这样做。

    因为他是产经奉行,负责幕府的工业、贸易等一系列新兴经济,而德川吉宗全面倒向帝国,大久保隆升负责的这一块必然会增加投入,而也会成为德川幕府工作的重心,这样财权和话语权都向大久保隆升倾斜,他的地位必然提高,因此要在谈判中适当避嫌。

    但后藤信纲这个维新社秘密成员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米骚乱这类威胁德川幕府统治的事件,是维新社搞出来的,因为德川吉宗感觉改革势在必行了,所以才全面倒向帝国,按照一般逻辑来说,维新社应该反对改革,亦或者减少对德川幕府的捣乱才对。

    以白乐对维新社的了解,这个组织在三本枪辖地完全没有什么生存空间。在西部大名地方,则登堂入室,很有话语权,与关税同盟经济体可以说是共存共荣。而在德川幕府领地则在暗中活动,双方关系敌对。

    以改革、统一为目的的维新社,注定是保守、自立幕府的敌人。后藤信纲作为维新社重要成员,不应该为幕府提供太多帮助才是。

    “看来信纲君在这次改革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呀。”白乐不无感慨的说道。

    大久保隆升连连点头,打开了话匣子,对后藤信纲不吝赞美之词,而白乐从他的话语中还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后藤信纲不仅是支持者,更是倡导者,这却是让白乐更加出乎意料。

    “大久保大人,晚上我安排了一次聚会,是几位外务所的官员,与在下和白大人是同学。大久保大人也请光临,务必赏光呀。”后藤信纲邀请说道。

    “既然是信纲君和白大人的同学聚会,我就不凑热闹了,信纲君,请务必好好招待白大人。”大久保直接选择了告辞。

    鉴于江户城的安全局势,二人一起去了后藤信纲的居所。到了他的书房,发现后藤信纲的书房里摆着一个工作台,上面摆着一具几乎要完成的天平,正在进行最后的修饰。

    “我不记得你喜欢做手工呀。”白乐笑着说。

    “我的一个儿子已经成年,半个月前,我与他进行了一场有关其前途的讨论,经商、从政、从军,我们讨论了很多,但是他选择了法务工作。这天平是我赠送他的礼物,也是我的支持态度。”后藤信纲说道。

    白乐呵呵一笑:“你还真是一个好父亲呀。”

    白乐把玩着一些工具,忽然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张父子二人的合营,那张年轻的脸映入眼帘,白乐一瞬间想起了某个人,白乐说:“他不就是那个米骚乱中,被幕府通缉的那个.......那个.......。”

    实在想不起他的名字,但想来也是假的名字。后藤信纲说:“他就是我的儿子,我已经准备送他去普鲁士留学了。”

章四五六 失控

    后藤信纲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张照片拿到了手中,照片上的青年是他众多儿子之中的一个,因为很早就过继了出去,所以不为人所知。

    虽然父子二人都加入了维新社,但儿子显然不知道父亲的身份, 这就是后藤信纲的保密水平。

    “你不用这样。”白乐眼见后藤信纲把照片放在了煤油灯上点燃,立刻抬手打落了被点燃的照片,他从地上捡起烧了一角的照片,递给了后藤信纲,笑着说道:“信纲君,难道你认为我会举报你为维新社成员吗?”

    而后藤信纲接到照片, 微微摇头, 再次把那唯一的照片点燃了。

    白乐知道后藤信纲是维新社成员,是早在二人上学的时候就发现他的思想与众不同。那个时候, 维新社还处于起步的阶段,各种思潮杂乱无章,而早期的后藤信纲的思想则是属于最为激进的一批,白乐还记得,后藤信纲有家传的剑道,但在大学里,后藤信纲最喜欢的运动是射击,只是因为射击可以远距离射杀敌人。

    年轻时的后藤信纲笃信杀戮,认为应该诛杀一切反对改革的日本领主,无论是将军还是大名。

    这样的人,必然是维新社成员,只不过,白乐一直没有证据,而安全局也是如此。后藤信纲的维新社身份一直是秘密, 早期有木户文生等少数几个维新社大佬知道,随着木户文生等老一辈的人死去,后藤信纲的身份再无人得知。

    而随着后藤信纲靠近德川幕府, 参与了幕府的对外关系和对内舆论管控,他已经被日本政界认为是德川幕府的忠实走狗,维新社的敌人。

    以至于白乐也有些拿不准,后藤信纲到底还算不算维新社的成员,毕竟这些年他做了很多管控维新社等新兴政治势力的事。而这一次德川幕府要全面向帝国靠拢,后藤信纲也只是非常支持的,这更让白乐怀疑。

