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 社团应对
元老们的脸色都很难看,去年在确定南下战略之前,李明勋询问过大家的意见,那个时候虽然大家认为大陆的战局会恶化,但是没想到会恶化到这种程度,京城陷落,天子自杀,满清入关,整个北方如今都在满清的铁蹄之下,现在回忆起来,当初只有李明勋对大陆战局悲观,如今看来,他是对的。
林诚率先说道:“社团的军队投入到大陆战场是杯水车薪的,可以说,无论是社团发展需要和支援大明战事,粮食都是根本,我们必须要保证南洋粮食的输入通道,所有必须对菲律宾的西班牙人保持高压,让其无力骚扰。”
李明勋郑重点头,说道:“老哥这话说的极是,这才是社团应该做的,而不是听那些大明高官的威逼利诱,投入力量去大陆战场。”
众人相互看看,最后还是林诚轻咳一声,说道:“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事权不一必当大祸临头,我建议,大陆之事由明勋一人全权负责,无需向元老报备,无需表决。”
“我同意。”
“附议!”
元老院中除了大本营五大元老,台北、香港的元老也是赶到,纵然还有三位元老没有与会,但足够表决了,七位与会元老同意,李明勋获得独断大权,虽然一直以来,李明勋的决策都会得到元老会的支持,但那是向元老院剖析利害,解释报备之后,如今大陆局势风云变幻,只有李明勋前往,才能在保证社团利益的基础上,尽可能的援助盟友,救助百姓。
李明勋站起身来,微微躬身,说道:“诸位与我一体同心,此番大变,社团不仅会安然度过,必将更上一层楼。”
李明勋坐回座位,说道:“我去江南之间,要把南下之事定下章程,首先有一点要申明,今年东北季风起,大舰队还要南征菲律宾,钱锦汇报主力舰修造情况。”
钱锦清了清嗓子说道:“大舰队损失了两艘护卫舰,这对社团来说无可厚非,大本营有五个船台,台北有两个,永宁城有三个,都可以制造护卫舰,大舰队此次归来的四艘主力舰中,只有白鲨号需要更换后桅杆,其余都是小问题。
在建的主力舰中,座头鲸号和领航鲸号已经于上个月下水,现在正在基隆附近试航,龙王鲸号大型巡航舰这个月也会下水,只是船台上的瑞兽级战列舰依旧在建造,目前不知何时可以下水。”
李明勋微微点头,瑞兽级是一种真正的双层火炮甲板战列舰,满载排水量可能会达到两千吨,拥有七十四门重炮,其采用的平甲板、无船弧、椭圆形肋材、拼接桅杆、铆接龙骨,都是划时代的新技术,虽然这艘战列舰在船台上已经两年了,依旧没有要完工的迹象,其采用的技术过高,工艺复杂,对船材和工匠的要求很高,目前来说,是指望不上了。
“皮龙到香港了吗?”李明勋看向了林河。
林河连忙说道:“到了,但是只带来了血猎犬号和独角鲸号巡航舰,泰勒的盖伦船和蓝色女妖号没有来。两艘船正在台北修理,很快会下水。”
“马尼拉那边有消息传来吗?”李明勋又看向了林诚。
林诚轻咳一声:“消息有,但没有多少价值,现在确定的有两个,西班牙人重开了甲米地的造船厂,制造的除了马尼拉大帆船还有重炮舰,马尼拉舰队今年三月初南下追击大舰队,四月护航大帆船回到了马尼拉,大部分船在修理,现在不确定这个西南季风季,西班牙人会不会北上围攻香港。”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李明勋说道:“好了,现在可以确定到了下个月,海军加上盟友拥有九艘主力舰,与西班牙舰队的实力基本持平。”
“阁下,新下水的主力舰至少需要两个月才能形成战斗力........。”西蒙斯提醒道。
李明勋摆摆手,说道:“这不重要,我们要把我们舰队的实力告知世人,让西班牙人知道,他们北上就要掂量一二了,西蒙斯,大舰队交给你,从下个月开始,在香港外海进行战斗值班,把巡航舰单独编列,防备西班牙人破交舰队,一定要保证西洋航线上的粮食通道,最迟十一月我会赶回,今年,我们再战菲律宾!”
“何良焘在哪里,还在永宁城吗?”李明勋问道。
阿海连忙说:“不,他就在大本营,上个月刚从崇明考察回来,正在绘制崇明要塞的设计图。”
李明勋取出一份文件,说道:“把这份计划交给他,让多亚配合他,今年能不能在菲律宾打开局面,就要看他二人的了。”
阿海收好那计划,李明勋又说:“好了,社团今年的南下战略安排完了,接下来是大陆局势有关的。社团不会陷入大陆战场的泥沼,但是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不做,无论关乎道义、民族情感还是社团的利益,都不会允许我们袖手旁观。”
“此次北上,我有三件事要做,其一,向我们在大陆方向的商业伙伴和潜在盟友说明社团在此次国难中的立场和对策,并尽可能取得他们的谅解和支持。其二,北上登莱,支援那里的军队特别是舰队坚持到北风季节,协助他们南撤江南。其三就是移民。”
听完李明勋的话,众人微微点头,他已经向大家告知计划,是让元老院知道如何配合,其实说白了,就两样,粮食和船只,当然,一切都是在不影响社团正常运转的前提下。
“大本营需要做什么?”林诚问道。
李明勋道:“除了接纳和安置移民,大本营最重要的工作是完成两白一黑战略储备工作,鉴于大本营布袋港的较低的吞吐量,战略储备基地定在台北行政长官区,因此,这件事由阿海总责。”
“什么是两白一黑?”阿海问道。
李明勋道:“两白是指棉布和粮食,一黑是指茶叶。粮食和茶叶就不用说了,多多益善,最重要的是棉布,从今天开始,告知社团各个据点,暂停一切棉布外销,不论价格质量,棉布及棉质品有多少购入多少.......。”
众人听着,阿海忽然叫道:“师傅......,不,阁下,您的意思是,江南也守不住?”
阿海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在社团经营的所有产品中,只有江南,特别是松江出产的棉布具有不可代替性,又是社团发展的必须品,其他的商品要么社团能够自产,要么品质和价格问题。
说起来,棉花传入中国不过四百年,在朱元璋的强行推行下才在全国各地种植,但因为气候原因,只有亚热带和温带地区才能大规模的种植,在社团控制下的所有土地中,永宁行政区太冷,台湾太热都不适合,而社团的棉布除了英国人带来的印度棉布,就是松江布了,而英国人就那几条船,能带来多少棉布呢?
反过来说,李明勋要求不惜代价的存储棉布,那就意味着他判断江南守不住,如果在半年前,众人肯定会与之辩驳,但现在大家选择了闭嘴,当初李明勋说大明大厦将倾的时候,又有谁信呢,可就在这半年,中原已经丢了。
“阿海,不要争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一切从最坏处考虑也就是了。”林诚轻咳一声,提醒道。
六月,崇明。
史可法一身儒生打扮,从船上踏上了码头,码头上熙熙攘攘,来往的到处都是商贾和脚夫,走过了繁忙的街道,来到了一处白色四层楼前,这里已经成了巨大的工地,挖掘的壕沟又深又宽,青砖、石块、木方堆积如山,上千人正在忙碌修筑计划着的崇明要塞。
四层小楼原本是腾龙商社的商馆,建成的时候,当地人呼之以白楼,后来联合银行成立,这里的地下室兼做联合银行的钱库,白楼之名便是换作了银楼,饶是一开始剿灭崇明海贼时,社团应允不会武装崇明,但如今联合银行成立,数百万两银子存储于此,便是社团不提,联合银行的股东也是不允,崇明要塞便是列在计划之中。
史可法还记得,上次见到李明勋的时候,他还只是漕运总督,与钱谦益等人想通过给李明勋塞女人的法子,把他的军力和资源吸引到江南来,虽然目的达到了,但原本要防备的闯逆却没有进攻江南,现在他已经是弘光朝的首辅,虽然官职升,但国家破,实难言幸与不幸。
银楼门口站着四个皮肤黝黑面容古拙的男人,他们穿着合身袍服,手持长刀,腰挎短铳,站在那里便是半截铁塔,让人不敢近身,如此精卒在银楼还有三百,若无此精兵,江南士绅安敢放心社团看顾钱库。
史可法走进了银楼,一路上得顶层,偌大的会议室中,李明勋正和七八个匠人热烈讨论着什么,其中过半是洋夷打扮,李明勋没有看到史可法进来,只消在那里说着,他嘴里一会是汉语,一会是洋夷语言,而且不止一种,而众人围着的圆桌上,放着精巧的模型,看得出来那便是崇明要塞缩小后的模样,高三层,中间是巨大的圆堡,中层是五角棱堡,外围则是八角,而脚下这座红楼也被融入其中,变成中层的一座建筑。
李明勋眼角瞥到了史可法,拍了拍身边的匠人说道:“暂时就这么办,记着,需要什么材料,需要多少人力,需要多少银钱,只管开口朝许长兴要,不要顾忌,但有一点,一年半的时间要完成主体修筑,工期拖延,全部治罪!”
匠人们起身离开,史可法问道:“李先生在崇明之地修筑如此规模堡垒,不免让人遐想啊。”
李明勋毫不客气的说道:“大明中原沦丧,谁又能说江南不失呢?史大人,我若是用来对付大明,就不需如此麻烦了,这要塞完完全全是为了对付清军的。”
说着,李明勋示意史可法落座,他拍拍手,一个年迈书吏走了进来,把端进来的茶杯放在了二人面前,往角落的桌前一坐,面前摊开白纸,手边放着鹅毛笔和墨水,一言不发,静心等待。
史可法在那书吏身上扫过,问道:“李先生,今日老夫前来是与你秘议!”
李明勋点点头:“史大人,关心时局的不止你一人,如今天下大变,想要借社团之力的更是多若繁星,许多人在等待社团的决策,更多人在观望社团的态度,我可没有时间一一回复他们,今日你我秘议,此人会记录在岸,待结束之后,整理出来,你我若无异议,则传阅各方,少了许多麻烦。”
李明勋把茶杯往史可法面前一推,说道:“今日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开诚布公,觉无半点虚言,希望史大人也是如此,莫要书生意气。”
史可法脸色微变,没有动那茶杯,他知道,如今的主动权已经不在自己的手上了,大明王朝局势败坏至此,虽然自己是首辅,但当初拥立天子的时候站错了队,朝中东林和马、阮势成水火,江北四镇个个以天子恩人、定策之功自诩,虽然朝堂每日必喊光复、中兴之口号,但史可法知道,国事艰难,如今南京朝廷定下联虏平寇之策,但朝廷一无精兵二乏钱粮,虽然他知道,李明勋不可能供给,但其雄踞东南,北地击敌,中原御虏,史可法极想得到社团襄助。
“先生,听闻当初你曾对天子近侍说,若朝廷迁都南京,便会无条件受抚,为国效力,如今弘光天子继承大统........。”史可法温言问道,却是被李明勋即可打断。
李明勋道:“此一时彼一时,史大人既然听说了,自然也知道的真切,我说的是崇祯天子南迁,或者太子监国,弘光天子极为虽然合乎礼法血脉,但终究与我所言不合,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大人应该知道。”
史可法叹息一声,如果是崇祯南迁或者太子监国继而登基,江南还能团结御虏,如今福王继位,但已经是内斗不休,江北四镇桀骜不驯,朝中党争不断,江南一盘散沙。
李明勋敲了敲桌子,说道:“史大人,我在这里开诚布公,您就不要耍弄手段了,我们还是谈些有意义的事情吧,我很清楚,现在南京朝廷对我最大的制约就是把社团逐出明国境内,但史大人,您自己想想,这话能说,但是能做吗?”
史可法自然明白李明勋的话,社团在大明境内就两个重心,江南和广东,广东自然不必说,那里的士绅和社团纠葛深太复杂,而且天高皇帝远,南京朝廷初立,如何能动,至于江南,联合银行已经把上百家缙绅的四百万两银子卷进了这银楼之中,闹僵了,李明勋卷走存银,直接远遁,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如李明勋所说,威胁威胁也就罢了,真玩真的则是弄巧成拙,如此,史可法手里就没有牌了,总不能向李明勋宣扬王化,以期打动吧。
“好吧,老夫全听李先生所言,李先生,你东番与我大明同根同源,同属华夏,万望出手相助,老夫感激不尽!”史可法恳切说道。
李明勋无奈的摇摇头,即便是到了最**最黑暗最无药可救的明末,大明也不乏忠臣义士,从北京城中追随崇祯皇帝自杀的那些官员就可以看出,但可惜的是,大明的奸臣、佞臣更多。
“社团有三策襄助朝廷,也算是在民族存亡之际,尽自己的一份心力。”李明勋郑重说道。
章二一 无愧于心
史可法眼睛里满是期许,问道:“是何三策,请细细说说。”
李明勋道:“三策自然是钱、粮、军队!”
史可法身体不由的前倾,虽说朝中公议联虏平寇,但都知道,现在南京根本无力北上,所谓联虏平寇更多是想利用满清消灭顺军,然后尽可能的通过谈判等手段收回中原,这个计划充满了一厢情愿,既是被满清提出的为崇祯报仇的口号蒙蔽,又想给那些投降满清的军队一个台阶下,史可法很清楚,成功也就罢了,失败就意味着要固守江淮,那钱粮军队一样也缺不得。
“先说说钱,如今联合银行存银达到四百二十万两,如今为丝棉农户提供的米粮贷款已经产生厚利,崇明大坝修筑过半,江南士绅入股越来越多,便是达到千万两也不无可能,只要史大人说服其中三分之二份额的股东,便能从联合银行贷款,因为社团也掌握部分股份,所以只需大人说服一半江南士绅即可。”李明勋说道。
史可法脸色为难,说服那么多江南士绅岂是那般简单的,他们若是公忠体国,大明局势何以落得这份田地,再者说,银行贷款,以什么名义来贷款,朝廷吗?那可是亘古未有之事,贷款总要有抵押,那又以何物为抵押,那位弘光天子虽然和他爹老福王是一样的庞大,但是一身烂肉又值几个钱?既然是贷款就要有利息,贷款给朝廷需要多少利息,这谁又能说清楚呢?
想了许久,史可法轻咳一声:“此事老夫自然尽力而为,烦请说另外两策吧。”
李明勋微微点头,联合银行贷款之事他也只是说一说,因为他知道,那些铁公鸡是不会同意的,之所以这么办就是做出个姿态来,告诉天下人,李明勋和腾龙商社是支持御虏的,拿不出钱来是因为江南士绅不管国家死活。
“第二策,粮食,社团如今已经解除了西洋航线的威胁,粮食在源源不断的运来,无论是米粮贷款还是安置移民都需要很多,目前来说,也不知道有没有剩下,等到了十月份的时候,就会有了结果,但我现在可以承诺给朝廷留二十万石的份额。”李明勋说道。
史可法问:“这是免费赠予的吗?”
李明勋摇摇头:“非也,社团处处需要用钱,哪里有钱送粮食给别人,但价格绝对公道,便以江南秋粮市价出售,如何?”
史可法微微点头,秋粮上市,是一年中粮价最低的时候,但也是有限,毕竟现在朝廷失去了湖广,去年秋粮上市,一石糙米就达到了一两八钱的价格,今年满清入关,战乱四起,肯定是更高的。
“那第三策呢,东番愿出兵相助我朝?若如此,烦请出动水师助战,协守江淮,如何?”史可法迫不及待的说道。
李明勋微微摇头,史可法连忙说道:“此次与上次登莱御虏不同,我朝定然以重金相筹!”
李明勋见史可法说的诚恳,解释道:“史大人,并非在下故意为难,实在是社团海军军舰多不适合内河作战,社团重炮舰,吃水动辄一丈五尺,护卫舰之属采用尖底,吃水甚深,除风帆之外,并无动力,长江多险滩暗丘,不敢深入,淮河更不适合啊。
不仅如此,社团海军出战耗费极大,此次南征吕宋,不过出征四月,舰船十余,便是耗费军饷近百万,只恐朝廷力所不逮呀。”
史可法还要分说,李明勋道:“请听在下说完。”
“朝廷并非没有水师,如今登莱尚有四镇水师,兵丁数万,战船上前,黄蜚将军剽悍耐战,这才是大明江淮防御倚重之所在呀。”李明勋道。
史可法问:“只是如今这些战船困在了登莱,东虏定然不会放过的,听闻东虏已经派遣大军进入山东了,登州水师凶多吉少呀。”
李明勋当即道:“不会,其一,满清首要敌人在李闯,如今李闯退入陕西、滋扰中原,其麾下尚有兵马数十万,满清当全力以赴。其二,社团已经准备了钱粮,不日会北上救援。方才在下所说第三策,便是救助登莱四镇水师返回江南,稳固江防。”
“李先生当真有把握?”史可法问道。
李明勋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在历史上,进攻山东的东虏被作乱中原的闯军主力吸引过去了,黄蜚自己都支撑到了北风起,有自己相助,不光能逃回来,还能多带些船来,当然,社团也可以接近收拢一批难民。
“把握是有的,可是也希望得到史大人的相助,毕竟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没有督抚一类高官是无法安定人心的........曾樱大人已经在登莱,在下以为他最合适.......。”李明勋简略的说明了自己的态度。
史可法倒是对此没有异议,现在南京朝廷连部分降闯的官员都用了,曾樱那类蒙冤受屈的自然更有资格,就算众人有异议,但是只要能带回来那上千战船,数万兵马,给曾樱一个官职又如何呢?
“既然如此,一切都摆脱李先生了,朝廷一定不会亏待了先生的。”史可法热切说道。
李明勋微微摇头,说道:“在下与社团所为,只是想无愧于心罢了,历史和人民总会给出合理的评价。”
二人商讨了一些细节,李明勋对那老书吏招招手,那人走了过来,把二人交谈的记录放在了桌子上,史可法拿起来看了起来,发现其中已经总结出了社团对大陆变局的原则。
不藩,不臣,不战!
可信,可援,可盟!
简单说,社团不会成为大明藩属,更不会受抚称臣,也不会自不量力的把那点兵力投入到大陆战场,但是在御虏问题上,社团是大明最信赖的伙伴,会力所能及的提供援助,在军械、米粮和舰船等问题上愿意以成本价或者低利润向大明提供协助,如果南京朝廷愿意,社团也愿意在平等的条件与大明结盟御虏。
史可法对这些原则上没有异议,但在一些用词上进行了修改,主要是让朝廷看起来不是那么的窘迫和无力,而会议记录拟定好的时候,李明勋又给了史可法一份元老会会议的备忘录文书。
文书是元老会与海陆军联合进行的一次社团战略讨论,主要是对资源分配进行了分析,可以说,把社团的实力抖搂了个清楚,最终的结果就是,社团即便全力以赴,也难以拿出一支改变大陆战局的兵力,不具备改变大陆局势的能力,而勉为其难的话,就会导致南洋方向的崩溃,意味着香港的沦丧和失去粮食来源,所以,社团目前主要的任务在南洋,精确的说是菲律宾方向打出优势,保证西洋航线的安全,以南洋低价的米粮扩张社团的实力,安置难民,援助大明。
文书内容并不多,但数据详实,论证清晰,除了几种必要的财务情况,社团的实力一一罗列,可以说诚意十足。
史可法看后,李明勋接过那文书在油灯上点燃,他说道:“史大人,今日的会谈纪要和您看到的文书都会由我的亲卫送达各方,其中包括两广、登莱、朝鲜等地方,当然,也包括社团的各个据点,但是这份文书阅后即焚。”
“你的诚意,老夫心中了然,在朝中也会为你说项。”史可法微微颔首,继而离去了。
李明勋俯首,在碧绿的茶汤之中看到了自己晃动而扭曲的面容,他怔在了那里,一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他知道,无论何时,看到流离失所的难民,听闻悲惨凄凉的故事,他都会后悔今日的选择,但理性和事实告诉他这样做是正确的。
“大人,既然您认为江南也守不住,何必在支持朝廷呢,那些钱粮都是要打水漂的啊。”许长兴走了进来,问道。
李明勋看了他一眼说道:“民族为难之际,你我身为华夏后裔,总归要做些什么,而无论于公于私,都是有利的,于公来说,南京朝廷多抵抗一天,社团就能多获得一天发展的时间,一个我们这样迅速崛起的组织来说,每一天都是弥足珍贵的。于私.......,也算是满足一下我小小的私心吧,我并不希望百年之后,史书上说我驱虎吞狼,见死不救!”
许长兴诧异的看着李明勋,他可从未想过如此长远的事情,李明勋把眼前茶盏推到一边,道:“算了,不提这些吧,社团要做的就是着眼现在,做好自己。我们议一议联合银行的事情,在江南真正陷落之前,把联合银行的规模做大,好好想想法子,把银冬瓜动那些铁公鸡的地窖里挖出来,塞进银行的钱库之中。”
提及这件事,许长兴早有计划,他说道:“我已经想过了,首先是出售土地,米粮贷款确实是赚钱的买卖,但有一点,这也动了许多缙绅的利益,甚至连东林与马阮的党争都牵扯进来,许多缙绅畏首畏尾,但是土地不同,这是缙绅们的命门所在。
由联合银行出资,崇明县出面,一共发动了十二万百姓修筑大坝,如今建成过半,特别是南沙与本岛之前的大坝已经建成,这意味着崇明岛再也不会断裂下沉,仅仅拓殖出来的田亩已经超过了十二万亩,只不过都是新田,但是我们可以把这些田亩与未来开垦的良田捆绑在一起,按照占比份额分配,先把土地销售出去,收回成本,只要有缙绅拿到了土地,就会吸引更多人来。
其次是降低入股门槛,把单人入股十万两降低到一万,小股东不具备决策。投票的权力,但可以参加土地分配和正常分红,吸引更多小地主和缙绅参与进来。
最后,我建议向联合银行开放台湾和永宁行政区,由联合银行出资,开垦这两地的土地,同样向入股银行的股东出售。”
李明勋微微点头,借鸡下蛋的事情他早就想干了,毕竟台湾和永宁城就在自己手中,只要开垦出来土地,无论属于谁,都要向社团交税。但是有一点,在现在江南仍旧对江淮防线有信心的情况下,他们对台湾的土地有兴趣吗?
