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手术
“不好了!病人血压快速下降!”
耳边传来护士惊恐的声音,王金山心里一阵不屑,“年轻人,沉不住气!”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疝气手术,腰麻而已,手术刚刚开始十分钟,难不成还能出意外?
“立马给病人多巴胺6mg静脉注射,并维持泵注!”麻醉医生果断处理,“这种情况在手术过程中很常见,不必惊慌!”
“无效!病人血压持续下降!怎么办?”
“加量!”
“无效!”
王金山一阵心慌恶心,躺在手术台上,他只能看见挡在面前的一块蓝布,耳边是众人惊慌的对话,有人跑起来了,一时间手术托盘上叮当乱响,王金山的脑子里也嗡嗡作响,他感到透不过气来。
“快抢救!”
这是王金山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耳旁的轰鸣声慢慢消失,天地间一片宁静。
“仨儿!笑一笑!得儿得儿!给爹笑笑!”
王金山睁大眼睛,面前出现了王福梨核般的脑袋,两个大鼓眼珠子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他。
爹怎么这么年轻了?王金山有点奇怪,他想伸出手摸摸爹的胡子,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严严实实的裹在被子里,外面还捆了一个该死的布条,简直就是五花大绑,一时竟动弹不得。
“放开我!捆着我干什么?”王金山急得大吼起来,发出的却是一阵婴儿的啼哭。
“熊玩意儿!你看把仨儿吓的!”王金山被人一把夺了过去,“乖,不哭,饿了吧,赶紧吃一口!”
王金山来不及反对,就被什么挡住了视线,一股甜甜的奶香味扑面而来,王金山闭上眼,张开嘴就喝了起来。
“真香啊!多少年没有尝到这口了?”王金山被奶水灌饱了肚子,心满意足的睡去。
“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啊!”凄厉的叫喊声在冬夜里显得格外人,王金山再次睁开眼睛,已是火光冲天。
王福此时已经腋下夹着大女儿王金玉,另一只手抱着大儿子王金锁,仓皇的逃出房子,连鞋都来不及穿,十分狼狈。
满屋是烟,吉淑琴在炕上怎么也摸不到仨儿了,她被烟呛的直咳嗽,眼睛也睁不开,“仨儿!仨儿!”
“傻娘们!赶紧出来呀!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别把命搭上!”
屋外传来王福的叫喊声,吉淑琴一咬牙,继续在炕上摸,说的怪轻巧,你怀胎十月试试?那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拼死我也得找到仨儿!
脑子有些不清醒,吉淑琴感觉自己已经支撑不住了,就在这时她摸到了捆被子的布带,“仨儿!”吉淑琴一把拽过小包被,扭头冲出了屋子!
邻居们全出来了!有人拿了被子,给王家一家人披上,还有人拿来了多余的棉鞋,一家人的脚都冻的须青,冷的浑身发抖,王金山在熊熊火光中看着爹娘熏的黢黑的脸,咯咯儿的笑了起来。
起火的源头是隔壁邻居李涛家,东三省的铁路公房一排五家,石灰砖墙,上面是铁皮瓦,然后再淋上沥青防锈。
顶棚是相通的,每家每户用高粱秸秆来当龙骨吊顶,然后用水泥袋糊上做底,最后买兰花纸糊面。
李涛家是从炕上起的火,点燃了苇席,再引燃了墙上糊的纸,最后燃烧到顶棚,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临时没有地方住,王福一家五口和后排房子的同事姜发玉全家挤在两个大炕上,连翻身都很困难,吉淑琴搂着仨儿挤在最里面,动弹不得。
快天亮时,吉淑琴沉沉睡去,折腾了一夜,吉淑琴又惊又怕,刚刚生完仨儿两个月,身子虚的很,她在梦里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把仨儿压在了身下。
王金山是被憋醒的,他被一个黑压压的东西压在了身下,呼吸困难,他想大喊救命,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胸腔憋的疼痛难忍,王金山拼命的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有千斤般沉重。
“吾命休矣!”王金山在心里大叫一声,突然一股清新的空气涌入了胸腔,王金山拼命的喘息着,睁开了眼睛。
“好了好了!回来了!”身边有人大叫!
“妈呀!吓死了!”一个女孩哆哆嗦嗦的说着。
“老爷子!能看到我吗?这是几?”
王金山茫然的循着声音看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模糊的在身边晃动。
慢慢的视线清晰起来,王金山看清在悬空自己脸上的一只手,伸着两个手指。
“你才二!”王金山低声嘟囔着,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虚弱。
“各项指标正常平稳,手术继续进行!”没人和他计较,手术室里所有人只想把这台手术顺利进行完,每个人的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死老头!让你多管闲事!差点把老命搭上!”李慧一边将手里的小米粥用小勺出米油,送进王金山的嘴里,一边低声咒骂。
每喂一口,李慧就要嘟囔一遍,“不吃了!死了拉倒!”王金山终于急了眼,这老婆子,当初自己费劲扒火的追到了手,怎么老了老了,这么能嘟囔,烦死人了!
“不吃拉倒!你在外面逞能抻坏了肠子,到头来还得我伺候你,医生从手术室出来跟我说你心脏突然停跳了,让我做最坏的打算!你知道我当时心里是什么味儿吗!到头来我还成了坏蛋了!呜呜呜……”
李慧想想心里委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旁边病床上的一个老妇赶紧劝道:“老姐妹,大哥是个病人,你就别跟他斤斤计较了,老两口子没外人,大哥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他有后福了,我早晚给他气死!”李慧呜咽着。
“这位妹妹你是不知道,俺家这个老头子忒不省心,你说退休在家,要么你没事锻炼个身体,要么修身养性练个书法啥的,他倒好,整天满小区转悠,到处管闲事,这不前一段时间帮人家搬石凳,把腹网膜抻坏了,得了疝气!差点儿丢了老命!”
“人家一个老太太,被翻倒的石凳砸了脚,情况紧急,我能不帮忙吗!”王金山急得瞪了眼,梨核般的脑袋也不安分的从枕头上抬了起来。
“你看看,到现在还振振有词,我看你就是看到那老太太长得有几分姿色,哼!”
“哈哈!老姐妹,你家这个大哥脾气还真是急!”
“这都是遗传,想当年我公公外号就叫王倔头,那时我家老头子还年轻,人送外号小倔头,现在老了,我公公的外号已经传给他了,满小区都喊他王倔头!”李慧摇着头无奈地说。
“又来了!无理取闹!”王金山气得翻了个身,将后背对着李慧,不再说话。
第2章 较真
“老爷子,您恢复的不错啊!”外科的主治大夫刘宇凯例行查房,给王金山看看了刀口,长势良好,“各项指标的检查也很正常,看来您的身体还真硬朗!”