    “信纲君,你为什么支持德川吉宗的对华政策?”白乐眼见书房里没有其他人,索性直言问道,他相信,后藤信纲邀请自己到家里做客,还要举办同学会,就是为了说话方便一些。

    后藤信纲微微一笑,端起已经完成了大半的天平走到了茶桌上,说道:“我给你做一个小小的演示,你就明白了。”

    说着他把两个茶杯放在了天平的左右两侧,两个空茶杯在天平上保持了平衡,后藤信纲说道:“这两个茶杯,好比就是代表封建、保守的德川幕府和自由开放的关税同盟。

    而这个.......。”

    漂亮的紫砂茶壶端在了后藤信纲的手里,他继续说道:“这就是贵国, 里面的茶水,就是对整个日本有裨益的东西,比如先进的技术、包容的思想、科学的制度,等等。而第一次日本内战后,西部大名管辖的土地,融入了贵国的经济系统,双方来往密切,各种交流不断,于是........。”

    随着后藤信纲的话,茶水倒进了代表关税同盟经济体的茶杯之中,倒了一小半,这改变了平衡,把代表日本德川幕府的茶杯高高撅起,后藤信纲继续解释:“五代将军在第一次日本内战之后,励精图治,削藩、集权、重塑日本,引入贵国的技术,于是乎,贵国的茶水流入到德川幕府的茶盏之中,幕府与西部大名实现了平衡。

    之后就是第二次日本内战,五代将军被刺杀,六代继位,日本陷入内乱之中。西部大名认为这是上洛夺取日本的好机会,于是大规模从贵国引入军事技术,为了得到商人的支持,放松了对我们维新社的管控,开办新式学堂,开放经济领域........。”

    西部大名的茶盏里再次被倒进了一些水,平衡被打破,德川幕府再次被架起,而后藤信纲说:“六代将军励精图治,为了对抗西部大名的挑战,大规模引入贵国的武器装备,建立新式军队,开办陆军大学。向京都的天皇表示更多的尊崇,为了获取支持,适当开放了报纸,打破了武士与平民的界限......于是,又一波水倒入,德川幕府获得了优势。

    六代将军在战场上取得了胜利,西部大名节节败退,丢掉了第一次日本内战时夺取的部分土地,大名联盟请求帝国调停。于是停战,而西部大名建立起了关税同盟,还筹建了一支联合守备军队,负责与德川幕府领地交界处的巡防。”

    说着,又是一些茶水倒进了西部大名的茶盏,而后藤信纲不断说着一些关税同盟做的事,不断往里面添水。

    “纺织品配额工作完成。”

    “建立联合水师,后改名为日本海防支队。”

    “旅欧访问团.....。”

    一点一点的茶水倒进了西部大名联盟的茶盏,彻底让其占据了优势,而后藤信纲说道:“现在德川幕府全面处于劣势,只有全面向帝国学习,进行新一轮的改革,才能生存下来,那么........。”

    哗啦啦的,那个代表德川幕府的茶碗直接被倒满了,水溢出来了。两边都因为水满,才恢复了平衡。

    白乐的眼睛盯着后藤信纲的演示,而他仔细听着后藤的话,很快就明白了后藤信纲的意思。

    对于帝国来说,对日战略就是维持日本的分裂与落后,但目前看来,帝国这一外交战略,仅仅做到了一半,那就是维持了日本的分裂,至于落后,已经全然无法控制了。

    江户城遍地都可以看到先进文明的痕迹,已经出现了公路、铁路,蒸汽设备遍地都是。而在九州岛上的长崎,这一日本对外开放历史最悠久的城市,活脱脱就是一个小申京,帝国拥有的一切新式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对日战略造成的,为了维持日本的分裂,就要维持两大势力之间的实力平衡,但这种平衡不是一潭死水,而是属于动态的,当一方占据优势的时候,帝国必须向另一方提供支持(倒水),才能做到双方的平衡。

    这样东面支持一次,西面赞助一点,导致的结果就是,日本两大势力越来越开放,越来越进步。

    这就是后藤信纲为什么支持德川幕府全面倒向帝国的原因,虽然短期内对维新社是一种伤害,但对整个日本却是一种帮助。而维新社的终极目标就是统一日本,那么对维新社的长期利益,也是有益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这种事虽然不符合帝国的长久利益,但也是无解的。但我很在乎你个人的政治立场,你到底是一位维新社的成员还是德川幕府的干将?”白乐思索之后,还是把心中疑惑直接问出。

    后藤信纲呵呵一笑,说道:“我与你一样,是一个爱国者,愿意做对日本有利的一切事。如果你非要让我从维新社和德川幕府之间选择一个的话,我会选择维新社。”