“大人,这些人对台湾和永宁的兴趣并不大,但是对社团可是有的是兴趣,对社团的实力,他们更加有信心,我们换个角度,让社团以在台湾和永宁的产业作为抵押,大规模向联合银行贷款,那些产出丰厚的种植园、矿山和作坊在那些家伙眼里可都是下蛋的公鸡,他们可都是眼红的很呀。”许长兴的眼睛里可是在放光。
李明勋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了许久,最终说道:“好!就这么办,既然做就要做最好,把金银矿和种植园抵押,向联合银行贷款!”
许长兴大惊失色,继而大声叫道:“金银矿!天呐,江南的这些老家伙肯定会疯掉的。”
“那贷款多少呢?”许长兴问。
李明勋笑了笑:“两百万两起步,上不封顶,能贷多少贷多少!”
而在心里,李明勋却道:“反正老子也不打算还,等江南陷落,老子把你们这些贪婪的蠢货打成汉奸,股份充公,看你们找谁要去,有本事就让你们满清主子来打老子!”
许长兴简单心算了一下,社团在台湾现在拥有七十万亩种植园,加上金瓜石、呼玛尔金矿,贷款两百万轻轻松松,而李明勋只有一个要求,贷款时间至少两年,尽可能延长,至于利息那就随意了,反正也不准备还。
与许长兴商议完这件事,李明勋乘坐纵帆船前往了登莱,如今大明惊变,实际上社团能为天下百姓做的就是为他们尽可能保留住精锐的军队,饶是李明勋知道,这些军队将来会损失殆尽,但是现在天下百姓和南京朝廷需要的就是希望。
然而,无论李明勋怎么做,都不过是惊涛骇浪之中的一点点涟漪,在如今的江南,南京的一张揭帖,一段党争言论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但历史会证明谁才是民族的脊梁和文明的守护者,天下万民必将会选择那些选择他们的人。
章二二 登莱大撤退
虽然东虏的兵锋尚未再抵登莱,可是山东半岛上已经乱作一团。
京师陷落天子殉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辽东半岛周边岛屿很多明军选择了向他们的敌人投降,而更多人选择回到登莱,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么投降,要么前往江南,登莱是肯定守不住了,所以四处抢掠,一直到曾樱的到来才稍稍好转。
当初接替曾樱的登莱巡抚挂印而去,诸将承蒙曾樱恩德,自然以其为首,南京的圣旨到了,承认了这一点,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如今的登莱巡抚和各镇将军能做的只有约束士卒不要侵略百姓,他们往登州集结,等待北风到来,乘船南下。
反倒是社团在山东各地出没,这些加入社团一年多人的雇员操着地道的山东口音在山东各各府各县招募移民,其实有无数的难民涌入了登州,但此次移民运力有限,社团注定只能挑选技术人才,铁匠、木匠、匠户、郎中、水手,凡是证明自己有一技之长,就可以和家人一起获得前往永宁和台湾的船票,除了家人,他们还得到一部分空间存放财务、工具。
登州巡抚衙门。
曾樱的面前坐了十几个将军,都是参将以上,有几个人光着脑袋,在人群中分外显眼,并非他们喜欢这类发型,而是在满清入关,无法离开的时候,他们选择了向清国投降,在得知福王继位,登莱尚在的情况下,他们又选择反叛。
李明勋坐在曾樱身边,一言不发,不过他坐在这里,众人就安心许多,社团运输舰队带来的粮食让登莱军心大定,而中原的消息传来,清军主力从蒙古和潼关两个方向围攻李闯去了,虽然满清向山东派遣了山东、登莱两位巡抚,但兵力不济,原本攻掠山东的满洲正蓝旗和汉军旗也是加入了多铎麾下的主力,登莱暂时没有压力。
曾樱轻咳一声:“有东番社团襄助,诸位的心总算大定了,如今李先生都是来了,各家定然无恙,再过两日,南京天子的使臣将会赶到,诸位都会获得新的官职,继续为朝廷效力。”
说罢,曾樱对黄蜚微微点头,黄蜚说道:“按照咱们和社团的约定,此次南撤,所有舰只的使用和编队都是由社团统一命令,诸位将军回去之后,尽快把南撤的士卒、家属和携带的物资数量统计出来,另外,想尽办法维修舰船,本官知道,材料并不充足,倒也无妨,拆小船修大船,诸位知道了吧。”
诸将起身称是,继而离开了衙门。
黄蜚和曾樱二人留下,黄蜚说道:“虽说具体数字还没有统计出来,但我心里还是有数,听闻要去江南,很多营伍散了,特别是天津、辽东水师,跟水师南下的士兵约有一万五,加上家属总共五万,各镇水师的舰船虽然加起来上千,但多是小船,能远海航行的也就两百左右,原本答应为社团转移部分移民,细心一算,顶多运送五千人了。”
李明勋笑了笑,他本对此就没有报多大的希望,事实上此次运输移民的主力还是社团和沈廷扬家的大沙船,社团的运输船队挤出了沙船、广船三十五艘,还有亚哈特、双桅纵帆船二十四艘,沈廷扬的沙船帮虽然船只不少,但很多都被调遣去守备淮河去了,只抽调了四十艘,但因为都是大船,运力倒是不差,一次性运送四万人不是问题。
“倒是无妨,只是最后走的时候,定要坚壁清野,特别是船只,不能只是凿沉,一定要烧毁。”李明勋提醒道。
黄蜚重重点头:“放心吧,寸板也不会留给东虏的。”
“李先生,国事艰难,就不要讲究礼数了,若是以往,朝廷对社团移民还有担忧,但现在庙堂内外都以为,移民到海外总好过被鞑虏荼毒,先生救登莱官兵,保存大明军力,也是恩德,若还有需要我等要做的,还请明示吧。”眼瞧着没有外人,曾樱直截了当的说道。
李明勋也不客气,说道:“有两件事还需要二位配合,先把水城航道让出来,社团运输船队都有戗风能力,已经编列一快一慢两支舰队,我准备先运送一批难民去台北。”
见二人迟疑,李明勋到:“二位大人,明勋会随你们最后一批撤退的。”
黄蜚重重点头,李明勋说:“另外一件事则需曾大人配合,登莱左近百姓许多也愿意南下,只是船舶不够,难以接纳罢了,不妨陆地迁徙,先组织他们南下,进入南直隶,当然,一应米粮支出由社团配合。”
“只恐南直隶那边不接纳呀。”黄蜚说道。
李明勋道:“无妨,小袁营大人还记得吗,去年其向总督漕运的史可法大人受抚,麾下有万把人,封了个海州总兵,这大半年,其军粮不少是社团接济的,又掌握海州、赣榆、日照等州县实权,有他配合,自然无碍,待协助登莱各镇水师撤离完,那里的百姓自然由社团接走,不会惹出乱子的。”
曾樱道:“李先生一心救民,原本老夫不该多说,但有一点要提醒于你,若是那些百姓吃你的米粮到了南直隶,又反悔不移民海外了,你可是做赔本买卖的。”
李明勋哈哈一笑,说:“社团早有章程,先在山东用船运走其家中妻、子,让男丁携带父母幼儿南下,不怕其反悔,若是其反悔,社团亦不会怪罪,总归是施舍钱粮救人性命的善心事儿,便是图个福报吧。”
曾樱扭过头,老泪纵横。
李明勋拍了拍曾樱的肩头,叹息一声,问:“黄将军,海洋岛形势如何了?”
黄蜚道:“京城陷落后,长山岛一带的守军,以都司徐标为首,岛上守军近两千人向满清投降,后来有人又反正了。当时投降的时候,海洋岛游击武行没有投降,本官派了十几艘船给他送去了军资,但岛上社团士卒和工匠拒不撤退,以大匠吴阿九为首,如今还在岛上,武行听闻你来,便是来了登州,但其家中妻小都在海洋岛,这是要死守保土了。”
“我果然没看错人。”李明勋叹息道。
不多时,武行走了进来,看起来他瘦了很多,一双眼睛却是充满斗志,武行跪下行礼,叉手站在了一侧,李明勋道:“武将军,北风一起,登莱的所有王师都是要撤退了,你也随他们一起走吧。”
武行看了一眼曾樱,说道:“当初先生和老大人把海洋岛交于末将,末将接任之后,一日不敢放松,修圆堡,筑炮台,练兵马,存物资,若有过失,请老大人明言,武行身为山东人,决然不会走的,便是死,也要死在山东最后一块土地上。”
(在明朝,辽宁大部分地区属于辽东都司,而辽东都司属于山东辖制。)
曾樱叹息一声,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武将军,你乃忠勇之辈,随本官和黄将军去南京,他日收复国土,必有你一展宏图之地啊。”
武行倔强的摇摇头,他说道:“末将没有读过书,但也看过戏文,从古至今,除了太祖皇帝,何人北伐而得天下,又有谁能从偏安江南而复得中原的?以岳武穆、祖逖之威能,尚且不能,我辈又奈何?”
若是在平日,武行这等言论定然要以藐视上官,妄议朝政而被治罪的,但曾樱知他忠心,也知他说的是实情,如何能加罪,武行跪在地上,说道:“末将愿与海洋岛共存亡!”
曾樱看向李明勋问:“明勋,你看呢?”
李明勋道:“武将军,朝廷为保江淮,已经尽弃山东,你若一意孤行,朝廷不会承认你的官职,也不会接济你粮饷,你当如何?”
武行听了这话,却是无话可说,在岛上尚有他属下二百余人,若是没有粮饷,该如何支持,空谈大义可是不能当饭吃的,要么饿死,要么投降,别无他途。
武行想了许久,问:“李先生,当初你出资构筑海洋岛要塞,留精卒上百协守,肯定不会轻易抛弃的,对吗?”
黄蜚轻咳一声,说道:“那便是社团的事儿了,你若还想驻守,唯有两个办法,一是成为义勇,自费钱粮,二是加入东番社团,由社团接济。”
曾樱道:“明勋,黄将军,还是由老夫和武行私下谈谈吧。”
李明勋自然没有异议,武行便跟着曾樱进了后堂,曾樱道:“坐下吧,武将军,你我虽有上下尊卑,但如今国难当头,便不要管这些虚礼了。”
武行怅然落座,曾樱道:“武将军,你加入社团吧。”
武行猛地抬起头,道:“老大人,末将是大明之将守大明之土,为何要加入东番社团?虽然末将对李先生也是敬佩有加,但大明何故弃我。”
曾樱无奈摇头:“你呀,真是一头倔驴啊。武行,你没得选,你想守备山东的最后一块土,就要加入社团,老夫知你忠心,但也要知道变通,如今社团如日中天,纵然一时难以改变大陆局势,但你也要知道,这个组织仅仅只有不到五年的光景啊,再五年,十年呢?大明日后仰仗社团的地方多了,你加入社团,也多一条大明和社团的沟通渠道,你在社团地位越高,越能影响社团与大明为善,这何尝不是一种忠诚呢。
再者,东番社团虽然被迂腐之人呼之为岛夷,但组织中掌权之人多半是汉人,与我大明同根同源,你又有什么担心的呢?”
许久之后,武行跪在地上,说道:“他日光复山东,武行只求叶落归根.......。”
最终,武行被李明勋任命为海洋岛要塞守备长官,其麾下士卒凡是愿意留守的,尽按社团标准安置,不愿意者随船南下。
李明勋送走了武行,正要返回登州,林谦来到李明勋身边,问道:“大人,不外乎是三五百人,社团接济他们驻守海洋岛又如何,您非逼着武行与朝廷断了关系,曾大人和武将军都是心中有了症结。”
“从民族和文明的角度上,社团与大明割不断,但从政治隶属上,一定要切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将来历史书上也要如此记载,是大明朝廷丢弃了北方所有岛屿,而社团保存了北方唯一的据点。”李明勋认真的回答道。
“好了,你也别纠结这件事了,陆地迁民的事情全权委托给你了,另外,你对山东熟悉,从这里找一批对登莱、朝鲜、辽东熟悉的水手,加入海洋岛要塞。”李明勋吩咐道。
林谦不解的问道:“这是何故?”
“当然是做买卖了,海洋岛要塞花费了社团十二万两白银,维持这个要塞每年花费也是不少,其处于山东到朝鲜的必经之地上,若不做些走私买卖,岂不是暴殄天物,要知道,当年东江镇毛文龙,就是靠着这条航路,养活了几十万军民的。”
从七月开始,山东半岛上出现了南迁的人流,小股不过三五百人,大股成千上万,他们的目的地是海州云台山,这些难民人流中多是男人和老人、幼儿,罕有年轻女人和孩子,他们衣衫褴褛,少有行李,怀揣干饼、窝窝头,一路南下,人人脖颈里挂着一个木板,上面刻着一串苏州码子,这木板便是他们的身份号码,南下路上,领取食物必有号码板,日后去了海外,也要靠这号码板找到自己的家人。
到了十月,东北季风终于出现,登州左近完全沸腾了,士兵和家属、难民分队登上船只,登州及其周边村镇十室九空,等到三百多艘大船离开登州之后,海岸线被烧船的火焰烧红了,小船、木料、帐篷、没有吃完的粮食,能烧的全部烧掉。
轰隆!
一声爆炸声,拿不走的火药把登莱巡抚衙门炸上了天。
曾樱站在官厅之上,看着越来越远的登州,暗暗发誓: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章二三 吕宋谋划
马尼拉。
灼热的太阳照的地面散发出炫目的光晕,马东来毕恭毕敬的踏着木屐走在前往圣地亚城堡的道路上,路边的椰子林下,三三两两的西班牙贵族在侍女们的侍奉下乘凉,他们喝着榨甘蔗汁或者柠檬汁,对着远处树林下渡过正午的各色人等指指点点。
躺在树荫下的摩洛人(皈依天主教的土著)被他们称之为懒散的野猪,而在屋檐下阴凉里编制竹器和草鞋的华人不知休息的蠢蛋,马东来听着这些闲言碎语,踏着碎步走进了圣地亚哥城堡的大门,来到了科奎拉的办公室。
马东来的日本式礼仪无可挑剔,至少城堡之中的很多人以为他就是一位日本切支丹,科奎拉一直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过了好一会,才从一旁拿起一份报告说道:“皮拉尔神父说,这份报告中,你出了很大的力。”
“如果是关于东番岛夷海军实力报告的话,是这样的,阁下。”马东来抬头看了一眼,恭谨的说道。
科奎拉微微点头,在马尼拉舰队护送两艘大帆船返回马尼拉后,菲律宾都督区就在筹划对社团的报复计划,毕竟损失了三宝颜舰队之后,都督区不能没有一点行动,最直接的计划就是趁着西南季风北上,捣毁香港,寻机歼灭敌人的主力舰队,重新树立西班牙王国在东方的威望。
但因为都督区的主要舰只需要维修,特别是清除船蛆和藤壶,所以计划定在了七月北上,在这旗舰,自然是做些情报工作,经常出入澳门的皮拉尔神父是最好的选择,他不仅是传教士,还是资深的工程师,三宝颜半岛上的皮拉尔堡就是他的杰作。
七月时候,舰队准备妥当,科奎拉为洛佩兹上将和拉斐尔将军准备了五艘主力舰和三艘巡航舰,四艘大型武装商船还有各类辅助舰艇,可谓精锐尽出,但还未成行,皮拉尔送回来第一份情报,王国的敌人拥有八艘,甚至更多的主力舰。
随即,报告递到了科奎拉的手中,上面不仅包含了社团主力舰的名字,还有配置的火力,甚至每艘重炮舰还有简略的图画,方便进行分辨,皮拉尔神父在给科奎拉的信件中明确提出,这么详细的情报是与马东来有关,而科奎拉只记得自己安排马东来的走私船送神父去了大员港。
“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科奎拉问道。
马东来笑了笑,仰起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阁下,我是一个华人,和他们说一样的语言,吃一样的饭菜,我可以潜入东番造船厂内侦查,皮拉尔神父却不能,他只能伪装成商人远远窥视。”
“很好,你与神父让西班牙避开了一场无意义的战争,我会奖励你的。”科奎拉微笑说道,这个时候,马东来应该离开,但科奎拉见他仍旧站在那里,似有话说。
马东来说道:“阁下,我想得到您的帮助。”
“哦,年轻人,说来听听。”科奎拉心情大好,问道。
马东来想了想,说道:“费丽莎小姐驱逐了贝阿丽丝,阁下。”
科奎拉眉头微皱,他不知道马东来说的贝阿丽丝是谁,他看向了身边的侍从,侍从在他耳边解释了一句,科奎拉明白,那位贝阿丽丝是一个妓女,随商船从果阿而来,在马尼拉风头正劲。
“那位贝阿丽丝与你何干?”科奎拉问道。
马东来道:“您知道,我刚刚从东番的魔窟里回来,喝酒的时候认识了贝阿丽丝,然后与她共度良宵........。”
科奎拉一拳砸在办公桌上,他当然不是因为马东来的不检点,而是因为这件事背后的意味,马东来和妓女上了床,自己的女儿就让人驱逐了那个妓女,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马东来说道:“阁下,我希望得到您的帮助,我不想在死在某个肮脏的下水道,更不要被阉割后成为仆从。”
科奎拉很清楚,如果自己女儿喜欢马东来的事情曝光,那么马东来所言便是他的结局,前者来自未婚夫拉斐尔,后者则是自己的方式,科奎拉道:“你想怎么做。”
“离开马尼拉,去一个费丽莎小姐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的事业,阁下,凭借我这些您为您辛苦工作和这次情报上的功劳,我希望得到封君地位。”马东来说道。
马东来所说的封君地位源于西班牙殖民者对其所属殖民地实行的土地制度,简单的说,就是把向土著居民征税的权力分封给对殖民地有功的人员,虽然理论上,封君只有收税权力,没有土地所有权,但因为封君一般不世袭,所以对自己封地都是进行残酷的剥削,强制土著服徭役,故意低估商品价格。
科奎拉说道:“你虽然有功,但得不到王家赐封土地。”
马东来自然明白,王家赐封土地是菲律宾人口稠密的港口区,比如马尼拉、宿务等地,别说功劳不够,就是功劳够了,他也得不到类似的赐封地,只能求取总督私人赐封地,那就是偏远地区了。
“当然,阁下,我更希望远离马尼拉,去一个偏僻一点的地方,比如,林加延。”马东来说道。
科奎拉听到林加延三个字,脸上满是微笑,那里位于马尼拉的北方,林加延海湾之中,那是一个直面北方的海湾,也是菲律宾都督区下一个开发重心,其位于吕宋中央平原的最北端,不仅具有开发价值,而且可以发展为对东番岛夷的防御前线。
“看来皮拉尔神父对你和钟爱啊。”科奎拉说道,如果不是皮拉尔,马东来也不知道林加延的地位。
马东来抱歉式的笑了笑,说道:“确实如此,神父对我很照顾,而教会也是如此,所以想让我去林加延一带进行拓殖,如果阁下能赐予我那里的巴朗圭的话,我将感激不尽。”
科奎拉此时完全明白了马东来的计划,他走的路和菲律宾都督区乃至美洲的新西班牙总督区的贵族、将领和官僚的道路一样,就是大庄园经济,而巴朗圭是菲律宾的一种村社组织,来源于马来人迁徙至菲律宾的方式,当时是家族血缘为依托,乘坐一种巴朗圭的大船来到菲律宾,千百年之后,发展成了村社,每个巴朗圭有几百户。
而马东来先成为巴朗圭的封君,继而兼并土地开办种植园,继而发展成大庄园,这类种大庄园是大地产制度,很快会发展成自给自足的形势,大庄园内人们使用的重要生活物资全部自行制造,经济作物出口,庄园内有自己的村社、商店、教堂、医院,可以说是相对独立的政治、经济和宗教的结合体,而通过债役雇农制度把土著变成农奴,先给土著预付工资,赊取货物,然后要求以工偿还,土著便成了债农,大庄园却给债农发极低的公子,而且不是金银和粮食,而是只能在本庄园购买东西的代金券,这样土著呆的越久,越难偿还债务,继而父债子偿,世世代代成为农奴。
事实上,在菲律宾都督区,玩弄如此制度最娴熟的正是教会,他们在菲律宾拥有数十万的农奴,大多数的土地也属于了教会。
科奎拉对此并无异议,任何对菲律宾的开发都有他这位长官的一份功劳,科奎拉甚至想,或许十年二十年后,马东来成为大庄园主,还能成为自己女儿的情人,这也算是弥补自己这个父亲的一点愧疚。
(大庄园主一般是在外地主,即他们住在都市之中,雇人管理自己的大庄园。而在欧洲,情人文化是非常盛行的,特别是上流社会,一致认为,婚姻是义务,情人才是激情所在)
科奎拉从取出一份文件,那是一份委任封君的委任状,他签署了自己的姓名,说道:“年轻人,你非常有自知之明,在费丽莎的问题上,你为了省去了很多麻烦,所以我给你三个巴朗圭的封君,你去林加延自己挑选吧。”
“多谢您的厚爱与恩赐,东来感激不尽!”马东来俯首说道,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科奎拉对身边的侍从说:“你跟着他,看看这几天他做了什么,回来告诉我。”
两天之后,侍从回到了科奎拉的身边,说道:“那个马东来变卖在了马尼拉的全部产业,然后去了教堂,据说给了皮拉尔神父一大笔钱,他购买一艘破旧的戎克船,加上他自己的船,一共两艘,然后招募了三十二个切支丹,近百个邦板牙人,购买了大量的粮食、铁器和部分武器。”
科奎拉微微点头,给皮拉尔送钱说明马东来真的得到了皮拉尔的支持,切支丹武士是因为这几年他一直在与日本人打交道,至于邦板牙人,那是菲律宾土著中最好的兵源,即便是科奎拉属下也有一支精锐的邦板牙人军队。
“据说有几位阁下支持了他的拓殖,而在他的开拓团中,还有六个梅斯蒂索人,三个克里奥尔人。”侍从低声说道。
科奎拉听了这话,无奈的摇摇头:“相信是教会的几位神父的做法,看来,马东来是成为拉磨的驴子。”
侍从所说的梅斯蒂索人是指西班牙白人和土著的混血儿,在马尼拉是中坚力量,而克里奥尔人则是土生西班牙人,即父母在菲律宾生下的孩子,他们的地位仅次于科奎拉这类从西班牙派遣来的本国人,有这两种人在,意味着将来马东来的大庄园形成规模的时候,就会非自然的死亡,然后大庄园成为教会的财产。
但是,科奎拉不知道的是,马东来一点没有开拓大庄园的意思,他要做的就是感到林加延,为社团今年的远征打好基础,因为与上一次不同,最高执政官阁下已经决定登陆吕宋岛,攻略菲律宾了,战争不再只发生在海上,陆地上也会起厮杀!