“那是啊!你以为我每天早晨四点钟起床锻炼身体是闹着玩的?”
王金山言语间颇有些得意,六十三岁的人了,血压、血脂、血糖指标均为正常,这在同龄人中可不常见。
“对对,坚持锻炼是一个好习惯,不过像您这个年纪,一定不要运动过量,特别是搬重物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一旦再次产生疝气,动手术也效果不佳了,何况您对麻药有些不适应,尽量避免手术为好!”刘大夫和颜悦色的说着。
“我这人命大,想当年我还在襁褓中,家中失火没地方住,挤在邻居家里,半夜被我妈翻身差点儿压死,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邻居家孩子做噩梦发癔症把我妈蹬醒了,你说巧不巧!我妈坐起来点上灯,一看我脸都憋紫了!”
王金山从小不听话,老了更没人能管的了他,是整个小区里有名的杠精,只见他眼一瞪嘴一撇,教育起刘大夫来。
“越锻炼越好,只要管住嘴迈开腿,我的身体就会越来越健康!你看我们学校的陈校长了吗?比我还小一岁,那肚子大的像个孕妇,血糖18,血压180,血稠的跟浆糊似的!”
“行了,人家虽然三高,可是不像你一样需要做手术!”一旁的李慧听不下去了,都在一个小区住,这要是传到陈校长耳朵里,影响多不好。
“我说错了吗?他都是那些年贪污**把自己搞的大腹便便!不然能差点偏瘫吗?”王金山越说越起劲。
“行了!人家刘大夫还要查别人呢,没工夫听你这个糟老头子嗦!刘大夫你别理他,忙你的去!”李慧拿这个老头真没办法,就他这张破嘴得罪了多少人啊!
“李慧,你这个人就是没原则!这么多年都是落后分子,那老陈,当年他是校长,我是总务主任,给老师们发劳保,我说去贸易中心买,全是正品又给开正规发票,你猜他怎么说?”
“让你上小店批发!然后他去找发票报销!都说了一万遍了!”李慧朝天上翻了一个白眼。
“你说他还是不是人?我坚决不同意,结果他剥夺了我的采购权,让郭照坤去采购了,买回来的洗发水全是假货,老师们怨声载道!”
王金山一提起这事就生气,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吓了李慧一跳!
“死老头子!你又要干啥?医生刚说完要你动作轻缓,小心刀口!”李慧急得赶紧过去查看,“抻着没有?”
“哪有这么多抻着?明天我就能出院!”王金山满不在乎。
“净胡说,医生说了七天拆了线才能出院!你这才三天……”
“七天?哪里用这么长时间?以前我们当兵的时候,做完阑尾炎手术三天就能出院,现在的人都太娇气了!”王金山梨核般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过去得了肺结核还能死人呢!”李慧白眼儿又翻上了天。
“你看看外面,这天气多好啊!春暖花开,这都快五一了,为了迎接咱北京奥运会,我们广场健身队还要参加比赛呢,你说我这一个星期不能去锻炼,队里都没人管事儿了!”
王金山咂着嘴,心急如焚,副队长孙玉梅啥事也拿不下主意,这两天光打电话来请示他了,再这么下去,要想在市里中老年健身运动会上拿名次可就难了!
“什么请示你?我看她是看上你了!你没动手术之前,她也是三天两头给你打电话,我跟你去锻炼了一次,就看出她不是一般的老太太!”
提起孙玉梅,李慧就一肚子气,忍不住唠叨起来。
“又来了!多大年纪了还乱吃干醋!你说说你哪点像个当过人民教师的样子!”王金山气得大鼓眼珠子一瞪,不再理会老伴,戴上老花镜,摸起桌子上的每日治疗清单看了起来。
旁边的病号都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就连正查看病号的刘宇凯也憋不住了,这老两口加起来120岁了,公然在病房里秀恩爱,这样好吗?
“嗳?我说,刘大夫,你这费用清单不对呀!前两天的我没看,今天这单子上面用的药和治疗费都是昨天的吧?”
“老爷子,今天的单子显示的是昨天的用药清单。”刘宇凯赶紧忍住笑回答。
“你看看这里,吸氧16次,我昨天可一次氧都没吸啊,还给我整了16次,你们外科是不是以为我们老家伙们不看清单啊?啊?”王金山又一次瞪起了眼。
“不是,这里面肯定有误会,老爷子,您别着急,这些单子都是护士长做的,我让她过来跟您解释一下。”刘宇凯可不敢轻易招惹王金山,正好病人也查看完了,他推着病历车慌忙地逃出了病房。
“真是岂有此理!大伙儿都看看自己的费用清单,看看有没有多加的药品和治疗费,一人坑咱们一点儿,他们医院就发财了!”
王金山把单子往李慧面前一,“你看看!说我吸氧16次,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我就是在手术完之后吸了一天,我说我用不着,护士非说是医院规定,为我的健康着想必须吸,24小时之后我赶紧让你给我拔了,可把我难受坏了!”
“我看看!”李慧赶紧接过来看了看,“还真是呢,我都没注意,我看看前两天的!”
李慧拉开抽屉,找到前面几天的费用清单,不看则已,一看也是非常震惊,每天的单子上都有16次吸氧治疗。
“大爷,我妈的单子上多了两次静脉穿刺,我妈每天就打这一回针,怎么还写三次静脉穿刺呢?”旁边的老妇人的女儿也把单子递给了王金山。
“真是混蛋!不是让护士长来跟我解释吗?人呢?”
王金山怒不可遏,伸手便按响了墙上的呼唤铃。
“老头子!你小心点儿,别把手上的针头鼓了!”李慧赶紧上前查看,并好言劝道:“一会儿人家来了好好跟人家说,别那么暴躁!万一是咱们误会了呢!”
“误会?误会什么?这白纸黑字写着的能有什么误会?”王金山气得坐了起来,要不是手上还在打吊针,估计他早就冲到护士站去理论了。
“大爷,您有什么事?打完了吗?”一个小护士走了进来。
“把你们护士长叫来!快点!”王金山大吼道,小护士吓得一缩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了片刻,退了出去。
第3章 道歉
“王大爷,谁惹您生气了?一会儿我批评她们!”护士长裴艳秋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她们没惹我,惹我的是你!”王金山不为所动,他把三四张单子递给裴艳秋,“刚才刘大夫说让你来跟我们解释,我这每天16次的吸氧,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哦,这个啊,像您这种手术病人,按规定是要每天吸氧的,可是您拒绝吸氧,我们也没办法强制您不是?但上级来检查的时候是要看我们的治疗规不规范的,有时候是抽查,到时候就看这些治疗单,所以只能给您做上了。”
裴艳秋并不慌张,她面带微笑,不紧不慢的给王金山解释着,较真的病人她见得多了,治疗方面的规定,外行又能懂多少呢?
