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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七海扬明txt下载     七海扬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四二九 政治

    苏日安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首相?前辈说笑了,我怎么会.........。”

    宫正却是打断了苏日安的话,他说道:“老夫知道,皇上也知道,你这一生兢兢业业,呕心沥血, 并未是为了权柄。老夫也知道,你也无心于首相之位,但早晚有一天,你会成为帝国的首相。”

    “为什么?”苏日安问道。

    宫正正色说道:“因为你是一把锋利的刀啊!”

    苏日安脸色微变,脸上的表情变幻了几次, 他有些欣喜, 也有些不忿, 欣喜于自己足够的锋利, 不忿于自己是一把刀。苏日安问:“前辈,我是一把什么样的刀,又是谁执我这把刀呢?”

    宫正收拾着茶具,对苏日安说道:“你是一把烧红的手术刀,是要用来切割帝国躯体上腐烂臭肉的续命之刀!至于谁执你这把刀,应该是下一代的皇帝........。”

    苏日安立刻示意宫正噤声,他侧耳听了听,在不远处的卧室里,传来了两个女佣低低的说话声,他说道:“前辈,慎言,您这话可是有咒骂陛下之嫌......。”

    苏日安这么提醒宫正,既有对帝国安全局的畏惧,也有对权力的畏惧,但更多是对皇帝的尊重。帝国的皇帝,君临天下三十多年,苏日安不认为他是一个圣人, 也觉得皇帝做错过很多事, 但苏日安仍然坚定的认为,天子是古往今来第一的天子,历朝历代的皇帝,不论秦皇汉武,都无法与其比肩,即便是本朝太祖,在苏日安眼里,也不过是武功之盛,盖过今上,执政育民抚边定疆,都远远不如当今天子。

    在苏日安看来,这样一位天子,他的长寿,对帝国来说,对万千子民来说,都是幸事。

    宫正哈哈大笑,摆着手说:“不妨事,不妨事。苏大人,你离开申京几年,对皇室已经不那么了解了,不妨告诉你一件事,皇上已经有了禅位的计划了。”

    苏日安说:“当真?您是如何知道的,又是要何时禅位?”

    宫正说:“自然是皇上亲口说的,老夫前些时日与皇上促膝长谈,皇上亲口说的,至于何时禅位,那就不是老夫能知道的了,或许需要更长的时间。但有一点,皇上可能会在未来某个时间下放权力。”

    “下放权力?”苏日安不解。

    宫正说:“自然是让某位裕王府公子监国了。”

    “不立太子?”苏日安问。

    宫正点头:“听皇上的那个意思,应该是不立的。太子在皇室眼里,就是一个名分,讲究个名正言顺,可问题在于,本朝皇帝,不讲究这个,看重的是能力。若是立了太子,那就是名分早定。若再有天资卓越之人,太子废立本就是动摇国本的事,而监国则是可立亦可换。”

    “这是皇上说的?”苏日安问。

    “是啊,皇上亲口所说的。”宫正道。

    苏日安却是诧异,深深的看了一眼宫正,他对宫正很了解,对皇帝也很了解,但对于二人的关系一点也不了解。此时他才想起,在过去与这两位的交往之中,似乎除了工作原因,二人从未在自己面前提及对方。所以苏日安对宫正能从皇帝那里听到如此秘闻,还是非常诧异的。

    但苏日安转念一想,这又是极大的好事。

    诚然,与闻机密,表现了皇帝与这位最高法官之间的私人友好,但也表现了皇帝对这位最高法官的尊重。

    而在宫正成为帝国最高法官团一员后,一直不忘初心,二十多年来一直站在对抗帝国特权阶层的最前沿。与皇帝有着良好的私人关系,还能做着这样对抗特权的事情,本身就让人足够震惊。

    苏日安微微点头,或许这就是宫正为什么能担任二十多年最高法官的道理,而也是今日要给自己上课的主要内容。

    苏日安本人在过去的三十多年的官宦生涯中,除了早期与裕王保持了较为良好的私人关系,此后就一直注意保持距离,就是担心自己徇私舞弊,而现在他要看到一条新的道路,那就是如何在与皇室保持良好关系的同时,坚持自己的原则和本心。

    “那皇上也跟您说,我在未来会成为首相?”苏日安忍不住问道。

    宫正摇摇头:“皇上并未说过,但我认为这是必然的,因为你真的是一把锋利的刀,而帝国也欠缺这样一把刀,而继承之君,也必然需要你这样一把刀。”

    苏日安细细品味宫正这些话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你有用,也会被人用。但其中细节苏日安却想不明白,问道:“请前辈示下。”

    “大北方战争结束之中,帝国的对外扩张就已经画上了句号,这一点你是否同意?”宫正先是问了一个问题。。

    苏日安点头说道:“是的,我想是的,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哪一块土地,是帝国既愿意争取,又轻易争取的了。我们把可以能占的便宜都占了,扩张的红利期已经消失,即便将来还有所为,也只是小打小闹。”

    帝国扩张的结束,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这个世界的大小是有限度的。

    世界本来就不大,而帝国的扩张又非常快速,且帝国对土地的需求不大,对土地的要求却有特别的高。

    现在帝国占据了这个世界上所以可以轻易征服的土地,因此手里有大量的土地没有得到开发。剩下的土地,要么就是南洋那些已经融入帝国体系,根本不需要征服就可以使用的土地,要么就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征服的,要么就是帝国根本不想征服的热带地区、黑人聚集地、绿教势力范围。

    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欧洲国家结束了直接的对立,英法这一对斗争了几百年的国家,因为帝国的崛起,而走向了联合。而奥地利帝国、俄罗斯帝国这两个欧洲强国也因为地缘利益和原有仇恨,与帝国走向了对立。

    这恰恰是欧洲最强的四个大国,为了对抗帝国,在一定程度上选择了联合。

    宫正说:“帝国对外扩张放缓,短期之内,也没有什么国家敢挑战帝国,这意味着世界会进入一段和平期,当然,这指的是大国之间,然而,这未必完全是好事,尤其是对于皇室,对于后继之君而言。”

    帝国建立四十五年,皇室在帝国百姓眼里还是以正面的形象为主,那是因为以皇帝为首的对内班子不断提升帝国百姓的生活水准,而以裕王为首的帝国对外机构,不断为帝国百姓带来胜利的消息。内政外交两开花,皇室的威望就不会被时间轻易磨灭。

    但和平,对于帝国的政治架构来说,未必是好事。

    这么些年来,帝国一直打压资产阶级政治势力的崛起,靠的是对底层的妥协,和与勋贵的联合,而任何王朝,勋贵阶层总是在建国之后快速的腐化,但帝国却是一个特例。

    因为帝国采取降等袭爵制度,建国时期的大贵族随着几代传承,爵位降低,权力也在降低。而在建国之后,先后发生了北伐草原、裕王西征、经略美洲、果阿战争,四次大规模的战争,还有大大小小无数次的军事行动。

    在这些战争中,帝国不断有新的军功贵族诞生,为帝国的勋贵阶层注入了新鲜的血液,维持了勋贵阶层的活力,让其可以与资产阶级政治势力对抗,而一旦进入和平,勋贵阶层就会固化,负面的东西会被更多的展现出来。

    而同样的情况,对于帝国的下一任皇帝也同样适用。因为对储君来说,军功仍然非常重要,军队是帝国皇权的最重要保证,军功则会保证帝国的皇帝在军队里的影响力和对军队的掌握。

    太祖皇帝李明勋自不用多说,其是帝**队的开创者,更是最伟大的军事统帅。而即便是帝国皇帝李君华,不以军功见长,也曾参与北伐草原的战争,并且在其中担任了重要的角色。

    而裕王指挥了帝国所有的对外战争,但他对皇帝是无条件支持的,尤其是其这些年所提拔的那些将领,都是由皇帝遴选的。因此这兄弟二人对军队的掌握,完全不亚于他们的父亲。

    但下一任君主呢,没有大规模的战争,他们如何培养自己的班底,如何建立自己的威望呢?

    如果没有对军队的完全掌握,他能坐稳帝国的皇帝宝座吗?

    “一个皇帝,如果对军队无法完全掌握,那更需要在民望方面有所建树,而你,苏日安,苏大人,就是最好的伙伴。”宫正提醒道。

    苏日安喝着茶,但已经品不出味道了。他知道自己的声望,这些年来,他用几十年如一日的自律,用亲戚朋友的疏远,用刻薄乃至于冷血,换来一个当世包公的名头,是帝国百姓所信赖的官员。

    确实,这样一位官员担任帝国的首相,可以为皇帝迎来老百姓的好感。但苏日安却说:“我可不会去做一个提线木偶,在舞台上被人提着表演。如果是那样,我宁可归隐山林,不再入仕。”

    “没有人会把你当一个木偶,因为谁都知道你不会愿意。新君继位,你会成为首相,他会让你这个不畏惧权贵,敢于动特权阶层利益,敢于向官僚主义宣战的人,对帝国的吏治乃至整个政府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理,刷新吏治,重拳反腐。

    这会为新君快速赢得民望,或许到那一天,苏大人,你才获得了实现毕生所愿的机会。你难道不会心动吗?”宫正问。

    苏日安重重点头,他说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苏日安献上性命也不会犹豫的。”

    宫正笑了,盯着苏日安的眼睛:“可是你愿意只做那么一件事吗?你以为,你能只做一件事吗?想要实现你的理想,就首先要获得权力,想要成为首相,就要拥有首相的才能。以你的民望,哪怕十年前成为首相,也不会有人反对的,但你进步的速度,终究是慢了很多的。”

    苏日安明白这一点,他确实有声望,但欠缺一个官员拥有的才能,尤其是首相,不只是一个反腐先锋,更要是一个全才,因为其肩负着无数帝国百姓的福祉,不让老百姓丰衣足食杀光了贪官又能如何?

    所以,在过去的几年里,苏日安被皇帝不断外派地方去历练,就是要让其的短板得到弥补。这几年下来,在坚守本心的同时,苏日安确实有所进步,但相对于一个首相所需的才能,苏日安自认还有些差距,尤其是这一次回国,他接触了内阁副相裴元器之后,才更觉得自己的短板是那么的明显。

    裴元器与苏日安也是故交,当年苏日安经御试大考入仕,一开始过的并不如意,主要是与官僚机构里的各类习气格格不入,一度让他心生退意,在陛见先帝,参与宴会的时候,先帝把让他跟随裴元器数日,培养心性,那几日,苏日安跟着裴元器流连于市井,斗蛐蛐赛马,玩的不亦乐乎。

    那时,苏日安还只是觉得裴元器就是一个特殊的勋贵子弟,但这位勋贵子弟,执掌帝国西疆二十年,再次归来,二人再见,虽然裴元器性情与年轻时并无什么大变化,但才能已经完全不同,苏日安与其交谈,看其治政,感觉这位曾经的纨绔,现在已经成为了无双的国士,在内政上的造诣,远远超过自己。

    苏日安说:“我还是需要更多的去学习,才能不负人生唯一的一次机会。”

    “你明白这一点就好。另外,老夫再问你一个问题。这些年,皇上与老夫之间合作相得益彰,可谓琴瑟相和,你可知是为什么?”

    苏日安想了想:“信任!”

    “错!”

    “那就是胸怀!”苏日安又说。

    宫正还是摇头,直言:“错错错,大错而特错。”

    这下苏日安的兴趣被勾引起来,他认真考虑后说道:“难道那些所谓合作都是假象,其实你二人也有不和?”

    “哈哈,苏大人,你在地方多年,倒是有些阴谋论了。”

    “那是什么?”

    “就两个字,将就!”

章四三零 特殊的将就

    对于宫正的话,苏日安满脸的不相信,他失声问道:“将就?谁将就谁?”

    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大了,连女佣都惊动了,女佣走了出来,问道:“老先生,苏先生, 你们有什么需求吗?”

    “没有,只是老朋友之间聊聊天,给你們两个放假里,去玩吧。晚上回来做晚饭就可以了。”宫正心情倒是很好,对女佣说道。

    女佣问:“那午饭呢?”

    宫正说:“我们两个待会出去吃,就不用你们了。也不用准备马车,街口的那家米粉店就挺好。”

    女佣点头,走回了房间,在离开的时候,给宫正留下一个小巧的钱袋,让其出门可以有钱花。

    而苏日安却一直没有走出那个问题,认真思索了良久,说道:“当今皇上是一个胸怀宽广的人,从不与人计较,但前辈您也不是让人为难的人。你们二人之间如何能谈得上将就二字?”

    宫正却是哈哈大笑:“那你就错了,大错而特错,胸怀再宽广的人,也有让他难以释怀的事,而我有时候也很执拗,执拗到让人讨厌。而且我与皇上合作了二十多年的时间, 二十多年呀, 哪里可能不会有什么摩擦呢?”

    “可是我等从未听说过呀。”苏日安仔细回忆, 发现从未有过这类消息。

    宫正点头:“是啊,那就是因为我与皇上之间互相将就的结果。皇上是一个好皇上,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贵为天子,却也不是完美之人,有时候也会犯错,而我也是如此,但只要我们互相将就,就不会铸成大错。”

    苏日安微微摇头:“我还是不太能理解您说的将就。”

    宫正把棋盘放在一边,给他倒了一杯新茶,说道:“诚王府世孙林世荣的事,你已然知晓了。你认为,他到底有没有说谎?”

    “我说过了,前辈,我还是更想看到证据。”

    “证人死了,不会有什么证据的,他是什么结局, 其实就看你相信还是不相信。”

    苏日安依旧摇头:“不,帝国的法律章程中规定了, 疑罪从无。既然没有证据证明他说谎,那就应该以他没有说谎进行处罚。”

    “可他是个勋贵子弟呀。”宫正说道。

    苏日安微微一愣,继而叹息。勋贵子弟犯法,总归是与普通平民不同。

    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寻常百姓身上,那么法官以疑罪从无的原则,免于处罚,不会有人说司法不公正,但对于特权阶层来说,就有问题,无论是勋贵子弟,还是富豪之家,都是如此,如果林世荣免于任何处罚,那么肯定会有人怀疑司法系统存在包庇。

    因此早在二十多年前,宫正等帝国的最高法官团就为帝国的特权阶层确立了‘疑罪可免,在劫难逃’的原则,类似林世荣这样,没有证据证明的罪行,自然不能强加于他,但其他的罪责,却是不可能免除的,他必然会受到处罚,这就是为了保证司法的公平公正。

    “所以说,你的相信与不相信,还是非常重要的。”宫正对苏日安认真说道。

    “这一次,是裕王府两位公子以自己的声誉作保,我选择了相信。但这件事如果是皇上主动开口,我哪怕提前看过了案卷,选择了不相信,也会更改自己的态度,为了皇上,选择相信。”宫正说道。

    苏日安疑惑:“这......不会吧。”

    这与宫正一贯的敢与帝国特权阶层斗争的形象完全不同,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屈服于权力。

    “怎么不会,因为那是皇上啊。皇上是一个好皇上,他或许会犯错,但不会是有心犯错,或许也可能是有心犯错,但不会经常如此。”宫正说道。

    苏日安的神情凛然,说道:“如果您是教我圆滑世故的话,那恕我不能受教了。”

    “我是教你圆滑世故,但只是对皇帝圆滑世故,不是变成一个圆滑世故的人。”宫正依旧表情淡然,对苏日安说道。

    苏日安还是被宫正绕晕了,他说道:“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宫正问:“苏大人,老夫问你,皇上是一位好皇上吗?”

    苏日安一点也没有犹豫,拱手说道:“是,当今天下是古今中外第一仁德天子,纵然并非完美之人,但绝对称得上好皇上。”

    “好!”宫正点头,又问:“若你成为帝国首相,会成为一位好首相吗?”

    苏日安满脸正色:“若我成为首相,自当为帝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会做一点徇私枉法的事。晚辈不敢说自己会成为一个好首相,但一定日日自警,不要成为一个坏首相。”

    宫正呵呵一笑:“你太紧张了,在我看来,你成为首相,未必是会成为优秀的首相,但一定会是一位好首相,至少你做事会完全出于公心,私德也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苏日安本就是一个谦逊的人,若宫正夸奖别的,他自会谦虚一些,但如此夸赞,苏日安立刻说道:“晚辈自当如此,至死不渝。”

    宫正点头:“老夫问你,一个好皇上和一个好首相,怎么才能配合的好呢?皇上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你有着不可撼动的原则,你成为首相,和皇上搭配,就像是两只刺猬靠在一起取暖,靠近了,互相扎伤,离的远了,备受孤冷。

    怎么才能肩并肩背靠背?收敛锋芒,互相将就。”

    苏日安闻言,微微点头,感觉宫正的话说的有道理,而宫正继续说道:“不论是当今的天子,还是未来的君王的,都不会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圣人,他们会犯错,首相则是皇帝身边最重要的大臣,可能是第一个发现他犯错的,也会是发现他犯错最多的人。

    便如林世荣这个案子,假如皇上是有心包庇,你又能如何?你与皇上硬碰硬?你赢了又能怎么样,难道可以换一个皇上?可如果处理不当,你输了,那帝国就会换一个好的大臣。所以,就要互相将就。

    但这种将就,不是无底线无原则的将就,而是在互相尊重基础上的互相将就。

    还拿林世荣这个案子举例,如果林世荣撒谎,且有证据证明他是撒谎,那么皇上就不会有任何求情的举措,这就是皇上对老夫的尊重,对帝国法律的尊重。而现在是没有证据证明林世荣撒谎,而林世荣这位诚王世孙,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他虽然行为有些不守规矩,但和那些真正的纨绔子弟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至少我没有见到林世荣以往的案底,那就证明他撒谎的概率很小。而我愿意相信他没有撒谎,保全宗室子弟的颜面,既是我对皇上的将就,也是我对皇上的尊重。”

    苏日安认真听着,不断的点头,宫正说:“你以后是要当首相的,也要明白这个道理,不要总是和帝国的皇帝针尖对麦芒。尤其是当今皇上这样的皇上,假如未来的皇上昏聩的话,那才是你以你的原则捍卫帝国利益的时候。我问你,你认为下一代君王会是一个昏聩的人吗?”

    “我不知道,前辈。”苏日安老实回答说。

    宫正则是微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认为,几率很小。坊间传闻,下一代天子会从裕王府两位公子之中诞生,虽然他们的智慧与功勋,远远逊色于他们的父祖,但人品与胸怀都是不错的,这二人中的哪一个成为皇帝,都不会太差,依旧是值得我们作为臣子去将就的人。”

    苏日安轻轻点头,帝国的皇室为帝国建立了赫赫功勋,裕王更是横扫天下,为帝国百姓争取了足够的生存空间,乃是当世人杰,但这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的,这些普通百姓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帝国皇室,因此只能通过报纸来感念他们的功勋。

    但是苏日安是帝国的高层,他可以接触到帝国的皇室,他深切的以为,裕王李君威的能力,最突出的不仅于军事和外交,更在于他教育后人的能力。苏日安可是亲眼见着帝国皇室的第三代在街头巷尾,与民同乐,也知民生之艰难。而不是被锁在深宫大院,与世隔绝,故作神秘。

    更重要的是,帝国权力的传承有着其超出历朝历代的先进性。

    开国皇帝李明勋在担任皇帝十年后选择了禅位,禅位之后又隐于幕后三十多年。诚然,这三十多年里,李明勋极少插手帝国政务,但对于当今皇帝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而现在的帝国皇帝也有了禅位计划,等权力交由了第三代君主,那么皇上成为太上皇,也可以监督着后继之君。皇帝虽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没有至高无上的地位,那便会有所忌惮。

    所以,未来的帝国皇帝未必是一个明君圣主,但绝对不会是一个昏君。

    “苏大人,如果你成为帝国的首相,天天和皇帝争论对错,那并非帝国之福,你想要做事,想要为帝国开创盛世,那你就要学会与君主相处,因为只有他给你足够的支持,你才有足够的权力和精力去做你想做的事。

    除非你能找出一个比你还优秀,比你还适合作为帝国首相的人。否则不要轻言退出,更不要做轻易让自己退出的人。”宫正提醒说道。

    苏日安问:“如果没有那样一个人,皇上会让与他针锋相对的我轻易退出吗?”

    “会!”宫正给出了苏日安没有想到的答案,宫正说道:“你要知道,首相即为首辅,可如果下一代帝王认为,自己不需要辅佐呢?”

    “权力集中于天子,也非帝国之福。”苏日安认真回应。

    宫正说:“对,苏大人,你会成为一个好首相的,但如果想要足够优秀,实现你的人生理想,你要做的还有许多。尤其是你所坚持的原则,这是你的标签,是你大半生不肯改变的准则,这值得继续坚持。但皇上是特殊的,请给他一些特别的待遇。对你,对他,对我们的帝国,都是好事。”

    十天后,帝国最高法院。

    最高法官有一项权力,那就是他认为当需要他这位最高法官介入的时候,那么就可以把案件的审理权拿到自己的手里,成为法庭法官。而在今天,在七号法庭,林世荣站在了被告席上。

    “林世荣,你是否知道因为你的胡作非为砸死的那位农夫叫什么?”宫正坐在最高的位置,用威严的声音问道。

    “徐三义,法官阁下,他叫徐三义。”林世荣说道。

    宫正说:“是的,他叫徐三义,是崇明县一个农场的耕夫,他无儿无女,只身一人,只是在田野之中遛一下刚刚修理完马蹄的马匹,就被你们扔下的东西砸死。这是前所未有的倒霉,喝着小酒唱着歌,忽然就被砸死了,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对不起。”林世荣哽咽说道,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

    宫正继续说道:“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你扔下的那些东西,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那次的气球飞行是非法的。所以我不能定你的罪........。”

    法庭之上,已经混乱起来,因为这是一次公开庭审,宫正敲响了锤子,让所有人安静下来。宫正继续说道:“但是你们的行为,是对公共安全的伤害,陈雅莱女士已经去世了,无法承担责任,所以我需要你负责起一切的民事赔偿,对徐三义和其他受损的人进行经济赔偿。你是否愿意?”