而当马东来离开马尼拉的时候,最后一份情报也随即被走私船带到了香港,这是马东来作为情报人员的最后一点工作。
基隆,八斗子。
八斗子就在基隆河边,原本只有少数土著居住,但随着煤矿的发现采掘,这里迅速成为了一个小镇,八斗子地标性建筑就是那高高矮矮十几根烟筒,最高的一根,已经不亚于社寮岛上的海军灯塔。
这里是台湾少有的煤矿,迅速因为煤矿发展起来,最大的产业就是采煤、炼焦和烧砖。
挖掘出来的煤炭海运到金瓜石炼金,而优质的煤炭炼成焦炭之后,则运往大本营、台北和香港,成为那里铁匠和锻造作坊的能源,而依靠丰富的煤炭,烧砖也是八斗子的主要产业,烧制的砖瓦为整个台湾提供建筑材料。
最大的砖瓦窑拥有最高的烟筒,砖窑的东主属于山东来的移民,其本身在山东就是士绅财主,来到台湾之后,发现当即城镇迅速崛起,但建筑材料却要从大陆运来,索性开办砖窑场、石灰厂和采石场,八斗子的这砖窑便是与海军合办的,若非如此,也没有如此高的效率。
砖窑从天空俯瞰犹如八卦一般,因为也被称之为八卦窑,这本是十九世纪才有的技术,但是被心切的李明勋传授给了海军,海军不愿意出资,索性官督商办,成了私人的买卖。
与传统的砖窑不同,八卦窑可以一边烧砖一边取砖,效率快了数倍。
何良焘骑着一头毛驴来到了砖窑场,身上挂着的铜牌就显示他是社团高层的身份,管事连忙找来了东主,何良焘也不客套,直接问道:“海军订购的两万块砖可已经烧制好了?”
那东主作了作揖,连忙说道:“社团交给的活儿,自然是优先完成。”
二人来到码放砖瓦的空地,看到堆积成片的砖块,何良焘随手捡起一块,用刀柄用力敲了敲,也没有敲断,那东主找来瓦刀,敲断之后,露出了里面漆黑的内部,说道:“您看,都是黑心好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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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四 荣耀远征
何良焘点点头,从中查验了一遍,发现数目都对,也多了一些,其中四种规格的砖块无一缺少,这才放心下来,他对递给东主一个册子,说道:“今天下午,我的人会送来二百个汉子和三十辆货车,你让你的工人协助他们,按照册子上的要求,把不同种类的砖块装进标定号的箱子里,记着,你亲自查验,装箱的数量不能少,种类不能错,箱子一定要要结实,到了港口,我会亲自查看,若有错处,休要怪我扣你尾款了。”
“您放心,一定照此办理。”东主高声应和,何良焘骑上驴子,转身去了。
“真是怪哉,不过是些砖块,这么详细做什么,还分门别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运的是古籍善本呢。”东主嘟囔道。
身边那管事却是个消息灵通的,他说道:“咱们这还算好的,您不知道,齐家那采石场,海军订购了上千石块,大大小小,奇形怪状一共六十多种规格,还要求每一块都要刻上独一无二的苏州码子,海军的人亲自测量,石块必须合乎规格,误差不能超过一寸,可把齐老爷祸害惨了,这三个月了,就没消停过,这是把石匠当木匠用啊。”
东主瞪了管事一眼,说道:“你知道也就罢了,不可出去乱说!”
何良焘骑着毛驴一路小跑去了基隆,基隆港口已经成型,内港之中停了三艘重炮舰,海军大楼也已经修建好,何良焘栓了驴子,扑打了几下身上的尘土,跑了进去,上了二楼的战略室,看到房间内已经坐满了人,包括李明勋、西蒙斯还有分舰队长官和主力舰长,另外惹眼的就是多亚。
“何大匠,几个月不见你怎么辛劳成了这个样子,听说驴子都被你类似了两头,真是让我过意不去啊。”李明勋半开玩笑的说道。
何良焘道:“大人说笑了,您交代的事情,我怎敢怠慢。”
说着,他打开册子,看了看,说:“所有的建筑材料、工具全部已经准备妥当,正在打包装运,工匠、图纸也已经调配到位了,五日内可以出发,一切静等您的命令了。”
“我这边也已经准备妥当,八百人的要塞守备营,武器、弹药、补给已经到位了。”多亚沉稳的声音传进了李明勋的耳朵里。
李明勋点点头:“很好,那只剩下海军了,西蒙斯,接下来是你的舞台了。”
西蒙斯面向众人,说道:“我很遗憾的告知各位,海军虽然在今年入役了两艘主力舰和一艘大型巡航舰,但在纸面上,我们主力舰依旧不如西班牙人。”
“这不可能吧,今年初,我们已经击沉了他们三艘主力舰了!”当即就有人表示了疑问。
西蒙斯无奈的耸耸肩,说道:“菲律宾都督科奎拉是一个滑头,他动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把主力舰的数量恢复到了九艘,而且比以往更加强大。”
其实科奎拉那些不光彩的主意全部打在了马尼拉大帆船上,今年初,苏禄海海战,社团击沉西班牙人主力舰三艘,让原本只有九艘主力舰的菲律宾都督区一下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中坚力量,很快科奎拉就知道社团拥有八艘主力舰(在西班牙人眼里,大型巡航舰也是主力舰,但够不上社团标准。),如此,他只能疯狂扩充海军力量,其最主要的手段就是武装马尼拉大帆船。
今年四月初来的两艘马尼拉大帆船原本是要在六月返航的,但是科奎拉找了个理由,说马尼拉存储的明国货物不足,从都督区找了两艘六百吨左右的武装商船作为大帆船前往了美洲,这样直接扣下了两艘大帆船,而去年开始,马尼拉造船厂下水了一艘大帆船,科奎拉便是对这三艘大帆船进行改造。
从苏禄海一战可以看出,虽然大帆船在速度和敏捷上完全无法和主力舰相比,甚至限制战列线机动,但从炮战上来说,却是拥有极大的优势,特别是载炮量上,只是与以往的改造不同,这次的改造更为彻底。
以往大帆船改造是对付荷兰人的武装商船,十二磅炮足矣,但社团的重炮舰一艘强过一艘,十二磅炮已经吃不消了,必须采用十八磅炮,所以科奎拉安排三艘大帆船上船台,先是拆掉了部分船艉楼,继而增加一层火炮甲板,只是这次进行了重点加固,使得其可以承受十八磅炮的后坐力,而付出的结果就是,这些船再难改回大帆船,进行跨洲际运输了。
改造之后的大帆船拥有超过逆戟鲸级的火力,三十门十八磅炮,二十二门十二磅炮,加上六磅和八磅炮,火炮数量超过了七十门,侧舷火炮数量达到三十二门,其中重炮二十六门,与逆戟鲸级持平。
“不光如此,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在我们与西班牙的对决中,荷兰人把砝码压在了西班牙人那边。”李明勋对众人说道,他敲了敲桌上的情报,说:“这是我们的苏禄盟友加利德和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大卫送来的情报。”
众人打开传阅,脸色都是凝重起来,情报显示,荷兰人与西班牙人在其争夺的香料群岛达成默契,以实际控制区域为准,皆不向对方海域派遣军舰,而进入香料群岛也多采用武装船甚至非武装船。
另外,荷兰人的舰队出现在了印度洋加入了对锡兰(斯里兰卡)的进攻中,而荷兰人也对英国在东方的贸易船进行了限定,不允许拥有十八磅炮的船只通过马六甲海峡,这不仅意味着英国人参战的可能性被杜绝,还意味着社团与英国人之间的重炮军火贸易告一段落。
“是否暂缓今年冬季的南下行动,明年我们可以多两艘甚至三艘的主力舰.......。”李北极小心的问道。
“那会让我们的劣势更大,我们明年入役的战舰肯定会在下半年,形成战斗力要在十月之后了,但是四月份,新的大帆船就会来,即便西班牙人不再造新的大帆船,明年四月份他们又可以获得至少一艘大帆船,而我们的主力舰则没有变化。”西蒙斯不等李北极说完,便是反驳道。
“我们可以在这个冬季改装我们的主力舰,增加一层火炮甲板,使用九磅甚至十二磅炮,这样主力舰的火炮数量就相对咸肉的大部分主力舰有优势,配合我们军舰的防御力,依旧可以取得单舰优势。”李北极毫不示弱的提出了自己的第二套方案。
战略室中安静了下来,一些主力舰长的脸色有些难看,李北极如此说话是明显海盗风格,与大部分人的印象不同,海盗,特别是美洲、欧洲的海盗‘民主’程度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海盗船长一般来源于选举,在海盗聚居地,海盗首领也是由船长们选举,所以海盗舰队中,每一位舰长都拥有话语权,这与社团官僚化有些不同,事实上,在如今的社团海军中,话语权最高的毫无疑问是李明勋,其次是西蒙斯,二人都是独断专行的风格。
西蒙斯没有再反驳,而是看向李明勋,李明勋双手抱胸,笑了:“如果投票的话,北极,你会输的很惨的。”
众人会心一笑,深以为然,究其原因,社团海军的主要军官对改装军舰,甚至军舰上船台都是极为忌讳的,所以,在休整旗舰,他们会把船停靠在台北,也不去大本营,台北港口有淡水河的淡水码头,不生船蛆。
其实很简单,现在海军上下对造船厂的要求是主力舰,更快的提供更多更大的主力舰,若是对帆索配置进行改装,军官们很乐意,如果是上船台改造船体,军官们全都反对。原因很简单,现在的社团处于多事之秋,随时可能爆发海战,上了船台,无法参战怎么行?
“改造蓝鲸号怎么样?”李北极似乎永远有想法。
依旧是西蒙斯反对,他说道:“那种臃肿跛脚的大家伙,还是出现在敌人的战列线上比较好。”
几位舰长哈哈大笑起来,社团的海军历来是是火力与机动并重,像是马尼拉大帆船那样速度奇慢,转向笨拙的大舰,可不是他们喜欢的战友。
“好了,不要吵了,大舰队就这样吧,我们只是在主力舰的数量上有劣势,但战力上基本持平,除了主力舰,独角鲸号和龙王鲸号大型巡航舰,血猎犬海盗船也加入大舰队,具体队列编列还是由西蒙斯负责,大舰队与运输船队改组为远征舰队,‘荣耀远征’计划,半个月之后开始!”李明勋拍了拍桌子,郑重说道。
西蒙斯分发给众人一份计划书,说道:“这是‘荣耀远征’计划的作战书,诸位看过!”
计划书的封面右上角有鲜红色的绝密二字,众人纷纷坐下,认真研读起来。
这份‘荣耀远征’计划是南下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主要目的是把战争完全控制在敌境,让西班牙人无暇他顾,彻底断绝西班牙人对西洋航线的威胁,而‘荣耀远征’的主要部分并非是舰队决战。
现实摆在那里,菲律宾都督区的主力舰队实力不弱于社团,对菲律宾附近海域更熟悉,社团海军没有实力优势,无法保证必胜,这个西南季风季,西班牙人因为改装大帆船而错过了进攻时机,下一个季风季节肯定会进攻,未免失去主动权,所以‘荣耀远征’计划的最核心部分就是‘敌境建堡’。
敌境建堡并不是什么新战术,欧洲的殖民者都这么干过,一个半世纪以前,葡萄牙人在里斯本设计好了堡垒,切割好每一块石头,用卡拉克大帆船运送到了几内亚湾,仅仅只用了五周的时间就建立了雄伟的圣乔治达米纳堡,在黄金海岸迅速扎根,很快控制了这片富饶的殖民地。而近的来说,三宝颜半岛上的皮拉尔堡,也是皮拉尔神父设计之后,在耶稣教会和都督区的支持下,在马尼拉准备好了大部分的建材,在三宝颜半岛上迅速建堡。
而社团的敌境建堡选择在了林加延湾的林加延地区,而建筑棱堡所需要的建材,包括条石、砖块、木料、石灰,以及建筑堡垒必须的监工、工匠和劳力都已经准备妥当。
林加延位于吕宋中央平原的最北端的海边,即便社团日后全面占领菲律宾,这里仍然具备开发价值,从长远考虑,也不是过于浪费的选择,而且那里虽然被西班牙殖民者征服,但仍然是土著部落的世界,只要大本营这边不泄密,那么时间很充裕,而大舰队的此次作战的主要目标就是掩护这座被命名为荣耀堡的要塞建立,让社团在吕宋岛上彻底扎根。
崇祯十七年十一月初。
当大陆战事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远征舰队出发,此次远征舰队分为两部分,大舰队是作战舰队,拥有虎鲨、白鲨、逆戟鲸、长须鲸、座头鲸、领航鲸等六艘主力重炮舰,独角鲸和龙王鲸两艘大型巡航舰,血猎犬号海盗巡航舰,此外还有八艘护卫舰,两艘通报船。
而另一部分则是运输舰队,由十二艘五百吨级的大沙船,六艘大型纵帆快速运输船,四艘护卫舰和四艘通报船组成,运载了全部的建材和工匠。
两支舰队出征的作法完全不同,大舰队的出征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临行前,舰长们都是告诉船员,他们此次的目的是围攻马尼拉湾,消灭菲律宾主力舰队,而运输船队则一直处于保密状态,无论水手还是工匠,在离开基隆军港的时候,还一直以为他们是要北上崇明,支援崇明要塞的建设,而护卫舰队更是从崇明、永宁分舰队之中调遣,事前一无所知。
运输舰队从台湾外海航行,而大舰队大张旗鼓的走台湾海峡,甚至骚扰劫掠了一批趁着北风季前往马尼拉贸易的走私船,很快,大舰队南下的情报通过通报船抵达了马尼拉,从澳门、香港和大员三个渠道提供了这个消息,菲律宾都督区最高长官科奎拉下令备战!
章二五 立足吕宋
林加延已经变成了巨大的工地。
里亚尔是一位克里奥尔人,是一个酗酒的西班牙水手和一个沦落到马尼拉的妓女所生,好在里亚尔侍奉过皮拉尔神父,凭借这层关系,他成为林加延所有白人和混血儿的领袖。
早上,里亚尔醒来,船上自己神气的军服,肩抗火绳枪,手持一把弯刀,带着三角帽,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而他的身后则是六个混血儿护卫,而原本一起来林加延的克里奥尔人,一个死于痢疾,一个被土著杀死,里亚尔成为了领袖,他是林加延地区的收税官,仅次于封君马东来。
然而里亚尔根本无税可收,在选择了巴朗圭封地之后,马东来立刻宣布两个巴朗圭的税赋由他一人承担,而土著们则需要出徭役来偿还,这立刻获得了当地土著的支持,很快,马东来选择了阿格诺河三角洲上的一个高地作为大本营,展开了开拓计划。
除了监工中的小冲突,马东来的开拓队没有与周围的部落冲突,他选择的是银弹开路的策略,用西班牙银币、铁器、盐巴、布匹等一些小商品从周围土著那里交换大米和鱼获,还以此雇佣许多土著男人做劳工,里亚尔完全不能接受,他感觉,开拓队有切支丹武士和邦板牙士兵一百多人,配合自己神勇无敌的指挥,完全可以攻打几个部落,特别是矮黑人部落,抓那些猴子来干活。
但马东来拒绝了这个建议,里亚尔无力否决,他虽然是皮拉尔神父派来监视的,但却不是股东,作为接受马东来雇佣的雇员,他只能服从。
三个月来,林加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阿格诺河边出现了一个码头,可以容纳两艘戎克船停泊,平坦的高地上,灌木很砍伐光,野草被清理,土地已经平整,高地上堆满了木头,有些是施工用的木料,而大部分则已经晾干,可以做燃料。
高地上出现了两排木屋,一排是开拓团的营房,一排则是仓库,里面堆满了粮食。
里亚尔走出了营房,发现马东来不在这里,他抓过一个邦板牙士兵,问道:“那个华人呢,他去了哪里?”
“东来阁下正在那边给土著们发工钱,那些土著运来了很多牡蛎壳,东来阁下很高兴!”邦板牙士兵说道。
“这个蠢货!”里亚尔骂了一句,立刻去找马东来。
海边的牡蛎壳堆积如山,这可是烧石灰的好材料,马东来估量了一下,有这些牡蛎壳,荣耀堡就不会缺少石灰了,而牡蛎壳烧制的石灰肯定要比石灰石烧制的要好,否则荷兰人、西班牙人就不会都选用这类材料了。
“东来阁下,你弄这些东西做什么?”里亚尔赶来兴师问罪:“难道皮拉尔神父给你的四千比索就用来买这些没能吃喝买卖的东西吗?”
马东来笑了笑,说道:“当然不只有这些,四千比索中的一半还雇佣了土著挖掘河沙,您知道,海沙是不能当建筑材料的,就在那片红树林之后。”
当初之所以让里亚尔加入开拓团,主要是为了博得科奎拉和皮拉尔的信任,否则那些家伙可不放心一个华人在菲律宾开拓,雇佣那些邦板牙人也是如此,马东来能相信的只有手下这三十几个切支丹。
来到林加延后,这些白人和混血对荣耀堡的预先工作造成了巨大的阻碍,其中一个白人还准备向马尼拉报告,那个可比里亚尔聪明多了,无奈之下,马东来杀了那人,嫁祸给了土著。
里亚尔怒道:“我要向皮拉尔神父报告这件事,你拿着神父的钱来到林加延只在挖土伐木,根本没有拓殖土地!”
马东来心中不屑的笑了笑,按照计划,远征舰队还有两天就要来了,但这个时候消息传回马尼拉,会让西班牙人提前准备,这可不是马东来愿意看到的,现在看来,要把里亚尔和他的手下一网打尽了。
“嘿,里亚尔阁下,不要生气,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真的以为种植园对皮拉尔神父很重要吗?你错了,你看这是什么!”马东来从怀中取出一个口袋扔给里亚尔。
里亚尔掂量了一下,发现很重,他打开之后,看到了金光灿灿的金沙,里亚尔的呼吸变的粗重起来:“金沙!”
马东来笑了笑:“是的,金沙!这是一个来工作的土著告诉我的,在北面,也就是进入海湾处的那个尖角,有一个矮黑人的部落,那里有一条小河可以淘金。”
“那我们应该出兵,占领那里!”里亚尔兴奋的叫道。
马东来道:“可是你看到,这里离不开我,皮拉尔神父要求这里有一座宏伟的教堂。”
“我可以去,里亚尔是最勇敢智慧的战士!”里亚尔拍着胸脯说道。
马东来道:“好吧,但是抢来的金沙我要三分之一,剩下的才是你和参战士兵的,那戎克船给你,切支丹留下协助我,邦板牙士兵随你挑选。”
“那个部落有多少人?”里亚尔问道。
“一个大型巴朗圭。”马东来说道。
里亚尔说:“那我要带走所有的邦板牙士兵。”
说罢,里亚尔对身后的两个混血儿说道:“你们留在这里,协助东来阁下。”
马东来耸耸肩,没有异议,当天里亚尔带着邦板牙士兵坐上了那艘戎克船,在华人水手的操纵下戗风北上,第二天的下午赶到了土著所说的地方。
里亚尔从官厅里穿上了一件半身甲,加上披风,甚是威武,他走出官厅,站在船艉楼,准备发表一场早已准备好的征服演说的时候,忽然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几个邦板牙人跑上来,说道:“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里亚尔看了看船上的人,发现都是土著,没有华人了,他心中一紧,跑到船舷一看,那些华人在海面上游泳,已经游出火绳枪的射击范围了,里亚尔心道不好,他想起船上还有回旋炮和佛郎机,大声说道:“开炮,炸死那些华人。”
几个土著掀开包裹火炮的帆布,却发现炮门已经被铁钉钉死了,里亚尔气的哇哇大叫的时候,忽然船身猛的倾斜,里亚尔差点摔倒,很快就有人来说,那些水手临走前落下了船锚。
“快,收起船锚,是那些华人叛变了,他们要把我们饿死在这海面上,可惜,那些蠢货失算了,我也会操纵这种戎克船,等我回到马尼拉,一定用刀斩下所有华人的脑袋,就像五年前一样!”里亚尔站在船艉楼大喊大叫。
更多的叫嚷声出现,但不是里亚尔希望的欢呼和崇拜,而是尖利的哭嚎,里亚尔扭头看去,宽阔的海面上,驶来了两艘纵帆护卫舰,十几门火炮从上甲板推出来,对准了这艘戎克船。
一天后,马东来在林加延等到了运输船队,何良焘、多亚从船上下来,成为了五年之后,第一批重新登陆吕宋岛的人,只不过这次身份变了,他们是征服者!
林加延一时沸腾了,快速运输船上的不断放下小船,把士兵、火炮和工匠依次运送上岸,而两艘大沙船进了码头,他们卸下来的是一些木质构件,组成成了码头上的吊车,随后才是运载建材的沙船靠近。
“一个半月内,我们会组建一座荣耀堡!”何良焘看着林加延已经做好的准备工作,豪情万丈的说道。
荣耀堡放下第一块基石的时候,大舰队也顺着东洋航线南下,只不过没有直接去马尼拉湾,而是去了整个菲律宾地区最好的港口,苏比克湾。
苏比克湾呈现西南东北方向,长十四公里,宽八到十公里,三面被山峦环抱,夏秋季节的台风,冬季的狂风都影响不到这里,只不过因为苏比克湾周边全是山峦,也没有裸露的矿产,所以一直没有得到开发。
作为后世可以出入航空母舰的港湾,这里的锚泊条件自然是很好的,大舰队抵达之后,从各个舰抽调了总共一百五十名陆战队和部分工匠上岸,砍伐树木,用沙袋和木料修筑了两座炮台,却是对准了内陆地区,然后就是修筑临时码头,大舰队进入苏比克湾后,派遣护卫舰在外侦查警戒。
第二天,一艘西班牙通报船出现在了苏比克湾外,与护卫舰发生了战斗,很快脱离南下而两艘护卫舰紧跟南下,执行对马尼拉湾的侦查任务。
海陆两个方向来的情报传递到了马尼拉,圣地亚哥城堡中的总督官署,一场小规模的宴会随即举办。
各色的肉排和生菜送达了餐桌,侍女们穿梭其中传递着各类美酒,宴会中的人们都是菲律宾都督区高官,大部分是海军的舰长和军官,而最尊贵的无疑是菲律宾都督区的最高长官科奎拉了。
人们喝了酒,让气氛变的火热起来,他们相互吹嘘自己的功绩,畅想不久之后的胜利,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自信和兴奋,似乎大舰队就是来送死的,他们对胜利毫不怀疑。
马尼拉主力舰队的司令洛佩兹已经喝的有些忘形了,他跳上了桌子,拔出华丽的佩剑,踢开碍事的餐具,在灯火之下纵情高歌,放浪起舞。
“愚蠢的东番人再来送死,他们的舰队就在港外。
他们消磨时光,我们养精蓄锐。
船蛆钻进龙骨,藤壶长满船底,饮水骚臭难忍,食物千篇一律。
军官的精神崩溃,士卒暴躁难耐,一切都在伟大阁下的掌握之中。
那个时刻终于到来,我们冲出了海港,冲破了敌阵,高呼:圣地亚哥!