“那我不管!我没做治疗,就不能收费!再说了,你说有规定,规定在哪儿呢?拿来我看看!”王金山走南闯北多少年了,还能让个三十出头的护士长给唬住?
“大爷,您这有点让我为难了,有些规章制度不能随便拿出来,再说了,您这不报销吗?您放心,多花不了您的钱!”裴艳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怎么把老人哄开心她有经验。
“我是多花不了几个钱,就像你说的,我可能根本不会多花钱,你们那一套把戏我还不知道嘛?你这是坑国家的钱!”
王金山大眼珠子一瞪,“国家政策好,给我们这些离退休的老人住院报销比例高,还有他们!”
王金山指了指旁边床上的老妇,“新农合政策让农民也能看得起病了,所以你给他们也增加了静脉穿刺的次数,这些都能报销,病人多花不了钱,你们还能多赚钱,对不对?”
裴艳秋抿着嘴没说话。
“可是,你们坑的是国家!国家为此多花钱了!你以为我不明白吗?”王金山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裴艳秋被这一巴掌吓得浑身一哆嗦,“大爷,没这么严重……”
“这还不严重?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么大的国家,到处都要用钱,诺大的家业,你偷挖一铲子土,他偷拿一袋沙,不早晚得塌窝吗?”
“我们也是按规定……”
“什么狗屁规定!谁规定的?我找你们院长说去!实在不行我上市政府!”王金山倔脾气上来了,一掀被子要下床,还要把手上的针头拔掉。
“嗳!嗳!老王头,你这是干啥呀?你的刀口还没长好呢!”李慧急了,按着他的手不让他拔针。
“我就不信了,还没个说理的地方!”
“等咱把病养好了,再找说理的地方行不行?怎么着也得打完针吧!”
“不行!一下也等不了了!坑我一个人不要紧,他们这是逮谁坑谁呀!这种行为不仅坑了群众,还坑了国家!”
“死老头子!你个犟驴,你不要命了?”李慧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病房外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没有治疗的病号和家属,甚至还有一些护士医生都在向病房里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回事儿啊?”
一个人拨开人群走了进来,“院长……”裴艳秋看了看来人,有些不知所措。
“小张!你来得正好!”王金山一见来人,正是院长张仕明,顿时更生气了。
说起这张仕明,还是李慧的学生呢,当年李慧调动到附近的学校当老师,第一次担任五年级的班主任,当时的班长就是张仕明。
没想到30多年后,张仕明兜兜转转又回到故乡,竟然在家门口的这家小医院当了院长,这也是李慧没想到的,去年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张仕明,李慧得知他就是院长,颇为自豪和感慨了一番。
“你李老师整天夸你从小学习好,为人正直上进,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管理医院的!”王金山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
“李老师,王叔叔,这事我们会严肃处理的!还有哪位病人的治疗费用有疑问,一会儿可以一起来办公室,我们一起纠正!”
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张仕明接过了王金山的费用清单,面色阴沉的带着裴艳秋走了,据知情人士说,在院长办公室里,张仕明把裴艳秋熊哭了,还摔碎了自己的茶杯!
三天后,王金山出院那天,张仕明带着裴艳秋公开向王金山赔礼道歉,并送给老爷子一束鲜花,祝他顺利康复。
“给我赔不赔礼的不重要,小张啊,不,张院长!国家培养了你这么多年不容易,既然你当了院长,就要常想着两件事,一是要对得起国家,二是要对得起人民群众!”
王金山说完扬长而去,献花放在床头桌上也没拿,留下张仕明等一干人等尴尬的站在病房里面面相觑。
李慧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毕竟张仕明是自己的学生,再说了,平时看病都在这家医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弄僵了多不好。
“干啥玩意儿呢?还不走!等着给你也一天吸16次氧?”
王金山都走到门外了,一回头看李慧没跟上来,大鼓眼珠子一瞪,梨核脑袋一立楞,李慧吓得赶紧跟了出来,临走拍了拍张仕明的胳膊,“王倔头就这脾气,别往心里去!”
没等张仕明挤出半个笑容来,老两口已经消失在病房外,走廊里李慧的埋怨声和王金山的低声怒吼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张仕明低声叹了口气,“以后这老头儿再来医院,都小心着点,千万别在他面前耍花招,惹不起!”
王金山在前面撅撅的走着,李慧个子小在后面跟不上,气喘吁吁的喊道:“死老头子,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医生让你一个月之内都不能剧烈运动!你可千万不能上广场打太极拳,肚子里头还没长结实呢!你听见没有?”
“拉倒吧!都听医生的就完蛋了!”王金山才不信这个邪,他早就计划好了,明天他就上广场转转,能不能打拳自己看情况再说。
王金山家就住在医院后面的巷子里,总共五分钟的路程,王金山竟然有些气喘吁吁了!
“唉!还真有点儿虚了!这医院就是不能进!”王金山摇了摇头,走进了低矮的旧楼里。
第4章 外孙
七八天没回家了,王金山惦记自己养的蟹爪兰是不是干死了,这个老太太,嘱咐她给蟹爪兰浇点水,也不知道她忘了没有。
气喘吁吁的爬上三楼,王金山用钥匙打开门,一进门就看见外孙子顾一鸣正拿着小喷壶给蟹爪兰浇水呢。
“哎哟!我的乖孙子!还是你最懂姥爷!”王金山一见到外孙子,顿时眉开眼笑。
“姥爷回来了!我妈炖了鸡汤,给您补补身体!”
别看这顾一鸣只有八岁,那小嘴叭叭的,也不知道随了谁,成天跟抹了蜜似的,把个倔老头哄的团团转,逢人便说全家就外孙子跟他最亲,最懂他的心。
“爸!您回来了?感觉怎么样?躺了七八天,肯定虚了!赶紧洗洗手,我给您盛碗鸡汤先喝着!”
门帘一掀,王金山的大女儿王丽华从厨房里出来了。
“嘁!我能虚?这点小手术算啥呀?想当年……”王金山最喜欢在外孙面前吹嘘,看着顾一鸣崇拜的小眼神儿,王金山美得呀,就快要飘起来了。
“又吹上了!不是你打针的时候吓得直往后抽抽的时候了!”李慧跟着进了门,这老太太就爱给王金山拆台,王金山一听这话就知道吹不下去了,他索然无味的闭了嘴,去卫生间洗手了。
“姥姥!上星期的周考我考了第一名!”顾一鸣赶紧把自己的成绩报告给了李慧,他知道,姥姥最喜欢听这个消息。
“哎哟!我家一鸣厉害了!”果然,李慧赶紧把手里的脸盆和杂物放下,一把将外孙搂进怀里,慈爱的亲了亲顾一鸣的大脑门。
“昂,我们孙老师说了,不愧是李老师的外孙!”顾一鸣又补了一句,这下李慧更是心花怒放,“就是就是,你可是姥姥亲手带大的孩子!”