    白乐道:“那你就不怕自己的玩脱了,加入德川吉宗的这一次改革,稳固了统治,你们维新社统一大业,是要受挫的。”

    “什么叫稳固统治?”后藤信纲起身,收拾了桌上的东西,一边说道:“时代已经不同了,新的时代,是由贵国的太祖皇帝拉开的。在封建王朝时代,所谓稳固统治,就是给予底层一定的上升空间,注意土地兼并等问题,减少**就可以了。

    所谓稳固统治,就是德川家康说的,让农民半死不活的活着。但新的时代,这可完全不同。无论是贵国,还是新近崛起的欧洲,都昭示着一些显而易见的真理,那就是先进必然战胜落后,开放必然战胜封闭。

    德川幕府之所以存在至今,是五代和六代两位将军的改革,完成了从分封制向中央集权制的改变,这是从落后走向先进,但其封建王朝的统治,与世界强国所拥有的政治制度相比,又是落后的一方。

    德川吉宗如果想要维持幕府的长治久安,修修补补是不行,必然是大刀阔斧的改革,对外开放,实行宪政,开启民智,兴办新学,崇尚自由民主法治等等一切代表先进与外来的理念。

    如果德川吉宗做到了这些,那我为什么会后悔呢,他是比维新社任何一位先贤都伟大的存在啊。如果德川吉宗真的做到这些,德川幕府治下必然会崛起,取得对关税同盟和三本枪的绝对优势,那么日本也必然会统一,届时德川吉宗比维新社还要维新社,那我自然是鼎立支持的啊。”

    白乐微微点头,如果德川吉宗不进行一场自上而下的改革,仅仅是在经济领域修修补补,兴办些实业,那也根本不解决问题。如果德川吉宗发动一场全面彻底的改革,那就是维新社想要的啊。

    而后藤信纲重新给白乐沏茶后,说道:“当然,我刚才所说的只是一种幻想罢了,实际德川吉宗不会做到我想的那些,他没有那个魄力,更没有那个能力。德川吉宗只是想做一个旧制度的裱煳匠罢了。”

    白乐饮下后藤信纲递给的茶,说道:“请继续说。”在了解了德川吉宗的目的之后,白乐急迫的想知道,这位第八代将军到底想要做什么。

    后藤信纲向白乐解释了德川吉宗的想法,按照后藤信纲的说法,德川吉宗想要的改革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是兴办实业,开办工务,另外一个就是与帝国建立新的外交关系。

    德川吉宗认为,德川幕府现在处于劣势,为了维护统治,首先要得到帝国的支持,类似于帝国支持三本枪那样。只要有帝国的支持,那么西部大名们就不敢进行全面的挑战,才可以给德川幕府发展的时间。

    所谓兴办实业开办工务,是德川幕府也想加入工业革命的浪潮,重点放在军事工业、钢铁等重工业,只不过与原来德川幕府的官僚资本掌握的工业不同,这一次德川吉宗愿意向民间资本开放除军事工业之外的一切工业。

    这就需要帝国的技术支持和资本进入了。至于维新社期望的政治改革之类的,德川吉宗根本不想去做,就连建立新式学堂,也以军事学堂和实务学堂为主,不允许涉及政治和新思想。

    白乐听完这一切,也认为后藤信纲说的对,德川吉宗就是一个旧制度的裱煳匠,修修补补,难成大器。当然,这也确实帝国所愿意看到的。

    当然,德川吉宗所希望的,未必是就一定按照他的计划执行,有许多事,事前计划的再好,实行起来也是一塌煳涂,而人的思想更是不受控制。

    比如德川吉宗计划大量兴办实务学校,就是以教授科学、工业技术为主,理论上不涉及政治,但这种事根本就做不到。而且早已有失败桉例存在,那就是普鲁士,普鲁士早期也是如此。

    有教育制度,就会有人受教育,受教育的前提就是会识字,而一旦一个人学会的认字,那他接受的思想就不会完全被人控制的。其实别说那些工科学校,在普鲁士就是普鲁士王族建立的那些军事院校,其学生也会受到各种新思潮的影响。

    而这些,恰恰就是维新社希望看到的,不论德川幕府还是西部那些大名,其每一次改革,每一次开放,都是对维新社有利的。

    “这段时间,大久保隆升会和德川吉宗商议一下具体的诉求,您准备这段时间怎么做,是回国吗?”后藤信纲主动问道。

    白乐缓缓摇头:“暂时不会回去,回去也解决不了问题。现在的帝国外交系统有些混乱,承恩公已经完全进入了帝国行政系统,而原来负责外交的副相已经成为了新一届内阁的首相,虽然裕王殿下负责外务大略,但需要一位官员担当起责任来,目前尚未选定这个人。所以我回去之后,是找不到人商议的。”