    “愿意。”林世荣当即说道。

    宫正说:“很好,但是那还不够,原本你危害公共安全的行为,需要进行两个月的劳改,但本法庭决定改变对你的判罚。

    徐三义是一个耕夫,他为崇明县大昌农场服务的同时,还为周围普通农民服务,为他们提供专业的整理土地服务,而因为你,那里生产生活被改变了,农场和农民们一共有七百多亩土地,本法庭要求你,去完成徐三义的工作,在春天到来之前,把这些耕地整备得当,我要求你,使用徐三义留下的农具和马匹,亲自耕田,不许他人代替。”

章四三一 经济

    “我反对,这是对帝国皇室的有意羞辱。”旁听席中,有一个年轻人高声喊道。

    “肃静!”宫正敲响了木槌,对着现场所有人说道:“这不是羞辱,我需要再次重申帝国法律对皇室的认知,与两代君王对皇室的定位。”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宫正用威严的语气说道:“皇帝是人, 一个普通的人,有一双眼睛两只手,与你、我,和在坐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而皇帝陛下与其有血脉关系的宗室,只拥有一定法律上的特权,而没有人格尊严上的特权。再次郑重告知你們,尤其是你,刚才提出抗议的年轻人!”

    大家看向那个年轻人,他衣着华丽,神色傲慢,坐在旁听席的前面左角,在旁听席上,有一道金色的线,把左前方的九个位置单独标注起来,这是勋贵的特权之一,那就是在法庭上,其拥有相对独立的区域,而勋贵提出旁听某项审判的时候,是必然可以获得席位的。

    “年轻人,你是勋贵子弟, 那是因为你的父祖为帝国做出过贡献, 因此获得超出普通人的待遇,我们称之为贵族,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比其他人的血脉更为高贵。你明白了吗,年轻人?”宫正正色说道。

    那个年轻人站起来,微微颔首,对宫正说道:“我明白了,最高法官阁下。但需要提醒您的是,我之所以是勋贵,与我的父祖无关。我的地位,来源于我为帝国建立的功勋。”

    年轻人的话充满了傲慢,但却引发了轩然大波,因为他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这样一个少年人,能为帝国做出什么贡献,又怎么可能成为勋贵?只不过,没有人敢在这种问题上撒谎,宫正微微点头,然后起身, 沉声说道:“向你致敬, 先生。”

    宫正继续说道:“按照帝国宪法,所有的工作都是平等的,劳动者亦是平等的。徐三义所从事的农耕工作,并不比别的工作低贱。而帝国皇室也没有不从事这类工作的‘高贵’。

    所以,诚王世孙林世荣,本法庭对你的判决,你是否接受。”

    林世荣微微点头,当庭说道:“我接受,服从法庭判决。”

    宫正点头,继续说道:“林世荣,虽然你有过行为不端,但从未做过违法之事,这是你获得法庭信任的原因之一,但同样,法庭也因为对你的信任,承担了来自各方的压力。

    所以,林世荣,在你的后半生,你要向所有为你获得信任而冒险的人负责,努力做一个好人,不要做任何违法的事,不要有欺诈行为。你要用你的一生证明,你是值得信赖的,你在此次气球失事案中没有说谎。”

    “是,法官阁下。”林世荣低下头,接受了宫正的告诫。

    第二日,皇宫。

    李昭誉来到了御书房门口,见澹台骏站在门口,显然是刚出来,还在擦汗,他问道:“阿骏,你怎么回来了?”

    “皇上让我回来奏报世荣的事。”澹台骏说道。

    李昭誉微微点头,笑着问:“然后呢?”

    澹台骏说:“倒霉呗,我还得陪着世荣去崇明养马耕地去,可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怎么,想求情?”

    澹台骏摇摇头:“那我可不敢,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然爹要是知道了,我可是要倒大霉的。”

    “知道怕就好。”李昭誉拍了拍澹台骏的脑袋,说道:“去吃点苦,也不是什么坏事,在乡间做活,虽然累些,但也能自在一段时日。”

    澹台骏点点头,选择告辞了,李昭誉走到侍从官那里,让其通传,却被拦下了。

    侍从官小声说道:“皇上和诚王在御书房里说话,说是不让人再打搅了。还说一会苏日安苏大人要来,让您作陪,到膳堂用些午膳。”

    李昭誉知道,皇上和诚王私下详谈,怕也是林世荣的事,因此应下。在御书房外的亭子里等了一会,就见内阁副相裴元器和苏日安两人赶来,李昭誉连忙迎了上去,把皇上的意思说了后,裴元器呵呵一笑,拍了拍苏日安的肩膀说道:“看来苏大人今天午餐可是要将就一些了。”

    “能用御膳,哪里谈得上将就。”苏日安微笑说道,裴元器则是说:“有大公子作陪,确实不算将就。”

    皇宫里的膳堂是专门招待御前会议大臣的,有时也招待国务会议大臣,若是开国务会议,膳食要丰盛很多,平日里就简略一些。而按照规矩,皇宫里的膳食采用的是自助餐形式,除了御前会议大臣,内廷官员和宫廷禁卫的军官也在这里用餐。

    三人进去之后,一群青年军官纷纷行礼,这些人虽然恭敬,但并不与三人一起用餐。李昭誉与苏日安各自取了餐盘,就去挑选合自己胃口的东西,却被裴元器拦住了。

    裴元器说道:“看书房那架势,皇上与诚王一时半会谈不完,咱们有的是时间,不如吃个锅子吧。”

    火锅也属于皇宫膳堂自助餐的一种形式,因为李明勋的缘故,在帝国大城市,旋转小火锅也是很流行的。

    在裴元器的招呼下,侍者送来火锅和各式配菜,三个人各自选了锅底,享用起来。裴元器涮着羊肉,问道:“苏大人,这申京的羊肉好吃,还是东江的羊肉好吃?”

    苏日安呵呵一笑,说道:“还是东江的羊肉好吃些。东江距离草原近些,羊肉是来自口外,更鲜嫩些。”

    “看来苏大人也不似坊间传闻那样,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活判官呀。”裴元器打趣说道。

    二人其实多少有些过节的,裴元器年轻时候就行为举止不够端重,而苏日安年轻时候却是嫉恶如仇,时常与勋贵子弟作对。后来裴元器主政西津,二十多年没有回京,但这不妨碍二人之间的过节。

    因为他的儿子裴广平曾经涉嫌强奸女学生,却也是个查无实据。当时向帝国法院施加压力的就有苏日安,当然,后来裴广平恢复名誉,苏日安也有功劳,因为皇帝主动要求苏日安协查,最终也就是个查无实据,用这位当世包公为裴广平戏耍了冤屈,但裴广平实在是个碎嘴子,在法庭上的发言,多多少少是有损家族名誉的。

    虽然儿子保住了,但是面子丢了,裴元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苏日安笑着说:“若我不食人间烟火,那就真的羽化成仙了。”

    裴元器点点头,心里想着,苏日安这个家伙,确实变化比较大,说话做事都比以前要和缓很多,以前可是身上带着刺的。

    “苏大人,我在报纸上可是看到,东江行省的纺织业面临原棉短缺的问题,可是真的?”李昭誉见二人说话有些阴阳怪气,连忙岔开话题,把话往正经事上引。

    苏日安点头,就连手中的筷子都放下了:“确实,而且事实上比报纸上说的还要严重许多。”

    李昭誉问:“那么严重吗?”

    “是啊,东江最近几年,纺织业迅速膨胀,但是原材料产地与工厂之间却没有建立稳定的联系。帝国的产棉区,两淮、中原、湖广,都形成了一些行会,垄断原棉供应。今年还好一些,若再不处理,明年后年可能更甚。”苏日安说道。

    裴元器哈哈一笑,说道:“哎呀,真是父母官啊,这都离任了,还是为东江百姓考虑,真是官员的楷模。”

    李昭誉轻咳一声,其实帝国上上下下都清楚,苏日安在担任东江行省地方长官期间,东江行省经济快速发展,一跃从帝国的三等行省,迈入了一等行省的地位,靠的就是纺织业的蓬勃发展。

    但这不能够说是他苏日安一个人的功劳,因此帝国纺织业向半岛地区转移,是帝国中央政府制定的国策,目的就是削弱来自日本纺织品的竞争,事实证明,这是非常成功的选择,而一直以来,在中央推进这件事的人,其实还是裴元器,所以说,二人共同促成了东江行省纺织业的崛起。

    所谓东江行省,就是朝鲜半岛中部,以汉城为省会的一个行省。

    在帝国建立初年,理藩院总裁李德灿率军平定朝鲜半岛的叛乱,让朝鲜归附于帝国。帝国在朝鲜架构了两种不同的政治架构。

    朝鲜半岛几乎是从中间分成了两半,半岛的西部多是河流产生的冲击平原,也是朝鲜半岛上的人口密集区,因此划分为了三个行省,而东江行省就是最富裕,人口最多的一个,毕竟其省会汉城当年可是朝鲜王朝的国都。

    而在朝鲜半岛的东部则是贯穿整个半岛的山地,被分为了五个绥靖区,后来整合成了三个,现在整合成了两个,这些绥靖区一开始就是赏赐给当年在战争中,为帝国做出突出贡献的朝鲜族外藩勋贵的。

    只不过与后来裕王西征时候,做出突出贡献的蒙古、女真两大系统的外藩不同。朝鲜族外藩,在统一半岛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功勋,因此成为了帝国外藩改制之中最为受伤的一支。

    东江行省人口最多,交通航运和教育也最为发达,因此在帝国纺织业这类人口密集型产业开始转移的时候,东江行省超过了中原各省,成为了资本的首选,虽然帝国中央政府有意把纺织业向河北、河南和山东两省转移,但终究也没有违背市场经济的规律,顺应资本的发展,重点放在了东江省。

    但问题在于,朝鲜半岛上根本就不出产棉花,而在帝国纺织业崛起的几十年中,各产棉地早就形成了各类行会垄断。东江纺织业不是得不到棉花,而是价格上总是不如人意。

    “副相大人似乎对苏某人有些成见呀。”苏日安问。

    裴元器笑了笑:“那可没有,但我对你的工作可是有意见。”

    “请副相示下。”苏日安说。

    裴元器说:“其实早在去年,东江纺织业协会就已经提出,今年的原材料供应会出问题,但在你那里却没有引起重视呀。”

    “这.......。”苏日安脸色有些为难,但他依旧说道:“对,这是我本人的失职。”

    苏日安的大方承认倒是让裴元器有些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说,因为他本就是想敲打一下这个刚刚进入中枢的家伙,而不是真的要问责于他,如果要问责,早就做了。

    而裴元器更是清楚,这件事也没有那么简单。苏日安确实是有些失职,但也不完全怪他,因为去年的东江纺织业是动荡的一年,经过了几年疯狂的扩张,东江纺织业产生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主要是劳资纠纷问题。所谓东江纺织业协会,就是一群纺织厂老板联合起来,与成立的东江纺织工人会议对抗的产物。

    在这次劳资对抗之中,苏日安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是他用心的工作,让对立没有引发暴力。要知道,在帝国历史上,到了这个阶段,没有一场流血冲突,劳资双方都是不可能退步的。

    但苏日安亲手制造了奇迹,只不过那个时候,东江纺织业协会对原材料的警告,被苏日安认为是一种施压手段,谁知道,并不是,纺织品原材料真的出现了问题。

    说白了,苏日安是一个负责人的好官员,但品德与能力无关,他到底在帝国司法系统多年,对行政尤其是经济发展方面的工作很不专业,这与裴元器可完全不同,虽然他勋贵出身,没有学习过经济学,但主政西津多年,把一个一穷二白的地方,建设成了帝国西部疆域的工业中心,早已是无师自通了。

    “失职谈不上,关键还是把事情做好。东江好不容易取得这样的成果,苏大人,你可不能因为个人原因,不出手相助呀。”裴元器提醒道。

    苏日安闻言,面带一些羞愧之色,因为从东江行省纺织品原材料供应出现问题,到现在都没有解决,已经超过了三个月,虽然他已经离职了,但确实没有做出全部的努力,而这一切,与他本人是有脱不开的关系的。

章四三二 一些国策

    苏日安回京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但问题在于,他在离开东江行省的时候,已经交接了工作,只是到了京城之后,还未得到新的任命, 现在处于有衔无职的状态,想管也无从入手。只不过,他此次回京,却并非是任期到了。

    一般来说,地方长官入京,都是任期到了之后,但苏日安距离其任期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只不过皇帝调苏日安进京,是做了完全打算的,不仅提前告知,还安排了继任者前往。

    可如果苏日安非要管,也并非没有办法,毕竟其回京之后已经陛见过一次,可以对皇帝提出,亦可以向内阁提出,只不过苏日安一向与申京的官员们没有什么私交,为了避免尴尬,也就没有说什么。

    因此,现在这个问题没有解决,也算是有他明哲保身的个人原因。以往的苏日安铁面无私,绝对不会如此,但经过了地方任职之后,苏日安已经有所改变,明哲保身并非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东江行省,以他这种状态和内阁及行政总院各部门的关系, 若是贸然提请, 只会误事。

    当着李昭誉和裴元器的面, 苏日安把心中的担忧说了个通透。李昭誉闻言,轻轻点头,表示理解苏日安的难处,说道:“苏大人既是当世名臣,又是孤臣,以目前的身份,确实难办一些。”

    裴元器则是说:“旁人你不去找,为何不进我的门?难道我裴元器是为了私人恩怨,不顾大局的人吗?”

    苏日安只能告罪,并没有给出相关的解释,反倒是李昭誉说道:“裴叔叔也就是得理不饶人,东江的事,他已经帮苏大人你处理的尾巴,再过几日消息传来,一切就不是问题了。”

    苏日安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如此,他以为裴元器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因此问道:“裴大人是如何解决的?”

    “战储仓库的棉花,我调了二十万担去了汉城。”裴元器说道,他用手掰着比较大的菜花和蘑菇,一边说道:“地方上那些行会和申京的期货市场,闹的也太不像话了。今年主要棉花产地,可都是没有天灾,中原产区不论是播种面积还是产量,都有增长。无论如何棉花是闹不到这个价格的,说白了就是一群妖魔鬼怪故意炒高棉花价格。

    不收拾他们一下,还以为朝廷拿他们没有办法了。”

    苏日安也知道其中道理,但这种事,也只有总揽全局的人才能办妥当。而裴元器虽然只是副相,首相是赵铭德,但他却实际掌握着帝国行政系统的实权,而且做事果决,不受寻常势力影响,因此做起来才能算是得心应手。

    苏日安正要道谢,裴元器却是抬起手说道:“苏大人,我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帝国。”

    “也罢,总归裴大人救了东江行省的纺织业。”苏日安说。

    李昭誉搅拌着蘸料,对二人说道:“棉花现在是紧俏商品,供需并不平衡,还是要想方设法提高棉花产量才是。”

    “据我所知,中原、湖广和两淮,棉花产量依旧不足,还有很大的增长潜力。”苏日安说道。

    “苏大人,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明白。但棉花是战略商品,其产地和产量直接关乎国家战略,你可不要中了某些利益集团的阴谋诡计呀。”裴元器提醒说。

    “我?怎么可能。”苏日安说道,而裴元器的下句话让他有些坐不住了:“尤其是你要接手国资组的这个时候。”

    苏日安诧异看着裴元器,虽然他只是帝国副相,但却是皇帝在内阁之中最为信赖的臣子,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肯定是皇帝已经下定的决心,那就是他的职位已经定下来了,那就是进入行政总院的中枢,成为部长级的高官,不仅如此,他还管着两个部,其地位相当高。

    所谓国资组,是行政总院下辖的一个工作组,汇合了两个部门,也就是国有资源部和国有资产部。在帝国行政架构中,如果由帝国副相掌管这类事务的时候,两个部虽然不会合二为一,但却会形成一个共同的工作小组,由副相担任这个小组的领导。

    苏日安显然没有这个资历,他只是成为部级长官,甚至连内阁阁员都不是。是担任这个工作小组的副手,同时在两个部门也担任副部长。

    而在两年后,帝国内阁会有一次调整,到时候苏日安就可以直接进入内阁了,显然皇帝不仅安排了他的职位,就连他的晋升路线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而在这一次内阁换届之前,国资组的领导就是苏日安眼前的这位副相裴元器。

    如果裴元器不把事情说明白,或许苏日安也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既然裴元器连他的个人安排都说出来了,那苏日安只能继续下去,他不再坚持自己不会中计的执拗,反而问道:“裴大人,您能把话说明白一些吗?”

    “说明白一些,那就是传统汉地的棉花种植面积,不能无序扩张。在保证各省耕地面积大体不变的情况下,才能调整种植面积。”裴元器吃着煮好的羊肉,平淡说道。

    苏日安点头,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帝国一直坚持这样的政策。也就是说,海内各行省如果想要提高棉花产量,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通过改良品种、提高种植技术的办法,提升单位面积内的棉花产量。而另外一个则是减少其他作物的种植面积,腾出足够多的土地,来种植棉花。

    之所以如此,是为了保证各行省土地的紧张程度。要知道,海内各行省的人口是不断增长的,但帝国中央政府一直对开垦荒地进行限制,是为了逼着农民进城,进行城市化,或者倒逼着贫苦农民移民其他区域。

    事实是,这种政策坚持了几十年,效果非常好。虽然西津、美洲等海外领地,迁移过去的百姓,受到这项政策的影响并不是很大,但海内人口密集省份周围行省的人口却得到了较为良好的分布。

    比如在明清战争中,人口只剩下几十万,成都城内都出现老虎的四川行省,就因为这项政策,得到了大量的湖北、湖南和江西的移民,河南的百姓大量向陕西迁移、西疆地区迁移。河北和山东百姓迁移到辽宁行省和吉林、黑龙江等绥靖区的也有很多。

    这些曾经因为战乱和历史因素而导致人口稀少的行省,都得到了补充。

    在建国早期,四川行省人口不过百万,短短四十五年,已经超过六百万。辽宁行省刚建立的时候,也就八十万人口,现在也已经超过了四百万,都已经是帝国人口中等规模的行省。

    而南方人口密集的行省,也在这类政策的倒逼之下,大量百姓下南洋,甚至远至澳洲去。

    问题在于,帝国海内诸行省,并非没有土地,在明清战争中,大量的土地撂荒,此后因为帝国严格的土地管控,导致很多土地都没有开垦。尤其是陕西行省,现在百分之九十的人口聚集在关中平原,陕北广袤的土地,几乎成为了无人区,在大明时代的州府,现在降为了县,县降为了乡或者镇,就是因为,陕北时常发生旱灾,所以在帝国初期,但凡不能旱涝保收的水浇地,一律被取缔,陕北人口大量移民因为战乱而人口稀少的关中地区。

    促进帝国百姓向海外迁移,一向是帝国的国策,这一点从未有过改变。

    毕竟帝国在海外有大量的土地,无论是河中之地还是美洲,都是适合种植棉花的地方,而那里缺少的就是人。

    而苏日安要掌握的国资组,其中国有资源部就控制着帝国所有国有化的土地,其实也就是帝国绝大部分的土地,因为在帝国建立早期,除了明确属于私人的土地,其余的一律划归国有,即便是私人的土地,在帝国建立后,对地主士大夫进行严格的清算,其所拥有的土地也划归了国有。

    中原、长江流域,这些都属于当年清算重点地区,私有耕地占据耕地的面积普遍不超过百分之二十,私有土地占据土地的面积也不超过百分之五。而保持国有资源比重,也是帝国的一项国策。

    苏日安知道了这项任命,也就明白了自己的职责,虽然自己现在完全属于行政官员,但当世包公的属性是去不掉的。近些年来,国有资源的侵吞和国有资产的**案件屡见不鲜。苏日安明白,让他掌握国资组,就是要他清理国有资源和国有资产两大系统。

    想到这里,苏日安更加联想到早先在宫正那里听说的皇帝的禅位计划,和后继之君以自己这把锋利的刀,靠反腐赚取登基威望。苏日安感觉,现在自己接手国资组,也是为那个长远计划做准备。

    说白了,打铁还需要自身硬,不论是国有资产还是国有资源,都是帝国勋贵的利益范畴内,如果他苏日安要在将来对帝国整个系统进行刮骨疗毒,那么先把勋贵清理干净,到时候就会少很多麻烦。

    “苏大人,其实东江行省所需的棉花,也并非一定要海内各行省提供。亚欧大陆桥可是要贯通了,来自西疆的棉花可一样合用呀。”李昭誉笑着对苏日安说道。

    苏日安也不傻,他说道:“大公子的意思是,鼓励东江百姓向西疆地区移民。”

    西疆有的是适合种植棉花的土地,而远疆区的河中之地也是如此,但唯独缺少人。早年,向这些地区移民,除了刚刚开拓的时候,帝国以行政力量配合军队大规模向当地移民之外,主要就是海路通过苏伊士运河向当地移民。

    从帝国的港口出发,坐上邮轮,哪怕只是到西津的港口,也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辗转抵达安置地,可能半年时间就没有了,但如果坐火车,一个月或许就可以抵达目的地。

    苏日安听了李昭誉的话,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逻辑链条,而且他还想起几年前,大公子李昭誉在河中之地的进行的努力。

    当时河中之地也在扩张棉花种植面积,非常缺人,但李昭誉认为,所谓缺人,本质上就是缺钱,因此倡导引入了欧洲资本,允许来自欧洲的商人,在河中之地投资建设农场,雇佣帝国百姓种植棉花,并且大规模解禁属于绥靖区的扎萨克,让这些已经半游牧半农耕的民族参与到棉花生产之中去。

    那个时候,苏日安也刚刚抵达东江行省,对所有有关棉花的新闻都感兴趣,因此对这件事非常了解。

    按照报纸上的报道,这种引入外资的政策在当地大获成功,确实加快了人口向当地的迁移,并且提升了当地的机械化水平。当然苏日安也清楚,事实或许没有说的那么美好,但至少是有用的。

    苏日安正是想到了李昭誉的这件事,感觉这位大公子是一位实干家,因此很愿意就这件事和他讨论。

    “朝鲜半岛上确实面临着人多地少的困境,近些年,人口不断向城市里聚集,也开始向关外移民。”苏日安说道。

    李昭誉问:“这么说,半岛往外移民,这件事有的搞咯?”