“孙老师说了,肯定是姥姥在家里教的好!”
“快洗手吃饭吧!让我爸先喝点鸡汤,好好补补!”王丽华把炒好的菜端了上来,又给全家把饭盛上。
“嘉良呢?不等他了?”李慧洗了两遍手,这才在饭桌前坐下。
“出车去了!中午不回来,咱们几个吃吧!”王丽华手脚麻利的把饭菜摆好,用手拢了拢额头的刘海,露出一张圆脸,虽然33岁了,但由于皮肤细嫩白皙,显得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王丽华在火车站当售票员,三班倒,今晚值夜班,要是老公顾嘉良回来的晚,顾一鸣就留在王金山家住,这已经是常事了。
“嗯……这鸡汤熬的好,深得我的真传!”王金山一口气把大半碗鸡汤全喝下去了,立马感觉从上到下都通透滋润,别提多舒坦了。
“好喝吧!一早我就去菜市场杀了这只土鸡,放了红枣和枸杞,用砂锅炖了一上午呢!我们单位的洪姐说了,鸡汤最是滋补,我爸这一动手术肯定伤元气,得好好补补!”
王丽华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来我再给您盛一碗!”
“不要了!好东西也不能老吃,大半碗就行了,给我盛半碗米饭吧,让你妈也多喝点汤,这段时间她在医院伺候我也够辛苦的!”王金山是个有节制的人,再好吃的东西也是浅尝辄止。
“可不是嘛!要说对您最好的还得是我妈,谁去伺候她都不放心!我说去替换她,她怕没人照顾一鸣,死活不让!老顾就替了她一天,她说一夜都没睡着觉,回到家也不放心,生怕老顾照顾不好您!”
王丽华给王金山盛了半碗米饭,“这蘑菇您别吃,医生说了要吃易消化的饭菜,包菜丝炒肉您可以吃点!蘑菇是给我妈炒的,她爱吃!”
“要说还是生女儿好啊!看看咱丽华多细心!”李慧看着女儿,这孩子和自己年轻的时候太像了,也是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到处都圆圆润润的,透着一副有福气的样子。
“那是!当初我就说别再要老二了,你非不听!你看看现在,这个混蛋在哪儿都搞不清!真是无尽的烦恼!哼!”王金山夸着女儿便想起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好啦好啦,我在夸丽华呢,你偏偏提起鹤立来,自寻烦恼!”李慧提起儿子也是心烦意乱,这孩子从小不听话,还不是随了王金山,除了五官长相随了李慧,脾气性格身高身材,这爷俩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偏偏还水火不容!
“为了迎接奥运会,加上又快到五一了,我们现在客运可忙了,今晚我上夜班要早点去接班,帮忙查三品,一鸣你放了学就直接来姥姥家,你爸指不定几点才能回来,就别指望他照顾你了!”
王丽华赶紧转移话题,不然这老两口保不齐又得吵起来。
“奥运会那可是大事!丽华,干工作要仔细认真,售票员的工作可是很重要的,千万别出差错!”王金山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开始教育起女儿来。
“我能出什么差错啊?一个小小的售票员,把票卖好,别收错了钱就行了呗。”
王丽华不以为然,小时候,她理想的职业是时装设计师,由于学习成绩一般,阴差阳错的参加了工作,在火车站当售票员对她来说,只是个养家糊口的工具罢了,压根谈不上热爱,更没有热情。
“你这思想就不对了!售票员的工作很重要,解放前你爷爷就是火车站的售票员,当时他利用这个身份为革命做了很多工作,立下了赫赫战功!”
“姥爷,你说的是地下党吗?”半天没吭声,专心啃鸡腿的顾一鸣突然问道。
“我外孙子就是聪明!哈哈哈!”王金山咧开嘴笑了,“你太姥爷那可不是一般人……”
“行了!一会儿饭都凉了!一鸣,别理你姥爷,他又要开始吹牛皮了!”李慧知道,只要王金山一打开话匣子,这饭就不用吃了,没有半个小时他结束不了话题,到时候饭都凉透了!
“你看看你这个人,我对孩子宣传一下爱国教育,怎么了?怎么了!”王金山眼睛瞪了起来。
“姥爷姥爷,吃完饭咱们坐到沙发上去讲,老师说了,吃饭的时候聊天影响消化。”顾一鸣眨着黑亮的眼睛认真的对王金山说。
“好好好!我听我外孙子的!哈哈哈!”
王金山立马缴械投降,夹了点菜放到碗里,大口吃了起来。
第5章 吹牛
王金山三口两口就扒完了饭,等顾一鸣一放下饭碗,就赶紧在沙发上冲他招手。
“快来快来!姥爷给你讲讲太姥爷的传奇故事!”
“来啦!”顾一鸣乖巧的坐在姥爷身边。
“想当年你太姥爷和你妈妈一样,在火车站卖票……”
“在哪个火车站卖票啊?我去看看他去!”顾一鸣十分好奇。
“傻孩子,姥爷说的是60多年前的事情!”
“哦!60年,啊?60年!这么长时间!”顾一鸣伸出两个手看了看,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60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姥爷的爷爷在帝俄时期就是中国最早的铁路工人,在火车站给工人们做饭,后来呀,就生了你太姥爷,太姥爷长大后也成了铁路工人,太姥爷就是姥爷的爸爸,一鸣你能听明白吗?”
“嗯!”顾一鸣郑重的点点头,其实他是一头雾水,不是说好讲地下党的事情吗?怎么还扯出姥爷的爸爸和姥爷的爷爷来了?
“姥爷姥爷!那我太姥爷是怎么交换情报的啊?像电影上演的一样吗?在茶馆里交换情报。”顾一鸣往王金山跟前凑了凑,生怕离得远了听不清错过什么!
“说了你都想不到,是在牌桌上交换情报!”王金山大眼珠子一瞪,一惊一乍的表情把顾一鸣弄得心里百抓无挠。
“什么是牌桌呀?”
“就是赌场!赌钱的地方,电视里不是常演吗?”
“哦,那我知道。”
“你太姥爷呀!是个有名的赌棍!全火车站没有不知道他的,一下班就往赌场去了,一赌就是大半夜,甚至是通宵达旦!”