    后藤信纲则是问:“那您准备如何安排。”

    “我要观望一下江户周边的局势,如果安全,我希望以私人身份访问一下这些地区。”

章四五七 情况

    现在帝国外交系统没有一个直接领导,导致有些许的混乱,这是事实,但却也只是白乐搪塞日本人的一个借口罢了。

    实际上,对日关系在帝国外交战略中拥有很重的分量,而德川吉宗全面倒向帝国这件事, 哪怕只是存在这种可能,都可以视为改变日本力量格局的大事,裕王必然非常重视。

    因此,白乐不能直接归国,他要拖延一段时间,搞清楚德川吉宗真正的想法,而不是过早给予国内太多的希望,而最终收获的是失望。而想要直接与裕王讨论这等大事,必要的功课还是要做的, 所以白乐准备以私访的名义,对日本进行一系列的调查,如果能出具一份对日调查报告,那白乐回到帝国,与裕王商议的时候,则更有底气一些。

    两个月后,申京。

    这是白乐第一次进入帝国决策的中枢,皇帝的御书房。

    一场御前会议刚刚结束,参加完会议的内阁成员走出了御书房,而白乐才进入其中。

    皇帝的御书房构造非常简洁,宽大的会议桌是给御前会议大臣们使用的,如果召开扩大版的御前会议,即国务会议,就要去专门的会议室里。

    此时大臣们散去,御书房里还有四个人,两两对坐在会议桌上,有人看报,有人喝茶, 有人吃着点心,还有人在假寐。

    这是帝国真正的最高决策者,皇帝、裕王、诚王和副相裴元器,四个人年龄相彷,一起长大,现在都已经是帝国柱石了。

    “你是哪位?”裴元器看到白乐进来,主动问道,在这四个人中,他对白乐最为陌生。

    白乐连忙行礼,正要解释,却被裕王拦住了,裕王说:“元器,这是英王的大舅哥,自家人,现在是驻日全权大使,昨天刚回来的。”

    “原来如此,难怪看着眼熟些。”裴元器熟络说道。

    皇帝喝着茶, 澹澹问道:“白乐, 昨日回来,可去英王府了, 见过你家妹妹没?”

    “尚未去见,昨天船到港之后,先回了家,也不知王妃在家。”白乐小心应答。

    “今天,或者明日,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皇帝微笑说道:“多劝劝英王妃,也不是年轻时候了,她和英王到了这个年纪,孩子都好几个了,要收收心了。”

    “是,微臣见到王妃,自当转达皇上的意思。”白乐说道。

    “蠢话,皇上的话还需要你转达吗,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李君威敲打着白乐,白乐这才明白过来。

    虽说嘴上训斥,但李君威还是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坐下说话吧,这里的人,既是你的上司,又是你的长辈。你一个人站着,倒是也不美。”

    “谢殿下。”白乐道谢,坐在了椅子上,却也是屁股挨了一半,小心应对这,随时准备起来。

    “你这报告写的不错。”诚王林君弘忽然说了一句,白乐立刻站了起来,却是把林君弘吓了一跳。

    “你还是坐稳当些吧,日后待你卸任归国,少不了要在到这里来,难道日后都要这么端着么?”裴元器笑着说道,招呼侍从给大家伙换新茶。

    皇帝的御书房,很早就不是皇帝的私人场所了,已经是帝国的决策之地,这些人的办公室。

    林君弘待白乐坐稳当了,主动问:“你这报告里说,这次与德川幕府的合作迫在眉睫,说说你的判断。”

    “是,殿下。”白乐本能的想要站起来,却被一旁的李君威直接按住了肩膀,他只得坐在那里,认真说道:“这几年,对日本影响最大的帝国战略,就是东方同盟的建立和深化合作,这个同盟,不仅在政治和军事上结成了同盟,同时在经济上合作也逐渐深化。

    东方同盟是伟大的政治协作,必将在帝国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其影响之深远,绝非寻常人可想见........。”

    “让你说见解,不是让你唱赞歌的。”林君弘敲打了一下桌子。

    白乐缩了缩脖子,心道传言之中果是没错,帝国皇族之中,就属诚王林君弘,最不苟言笑,威严远甚皇帝和裕王。

    一帝两王是帝国主要的决策给出者,皇帝高高在上,但总是维持一种平和的状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喜怒不形于色,心事不让人知,与他接触比较少的大臣,都无法从皇帝那里看到是对自己满意,还是不满意。