    苏日安点点头:“大公子对这件事有兴趣?”

    李昭誉含笑不语,这次因为太上皇驾崩,两位公子都紧急结束了在海外的任务,回到了国内。虽然李昭誉面临大婚,李昭承刚刚有了孩子,但私事总是好解决,早有传言,皇帝已经准备正式安排这两位成年皇室子弟在行政系统内工作,进行历练。

    裴元器接口说道:“苏大人或许还不知道,大公子也会进入国资组工作。至于移民这种事,应该属于移民局,而据我所知,二公子可能要把移民局的差事管起来。”

    苏日安点点头,感觉李昭誉这么问,肯定不是要给自己弟弟捣蛋,相反可能是为其多着想一些。

章四三三 退出

    民局并不是一个好差事,在整个行政体制内,绝对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

    首先就是移民输出的身份普遍对移民局不感冒,而移民输入的省份也吵着闹着也多分一点份额。然后就是移民局的财政支持也极为不稳定,有些时候,移民局为了完成移民, 最喜欢用的办法就是上项目。

    比如在西津建设一个大型钢铁国有化公司,就能带去以千计数的移民,而这些人又会带去自己的家人,动员一些亲戚朋友前往,最后就会影响上万人迁移。但类似的大企业,可不是建来玩的,很显然会动其他部门的蛋糕, 而财政支出的剧烈变化,总是会在行政总院那里掀起风波来。

    与李昭誉的工作听凭皇帝和父亲安排不同, 主持移民局事务,是李昭承本人主动要求的,原因很简单,他主持了南美局的安全事务,深切的意识到,想要让帝国完全吞下那些海外富饶之地,最核心的还是移民。

    用他话来说,现在帝国在美洲只有不到三百万人(包括北美两个行省、北美封地、南美局辖地和巴拿马),欧洲还会觊觎美洲,可如果帝国在美洲有三千万人呢?欧洲各国就会彻底断了这个心思。

    苏日安以为,李昭誉在这里帮忙问一句朝鲜半岛的事,只是出于兄弟之间的情谊,替自己的弟弟说一句。毕竟苏日安名声在外,又担任过东江行省父母官,对于提振移民信心是很有帮助的,但事实是, 这件事根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裕王府,万宝楼。

    李君威没有在皇陵为父亲守孝, 这是李明勋的遗旨,也是李君威本人的意愿。自从北京回来,李君威的兴致就一直不高,除了回来那日,到了皇宫把送葬的事周知了宗室,就再也没有出过王府,一天之中大半时间在万宝楼里呆着。

    按照太祖遗旨,其生前私人物品,除却明确分给子女的,其余的一切都由裕王打理。这段时间,李君威在万宝楼里专门收拾了几个房间,清点着父亲留下的东西,有时候一呆就是一天,而大部分时候,拿起某个东西,就呆呆坐几个小时。

    “爹,这个东西摆在哪里?”一个声音惊醒了拿着一个相册呆坐的李君威。

    李君威抬头一看,正是次子李昭承,他戴上了套袖,打开了一个新的木箱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套保养得当的弓箭,很是华丽,华丽到有些华而不实的感觉。李君威想起,那是他少年时代,看到二哥学射箭,自己也跟着学,却是崩了手掌,自此就封了起来。

    “哦,暂不要拆封。”李君威随口应了一句。

    “爹,你坐那歇息着,指划着儿子来弄就行。”李昭承笑着挥着两只手,说道。

    李君威摇摇头,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儿子坐下,说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弄完的,再者,我也想不好什么东西该放哪里,坐下,跟我说说话。”

    李昭承应了一声,并未直接坐下,而是出去端了茶水来,二人在一地箱子杂物之中,坐在有阳光的地方喝着起了茶,也没有沏茶,一人一个茶壶,各自抱着喝。

    “那日我进宫,听诚王说,你把移民局的差使领了过去。”李君威说道。

    李昭承点头:“是,皇上给我了一个经办的职衔,全称西津、美洲等地安民事务经办........,好像就是这么个官衔。”

    李昭承也记不住这个官衔的全称,但一听就是一个临时的官衔。这也是无奈,虽然宗室子弟进入行政系统实职历练,但一般都很年轻,却又不能真的从最底层干起,若是担任秘书之类的,又无法总揽某件事务,往往历练不成,反而弄的油滑世故、

    所以,皇帝就给了一个临时差遣,有职有权,就是没有衔,不会把原有的行政体制弄乱了。

    “怎么想着弄这么个差事。”李君威说道。

    李昭承呵呵一笑:“我还能干什么?我倒是想领兵打仗,可天下安平,哪里有什么仗可以打。欧洲周围那些冲突,虽然也算是打仗,但说到底就是外交战略,这些我也不太懂,实在玩不过那些老狐狸。

    可若是什么都不干,这一身骨头非得僵了不可。思来想去,还是进移民局,左不过是耍耍蛮,就能事半功倍。”

    宗室子弟实职历练,也是开国时代就传下来的老规矩,但有一样,每一个实职历练的,都不能做邀买人心的工作,非得要得罪人的工作才行。李君度当年在统兵之外的实职历练就是裁军,当今皇帝第一次工作,也是京津铁路修筑时的征地,反正都没有什么好活。

    移民局也是得罪人的工作,正适合宗室子弟去做。而正如李昭承所说,移民也就是个耍蛮的地方,要钱要人,都要耍蛮,对上玩脸皮厚,对下玩不讲理,李昭承对这些流氓招数,谙熟于心。

    “怎么,这是没了上进心了?”李君威笑着问道。

    李昭承哈哈一笑,豁达说道:“这算是想开了。”

    李君威问:“怎么说?”

    李昭承想了想说:“我还记得爷爷说过,当初他决定登基称帝,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起了您和两位伯伯,想要把自己的一切全都传给自己的孩子。但我看到世元那个小家伙的时候,想的也是这个,却也不是这个。

    是这个,是想给这个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而不是这个,是担心自己的努力会害了这个孩子。我和大哥争的是皇位,不是家产,家产可以切割,多不过是少分一些,多一分一些。可皇位只有一个,至高无双。

    而我们兄弟总会有一个人会失败,什么时候失败,却是一个令人绞尽脑汁的问题。我想您和皇上,也曾经为这个问题而头疼吧。”

    李君威点点头:“是的,皇上一直为此头疼。他曾经问我,假如从你们这些兄弟之中选出一个担当继任者,那该如何告诉其余的孩子呢?其实他说的委婉了些,因为我知道,在他的心里,只有你和昭誉两个选择,他不知如何向你们弟兄中的失败者解释。”

    “我能问一句,您是怎么回答的呢?”李昭承问。

    李君威想了想说:“我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其实这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皇上觉得,你们两个是我的儿子,应该由我来解决,而我却觉得,他是皇帝,应该由他来解决,我们两个还处于互相推诿的阶段。”

    李昭承点头,说道:“我的解决办法是,不让我们兄弟斗到你死我活,头破血流的那个地步。大伯和皇上之间的恩恩怨怨,波及一生,我可不想在裕王府也出现这类事。”

    李君威微微皱眉,惊讶于儿子的豁达,他说道:“你不会告诉我,你退出了吧,你告诉皇上了吗?”

    李昭承直接摇头:“我没有告诉皇上,我还没有敢告诉他。这种事又不是两个男孩竞争一个女孩,一个选择退出,只需要说一句祝你幸福就完事了,我愿意退出,大哥乐见其成,皇上还未必乐意呢。我和大哥之间,是相互磨砺对方的那磨刀石,不仅要竞争,还要把对方磨的锋锐。在大哥没有成为皇上想要的那样人之前,我这块磨刀石岂能是想要罢工就能罢工的呢?

    至于是否退出,我也没有决定。我只是觉得,其实大哥比我更像一位皇帝。我......唉,说白了,我从小就没有想过要当皇帝,那个时候有昭稷,我一直觉得皇位是他的。

    小时候,我和昭稷约定,等他当了皇帝,要让我当大将军,率领一百万兵马和一百艘战列舰横扫天下。一直到昭稷去世,我还以为还会有另外一个昭稷,可谁也没有想到,我和大哥被推上风口浪尖。”

    “那你就没想过当皇帝吗?”李君威问。

    李昭承呵呵一笑:“想过,我还梦到过自己当皇帝呢。可那只是做梦,当皇帝未必是一等一的美事,尤其是对帝国皇位的潜在继承人来说。对于其他国家的继承人,其他朝代的皇族来说。当皇帝就意味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但对于我们来说,当皇帝就是把这个世界最大国家扛在自己肩上。我也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但我有这样的能力吗?

    我扛的起来吗?我感觉自己扛不起来。”

    “皇上还春秋鼎盛,你爹我也精力旺盛,你才二十多呀,怎么就看那么透,你难道以为过了二十岁,人就不成长,不进步了吗?你错了,孩子,男人身体上的成熟是在二十岁成熟,心理上的成熟却需要一辈子呀。

    尤其是政治家,我认为四十岁的时候,再承认自己失败也不迟。”李君威对儿子说道。

    李昭承喝了一口水,说道:“正是因为您和皇上都在,我才更加认为自己不行。爹,你知道拥有你这样一位父亲,对我的工作是多么大的压力吗?我无论怎么做,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所取得的成就对于您的功绩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哪怕我当上了皇帝,我也是一个正好赶上王朝中平时代的皇帝。

    帝国的第三代皇帝,必然是承前启后的,也必然是默默无闻了。哪怕我当几十年皇帝,时人和后人,都不会认为我比的上您和皇上啊。”

    这话憋在李昭承心里很多年了,也就是今日只有父子二人,他又想要对父亲说出全部心里话的时候,才愿意说出来。

    但李君威没有任何的生气,他耸耸肩:“历史规律就是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在我们这一代,帝国的扩张到达了极限,对外你们只能守成,永远不会有王朝之初开疆拓土的功绩。

    而在内部,你们也只能忍受内部的腐朽、僵化和内卷,忍受来自各方政治势力的挑战。你们这一代很难,但不是你自己一个人,上上下下都很难,也只有勉为其难。”

    “是,我并不退缩,我只是......只是承认我确实不如大哥。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能力的差异是天赋的差距还是后天努力,我也不想知道了。作为您的儿子,李家的子嗣,一位爱国者,我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做一些事情,如此而已。”李昭承说道。

    李君威欣慰点头,忍不住给儿子开了一个玩笑:“小心些,你的这种想法可以拯救一个帝国。”

    李昭承摆摆手,问:“那我是否要向皇上表明心迹呢?”

    “不需要,这是我的事,你去做好你的选择就可以了。”李君威直接说,因为他早就发现,皇上其实更喜欢长子李昭誉,而理性到有些冷血的他也很早就意识到,长子的才能超过次子,事实上,次子最大的闪光点在他的心胸气度,至于能力,之于皇帝这样的重要位置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值一提。

    李昭承长出一口气,有些释怀了,显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向皇帝解释这样的事,说白了,皇帝甚至都没有亲口说过他李昭承也是皇位继承人的人选之一。

    而李昭承想了想,又问出了下个问题,他问道:“那假如有一天,大哥当上皇帝,我该如何与他相处?”

    李君威笑了:“这也是我无法回答的问题,或者说,这个问题我不会给你回答的。因为没有意义,你大哥当上皇帝的那天,我还会活着,皇上也健在,帝国的皇位传承依旧是禅位,你应该问,有一天我和你二伯都死了,你该如何面对已经是皇帝的大哥。”

    李昭承摇摇头:“那就没有必要问了。”

    李君威欣慰点点头:“那就好,你日后可以放轻松一些,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想告诉你的是,假如你能放下当皇帝的心里包袱,为这个国家做起事来,更加得心应手,比如像我这样。

    我认为我这大半辈子,做出的最成功的抉择,就是在五六岁的时候,就确定不当皇帝了,现在我依旧为此感觉到骄傲。”

章四三四 挑选

    李昭承听了父亲的话,忍不住问道:“我到现在也不太明白,您当时年纪那么小,是怎么做出那样的决定,是什么动力让人决定不当皇帝呢?”

    李君威哈哈一笑:“不用说的那么高大上,其实就是两个字, 一个是贪一个是懒。

    我小的时候,是家里人最喜欢的,你的爷爷,你的奶奶们还有你的伯父他们都喜欢我,宠爱我。但如果我要当皇帝,你的奶奶和伯父们就会疏远我。而我小时候就发现, 当皇帝真的很辛苦, 你爷爷已经很能放权了, 但仍然很辛苦,而准备当皇帝更辛苦。你知道吗,在我四处乱窜,不好好学习的时候,你二伯却要寒窗苦读,从早学到晚。

    他就算是玩,也是寓教于乐,而我的玩,就是纯粹的想玩。”

    “就这么简单,您长大之后,有了我们兄弟之后,后悔过吗?”李昭承问。

    李君威说:“当然后悔过,但那种念头也只是出现一段时间,然后就很快消失了。其实没有什么能让我改变初衷的,你见识过皇上的工作,我可承受不了那种工作强度, 我的精神会因此崩溃。。

    显然,帝国交给他,是正确的选择, 而是我是需要去补充,去强化,如此而已。至于我有了孩子之后,我也没有你们爷爷那么多愁善感,当我见到你和你哥哥的时候,我就很犯愁,怕你们长大了像我一样淘气难管,也怕你们长大了不如我自在如意。

    我可不相信什么天命所归,对于你们兄弟而言,我只是认为,你们得到的,应该是你们凭自己本事得到的。而我给你们的,最多只是一条退路,一段无忧无虑的生活,仅此而已。

    你看你的弟弟们,他们只要不学无术,我才不会理会他们是不是要参与政治,更不理会他们选择做什么。自己选自己的路,然后走到底,对了享受自己的荣耀,错了承受自己的代价,与我何干,关我毛事?”

    李君威仍然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李昭承知道,自己的父亲看起来对孩子们不那么上心,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人生关键的时候往往只有那么几步,而父亲总是会在那几步上发挥作用。

    “今天你对我说的话,我知道了,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告诉皇上,其余的你就不用管了,继续做你的事就可以了。”最后,李君威如此对儿子说到。

    李昭承问:“那我该如何与大哥说呢?”

    “不用与他多言,你只当是从未改变过就可以了。”李君威看着儿子的眼睛,直截了当的说。

    李昭承皱眉:“爹,你也想我当大哥的磨刀石吗?”

    “你以为你大哥真的要把你当磨刀石吗?”李君威反问,眼见儿子不说话,他又说:“你以为帝国的皇位传承,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以为帝国选择下一代君主,仅仅是看能力?

    你以为你退出了,告诉了皇上和你大哥,你就真的退出了吗?不会的,孩子。”

    李昭承更加困惑了,说道:“那我告诉您,是不是相当于没有告诉。”

    “是的,你做出的这个决定,并不影响最后的结果。”李君威直言。

    李昭承叹气一声:“早知道,我就不与你说了。再见,我先回西院了。”

    李昭承起身,走出了万宝楼,李君威高呼:“臭小子,三天内带上你儿子和你老婆,滚出我的裕王府,你都成家了,不要赖在我家里不走。别以为我刚从京城回来,心情不好,你呆在王府就能让我心情好。”

    “知道了。”李昭承点点头,摆摆手,离开了万宝楼。

    李君威看着儿子的背影,想了想:“或许我该给这个孩子求个封号和爵位了.......。”他喃喃自语两句,又摇摇头:“还是算了,或许哪天他能当上皇上,或许老大当上皇上,让老大封他算了。”

    这个时候,木质楼梯上踩着咚咚咚的声音,李昭圭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从上面走了下来,说道:“三叔,可算是憋死我了,昭承若是再与你说半个小时,我可是要尿裤子里不可。”

    李君威知道自己的大侄子在上面听了半天的墙脚,但是他一点也不在乎,眼见这个家伙跑进卫生间,认真解决了之后,才说:“你都听到什么了。”

    “什么都听到了。”李昭圭说,他走到门边,关上了门,说道:“这次回来,我发现,昭誉无论性情还是风格,都很像二叔。昭承的性情上更像三叔,现在我看,昭承这种心胸豁达,简直是得到了三叔的真传。”

    “放弃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叫豁达?”李君威打趣说道。

    李昭圭哈哈一笑:“三叔,那可是皇位。”说着,他拍拍李君威的肩膀,一本正经的教育,就像小时候,李君威和他开玩笑那样,李昭圭说:“三叔,你没当过皇帝,不知道当皇帝是一件多么诱惑人的事。”

    李君威摊开手:“是,我没当过皇帝,可是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两个国家,一个国家的皇帝已经是我的儿子,而另一个国家的皇帝也快要是我儿子了,小子,你三叔我才是人生赢家。”

    李昭圭无奈摇头,他这一辈子,最信赖的是三叔,最崇拜的是三叔,最羡慕的也是这位三叔。他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下去,毕竟李君威这一辈子活的,实在是让他太羡慕嫉妒恨了。

    李昭圭说:“三叔,不开玩笑了,咱说真格的。要是哪一天昭誉真的登基称帝,不如让昭承去当我那个新华王国的国王去得了,这样您三个儿子当君王。”

    “我爹,我大哥,我二哥,我侄子,我大儿子,我二儿子,都当皇帝,那我岂不是六味地黄丸了吗?”李君威哈哈笑了起来。

    “你同意了?”李昭圭问,他现在是一门心思的为新华王国找一个国王,赶紧把这个包袱甩出去,快快乐乐的当自己的太上皇。

    李君威摆手:“同意个屁。我再跟你说一遍,但凡与帝国皇位、印度皇位有过牵扯的孩子,都不能去当那个新华王国的王国。我需要在将来,那个新华王国有着别人无可指摘的主权,不论是法理上,还是伦理上。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在你们家里选一个孩子,你怎么不去英王府寻一个。”

    李昭圭长叹一声:“我和昭瑢不熟,与他也说过,这个家伙,受你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他不反对自己的孩子去当什么国王,但是需要等他们至少十六岁,最好十八岁,有自主判断能力之后,自己选择去当还是不当。我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等他啊。”

    李君威无奈,他说道:“在这件事上,我只能支持他。毕竟那是人家的儿子,我就算是个长辈,也不能随意安排人家的儿子吧。那你就在王府多住几日,看看你那几个没成年的弟弟,看哪一个顺眼,就选哪一个。”

    “三叔,您不会最后也说,需要孩子成年之后再做决定吧。”李昭圭生怕自己再中这么一计。

    李君威却摇头:“当然不会。”

    “可是这件事怎么操作呢,我担心我相中哪一个,那个孩子不同意。可若是我公开说,人家同意了,我又没相中,岂不是相当尴尬。”李昭圭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不安。

    李君威说:“这一点你放心,除了昭誉兄弟和昭铭,其余的孩子,只要你看中了,他肯定同意。不用去说,他的母亲也会替儿子做决定的。”

    “您确定几位夫人会同意?”李昭圭问。

    李君威点头:“我相当确定,如果连这一点都不行,当初她们就嫁不进我裕王府了。在王府里,我的这些女人里,除了王妃,其余的都是贪慕虚荣的。当个王太后,对她们来说,实在是太有吸引了。

    你在王府待一段时间,只要稍稍露出一点口风,她们甚至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李昭圭没有想到裕王会这么评价自己的那些侧妃,可事实正如裕王所说的那样,当裕王府的女人知道,这位印度太上皇,自家的侄子在王府居住,是为了考察一个男孩去海外当一个国王的时候,立刻个个来了兴致,纷纷前来讨好,想要把自己的儿子推到那个位置。

    李昭圭没有想到,李君威却是门清,因为当年他在海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最喜欢的就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子,不用谈感情,钱到位了就好了。自己贪慕人家的美色,人家贪慕自己的地位和财富,各取所需,最是公平。