“那房子输光了吗?电视剧里都是把房子也输了!”
“没有!其实啊!打牌和打麻将都是一个幌子,你太姥爷在赌场上就是交换情报和接受任务,日本人哪里能想到这个天天来赌钱的人居然是地下党呢?哈哈哈!”
王金山哈哈大笑起来,声如洪钟,震得整个屋房间都嗡嗡作响。
“太姥爷真是太聪明了!”顾一鸣激动的拍着沙发。
“可不是嘛!你太姥爷跟你一样是属大龙的,不是常人呐!”王金山怜爱的摸了摸外孙的小脑袋。
“那我以后也能当地下党吗?”
“解放都好几十年了,你当什么地下党!小傻瓜!现在的日子多好啊,和平年代,你只需要好好学习就行了!”
“嗯!姥爷,那我以后当科学家!”
“嗳!这就对了!你看你们现在多幸福啊!吃得饱穿得暖,不像姥爷小时候,差点被日本鬼子给杀了!”
“啊?姥爷你被鬼子抓住过?”顾一鸣吃了一惊,紧张的抓住了王金山的手。
“可不是咋的!那年你太姥爷被叛徒出卖,幸好有同志通知他及时的撤退了,鬼子抓不到人,就把你太姥姥和我,还有我的哥哥姐姐一起抓进了监牢!”
“那他们打你了吗?”
“当然了,你看看姥爷腿上这块疤,就是鬼子用烙铁烙的!”
“疼吧?”顾一鸣轻轻的抚摸着王金山腿上的伤疤,想象着电视剧中的情景,小眉头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当然了!通红的烙铁烙在腿上直冒青烟啊!要说那就是你姥爷我,从小就这么顽强,硬是一声没吭!”王金山不知不觉眼睛又瞪了起来。
“嘶……”顾一鸣倒抽了一口冷气。
“行了!你吓着孩子!跟别人吹就罢了,跟自己家人吹什么!”
眼瞅着顾一鸣小眼神都直勾勾的,李慧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打断了祖孙俩的谈话。
“一鸣,别听你姥爷吹牛!他是1945年1月出生的,抗战胜利是1945年8月份,那时候他还不到一岁呢,还能一声不吭?”李慧简直哭笑不得,赶紧把孩子搂进怀里。
“就是!一鸣,你姥爷也就是唬唬你,他的英雄事迹你妈我从小都听腻了!”王振华收拾好厨房,也加入了抨击王金山的行列。
“姥爷骗人!姥爷骗人!”顾一鸣有点恼火,两只小手用力的拍打着沙发。
“别听你姥姥和你妈的,你看看姥爷腿上的疤,那可不是假的!”
顾一鸣有点疑惑了,他看着李慧,又看看王振华,不知道该听谁的。
“死老头子!一天到晚撒谎吹牛皮!你腿上的疤明明是你小时候调皮,在猪圈里揪猪尾巴被老母猪咬的,你妈早就告诉我了!”李慧又一次揭穿了王金山的谎言。
顾一鸣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是这样的姥爷!揪猪尾巴!哈哈哈!”
“太姥爷的事是真的,你姥爷的事是假的!”李慧也笑了。
“胡说八道!我睡午觉去了!”王金山觉得脸上挂不住,用手捂着着肚子上的刀口,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卧室去了。
“振华,你弟弟没跟你联系?”看着王金山进了卧室,李慧赶紧小声的和女儿说起了儿子,不然让王倔头听见又要发火!
“前两天打过电话,他在广州过的挺好的,在一家外企工作,工资可比咱们这边高多了,一个月七八千呢,我都工作十几年了,每个月才3000多块钱!”
王振华其实心里是支持弟弟出门闯荡的,只是碍于王金山的脾气,对弟弟王鹤立把公职辞了南下的事情不表态,要是自己再年轻十岁,没有家庭的拖累,说不定自己也出去了!
“嗳!工资再高有什么用?又不稳定,私企的老板不想用了就开人,再过几年,就算回来想找个稳定的工作,年纪也大了,哪个单位儿还要他?可怎么办呀!”李慧一向保守,提起儿子就忧心忡忡。
“妈!天无绝人之路,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别想太多了!说不定鹤立以后发达了,还接您二老去享清福呢!”王振华一向乐观,连忙安慰道。
“快拉倒吧!还享清福,他不气死我就不错了!”
三年前,王鹤立刚大学毕业时,李慧瞒着王金山偷偷托了关系,帮儿子在一家大型国企里安排了工作,刚开始这小子干的还挺不错,深得领导赏识,很快将其调入机关,在办公室做文案工作。
干了不过一年多,王鹤立突然提出要辞职,理由竟然是太清闲了,工作没有创意,人生没有意思。
这一下在家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6章 辞职
王鹤立是在王金山的咆哮声中离开家的,这小子完全继承了王金山的胆大妄为和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倔强,辞职这样的大事,王鹤立居然谁也没商量就直接从单位离开了,直到收拾好行李,全家才知道他买好了南下的车票,此时离开车还有两个小时!
“鹤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妈妈商量一下,你知道为了你这份工作,妈妈托了多少人啊!你怎么能说扔就扔呢!”李慧又急又气,声泪俱下。
“跟你们商量了,你们能同意让我辞职?”王鹤立向来人小鬼大,小时候就是贼有主意的一个孩子,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别人再说啥他也不听,这一点铁随王金山。
“你辞职不要紧,反正你那个工作也是走后门得来的!”
王金山最痛恨不正之风,李慧瞒着他托关系找人的事情,王鹤立工作以后王金山才知道,他气得在家里发了几次火,但是王鹤立已经走上了工作岗位,总不能不让孩子干了吧,这事在王金山心里始终是一个结。
“我问问你,辞职以后你有什么目标吗?去了南方打算干什么?”王金山此时并没有动怒。
“我还没想好呢!去了看机会发展吧,反正,我要找挣钱多的工作,最好是挣钱多又有意思的工作!”王鹤立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什么?你的意思就是冲着钱去喽?”王金山眼睛一瞪,李慧就知道坏了,老头子又要发火!
“想多挣钱怎么了?不给工资你干?有些人就是假清高,天天在单位唱高调,发工资的时候少给他一分钱他都蹦高!”王鹤立看不清火候,兀自说着。
“你个混蛋玩意儿!”王金山“啪”的一声,将手里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滚!立马滚蛋!你这种思想不配当我的儿子!”
“滚就滚,是你自己思想落伍了!”王鹤立才不怕王金山呢,工作了一年多,手里多少有几个钱,又不用王金山出路费,再说了,到了广州还有认识的两个同学呢!