东番人的战船成为火炬,他们落在水手,鲜血染红了海面,我们再次高呼:圣地亚哥!”
这是一艘菲律宾都督区脍炙人口的西班牙歌曲,水手们尤为喜爱,但洛佩兹改动了少许,把荷兰人改成了东番人,但是无人有意见,因为在所有人的眼里,胆敢进犯马尼拉的敌人,无论是谁都会只有失败一个结局。
当得知大舰队进入苏比克湾,窥视马尼拉的时候,科奎拉麾下的将领们就已经认为此战必胜了,才有了今日的宴会,而命令下达,依旧是大家最熟悉的战术苟!
在座的众人已经熟悉了这个战术,事实上,在两年前他们刚刚成功了一次,敌人的舰队封锁的马尼拉湾,菲律宾都督区的舰队在港口养精蓄锐,等待几个月,等到敌人耗尽了精力和补给,马尼拉舰队冲出港口,重创乃至全歼敌人。
拉斐尔坐在宴会厅外面的平台上,听着里面叫嚷声音,满脸的厌恶,他高傲的脸上扬,看着星空,回思着接到的情报,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他不愿意相信屡屡战胜自己的敌人是这么的愚蠢,但他们的一切作法和都与荷兰人一样,这二十天来,社团舰队一直在苏比克湾消磨时光和补给,只派遣了一些纵帆船在港口外拦截商船,和进行有限的侦查,似乎一切也都按照马尼拉舰队喜欢的节奏在前进。
(荷兰人进攻马尼拉的时候,曾经短暂占领过甲米地,所以对社团进驻苏比克湾,西班牙人不感到意外。)
酒宴已经到了**,里面想起了女人的尖叫声,不断有喝醉酒的军官摔倒,拉斐尔正想着要不要离开,去拜访一下费丽莎的时候,忽然看到官署之外卫兵正在和一个人在争吵。
门口的灯火照亮了那个人的脸,虽然胡子拉碴,虽然一身粗麻衣服,但拉斐尔还是认出了这是一位神父,自己曾经在教堂祷告的时候接受不过他的训诫,与那些一手握着圣经一手攥着钱袋的神父不同,这位神父是一位虔诚的牧羊犬,他是一位苦修士,也是一位传教士,平日最喜欢穿行于危险的土著部落之间,向他们传递上帝的福音,这是拉斐尔尊重的人。
“住手,你们这些蠢货!”拉斐尔跑到门口,叫住了卫兵。
卫兵停下手,对于总督大人的准女婿,他们没有敢于分辨,而那位神父却是说道:“拉斐尔阁下,请快快带我去见总督大人,我们中计了!”
章二六 顶风作战
对于菲律宾都督区的西班牙人来说,他们对社团的态度一贯是以打促谈,和平为上,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菲律宾都督区对西班牙王国的意义,那就是向北获得明国商品,向南得到南洋香料,科奎拉身为总督,对这一点认识尤为清楚。
现在已经不是西班牙如日中天的时代了,科奎拉也不是那个以为两千人就能征服中国的疯子,即便是被骗走了造船厂的匠人、劫掠运银船以及被攻占了基隆据点,又接连海战失败,谈判的大门都没有关上,双方也一直进行接触,只不过条件一变再变。
一开始,菲律宾都督区很强势,要求开放香港、开发传教、交还白银和巨额赔偿,当然,社团的条件也很苛刻,光是交出马尼拉大屠杀的战犯就让西班牙接受不了,科奎拉总不会把自己送上断头台吧,但随着海军接连不断的失败和对社团实力的了解,条件也越来越妥协,不光白银和赔偿没有了,甚至有人提出,既然社团对发生在五年前的事如此在意,不如把那个怂恿屠杀华人的内湖省高官交出去当替罪羊。
特别是今年了解了社团海军的实力后,菲律宾都督区和五大教会都迫切的希望尽快达成和平协议。
原因很简单,王国敌人的海军正在迅速扩张,每年都能增加两到三艘主力舰,今年都督区还有优势,明年这个时候双方实力会持平,后年就会处于劣势。毕竟敌人可以扩张,菲律宾都督区却没有这个机会。
马尼拉的造船厂还处于建造和改进马尼拉大帆船的阶段,制造主力舰的条件还不具备,而新西班牙总督区不可能再支援主力舰了,五年前的唐斯海战让王国精锐尽丧,而葡萄牙又从国王分裂出去,菲律宾都督区可没有支援本土重要。
但是要想得到想要的,就要展现足够的实力,都督区都希望一场辉煌的海战胜利后结束和社团的战争,如今机会出现,社团大舰队像荷兰人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来到了马尼拉湾,陷入泥沼之中,给了都督区最好的机会。
“再有四个月,不,三个月,就有一场伟大的胜利摆在我的面前!”科奎拉看着桌子上纵情跳舞的洛佩兹司令,心中满意的说道。
拉斐尔走了进来,在科奎拉耳边说了几句,咣当一声,科奎拉手里的酒杯落地,很快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看了过来,宴会厅里很快安静下来,正在跳舞的洛佩兹停了下来,尴尬的跳下餐桌!
“该死的华人,全部该死!”科奎拉脸色变了变,忽然大吼道,他一脚踹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对惊呆的军官们喊道:“都回到战舰上去,我们要开战了!”
洛佩兹的额头一阵冷汗冒出,他的酒意散去大半,科奎拉说道:“洛佩兹和拉斐尔留下,你们都去岗位吧”
餐桌上的狼藉被简单收拾了,拉斐尔铺上了一张地图,他在林加延指了指说道:“神父说的是这里,东番人正在这里建造城堡!”
科奎拉脸色变得刷白,因为他认出那是马东来当初要求的封地,如果让人知道是自己给了东番机会的话,那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科奎拉选择避而不谈,说道:“东番人建造多久了?”
拉斐尔说道:“听说早在三个月前,那里就可开始有人平整土地,说是要建造教堂,看来是敌人的阴谋,而建设堡垒却是在二十二天前,但敌人有现成的地基和部分建材,而神父说,敌人还运来了石头砖块,显然早有预谋,如今已经完成第一层四角堡垒的建造,正在修造第二层,看起来应该是三层!”
“这是插在我们心口的一把刀,绝对不能让它建造完成!”科奎拉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林加延所在的吕宋中央平原北方没有开拓,但是往南几十公里就是教会的种植园,从林加延到马尼拉,一路坦途毫无障碍,如果让敌人立足,那么和马尼拉只能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了。
拉斐尔说道:“神父说,东番招募了至少十个巴朗圭的劳工,还有一支规模超过五百人的军队,已经在要塞周围修筑了大小六个炮垒,实力很强!”
科奎拉点点头,这么一支力量意味着短期内马尼拉没有陆地取胜的可能,马尼拉如今兵力有一千余,但多是战斗力不强的部队,包围圣地亚哥城堡还好,千里远征就不可能了,而大量的兵源派遣去了南方对付土著了,等把他们召集回来,这个要塞恐怕就起来了。
“这个时候,只有从海上进攻了,看来东番人的大舰队南下苏比克湾就是为了阻挡我们去攻击这要塞啊。”洛佩兹忧心忡忡,这个时候可不是出战的好时机啊。
三个人都是安静下来,拉斐尔却说道:“我知道,我们的敌人没有像愚蠢的荷兰人那样把精神消磨殆尽,但毫无疑问的是,我们仍然具备舰队实力上的优势,只要战术合理,就能破局。”
“你详细说说!”洛佩兹欣慰的看了看拉斐尔。
拉斐尔道:“我们现在拥有八艘主力舰和三艘巡航舰,大舰数量是十一艘,而东番人只有六艘主力舰和三艘巡航舰,比中坚力量,我们多了两艘。
(三宝颜舰队的旗舰舰龄过老,而且南方也需要主力舰,所以和一些不适合战列线决战的中型盖伦和武装商船留下了。)
战术很简单,我们想办法尽可能避开敌人耳目,舰队离港进入外海,如果运气好,我们可以把东番大舰队堵在苏比克湾里,当然,不能奢求如此优势,更大的可能则是,敌人发现我们的意图,出港应战,我们舰队则北上,做出冲击林加延的态势,迫使敌人随我们一道机动,然后巡航舰队北上,主力舰队转向南下,敌人如果不分兵,我的巡航舰队就可以摧毁林加延湾的锚泊地,放缓他们的速度,如果敌人分兵,主力舰队的优势更大,完全可以与大舰队决战,只要重创敌人大舰队,制海权就是我们的,敌人要塞自然也建造不起来。”
科奎拉看向了洛佩兹,毕竟他对海战并不擅长,而洛佩兹是菲律宾都督区战功彪炳的海军上将。
洛佩兹道:“拉斐尔的战术很好,我同意。”
科奎拉重重点头:“很好,既然二位都有把握,那就这么办吧,畏首畏尾可不是我们西班牙人的风格。”
接下来的三天里,西班牙舰队一直处于待命状态,全舰队战备,所有的士兵和水手都在船上,不时有舰船调动调配,一时间,苏比克湾的大舰队司令部警讯不断,无论是派遣在马尼拉的间谍还是港外的侦查舰,连番送来敌人要出战的消息。
虽然多是假警报,但是大舰队上下已经确定一点,荣耀堡已经暴露了,一场大战在即。
崇祯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日,凌晨。
冬日的菲律宾虽然温度仍然很高,但海面温度和无风的天气相互作用,很容易起雾,这类浓雾天气一般要到接近中午的时候才会散去,而这也正给了马尼拉舰队出港的机会。
凌晨,舰队以拉斐尔的艾斯特号巡航舰为首开始顺风出港,只不过舰队没有走宽阔的南航道,而是选择了科雷西多岛与陆地之间的北航道,北航道只有三公里宽,又是落潮时节,水流湍急,却也让舰队速度加快。
全舰队包括主力舰、巡航舰和通报船在内一共十七艘舰船,全部熄灭灯火,控制声音,依次出港,而社团的侦查舰一直呆在主航道,又有夜幕浓雾掩护,马尼拉舰队出港之后一直驶入南海深处集结,所以也就没有发现。
其实,社团最正确的战术应该是大舰队直接横亘在港口之外,堵住马尼拉舰队出击,一直到荣耀堡建立,但是有一点,马尼拉湾是世界上最大海湾之一,海湾出口太宽,大舰队无法才有密集战列线封锁,一旦敌人采用火攻船或者横队冲击(肩并肩),那大舰队要么处于下风向应战,要么战线被冲散,这也就是大舰队为何在苏比克湾落脚的原因。
一直到了中午,港口外的两艘护卫舰都没有发现异样,还是马尼拉的间谍看到港口已经没了舰船,才向苏比克湾方向报警。
二十日早上十点,大舰队接到敌舰已经出港警报,迅速离开苏比克湾,同时把护卫舰和巡航舰派遣出去,形成警戒链,搜寻敌舰队踪迹,十一点半,皮龙的血猎犬号在苏比克湾正西偏北一个罗经点与西班牙舰队目视接触,确认敌人舰队规模和行进方向。
此时的大舰队还未完全出港,李明勋接到信号旗报告之后,发现西班牙舰队正在向北不断的逆风换舷,做顶风航行机动。
显然,西班牙舰队意图有两个,或冲击林加延湾,或向北机动,占据上风向,南下与大舰队决战,这两个结局都是大舰队都不能接受的,于是旗舰白鲨号出苏比克湾之后,也是迅速向北做逆风换舷,与西班牙舰队同向机动,这个时候就要看两支舰队的航行能力了,谁能力高超谁就占据上风位,谁就有主动权。
而李明勋对大舰队信心十足!
大舰队因为出港耽误了时间,让西班牙舰队暂时取得优势,但是完成战列线编组之后,双方都进行大范围的逆风换舷机动,大舰队的技术优势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顶风航行并不意味着朝着风眼顶着风前进,而是不断的左右转向,转动船帆角度,达到向风眼前进的目的。
从技术角度来说,使用斜衍帆等纵帆的护卫舰和通报船拥有逆风航行优势,它们的船帆转动角度很大,船身就特别低矮,风阻小很多,可以做到船身与风向呈三十到四十度夹角前进,速度快,而且走的‘冤枉路’也少,这也是为什么,一直到蒸汽船投入使用之前,纵帆船都是货运船主力的原因。
相比来说,主力舰这类横帆船就要倒霉的多,其使用的横帆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转动角度,毕竟主力舰都有高大的桅杆,而为了稳固这些桅杆就要有静支索(就是桅杆两边那绳网,起到固定作用,电影上经常看到有人在上面爬来爬去),挡住了横珩的转动。而逆风航行的时候,高大的侧舷就是一面完全无法收起的船帆,不断推动舰船往下风跑。
相对来说,大舰队在横帆转向角度上劣势更大,因为大舰队主力舰在桅杆之间装有支索帆,那些支索把横帆的转动角度限制在五十度出头,而西班牙舰队只有前桅和船艏桅之间有支索帆,他们横帆的转动角度可以达到六十度。
但这个劣势被其他方面所弥补,那就是社团主力舰更为科学合理的帆索布局,主力舰上那多达十一面的支索帆在逆风航行的时候都可以作为纵帆使用,更为有利,而社团主力舰没有船艏楼,船艉楼也低矮,风阻要小很多,所以不仅密布了横帆转向的劣势,在逆风航向上很快取得了优势。
战列舰要想逆风航向,船身和风向要形成六十到七十度的夹角才行,大舰队在两次逆风换舷之后,大体是以六十二度的夹角航行,速度五节,而西班牙舰队中的马尼拉大帆船拖累了整支舰队,在前几次的逆风换舷之中,差点让战列线崩溃,最终要以七十度的角度航行,而且速度没有达到四节。
由此大舰队彻底取得优势,西班牙舰队不仅冤枉路走的多,而且速度慢,注定抢不到上风向。
但是李明勋所不知道的是,在没有把大舰队堵在苏比克湾之后,洛佩兹就完全放弃了抢占上风向的念头,北上只是为巡航舰队机动取得空间罢了,中午之后,西班牙大舰队开始分离,为首的三艘巡航舰和侧面的四艘通报船、护卫舰继续逆风换舷,北上林加延湾,而马尼拉舰队则在一次向右前方逆风换舷之后,顺势左满舵,转向顺风,航向正西偏南,驶入了南中国海深处。
(逆风换舷这个战术利用的是伯努利原理,十七世纪还不知道其科学原理,但水手摸索出了使用办法,中国同样有如此手段,叫戗风,而且因为没有静支索又使用硬骨帆,所以逆风航行能力更好一些。
需要说明的是,因为十八十九世纪的三层火炮甲板战列舰船舷太高,所以无法做出逆风航行动作,另外纵帆虽然逆风航行性能更佳,但是因为推力太小,所以只能用于小型帆船,战列舰不能用纵帆。)
章二七 陷入劣势
随着马尼拉舰队转向,而拉斐尔舰队继续北上,李明勋立刻判断出了敌人的意图,他也吩咐皮龙率领三艘巡航舰和两艘护卫舰北上,前往保护荣耀堡。
而大舰队转向,顺势抢占了上风位,与马尼拉舰队拉开距离,根据护卫舰送达的消息开始在战场调整战列线阵位,之所以做出如此冒险的决策,是因为巡航舰们离开之后,大舰队的劣势反而更大了。
仅从数量上来讲,双方都有三艘巡航舰,在全部离开后,主力舰数量的差距仍然是两艘,但战力差距就完全是天壤地别了。
从战列线对决来说,洛佩兹在主力舰数量有优势的前提下,肯定会让战列线末尾最后两艘主力舰驶入大舰队主力舰的另一侧,夹击敌舰。
(主力舰数量不足,劣势一方肯定会让最后的位置空出来,因为如果前面阵位缺失,优势方会让前卫舰只转向,以侧舷对劣势方前卫船艏,形成t字有利,而中间阵位缺失,会被斜切战列线,导致战列线崩溃,所以只能是劣势方后卫倒霉)
如果双方的巡航舰都在,那么多余出来的两艘舰队肯定是巡航舰(西班牙巡航舰实力弱,除了皮龙的血猎犬,对阵任何一艘都是巨大劣势,只能空出来),即便这两艘巡航舰全部是艾斯特号那种拥有十八磅炮的重火力巡航舰,在社团大舰队都拥有主力舰的防护力的情况下,也不过在另一侧受到十门十八磅炮攻击的劣势,但巡航舰离开,这个劣势就大了。
没了巡航舰,马尼拉大舰队多出来的都是主力舰,而这些主力舰最好的侧舷都拥有二十二门十八磅以上的重炮,那被夹击的大舰队主力舰就危险了,如果把大舰队被夹击的主力舰比作拳击手,其中区别便是,是面对两个拳击手还是一个拳击手加一个普通人的区别。
事实上,洛佩兹早有此意,从其战列线排兵布阵就可以看出,洛佩兹如今手下有五艘重炮舰和三艘改装的马尼拉大帆船,按照一般原则,应该是三艘大帆船在后,但洛佩兹为了优势更明显,从出港的时候就改变了阵位,旗舰圣玛利亚号,也是马尼拉最强战舰,拥有二十六门十八磅炮,二十六门二十四磅炮和十二门八磅侧舷火炮,火力在敌我双方处于第一位,排水量超过一千二百吨,独占鳌头,自然处于前卫位置。
其身后是两艘重炮舰,然后是三艘大帆船,最后两艘也是重炮舰,如此配置就是为了更好发挥重炮舰的机动优势,更迅速的夹击大舰队。(主要是大帆船太笨了)
而正是看到了如此排兵布阵,李明勋也在交战前,冒险调整阵位,大舰队如今有六艘重炮舰,白鲨号是旗舰居于前卫,后面分别是虎鲨、长须鲸、逆戟鲸、座头鲸和领航鲸。之所以在拥有四艘千吨重炮舰的情况下依旧选择白鲨号作为旗舰,是因为逆戟鲸级的战舰全部是标准化建造,要是改造旗舰就要修改主体结构,在社团急迫需要主力舰的情况下,任何延误工期的行为都不被接受,而海军认为,白鲨号只是过渡,真正的旗舰便是船台上那艘三级战列线,但无人想到它竟然还没有下水。
不管怎么说,旗舰白鲨号称为了社团大舰队的最弱一环,也为后面的作战结果埋下了伏笔,而虎鲨号在获得调整阵位的命令之后,迅速左转向脱离了战列线,然后满帆,前桅杆和主桅杆上的横帆快速转动,方向则是相背,向前形成了一个喇叭状,巨大的阻力让虎鲨号速度降低,四艘重炮舰从它身边驶过,虎鲨号降帆,转向,成为了战列线上的后卫舰,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给敌人任何机会,无愧于大舰队资历最深的主力舰。
阵位变更之后,唯一的缺憾就是出于战列线中间的副旗舰,西蒙斯所在的长须鲸号成为了二号舰,但大舰队在局部取得了优势,因为长须鲸号和逆戟鲸号的对手都是八百吨级的重炮舰,而阵位变更之前,只有长须鲸号有类似优势。
对于李明勋来说,无论是旗舰的劣势还是长须鲸、逆戟鲸的优势,他都是不愿意变成现实的,因为大舰队的作战目的很明确,就是给荣耀堡争取时间,皮龙去追拉斐尔了,荣耀堡肯定无恙,只要大舰队拖住马尼拉舰队,荣耀堡就彻底没了威胁。
所以大舰队的是谨慎作战,最好就是在广袤的南中国海和马尼拉舰队兜圈子,兜到双方都忍受不住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也就是了,李明勋可不希望大舰队再有任何一艘主力舰损失了。
洛佩兹也正是清楚大舰队的意图,才主动让出了上风位,与大舰队不同,洛佩兹求战心切,他至少要重创大舰队夺取制海权才行,按理说,求战心切的洛佩兹应该抢占上风位,才能获得主动权,但那是在两支舰队机动能力差不多的情况下,而现实是,社团大舰队不仅速度快,转向也出众,一旦让其处于下风位,一心避战的大舰队可以凭借机动优势不断转向,跟洛佩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拖延时间,现在洛佩兹抢了下风位,就是废掉了社团的转向优势,更容易取得战果。
“崇祯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日未时,南中国海,风向东北偏北,航向西南偏西,敌舰队转向迫近,大舰队应战!”