    这些女人嫁进王府,无一例外都是因为怀孕。只不过对于李君威来说,美色只是一种享受,从来不会主导什么,在王府,王妃的地位不可撼动,任何女人,敢对王妃有不敬的,哪怕怀着孕,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申京,长宁路七十三号。

    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这座高大的建筑前,在不远处,就是申京的市政府,而这座建筑,无论规模大小还是风格装饰,都比申京的市政府还要豪华很多,而这座高楼,便是帝国烟草总公司的总部。

    “欢迎大公子。”

    马车刚刚挺稳,还没有开门,外面就响起了一阵鼓掌的声音。负责接待的人上前,拉开了马车的车门,李昭誉微微一笑,走了下来,正当这里的官员邀请李昭誉进去的时候,李昭誉抬手示意,说道:“诸位同僚,此次我前来,还为你们带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说着,李昭誉走到车门前,看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这人皮肤有些黑,但难掩其身上的贵气。正是南掌王国的王子,温洛。李昭誉的朋友,当初在东方同盟会议上,对他相助颇多的人物。

    温洛回国了两年,这一次又回来,身份却已经变了。以往他只是在帝国求学的南掌王子,一位国王的继承人,负责两国之间的外交事务,但现在,他已经得到了父亲的全部授权,负责与帝国有关的,一切南掌事务。

    几位官员见到温洛,脸上更增添几分笑意。如果说李昭誉的到来,让他们欢喜,是因为他们尊重这位大公子所代表的皇室权力。那温洛的到来,那就是妥妥的财神爷驾到了。

    在南洋,随着泰国效仿帝国搞出了烟草专卖,与帝国烟草总公司合作,在赋税之上取得了成功,其余各国也有些心动,纷纷效仿。而温洛所代表的南掌王国也是如此。

    与其他国家,需要帝国外交部、烟草总公司一起处理不同,南掌是不是要搞烟草垄断,以什么形式来搞,温洛是一个一句话确定下来的。

    进入烟草总公司大楼,李昭誉在大厅里对所有人说道:“这一次,温洛殿下前来,就是要洽谈有关南掌王国的烟草专卖制度的。各位同僚,一定要全力相助。”

    “是,大公子。”烟草总公司官员和职员纷纷点头。

    李昭誉又说:“只不过,这件事也不用操之过急。温洛殿下与我一样,都是想好好参观一下这里。说实话,我们两个对于烟草,知之甚少,还是要好好了解才是。”

    “大公子,我们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请问具体的参观流程,您是如何安排的。”有人问到。

    李昭誉说:“先去商品陈列那边,看看能提供的商品。尤其是能提供什么口味的香烟,温洛殿下需要试一试,毕竟各地风土人情不同,口味也不尽相同,总不能让南掌的百姓,和咱们抽一样的烟草吧。

    早上就做这么一件事,区大人,午饭你可要妥善安置呀。”

    那位被点名的区大人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二人并排走在前面,温洛低声说道:“大公子,你葫芦里安的什么药,稀里糊涂的把我带这里来,又稀里糊涂的要我参观。到底要干什么。”

    “让你来就是帮忙的。温洛,现在可不是退缩的时候啊。”

章四三五 老人的智慧

    温洛确实是来帮忙的,但仅仅是当一个托。好在,南掌王国确实有把烟草专卖的计划,因此温洛这个托当的也算是恰逢其时。

    连着几日,李昭誉都陪着温洛参观帝国烟草总公司,从公司总部, 再到生产车间,走了四日,方才停歇。在烟草总公司上下官员职工眼里,这位大公子就是为他们带来了一位财神爷,但温洛知道,大公子的用意完全不在于此。

    帝国大学外的公寓。

    李昭誉归国后一直住在这里,这是他自己的地方, 早已习惯了。唯一的区别就是,早先他是与李永忠合住的, 现在李永忠买下了旁边的公寓,以保证能为大公子和未来的妻子留下足够的空间。

    咚咚。

    天已经黑了,李昭誉与李永忠正在讨论有关烟草总公司的事,面前堆满了资料。却听到楼下传来的敲门的声音,李昭誉眉头微皱,对李永忠说道:“你去看看是什么人,若是她,就帮我回了,就说我回宫了。”

    李昭誉说的是在出国之前,分手的那个女孩,在此次回国后,她找来了一次,发现如传闻所言,李昭誉真的在筹备结婚了,伤心离去。李昭誉不准备再见,于是让李永忠前去接洽。

    李永忠刚到门前,就听到外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开门啊。”

    李昭誉觉得这声音耳熟,李永忠张嘴却不出声, 用口型告知来人的身份:“成王!”

    李昭誉微微一愣,只能起身,亲自打开了门,看到门前站着一个胖大的老者,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他只能说道:“成王兄,您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成王李昭睿,他直接挤了进来,贼头贼脑的看了看里面,说道:“新媳妇呢,在哪呢?”

    “王兄又开玩笑了,天色已经深,她已经回去了。”李昭誉说。

    李昭睿微微点头:“嗯,这确实像你,知道照顾影响。确实,到底没过门,晚上呆在这里确实不好。”

    说着,成王一点也不客气,走进了客厅,把桌上的资料什么,呼啦一下扫到一边,将手里的篮子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还没吃饭的吧,我带了些吃的来,省的你们哥俩再去路口的那店里吃春卷和生煎。我都给你们带来啦,来来来,一起吃。永忠,你也坐下。”

    二人皆有些发愣,因为他们与这位成王殿下很少来往,却不曾想对方对二人在这里的生活习惯这么熟悉。

    成王眼见二人那个样子,摊开手:“你们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二人这才恍然大悟,在当年诚王林君弘正式理政之后,李昭睿作为宗室,长期执掌帝国的安全局等情报部门。李昭誉在外居住,都由安全局和禁卫一起负责安全,他们二人的生活习惯,早就被安全局掌握了。

    只不过最近几年,成王逐渐代表宗室执掌元老院,算是从情报部门脱身了。

    二人落座,一边吃着成王带来的东西,一边想着这位成王的来意,二人交流了一下眼神,都不是解,索性李昭誉直接问了,虽说二人是一代人,但这位成王的年纪比之皇帝还要大几岁。

    而且成王一脉与裕王一脉几代人交好,李昭睿的性格,在李昭誉他们少年时代,也是很讨孩子们喜欢的,因此在李昭睿面前,说话什么的都方便了很多。于是李昭誉直接说:“这么晚了,王兄来,是所为何事?”

    “我也不想来,去了王府堵了你两次没堵住,今天在皇宫等你,结果我在休息室眯瞪了一会,你就跑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撵不上你咯,索性直接来找你了。”李昭睿说道。

    李昭誉不禁一拍脑袋,他还记的,今天入宫的时候,侍从官还跟他说,有人在休息室等,他却忘了个一干二净。

    李昭誉问:“那王兄找我,是为了什么?”

    李昭睿胖大的脸上充满了笑意,说道:“我此次来,是私私兼顾。”

    李昭誉笑了:“王兄,我只听说过公私兼顾,可没听说私私兼顾这个说法。”

    虽然脸上满是笑意,但是内心深处,李昭誉已经提前有了准备,他有些怀疑,李昭睿是因为烟草总公司的事来的。毕竟这段时间,他就做了这么一件事,而且,帝国宗室内,成王虽然性格上与裕王差不多,但行事风格上,却与荣王府类似。

    帝国宗室分为外三支和内两支。外三支就是当年帝国建国之时,太祖皇帝的两个结拜兄弟和一个义子,林诚封了诚王,是宗室之首,其次是荣王李定国,然后是成王李海。

    内两支则是英王与裕王两支。

    李昭睿正是李海的儿子,在李海去世之后,成为了新一代的成王。

    英王与诚王两支,基本上与世无争。英王李昭瑢虽然贵为帝国亲王,却从事水力工程,其几个孩子也都年幼。与政治几乎毫无关联。

    而诚王林君弘是老诚王老年得子,独苗一根,没有兄弟。其虽然子嗣繁荣,孙子一辈也已经长成,但走的路也与寻常勋贵不同。各有自己的事业和职业,与帝国政治关联度也不是很大。

    裕王一脉几乎直接与皇帝这一脉融合了,不免与政治牵连,但也只是已经成年的李昭誉兄弟,其余的儿子,李君威既没有这个打算,也没有让其参政的安排。

    反倒是荣王与成王两支,其家庭状况有些复杂,与普通勋贵家庭类似,其家人几乎完全依附于帝国这棵大树。李昭睿本人执掌元老院,其儿子里有人在军中,有人在海外事务部。而李昭睿不仅有三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又牵扯进来其他的家庭。还有他那些孙子外孙,总之就是一本糊涂账,也是帝国勋贵阶层的缩影。

    李昭睿笑着解释:“私私兼顾却也是有的,比如我这次来,一个私是我家的事,和我女婿孙诚有关。另一个私则是裕王叔的吩咐,让我过来照看一下你,帮帮忙。”

    “果然。”李昭誉心道自己果然猜中了,连忙加了小心。

    李昭誉说:“王兄,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有什么话您大可直说,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

    李昭誉说着,拍了拍李永忠的肩膀,显然是直接堵住成王的嘴,免的他出言让李永忠回避。

    “那你要我说哪个私呢?”

    “先说我侄女婿孙诚的事吧。”李昭誉道。

    李昭睿点头,问:“昭誉,这几日和南掌王子温洛出入帝国烟草总公司的各处设施,是不是准备向烟草总公司下手了。”

    “呵呵,我这也就是帮温洛理顺一下门路.......。”李昭誉直接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理由,但这也不过是顺嘴说出来,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道:“说顺嘴了,在您这里,我犯不着说谎。是,烟草总公司这些年做的太过分,在海外我就看不下去了,准备来一次刮骨疗毒。”

    李昭誉说实话,倒也不是完全信赖眼前这位成王,而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刚才李昭睿说,裕王让他来帮忙,显然裕王已经把详情说与他听了。李昭誉瞒着别人,可没瞒自己的父亲和皇上。

    李昭誉说到最后,主动说:“王兄,您不会是来求情的吧。”

    “求情?犯不着。”李昭睿笑着说道:“我家的事,盘根错节很多,连我自己都理不清。那天我闲着没事,在元老院里查那些元老的档案,好家伙,和我家是亲戚里套着亲戚,有些是亲家的亲家,有些是亲戚的亲戚。我和一个元老,都给一个孩子当干爹,结果互相不知道。

    说远了,你大可随意施展,裕王府大公子查贪腐,那自然是上不封顶了,”

    “那王兄说的孙诚,您那女婿......。”李昭誉这下更糊涂了。

    李昭睿说:“我那女婿,是帝国烟草总公司西南大区的负责人,老贪污腐化了。”

    李昭誉这下更有些不知所措的:“您总归不是来报案举报的吧。”

    成王哈哈大笑:“不能,要是举报,也太早了些。孙诚早年在烟草总公司总部,还是我安排进去的。那小子年轻时候就是个小白脸,可你那侄女喜欢他啊,没办法,成了亲。他不成器,我就安排进了烟草总公司,混了几年,没少沾染其中的歪门邪道。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人,在里面被人带坏了,没少收人家的钱。

    后来被人举报,被查了,这事惊动了皇上。可孙诚也就是收了钱,退赃之后,被皇上另行安排了。”

    成王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几份文件,李昭誉一看,有孙诚亲笔所书的认罪状,但官方的盖章却是安全局。还有安全局那边出具的文书,总之一句话,现在的孙诚既是烟草总公司的西南大区负责人,又是帝国安全局安插在烟草总公司里的暗桩。

    只不过,这类暗桩平日里根本不与安全局联络。用李昭睿的话来说,就是该吃吃该喝喝,肯定又有不少贪腐烂权之事。

    “皇上早些年这么安排,就是为了有今日这一天。你既然要刮骨疗毒,总归要有地方下手吧。孙诚就能帮你的忙。”李昭睿说道。

    收下那些文件,李昭誉问道:“孙诚在安全局备案之后,可有不法之举?”

    “铁定有,哪怕他不承认,也肯定会有。”李昭睿说。

    李昭誉说:“那您是什么意思?”

    “希望你能用一用,给他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到时候宽大处理,免了牢狱之灾。”李昭睿说。

    李昭誉点头,这倒是不难,李昭睿又说:“没有必要,不要暴露他和安全局的关系。”

    “那是自然,我会照顾宗室的颜面。”李昭誉说。

    李昭睿提醒道:“照顾颜面只是一方面,你要知道,安全局在其他部门里,也有类似的暗桩。孙诚只是不起眼的一个,现在你可以用,等你查案查到深水区,安全局那边还会给你提供一张名单,帮助你继续查下去。”

    “好,我明白了。”李昭誉说道,他端来了茶壶,给成王倒茶后,继续说道:“王兄,那父王让您来,是什么缘故。”

    李昭睿呵呵一笑,喝了茶继续说道:“你到底年轻气盛,怕你做事没有章法,坏了自身。让我过来,给你出出主意,发挥一下余热。”

    “那就请王兄赐教了。”

    李昭睿摆摆手:“赐教谈不上,跟你这个小兄弟聊些‘阴谋诡计’,都是当年我和裕王叔玩剩下的。烟草总公司上一次查贪腐,已经过去了十年了,也就是孙诚那一次。十年时间,足够这个系统上下铁板一块,官官相护了。

    可以说,若是寻常部门来查,穷奇一生,怕是也理不清这团乱麻。你就算是大公子,也不会轻松。我要告诉你的是,这种事,非必要,不动用安全,非迫不得己,不让别人知道你用了安全局。

    在不动用安全局的情况下,如何快速打开局面呢,有一个办法,你可以参考一下,那就是翻旧账。”

    “旧账?”

    李昭睿说:“我说的是济州汉拿山监狱,你可以在那里找到一些人,相信也有人愿意给你提供帮助。毕竟你是大公子,手上有很多他们希望拿到的筹码,比如特赦。”

    济州汉拿山监狱是一座特殊的监狱,帝国官员勋贵犯罪之后,除了那些罪大恶极死不悔改的,一般都会关押进汉拿山监狱。而汉拿山同时也是帝国皇室的皇家园林,只不过位于汉拿山的不同方向。

    李昭誉一下就明白了成王的意思,让他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确实,十年前的贪腐案的主要犯人,现在还在汉拿山监狱,他们肯定还掌握一些情况,而越老的情况,牵扯的越多,毕竟十年前的一个小兵,现在或许就是将军了。

    李昭睿也不用多说,就知道李昭誉明白了其中道理,他说:“这只是小伎俩,一点就透。另外一件事,却是裕王叔真正担心的,也是将来皇上要过问的。那就是怎么经营你的骂名。”

章四三六 一种热情

    昭誉听到‘经营骂名’这个词汇,微微一笑,显然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倒是李永忠,略微有些诧异。

    李昭誉从十几岁就追随父亲前往欧洲,虽然并非负责一方, 主要是考察和学习,但也算是皇族子弟出来视事了。自那个时候起,李昭誉就明白了什么叫经营骂名。

    这是宗室子弟和一些重要大臣的待遇,无一不是对皇帝重要的人。

    所谓经营骂名,就是管理某个人的负面新闻。这其中最为成功的例子就是裕王李君威。

    年轻时候,裕王常有荒唐之名, 以好色贪财著称,虽然这种恶名人尽皆知, 但多年经营下来, 帝国百姓并不认为裕王的人性有问题,反而认为,裕王这个人真性情,更具有亲和力。

    所谓骂名,也只是表面上的。而经营起来就是要对这些负面的形象进行管制。

    显然,李昭誉是要对帝国的烟草总公司,这勋贵官僚的自留地进行彻底的整顿,是必然要得罪一大批权贵的。这些人有权有钱,也有影响力,纵然是自己犯罪在先,也会进行疯狂的反扑。

    更何况,烟草总公司的大整顿,也仅仅是开始,李昭誉最终要整顿的是帝国整个国有资产和国有资源,附着在上面, 吮吸这个国家血液精华的蠹虫实在是太多了。可以说, 一旦做下来,就是要得罪帝国的所有特权阶层, 李昭誉必然在各个方面受到挑战。

    皇帝给予其足够的信任,这是必然的,但远远不够,李昭誉的形象必然是要对帝国百姓有一个交代的。

    李昭睿率先说道:“首先就是你的私人方面,你要结婚了,那个麻烦的女人,必须要解决掉。”

    李昭誉神色微变,说道:“王兄,你不会要杀了她吧。”

    李昭睿哈哈大笑:“昭誉,你想到哪里去了,这都什么时代的,怎么还能乱杀人。而且还只是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女子,我说的处理掉是要让这个女孩子永远的闭嘴。

    我看过安全局和禁卫那边的档案,你和她的事,帝国大学里不少师生清楚。等你的负面新闻铺天盖地的时候,这件事难免旧事重提,但这个女孩不能出现在公共视野里。”

    “可......那毕竟曾经发生过。”李永忠见李昭誉不太好意思说,主动接过了话茬。

    李昭睿则是说道:“这要看昭誉的决断了。你是准备和她一刀两断,再不来往,还是想着以后旧情复燃,甚至想.......金屋藏娇。”

    李昭誉顿时脸色变了,他在出国之前,就已经决定一刀两断了,是对方情根深种,不依不饶。但就在李昭誉仔细考虑,用什么话能让李昭睿相信自己的时候,李昭睿却以为他犹豫了,主动说道:“你可以随意选,我来处理就行了。哪怕你选择金屋藏娇也简单,我可以安排一个人名义上和她结婚,然后住在你的周边。到时候你只要保证不弄出个小孩来就行,最起码不要是个男孩就行........。”

    “打住,打住。王兄,没那么复杂,我就是要一刀两断,而且已经一刀两断了。”李昭誉说。

    李昭睿呵呵一笑,玩味的看着李昭誉。

    李昭誉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没有把什么东西吃到脸上去,说道:“怎么了?”

    李昭睿说:“可是没有想到啊,裕王叔家里的孩子,两个都是专一的人。说出去,都没有人信。不过,这确实是一件好事,看来,帝国的男女平等,在未来某个时候,又可以取得明显的进步了。”

    李昭誉知道自己的王兄说的是什么,那就是一夫一妻制度。

    其实早在当今皇帝李君华登基之初,就曾经有意推行一夫一妻的立法,可问题在于,皇后失去了生育能力,皇帝只能另娶。直接导致了这件事的搁浅,而李昭誉和李昭承兄弟都表现出了对婚姻的郑重和对妻子的尊敬,那么无论二人谁当上皇帝,一夫一妻的立法是必然的。

    “好吧,说一刀两断的事。永忠,那这件事交给你了,在合适的时候,你要向那个女孩讲明白,她若是再出现在昭誉身边,就可能对他产生伤害。如果必要,可以动用一些手段。总之,要让她在这件事闭嘴。”李昭睿说。

    李永忠在犹豫,虽然他与李昭誉是朋友,但介入别人的感情,他还是不太容易下定决心的。

    “永忠,答应下来。”李昭誉却是对李永忠说道。

    李永忠看向李昭誉,看到他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李永忠明白,自己处理起来,怎么都好说,如果自己不接这个活,或许眼前这位成王要去做。显然,到那个时候就不太可控了。

    “你的私人问题,肯定会是舆论的焦点,接下来你就要我那兄弟媳妇琴瑟相和,恩爱永远了。你们之间的感情,我不太了解,但应该是真感情,而非政治联姻之类的。但即便是真的有爱情,也要学会秀恩爱。

    最好尽快要个孩子,你的小家庭越美满,你的政治形象就越无懈可击。”李昭睿又提醒了一句。

    接下来,李昭睿拿出了一个方案,包括近期,中期和远期的。

    在经营骂名这方面,最上策的就是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然后才是控制节奏。中策是混淆视听见招拆招。而下策则是颠倒黑白,死鸭子嘴硬。好在,李昭誉本身就有打铁自身硬的属性,所以不至于到了下下策的地步。

    近期方面,李昭睿的计划最为细致,那就是在李昭誉正式对烟草总公司进行彻底整顿的早期,在所有问罪人员之中,找出那么一两个拥有特殊属性的官员。

    这种官员一定是要有正面形象的贪污犯,渎职人员。类似的人,并不会少,毕竟经营自己形象是很多官员都会去做的事。

    总之,抓捕这种官员,一定要做到大张旗鼓,还要让所有人,包括帝国百姓都认为,这位官员是被冤枉的,然后再用无可指摘的证据,抽打所有人的脸。只要有这么一回,或者两回,此后哪怕李昭誉做出什么有争议的事,帝国舆论也不会轻易站队,更不敢偏听偏信。

    中长期的计划则是树立李昭誉与黑暗势力不共戴天,与蠹虫硕鼠分个你死我活的形象,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李昭誉是在极度危险之中做的这些事。

    而最长期的计划,也是最后的撒手锏,则是‘刺驾案’。当舆论不受控制,或者李昭誉确实出现重大失误的时候,挽回形象且能继续对特权阶层进行清查的办法就是其本人受到刺杀。

    李昭睿一直谈到深夜,以至于浓茶都无法驱散他的睡意,不断的打哈欠。

    原本李昭誉以为,这回事很简单的事,毕竟他问心无愧,不需要外力相助。但万万没有想到,连受到刺杀这种事,都已经提前做了备案了。

    “这.......是不是用力过度了。”李昭誉问道。

    李昭睿原本困意上了心头,一听到这话,李昭睿敲打了一下桌子,说道:“昭誉,你要清楚你的身份,你也要清楚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你以为这个计划是我做的吗?确实,我参与拟定,把自己在情报机构几十年的经验搜肠刮肚全倒了出来。但这个计划却是得到皇上的首肯,其中很多细节,比如最后的刺驾方案,就是你父亲拟定的。

    皇上的原话,就是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做你想做的事,而我这个老家伙,为你保驾护航。”

    李昭誉顿时感觉心中暖意上升,还是谦虚说:“就是感觉兴师动众了些。”

    “昭誉啊,你是不懂人心险恶。早些年,你跟着三叔在国外办差,说白了,功过是非,那都是三叔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回国后,主持了东方同盟会议,却也是对外战略,而且也是做的取利搏财之事,上上下下自当会说你的好。

    现在你要做的,可不是什么搏名的好事咯。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你已经不是夺人钱财这么简单了。这件事做完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脑袋会因为你滚滚落地,也不知道多少人会锒铛入狱。

    这些人岂能是好相与的,你以为刺驾就是一个备案,就是玩弄的手段?保不准有个胆大包天的呢。”李昭睿正色提醒。

    李昭誉点头:“王兄,我已经全然明白了。但身为皇家子弟,这些事,我义无反顾。别人说,他苏日安苏大人是当世包公,能正本清源,可这天下,又不是他苏日安的天下,这是我祖我父打下的天下。也不是只有他苏日安心里装着天下,我皇族子弟,哪个不是要为国为民呢?”