王鹤立拎起行李就走,“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嗳!嘉良你快去送送你弟弟,替我嘱咐两句。”李慧自己不敢追出去,怕王金山发疯,指使女婿出门,王金山多少还是有些见外的,不敢把顾嘉良怎么样!
果然,王金山并没有呵斥顾嘉良,也没有拦他,哼了一声便回自己房间了。
顾嘉良赶紧穿上外套出门,在小区的院子里追上了小舅子王鹤立。
此时正是早春,乍暖还寒,老旧的小区没有集体供暖,王金山就买些煤炭自己烧土暖气,在改善生活上王金山向来舍得投入,有集体供暖的小区都已经停暖了,王金山家还烧着炉子,家里暖烘烘的。
所以顾嘉良一出门便打了几个喷嚏,他赶紧用手使劲搓了搓鼻子,小跑了几步,追上了王鹤立。
“鹤立!我开车送你!”
“还是姐夫对我好!”王鹤立嬉皮笑脸的坐上了顾嘉良那辆二手奥拓。
“咱妈不放心你,估计又得哭好几天!你说你也是,怎么这么任性啊!工作是大事,怎么说扔就扔呢?”
顾嘉良一边开车一边唠叨,虽然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不过既然岳母大人吩咐了,总得做到不是!
这倒不是顾嘉良敷衍差事,而是这几年相处下来,他早就摸清了王家的套路,这家人,除了岳母李慧,个顶个的都是搀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儿,王金山和两个儿女,三个人一个赛一个的有主意,谁劝也不行,除非他们自己改变了心意,否则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没事,过几天她就好了,我妈我还不知道,有事没事她就得哭一场,其实内心强大着呢!”
果然,王鹤立根本不上套,他此刻的心情,就像马上飞出牢笼的鸟儿一般,雀跃着呢!
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还有一些防上当受骗的招数,特别要注意不要落入传销组织,顾嘉良将王鹤立送上了火车,让他到了就给家里打电话报个平安,不然岳母大人又得天天睡不着觉。
“放心吧姐夫!你小舅子我好歹也是个大学生,没有那么愚蠢,能骗我的人还没出生呢!”王鹤立四年大学都是在外地上的,也算不得没有见识,他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王鹤立这一去就是一年多,基本上每个星期都要打电话给姐姐王振华,报告自己的行踪,要是碰巧王金山不在身边,王振华就把手机递给母亲,让李慧和王鹤立说上几句。
李慧接过电话那就放不下了,左叮咛右嘱咐,生怕儿子在外面吃了亏受了气,又怕他吃饭不规律伤了身体,每次都说得王鹤立找借口说自己要去工作了,李慧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电话。
“妈,今年您也退休了,要是不放心,干脆去广州找王鹤立吧!”王振华打趣道。
“我倒是真想去看看!可是我要是走了,你爸爸没人照顾,一鸣放学回来也吃不上饭,再说了,他自己租的那个七平方的小房子,我去了也没地方住啊!唉!还是算了吧!”
“哟!看来您还真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呢!”王振华笑着摇了摇头,“溺爱!”
“什么溺爱!我就没溺爱你?你婆婆在农村,一鸣可是我一手带大的!虽然我那时候还没退休,可是保姆是我帮你请的吧!只要我一下班,一鸣就不找别人了,死丫头,没良心!”
李慧不愿意了,女儿和儿子一个手心一个手背,她都疼爱的,怎么听着振华弦外之音说自己偏心呢!
“好啦,当我什么都没说!您又挑理!”王振华打了个哈哈,跟自己的亲妈就别那么认真了,收拾收拾准备去上班。
要说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是不可能的,当年上学的时候自己成绩一般,但王振华听同学说艺术类的院校高考分数低,自己就算当年考不上,复读一年的话也是有希望考上的,她又有了一些信心。
没想到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李慧帮女儿弄到了招工的指标,还一个劲儿的劝她放弃高考,招工的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王振华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份工作,可是自己成绩一般,李慧又反对她出去学美术,说是学艺术是无底洞,钱跟打水漂似的,本来王振华就心里没底,这一下更是没了主意。
思来想去,王振华还是听从了母亲的安排,招工到火车站当了一名售票员,上班没多久她便后悔了。
“都过去十几年了,好机会都错失了,后悔还有什么用啊?”王振华迎着略微有些凌冽的春风,心里叹息了一声,朝火车站走去。
第7章 比赛
五一那天,在梨花广场举办了盛大的中老年健身运动会,王金山所在的广场老年队,并没有因为王金山的缺席而影响成绩。
孙玉梅带领12位中老年选手,身穿统一的白色太极服,在高远古朴的音乐中,衣袂飘飘,随着节奏起势、推掌、野马分鬃、白鹤亮翅,一招一式透着出尘避世的温润气质。
他们腾挪转移,将太极功夫含蓄内敛,以柔克刚的风格展现的淋漓尽致,一招一式,一起一落,法规有度,丹田下沉,一伸一拉,百转千回,不禁让围观的人群高声叫好。
毫无疑问,广场老年队最终获得了老年健身组一等奖,王金山躲在大树后面,看着自己的队友们簇拥着孙玉梅兴奋开心的拍照留念,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真是倒霉!不然我就是领队!现在站在中间拍照的不就是我吗?”王金山暗自懊恼。
突然他看到孙玉梅到处张望,正往这边看过来,王金山吓得赶紧转身离开了,站在身后的李慧又一次跟不上他的脚步,气得咬牙切齿。
“王老头!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活见鬼了?你等等我!”
“你不是来捧场的吗?你们队得了一等奖,你怎么不播过去说两句话!”李慧气喘吁吁的在后面一边小跑一边喊。
前面的王金山突然站住了,拿起手机接了个电话。
“喂!哦,小孙啊!哎呀,今天我有点事没过去,你们比的怎么样啊?我正想一会给你打电话呢!什么?得了一等奖?太好了!太好了!我早就说你肯定能行,怎么样让我说着了吧!比我在的时候练的还好,去年咱们比赛才拿了二等奖,今年超水平发挥啊!好好好!表示祝贺啊!好好好,再见!”
李慧看着王金山装腔作势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这个死老头子,原来这么好面子!估计看人家得了一等奖,心里不是滋味了!
“怎么?吃味儿了?今年你好好休养把身体养好了,明年你带着他们也能得一等奖!”李慧善解人意的安慰道。
“都怪你!非不让我参加排练!不然现在领奖的就是我了!”王金山眼珠子一瞪,委屈的跟个孩子一样!