航海日志有了大舰队迎战的记录,在此之前双方在向南中国海深处航行,大舰队一直与马尼拉舰队保持一海里左右的距离,速度在六节左右,航行的优哉游哉,这样下去,双方要么会一直航行到越南海域,要么在碰上南中国海深处那些岛礁群之后转向,但洛佩兹显然等不及了。
一旦转向,就是往左转向,继而航向要么向南,要么向东南,如果是前者,大舰队就有速度优势,马尼拉舰队追不上,自然打不着,如果是后者,那就更无法接受了,大转向之后,大舰队就处于更利于逃跑的下风向,洛佩兹再无主动权。
中午一点,圣玛利亚号开始右舵转向,贴近大舰队,其转向角度不大,一直用了一个小时才接近到四百米左右的距离,双方的侧舷火炮开始进行效力射击,一轮轮的纵射看起来非常华丽,硝烟如龙,炮火如花,李明勋就站在船艉楼的甲板上,用望远镜盯着对面的圣玛利亚号。
上风位的优势显现的淋漓尽致,纵然因为交战,白鲨号只升起了用于抬船艏的船艏支索帆、前桅主帆,和提供动力的主桅上帆和后桅上帆,但宽达的帆布和密密麻麻的支索、横珩依旧造成了巨大的紊流区,这紊流区长达四百米,导致圣玛利亚号的帆索哗啦啦的响动,从而引起圣玛利亚号船体的晃动,给圣玛利亚号右舷炮手瞄准造成了困难。
双方炮击几轮之后,圣玛利亚号的火炮射击速度明显低于白鲨号,毕竟他们要把主炮复位需要让沉重的火炮爬上十几度的陡坡,而白鲨号火炮复位是在下坡,每次一轮射击之后,刺激的人睁不开眼张不开嘴的硝烟就会吹向圣玛利亚号,让黑暗的火炮甲板更如地域一般。
圣玛利亚号依旧在接近,只不过现在的转向幅度很大,以至于让只有二十五度射角的火炮,大部分无法瞄准白鲨号,而白鲨号却在猛烈射击,特别是露天甲板上新近增添的六磅炮,把链弹和杆状扩张弹打的又快又准,撕扯着圣玛利亚号的帆索和横珩,如今开火的六磅炮有六门,而逆戟鲸级主力舰则在出征前大量在露天甲板布设九磅炮,为此,大舰队主力舰把占地最大的长艇和小艇挂在了船尾,但此时看来,一切是值得的,圣玛利亚号的帆索结构受损严重。
“报告,敌后卫动了!”桅楼上的望手高声喊道。
“密切监视,注意敌人动向!”军官回应道。
半个小时之后,望手高声汇报:“敌后卫舰两艘,右转向机动,在战列线右侧五链行驶,满帆前进!”
李明勋回到指挥舱,参谋已经把模型摆在了准确的位置上,两艘重炮舰在距离五链的位置上快速前进,五链至少有九百米,这可不是能进行炮战的距离,显然,敌人重炮舰不打算夹击大舰队的后卫,领航鲸号和虎鲨号,而是选择了一个更激进的战术,夹击旗舰和长须鲸号。
这样的选择可真是野心勃勃,如果其夹击大舰队后卫,处于上风的大舰队还真不好机动,左转会被战列线打击,右转会被夹击舰打击,后卫形势就危险了,但那也仅仅可以留下大舰队两艘主力舰,洛佩兹选择让两艘夹击舰满帆追击,目的就是夹击旗舰,这样如果旗舰和长须鲸号崩溃,那大舰队全部都危险了。
这个时候,艰难的选择摆在了李明勋的面前,他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满帆前进,凭借速度优势脱离战场,但敌人也会追击,夹击舰配合的好,甚至可以从中截断大舰队,留下部分舰船,而另一个选择更危险,那就是发挥上风位优势,主动贴上去,和马尼拉舰队肉搏,利用长须鲸号和逆戟鲸号的火力优势,在夹击舰没有到达位置之前,在马尼拉舰队的战列线上打开缺口。
李明勋还在考虑,身边的参谋全部在建议第一个选项,原因很简单,第二个选择对旗舰来说太危险了,不光是参谋们自私,他们不希望李明勋冒险,第一个选择可以保证前三艘舰船可以撤离。
正在犹豫之际,旗舰舰长跑进来,对李明勋说道:“阁下,西蒙斯阁下的座舰打出第九号信号旗!”
李明勋跑出指挥室,向后看去,果然,长须鲸号的主桅顶部飘扬着九号信号旗,那是一个请求:请允许我带头冲锋!
这意味着,旗舰仍然可以和圣玛利亚号保持距离,而长须鲸号则带领后面的四艘舰船贴近应战,这样旗舰就不会有危险了。
“同意西蒙斯的请求!”李明勋当机立断。
长须鲸号上,西蒙斯穿着华丽的戎装,高举这佩刀在船艏楼上兴奋的大叫:“哈哈哈,指挥官阁下给了我们一个教训西班牙咸肉的机会,传令火炮甲板,全部装填双份实心弹,九磅炮装填双份霰弹,一旦开火,就用最快的速度开炮!一轮齐射,老子要打的咸肉尿裤子!”
整条船上都响起杀猪一般的号角声,无论水手还是士兵,眼睛里都放出了光芒,看向对手的眼神就像看到**的色狼一样,哇哇大叫之中,全舰上下已经准备好了。
逆戟鲸号则选择了另外一种战术,舰长命令火药猴尽可能多的把弹药从弹药库里提到炮位上去,舰长的命令很简单,发挥逆戟鲸号最引以为傲的快速射击速度,贴近之后,用最快的速度倾泻炮弹。
无论是西蒙斯还是逆戟鲸号的舰长,都知道,大舰队的希望在自己身上,想要全身而退,想要取胜,就要这两艘舰打开缺口,他们责无旁贷,他们义无反顾!
很快,随着西蒙斯命令下达,五艘主力舰脱离旗舰的航迹,利用风向又是,快速贴近敌舰,一时间,南中国海面沸腾了,炮声隆隆,硝烟漫天,无数的惨叫声和碎裂声在海面上喧嚣,这片海域已经比十八层地狱还可怕。
忽然,李明勋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因为圣玛利亚号上的炮击停止了,就算其转向角度过大,也有部分火炮可以射击,为何一炮不发了呢?他用望远镜观察着圣玛利亚号,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但是耳朵里的听到的炮击声却让李明勋越发感觉情况不对。
他观察侧后的战列线,忽然发现,整条战列线上,西蒙斯的雷霆一击没有奏效,原因很简单,敌舰队也在快速靠近,导致节奏大乱,炮手们没有得到命令就擅自开炮了,李明勋心中一紧,脑袋里出现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快,舰长,转向规避,西班牙人要拼命了!”李明勋大声吼道。
船长迅速下达命令:“落下支索帆,右满舵!”
然而,白鲨号还是反应慢了一些,圣玛利亚号正右满舵,疯狂贴靠过来,圣玛丽号以最快的速度升起了能升起的全部船帆,冲近了白鲨号,高大而厚重的船身激起了巨浪竟然直接扑在了白鲨号的船身上,圣玛利亚号贴近到了三十米,终于选择了开火。
炮弹从李明勋身边飞过,尖锐的啸音让他本能的蹲在地上抱头,但脑海深处李明勋是清醒的:圣玛利亚号不仅要近战炮击而且还要进行接舷战!
章二八 碎敌军胆
西蒙斯会拼命,洛佩兹同样也会,而且比西蒙斯更激进,他最后传达的命令是,所有火炮装填双份实心弹,一轮射击后继续靠近,进行接舷战,擒杀东番指挥官。
显然,洛佩兹不仅要发挥圣玛利亚号的火力优势,还要发挥人力优势,毕竟,西班牙军舰上的人数一直超过其他国家的人数,这是也是倡导接舷战的西班牙海军的必然选择。
(举个例子,十八世纪末期的一级战列舰,英国一般额定船员八百五十人左右,而西班牙则是一千零五十人。虎鲨号在还是圣胡安号的时候,拥有四百船员,在社团手中只有三百二十人。)
洛佩兹如此选择的原因不光是他对圣玛利亚号有信心,更是因为他清楚,东番舰队的指挥官就是东番社团的首领,无论擒住还是击杀,对于菲律宾都督区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胜利,为未来的谈判获得最有利的地位。
轰轰轰!
西班牙重炮的炮击声不断,李明勋蹲在那里,耳边全是嗡嗡的鸣叫,再也听不到任何一点声音,眼前是被切断的帆索,搅碎的船帆,还有击成粉末的木屑,一枚炮弹从身旁飞过,把舵盘和两个舵手一起打碎,脚下震动声不断,旗舰白鲨号在痛苦的呻吟。
李明勋感觉有些摇晃自己,他抬起头看到舰长嘶吼着什么,却一点也听不清,身边不断有炮弹激射而过,他用力甩甩脑袋,拍了拍耳朵,终于听清楚了舰长的声音。
“阁下,请您弃舰吧!”船长大吼道。
刚刚从生死边缘走过来的李明勋如何能听这种话,他抓着船长的领口喝问道:“你是让我抛弃血战的士兵逃跑吗?这不可能,我宁可战死!”
“圣地亚哥!”
“圣地亚哥!”
侧舷传来西班牙人的齐呼声,李明勋拔出手枪,定睛一看,圣玛利亚号上,穿着板甲的陆战队士兵和手持水手斧的水手从全舰各处涌了出来,有些人正在抛抓钩,显然是准备登舰了。
李明勋知道,此时万不可乱,他喝道:“快,传令下去,所有活着的人去火炮甲板,准备反登舰!”
接舷战,人数就是王道,现在上甲板上人已经不多了,被重点打击的火炮甲板死伤更重,他可不会和西班牙人硬拼。
活着的水手快速撤往了舱门,李明勋在乌穆的保护下走过去的时候,却听到嘎嘎的声音不断,那是木材断裂的声音,李明勋回身一看,粗壮的主桅底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那肯定是二十四磅寇菲林大炮才能打出来的效果。
嗖嗖!
断裂越来越大,静支索已经牵扯不住高达四十八米的主桅杆的重量,纷纷断裂飞舞,处于上风向的主桅杆被风吹着向圣玛利亚号倒去,轰隆一声,砸在了下去。
圣玛利亚号此时距离白鲨号不过二十多米,那巨大的桅杆加上展开的上帆像极了一个巨大的苍蝇拍,直接把露天甲板上最骁勇善战的西班牙士兵拍在了下面,但主桅杆由此也成了沟通两船的跳板,洛佩兹制止了慌乱,重新组织进攻。
旗舰忽然爆发的战斗让西蒙斯大吃一惊,他的最强一波没有打在关键位置上,目标舰虽然重创,但依旧在航行,而大舰队的旗舰先是被强大火力重创,继而是主桅杆断裂,西蒙斯顿时感觉不妙,这个时候就不是胜负的问题里,而是一定要保护李明勋的安全,如果他死了,就算全歼西班牙舰队又有什么意义呢?
西蒙斯只愣了一会,立刻命令:“旗舰重创,由我接手指挥权,升起司令旗!命令全舰队再次随我机动!”
司令旗升起,西蒙斯亲自操舵机动,他直接左满舵,更加逼近了马尼拉舰队的二号舰,而马尼拉舰队也已经陷入混乱之中,原因很简单,圣玛利亚号挡住了他们的航路,而马尼拉大舰队的副旗舰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后证明,副旗舰是一艘大帆船,在序列第四个位置上,前面有两艘船,没有看到旗舰受创)。
被逼迫的二号舰本就受创,如今面对来势汹汹的长须鲸号,无奈继续左转舵,此时二号舰不只是想想躲避长须鲸号,更是要避免撞上已经停止前进的旗舰!
而长须鲸号却直接把西班牙人的战列线继续向下风向挤压,一直到确定长须鲸号可以穿行到二号舰与圣玛利亚号之间后,才把舵盘交给舵手。
“传令下去,去右舷炮位,准备开火,我们把敌人旗舰打成碎末!”西蒙斯兴奋的哇哇大叫起来!
长须鲸号上的人纷纷发出了兴奋的吼叫,西蒙斯一次战术转向,直接让整条战列线来到了圣玛利亚号的下风向,这意味着,大舰队的战列线都可以从圣玛利亚号身边驶过,也意味着无艘船全部可以对圣玛利亚号来一次齐射!
“哈哈,圣玛利亚号完了!至少一百五十枚炮弹,没有什么船能承受的!”当长须鲸号的右舷的齐射打出去,西蒙斯就如此定论。
事实上,圣玛利亚号比西蒙斯想象的还要惨烈十倍,长须鲸号上的炮手射击窗口时间很小,只能是把炮膛里预先装配的炮弹射出,露天甲板上右舷的六门八磅炮原本装填的是对付帆索的链弹,此时也来不及更换,直接打出去,把圣玛利亚号上那些想要跳帮的水手拦腰打断,打了个血肉横飞,而火炮甲板也遭遇了重炮打击。
从逆戟鲸号开始,准备时间就充足了,炮手们来不及更换弹药,所有露天甲板还是链弹,但火炮甲板上的十八磅和二十四磅炮就不同了,水手们把炮身拉回来,紧急往里面塞了一枚炮弹,又推出去,所以战列线从圣玛利亚号旁驶过的时候,击中圣玛利亚号的炮弹绝对超过了两百枚,这还是虎鲨号没有参与的情况下。
虎鲨号舰长从得知长须鲸号升起司令旗的时候,心中忐忑万分,以为旗舰战沉了,随后的大范围机动让视野陡然开阔,当座头鲸号对圣玛利亚号开火的时候,虎鲨号就看到了两艘纠结在一起的旗舰,但作为大舰队资历最老的舰长,虎鲨号的舰长看清楚一切之后,没有按照西蒙斯的命令随战列线机动,对圣玛利亚号喷炮弹,而是选择脱离战列线,向右满舵机动,来到了白鲨号的右后方。
之所以如此做法,原因很简单,纠结在一起的两艘旗舰已经成了了战场风暴的风暴眼,所有的舰船都会凑过来的,包括那两艘夹击而来的重炮舰,西蒙斯能带着战列线对圣玛利亚号齐射,两艘夹击舰同样可以在上风向干一样的事情。
虎鲨号机动到了白鲨号的右舷侧后,低速航行,关注着夹击舰的动向,只要他们敢靠近白鲨号,虎鲨号就会加速机动,护住两艘敌舰可能攻击的船艏或船尾,有虎鲨号这个忠诚的卫士在,两艘夹击舰没有占领优势阵位,未免与西蒙斯纠缠,他们选择斜切白鲨号的船尾,但是虎鲨号直接用侧舷护住了那里,远远打了几轮齐射,也就南下了。
左满舵转向的马尼拉主力舰队没有回归战列线,这个时候,第一艘马尼拉大帆船重新升起了司令旗,因为他们已经看到圣玛利亚号被包围,而且正在沉没。
纵然双方各自损失一艘船,而且都是旗舰,马尼拉舰队已经失去了再战的勇气,毕竟他们失去了海军上将洛佩兹,而且战列线已经完全散乱了,舰队之中多艘军舰受到重创,马尼拉舰队选择了撤退。
被两百枚重型炮弹轮番轰炸之后,别说圣玛利亚号这种千吨规模的军舰,就算是风帆战列舰的巅峰,满载排水量超过五千吨级别的一级战列舰也受不住,当领航鲸号开始喷射炮弹的时候,圣玛利亚号的左舷已经破烂不堪,快速进水了。
虎鲨号舰长派遣的陆战队登上了旗舰,看到的却是李明勋正在上甲板奔跑,指挥人用水手斧砍断主桅杆和绳索,圣玛利亚号正在沉没,如果不快点砍断的话,可能会拉着白鲨号一起下地狱。
“阁下,请您快速升起司令旗,大舰队需要知道您的确切信息!”虎鲨号的上陆战队队长对李明勋说道。
李明勋点点头,在主桅杆砍断之后,李明勋立刻让人在前桅升起了司令旗,用旗语想周围的主力舰通知司令官安全的消息,李明勋还船上华丽的戎装,站在了船艉楼的最高处,向所有经过的主力舰致意。
乌穆带着一个摩洛人走上了白鲨号的船艉楼,他手里捧着一把华丽的战刀,还有洛佩兹的司令旗,那个摩洛人跪在地上,说道:“尊贵的阁下,我的主人洛佩兹阁下在临死之前,希望我把这把刀交给您。”
说着,乌穆让开身子,甲板上被拖上一具尸体,或者说半具尸体,洛佩兹的双腿和一只手臂已经不翼而飞,看断裂的骨茬,应该是被链弹打断的,他的脸上全是不甘,想来感觉不心服口服。
确实,如果白鲨号的主桅杆不断裂,并且把两艘船牵扯在一起的话,那么圣玛利亚号回横切到白鲨号的船艏发动接舷战,不会影响战列线继续交战,那么洛佩兹的赢面肯定要大一些。
李明勋接过那把刀,说道:“你的主人是想投降吗?”
摩洛人说道:“不,他只是觉得这把刀不应该沉沦在深海,他想把这刀赠送给您,并且希望告诉您一件事。”
“什么事情?”李明勋疑惑问。
摩洛人说:“主人想告诉您,他的儿子小洛佩兹虽然在马尼拉,但没有参与到五年前的那场大屠杀。”
“小洛佩兹?他也是海军军官吗?”李明勋警惕起来。
摩洛人道:“不,并不是,小主人只是一个追求艺术和数学的绅士罢了。”
李明勋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如果有洛佩兹担心的那一天,我会给他儿子一条活路的。”
“来人,找一面西班牙的国旗,把洛佩兹的尸体包裹了,给这个摩洛人一艘小船,让他送回去吧,对待差点干掉我的男人,我应该给予一些尊重。”李明勋吩咐道。
乌穆领人照做了,李明勋留下足够的人手,收拾了一些个人物品,随着小船前往了长须鲸号,在那里重新升起了司令旗,又一次接手了大舰队的指挥权。
“西蒙斯,我的朋友,你做的实在是太出色了!”李明勋见到西蒙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如果不是这个家伙拼死冲击马尼拉战列线,强行插入圣玛利亚号的左舷,那自己或许就要死于接舷战了。
“阁下,这是我的荣耀,我们击沉了敌人的旗舰,而大舰队只损失了一条桅杆,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西蒙斯说道。
“不,我们损失了一根苍蝇拍,你们实在运气不好,没有看到主桅杆倒下的时候把上百个咸肉拍成烂肉的画面,实在是太华丽了。”劫后余生又大战得胜的李明勋心情大好,和西蒙斯开起了玩笑。
西蒙斯给李明勋倒了一杯掺了朗姆酒的温水,说道:“阁下,我们损失了四百多个棒小伙子,您的旗舰只活下了一百二十人,实在是太可怕,好消息是,敌人肯定比我们损失的多,据我所知,洛佩兹的旗舰上,人数总是超过五百五十人,而我们只捞起了十七个。”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西班牙人的损失至少会在七百人以上,因为逃走的几艘军舰上也肯定会有损失,但这些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次击毙了菲律宾都督区的海军上将洛佩兹,直接击碎了敌人的军胆,相信未来一段时间,菲律宾都督区不敢再和社团海军进行大决战了。
“西蒙斯,就在长须鲸号这艘光荣的军舰上,我们举行一次庆祝晚宴,乌穆,你准备些烟草和酒水,我们先去看一看受伤的士兵。”李明勋站起身来,吩咐说道。
章二九 荣耀堡的意义
苏比克湾海战,双方的损失都不小,马尼拉舰队返航途中,几艘主力舰都有进水的情况,幸亏大舰队没有追击,大舰队损失同样惨重,船体被大量击穿,损失最大的是帆索,不得已前往最近的苏比克湾进行修理。
损失最大的还是白鲨号,这艘舰上的人手损失了三分之二,船体上出现了大量的破洞,好在白鲨号处于上风向,被击穿的地方大部分是水线以上,在扔掉了大量的压舱物之后,紧急对炮弹震裂的的舱壁进行堵漏,白鲨号脱离了沉没的危险,但是这艘船肯定是要上船台进行修理的,至少四个月内无法加入舰队作战了。
在苏比克湾休整了三天,李明勋收到了马尼拉方向的情报,至少有两艘遭遇重创的重炮舰已经进了船坞修理,这意味着,西班牙人不会再行出战了。
大舰队前往了林加延,锚泊在了林加延湾里,大舰队的士兵和水手上岸休整,巡航舰队也进入了林加延湾,他们追击拉斐尔舰队到了巴士海峡,在复杂的岛礁群和大雾天气中失去了拉斐尔舰队的踪迹。
李明勋命令巡航舰队护航白鲨号返回大本营,并且把大舰队取胜的消息带回去,而在崇祯十七年的最后一天,来自大本营的快速运输船送来了诸多物资,让大舰队在异国他乡过了年。
荣耀堡与其说是在建造,不如说是组装,其建造速度很快,仅仅用了四十天就完成了主要建筑砌筑工作,这是一座占地规模在十五亩左右的小型要塞,呈现出较为规则的四边形,每面城墙约有一百米长,四个尖角各有一个炮台,特别是对准海面的棱堡,拥有四门二十四磅大炮,封锁住了港口和码头,而第二层也是四角棱堡,最高层则是厚重的圆堡。
荣耀堡一共三层,一共拥有二十六门大小火炮,堡内拥有医院、兵营、弹药库等一应设施,还有两口井,一个足以让八百人饮用一年半的蓄水池,由多亚出任荣耀堡的守备长官,其麾下拥有八百名精锐士兵,也拥有招募土著作战的权力。
潮湿的海洋风吹拂过荣耀堡,把多亚的长长的头发打湿,他走上棱堡炮台,看着李明勋正站在那里闲适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走过去,恭敬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阁下,荣耀堡守备长官多亚向您报道。”多亚郑重说道。
李明勋回头看了多亚一眼,这个曾经有些桀骜不驯的土著首领如今已经变了模样,原本野蛮的发式凶戾的脸部颜料已经完全不见了,他穿着合身的军服,腰配长刀和手枪,戴着干净笔挺的三角帽子,看起来干练而从容。
几年下来,多亚已经学会了一口流利的汉语,形容打扮已经与汉人没有什么两样,他的皮肤稍显黝黑粗糙,但被亚热带地区紫外线灼过的水手也是如此,多亚的肤色在社团中并不显得突兀,而李明勋从他提交的守备计划中可以看出,多亚的鹅毛笔字写得顺畅而优雅,而签名则是华丽的花体字,可以说,多亚已经完全融入了社团的文明社会,从虎尾珑社的首领成长为社团陆军的中坚。
李明勋坐在了沉重粗长的二十四磅炮的炮尾,问多亚:“关于荣耀堡守备工作,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多亚看了看城堡外面,协助建设城堡的工匠已经在登上快速运输船,城外壕沟的挖掘工作是廉价的土著在施工,显然,社团布置在这里的非战争力量在撤退,很快,战火会点燃这里。
“阁下,荣耀堡要守卫到什么时候,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多亚低声问道。
李明勋道:“当然,身为最高指挥官,你得做到心中有数,这么说吧,至少到下个北风季来之前,社团不会在这里投入陆地力量。”
多亚眉头一挑,心中已经了然,那就是说,荣耀堡在八个月内处于孤军奋战的状态,虽然荣耀堡这类要塞原本就是设计来进行这样战斗的,但多亚仍然有些担心。
“马东来会留下,处理一些外交和贸易的事情,你们二人可以商议一下,不要死扛硬打,我授权你们可以耍弄任何阴谋诡计,只要守住荣耀堡就可以了。”李明勋笑了笑。
多亚点点头:“那海军呢,会配合我们吗?”