    “好,好。”李昭睿击掌而赞,说道:“你有这份心,本朝或许就能摆脱历朝历代的王朝周期律。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就能安心养老了。别人我不去说,咱们宗室之中,不会有一人拖你后腿,这话不是我一个人的话,远在西津的荣王弟,也是这个意思。

    咱们李家人,平日里吃点喝点,贪点占点,也就罢了,有碍观瞻,但也无伤大雅,关键时候,是一定要做出表率的。”

    这话,却是李昭誉最想听的。这次是要对帝国的勋贵集团下手,旁人也就罢了,唯独这宗室是他拿捏不定的,而宗室之中,荣王与成王两脉最为麻烦,现在来看,皇上,或者他的父亲,已经把最麻烦的帮他解决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李昭睿起身说道:“不行,我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有精神。我要回去了。”

    “王兄,我送你。”李昭誉和李永忠立刻起身,把李昭睿送出门外,一直看着马车走远,才是返回。

    回到房间,桌上还有不少吃食,李昭誉走到橱柜那里,从里面拿出了一瓶酒,对李永忠说:“永忠,咱们喝点?”

    李永忠点点头:“可是要喝点,对烟草总公司里的蠹虫宣战,应该只是开始,我想,未来我们五年甚至十年的人生都会倾注在上面。”

    李昭誉说:“我们选择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如果能做到,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是,为了这个此生无憾,干杯!”李永忠给李昭誉满上,二人碰杯,李永忠喊道,一口把高度白酒倒进了嘴里。

    李昭誉说:“永忠,我做这些,有一部分是为了皇位,有一部分是为了父祖留下的基业,有一部分是为了理想。你呢?”

    “我?我可没有那么复杂。”李永忠又满满的喝了一杯,站了起来,带着三分醉意,用兴奋的声音说道:“那是我小时候,我的父亲送我去归化学堂那年。诚王殿下受命前往归化城,联络外藩勋贵,进行阅兵和秋围。

    我永远忘不掉那一幕,小小的我站在父亲的后面,我们一群人站立在主席台下,眼前是一支又一支来自四面八方的军队,理藩院旗下、禁卫、陆军、海军.........。一队队的骑兵从我面前走过,一辆辆的炮车驶入我的视野,甚至还有几个那个时候我完全无法理解的热气球。

    以及远处那高高呜鸣,从铁路上飞驰而过的钢铁怪兽,火车!

    我向他们敬礼,他们也向我敬礼。好像那一天我是诚王殿下,是唯一的主角,那种成就感,喷薄而出的骄傲,这一辈子,可能就那么一次了。

    天呐,这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国家,多么伟大的国家啊。那个时候的我,胸膛里就是一团火,我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人创造了这个国家,我只有一个想法,我要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

    虽然之后,我的热情消散了许多,但我现在有了机会,又有了那种热情,这一次,不会让他消散了。这个国家给了我太多,站在我这个位置,怎么能没有为她献出一切的冲动呢?”

    李永忠的话,让李昭誉瞪大了眼睛,他不理解李永忠说的这些,因为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但他感受到了李永忠的激情。

章四三七 复冰

    第二天一早,李昭誉与李永忠二人来到了皇宫,在御书房内向皇帝汇报了自己之于烟草总公司内部问题的见解,以及接下来工作的规划。因为这注定是一场跨度很长的战役,所以李昭誉说的并不详细,但他也不想只是表决心。

    “你们说的这些, 有很有意义,但缺乏操作性。知道为什么吗?”皇帝舒展着身体,对二人说道。

    “人,我们缺人。”李昭誉说道。

    皇帝微微点头:“是的,人。你想要做的一切,都需要人去实施,而你现在只有一条臂膀。”说着, 皇帝看向了李永忠。

    李昭誉默然,皇帝继续说道:“你这段时间,与苏日安来往不少,日后还要与他接触。有些东西,你大可学他,他也算是半个圣人了。可有些东西,是万不可学的。比如用人。苏日安对官员的私德要求很严格,这一点很好,你要学习,但那是对年轻官员,要培养的人。而不是要求每一个属下都是如此。

    每个人都会犯错,有些是恶意的,有些是一时疏漏,有些是一时贪念,有些是被迫的随波逐流。就像是一间办公室里的官员,有人来送礼,其他人都拿了,就你不拿, 可怎么得了?”

    “是,孩儿记住了。”李昭誉说道。

    皇帝摇摇头, 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认为你对国有企业的进行的反腐行动是刮骨疗毒,对吗?”

    “是。但根据我的了解,情况可能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因此最后可能是断臂求生。”李昭誉并不畏惧皇帝的眼睛,说道。

    皇帝呵呵一笑,却轻轻摇头说道:“昭誉,不是刮骨疗毒,更不能断臂求生,你要做到治病救人。”

    “治病救人?”李昭誉没想到皇帝会给这次行动如此定性。

    皇帝说:“之所以让你先动国有资产部门,是让你先动勋贵,这样将来动其他人的时候,我们的腰杆子才会硬,说话才会掷地有声。但你也要小心,一旦控制不住,可能你自己就把勋贵阶层,尤其是当年开国功勋们一网打尽了!谁会乐意见到这一幕呢?这对帝国真的是好的吗?”

    皇帝指着御书房里的盘龙柱子,说道:“总不能因为这根柱子有虫子,你就把柱子砍了吧。哪怕它确实坏了,你在砍了它之前,也要找一根新的柱子承担起责任来。”

    李昭誉犹豫了,说道:“请皇上示下,孩儿当如何处置?”

    皇帝哈哈大笑:“治大国若烹小鲜,那是何其的艰难啊。而你要做的事,朕也没有做过,又怎么教导你呢?遵循你自己的内心吧,站在最高处,看待脚下的一切。既要心有猛虎,又会细嗅蔷薇。”

    这也是李昭誉和李永忠没有想到的答案,而皇帝又说:“你最近几日,可有什么重大安排?”

    “没有,一些资料还需要收集,还要考察一些人。”李昭誉说。

    “你呢?”皇帝看向李永忠。

    “微臣听凭皇上和大公子差遣。”李永忠不知皇帝是何意,只能给出一个不出错的回答。

    皇帝点头:“那你们回去稍微收拾一下,今晚就住进宫里来,在侍从室值守几日吧。”

    “值守侍从室?”李昭誉和李永忠都是不解。

    这对于寻常年轻官员,那就是鲤鱼跃龙门的安排,可李昭誉本就是龙子龙孙,而李永忠却也过了那个年纪了。

    “你们要在朕身边工作几日。”皇帝说道。

    李昭誉二人还是不明白,皇帝指着自己的这张脸,说道:“你们看朕与苏大人,谁更显老一些。”

    “苏大人。”二人当即说道,这可不是逢迎,而是真的。皇帝点头:“苏大人也就比朕大了三五岁罢了。”

    李昭誉与李永忠对视一眼,显然没想到二人年纪相差如此小,因为苏日安看起来比皇帝大了十岁不只,皇帝又说:“朕比裕王,也就大了三岁罢了。”

    二人更是无奈,因为裕王比皇帝又年轻许多,尤其是太上皇尚未驾崩之前,裕王尤其显的年轻。

    皇帝说:“苏大人之所以显老,是因为夙兴夜寐,为帝国付出,食少而事多,身体虚耗的严重。裕王显的年轻,却是因为心情畅快,从不加班,作息规律。朕恰恰在他二人之间,虽然工作繁忙,但注重养生。”

    “这......皇上是让我们跟着您学养生?”李昭誉问。

    皇帝摇摇头:“那倒是不会,就是让你们跟朕几日,看看朕是怎么工作的。朕就怕你二人,一心扑在工作上,又仗着年轻,伤了身体。裕王从不介入昭誉的私生活,永忠的父亲不在申京,你们身边并没有能劝住你们二人的。哪怕是你们的妻子也是不行的,所以还是要自律些。”

    李永忠长出一口气,心道原来是关心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其他安排。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李昭誉与李永忠按照皇帝的吩咐,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入住了皇宫,只不过,皇帝终究还是骗了他们,并不只是让他们在宫里住几日,而是直接住到了李昭誉的婚期,显然皇帝就是想让李昭誉结婚之后再开展工作,由此耍了一个小心机。

    只不过,李昭誉也没有什么埋怨,因为裕王妃从印度回来了,就是为了长子的婚礼。

    “昭铭在印度也没吃什么亏,李昭奕成了皇帝,他原来的王府现在就是昭铭的家。昭铭与李昭奕的孩子一起入学,只不过也就上了一个月罢了.......。”在回京之后,裕王妃向所有关心李昭铭的人说着小儿子在印度的点点滴滴,虽然很多情况,大家其实都已经知晓。

    比如为什么没有和印度皇室子弟一起进学,就是因为李昭铭就是一个校霸,动不动就殴打那些印度皇室子弟。而那些孩子根本就不敢招惹他,因为他们需要在皇帝那里保持一个形象,但李昭铭却完全不需要这个形象。

    帝国为李昭铭专门派去了老师,但课程安排与帝国教育系统的安排也不太相同。好在,李昭铭有自己害怕的人,那就是澹台云风夫妇,尤其是公主,对李昭铭简直就是天然压制,他正是在公主的监督下,每天都要认真学习,只不过,在学习之外,他的生活也足够丰富,经常能够把阿格拉的街头弄的鸡飞狗跳。

    李昭铭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写日记,因为国内有太多关心他的人。他的日记会通过外交线路,传回申京,裕王府和皇宫都有一份。而年纪太小的李昭铭写不出什么门道,除了记录每日学习的内容,就是记录自己的吃喝玩乐。

    印度的一些‘美食’经常出现在李昭铭的日记之中,比如芦荟汁、飞饼、马沙拉之类的玩意,这个家伙也在抱怨,自己还没有机会去痛饮一杯恒河水。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美食,让李君威联想起了某位人物,那是提到印度,太上皇想起的人。而这个人的名字,确定了十几年后,李昭铭成年,获得了亲王爵位,而封号就是雍。后世人们总是以为,雍为和谐之意,但任谁都不知道,雍同庸,听起来那就是‘干净又卫生’。

    “这就是昭铭给我的礼物?”李君华看着眼前的桌子,有些不敢相信。

    在前段时间,李君华收到了李昭铭的信,要求皇帝送给他一只‘海盗狗’,皇帝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海盗狗,后来问过裕王才知道,就是斑点狗,但是有一只眼睛的周边是黑色的。

    李君华派人寻找到一只海盗狗幼犬送去,而这次王妃回来,带来了回礼。皇帝以为会是某种印度美食,毕竟李昭铭这个年纪,最重要的就是吃。再往大气一点猜测,或许是一种拥有印度特色的文物。可却没有想到,箱子打开,只有一个铜箍和四个铜球,两两用细如发丝的金属线连接起来。

    “这难道是一种兵刃?当地武士的武器?”林君弘问,他想起了当年满清余孽,爱新觉罗玄烨的死,就是大王爷李君度派了一个印度死士,用一种名叫查克拉的印度武器杀死的。

    裕王妃也是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是什么。

    只有三公主李筠玫呵呵一笑,说道:“这个孩子,心思确实是活泛。”

    “哦,三妹看出是什么了吗?”皇帝和裕王都很惊讶。

    李筠玫点头,对一旁女官说道:“你去御膳房,命厨子切一块冰来,要有手臂这么长,能插进这个铜箍里。”

    那女官取来鸡毛掸子,仔细丈量了铜箍的直径,立刻去做了。不多时,就有一块圆柱体的冰被取来,李筠玫捞起来,直接插进了铜箍。

    一群皇室子弟看着,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众人不免看向裕王,李君威也是摇头,表示与他无关。

    大家看他,是因为李昭铭即便去了印度,也与父亲很亲近,因为裕王总是会收集一些看到的笑话和趣闻,用电报发给李昭铭,甚至自己会编造一些童话故事,或者把当年太祖李明勋讲给他的专属故事,讲给自己的小儿子。

    因为太多稀奇古怪,所以大家以为这与裕王有关。

    “不用看三哥,这是我教给昭铭的一种科学实验。”李筠玫说。

    “那这是什么意思?”皇帝问。

    李筠玫把四个铜球横跨在了固定好的冰上,就好像给这块冰戴上了两对耳环。

    “骏儿,为什么铜线会陷冰块之中。”李筠玫看向了在一旁的澹台骏,因为澹台云风夫妻都在印度照顾李昭铭,所以在这里,澹台骏得到了更多的重视,因此才可以出现在帝国皇室的家族聚会之中。

    澹台骏说:“按照物理课上说的,因为铜球下坠给铜线一个力,铜线很细,接触面积很小,所以压强大,与铜线接触的冰就融化了。所以铜线陷入了冰块之中,这和冰刀的原理是一样的。”

    “原来你就是告诉昭铭这么一个道理,搞的神秘兮兮的。”李君威说道。

    李筠玫呵呵一笑:“若只是这么一个科学原理,昭铭可不会做这些东西,让王妃带回来。三哥,你且看着就是了,一会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候。”

    众人一听,还有下文,只能仔细看,但也只是看到两根铜线不断的陷入冰块之中,并无其他变化。过了好一会,李君威有些不耐烦了,说道:“哪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李筠玫指着铜线,问道:“三哥,如果这铜线完全经过了冰块,你觉得会如何?”

    “冰会被切成两半,现在有两根铜线,自然是被切成三块了。”李君威说。

    李筠玫笑了:“那结果可能会超出你的想象了,安心看着,看它能不能被切成三块。”

    李君威只能安心下来去看,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一根铜线终于切割完了冰块,两颗沉重的铜球摔在了地上,但令人吃惊的是,冰块被铜线切割过的前段,并未掉落下来,好像就没有被切割过一样。

    众人不解,纷纷靠上去,仔细一看,发现确实有一道浅浅的痕迹,证明有铜线切割过。李君威甚至对冰块施加压力,看看能不能断裂,但结果是没有。而另外一根铜线,也众人的注视之下,也落在了地上,同样,冰块依旧是浑然一体,没有被切割开。

    “嘿,这却是有些怪了。”李君威敲打着那冰块,除了冰水滴落,根本就没有断裂的样子。

    李筠玫说:“这种现象叫做复冰,冰块被切割之后,又一次冰冻黏合,让冰块浑然一体。”

    “复冰,有意思。”皇帝呵呵一笑,连连称赞,最后看向裕王说道:“老三,昭铭真是太像你了,这心眼确实活泛.......不,用先帝的话来说,这就是情商高啊。”

    众人也是明白过来,李昭铭就是要用这复冰现象告诉所有人,虽然他远在万里之外,但只要相互之间没有断了联系,等他回来的时候,和大家感情依旧,一样的亲近,就像他没有离开过一样。

    “嗯,确实聪明。”李君威略略点头,说道:“这样聪明的孩子,可不能长留印度,被**害了。”

章四三八 突尼斯

    回到御书房的时候,皇帝对李君威说道:“老三,你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种话。”

    “二哥,难道你真的想要昭铭在印度呆十年的时间?”李君威反问说道,见皇帝不说话,李君威说:“父亲死的时候, 昭铭没有在身边,他没说什么,可他是落寞的。昭铭是父亲最喜欢的孩子,他可以将来一事无成,但绝对不能对这个国家没有感情。

    他不能在印度呆十年,那太久了。”

    在印度事变之中,帝国与印度达成的协议就是以李昭铭的十年时间, 换取李昭圭从印度脱身。当然,在这个协议从一开始就是口头协议,且为了两国皇室尊严而没有公开的时候,皇帝就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准备反悔了。

    李君华淡淡说道:“为了昭铭,我不在乎我个人的信誉。但,你需要向我证明,那不会影响到帝国与印度之间的关系。现在两国之间的关系非常好。”

    当初那个口头协议,是以帝国皇帝的信用作为保证的,李君华在担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弟弟会反悔,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赌上了自己的信誉。可问题在于,这次是好不容易才让两国从紧张状态之中解除出来。

    帝国与印度的关系逐渐走向了正常化,李昭奕延续李昭圭时代的一些政策,主要是大力引进帝国的铁路、机械等工业制成品,同时向帝国大规模出口棉花、香料、木材、煤炭等原材料。双方的贸易已经有所恢复,而贸易的规模更上了一个台阶。

    而帝国境内, 关于征服印度斯坦帝国,乃至整个次大陆的舆论也逐渐消失了。

    帝国对次大陆的战略依旧是致力于维持三足鼎立的局面,以最小的投入, 获得尽可能多的收获,而不是投入多,收获多。

    “那你准备如何做?”眼见李君威不愿意多说,皇帝直接问道。

    李君威说道:“简单,在合适的时候,把澹台云风叫回来,然后安排昭铭在各地旅游,在印度一方放松警惕之后,把他带到我们能控制的地方,就足够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做。”皇帝又问。

    李君威微微摇头:“暂时没有想好,主要是人选没有定下来。说起来,年轻一辈里,在这种事上,值得我信赖的,也就只有昭誉了。”

    “昭誉不能动。”皇帝立刻说道,话语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皇帝说道:“他在对外关系方向已经展现出了合格的能力,但仅仅如此是做不好一个皇帝的。我需要他做好帝国的内部治理,所以没有合适的理由,他不能出国。

    而且,把昭铭带回来这种事,也不值得昭誉出手。昭承不行吗?”

    李君威摆摆手:“昭承不行,这个孩子对人心阴谋这方面,还是稚嫩了一些。或者说,他永远不可能成熟,他拥有太多的正义感,其实本身是不太适合搞政治的。只是因为他对于帝国有着太多的热爱,我不忍心看着他无所事事。”

    虽然兄弟二人没有说开,但二人其实已经接近达成共识,那就是帝国的第三代皇帝由李昭誉来担任,而李昭承只是一个陪跑的。实际上,对于这件事有着直接关系的四个人里,只有获利最大的一方,李昭誉本人不知道了。

    眼见皇帝也没有更好的人选,李君威摊开手说道:“年青一代里,少有人才啊。”

    皇帝呵呵一笑:“你的眼睛,过多盯着宗室和勋贵了,你的眼界应该更宽广一些。”

    地中海沿岸,突尼斯城。

    这座城市位于地中海突尼斯湾西岸的一个湖泊顶端。天然的沙堤把海湾与湖泊之间隔开,阿拉伯风味的低矮建筑密布在了这座城市的各地。建筑物大多是土黄色和乳白色,椰枣、棕榈和橄榄树的枝叶点缀着城市。

    然而,这里因为战争已经变的非常萧条,街道人来人不多,只有港口还算热闹一些。

    今天,一艘阿拉伯传统的纵帆船出现在了突尼斯港,大量的箱子和货包被卸载了下来,那些货包黑漆漆的,不断渗出黑色粉末,显然就是煤炭了。这些煤炭被港口的工人运上了马车,拉到城市的各地。

    在突尼斯,很多地方已经用上了蒸汽动力,对煤炭的消耗量激增。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艘旧式帆船上,还下来了几个特殊的人,他们长着东方人的面孔,还未下船,就已经用亚麻布裹住了脑袋的大部分,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这些人坐上廉价的马车前往了市中心,那里有一座乳白色的建筑,分外华丽,屹立在那里,俯瞰港口。而在建筑的外面则是一座小广场,中间屹立着一座铜像,那是一个阿拉伯骑兵挥舞马刀的形象,正是本地的统治者,阿里。

    在于守门的护卫简单交谈之后,几个人才得以进入院子,到了下午的时候,阿里骑马进入这座建筑,看来的客人,忍不住上前,抱住了来人,说道:“绍杰,我亲爱的朋友,最忠诚的兄弟,见到你实在太开心了。”

    “你当然开心了,你有这么漂亮的帕夏府,有美丽的侍女,你的花园比学校的操场还要大,在这里,你竟然还有一座喷泉。而我呢,化妆成一个卑微的水手,睡在吊床上,冒着被海盗和殖民者杀死的危险,艰难来到你的面前。”绍杰那张嘴说个不停,实际上根本就没他说的那么艰辛。

    他乘坐海军的巡洋舰从苏伊士前往休达,在突尼斯湾遇到了这艘船,海军兼任了一次海警船,让船长帮忙把绍杰送来,如若不然,海警就要变成海盗。绍杰在船上呆了仅仅两天,还喝光了船长所有的酒。

    “嘿嘿嘿,声音小一些。”阿里提醒说道。

    绍杰哈哈大笑:“你就是这里的皇帝,难道还担心会有人听到不成吗?”