    而裕王说话做事最为随和,但也最为狡诈,作为臣子,根本不知道他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开玩笑,单独面对他,总是要多留几个心眼才行。

    诚王君弘最具威严,是朝廷内外大臣所畏惧的,白乐今日算是身有体会了。

    他刚才的话,倒也不是一味的唱赞歌,东方同盟是帝国主导的第一个全面合作的同盟,包含了中华文化圈的几乎所有国家,事实上,这个同盟确实具有历史意义,是帝国外交战略的基石。

    更重要的是,东方同盟是皇帝、裕王和裕王府大公子三个人共同倡导的,一个马屁拍三个人,白乐平日里可找不到这样的好机会。纵然听说诚王不好招惹,他也选择冒险把这个马屁拍出来。

    只不过,白乐现在后悔了,他原本以为,诚王再不可招惹,在皇帝面前也不敢放肆,现在看来,似乎皇帝习惯了诚王的姿态,并不以为意,反而将就于他。

    如此,白乐不敢再说废话,直接说道:“这东方同盟经济体系是具有排他性的,同盟内部,一切资源、商品都可以互相供给,互惠互利。当初正是因为日本只提供商品给南洋,而却不进口南洋货物,因此被排除在体系之外。这给日本的经济,尤其是关税同盟经济体的经济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这一点,帝国高层都是知道的,在帝国的全球战略中,英法两国是海洋上的最大竞争者,俄国、印度斯坦帝国是陆地上的两大威胁。但这指的是国家安全领域,而如果单独把经济领域择出来,那么日本西部大名联合起来的关税同盟经济体,则是帝国贸易的最大竞争者。

    这些年,关税同盟经济体不断从帝国引进先进技术,已经形成了一套相对完善的工业体系,尤其在纺织业、造船业等方面,相对帝国具备一定的优势,而这也是南洋各国所需要的主要商品,正是帝国把日本排除在东方同盟体系之外,才为帝国稳固这一市场,提供了依托。

    但日本,显然在东方同盟体系的建立和深化关系中受到了伤害。

    要知道,帝国崛起已经数十年,早就过了发展最迅速的时间段,相反,日本的关税同盟经济体却凭借着自身的优势,进入了快速发展的阶段。东方同盟的建立,和帝国收紧与日本的贸易,对其这个勃勃生机的经济打击相当的大。

    而商人的**是无穷的,在利润的驱使下,商人的勇气也是无穷的。

    在东方同盟建立之后,日本只能拓展更远处的贸易,把贸易的手伸向了次大陆,欧洲和美洲的西班牙殖民地。

    比如帝国用棉花这一原材料卡住日本棉纺织的脖子,而日本的贸易商人就从印度进口棉花。帝国控制日本丝织品进入帝国市场,加征倾销关税,日本就向同样喜好丝织品的美洲西班牙殖民地出售。

    只不过,日本的远洋航行能力存在问题,运输成本居高不下的情况下,很多生意是做不了的,比如日本出产的钢铁,在次大陆的市场上,面对帝国南洋诸行省的钢铁,就完全没有竞争力。

    可以说,虽然日本用尽各种手段,为关税同盟经济体迸发出来的生产力过剩寻找市场,但在外没有殖民地的情况下,日本很难做到这一点。事实上,关税同盟经济体已经制定了殖民计划,还从日本天皇那里请到了旨意,不论出身如何,任何人资助的船只发现了新的领土,都可以作为日本天皇赐予的土地。

    最近几年,日本兴起了一股探险热,大大小小的探险船,向着太平洋深处前进,企图探索人类未曾抵达的领域,为日本寻找一块富饶的殖民地。

    然而,却完全没有结果,原因很简单,对日本来说,地球是未知,但是对于帝国来说,对欧洲航海的先驱来说,这个星球上的犄角旮旯几乎都去过了,无法抵达的只有冰封的北极和南极。

    日本总是觉得浩瀚的太平洋中央应该有一块大陆,比美洲更为富饶,但事实却是没有。日本的探险家确实找到了几个岛屿,插了旗帜,宣布为日本所有,结果当他们公开宣布的时候,立刻就在帝国地图局出版的地图上找到那个岛屿,本着先到先得的原则,日本人只能无功而返。

    按照白乐的说法,虽然东方同盟体系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日本的发展,但却逼迫日本寻找一种内生动力。

    也就是说,白乐已经发现,因为出口无门,日本的资本家已经开始寻求国内市场,而他们的眼睛已经看向了占据日本百分之五十五土地和百分之五十人口的德川幕府领地。

    而或许,这才是德川吉宗为什么迫切的要与帝国全面合作的原因。并非只是其国内的一些动荡,让他认识到幕府的落后与衰败,更多的则是西部关税同盟经济体孕育出的,那些对市场和利润极度渴望的资本家们,已经把他和他的幕府当成一个肥肉。