“好好好!赖我赖我!这不是医生嘱咐的吗?让你三个月之内都不能锻炼,咱得往长远看不是?要是万一再抻坏了,不是白做手术了吗?”李慧好言相劝,跟哄孩子一样,拉着王金山离开了广场。
五一长假以后,王金山心情平静了一些,又恢复了神灵活现的样子。
这天午后,王金山睡醒了午觉,闲来无事,照例在小区里巡视一圈,只见他在绿化带旁,凉亭和假山之间的路上,慢慢地踱着方步,时而背着手,时而又来上几招太极拳的手上动作,眼睛盯着周围,看有什么值得让他去管的事。
走着走着,看见前面凉亭里四五个老头围成一个圈,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
走近一看,原来这几个老头是在围观老李头和老张头下象棋,大家彼此熟悉,退休前基本都是一个系统的,大家都全神贯注地观战,没人发现他走过来,也没人跟他打招呼。
王金山也凑了过去,这时棋面已经到了残局,老张头的红棋落了下风,单炮一仕相全正苦苦支撑对方马炮的大举进攻。
古人云:观棋不语真君子,可王金山偏偏喜欢指点江山,指挥人家怎么走。
“飞相!”
“放肋上!”
“唉,你怎么不听,炮沉底,你看,相没了吧!”
“走,走啊,那臭手还支仕,支什么仕!”
“瞧瞧,炮又丢了吧,完了,你听我的早赢了,刚才又走了一步废棋!”
大家都不说话,只听王金山一人在那指指点点,大声指挥着,没走几步,又丢一相,接着马后炮被将死了。
老张头不胜其烦,站了起来,说:“王金山,瞎指挥什么,都让你指挥晕了,我不下了,你来下!”
“是你水平不行,走了好几步臭棋,你听我的早赢了!”
“好好,你来你来!”
“我来就我来,告诉你,不是我吹牛,这棋我三岁就会下,来来来,我先走了啊,当头炮!”
对方跳了一步马,王金山大叫一声:“对,当头炮一定要马来跳,小朋友不错嘛!我也跳马,出,看见了吗,这才是正路子。”
“你敢紧走棋吧,哪那么多废话!”老李头皱着眉头,嫌弃地看着王金山。
“我这是教你,你好好学吧!”其实王金山下棋水平一般,下到中盘,就落了下风,被吃掉一一马,局面左支右撑,眼看就要落败,这时也不吹牛了,两个大鼓眼珠子瞪着棋盘,全力应付。
又走了两步,老张头忍不住对他说:“走,走,他下一步要跳马将军抽了!”
王金山不服气:“我知道我知道,你都看出来了我能看不出来吗?”
气的老张鼓着嘴不说话了,旁边看棋的人都笑了,都在看王金山下输了以后怎么圆场。
有走了没几步,老李头当头炮架好,下底将军,这下没棋了吧,谁知王金山跳马吃了这个,还说:“我早就看到这一步了,吃!”
“唉?你个老王会不会下棋,你那马别着马腿呢!”老李头不愿意了。
“哪里别马腿了,我能别马腿吗?”王金山梨核脑袋一梗,死活不承认。
气得老李头把棋一推,“没见你这么赖皮的,不玩了!”站起来端着棋盘走了。
众人哄笑着散了,留下王金山一人坐在石凳上,“唉唉,都别走啊,算了!输不起的人!”
王金山百无聊赖,又继续巡视,走了没多远,看到一群老头在打扑克,王金山凑了过去,看到打的是升级,这可是他从小玩惯了的。
王金山又走到老薛身后,忍不住开始指挥起来,“老薛,你怎么不调主,这么好的牌,要是叫我打,早把他们打的稀里哗啦,出联对!这么多对子,一刮风全把他们连裤子都刮没了!”
老薛说“我哪有这么多主?”
“怎么没有,这么多红桃对子,还有对10,对k,快打呀!”王金山真替他着急。
“老王,你乱说什么呀,黑桃才是主!”老薛急道,对方听到王金山泄了老薛的底牌,会心一笑,开始单捅红桃,很快就把老薛的联对给捅散了架,分全跑了,气的老薛扔了牌不玩了。
王金山正要接手参加,其他三人最怕和他一起打牌,输了牌埋怨人赢了就乱得瑟,谁都不愿意和王金山一伙,推说有事,又散了场。
王金山一连搅了两个场,没人和他一起打牌下棋,他只好背着手,踱着方步,继续在小区里巡视,偶尔手上还来上几招太极拳动作。
这帮庸俗的老年人,哪里有我超凡脱俗?王金山一路走一路想着,自我感觉好极了!
第8章 地震
“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据地震台网测试,14点28分,我国四川省……”
“什么?!四川地震了!”
王金山本来正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新闻一骨碌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李慧!四川地震了!”
“哎哟!地震就地震呗,中国那么大,不是这里震一震,就是那里震一震,多大点事情啊!一惊一乍的!”
李慧刚把楼顶平台上晾的衣服收回来,正在卧室里叠衣服,五月的天气真好,早上王金山锻炼回来把运动服洗了,下午就干了,衣服上一股太阳味,好闻极了。
医生嘱咐王金山三个月不能打太极拳,但可以绑上腹带适当的散散步,时间不要超过半个小时,王金山可不能放过这宝贵的半小时,四五点就起床出门遛弯了,说是半小时,哪次也都将近一个小时才回来,李慧一说他,他还满嘴意见。
“我早就跟你说了,医生的话不能全听,半个小时和50分钟有什么区别?你们这些当老师的就是吹毛求疵,我刚出院的时候虚的很,这才出去锻炼了一个星期,感觉恢复的很快,越锻炼身上越有劲儿!”
王金山到现在还对没参加太极拳比赛耿耿于怀,再不锻炼,他还能有日子回到老年健身队吗?
李慧说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了,不过每天出门前还是要不厌其烦地嘱咐他一定绑好腹带,以免运动给做过手术的部位带来不良影响。
“你快来看看吧!这不是一般的地震!天崩地裂了!太惨了!太惨了!”王金山一边说一边用手拍打着沙发扶手,李慧赶紧从卧室出来,看到新闻也深深的震惊了!
央视的新闻主持人播新闻时几次哽咽,甚至有人流泪到无法继续,李慧在电视机前跟着哭,一贯淡定的王金山也红了眼睛。
“这是天灾啊!自从唐山地震后,就数这次灾大了!”王金山看着电视新闻喃喃自语。
“你看看那些孩子,都还那么年轻……”李慧看不下去了,心脏隐隐作痛,她赶紧去床头柜里找了瓶救心丸,倒了几粒放进了嘴里。
“我要是年轻二十岁,我一早就得去现场救灾了!”王金山急得直拍大腿。
“姥姥姥爷!我们老师号召大家给灾区的小朋友捐款了!我妈把我压岁钱放到哪里去了?”