    “我担心贵国的皇帝和裕王殿下听到。”阿里尬笑两声,说道。绍杰这才点头:“我进了门,你就说了这么一句实话。”

    现在的阿里是突尼斯的帕夏,这是奥斯曼的苏丹委任的。但实际上,帝国一直秘密对阿里进行支持,这种支持包括军事装备,同样也包括秘密的资金援助。但显然,阿里没有把所有的钱投入到对欧洲殖民者的进攻中,其中一部分让他过上了奢侈的生活。

    阿里说道:“好了,我的朋友,我一定会注意的,你一定还没有吃饭吧。我给你安排,中午吃什么。”

    “我让你给我炖个骆驼,你能炖吗?”绍杰没好气的回应,显然对阿里的态度很不满意。

    阿里哈哈一笑:“骆驼好说,炖没有那么大的锅,来人,中午烤一只骆驼。”

    虽然侍者已经去做了,但绍杰依旧态度很坚定,说道:“吃的暂且不要说,来吧,我们讨论一下局势,敌人到底打到哪里了?”

    “吃完饭不一样吗?”阿里依旧笑嘻嘻的模样。

    “先谈工作吧。”绍杰坚持说。

    阿里点头,带着绍杰到了自己的房间,取来了突尼斯地区的地图,这张地图是最近画就的,其中标注的非常详细,其中还有阿里亲自书写的笔迹,虽然上面那些村镇的名字,绍杰也无法看明白,但看起来,欧洲殖民者的军队距离突尼斯城还有很远的距离。

    “看起来,突尼斯城还很安全。”绍杰说道。

    阿里点头:“那是肯定的。”

    “但你给我的密信里却说突尼斯城已经遭遇了袭击,而伊斯坦布尔的街头,一度还出现了突尼斯城丢失的新闻。”绍杰瞪大了眼睛。

    阿里说:“那是一个意外,我的兄弟。有一群叛逆潜入了突尼斯城,放了火,烧死了很多人。”

    阿里原本给绍杰坏消息的目的是为了让帝国拿出更多的援助来,但他没有想到,坏消息给过头了,负责这方面的绍杰竟然亲自来到了突尼斯城。

    绍杰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没有发作出来,而是详细询问了最近的战况。绍杰还记得,以往的阿里提到战争,眼睛都会发亮,但现在没有,他表现出了不耐烦,而且说的话总是有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眼见阿里不说实话,绍杰最终决定在突尼斯城待一段时间,亲自调查一下。

    阿里虽然表面上很欢迎,但派他的儿子和女婿作为绍杰的护卫,更是不断的来看望绍杰,显然,他是担心绍杰了解到真相。可越是如此,绍杰就越是知道问题很大。好在他本就不是孤身一个人来的,而在阿里的军队里,他也早有布置。

    因此在突尼斯地方游逛了几日之后,一无所获的绍杰在密谍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情报,那就是突尼斯的战况根本就不是阿里说的那样,这位突尼斯的帕夏对他的苏丹说了谎,而对支持他的帝国朋友同样也撒谎了。

    在阿里提供的消息里,最近几个月,欧洲殖民军的进攻非常激烈,他的军队遭遇了重大的伤亡,但也取得了相当大的战果,重创了敌人。只不过若想再战,若想保住突尼斯城及对周围的统治权,那么阿里就需要更多的支持。

    武器装备、资金等等,阿里都需要。

    但实际上,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事实上,在过去的半年里,阿里的军队与欧洲殖民军只是进行了少有的几次接触,双方虽然爆发了战斗,但烈度相当低,规模很有限,投入战争的人数,甚至比阿里战报上的阵亡人数还要多。

    阿里的军队既没有承受多大的损失,他也没有取得任何战果。之所以如此汇报,就是向奥斯曼与帝国方面索要更多的好处。

    简单来说,阿里在养寇自重,而这显然是帝国方面所不愿意看到的,帝国支持他,每年给那么多的资金和军事资源,是为了让他能给欧洲殖民者造成伤亡,提高欧洲人的殖民成本。

    只要英法在北非投入越多的资源,在其他方向的殖民资源就会减少,那对帝国就越有利。

    然而,仅仅是冒要军饷也就罢了,根据密谍所报,阿里竟然与欧洲殖民者进行了私下接触,双方的停战可能是建立在秘密协议之上的。也就是说,双方可能默许了对方的存在。

    “阿里,你知道我为什么亲自来到这里吗?”在一次午餐之后,绍杰主动问道。

    阿里摊开手,看了看自己奢华的餐厅,说道:“总不能是因为我给自己打造了一所好房子,不受限的享用奶酪吧。”

    “如果是那样,我不会亲自来的。”绍杰说道,绍杰喝掉了最后一口酒,说道:“告诉你吧,申京来的消息,有人向裕王殿下举报,你与欧洲殖民者媾和,出卖了帝国。”

    “这是谣言,是诽谤。”阿里怒吼说道,当即就坐不住了。

    绍杰说:“我也认为是谣言,而且我一直拿你当朋友,所以我亲自来了。”

    “我的兄弟,我就知道你会相信我的。”阿里握住了绍杰的手。

    绍杰却是说:“阿里,我相信你又有什么用呢?我既然来了,就要提供足够的证据,向申京证明你的忠诚。可我认为你拿不出像样的证据。”

    “你需要什么证据!”阿里眉毛挑起,问道。

    绍杰说:“你应该对殖民者发起一场袭击,取得可以让人信服的战果。”

    “可以,我的兄弟,但是........。”阿里说着,却是被绍杰打断了:“但是你需要军饷、枪械和弹药,对吗?”

    “是的,这里很困难.......。”阿里脸皮现在厚到了极致,他笑着说道。

    绍杰摇头:“你说的那些都没有,我不需要你杀死多少殖民者,只是需要你进行一次行动罢了。比如屠戮一个归附了殖民者的部落或者镇子,怎么样?你总不会告诉我,你的军队连这种事也做不到了吧。

    你也总不会告诉我,你现在是好人了,已经痛改前非,立地成佛,以前经常做的事,现在不能做了。

    对吗,我的兄弟!”

章四三九 浪子回头

    阿里只有以沉默应对绍杰的问题,因为他给不出任何的反驳,如果他的军队,连进行一场屠杀都做不到了,那他就没有任何权力了。

    过了好一会,阿里说道:“我的朋友, 你不是来为下一阶段的援助进行调查的,对吗?贵国要放弃我了,对吗?”

    绍杰呵呵一笑,拔出了一支随身携带的左轮手枪,又从靴子里找出一把匕首,扔的远远的,他说道:“你看,我毫无威胁。”

    “你这是什么意思?”阿里问道。

    绍杰说:“阿里,你我认识这么些年, 合作这么些年,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你要你确定帝国抛弃了你,你就会直接干掉我,或者抓起我来,去换取一些利益。残忍无情是你的性格,恰好,帝国需要的就是一个残忍的阿里。”

    阿里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随即这银酒杯就砸在了角落的一个门上,阿里说道:“都滚蛋吧,我不需要你们了。”

    小门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是军靴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还有一些收刀还鞘的金铁交鸣的声音,显然是阿里埋伏在那里的刀斧手。绍杰却是笑了笑,点燃一根香烟, 继续说道:“阿里,如果帝国抛弃了你,我现在会满口答应你的要求,换取你对我失去戒心,然后离开。”

    “算了,不提那些了,你来说说,贵国究竟是什么态度。”阿里说道。

    绍杰摇摇头,从墙壁上扯下那幅地图,说道:“我国的态度,与本地的局势直接挂钩。我收到一些消息,现在我说,你来确定,不要有太多的侥幸,因为有些消息我是确定的,你如果给出不同的答案,我也只会认为你没有说实话。”

    绍杰的智慧,阿里早有领教过,自然不会耍弄那些无用的手段。

    几年前,阿里的骑兵从埃及出发,横穿了撒哈拉沙漠,出现在了突尼斯,把这里打成了一片火海。那个时候的阿里,还是吃苦耐劳的,他率领贝都因骑兵,袭击着殖民者的各类目标,以暴力给予殖民者无数的恐惧。

    英法荷热三国都无法拿那个时候阿里怎么样,因为他们的军队可以正面击败阿里的军队,哪怕只有阿里一半,甚至有三分之一的兵力,都可以让阿里那支军队无可奈何。

    但问题在于,阿里很少与其正面硬抗,而是稍有不对劲,就逃入撒哈拉沙漠深处。从阿尔及利亚到昔兰加尼(利比亚),数千里的北非沿海,都是烽火,殖民者在沿海地区的据点,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似乎随时都会有一支贝都因人的军队从沙漠里钻出来,把殖民者全都杀死,烧毁他们的一切。

    一直到英国人找到了一种与阿里共存的办法,在经过试验后,法国人也同意了。现在已经是欧洲殖民者的共同策略。

    一开始,英国人会无偿向阿里提供一些反抗组织的信息,地址、物资储存点等等。阿里知道,那是英国人挑拨反抗组织之间的关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阴谋。绍杰也知道,因此希望阿里不要中计。

    但阿里还是忍受不住诱惑,因为他也需要扩张,需要更多的地盘和人手,因此会吞并那些反抗组织。

    那段时间,阿里四处征战,绍杰根本无法阻止他,只能安慰自己,强大起来的阿里,能给欧洲殖民者造成更多的损失,但事实超出了绍杰和阿里的预料。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阿里就成了突尼斯一带唯一的抵抗组织,而随着他的实力变强,队伍扩张,已经不是用游击战,或者沙漠盗贼的方式就能养活这支兵马了。

    必须要有一块固定的地盘,还要靠海,才能得到奥斯曼与帝国的双重支援。

    于是阿里选择了突尼斯城,他原本以为,这会很艰难,毕竟这座城市已经被殖民者占领多年了,但阿里没有想到的是。他只是经过简单的战斗,就占领了突尼斯城,并且迅速横扫周边。

    当然,在对外宣传,对帝国和奥斯曼两位金主汇报的时候,阿里把其描绘成了大功一件,是经过了血与火才光复的突尼斯城。

    因此,那个时候阿里成为了香饽饽。绍杰为其申请到了更多的金援和物资,奥斯曼帝国不仅直接给了他一支军队,还直接授权其突尼斯帕夏的称号,阿里一跃成为了突尼斯之王。

    但这恰恰就是英国人的阴谋,阿里有了地盘,就不敢随意袭扰殖民者的地盘。虽然失去了突尼斯,但从昔兰加尼到阿尔及利亚的大部分地方都安静了下来。

    阿里有了地盘,就有了更多的享受,进入城市,成为统治者的军队也逐渐腐化,再让他们穿行于沙漠,与殖民者进行血战,便是一种痴心妄想。

    而阿里的地盘时刻受到两面夹击和海洋封锁的状态,其实为其提供的资源并不是很多。突尼斯与其说成了沙漠狐狸阿里的王座,不如说成为了他的囚笼。

    阿里只过了很短的一段好日子,他的地盘就不断的缩水,为了保住地盘,私下与殖民者媾和的事情也就出现了。

    所以阿里帕夏所拥有的突尼斯地方,并没有宣传意义那么大。

    “好,你是诚实的,阿里。”绍杰问完了,与他掌握的消息对照,基本确定阿里没有说谎。最后,他又问道:“阿里,你是否与殖民者达成了书面上的停战协议?”

    阿里眼睛眯了起来,绍杰呵呵一笑,说道:“你用吓唬我,今天我向你摊牌,我就有死在这里的觉悟。”

    “为什么,我不理解,你明知道你问的这些问题非常危险,我为了自己的利益,可能会杀了你。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决然,绍杰,你可不是不怕死的人,在我与你接触多了之后,我发现你与裕王殿下少有的共同点之一,就是你们都很珍惜自己的性命。”阿里说道。

    绍杰冷冷一笑,深吸一口烟,说道:“愧疚、未来与希望。”

    阿里摇头,不明白绍杰说的是什么意思。绍杰说:“我是一个满人,还姓爱新觉罗,你知道这其中的意义吗?”

    “好像,与贵国曾经为敌的鞑靼人,就是什么觉罗。”阿里对帝国历史不是很了解。

    绍杰说:“那就是我的先祖。作为一个满洲人,建立了一个国家,在帝国境内杀戮了那么多人,按照我国的传统,是要被灭族的。哪怕满洲一族不被灭,爱新觉罗这个家族也应该覆灭。但是帝国没有,还给了我们爱新觉罗权力。

    我很享受权力,说实话,在苏伊士,我也为自己建了豪华的居所。可当我知道,你所谓光复突尼斯,完全就是一个骗局,而我出于懒惰、胆怯和对你过多的信任,帮你从帝国海外事务部那里骗了太多的资金支持,我就愧疚。

    我可以不对这个国家做贡献,但我绝对不能忍受我伤害他。任何人都可以,但唯独爱新觉罗不行。我曾经愧疚到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但裕王殿下再次给了我机会。”

    “他怎么说,你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了?”阿里瞪大眼睛,他与李君威接触不多,但知道那位裕王的权力,更知道他的性情。如果裕王认为必要,会对自己无所不用其极。

    绍杰点头:“是的,我告诉他了。裕王给我了两个选择,一个是回家,另外一个就是来突尼斯,解决这件事。而我选择了后者,因为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如果我能在这里做出成绩,我也可以进入帝国的中枢,成为一个真正有权力的。

    而不是醉生梦死,成为这个国家的蠹虫。”

    阿里点头,他猜测绍杰已经有了新的方案。因为绍杰明白表明了他本人现在的处境,要么鱼死网破,要么鸡犬升天。阿里说:“这就是你说的未来吧,那希望呢?”

    绍杰说:“希望在你不在我,你还有重新来过的希望,帝国未必一定要抛弃你。你我都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阿里把烟屁股狠狠的按在烟灰缸里,说道:“你说的这些,我很感动。但是你了解我,而我了解你,难道你认为我现在会表示痛改前非,与欧洲人血战到底?我就算这样说了,你会信吗?”

    “我不信,因为你最擅长的不是领兵打仗,而是表演。”绍杰毫不畏惧的迎上阿里的双眸,说道。

    阿里点头:“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所以,你来说吧,事已至此,我还要怎么做,才能重获你和裕王殿下的信任。”

    “离开突尼斯,离开你的温柔乡。”绍杰一语惊人。

    阿里愣了一会,问:“你让我和我的手下,重新变成沙漠里的狐狸,穿行于撒哈拉沙漠之间?你认为这可能吗?”阿里摊开了自己点缀了各类珠宝的手,说道:“你认为这双手还能挥舞马刀吗?”

    绍杰双手抱胸:“我没有你那么愚蠢的想法,中国有一句古话,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住在这里的房子的躯体,是无论如何也放不进帐篷的。唯一能承载的,也就只有棺材了。”

    “那你说的离开突尼斯,是去哪里?”阿里问。

    绍杰说:“去埃及。”

    “埃及!”阿里惊呼出声,问道:“为什么是埃及。”

    绍杰说:“因为你的愚蠢、贪图享受和欺骗,欧洲殖民者已经在北非站稳了脚跟。我得到一些消息,他们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埃及。而我们的另外一位朋友,阿玛尔帕夏,却要离开埃及了。因为他要前往伊斯坦布尔,成为一位维齐尔,将来接替他的父亲,成为宰相,接管奥斯曼这个帝国。”

    阿里陷入了沉思,绍杰继续劝说:“与你这几年的享受不同,阿玛尔做了很多的工作,他利用埃及和苏伊士运河所产生的资金,帝国的援助,普鲁士的军官,训练了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只不过这支军队没有统帅。

    如果你前往埃及,成为这支军队的统帅,只需要十年,埃及就是你的了。这也是一开始,你与我们合作的目的,对吗?”

    阿里恍惚间回到了当年第一次见到裕王的时候,正如绍杰所说,当年的阿里只是一个因为政治斗争失去权力的无名小卒,是在帝国的支持下异军突起的,而当时,裕王李君威给他画的大饼就是成为埃及的主宰,就连对殖民者发起圣战,都只是一种办法罢了,原本这场战争就是让他积攒声望,建立军队的。

    只不过那个目标太过于远大,阿里几乎已经忘记了。

    “阿里,埃及的帕夏也是帕夏,突尼斯的帕夏也是帕夏,但两者之间的不同,你知道吗?”绍杰问。

    阿里嗤笑一声,虽然都是帕夏,但有天渊之别。他所掌握的突尼斯,不过三四十万的人口,而埃及,因为苏伊士运河的开通和棉花种植的推广,以及二十多年来奥斯曼帝国对埃及的改革和北非殖民战争逃入的难民,埃及的人口暴涨,根据帝国方面的估计。当年帝国投资挖掘苏伊士运河的时候,埃及人口也就在四百五十万左右,但现在,埃及的人口已经达到了七百万。

    七百万人口,这在欧洲都是一个大国了,和英国是一个体量的。

    “除非你能证明我真的可以成为埃及帕夏,否则我绝对不会.......。”阿里说道。但这话从一开始就被绍杰打断了,绍杰说道:“我不是神仙,帝国也不是世界的主宰,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你成为埃及的帕夏。

    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你享受现在的安宁与富足,帝国会撤销对你的一切援助。你杀我与不杀我,都是这个结果。在沙漠里重新找一条狐狸并不困难,而觊觎埃及帕夏这个位置的奥斯曼将军也很多。”

    阿里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绍杰说:“虽然你在过去的四年里,被荣华富贵迷了眼睛,但你的能力毋庸置疑。假如你真的离开了这个温柔乡,重新振作起来,还是值得帝国投资的。”

章四四零 说服

    绍杰来到突尼斯城,不是确定是否要对阿里进行援助的,而是确定,突尼斯地方是否还有继续支持的必要。

    而这几日的观察,让绍杰认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确实, 假如他昧着良心,完全可以向上面汇报,突尼斯依旧是威胁欧洲殖民者后方的重要势力,依旧值得帝国投入资金和物质。

    如果他愿意这么做,那就一定可以做到,毕竟突尼斯没有公开与欧洲殖民者合作。而作为地中海一带事务的总负责人,他完全可以蒙蔽上面, 可绍杰认为自己不能这么做。

    几日的探索,绍杰已经发现,突尼斯地方已经形成了一个以阿里为首,向欧洲殖民者妥协媾和的利益集团。这个利益集团已经不以阿里的意志为转移了,阿里如果继续妥协,他们愿意支持,如果阿里选择对抗,这些人肯定会反抗阿里的。

    而欧洲殖民者也愿意与突尼斯的实权人物达成妥协,甚至可以向其提供贿赂。在突尼斯城里,绍杰看到了操着英语和法语的商人,街道上出现的工业文明的设备机械中,也有不少产自英国和法国。绍杰甚至认为,突尼斯已经是欧洲殖民者的半殖民地。

    按照帝国的海外扩张经验,接下来,阿里或者阿里的继任者就会选择独立,然后与欧洲人签署各类不平等条约。

    这可不是帝国愿意看到的,更不是帝国能够接受的。帝国需要的是一个不断与欧洲殖民者战斗的突尼斯, 是一把放对方血的刀。

    而有一点,绍杰没有告诉阿里,那就是他本人对阿里离开突尼斯, 去谋求埃及帕夏的职位有着很强烈的意愿。

    原因很简单,阿里这些年的改变是因为他的疏忽,如果换一个人,他的政治生涯必然会留下一个永远的污点。

    阿里沉默了好一会,还是依旧难以下定决心,因为目前的生活是他这大半生里最富足最惬意的生活,他实在不愿意放弃,可他更不愿意放弃来自帝国的支持。

    阿里很清楚,为什么自己可以占领这块富饶之地,而欧洲殖民者却选择了媾和,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帝国这方势力的存在。而且,埃及帕夏这个职位对他有着无以伦比的诱惑力。

    “来吧,我们讨论一下埃及帕夏的事吧。”阿里思来想去,还是对绍杰说道:“你们准备怎么让我成为埃及帕夏。”

    “你知道埃及那边的局势吗?”绍杰主动问。

    阿里微微点头:“大体知道一些,但未必有你知道的多,毕竟你是从苏伊士地方过来的。”

    在欧洲殖民者殖民北非早期,其实荷兰人是占据主导的,因为其在北非原本就和葡萄牙合作拿下了一块殖民地,之后热那亚入伙。但到了中期,法国人介入后,主导了北非地区的殖民。

    那也是阿里与欧洲殖民者打的最热闹的时候,一直到英国人占据主导地位,制定殖民政策。

    这是因为,英法两国对殖民的理解是完全不同的。法国的殖民模式是换血,殖民某一地,会尽可能的把上层全部消灭或者同化掉,在当地推广法语、天主教,这会导致当地的反抗会非常激烈,殖民的成本比较大。