李明勋呵呵一笑:“当然,大舰队虽然会离开,但是海军一直会支持你们的行动,今年,独角鲸号和龙王鲸号两艘巡航舰就不会加入破交舰队了,我会为这支舰队编列进去一部分护卫舰,用于对马尼拉舰队的骚扰行动。”
多亚连忙道谢,但心中知道,这并不是在配合荣耀堡,而是践行社团的整体战略,事实上,荣耀堡也只是其中的一环,而且是最重要的一环,荣耀堡的存在就是作为一块巨大的吸铁石,把西班牙人的资源吸引过来。
事实上正如多亚所想,计划本就是如此,从马尼拉到荣耀堡的直线距离就达到了两百公里,吕宋中央大平原还处于蒙昧状态,原始丛林和沼泽遍布,还有诸多未曾征服的部落,从马尼拉发动大军围攻荣耀堡实在是不方便,兵力加上后勤,足以让菲律宾都督区不堪重负。
在陆地进攻困难重重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海面进攻,而很快到来的西南季风会给西班牙人提供便利,而巡航舰队就可以骚扰西班牙舰队,在菲律宾都督区护卫舰一类中小舰船数量减少,巡航舰战力不足的情况下,为了避免运输兵力和物资的舰队在海上出现意外,就必须动用马尼拉主力舰队进行护航,如此,菲律宾的海上力量也要牵扯住了。
目前来说,西班牙的海军依旧具备优势,特别是主力舰数量的优势,但这种优势只能维持到西南季风结束,随着大本营造船厂新一批主力舰的下水,社团至少会得到两艘主力舰和一艘大型巡航舰,如果不出意外,第一艘真正意义上的战列舰也会入列,那么社团的主力舰数量和质量都会超过西班牙人。
1645年是中国历史上年号混乱的一年,这一年大陆上出现了四个政权,分别是南明的弘光元年,清朝的顺治二年,张献忠大西政权的大顺二年,李自成大顺政权的永昌二年,东方大陆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即便是在荣耀堡,李明勋也是不断收到来自大陆的情报,先是李自成在陕西大败精锐尽丧,继而逃到湖广,继而多铎率军横扫中原、山东,而南京朝廷依旧沉溺在党争之中不可自拔,在东林-复社的推波助澜下,大悲案、假太子案和童妃案接连发生,整个南京的政局都变的乌烟瘴气。
大陆局势依旧顺着原来的历史轨迹在走,南京的弘光政权依旧像历史上一样腐朽无能,江南崩溃局势日渐显现,李明勋很清楚,南明的内战很快会爆发,加上满清大军的南下,这个政权会在半年内完全终结,社团要做的依旧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迁徙难民。
二月中旬,李明勋乘坐皮龙的血猎犬号返回了香港,血猎犬号将会在香港进行修理,然后继续加入李北极的巡航舰队参战,而皮龙对这类正规化的军事行动不感兴趣,他会在北风季节没有结束前,率领两艘大型护卫舰南下,继续自己肆意纵情的海盗生涯。
这两艘大型护卫舰一半算是此次皮龙参战的军费,一半是对其的贷款,其实,两艘船并非安全社团军舰的标准打造的,而是用大型捕鲸船改造的,使用的都是最常见的松杉木料,吨位达到了三百二十吨,因此帆装进行了改进,前桅采用了横帆,保持住了九节的高速。
而李明勋在北上主持江南崩溃的大事之前,要先解决两件事情。
香港。
施罗宝走在繁忙的商业街道上,身后跟着四个卫兵,只不过四个卫兵手中不是武器,而是大大小小的礼品盒子,繁忙的街道上各色人种都有,汉人、白人、南洋土著甚至不少的印度和阿拉伯商人夹杂其中,人们讨价还价,高声喧嚣。
在一栋三层小楼前,施罗宝停顿了一会,但是没有进去,这座小楼属于全体葡萄牙商人,里面的人来往不断,但施罗宝不是为他而来,而是为了香港和澳门仓库里那堆积如山的明国商品。
澳门一战,葡萄牙大败,解除武装、巨额赔偿、传教受限,但当一切结束的时候,葡萄牙人发现事情并不全是坏的,在谈判中,香港与澳门之间相互开放,葡萄牙人终于再次获得了大规模接触明国商品的机会,要知道,从崇祯十三年开始,葡萄牙人就不允许进入广州了。
但现在,施罗宝要为所有的葡萄牙商人寻找一个更为合适的市场。
因为早就有了预约,所以施罗宝得以进入李明勋的办公室,他走进去的时候,发现这个青年人正在办公桌上认真的摆弄着各类零件,用胶水拼接一艘军舰的模型,那模型很大,足有一米长,已经组装了大半,看得出来,是一艘典型的盖伦式大帆船,看一些细节,似乎是西班牙人的战舰。
李明勋抬头看了一眼施罗宝,抱歉说道:“实在抱歉,施罗宝阁下,这是我难得的放松时间,所以没有在更为正式的场合会见您。”
施罗宝微微一笑:“不,阁下,这是我的荣耀,我也不喜欢呆板无趣的外交辞令,如果有机会,我更想成为您的私人密友。”
李明勋笑了笑,走到水盆边洗手,说道:“社团的海军部大楼已经完成建造,海军有个想法,要在大堂做一个展台,把为社团牺牲的战舰模型全部摆在那里供人瞻仰,而这艘鲛鲨号是社团第一艘战损的主力舰,所以由我亲自完成。”
施罗宝自然知道这是一年前三宝颜海战的结局,正是那一战之后,社团获得了对菲律宾都督区的主动权。
“您要喝咖啡吗,我这里英国人送来的咖啡。”李明勋说道。
施罗宝连连摇头:“不,我在东方久了,懂的了东方的礼仪,也习惯了东方的口味,我希望是茶。”
说着,施罗宝指了指那堆礼品,李明勋笑了笑:“好吧,上两杯龙井吧。”
“总督阁下亲自来香港,肯定不是为讨一杯茶喝的,说说您的来意吧。”李明勋直接说道。
施罗宝也没有再客套,说道:“阁下,我想代表葡萄牙商人向您申请恢复澳门-马尼拉航线的贸易,您知道,这对我们澳门商界来说,至关重要。”
李明勋微微点头,这对澳门和菲律宾都很重要,澳门-马尼拉航线巅峰时期每年的贸易量达到一百万两白银,虽然现在有所减少,但利润仍然不菲,关键是,社团在菲律宾地区取得了海上力量的主动权,并且大力发放私掠船授权书,导致马尼拉进出的商船数量锐减,别说马尼拉,就连东洋航线现在也只有荷兰船敢走了。
现在的情况是,葡萄牙商人拥有了获得大量而低廉的明国商品的渠道,而却没有一个合适的市场,马六甲海峡被荷兰人控制,而如今葡萄牙还在锡兰与荷兰人血战,澳门到果阿的贸易几乎断绝,而马尼拉却有大量来自美洲的白银。
不光施罗宝对美洲白银垂涎欲滴,社团同样如此,现在社团的白银主要来自两个渠道,一个是对日贸易,在日本限制白银出口的情况下,一时得不到大规模的扩张,另一个渠道则是联合银行,但贷款得到的白银也只是通过社团采购渠道向外发散,终究是不利于经济的发展,任何一种白银输入渠道对社团构筑的商业体系的运转都是至关重要的。
社团与西班牙人处于战争状态,而社团的合作伙伴都不具备足够的实力,或者不被信任,葡萄牙人似乎是一个做好的选择了,而答应这件事的好处也不仅仅在赚钱。
章三十 葡萄牙人的算计
“我当然知道这条航线的重要意义,关键是社团与你们澳门商界如何分这块蛋糕。”李明勋笑着说道。
施罗宝瞬间来了兴致,因为李明勋已经同意了这件事,施罗宝说道:“我们澳门商人协会愿意向社团贡献百分之三十的利润!”
李明勋摇摇头,说道:“不,社团要其中一半的份额!”
施罗宝脸色微变,他心中计算了一下,感觉其中的利润仍然很大,毕竟这相当于澳门商会和社团垄断了对西班牙人的贸易,葡萄牙人需要付出的仅仅是为社团的商品打掩护。
“好吧,阁下,我可以答应您。”施罗宝无奈说道。
李明勋微微摇头:“总督先生,条件可没有那么简单!”
施罗宝的脸色一下紧张起来,李明勋道:“社团要对贸易商品的种类和比例做出要求,其中至少要有四成的商品是胡椒和瓷器。”
“这.......这是为什么呢,瓷器也就罢了,您知道,胡椒的利润是很低的,我并不是认为这符合社团的商业利益。”施罗宝满脸的为难。
见李明勋依旧坚持,施罗宝说道:“您知道,商人们恨不得把所有卖给西班牙人的商品都变成利润最高的生丝,但是我也知道,香港不会卖给我们那么多的生丝,但是也不应该把胡椒作为主要商品,据我所知,在您的治下,暂时没有大量的胡椒产出地,您的胡椒完全是荷兰人和南洋商人提供的对吗?”
李明勋道:“社团是一个由商人建立的团体,但追逐的却不仅是商业利润,总督先生,我如此要求的目的是把对马尼拉的贸易变成大宗货物贸易,而不是小范围的走私活动,这个贸易量要大到必须要有两艘马尼拉大帆船运输的程度,您明白了吗?”
施罗宝的眼睛看向了办公桌上那未完成的模型,恍然明白了,如此规定,还是为了社团的战略利益考量。
可以说,几次大战之后,马尼拉方面仍然占据着海上力量的优势,就是科奎拉对马尼拉大帆船的改造计划,他的理由很充分,马尼拉得不到足够的明国商品,还面临着重大的海上威胁,就必须把大帆船改造成战舰,但如果得到足够的明国商品了呢?
面对大帆船贸易带来的高额利润,无论是西班牙本土,还是大量参与走私的新西班牙总督区高官、各个天主教会,都会对科奎拉施加压力,至少像去年那样,用两艘普通的商船凑合过去的行为就遭遇阻力了。
胡椒的利润低,数量大,占据船舱空间,瓷器重量大,需要更大的载重吨,一旦这两种商品成为主流,想要继续大帆船贸易,那就必须用真正的马尼拉大帆船来运输,而且是两艘。
这个计划一旦成功,就必然会减少菲律宾都督区主力舰的数量,即便不成功,也会给都督区带来分裂。
“好吧阁下,您的智慧真是令人赞叹,我会告知商人团体的。”施罗宝有些不情愿的说道。
李明勋笑了笑:“当然这需要您的配合,但社团可以承担其中的大部分,至于总督先生您自己的贸易份额,就不再这分配之中了。”
施罗宝微微颔首,这意味着对自己的走私行为,就没有任何限制了。
“非常感谢您的慷慨,阁下,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如何让这些商品安全的抵达马尼拉。您知道,您的舰队和私掠船已经封锁了那个港口。”施罗宝诚恳的问道。
李明勋微微一笑,道:“其实很简单,舰队和私掠船都会遵循社团制定的严格规章制度,我可以向你们葡萄牙商船颁发秘密的贸易证书,出示证书就会免受骚扰,当然,私掠船和破交舰队我也会另行通知的。”
“可是这仍然无法保证足够的安全。”施罗宝微笑说道。
李明勋见他神色,自然知道他有法子,于是说道:“您似乎早有计划,请说一说。”
施罗宝轻咳一声:“我希望您能让您的保险部门为我们前往马尼拉的商船颁发秘密的保险契约,担保所有的贸易船不受海盗的威胁。”
“那保险费用可不会很低。”李明勋直接说道。
菲律宾区域一直是海盗猖獗的地区,不仅是社团的私掠船,还有大量的荷兰人或者那些苏丹国支持的海盗,有海盗的地区,保险费用都是出奇的高,以至于很多航线根本不能设立保险,而且横穿整个南中国海还面临着风暴的威胁,保险费用超过总价的百分之二十很正常。
“我们希望保险费用是总价的百分之七。”施罗宝认真说道。
李明勋笑了笑:“这不可能,总督先生,社团的保险不是公益事业。”
施罗宝笑道:“请您听我解释,再做定论。”
施罗宝站起身,从礼物之中找到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是一艘船的模型,这艘船三桅全帆的亚哈特帆船,制造的颇为精美,而下面还有一个小册子,介绍了这种船型的数据,从大小、载重量到结构、船材都有介绍,最后是价格,看得出来,这是社团的手笔,而从册子的最后一页,写着台北造船厂的字样。
台北造船厂是社团第二大造船厂,从一开始只有修船能力,逐渐可以建造快蟹、长龙这类桨帆船,然后是通报船、护卫舰,继而是快速运输船,随着江南商人的大量涌入,台北造船厂迅速涌入了来自大明的资本力量,继而变成了官商合办的造船厂,海军军舰份额迅速被压缩,主要制造的是各类商船,社团航运部门那些装配了欧式舵改造的大沙船就是台北造船厂的杰作。
如今台北造船厂最成熟的船型有两种,一种是七丈的沙船或者福船,这类船造价低廉,而且二十四个水手就能操控,是许多大明商人的挚爱,另一种就是亚哈特船。
随着香港开埠和永宁城向商业伙伴开放,远洋航运逐渐兴起,中国传统的船型需要大量的港口支持,对抗风暴的能力也差,所以不太适合,而纵帆船这类逐渐发展出的捕鲸船和快速货运船运力太低,经过对比和分析,现在所有的船型之中,亚哈特船在运载能力,成本和远洋性能长做到了最佳的平衡,在欧洲,类似的船只已经作为向美洲运送移民的主力。
社团也从台北订购了大量的亚哈特,用于对永宁的移民行动,同样,这类亚哈特船也向许多关系密切的商业伙伴开放,英国东印度公司,南洋华商和对南洋贸易的商人成为了订购主力。
从介绍的小册子可以看出,这类改进版本的亚哈特船拥有排水量达到四百吨,龙骨长二十米,船身则近三十米,吃水在三点五米左右,除了拥有超过二百五十吨的载货能力,而且配有火炮,可以装配多达六门的六磅炮,或者八门四磅炮,当然,回旋炮也是酌情装配。
依旧采用软帆,帆装也可以根据财力进行选配,最高的配置全帆状态下速度达到了八节,火力也足够让那些只有桨帆船的南洋海盗胆寒,也是护卫舰及以下军舰难啃的硬骨头。
李明勋摆弄着这个船模,无奈的摇摇头,施罗宝果然是个谈判高手,不经意间就要让社团向其提供武装船只,施罗宝说道:“澳门商会想要从您的造船厂购买三艘或者四艘这类船只,用以对马尼拉的贸易活动,而社团提供的保险不需要承担西班牙人带来的风险,那么保险费用就可以适当的降低,百分之七已经是非常合算的了。”
正如施罗宝所说,亚哈特船组成的武装船队拥有对付一般海盗的能力,其远海航行能力也不差,对待各类风险的能力自然降低了不少,如果不负责西班牙人带来的意外,那百分之七的份额似乎也是可以承受的。
李明勋把那船模放在了桌子上,微笑说道:“总督先生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有一点,我并不是专业的保险专员,无法对马尼拉航线的风险作出评估,而且不同时节的保险费用也不同,这样吧,我会告诉保险部,对葡萄牙商人用亚哈特船进行澳门-马尼拉航线的贸易进行审批,保险费用最高不会超过百分之十,您如果想要降低保险费用,那就请在商船质量、出航时节、水手选配等方面下功夫吧。”
施罗宝微微点头,这已经在葡萄牙商人愿意承担的范围内了,李明勋走到办公桌上,写了一个条子,盖上印章,说道:“总督先生可以让人拿这个条子去台北,他们会优先向你们提供已经制造好的亚哈特船,一共三艘,当然,如果没有的话,那里的行政长官会帮您从航运部门调配现成的亚哈特船,当然,产生的违约金或者改装费需要你们的商人承担了。”
“多谢阁下的好意,非常感谢!”施罗宝连忙说道。
葡萄牙商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展开对马尼拉的贸易了,原因很简单,马尼拉已经两年没有正常的进行贸易了,如果今年还没有一定规模,或许明年来的美洲白银份额会降低,至少那个走私商人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必须赶在六月马尼拉大帆船返回之前完成贸易,而李明勋也支持这样,他倒是要看看,六月大帆船的时候,科奎拉还能不能顶住压力,派遣武装商船糊弄!
李明勋客气的留下施罗宝吃晚餐,但是施罗宝一心要把好消息通知那些葡萄牙商人,离开了办公室后直达葡萄牙商驻澳门的商社大楼,而李明勋招来乌穆,对他说道:“乌穆,你找几个仆人来,把我的办公室收拾干净,告诉大楼的每个人,今天下班之前一定要把自己的岗位打扫的一尘不染,把我的命令通知阿姆,告诉他,带上守备队和治安官,今天晚上巡逻每一条街道,把那些喝醉的酒鬼扔远一些。”
乌穆笑了笑,说道:“主子,不就是沈大人要来嘛,何必搞得这么隆重,跟小媳妇回娘家似的。”
李明勋道:“你懂什么,社团的重心现在菲律宾,无力满足沈犹龙对我们的要求,我只能在这些表面功夫上做做文章,至少让他知道,我没有闲着。”
乌穆脸色一紧,说道:“主子,您本来就没有闲着,谁若敢说您的不是,我非得把他劈成两半!”
李明勋哈哈一笑,说道:“我们做好了里子,更要做足面子,让人无可挑剔才是。”
乌穆应了一声,连忙去做了。
李明勋原本以为沈犹龙会摆开总督仪仗前来香港,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沈犹龙只带了儿子沈达春一起来,二人穿着朴素,从广东上了一艘小型的平底货船,便是南下了香港。
这艘船是沈犹龙随意挑选的,交了几个铜板就上了船,期间船主还管了一顿饭,不过是些青菜豆腐,沈犹龙倒也乐得闲在,与船主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老夫看你船上也就五六个人,还有女人,这么一船货物,也不怕海贼打劫?”沈犹龙问道。
那船主也是健谈的,打开一旁的货舱盖子,说道:“您瞅瞅,都是些萝卜白菜之类的玩意,谁劫?再者说了,从这里到香港,海贼都被东番那社团收拾的差不多了,就连那些民都有了活计,很少遇到贼人了。”
“你运这么些菜去香港作甚?”沈犹龙问道。
沈达春道:“父亲有所不知,如今香港有五六万人,却不产出粮食肉菜,平日都是新安左近来供给,而如今北风要停,那些南洋船要返航,正是菜价最高的时候。”
“这位小先生知道的不少,显然是在香港呆过的。”船主笑呵呵的说道。
“遇到海贼也不怕,他们要船给船,要货给货,只要别祸害我们就行了。”船娘笑呵呵端来一盘豆腐拌菜,笑道。
“这倒是奇了,没有了船,你们如何营生?”沈犹龙满脸不解。
船主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递给了沈犹龙,说道:“您看看,这叫保险单,我这一船货也就值一百二十两,和船、人一起作价五百两,这一趟只向广东那边的保险社交十两,这船货就有人作保了,无论是被海盗劫了,还是遇风沉了,只要有人证明,就能按照成本赔,嘿嘿,这样我们就能安心买卖了,无论怎么样都不会亏本!”
沈犹龙接过来看了看,眉头微皱,说:“这岂不是向你们收了百中抽二的税款吗?岂有此理。”
章三一 扩大香港租界
“这和收税不一样,咱这艘船去香港,广东衙门要百中抽五,但出了事他们可不管,就只管要钱,人家腾龙商社是真管事,平日抓海盗,出了事儿还赔钱,我都见识过好几回了,不然我也不买这保险单啊。”船主嘟囔道。
沈达春道:“父亲,这倒也不是全无坏处,想要买这单子,就得如实报告船上货物价值,倒是让朝廷海关少了许多麻烦,按照这单子上货物价值直接抽税便是。”
“小先生就是明白人,我这里早就准备好了六两银子,嘿嘿,入关速度很快的,有些的生意人就是笨,总觉得交保险吃亏,实际上占便宜不少,光是不和市舶司那些家伙扯皮就省了多少心思,我这些菜早早赶到码头,还能多赚一些呢。”船主掂量着一个小袋子,说道。
正如船主所说,到了香港入关的时候,一些船主正在扯皮,这船主把保险单一递,税吏称了称银子,也就放行了。
到了码头,沈氏父子便是上了岸,正走在街道上,却听到那船主的声音,只见他坐在一辆货运马车上,高喊:“老先生,小先生,你们去哪里,顺路的话我捎着你们。”
沈达春抱拳说道:“我们去市政大楼见个朋友。”
船主笑呵呵的说:“好巧,我也去那里办回去的保险单,一同去吧。”
船主把车上的一个马扎让给了沈犹龙,沈犹龙道谢之后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马车,莫不是在这里有许多产业,倒也看不出来。”
“呵呵,您开我玩笑,这是从车行租来的,等办完保险,我得去仓库取货。”船主笑道。
“取货,你在这里也有买卖吗?”沈犹龙不解问道,他越发看这个船主也就是个小商人。
船主道:“不是,我是取旁人的货。这香港的地都租给了社团,很多地方因为无人承租,便是建了许多大货仓,那些自己建不起货仓的小商人就租借货仓临时存贮,我手里有取货单子,凭借这单子就能取到货,也方便办保险。”
正说着,船主让人停车,抱歉说道:“去方便一下,请稍等。”
沈犹龙看着他钻进了路边角落里一个用竹席围起来的棚子,棚子分了两边,在远处有一个开口,上面各自挂着一个牌子,一边写男一边写女,女的那边还排有十几个人的长队,不断有人过来。
很快,船主回来,手湿哒哒的,沈犹龙问:“那是什么地方,莫不是粥棚,怎么那么多人排队?”