    “所以,你认为现在的德川幕府,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了,是吗?”林君弘问道。

    白乐点头,说道:“是的,这是我这几年在日本,总结出来的。现在的日本已经是一锅沸腾的油,一个火星子可能就完全点燃。”

    “那会是什么呢?”林君弘想了想,又问。

    白乐叹息一声,微微摇头:“我不知道,这一点很难说。但我知道,肯定与民族主义有关。”

    白乐说着,打开了报告中后面的几页,说道:“这是我委托日本一家的报纸做的调查,在九州几个大名领地做的调查。”

    林君弘看了一遍,皱起眉头,接着,这数据被四个人传着看了一遍。

    数据很像是,是民意调查的一种,而且数据规模很大,样本数量都在五百个以上,而且覆盖了男人、女人,各个年龄段和不同职业的人。

    其中有一个数据很有意思,那就是从你是某地人和你是日本人之间做一个选择,百分之六十五的人选择,自己是日本人。

    这是非常可怕的数字,因为调查的样本之中包含了许多乡下的农民,而这是日本人口的主要组成部分,即便如此,比例仍然达到了百分之六十五,也就是说,在九州岛上,就连农民都有一些有了民族意识。

    白乐详细的介绍了日本国内的情况,在日本的主要港口,和教育程度比较高的城市里,都出现了比较普遍的排外现象,尤其是针对帝国华人的。白乐尤其举了一个例子,就是长崎,就在今年初,一个唐人屋敷被推平,建成了一座寺庙。

    这是非常具有参考意义的事件,要知道,在前帝国时代,长崎是中国人唯一能到的日本城市,有很多人居住在长崎,形成了唐人屋敷这类华人社区,在两次日本内战中,因为帝国介入,这些住宅唐人(在日本拥有房产的中国人)减少,但长崎依旧是华人聚集的土地,也是帝国资本投资比较多的土地。

    而这一次,竟然有一个唐人社区被取缔,已经表现出一些端倪。

    “你不会认为,日本那些人,胆敢把帝国当成靶子吧。”林君弘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白乐说:“我想不会的,但总归要有一个靶子的。”

    “那么,我们帮助德川幕府越多,成为靶子的可能性就越大,不是吗?”裴元器说。

    这个时候,李君威接话过去:“日本与帝国一衣带水,直面我们的首都,躲是不行的。”

章四五八 必然

    白乐很赞同李君威的这个意见,现在日本的局势维持了表面上的平静。当然,这个平静并非无事发生,毕竟白乐偶然进一次江户城,就被抗议的饥民堵住了大门,这个平静是说,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德川幕府治下的土地都是这个样子。

    人的精神是容易疲劳的,日本发生叛乱、骚乱,在帝国的报纸上属于那种习以为常的新闻。

    但白乐却认为,日本的局势到了临界点,随时可能会爆发,但很显然的是,帝国内部,哪怕是中枢, 在这个问题上都没有与他达成一致。

    “现在,德川幕府想要与我们交好,具体的合作事宜需要一步步的推动,我想,德川吉宗迫切的想要一个态度,对吗?”李君威深谙外交领域的那些伎俩,问向白乐。

    白乐点头:“是的,我们怀疑德川吉宗是否真心要全面倒向帝国,而德川吉宗也怀疑帝国是否真心支持他。”

    “所以呢,他选了哪件事来试探。”李君威问。

    白乐小心瞥了一眼裴元器,说道:“德川吉宗希望我们可以拒绝向萨摩藩交付那两艘护卫舰。”

    裴元器一听,脸色略显尴尬,因为这两艘护卫舰的促成贸易,是他一个不大不小的过失。

    在裴元器从西津回到帝国后,一直就担任副相,主管的就是国内经济, 尤其是与国有公司有关的经济。这些年来, 帝国的私营造船厂崛起, 而日本造船业崛起,导致一些国有造船企业经营困难。

    裴元器对国有造船公司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合并了诸多公司,一度缓和了这个问题。但问题就在于,帝国的海军因为对假想敌占据着绝对的兵力和技术优势,而现如今海军技术的进步日新月异,往往一艘军舰设计的时候,还是最先进的,等到下水的时候其使用的技术就完全落后了。

    因此,海军减少了装备投入,而国有造船公司垄断着海军造船,海军减少订单,给国有造船业造成了不大不小的困扰。

    显然,裴元器不可能为了一些造船厂,给海军创造出订单来,而裴元器则盯上了帝国的友好国家。

    让友好国家买军舰几乎是不可能的,但随着全球贸易的兴起, 一些国家需要购买蒸汽动力的执法船,这些执法船需要武装, 需要速度, 就是低配版的军舰,正适合这些造船企业。