    但好处也是有的,那就是法国的殖民地对法国更为忠诚,但这种好处是几十年乃至上百年后,全球独立运动兴起,去殖民化后,才初见端倪。

    而英国的海外殖民则更讲究策略,虽然也推广英语、新教,但并不强制,更是大规模采用羁縻政策,拉拢当地土著的上层。然后随着统治时间的延长和深入,一点点的收紧殖民者政策,让土著彻底跪服。这样的好处是殖民的成本比较低,当地抵抗烈度低,但坏处是对殖民地的掌控力度比较小。

    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之中,英法两国联袂开启了海外殖民活动。在海外殖民扩张与海外贸易方面进行了多方面且深层次的合作,但并非没有矛盾。

    在争夺美洲殖民地市场的时候,英法两国坚定的站在一起,向西班牙政府施压,与帝国进行对抗。在加勒比海地区殖民中,两国互相开放殖民地,协同合作。

    非洲西部地区殖民,两国一起争夺势力范围,确定下来后,再划分殖民地,互不干扰,相安无事。

    唯独在北非的殖民地,双方虽然大体上合作,但内部却是不断处于斗争状态。这主要是因为,北非地区的殖民,一开始为了避免直接与奥斯曼帝国对抗,选择的是殖民公司形式。

    而在国联建立之后,两国深感如果不能良好合作,则不能与帝国对抗,因此在海外殖民问题上进行了谈判。双方秘密抛弃了荷兰,直接划分了势力范围,就是以突尼斯为中线,法国向西开拓,掌握阿尔及利亚,下一步目标就是人口密集、资源丰富的摩洛哥。但问题在于,与摩洛哥之间,夹着一个帝国的休达。

    英国则掌握利比亚,然后方向向东,夺取奥斯曼帝国的埃及行省。双方约定,在面对帝国的时候,两国合作,在进行决定性战役的时候,两**队也进行合作。

    正是在那之后,与阿里打交道的工作就完全由擅长使用阴谋诡计的英国负责,阿里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在稳住了阿里之后,英国持续在利比亚投入,连拉带打,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下,顺利掌握了当地。而且与埃及地区权贵建立了深入的联络,虽然英国殖民军队没有深入埃及,但英国的商人和商品已经在埃及与帝国进行竞争了。

    奥斯曼帝国为了对抗帝国在棉花上的定价权,偷偷与英法在埃及棉花上进行合作,也是促成英国在埃及产生事实影响力的重要原因。

    而在最近,英法再一次达成合作,那就是合力向东开拓,帝国情报机构已经收到了法国殖民军进入利比亚的消息。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法国在北非的殖民地已经和葡萄牙殖民地接壤了。而随着葡萄牙开始走中立路线,在帝国与欧洲之间不再选边站,导致的结果就是,葡萄牙与法国、英国开始互相开放市场,不论是殖民地还是本土。

    比如葡萄牙的红酒进入英国就可以免关税,而换取的则是英国纺织品可以进入葡萄牙本土。

    虽然葡萄牙在西北非的殖民地谈不上是公共殖民地,但法国与英国逐渐获得这些市场已经是初见端倪,在良好的合作下,法国没有动武的必要。

    而且,法国与葡萄牙还在秘密接洽,在殖民地进入更深层次的合作。

    葡萄牙现在的外交政策是中立和保守的,中立在于,葡萄牙在帝国与欧洲之间不持有立场,与双方友好,但是不结盟。而保守就在于,葡萄牙不再开拓新的殖民地,只有巴西的殖民地还在向着内陆扩张。已经不再与欧洲其他国家竞争北非、西非和美洲了。

    其实不光是与欧洲国家达成协议,葡萄牙甚至与次大陆上的几个国家达成协议,殖民地不再进行扩张。

    法国试图与葡萄牙加深合作,提出了两个方案,其一就是,法国承认摩洛哥属于葡萄牙,换取葡萄牙开放更多市场。

    其二则是,法国试图购买休达以东的葡萄牙殖民地,这样就能让双方殖民地被帝国休达市隔开,双方彻底杜绝在北非的矛盾。

    当然,这两个方案,法国是否真心实意,还需要时间来确认。但不可否认的是,葡萄牙动心了,双方已经开始谈判。很显然的是,在双方合作稳中向好的情况下,法国在北非尽可能的要维持和平。那么向西开拓要搁置,只能去配合英国人的埃及方案。

    “法**队向利比亚集结,这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确实知道,英国人最近要在埃及方向有所行动。只不过......我得到的消息是,不是与奥斯曼帝国进行全面战争。绍杰,你有更准确的情报吗?”阿里也有些犹豫了。

    假设真的是全面战争,他所掌握的突尼斯也是躲不开的,到底他还是奥斯曼帝国的帕夏,在突尼斯方面多少还要有所表示。而且阿里也担心英国人会得到埃及,那样他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绍杰摇头:“我没有更为准确的情报,虽然英法双方在叫嚣战争,但我认为这是与奥地利帝国和奥斯曼之间边境摩擦的呼应。我可以告诉你帝国方面的判断,那就是不会有大规模的战争,但是小规模的冲突在所难免。至于埃及方面,帝国方面也认为,英法不具备夺取埃及的能力,此次也没有夺取埃及的计划。

    我认为这是一种战争恐吓,让奥斯曼帝国出让更多埃及地区的利益。”

    阿里微微点头:“我觉得,他们多半可以做到,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这是帝国所不允许的。”绍杰敲了敲桌子。

    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后,欧洲国家的对外殖民掀起了一个**。而帝国却是一个全球国家,虽然很多殖民地被帝国政府认为是垃圾地方,但也不愿意坐看这些地方被自己的对手拥有。

    类似北非和西非的丢失,尚在帝国的控制之中,但一些东西,帝国也无法控制。比如帝国在埃及的利益受损。

    很长一段时间里,帝国掌握着埃及的经济命脉,那个时候,埃及种植棉花,向帝国西津行省和南洋诸行省的纺织业提供原材料,而因为种植棉花产生的粮食缺口,则由无法种植棉花的西津地区补充。

    但这种好日子已经到头了,英法等西欧国家的纺织业也在快速崛起,而奥斯曼帝国也不满帝国在棉花上的定价权,因此不断在棉花上利用英法两国,事实上让两国获得了相对充足的原棉供应。

    而向埃及地区输入粮食,也并非帝国专属。俄国的小乌克兰地区随着开拓,成为了粮食产地,乌克兰联邦的建立,也成为了粮食出口大户,法国随着政治改革后,生产力的迸发,自耕农的增多,法国也在出口小麦。

    除非埃及被帝国直接控制,否则帝国的利益会不断的缩水,好在,帝国的工业化进步,让帝国在钢铁机械等工业制成品方面,仍然占据了埃及的市场。

    即便在埃及的利益在流失,帝国也不能在军事上有所行动。因为这片土地属于奥斯曼帝国,虽然奥斯曼帝国不是帝国的盟友,但却是帝国最重要的战略协作伙伴,是帝国对抗欧洲的重要伙伴。帝国不可能为了一点利益,而伤害与奥斯曼这类战略伙伴的关系。

    但只要埃及地区发生战争,与欧洲殖民者直接冲突,那么帝国的利益就更有所保障了。毕竟英法两国的商品被驱逐,在取而代之的,也就只有帝国。

    “所以,你希望我回到埃及去。”阿里瞪大眼睛,说道:“我是突尼斯的帕夏,虽然在你嘴里是土皇帝,但我在这种问题上,还是需要听从伊斯坦布尔的命令。”

    “我没有让你回去埃及。”

    “向埃及支援军队?”阿里又问。

    绍杰摇头:“完全相反,我要你向伊斯坦布尔的那群科普鲁律求援,不只是要资金和物资,直接要军队。”

    “可是我不需要军队。”阿里说道,他相信绍杰也了解他的实力。

    阿里麾下有上万兵马,过半是骑兵,在与殖民者秘密达成媾和的情况下,这些军队保护突尼斯已经足够了。阿里不等绍杰回答,猛然间已经意识到一件事,他瞪大眼睛:“你是让我重开与欧洲人的战争。”

    绍杰点头,阿里却直接摇头:“这不可能,我手下的将军们不会支持的,你不要以为这里我说了算。实际上,只有当大家的共同利益受到侵害的时候,我才说算了。我是帕夏,但我只是这些人中最强大的一个罢了。”

    “我知道你的情况,我也没有要求你做能力范围之外的事。”

章四四一 棋盘

    绍杰给阿里提供的策略是,在突尼斯地方制造冲突,只要冲突制造起来,就可以向奥斯曼帝国要求军队增援。

    “如果我要,他们会给吗?”阿里显然不相信。

    “是的,他们会给。因为阿玛尔会主张给。”绍杰很有信心的回答。

    提起阿玛尔, 阿里也有些头疼。阿玛尔算是阿里的伯乐,虽然之前二人也有过龌龊,但不可否认的是,在阿里成为地方豪强的过程中,阿玛尔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不断把经过训练和武装的贝都因人送到阿里的手中,且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正是有阿玛尔的支持,阿里整合了突尼斯本地的部落武装,而他突尼斯帕夏的名头,也是阿玛尔帮忙搞到的。

    但阿玛尔从来就不是他坚定的支持者,虽然阿玛尔多年来掌握埃及和西奈两个行省,也是地方豪强,但他却是不折不扣的中央派,一直坚定的支持权力向伊斯坦布尔集中。

    在过去的几年里,阿玛尔不止一次

    的想要找一个人替换掉阿里,防止阿里经营日久,割据一方。同时在突尼斯的权贵、将领之中,不断拉拢分化,这些让阿里都很头疼,只不过,阿里也很聪明,不断的收买与拉拢,让突尼斯形成了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地方割据政权。

    而阿里也就明白过来了,绍杰的建议是让他故意卖个破绽,让阿玛尔以为自己有夺回突尼斯控制权的机会, 自然就会派遣军队前来。

    阿里想了想,似乎这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因为只要现在殖民者威胁的是埃及,只要突尼斯这边一爆发战事,那么肯定会在埃及方向选择缓和,而阿玛尔帕夏肯定也愿意自己所掌握的埃及处于安全稳定的环境之中,突尼斯爆发冲突,就是祸水西引。

    “阿玛尔帕夏虽然是中央派,但却在地方掌权多年。在伊斯坦布尔的影响力更多的依赖于他的家族,而他的家族也乐于见到突尼斯爆发战争。但却不会把中央掌握的军队派遣到这里来,等到那个时候,什么军队会来突尼斯呢?”绍杰主动问道。

    不论是阿里还是阿玛尔,眼睛还是盯着自己脚下这一亩三分地,在伊斯坦布尔,却要面临一个更具有战略性的威胁,那就是奥地利帝国。

    自从维也纳之战后,奥斯曼帝国就再也没有对外发起过战争,虽然也参与了一些地方冲突,但从未真正发起过国战。二十五年来,奥斯曼帝国一直在进行国内的改革,这种改革从军事改革开始,逐渐转向经济改革,乃至政治改革。

    按理说,一个国家经历了这么久的改革与发展,应该获得了发展,国家实力有所增强才是。

    但事实并非如此,奥斯曼帝国确实有所进步,但没有从根本上转变,其依旧是一个封建闭塞的国家。这主要是由其国家构成决定的,早期,科普鲁律家族非常支持改革,建立了纯火器的军队,从帝国引入教官和装备,把军队的技术和战术水准推动到了一个较高的水准。

    一度,奥斯曼帝国要选择对俄国或者奥地利帝国进行复仇,但紧随其后的改革就让这种雄心壮志消弭,因为科普鲁律家族发起了财政改革,要削弱地方豪强,建立中央集权制度,确定新的税收体制。但这种对国内既得利益者有伤害的改革,注定不会得到支持,轰轰烈烈的改革最终宣布了失败。

    导致的结果就是,埃及和西奈以特别行政区的形式,建立起了现代化的法律、税收和经济体系,但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其他土地仍然是封闭且落后的。科普鲁律家族内部的斗争也让改革一度停顿,继而就再也推动不下去了。

    原因在于,科普鲁律家族推动的改革,目的是为了富国强兵,但发现,所谓改革,带来的不是富国强兵,虽然国家越来越开放,民族主义崛起,地方越发的分裂,地方的分裂倾向和独立倾向越发的明显。

    这还是帝国努力维持与奥斯曼帝国关系的前提下,如果帝国主动发起对奥斯曼帝国的殖民,那这个国家的环境会更加糟糕。

    但也就是帝国不对奥斯曼发起挑战,对于奥地利帝国、欧洲其他国家来说,奥斯曼帝国确实永远的敌人和目标。

    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后,奥斯曼帝国重新找到了一个新的切入点,那就是与西班牙合作,对抗奥地利帝国。

    这也是无奈的选择,因为西欧三国不仅对北非这一奥斯曼帝国的势力范围进行殖民活动,还为了对抗帝国,拉拢奥地利帝国。而其与俄国的关系也在不断升温,导致的结果就是,奥斯曼帝国独木难支,在西班牙王国走出财政危机,开始建立现代化海军之后,奥斯曼帝国主动递上去了橄榄枝,寻求合作。

    虽然双方暂时未曾结成联盟,但合作意愿相当强烈。

    这也是欧洲秩序的问题所在,英法奥俄四个欧洲大国之间不断靠近,其中英法已经建立了同盟关系,但却没有与奥地利和俄国建立同盟。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英法两国知道,一旦四国同盟建立,那么帝国就会牵头,成立由奥斯曼帝国、西班牙王国、乌克兰联邦和普鲁士王国、瑞典王国组成的六国联盟。

    显然,四国同盟对抗不过六国同盟,因此英法一直就不敢轻易扩大同盟范围,以免引发连锁反应。

    在奥斯曼帝国掌权者眼里,奥地利帝国是第一号对手,其实原因特别简单,奥斯曼帝国的崛起必然是在欧洲方向取得开拓,而在神圣同盟战争、俄土战争之中,奥斯曼帝国丢失了在巴尔干半岛太多的土地,国内存在强烈的复仇意愿。

    相对来说,北非除了埃及,原本也只是势力范围,根本没有形成有效统治。而英法两国并未直接切割奥斯曼帝国的直接利益,相反却在一些事情上可以有所合作。

    此时,奥斯曼帝国的战略重心完全对准了欧洲方向,一门心思的想要在奥地利帝国那里寻求突破。这既符合奥斯曼帝国所拥有的地缘政治和战略环境,也是奥斯曼帝国的内部政治变动导致的。

    在第二次科普鲁律改革失败后,科普鲁律家族的权势并未收到影响,反而进一步的扩大。那是因为在内部的竞争中,阿玛尔的父亲法佐取得了对兄弟侯赛因的完胜。

    可问题是,法佐已经不再年轻,尤其是最近几年,精气神越发不如以往,还经常生病。其早就有了传位的打算,而接替其位置的人,必然就是阿玛尔。早在三年前,这就初见端倪安,担任埃及和西奈两地帕夏的阿玛尔成为了奥斯曼帝国的维齐尔,主管外交与经济,按理说,一位维齐尔应该在奥斯曼帝国首都工作,但是阿玛尔没有,他依旧在塞得港。

    阿玛尔的意图很明确,要确保埃及与西奈两个重要的行省控制在自己手里,这是他的基本盘。很显然的是,长久以来,在政治上展现出不错天赋的阿玛尔在用人方面一直存在问题,他没有一个真正信赖的人。

    绍杰不断的向阿里通告奥斯曼帝国所面临的处境,而阿里也很快就明白过来绍杰的办法。

    在突尼斯掀起冲突,奥斯曼帝国必然支援军队,而在奥地利的牵扯下,主力是不会动的,只能动用埃及行省那支效忠于阿玛尔的私军。而面对欧洲殖民者,阿玛尔要不把抽调埃及新军支援突尼斯,要么就是把阿里的军队撤到埃及。而只要战争一起,对军事一窍不通的阿玛尔,只能仰仗于阿里,有帝国在旁边敲边鼓,阿里获得埃及新军实权的可能性相当高。

    而实际上,阿玛尔也有另外一种办法,那就是在埃及方向主动发起攻击,但这主动挑起战争的行为,很显然会招致奥斯曼朝野的非议。这个办法就完全不具备操作性。

    阿里通过这些,也就想明白绍杰此行的目的,如果自己这边不挑起事端,阿玛尔为了掌握埃及的同时前往伊斯坦布尔接掌奥斯曼帝国权柄,那就一定会与欧洲殖民者媾和,那是帝国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而只要自己这边一动,帝国旧有的目标就达到了,那就是用北非给欧洲殖民者放血。

    很显然,帝国方面什么风险都不用承担,就再一次获得稳赢的局面。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风险的话,那绍杰的个人安全算是唯一的一个。而他依旧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此前疏于对阿里的监管,导致帝国利益受损,而心生愧疚。

    阿里仔细思索之后,询问:“假如我拒绝你的提议,会如何?”

    “我可能会死在这里........。”绍杰准备的长篇大论,却被阿里给打断了,阿里说:“不会的,绍杰,你不会死在这里。我刚才在门外布置了人,其实是为了抓住你,假如我抓住你,就会悄悄联络申京方面。我想,裕王殿下愿意为你出一些赎金。

    杀了你,对我只有坏处,哪怕我只得到一万帝国银元的赎金,也是赚的。”

    绍杰摊开手:“我不会因此感谢你的。而且我也不只值一万银元。

    好了,我们说正题,假如你拒绝,那么我会离开,帝国会取消对你的支持,而你就要在煎熬之中等待,等到有一天,伊斯坦布尔的那群大人们把你出卖。刚才你说你会杀我,现在我也要告诉你,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没有去处的话,我可以安排你的避难,给你在某个信仰天方教或者肯接纳天方教徒的次大陆城市,安排一座说得过去的房子,让你可以安享晚年。

    果阿怎么样?”

    阿里可不想最终沦落到避难次大陆的地步,他问道:“为什么伊斯坦布尔会出卖我?”

    “奥地利与奥斯曼之间早晚会爆发一场战争,这场战争中,奥斯曼帝国根本不可能占据优势,除了为自己的拉拢更多的盟友,就是要尽可能削弱自己的敌人,而如果奥斯曼帝国的权贵认为,通过牺牲突尼斯就可以得到英法的一些退让,那么他们毫不犹豫的会这么做。”绍杰说道。

    阿里呵呵一笑:“你这可是危言耸听啊。”

    绍杰则是双手抱胸,用轻松愉快语气说道:“亲爱的阿里,突尼斯只是一个小地方,你哪怕处理掉那些对你阳奉阴违的地方豪强,成为了这里的主宰,你也就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北非是大国对抗的前沿,你无法独善其身,你掌握的力量也得不到大国的尊重。早晚,你会丢掉一切,就算你没有,你的儿子也会走到那一步。”

    阿里挑起眉头:“哪怕我是一枚棋子,我也是一枚重量级的棋子!”

    绍杰摇头:“突尼斯不是棋子,是棋盘!”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阿里硬气说道。

    绍杰不在乎:“我言尽于此,不愿再说,反正该说的都说了。现在我要去休息了,你想要杀我或者放我走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阿里冷哼一声,绍杰耸耸肩离开了。这个时候侧门打开,一个青年走了进来,一手持有左轮手枪,一手拿着出鞘的弯刀。他与阿里长的有几分相像,是阿里的儿子图松,他一直在侧门那里,从未离去,也就听完了二人的谈话。

    “要不要杀了他,父亲。”图松说道。

    阿里摇头:“无论如何都不要杀他,他是裕王的手下,得罪了那位中国亲王,你我父子一生都不会安宁。”

    阿里给图松倒了一杯酒,图松放下武器,坐在了阿里的面前,说道:“那么我们要按照他的意思办吗?”