船主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老先生真是风趣,那可不是粥棚,肯定也没人在那里吃饭,那是公共厕所,撒尿拉屎的地方,哈哈哈。”
“为何设立这等地方?”沈犹龙满脸不解。
船主道:“这就是香港,谁要是敢在公共区域撒尿拉屎,就得罚钱,抓住一次,罚一钱银子,没钱就要受二十鞭子!我听治安官说,社团的大人物觉得,越干净就越不容易生病呢。”
说着,船主指了指前面的马屁股:“您看,这马都戴着个口袋,拉屎要拉在里面,不然就得罚马夫的钱。”
马夫也搭话凑趣,说道:“其实这些厕所是有人管的,特别是尿桶,每个晚上都有人专门打理,把一天积攒的尿液运到作坊里去用!”
“那腌物什做什么?”沈达春诧异问道。
马夫说道:“用来泡羊毛,听说工坊区新开了纺织厂,纺的却不是棉纱,而是羊毛,但是一些洋匠人说,羊毛油脂太多,而且不够白,用尿泡过就能变白,还有利于纺织呢。听说那纺织厂现在有四百多人,里面的女工每天去上工,一手提着自己的水壶一手提着尿桶咧。”
“真是斯文扫地!”沈犹龙气呼呼的说道。
马夫却道:“那咋了,又不犯王法,提着尿桶每月发薪还能多发几文钱呢,告诉你,现在还好,过段日子,怕是连粪尿都要从附近的县买进来呢。”
“他们要这么多粪尿做什么?”
马夫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外传,我可是听说,社团好像要用粪尿来制硝,那可是用来打仗的玩意。”
见沈氏父子脸色都难看起来,船主笑道:“也不一定是干这营生,我听码头那些洋夷水手说,在欧罗巴,有贵妇人有尿液敷脸呢,还有人用尿液漱口,有个家伙还说,别看那些洋夷都长的差不多,但是欧罗巴的贵人觉得,还是西班牙人的尿液最好,漱口之后,牙齿美白......。”
沈达春连忙阻止:“你莫要再说,再说我吃的东西就要吐出来了。”
他闻言欲呕,沈犹龙可是没经受这等粗俗之言的轰炸,已经吐了起来。
船主看了这父子二人,心中道:“让你们瞎打听,这下爽快了吧。打听这么多,肯定不安好心。”
李明勋在市政大楼见到沈犹龙的时候,发现这父子二人脸色都是不好,以为是晕船了,连忙让进办公室,让人送来姜汤。
“老大人,您怎么就这样来了,也不怕遇到麻烦。”李明勋见这父子二人一身寻常服饰,不解的问道。
“老夫也是不欲张扬罢了,若是老夫以两广总督的身份来,你这香港的许多东西就不能当看不到了。”沈犹龙淡淡说道,他瞥了李明勋一眼,又道:“三番五次请你去广州,都是请不到,只得老夫亲自来一趟了。”
李明勋笑了笑,道:“不是不想去,实在是不敢,如今朝局不稳,社团雄踞海外却不为大明倾尽全力,我若是去了广州,就怕有人动了心思,再来一场鸿门宴,社团和朝廷的关系就不那么好处了。”
话都说的这么明朗了,沈犹龙虽然不乐意听,但也不得不承认李明勋的担心有些道理,至少他的几个幕僚屡屡提及要把社团收为己用了,至于手段,鸿门宴似乎是一个成本较低的选择。
“好了,既然老夫来了,自然是有要事与你商议。”沈犹龙正色说道。
李明勋一摆手,房间内的侍女护卫都是出去了,李明勋道:“什么商议不商议的,您老吩咐便是,明勋怎敢有异议。”
“你似乎知道老夫的来意。”沈犹龙问道。
李明勋道:“明勋不知道老大人所为何事,但归根究底还是一个字,钱!当初您支持香港开埠不就是为了增加税收嘛,而且您定然是收到了南京史大人的信件,知晓了社团对大陆战局的态度,社团之于大明,不就是钱粮兵马四个字吗,您知道我们不动兵马,自然是为了钱粮之事。”
被人说中了心思,沈犹龙脸色微变,说道:“老夫准备在两广筹划兵马北上抗虏,新军之事,这需要筹措大量的饷银。”
李明勋微微点头,心中却是叹息,沈犹龙终于开窍了,不过为时已晚,等他练出新军,满清的铁蹄早就踏进两广了。
不过这话李明勋可不会说,说出来沈犹龙也肯定不信。
“您准备如何筹措新军饷银呢?”李明勋当即问道。
沈犹龙道:“财源之事,无外乎开源节流,老夫准备把原定递解南京的部分银两截留,整顿一下兵备,倒也有百十万两。”
从这个态度上就能看出,沈犹龙对南京朝廷的黑暗和腐朽已经失望透顶,但百十万两又能做什么呢。
“你似乎对此颇为不屑?”沈犹龙看到李明勋脸上闪过的一点不屑,问道。
李明勋呵呵一笑:“还是老法子,治标不治本罢了,无法改变大局。”
“那你有什么好建议?”沈犹龙压制住心中怒火,问道。
李明勋毫不客气的说道:“简单,首先清理军屯,把缙绅和卫所官将、藩王豪强侵占的土地全部收回来,留作分赏官兵,其次是清理欠税,特别是那些士绅官宦的欠税,一概责令其限期缴纳,双管齐下,怎么也能落得四五百万两,若是使用得当,两三年便能训练出五万强军,足以北上御虏了。”
“这根本不可能!”沈达春当即叫道。
李明勋道:“老大人,沈兄,我就明说了吧,这个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您既不想动缙绅的利益,也不想加税来祸害百姓,更不愿意切卫所的蛋糕,那就练不出强兵,也无法做到扶大厦于将倾。”
“放肆,国朝大事,岂容你来置喙!”沈犹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道。
李明勋耸耸肩,说道:“好吧,请容许我说最后一句,崇祯十五年的时候,我对您说,截留税银练新军,有备无患,您没有听进去,现在后悔了,今天我说的办法也是最后的办法,立刻办,大明还有几分希望,不办.......,好吧,我闭嘴!”
见沈氏父子脸色都难看,李明勋选择了闭嘴,沈犹龙坐在那里神思一会,说道:“你也莫要着恼,新军饷银一事,还需要你多多帮忙。”
李明勋耸耸肩,道:“我知道您的来意,左不过是觉得社团好说话,想要提高海关税率和地租银子,我要是不同意,您要么以大义道德来游说,要么以收回香港做威胁,我的回应很简单,您是两广总督,香港开埠全仰仗您的仁德,可谓有恩于我,有恩于社团,您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但是........。”
“但是老夫需要让那些和你有牵扯,在社团有利益的缙绅同意,对吗?”沈犹龙抢先说道。
李明勋笑了:“原来您都明白........。”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沈犹龙是谁,他有着几十年的官宦生涯,对缙绅的德行实在是太了解了,想来早已明白其中关窍,既然明白,为何还要来呢,李明勋脸色微变:“您既然对一切了然于胸,为何还要来这里呢,您肯定还有其他的想法,对吗?”
李明勋的脑袋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到沈犹龙的办法,沈犹龙笑了笑,说道:“聪慧如你也是想不到吗?”
“想不到。”李明勋的回答很老实。
沈犹龙道:“其实很简单,目前香港对两广财政的贡献有两点,地租银和税收,税收每年都在增长,去年达到了十一万两还多,已经超过了地租银,但想要继续增长,除了提高税率就是加大贸易量,但这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所以,老夫的法子还是着落在地租银上。”
李明勋一脸警惕,说道:“您老不会是想杀鸡取卵,把未来几十年的地租银子都收了吧。我还是那个态度,只要缙绅们和商人不反对,我也没有意见。”
沈犹龙却是摆摆手:“当然不是。”
“那您还有什么法子?”李明勋却是茫然了,地租银子已经定好了的,如果不进行预收,那还有什么法子多收呢。
李明勋的脑袋里闪过一道亮光,忽然问:“您老莫不是要.........。”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沈犹龙赞了一句。
“父亲,您和李兄在打什么哑谜。”沈达春一脸茫然。
李明勋道:“哎呀,沈兄,老大人这是要给社团一个大大的恩典啊。”
说罢,李明勋从墙上摘下地图,展开之后说道:“其实很简单啊,地租银地租银,就是出租土地的银子,土地租出去的越多,收的银子不就也越多吗?”
沈达春恍然大悟,道:“父亲的意思是扩大租界!”
沈犹龙点点头,指了指香港岛正北,也就是后世的新界,说道:“香港的港口码头和一切贸易核心都在岛屿北侧,这就导致在北面的陆地上有许多走私港,严重影响了朝廷的税收,所以一直在打击,索性把北面陆地也一并租给明勋,断绝走私的空间,这样不仅税收更有保证,而且还能收取新租界的地租银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明勋非常同意这种说法,香港北面的海湾面积就那么大,好地段也就那么多,而随着大量商人的涌入,越发安置不开了,如果有了新界,那就意味着香港多了一倍还多的海岸线,对于港口建设和市政发展带来了巨大的空间。
搞清楚了沈犹龙的意图,李明勋瞬间回归了商人本色讨价还价,说道:“老大人,您说的没错,可是现在香港才五六万人,暂时还用不了那么多的土地........。”
沈犹龙听到这话,把地图一卷,说道:“如此,便当老夫未曾提及此事,告辞了!”
章三二 最后一策
这下李明勋可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连忙道歉,躬身说道:“老大人莫要往心里去,明勋这商人的臭毛病一时半会还改不了,让您笑话了,呵呵,来坐下,咱们好好商议一下。”
沈犹龙含笑说道:“你这孙猴儿,整日的有这些心思,老夫又不是为了自身,是为了朝廷,哪里容你这般讨价还价。”
李明勋连忙赔笑,说道:“是是是,大人公忠体国,明勋望尘莫及,定然以大人为榜样。”
地图重新被摊开,李明勋指了指其中一条河流,说道:“老大人,便以这深圳河为界吧,往南俱归社团,依旧是三十年租期,如何?”
“这里有官富盐场.......。”沈犹龙为难说道。
李明勋心道:“你不让我讨价还价,自己却这般拿捏!”
“一个盐场而已,出产不丰,当不得什么价值。”李明勋道。
沈犹龙问:“那当地百姓呢?”
李明勋笑了:“愿意迁走的,自然由官府分资安置,不愿意迁走的,便是香港之民了。”
“总督衙门要预收三年租金!”沈犹龙道。
李明勋自然不在意,预收几年租金并不算什么,关键是多少:“您要多少?”
沈犹龙毫不迟疑:“一百万两!”
“什么?一百万两!这里又没有金矿!”李明勋差点跳起来。
沈犹龙道:“老夫编练新军,缺银如此。”
李明勋算是明白了,沈犹龙这个家伙是宰定自己了,他站在那里,仔细看着地图,心中不断考量,虽然社团也可以通过预收租金的方式从缙绅那里得到银两,但断然没有一百万这么多,毕竟香港目前还用不了这么大的土地,新界也就沿海地段值钱,其余怕是一文不名。
“当真一百万两,一点不能少?”李明勋郑重问道。
“一分不能少。”沈犹龙回答的也干脆。
李明勋想了想,说:“好,我答应了!”
“就这么干脆,不再讨价还价了?”沈犹龙有些不敢相信。
李明勋道:“您缺一百万两,在银子上我不还价,但有几个要求需要您答应,答应了,这事儿就结了,不答应,也就算了。”
沈犹龙道:“你说!”
“第一个条件,一百万两作为五年的租金!与每年香港本岛的地租银一样,由香港行政长官上缴广东布政使司衙门。”
沈犹龙犹豫片刻,说道:“好吧,就算五年!”
李明勋见他答应,亲自取来纸笔,开始拟定条约,条文写的极为清晰。
“第二个条件,深圳河以南的新租界可不值这个价格,一百万两还需要把大屿山、果洲等岛屿一并租给社团。”李明勋在地图上指了指香港周边的几个岛屿。
沈犹龙看了看都是些小岛,也就大屿山大了些,实际上,这些岛屿也处于社团的实际控制下,上面也有灯塔等航海设施,沈犹龙自然答应。
“第三个条件,不能像当初租香港那样,设立各种条件,在社团控制的租界,社团想要做什么,朝廷都不得干预。”李明勋说道。
这下沈犹龙警惕起来,他问:“你想要做什么?”
李明勋道:“挖壕沟,修炮台,筑要塞,建兵营,总之,想干什么干什么!”
“你这是要抗拒王师,割据自立吗?”沈犹龙脱口而出。
李明勋没有回应他,只是认真看着沈犹龙的眼睛,一句话不曾说。
沈犹龙与其四目相对,见李明勋眼神诚恳,也不作辩解,已然明白了一切,他问:“明勋,你就对老夫,对大明朝廷如此没有信心吗,以为满清可以打到这两广之地来?”
“我一向悲观,您是知道的。”李明勋没有解释,而是不咸不淡的回应了一句。
“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李明勋见沈犹龙不说话,问道。
沈犹龙许久不答,过了好久,他问道:“你什么时候能拿出一百万两银子。”
李明勋道:“两个月内,我会把银子送达广州的。”
沈犹龙好似被点燃炸药一般,站起来把桌子上的茶盏横扫在地,怒道:“你有那么多银子,为什么就不能扩编一支新军,帮助大明保卫疆土呢,你不是常常以华夏后裔自居,总说自己与大明百姓同根同源吗?老夫看你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商议的好好的,想不到沈犹龙会突然爆发,李明勋却也不是吃气的,他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桌子,喝道:“你骂我做什么,大明的缙绅千千万,哪个不是万贯家财,哪个不是华夏后裔,哪个不是炎黄子孙,他们为什么不拿钱去保卫疆土,偏偏让我来做,他们还是大明之民,万民之表率,为何不去做!
你好好想一想,大明朝,从天子公卿到贩夫走卒,在杀虏保土这方面,有谁比的上我做的多!你们大明如今连中原都丢了,而我呢,收复了奴儿干都司大部,你们杀过几个东虏,我呢,贝子、郡王、大将军,甚至连皇太极都死在了我手里,凭什么要求我做更多,而你们却可以坐在衙门里想清福!
是你们贪婪愚蠢,守不住这大好河山,保不住万千百姓,我一心一意,想方设法的在帮助你们,何曾做过对你们不利的事情!我若是沽名钓誉,直接去北京去找福临,海陆并进瓜分了你们大明朝,岂不是更好,什么狗屁土地值得一百万两白银,我若不择手段,这种地,想要多少有多少!”
听到办公室里的争吵声,乌穆带着几个侍卫冲进来,李明勋愣了愣,喝道:“都给我滚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进来!”
沈达春见李明勋如此暴怒,连忙拦住自己父亲,说道:“父亲,您糊涂啊!”
沈犹龙被李明勋大吼了一阵,早已清醒,知道自己冲动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李明勋捡起地上的纸笔,把方才想好的条件一应写上,放在了沈犹龙面前:“条件就是这般,一字不改,您若签了,一百万两松江平库纹银两个月内送抵广州,若是不签,何时离开,我李明勋以礼相送!”
“李兄切勿着恼,父亲别无他意,只是如今国难当头,只想着有钱出钱.......。”沈达春接过那条约,小心劝慰道。
李明勋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老大人,沈兄,我实话说了,社团公账上,现在连二十万两都拿不出来了,我承认海贸是赚钱,但是也没到一船货物出去半船银子回来的地步,社团没有金山银山。从崇祯十五年末到现在,社团安置了五十多万难民,购买了上千万石的粮食,战事更是从未止歇........。”
“那一百万地租银........。”沈达春犹豫了。
李明勋道:“简单,以社团的名义向联合银行借贷便是,反正已经借了三百多万,再借一百万又如何。”
沈犹龙听了这话,眼角湿润,沈达春更是感慨说道:“古人云,毁家纾难,如今李兄借贷御虏,实在是........。”
李明勋摆摆手,诚恳说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般伟大,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我是个商人,无利可图的事情我不会去做,但也不会到不择手段的地步,我只是个寻常人罢了。”
话未曾说完,李明勋站起来,把桌子扶起来,他走到一边的酒架,取来一壶酒,给自己和沈犹龙倒了一杯,然后一口喝光,道:“今日明勋没了形状,在老大人面前失礼,在这里赔罪了。”
沈犹龙看了看那杯酒,就要伸手去端,李明勋按住沈犹龙的手:“老大人慢饮此杯,听明勋把话说完。”
李明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之后,说道:“今日之言乃是发自肺腑,觉悟半点虚假,定然也有得罪之处,你们也只当是明勋醉酒之言,这是最后的建议,自此之后,明勋自当从善如流,再不置喙国朝大事!”
听了这话,沈犹龙脸色凝重,知道李明勋必然有惊世言论,他深吸一口气,道:“你且说吧,出你之口,入我父子之耳罢了。”
李明勋直接说:“如今东虏大军南下,我以为江南必当守不住,老大人想练新军保家国,心思是极好的,但我觉的不过是杯水车薪,想救大明,二百万做不到,两千万还差不多........,呵呵,不谈钱了,反正我也没钱,如今我不能献银献军,那就献策吧。”
“你有何计策?”沈犹龙问。
“老大人,江南若失,不知您当如何?”李明勋问。
“自然是北上勤王,护卫天子了。”沈犹龙毫不迟疑。
李明勋又问:“若天子被俘或者殉国了呢?”
沈犹龙一把拉住想要怒斥李明勋大逆不道的沈达春,说道:“自当按照长幼序齿,亲疏远近而拥立新皇!”
李明勋大赞一声好,说道:“按照大明嫡亲血缘,南京天子之后,便是神宗之孙继承,如今大明之中,神宗血脉最近的,莫不不是广西梧州桂王一脉。”
(这个时候,未来的永历皇帝还不是桂王,他兄长还活着,而桂王原来就藩湖南衡阳,因为张献忠才逃广西的。)
“明勋对我大明之事倒是了解极深。”沈犹龙淡淡说道,他也就是和李明勋说说,和任何一个人说,这都算是大逆不道的言论。
李明勋道:“梧州在两广辖地,一旦南京那位有失,大人凭借两广总督之权位,在大明余脉之中算得最强,一旦迎立,便是从龙功勋,必可大权独揽,到时候两广之地,老大人完全可以为所欲为。”
“便如你所说,老夫也不能一手遮天.......。”沈犹龙道。
李明勋无奈叹气,说道:“老大人误会明勋的意思了,明勋不是让您坐首辅之位,居百官之首,那根本无用,明勋希望的是大人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放肆!”沈犹龙喝道。
李明勋摊摊手,继续说道:“我说了,这是最后一次,索性一吐为快,实际上,最好的办法是老大人自立为王,专擅两广一切事物,以天下为己任,以保文明复华夏为目标,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筹措粮饷编练新军,以铁血无情治国,以严刑峻法施政,凡是阻挡违逆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够了,你怎么有如此狂悖想法,莫不是失心疯了!”沈达春大声劝说。
李明勋一摆手,挡住了他,继续说道:“若老大人有意如此,我愿意担保,社团必当为老大人驱使,鞍前马后,同心一体,共赴国难。”
“你......真是疯了!”沈犹龙站起来,喝道。
李明勋道:“这是唯一的办法,老大人,我可以保证,东南任意一省齐心,盖过满清倾国之力!”
沈犹龙不愿再听,他走到桌前,从怀中掏出大印盖在了那李明勋亲笔书写的文书上,取走其中一份,对李明勋说道:“今日你妄言狂悖,老夫只当是醉酒胡说,日后若再敢如此,休要怪老夫无情了!”
说罢,沈犹龙带着儿子,摔门而去。
“愚忠夫子,若无霍光、曹操之气魄,如何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你若如此迂腐,谁也救不了大明了!”李明勋追出房门吼道。
沈氏父子走出了市政大楼,上了一辆马车,直奔码头而去,沈达春见沈犹龙胸膛起伏不定,连忙轻拍他的后背,说道:“父亲万万不可往心里去,只当是狂犬吠日,万不可动气啊。”
“达春........。”沈犹龙一时哽咽,许久之后说道:“为父只怕李明勋说的是真的!从识得此人开始,他料中了太多事情,为父担心,担心真有那一日啊........。”
“那父亲真的信他?”沈达春下意识问道。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沈犹龙长叹一声,摇头说道,他指了指自己满头的白发,说道:“为父就算是有心也是无力,已是耳顺之年了,虽有保国之心,却无匡扶之能,便是如他说的那般做了,又能做的了吗?若是为父失败,那得利者又是谁呢,是他李明勋还是东虏孽障?怕是都没有大明了吧。”
章三二 布局江南
沈达春无奈叹息,在他心中,李明勋实在是太想当然了,匡扶天下这等大事,可不是有此野心魄力就可以成的,时运和能力都是必须的,强迫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去背叛他效忠了一辈子的国家,这可能吗?
但转念一想,沈达春却是恍然,他摇摇头,叹息道:“原来如此啊!”
“怎么了?”沈犹龙不解问道。
沈达春看了一眼父亲,说道:“今日李明勋言论狂悖,却又发自肺腑,只因这是他心中所思所想所谋划,此人早有逐鹿中原的心思,只是以商贾身份伪装罢了,父亲,李明勋有野心有魄力有实力又年轻,实在是不可小觑啊。”
“可惜此子不能为大明所用!”沈犹龙一拍大腿,低声喝道。
弘光元年,三月初,泗礁山。
江南的局势风云诡谲,在南京,东林党们借着北面来的假太子,要在南京朝廷中攫取更多的权力,武昌的左良玉号称百万大军东去,要清君侧诛马阮,而中原已经为满清所得,磨刀霍霍直指江南,而南京朝廷的江北四镇此时在淮河两岸争夺地盘,殊不知其中最强的一镇高杰已经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南京文恬武嬉,前线醉生梦死,江南岌岌可危,而泗礁山却是太平如常,顾三麻子自从与社团和解之后,过的风生水起,如今已经成了一方势力了。
当初社团去登莱御虏,因为要移民南下,与顾三麻子和解,随着双方合作的深入,顾三麻子也逐渐摆脱了海盗形象逐渐有了些海商的色彩,他会用手下的海盗船帮着社团运送难民,还把泗礁山一带岛屿出让给社团,让其移民船休整避风,去浙江一带做些生丝、茶叶买卖,这几年,不打不恼,顾三麻子一股倒是活的比往日滋润许多。
只是今日,顾三麻子没法像以前那般悠闲自在了,风平浪静的马迹山港如今是帆影蔽日,舷墙覆海,一望过去,甚是壮观。以往顾三麻子也见识过社团规模巨大的移民船队,但他知道,眼前这些船身修长,体态优雅的海船可不是看起来的那般无害,它们每一艘都能推出大量的火炮,把自己的那支海盗船队炸成灰烬。
一整个白天,快速运输船上不断有士卒下船,登上了对面的马迹山岛,而南面来的那四十多艘大沙船则不断往岛屿上卸载粮袋子,每一艘沙船卸完,船身都会涨起七八尺。
“三爷,情况不对啊,东番人似乎对咱的地盘有想法呀。”一个海盗有些惊恐的对顾三麻子问道。
顾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先看看再说!”