    这很好的解决了问题,也就是这个时候,日本找上门来,想要购买军舰。

    彼时的日本西部已经建立起了关税同盟,虽然仍顶着关税同盟这个头衔,但实际上已经有了政治和经济的合作。毕竟这个同盟需要应对德川幕府这个庞然大物,而同盟中两大最重要的力量,长州藩和萨摩藩和德川幕府领地都不接壤。

    因此,关税同盟建立了联合防卫部队,部署在于德川幕府的交界地带,这支部队规模不大,主要由两藩出兵,其中长州藩占据大头。而萨摩藩则建立了一支海军,早期只有一些巡逻的船只,后期采购了一些蒸汽动力的商船,改造成了武装船。

    这一次,萨摩藩借助这个机会,直接向帝国订购护卫舰,但是被直接拒绝了。

    因为日本的东西相争,几乎就不涉及海军,帝国一直支持三本枪建设海上力量,管控濑户内海。

    而萨摩藩选择了曲线救国,让没有加入关税同盟的一个小藩国订购护卫舰,不给其配属武装。而当时的造船厂明明知道这是李代桃僵之计,但为了生存,还是同意了。

    这件事后来被曝光,是因为那个小藩国也要加入关税同盟,萨摩藩索性直接向小藩国转购军舰。

    这个问题最终妥善解决,是因为英国与荷兰向萨摩藩推荐本国建造的铁甲舰,出于对付这两国的原因,帝国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现在军舰造完了,德川吉宗要求不要交付,显然就是试探帝国方面的态度。

    “这桩生意本身就存在欺诈行为,把军火贸易变成商业贸易。我认为完全可以拒绝支付,把钱退给他们就是了。”林君弘说道。

    裴元器摇摇头:“这会毁坏帝国的信誉,而且会逼迫日本真的向英国订购军舰。”

    “随意,我们与日本西部联盟之间,现在已经是竞争大于合作了。”林君弘倒是很平静。

    “诚王啊,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现在经济形势不好,如果和西部联盟搞僵了,会惹出乱子的,那是帝国之外,东方最活跃也是最发达的经济体,哪里是能轻易分开的。而且也没有到撕破脸的那个时候吧,难道就凭这么一份报告,我们就要未雨绸缪到壮士断腕的地步吧。”裴元器在这个问题上是一点也不肯让步。

    李君威坐在那里喝着茶,同时给白乐使了眼色,示意他不要主动参与到这场辩论之中。

    裴元器与林君弘针锋相对,辩论了一会,一直不说话的皇帝说道:“老三,你不要总是看热闹,这是你主管的领域。”

    李君威见躲不过,笑着说:“说白了,就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而值得不值得,就是是帝国对日本内部局势变化的判断究竟如何。”

    “那你的判断呢?”皇帝问道。

    李君威说:“我没有判断,我建议等一等。”

    “刚才可是你亲口说的,日本很重要,躲是不行的。”皇帝敲了敲桌子。

    李君威点头:“可日本现在没有出事,如果需要做,还要掌握先机和主动权,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没事找事才行。”

    皇帝微微摇头,第二次日本内战其实就是帝国没事找事,为了处理商屯问题,故意挑起的日本内战。而主导这件事的人,就是现在的皇帝,而这件事在当初的皇位之争中,给皇帝加分不少,因为那至少证明,皇帝并不是一个有道德洁癖的人。

    “那你说,德川吉宗,如何回应。”裴元器直接提出了实际的问题。

    李君威耸耸肩:“非常简单,我们可以卖给德川幕府相同的,甚至更好的军舰,就这么简单。”

    见众人不解,李君威继续说道:“这就是帝国的态度,我们接受德川幕府的倒向,支持德川幕府的统治,但不能损害帝国的利益。是德川幕府全面倒向我们,而不是我们倒向他们。二选一的事,我们不干,我们全都要。”

    林君弘问:“加入德川吉宗就此拒绝与我们合作呢?”