    阿里问:“大体如此,但我们还有自己的事。图松,我问你,你认为除了绍杰所代表的帝国,谁还愿意支持我坐上埃及帕夏的位置。”

    “贝都因人,还有在上埃及剿匪时就追随您的忠诚属下。”图松毫不犹豫说道。

章四四二 图松

    在突尼斯帕夏麾下,有不少的山头,这些山头无一不是拥有军队的实权将领。阿里只不过是其中最强大的一个,因此成为了突尼斯帕夏。

    而贝都因骑兵和那些在上埃及时期就追随他的人,是忠诚于他的基本盘。除此之外,还有两支力量, 其一就是本地的部落酋长们,其二就是这些年阿玛尔帕夏掺进来的沙子。

    但显然,图松给出的答案并不能让阿里满意,阿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但图松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势力了。

    阿里略感失望,图松是他唯一成年的儿子, 非常具有军事天赋,在军中很受爱戴,但唯一的问题就是政治头脑过于简单了, 处理不了错综复杂的局势,应对不了那些阴谋诡计。

    “还有人会支持我,那就是欧洲的殖民者。”阿里看着图松的眼睛,说道。

    图松的眼睛里闪过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因为他不敢反对父亲的观点。因此只能仔细去思考,去验证,但思来想去,发现这个观点是正确的。

    原因就在于,现在的埃及在阿玛尔的掌握之下,而阿玛尔是绝对是一个傲慢的政治家。

    虽然李明勋的穿越让这个世界完全变了,但奥斯曼帝国的地位却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因为一直以来,帝国与奥斯曼帝国的关系都是相对良好的,虽然也有过冲突,但在苏伊士运河开通后,两国拥有了共同的战略利益, 和共同的战略对手——欧洲。

    因此, 奥斯曼帝国仍然是一个强国,因为苏伊士运河的开通带来的收益,比之前还要强大。而英法虽然先后发生了政治改革,引发了工业革命,但还没有到完全爆发的时候,至少在进入十八世纪的前十年里,奥斯曼帝国仍然是被认为仅次于中华帝国的世界第二大强国。

    与倡导现代平等外交关系的帝国不同,奥斯曼帝国只有在与帝国交流的时候才会寻求平等,与其他国家总之有着各种傲慢。在国联会议上也是,奥斯曼帝国的代表一度以为,所谓五大国就是五大国之间的平等,对其他国家不平等。

    而奥斯曼帝国还一度提出,国联五大常任理事国,也该搞成上两常和下三常,显然奥斯曼自认为和帝国属于上两常。

    奥斯曼帝国的外交行为近些年有所改观,但阿玛尔却仍旧是傲慢的模样。在阿玛尔等奥斯曼帝国的掌权者眼里,从未真正尊重过欧洲国家, 他们或许尊重过法国, 但对其他国家不屑一顾, 而在法国大革命之后,法国国王的失去的绝对权力,就连法国也不被尊重了。

    欧洲殖民者在埃及和西奈与阿玛尔的交流中,受尽了各种折磨,虽然阿玛尔出于实用主义,与这些殖民者进行合作,但态度确实把欧洲殖民者当成擦屁股纸,用完了就扔掉。

    阿玛尔的对欧政策,可以用随心所欲来形容。而欧洲商人在埃及和西奈两个行省的待遇,也随着阿玛尔的心情起起伏伏。

    可以说,有阿玛尔担任两个行省的帕夏,欧洲商人在那里注定没有好日子过。也是因为欧洲人的利益在那里经常受到伤害,所以英法两国才选择了相对强硬的政策。

    但是如果阿里担任埃及帕夏,就完全不同了。阿里完全就是现实主义,有奶便是娘,只要给他创造足够的利益,做什么都无所谓。

    图松想明白了这些,他忽然问道:“父亲,您一直说,那位绍杰阁下是很聪明的人,那位传说中的裕王殿下,智慧不亚于臻主降临。那他们是否也想通了这一点呢?如果想通了,为什么还要支持您去做埃及帕夏呢?”

    阿里呵呵一笑,说道:“图松,你以为绍杰仅仅是支持我做一个帕夏吗?假如有一天,我真的成为了埃及的帕夏,他绝对会撺掇我脱离奥斯曼帝国,建立一个独立的王国。

    而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或者说那是裕王殿下想要的。”

    图松皱眉,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却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阿里说道:“苏伊士运河,东西方贸易的咽喉,帝国觊觎良久,你以为他们就满足于在那里用经商权、定居权和运河的管理权?你错了,如果有机会把西奈变成一个行省,帝国绝对会甘愿冒险的。

    可是,也不是什么险都可以冒,因为帝国有足够的把握夺下苏伊士运河,却没有把握夺取黑海海峡。所以,只有在不与奥斯曼帝国决裂的情况下,帝国才会发起夺取苏伊士运河的行动。”

    图松还是不明白,问道:“这与您成为埃及帕夏有什么关系吗?”

    阿里呵呵一笑:“现在,苏伊士运河的主权一点也没有争议,就是属于奥斯曼帝国。帝国去夺,那就是与奥斯曼帝国直接的战争。可如果有一个埃及独立,那苏伊士运河的主权就有争议了。毕竟,在二十年前,是没有所谓的西奈行省的,西奈完全就属于埃及行省。

    水搅浑了,才好抓鱼,这是中国的一句话。”

    如果绍杰听到阿里的话,一定会把他引为知己的。绍杰其实很清楚,他要是更上一步,仅仅是靠裕王的赏识是不够的。更何况,只要他出现在中枢,帝国百姓绝对会把他爱新觉罗的身份旧事重提,而在帝国中枢担任大臣,名望是非常重要的。

    这种名望的基础是个人的廉洁奉公,但更深一步就是为帝国做出的贡献。

    哪怕是出身行政体制内的官员,在被提拔进入中枢,入内阁的时候,也要提及其在地方的贡献,没有拿得出手的功劳是不行的。

    而绍杰认为,只要自己为帝国夺取了苏伊士运河,那必然会进入帝国中枢,而且还没有这么简单,夺取苏伊士运河,绝对是名留青史的一项功绩,届时不光是他本人高官厚禄,更是爱新觉罗氏族乃至满洲这个民族的大翻身。

    正如阿里所说的那样,浑水才好摸鱼。扶持阿里这样一个极度有野心,又极度自私的家伙,是绝对稳赚不赔的买卖。只要他成为埃及的帕夏,当有一天,奥斯曼帝国不能容下他的时候,阿里就会成为埃及的国王。

    图松对阿里说道:“所以说,绍杰阁下已经清楚您会与欧洲人合作。但故意不提,就是为了不阻止您。”

    “是的,所以我们可以和欧洲人接洽。”阿里说道。

    图松微微点头:“那您的意思是,您同意绍杰阁下的计划了?”

    “我没有理由不同意。”阿里耸耸肩,显的很轻松。而图松显然非常犹豫,他认真考虑的一会,略感失落的说道:“父亲,如果您真的那样去做的话,那么现在的一切就都要改变了。”

    显然,图松有些放不下现在的奢华生活。而阿里却说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你考虑。其实我们现在靠着欺骗帝国与奥斯曼,骗取金援的行为,是不能长久的。早晚有一天会被识破,到时候,帝国会放弃我们,阿玛尔也会找机会取代你我父子,那时,我们怎么做呢?”

    图松知道,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除了割据自立,没有其他可以保全的办法。为了到那个时候,突尼斯必然血流成河。

    “是的,我们只能建立自己的国家,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但是图松啊,突尼斯实在是太小了,过于的小了,几十万的人口和并不富饶的土地,只有作为贸易中转站才能兴起,而我们到时候却要面对整个世界的强国,别说贸易的中转站,甚至封锁会比现在更严重。

    早晚有一天,我们会臣服于某个强国,失去拥有的权力和财富。我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大概这种事会落在你的身上,你有把握解决吗?”阿里语重心长的对图松说道。

    图松摇摇头,阿里点头,继续说道:“所以,即便你我父子注定要走一条自己的道路,也要选择一个强大富饶的地方。我是一个阿尔巴尼亚人,但人生最炫彩的日子却是在埃及渡过,那里的人们把我看做保护埃及的英雄。

    埃及便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是必须要抓住的。”

    阿里说完,双手抱胸的看向图松,他认为儿子会同意的,因为自从这个孩子成年,就一直抱怨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而现在,机会已经来了。

    知子莫若父,正如阿里想的那样,图松立刻同意了。但是图松依旧坚持问出了一个问题,说道:“父亲,在绍杰阁下此次前来拜访之前,您没有任何变化,绍杰阁下来了,您就改变了原有的生活。我不相信,他一个人就能说服您。”

    此前,阿里也一直享受突尼斯帕夏带来的权力和财富,一副醉生梦死的状态。而去争夺埃及帕夏,虽然有着更为美好的前景,但也必须离开突尼斯城这个安乐窝,图松可不认为,仅仅是为了远大的前程,父亲就幡然醒悟了。

    “图松,你以后也要与中国人打交道。你一定要记住我的一句话,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国家,但只分为两类,中华帝国和其他国家。

    这些年,欧洲有很多国家崛起,尤其是国联建立之后,很多国家自称为大国。但在我看来,除了帝国,其他国家都是小国,亦或者不知道误以为自己是大国的小国。

    在你眼里,你的父亲是一位英雄,一个豪杰,突尼斯的主宰,但是在申京那群人眼里,我们不过是一群猴子,只不过是猴子里最大的一只。

    我答应与绍杰展开全新的合作,除了相信有可能真的争取到埃及帕夏的权力外,其实最重要的动力是恐惧。我们可以不杀绍杰,拿他换一些赎金,但只要帝国抛弃我们之后,我们的生命和权力也就会进入倒计时.......。”说到这里,图松似乎有些激动。

    阿里没有让图松把话说出来,他说道:“我知道,你认为帝国不会派兵前来袭击我们,对吗?”

    图松点头,因为他们与帝国的合作是秘密的,当然这种秘密欧洲人和奥斯曼帝国都知道,但只是知道的不那么详细。即便被抛弃,他们也是奥斯曼帝国的臣子,帝国又拿他如何?

    阿里继续说道:“一个大国报复一个土著的办法有很多,直接的军事打击只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如果有一天,帝国抛弃了我们,就会出卖我们,比如把我们出卖给欧洲来的殖民者。”

    图松眼睛瞪大:“这怎么可能,父亲。他们支持我们的目的不就是让我们与欧洲殖民者作斗争吗,怎么会把我们出卖给欧洲人,这不是帮助欧洲人扩张吗?”

    阿里微微一笑:“所以,我教育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这个世界不是围绕着你转的。帝国与欧洲人的对抗与竞争是在全世界范围内的,不拘泥于突尼斯,甚至北非都只是其中的一个战场罢了。双方也从来不是不死不休的对抗状态,出卖突尼斯,却可以在世界的其他地方交易到利益。即便交易不到,也可以选择一种出卖方式,比如让英法两头狮子争斗的办法,就是把突尼斯这块肉交给其中的一头。”

    图松闻言大受震撼,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改变了。

    而阿里理解儿子的这种震惊,毕竟在他成长阶段,周围几乎都是阿谀奉承之人。而图松虽然也接触过帝国的人,但多是商人,商人从来都是跪服权力的奴颜婢膝之辈,而图松所见过的那些帝国官员,都和绍杰一样。或经受过专业的外交礼仪训练,亦或者被精挑细选来,学会尊重,以谦卑取代傲慢,是他们的共同的特点。

    来自大国使者的尊重,往往会上一个小人物认不清自己,图松就是这种情况。

    “不要震惊了,孩子,我们要好好商议一下,如何和绍杰,和英法两国讨价还价,如何保住我们在突尼斯得到的一切。”

章四四三 中途市

    中途市。

    这是一座位于苏伊士运河边上的城市,因为恰好位于苏伊士运河南北两个口的中间,因此被命名为中途市。

    这里是苏伊士运河上的第三大城市,第一大是塞得港,第二大则是苏伊士城,但中途市的地位不可撼动。

    运营苏伊士运河和苏伊士铁路的公司总部都在这里, 还有至关重要的灌渠,从开罗方向来的水渠,就在此分向南北,流淌向塞得港和苏伊士城。

    苏伊士运河上,三座城市,各有各的不同,塞得港的主体建筑风格是阿拉伯式的,而苏伊士运河因为华人聚集,中式风格位置,中途市则是各种风格杂糅,阿拉伯式、东方样式和欧罗巴样式的都有,一如这个城市复杂的人口构成。

    中途市有一面湖泊,是利用本地的洼地建造的,成为了船只来往的锚泊地,在中途市的苏伊士运河上,一条漂亮的游艇喷涂着近乎无色的煤烟,显然是用的上佳的威尔士煤,这艘游艇发出了一声鸣笛,靠上中途市的港口的客轮码头。

    这所谓的客轮码头,几乎就是专用码头,因为停泊此地的都是经过苏伊士运河的货船,客船不允许停泊,更不允许上下客人, 只能从塞得港或者苏伊士港通过铁路抵达。

    而这客轮码头,就是专为已经贵为奥斯曼帝国维齐尔的阿玛尔特别设立的,只有他那艘游艇,才会停泊在这里。

    游艇停泊之后,中途市本地的官员立刻上船,经过了大半个小时,这些人灰头土脸的走了下来,显然在阿玛尔那里受到了训诫。为首的几个官员在下船之后,不由自主的看向欢迎人群里的绍杰,眼神之中多了不少恳求。

    绍杰呵呵一笑,拍了拍这些官员的肩膀,走上了游艇。

    阿玛尔是一个极度傲慢的人,视这些由他亲手提拔的人为奴隶。虽然这位维齐尔在帝国留学多年,学了汉语和东方礼仪,但是这种尊卑分明的观念却没有改变。

    只不过,阿玛尔对绍杰没有这样的态度,二人有着良好的私人关系,西奈行省能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有绍杰的一份功劳,更不要说绍杰还是帝国皇帝派遣在阿拉伯地区的全权特使了。

    “你来之前,应该告诉我一声,不应该把这艘美丽的船停靠在这个污浊的地方。”绍杰走进了房间, 这里门窗紧闭, 而阿马尔一脸懊恼的坐在沙发里,不断的摇头,显然余怒未消。

    绍杰理解阿玛尔的怒火,因为哪怕在这里,仍然可以嗅到一股子腥臭的味道,这就是现在中途市现在的味道。而阿玛尔来的匆忙,显然不知道这些,如果他知道,肯定会前去苏伊士城与绍杰见面。

    而绍杰的另一种理解是对于双方外交关系的理解,虽然西奈行省是奥斯曼帝国所有,但这么些年发展下来,苏伊士城越发的像是一个中国港口,除了阿玛尔委任在那里的贝伊和几座天方教的寺庙,无论城市的风格还是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以中国为主的。而阿玛尔的官邸在开罗和塞得港都有一套。

    这些年,双方进行了难以计数的合作和争斗,但有一个规律是,当绍杰求到阿玛尔时,需要去塞得港拜见他,反过来,阿玛尔需要到苏伊士城会面,而当双方选择缓和的时候,则在中途市见。

    但二人从未撕破脸,哪怕双方关系再僵硬的时候,阿玛尔也没有让绍杰去开罗见他。

    而这一次中途市着实有些不凑巧,原因在于这座城市正在进行第二次规划。第一次规划的时候,人们认为中途市未来的人口怎么也不会超过三万,但现在已经超过五万了,而且人口还在迅速的暴涨。

    城市规划要对很多城市系统进行增强或者改建,而城市的管理者选择从地下开始做起,首先就是改造了中途市糟糕的下水道系统,这套下水道系统当初还是苏伊士运河公司规划的,仅仅规划了公司总部和附属建筑及几个街道,淤积严重,这一挖开,臭气熏天。

    阿玛尔又是突然到访,又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一下把自己扔进了猪圈里。

    “我们还是在这里谈吧,我不下船了。”阿玛尔说道。

    绍杰点头:“好吧,那就让外面的人散了吧。”

    “让他们等着,就在太阳地里,晒过中午再回去。”阿玛尔怒不可遏的吼道。

    绍杰耸耸肩,说道:“维齐尔大人,你现在在关键时候,政治影响总要注意一些吧。”

    阿玛尔闻言,摆摆手,对侍从说道:“让他们都滚蛋。”

    绍杰拉住侍从,对他说道:“让厨房送些水果来,用果香去一去这艘船上的臭气。”

    侍从连连点头,立刻走了,阿玛尔抱怨说:“这个混账,也是一个没脑子的,还需要你这位贵宾来操心。”

    绍杰呵呵一笑:“当年我也是裕王身边的侍从,对于侍奉像你这样脾气古怪的贵人,多少还是有些心得的。”

    二人相识多年,合作多年,说话自然不用那么讲究。没有兴趣开玩笑的阿玛尔冷哼一声,没有接绍杰的玩笑话。虽然这次双方约定在中途市,但本质上还是阿玛尔有事相求,这件事便是他回伊斯坦布尔,接收奥斯曼宰相大权的事。

    虽然名义上,这种事用不着与帝国商议,但实际上,能得到帝国的支持,阿玛尔今后做事会顺利很多。而且这也是他父亲法佐的意见,趁着在地方的时候,试探一下帝国方面的口风。

    而上一次,二人已经见过一面了,但绍杰直言,自己是个小人物,无法确定。

    “这一次去西津,荣王殿下如何说的?”阿玛尔问道。

    绍杰在突尼斯前,与阿玛尔见面的,只不过谎称自己要去西津求见荣王,与其商讨阿玛尔接掌权力的问题,毕竟在申京之外,有人可以代表帝国高层的态度,那就只有荣王李素了。

    虽然没有真的去西津,但对于阿玛尔接掌宰相大权这件事,帝国中枢还是没有其他意见的。因为科普鲁律家族已经没有第二个拿得出手的人物,更何况现任大维齐尔法佐的身体状况确实大不如前。

    而因为权力更迭的当口,伊斯坦布尔也有不同的声音,引发了一些政治反响,但帝国掌握的情况下,奥斯曼帝国上下还是接受的,不存在因为宰相权力的更迭是父子相传,而产生变乱的土壤。

    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奥斯曼帝国的那位苏丹,一直呆在他的后宫,别说对科普鲁律家族私自更迭宰相大权,就是对国政都没有任何一点的兴趣,连苏丹都是这种态度,旁人又能整出什么影响呢。

    更何况,奥斯曼帝国无论外部环境还是内部政治,都是相对稳定的。

    基于此,帝国中枢认可这次权力更迭,毕竟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延续现有的秩序对帝国依旧是有利的。

    所以,帝国的态度绍杰分别通过电报向位于西津的荣王李素和位于申京的裕王李君威进行了请示,裕王的态度很明确,支持阿玛尔,但要向他索要好处。

    荣王李素也持有这种态度,与裕王不同的是,他提出了几种具体的要求。

    “荣王殿下对此还是有些顾虑的,权力的更迭势必会影响政策的改变,荣王殿下要我确定,假如您接手您父亲的大维齐尔位置,与帝国之间的战略协作和经济合作,是否会产生改变。”绍杰从容说道。

    阿玛尔立刻回应:“当然不会,贵国是奥斯曼帝国永远的伙伴,我们有着悠久的.......。”

    阿玛尔出口便是娴熟的外交辞令,绍杰立刻摆手:“阿玛尔阁下,此处就我一个人,就没有必要说这种话了吧。”

    “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不会擅自去改变两国之间的关系,政策必然是延续的,因为这对我们双方都是有利的。”阿玛尔直接了当的说。

    绍杰摇头:“这您就没有诚意了,中国有句话,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您成为了大维齐尔,一定会改变地方官员的任命,这必然会导致各地的政策发现偏移。

    而中国还有一句话,叫做新官上任三把火,您成为大维齐尔,一定会想着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来,如果什么都不变,怎么来做事呢?”

    阿玛尔说:“我的意思是,整体上不会发生改变。”

    “那您准备变什么呢?”绍杰主动问。

    阿玛尔脸色微冷:“这不能与你说,绍杰阁下,您应该清楚,我成为大维齐尔的那一天,就是我父亲去见臻主的那一天,现在我就开始思考他死后的事,被他知道,是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的。所以,我只能说到时候再说吧。”

    绍杰点头:“您说的没错,虽然这个回答不能让我满意,但作为您的朋友,我应该给予您必要的体量。”

    “好吧,多谢您的理解。”阿玛尔的表情立刻缓和了不少。

    绍杰连忙说:“我的理解,仅限于不能讨论你权力范围之外的事,我们却可以在这里讨论一下可以讨论的事,比如西奈行省。”

    “你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阿玛尔有些暴躁的模样,显然见识过绍杰类似的态度,而且不止一次,他不由的抱怨说道:“当你拿出这么一张一本正经的脸时,就是向我狮子大开口的时候。”

    绍杰说:“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想和您和和睦睦的,可现实的波涛让你我之间友谊的小船总是起起伏伏。”

    “好吧,你要什么。”阿玛尔说。

    其实阿玛尔知道,每一次绍杰如此,都是为了扩大在西奈行省的权力,尤其是为华人争取权益。苏伊士城的方方面面就这么被他一点一滴的争取过去了,现在的苏伊士城,除了贝伊和他手下的官僚队伍属于他阿玛尔,就是每年的税收上缴奥斯曼帝国了,除了这两样,几乎都属于了华人。

    绍杰直接了当的说道:“中途市正在进行新一轮的城市规划,我要为我们东方人争取一块专属的土地。”

    与华人占据主导的苏伊士城不同,中途市各种民族杂居在一起,各个民族的都是抱团聚居,华人也是如此,占据了苏伊士运河公司与运河之间的几个街区。这原本是最富饶的地方,毕竟这是一座新兴的城市,港口与市中心之间肯定是最先发展的。

    但随着城市扩张,却已经生了改变,火车站及周围成为了新兴地区。当然,富庶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这片土地面积很小已经限制了华人的发展。

    阿玛尔警惕说:“你不会想把中途市变成苏伊士城吧。”

    “不,那不会,我们只是要求一块相对独立的区域,至少当华人烤肉的时候,可以多一种猪肉串的选择。”绍杰说。

    阿玛尔点点头,如果是那样还好接受,阿玛尔说:“你们想要哪一块?”

    “灌渠西南夹角这一块。”绍杰说。

    阿玛尔呵呵一笑:“看来你考虑的很长远呀。”

    绍杰选择的那一块非常荒凉,但是向外扩张没有任何的阻碍,更重要的是,灌渠和铁路直接物理意义上把那一片和其他区域隔绝开来。

    “其实这也是本地华人的诉求,我勉强是代为转达。”绍杰微笑说道。

    阿玛尔说:“没问题,我可以跟那个蠢蛋贝伊说。”

    绍杰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他万万没有想到,阿玛尔竟然直接这么同意了。虽然他只是向阿玛尔要了一块荒地,但实际上是把中途市一分为二,华人占据了南面的这一半。

    其实绍杰还想着阿玛尔会讨价还价,他准备以进行一定限制或者增加税金的方式让他感受到自己的让步,以便让他同意。但是阿玛尔根本没有考虑,直接同意了,以至于绍杰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会不是一个阴谋,阿玛尔难道别有用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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