不多时,赵三刀从山下走了进了海盗的寨子,他只带了七八人,见到顾三麻子,欠了欠身子,道:“三爷,别来无恙。”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顾三指了指马迹山港那重重叠叠的大船,问道。
“三爷,我家大掌柜来了,想请您去谈谈。”赵三刀微笑说道。
顾三麻子冷冷一笑,问道:“你们大掌柜不会想摆鸿门宴吧。”
赵三刀笑了笑,指了指马迹山一带的舰队和军营,问道:“三爷,您认为需要吗?”
顾三麻子脸色微变,眼前这支舰队足够灭自己十次了,而从船上下来的士兵有至少有一千人,虽说与自己人数差不多,但战力差距就是天渊之别了,如果李明勋想玩狠的,自己这股人马肯定是招架不住的。
半个时辰后,基湖沙滩。
这是泗礁山岛上最美的地方,长达数里的沙滩拥有细软的海沙,如柔软毛毯一样平铺,春日的空气清新,分外惬意。
李明勋的护卫队在沙滩上搭起帐篷,坐在舒适的藤椅之上,惬意的享受着舟山群岛的午餐,鲜美菌菇龙虾汤,烤制的生蚝,片如蝉翼的鱼片,还有放了各类蔬菜的乱炖,一杯放了柠檬汁的甘蔗酒,让人舒适无比。
看到顾三麻子来,李明勋盘腿收起了脚丫,哈哈说道:“顾三爷,这里可真是一片好地方呀。”
顾三麻子冷冷说道:“这是我的地盘!”
李明勋笑了笑:“崇明曾经也是嘛。”
顾三脸色大变看向了赵三刀,赵三刀无奈的俯首,相对来说,他对顾三是有感情的,但李明勋没有,如果不是自己求情,加上顾三本身就侠义之名,怕是李明勋早就下令攻岛了,赵三刀现在唯有后悔,为什么自己这几年就没有说服顾三加入社团呢?
“看来你们是不打算放过我了?”顾三坐在了那里,问道。
李明勋道:“不能这么说,如果你和那些无恶不作的海贼一样,那你早就已经死了,但是你不是,许长兴和三刀向我说过关于你的很多事情,你是个是非分明的人,所以才有这场会面。”
“你究竟想怎么样,要杀要剐来个痛快的。”面对强大的军事压力,顾三没有任何一点耐心。
李明勋毫不犹豫,与顾三对视着,说:“我这个岛!”
“你想赶我走?”顾三警惕的问道。
李明勋摇摇头:“不,不是那样的,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在未来的几年或者十几年里,大陆的乱局都会深切的影响着所有江浙沿岸的岛屿,海盗只有受抚一条出路,否则就会被消灭,而未来的这场乱局之中,社团也要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但深入大陆的崇明不是个好地方,社团需要一个安全稳定的前线支援基地。
舟山在朝廷的控制之下,相对来说,说服你比说服那些老爷大人更简单。”
“如果说不服,你还可以打服,对吗?”
李明勋耸耸肩,道:“那只是最后的选择。”
“你要这个岛做什么?”顾三迟疑片刻,问道。
李明勋道:“我要修筑炮台、要塞,建设港口码头,立下军营、难民营,在未来的几年,这里要存储上百万的粮食,安置转移几十万的百姓,服务一支数千人的军队,大规模的船队和舰队,所以,我要提前下手。”
“至于顾三爷,我希望你能看清楚现实,不要做出螳臂当车的举动来,最好的办法是,加入社团,或者求抚朝廷。”李明勋认真的对顾三说道。
“如果我都不选呢?”顾三问道。
李明勋想了想,说道:“你可以暂时不选,但是很快就会有人逼你做出选择,舟山群岛实在是太小了,当龙王水鬼都钻进来的时候,他们可不在乎踩死几只小虾米。在他们眼里,虾米就是虾米,嘴里的一块肉,只有我,还有三刀才在乎这虾米是不是弯腰屈膝。”
顾三喝道:“你休要吓唬我,我顾三不是吓大的。”
李明勋耸耸肩,不再言语。
顾三坐在那里,过了好一会,指了指山上的寨子和北面港湾里的小码头,说道:“寨子和码头是我的,其余你们随便吧,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要跟我顾三玩硬的,就算是死,我也得崩下你几颗牙齿来。”
说罢,顾三转身离去,李明勋笑了笑:“可真是一个聪明人啊,这个时候还等着看局势发展,想借着朝廷把咱们赶走,可惜了,局势已经不是朝廷能掌控的了。”
赵三刀低声说道:“顾三这人执拗的很,怕是一时不会屈服,请容属下几日时间,去劝说一番。”
李明勋摆摆手:“不,在这人身上不要再浪费精力了,你还有重要的任务,接下来我们再江南会有一些军事行动,我需要经验丰富的舰队指挥官。”
赵三刀重重点头,这几年听着海军在外攻城略地,而自己只能做些护航之类的小事,终于抓住机会,他如何不欣喜,但赵三刀也有疑虑:“阁下,一直以来,朝廷都不允许我们的军用船只深入道崇明岛以西的内河航道,而且,您在这泗礁山大兴土木,如果被朝廷得知,会不会有所忌讳。”
“朝廷?也得还有朝廷才行啊!”李明勋毫不在乎的说道。
李明勋给林谦留下了松江府撤出来的一个营,还有从大本营带来的工兵营,合计三千多人马,还有一支由三艘重炮舰、六艘护卫舰组成的舰队驻扎,可保无虞。
如今大明在沿海的水师力量并不强大,只有舟山参将黄斌卿和台州石浦参将张名振有些失礼,但如今精锐的舰船和军队也都参与到江防中去了,特别是黄斌卿,麾下舰船士卒抽调一空,舟山暂时由定海总兵王之仁管理。
李明勋在岛上只待了五日,确认周围的明军水师没有动向之后,继续北上前往了崇明,如今的崇明已经不是往日那个商业繁华的海贸城市了,要塞周围有八个难民营,大部分来自江北之地,等待社团转运,其中一个有兵丁把守,环境也好的多,安置的都是一些逃难的士绅富商,他们以重金购买社团的船位,逃离江南,但少有去台湾的,大部分想去的是福建和广东,毕竟如今西南季风已起,只有社团那些纵帆船拥有最好的戗风能力。
一支由单桅纵帆船组成的舰队随着李明勋出发,一共有十二艘,其中四艘原本就属于江南分舰队,而另外八艘则是来自永宁和台北行政长官区的支援,这十二艘通报船与海军并不相同,其排水量达到了一百八十吨,比寻常的通报船大了一些,所以可以承载更多的士卒,而装配的武备也不尽相同,六门四磅炮倒是一样,但舷墙安设了大量的回旋炮,最大的改变是船底,这些通报船是平底结构,导致其破浪性和速度都远远逊色于真正的通报船,但是却把它的吃水控制在了两米半,这样就可以深入内河作战。
在社团之中辖地之中,也只有台北、永宁和江南舰队拥有这类舰船,作为深入内河航道清缴的主力,而此时聚集在了江南,成为了社团在长江作战的主要力量。
李明勋直接进入要塞之中,崇明要塞已经完成大半,第一层是一座宏伟的八角棱堡,占地超过了二百亩,上层则是五角棱堡,最高是圆堡炮台,这是社团所有的要塞之中最大的,就连大本营也难以比拟,为了这个要塞,社团投入了三十多万两白银,最多的时候近十万人参与修筑,所有经过崇明转运的难民都会参与其中。
这座要塞需要两千到两千五百人驻守,是社团楔进江南腹心之地的一颗钉子,也是社团必不可失的地方,只要有它在,无论江南属于大明还是满清,社团对江南局势都有无可争议的影响力,这座要塞需要近百门火炮,海军那些退役的火炮几乎都运抵了这里,光是二十四磅的寇菲林长炮就有近二十门,而李明勋也为这个要塞找到了一个值得信任的守备官。
“塔克图,击杀虏酋皇太极的英雄,许久不见了!”在银楼,李明勋见到了一声雄武将袍的塔克图,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塔克图不好意思的摇摇头,压低声音说道:“阁下,您知道,那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罢了。”
李明勋笑了笑,带着他走进了办公室,正如塔克图所说,那只是误会罢了,在他的身上误会还不止这一个,当初沈器远杀了清国使者,未免被诘难,社团放出消息说是塔克图的功劳,而皇太极病死在宁古塔要塞的军营里,社团宣传的是塔克图麾下炮兵一发入魂,旁人都是为自己的上官背黑锅,好运气的塔克图一直是背白锅。
即便是有那么多的不属于塔克图的光辉照耀在他身上,但李明勋对塔克图的能耐依旧信心十足,这个年轻的索伦男人确实没有击杀皇太极,但他在宁古塔困守一年多,挡住了皇太极亲率的两万大军的围攻,宁古塔要塞岿然不动,是社团目前经验最丰富的要塞守备官。
“塔克图,你这次带来了多少兵马?”李明勋直接问道。
“宋长官交给了我一千人,其中五百是从宁古塔守军中挑选出来的,另外,我的祖父支援了三百精锐。”塔克图如实说道。
章三三 不得不战的理由
八百人,相对于崇明要塞的面积来说,就是在太少了,李明勋道:“目前来说,江南的情况还算稳定,你立刻接手防务,我会责令陆军从各地抽调人马前来,会在五月之前给你编列一支两千二百人左右的守备营,现在我需要你做的是,五月之前完成要塞的全部构筑工作,并且存储一切要塞防御需要的东西,所有的物资储备要以最高标准制定,食物要储存三年以上,明白了吗?”
“是的阁下!”塔克图肃然说道,他虽然对目前江南的形势还不甚了解,但是从要储备三年食物这个细节来看,这个要塞面临的危险就不是那么简单。
李明勋给塔克图纸笔,示意他做好记录,说道:“从五月开始,崇明要塞就要进入战备状态,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要塞及周边一里视为军事禁区,一切对要塞产生威胁的队伍,无论属于满清、明国还是义军,甚至于难民,你都有权利开炮,记着,崇明要塞只有军事作用,不承担任何接受难民、走私贸易等政治或者经济活动,与社团有关的来往都必须持有我、元老院或者许长兴的手令才可以进行,无论是谁进入要塞之中,数量都不能超过十人。”
塔克图快速记录着,他问道:“阁下,我发现这个要塞处于明国的核心位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李明勋的脚跺了跺地板,说道:“在这座小楼的地下室内,存储着联合银行将近四百万两的白银,此地绝不容有失!”
“四百万两!我的天,请在进入戒备状态之前把它转移走吧。”塔克图激动的说道。
李明勋摇摇头:“目前来说,这些银两并不属于社团,转移需要其他股东的同意,但是我保证,在守城战开始之前,不会再有这么多银两在这里了。”
“是的,阁下,我这就安排接手防务!”正在此时,许长兴走了进来,塔克图连忙说道。
“怎么样,长兴,崇明行政长官区的撤离工作准备妥当了吗?”李明勋问道。
许长兴道:“已经完全准备好了,除了联合银行这块的人,其余都已经做好准备撤往泗礁山,所有雇员的直系亲属都转移到了台北。”
说着,许长兴有些失落说道:“很遗憾,我没有阻止那些人,浪费了大量的粮食。”
李明勋明白许长兴说的是米粮贷款的事情,作为元老院的一员,许长兴知道李明勋对江南局势的判断,所以按照他的计划,今年就暂停春荒米粮贷款,因为在李明勋的判断中,江南根本支撑不到今年收获生丝和棉花的时节,但类似的判断联合银行的股东们是不会相信的,导致依旧有近七十万石的粮食被贷了出去,当然,联合银行已经向社团支付了款项,但在银行之中,社团的元老、议员也拥有大量的股份,这些人的利益却是受损了。
“不用担心,长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件事会由我来背书,事实上,元老院对你的工作非常满意!”李明勋诚恳的说道。
实际上,从今年初,清军南下,联合银行就出现了动荡,一些对局势悲观的股东要求撤股,一时间闹的沸沸扬扬,许长兴从中虚与委蛇,一方面要求全体股东投票决定,另一方面告知,股本金已经借贷出去,只能按比例退,可能退不到一半。而大部分股东也有了退出的念头,最后还是许长兴联合林士章,利用东林和复社造势,公开指责那些想要退股的士绅,说他们想要拿钱回家,准备投降,要做汉奸,实际上,这也是那些人的真实想法,但是被人这么道德绑架之后,一时间无人再敢提退股的事情。
只是经此一闹,联合银行一时无人再入股,业务陷入了停滞状态,但是对李明勋来说,保住股本金就已经不错了。
“好了,不说这件事了,还是谈一下最新的江南局势吧。”李明勋敲了敲桌子,说道。
崇明位于长江入海口,来往的消息极为复杂,需要经验丰富的人才能从驳杂之中选取有用的讯息,而如今的局势是,多铎已经率领大军南下,而左良玉则以清君侧的名义顺流东下,南京朝廷面临两面夹击之中,如今江北是由史可法总督一切军务,抵抗力量之中除了高杰余部和刘泽清,就只剩下了从登莱撤回的部分天津兵、东江兵和辽兵,而南京朝廷把大部分的力量投入到了芜湖,用来抵抗来自左良玉的威胁。
左良玉自称清君侧,麾下兵马十余万,还裹挟了几十万丁壮百姓,号称百万顺流而下,要诛杀马、阮,自然为南京朝廷所重视,不仅江北四镇中的黄得功和刘良佐在抵抗,还把京营调集了过去,而水师更是规模宏大,其中不少是老熟人,统帅北方水师兵力的黄蜚,一起打过崇明海贼的舟山参将,现在的九江总兵黄斌卿和操江提督,诚意伯刘孔昭,还有从湖广撤下来的各部,而其中作为李明勋重视的是福建的郑芝龙部。
一直以来,在李明勋的印象里,郑芝龙都是贪财怕事的形象,但是此次支援江南,郑芝龙派遣郑鸿逵和郑彩这两员麾下最能打的大将,各类兵马五千余,战船上百艘,可以说是诚意十足。
“郑芝龙真的出了这么多人?”李明勋不解的问道。
“是的,阁下,我在崇明要塞亲眼看到的,浩浩荡荡的一支船队,不愧是闽海王啊。”许长兴无奈说道。
见李明勋无动于衷,许长兴道:“郑家船队逆流而上的时候,两岸百姓欢声雷动,其船队多为海船,在长江之中航行不便,不少长江火长、艄公为其免费导航,皆言郑氏忠义.......。”
李明勋听着许长兴对郑家人如此大赞,心中起起伏伏,忽然他意识到一件事,问道:“你似乎在鼓动我参加江南的战事,对吗?”
许长兴眼睛瞪大,他没有正面回答:“不,阁下,您已经获得元老院的全部授权,大陆的一切决策由您专擅!”
李明勋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微微摇头:“长兴,我是在询问你的意见。”
许长兴脸色微变,道:“是的,如果您问我的想法,我会建议社团参与江南的战事。”
“明知必败?”李明勋当即问道。
许长兴却非常郑重的点头:“是的,即便知道必败,也应该参与一下,这也是大本营元老院的意思。”
李明勋却是不理解了,诧异问道:“为什么呢?”
许长兴长叹一声:“阁下,得民心者得天下啊,您要知道,社团目前控制的近百万的人口之中,绝大部分来自大明的百姓,华人和土著只占据了极少的部分,他们就代表着民心,如果社团治下百姓知道我们在江南崩溃之时作壁上观,舆情汹汹啊!”
李明勋微微点头:“我此次北上,就是为了参战的........,我明白了,你们要的是国难当头,放下成见,协同御虏,对吗?”
“不光是我们,江南百姓也在翘首以盼.........。”许长兴小心解释道,他忽然想起一句话,说道:“用某位元老的话来说,就连郑芝龙都出兵了,我们不会连他都不如吧。”
“郑芝龙......。”李明勋忽然笑了,从社团崛起开始,郑芝龙就是社团最鄙视的对象,朝廷也常拿着社团来敲打郑芝龙,以至于社团内外,一致认为,社团总归要郑芝龙做的好才行,如今郑家的精锐已经入了芜湖大营,成为抵抗左良玉的先锋,社团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李明勋安静下来,细细琢磨这件事,以社团目前在江南的兵力和可供利用的军费来看,确实难以改变江南的崩溃局势,即便是参战,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李明勋也一直想,既然改变不了局势,就不要去改变,留下那些资源去做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迁徙难民,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不尽然全对,或许参战带不来金钱收益,但带来的政治影响力就是不可估量的。
“或许我们做不到,但这不是我们不去做的理由。”许长兴意味深长的对李明勋说道。
“看来我的计划要改变了。”李明勋耸耸肩,说道。
按照原本的计划,李明勋会亲率一支分舰队深入到江阴一带,暂时护住苏松,以来转移更多的百姓,二来为将要崩溃的南京朝廷收拾局面,接应那些溃退的兵马。但是现在看来,发生在上游地区的重要战役,社团是绝对不能缺席了。
“如果您为军饷发愁的话,我可以从联合银行贷款......。”许长兴对李明勋的改变展现了极大的兴趣,连忙表态说道。
李明勋连忙摇头:“不,长兴,千万不要!你一定要记住一件事,战争贷款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绝对不能为没有把握的战争贷款,这不仅有损失社团的信誉,更会打击天下人对社团实力的信心,只有不断取得胜利的社团才会步步崛起!”
“那军饷.......。”许长兴有些迟疑了。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放心啊,长兴,既然我已经选择加入这场战争,就绝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破船还有三千钉,更何况还是积累了几百年财富的江南之地了。”
见李明勋不愿意多说,许长兴也不会去问,李明勋从办公桌中拿出纸笔,开始签署社团执政官命令,从台北和大本营大规模的向江南调集兵力,李明勋已经打定主意,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手里如果没有砝码,那就什么也做不了。
调集兵马钱粮需要一段时日,李明勋定下了三月底出兵的日期,便是忙碌其他事情去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技术移民,这一次,社团可不管自愿不自愿的了,与其留给满清,还不如自己带走。
南京,善工坊。
吉坦然坐在桌前,金丝(眼镜)挂在耳朵上,正用小铁锤敲打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铜线,叮叮当当的声音分外动听。在吉坦然的身边的架子上,摆了七八个钟表,那钟表多是以紫檀木料为底座,细腻的工雕在上面呈现出琳琅多变的浮色,许多还以象牙镶嵌,而上了弦的钟表正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如果细看,就能看出钟表上的浮雕多以帆船、海浪为图案,底座之上还写着华丽的汉字,多是舰名,其多以海鱼水兽为主,自然就是社团的一贯作风,而这位吉坦然就是苏钟的创始人。
“师傅,杨管事来了,还带来了许多.......。”门外学徒有些害怕的说道。
吉坦然不耐烦的喊道:“让他进来,聒噪什么!”
杨莽推门而去,他的身躯堵住了半扇房门,杨莽早年跟着李明勋去了台湾,是大本营船厂的工匠之一,随着越来越多匠人的涌入,杨莽的那点手艺就不拔尖了,好在他资历仅次于从马尼拉逃出来的人,又在船厂学会写字,所以回到江南帮助许长兴处理一些买卖事宜。
吉坦然看到杨莽,脸色微变:“你怎生如此不守信用,说了三月中旬定然来,怎么晚了四天,你看看,没有你带来的鲸油蜡烛,我做坏了多少配件。”
杨莽笑了笑,说道:“老师傅,给您赔不是啦,呵呵,别往心里去。”
吉坦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弄坏配件也就罢了,你看看,因为光亮不够,我的也是坏了,真是可恶。”
“我定然赔您一件最好的,苏州薄先生亲自制造的。”杨莽说道。
吉坦然眼睛瞪大:“真的吗?”
他自然知道苏州薄先生就是大明鼎鼎有名的光学专家,早年曾经为朝廷打造望远镜,击败农民军,现在隐居在苏州,其制造的眼睛和望远镜一样精致好用。
“那是自然!”杨莽笑道。
“好吧,那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把蜡烛和余款留下,那些钟表你带走吧。”吉坦然心情畅快了许多,说道。
杨莽一挥手,进来四个人,把桌上的钟表装了箱子带走,但却拿进来箱子十余口,显然用不了那么多,眼瞧着他们要动自己的工作台,吉坦然问道:“你这是何意?”
“老师傅,东虏要来了,江南不太平了,您跟我们去台湾吧。”杨莽说道。
吉坦然道:“不去,不去,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去台湾。”
“不去台湾也罢,那去广州总好吧。”杨莽道。
“也不去,我就要在这南京!”吉坦然胡子竖起,坐在椅子上大叫。
杨莽呵呵一笑:“这次由不得您了,您要跟我走,也就走了,不跟我走,我就让他们把你装箱子里带走!”
“您放心吧,您养在八斗胡同的外宅夫人和您的小儿子也一并带走,您喜欢的那只波斯猫也装进笼子里了,您若是死也不去,就请便吧,我也少安排几个,说实话,薄先生现在已经在香港了。”杨莽把一把刀放在了吉坦然面前。
吉坦然胸脯起起伏伏,连看也不看那把刀,最后央求道:“把邻居家的杨寡妇给带走吧,我.......那个........。”
杨莽哈哈一笑,道:“明白了,她的浴盆也一同带走!”
吉坦然只得跟着离开,不多时,一个汉子走了进来,掏出一个册子,说道:“管事,名单上的人都带走了,咱们也上船吧。”
杨莽摇摇头,说道:“不,我们要留下来,你在南京雇四十个游手闲汉,把这个名字单上的住址搞清楚,然后安顿在城门附近的客栈里,等待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