    “那也就是维持现状罢了,现状对我们还算不错。”李君威摊开手,并不觉得这是一个难题,反而说道:“诸位,我们心里应该有一个基本的判断,那就是拥有三千多万人口的日本,只要统一,必然是帝国的重大威胁。如果日本不跪下来当狗,只能是喂不熟的狼崽子。

    而大家更要清楚的是,目前这个世界上,拥有千万级别人口,却没有实现国家统一的民族有两个。一个是普鲁士另外一个就是日本。在民族主义浪潮风起云涌的这个时代,这两个地方必然会成为世界的焦点。

    可问题就在于,在普鲁士所在的欧洲,诸多势力参与角逐,或拉拢或压制,那里的形势很复杂,但是在东方,在我们脚下,日本统一、崛起,面临的唯一威胁就是我们,而日本统一、崛起之后,唯一感受到威胁的就是我们。

    这也就是说,我们躲不开这一遭,早早晚晚,帝国会在日本统一的问题上,陷入一场战争,而这场战争什么时候爆发,我们可以控制,但如何结束,我们无法控制。”

    “从你的见解来看,日本的统一是势在必行,是无法阻止的。”皇帝皱眉问道。

    现在话已经说开了,李君威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他说道:“当然是可以阻止的,有两个办法........。”李君威说道这里,微微摇头,竖起一根手指,说道:“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帝国直接介入,这会产生成本,现在,帝国还没有做过成本大于利益的事情,日本统一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第一件。

    我们究竟愿意为阻止日本崛起付出多少代价,这是一个全新的命题,在座的诸位,包括皇兄你,都给不出答桉,因为我们这个国家,一路走来太过于顺利,皇兄当了几十年皇帝,什么时候感受过捉襟见肘?”

    李君华无奈的摇摇头,因为裕王说的是实话,他的父亲给他留下一个强盛而成熟的帝国,而在当皇帝这几十年,内有贤臣能官辅左,外有兄弟对外扩张,裕王主持的对外战略几十年,有裕王西征和经略美洲两次大规模扩张,西征奠定了帝国在亚欧大陆上的霸业,因为使用的是外藩蒙古,采用蒙古式的远征,其实花费并不多。

    而经略美洲,更是直接来了一次武装大抢劫,非但没有什么损耗,反而赚了不少。

    在这两大扩张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对外行动,裕王都小心翼翼的维持着烈度和时间,可以说,这些年来,帝国内部对裕王主持的对外拓殖,褒大过于贬,主要就是因为裕王是花小钱办大事,议院很少为裕王的对外行动批特别经费,帝国的财政预算,很少因为裕王的行动而发生改变。

    至于加税等容易引起天怒人怨的事,更是没有发生过。可以说,李君华的皇帝生涯也是幸福的,一个只为花钱犯愁,不为筹钱范畴的皇帝,算是古往今来的独一份了。

    “你刚才说两个办法,又改口了,第二个是什么?”皇帝问道。

    众人也来了兴致,纷纷看向李君威,因为大家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希望听到一种耳目一新的独特见解,但结果却是失败的,李君威笑了笑:“我的一点胡思乱想罢了,连说的必要都没有,因为实在太血腥了,也不具备操作性。”

    众人点头,脑袋里泛起两个字——屠杀。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李君威这些话,完全就是一种搪塞,他有第二种办法,或者说从父亲那里听到后世的成功桉例。

    单一民族国家,却无法统一,后世是有朝鲜半岛这个现实桉例的。但问题在于,这是一个以民族叙事为主的时代,而那是阶级对抗和世界两极化的产物,显然不能相提并论。

    “另外,我希望大家明白,尤其是你白乐,你要明白一件事。”李君威喝了一口茶,转移了话题。

    “静听裕王指教。”白乐躬身说道。

    李君威说:“后藤信纲说,德川吉宗所谓的改革,就是在旧有的体制上修修补补,德川吉宗就是一个表湖匠。这是一个很好的比喻,同样适用于我们今日讨论的事情。

    哪怕是德川吉宗率领幕府倒向我们,哪怕我们为其改革提供各种支持。那对我们的帝国对日战略来说,也就是修修补补。不要对封建统治者有太多的幻想,再英明的君主,也改变不了他们的本质。注定是要被时代所淘汰的,外部的支持或者其他什么特殊的资源存在,也只是让这种落后政治体制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罢了。”

    白乐点头,虽然他无法赞同李君威的这个观点,因为他对德川吉宗的改革还抱有希望,认为这可能是德川幕府的中兴改革,但他愿意支持李君威的观点,因为这意味着不用对他主持的工作拥有过高的期望,这对他工作的成果评价,是有好处的。

    散会之后,白乐直接去了裕王府,但是等了很久,都不见裕王回来。

    “白大人,王爷安排我把您送到二公子那里去。”一个侍从官对白乐说道。

    “二公子?不,我是来见裕王的。”白乐解释说。

    侍从官呵呵一笑:“您的心思,王爷一早就猜出来了,您想知道的事,在二公子那里也能打听到。这几日王爷很忙,连着两天没回家了,吃住都在宫里,您要是这么等下去,可是要耽误行程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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