下午一放学,顾一鸣进门便大呼小叫的咋呼,把书包放下一看,李慧正抹眼泪呢。
“姥姥,您怎么哭了?”顾一鸣吓了一跳。
“没事,姥姥就是看电视里灾区太惨了,难过!”李慧伸手把顾一鸣搂在怀里。
“姥姥,我们老师也讲了,灾区的小朋友们现在急需棉被和食物,我要把我的压岁钱全都捐给他们!”顾一鸣懂事的帮李慧擦眼泪。
“不愧是我王金山的外孙,从小就是侠肝义胆,来,到姥爷这来!”王金山冲顾一鸣招招手。
“三十多年前,咱们国家也发生过一次大地震,那时候姥爷就在北京学习,亲自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地动山摇,和震中就隔了两百多公里,那楼晃的,震感足足有五级多!”
“那姥爷你害怕了没有?”顾一鸣紧张的看着王金山。
“我?我胆子大,我才不害怕呢!我不但没跑,我还在宿舍的二楼窗户往下看呢!”王金山言语间颇为自得。
“可是老师说了地震发生时要钻到桌子下面,或者有支撑的地方,今天下午我们学校还演练来着。”顾一鸣心里有点不赞同姥爷的做法,但他不敢说出来。
“别听你姥爷的!他就是个愣头青!好孩子都让他教坏了,一鸣啊,你一定要听老师的话,发生灾害时不要慌张,按老师教的就地避险!”李慧气得只想拿起擀面杖揍王金山一顿。
“嘁!人的命天来定,我王金山就是不信邪,你们不知道人在遇见大灾难的时候,没有不慌乱的,我们单位一起培训的那些女同志,吓的是抓抓乱叫,连滚带爬的从楼梯上滚下去的也有!”王金山回忆起往事还是满脸的不屑。
“对了,老师说过千万不能慌乱,在楼梯上乱跑容易发生踩踏。”
“对吧,姥爷说的和老师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其实道理是一样的,哈哈!”
“一鸣!快做作业去吧,别听你姥爷胡搅蛮缠,一会儿等你爸妈下了班,咱们吃饺子!姥姥上午就把馅子拌好了,谁想到国家会出这么大的事,都没有心情做饭了!”李慧从冰箱里拿出拌好的肉馅,叹了口气开始和面。
晚上吃饭的时候,全家人讨论起捐款的事情,王金山说:“我去单位打听过了,在职职工每人捐款一百元,退休的居然不通知!把我气的够呛,退休了就不是人了吗?国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坐视不管吗?我把500块钱拍在桌子上走了,还让我签字,签什么签!爱签不签!献爱心留什么名!”
顾嘉良接过话说:“是啊,我们车站也在捐款,我和振华都捐了两百,咱们市政府也正大批地往灾区运救灾物资呢,都是民政局和红十字会组织的,大部分都用铁路运输!”
“那就对了!铁路是国家的运输线和生命线,遇见大事那必须头一个上阵,确保救灾物资的顺利运达!”王金山也曾经在铁路一线工作过,提起铁路依然饱含感情。
“是的,昨天我开车带着段长去东站货场查看物资运输情况,见货场里好几个货车正在装车,有被褥、帐篷,各种食品,副站长正指挥装车,两眼熬的通红,他说为了赶紧把这一批救灾物资装走,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觉了,光电线杆就装了十几车了,而且都不要钱,只要是发到地震灾区的,不收运费,直接装车运走!”
“救灾物资就是不能收钱!东站副站长不是学校贺老师的对象诸葛怀志吗?那年我去车站接人,他还让我去办公室休息,一口一个王老师叫着,那孩子真不错!”
王金山很少夸人,这让顾嘉良很意外,“爸,他早调到别的车站当正站长了,现在的副站长是李明!”
“那孩子不错,早该提拔了!”王金山喃喃自语道,“对了,明天我到物业搞个倡议,在小区里也搞个募捐活动!退管会我也去一趟,让退休老人也发挥余热,大灾大难面前,谁也不准袖手旁观!”
“就你能!小心有人背后骂你,不是人人都有这么高的觉悟!”李慧小声提醒。
“谁敢骂我!想骂让他骂去!我是怕挨骂的人吗?嘁!”
王金山有些生气,把盘子一推,“吃饱了!我去书房写倡议书去!”
第9章 捐赠
青云小区抗震救灾捐赠活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王金山跟着忙里忙外,他和老张老李几个退休的老头,自己掏钱打印了几百份倡议书,在小区里到处发放,效果还真不错。
每天来捐款捐物的人络绎不绝,就连平时最抠门的老邱都捐了一百元,还拿了两件八成新的棉大衣来。
这天下午,王金山正在捐赠点忙活,小区物业的小张和小刘负责登记,王金山帮着把关,看看人们拿来的衣物被褥是否合格,老李他们负责把留下的衣物装箱,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遇到捐的多的便发出一阵啧啧声。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人用买菜的小车拉来一捆东西,人们赶紧往两边一让,这人走到了王金山的面前。
不是别人,正是王金山的冤家对头陈玉林。
说起这陈玉林,还真是和王金山不对付,想当年他还在学校当校长的时候,王金山是学校的总务主任,陈玉林总是明里暗里的让王金山做些不合法的事情,告诉他获了利两个人平分,王金山怎么可能受他的指使,一开始还装聋作哑,后来看躲不过去,干脆直接拒绝了陈玉林,这下把陈玉林气坏了!
王金山是半路来到学校工作的,原先在铁路部门上班,因为老是坚持原则,不受个别领导待见,在单位闹得不愉快,李慧便托人把王金山调到了学校做后勤工作。
王金山调来之前总务主任是老张张春山,张春山虽然没有王金山那么倔,但也是个直脾气,动不动就跟陈玉林讲原则,陈玉林看他不可救药,干脆把他的总务主任下了,让他做普通干部去了。
张春山才不在乎当不当主任呢,他常跟妻子陈玉慧说,人必须活得问心无愧,如果做不到,让他当多大的官都不干!
正好这时候王金山调到了学校,陈玉林不知道他在原先单位的“斑斑劣迹”,看他资历高,直接将王金山提拔为总务主任,陈玉林想,自己于王金山有知遇之恩,以后王金山还不得对他言听计从?
没想到,王金山比张春山更“万恶!”不但不听陈玉林的话,有时还跟他对着干,甚至指着陈玉林的鼻子骂他贪污**,还扬言去纪委告他!
这下可把陈玉林气坏了,但是刚刚换下了张春山,这么快再换掉王金山,情理上说不过去,上级也会有想法的,于是,陈玉林只能忍耐着,等时机成熟再对王金山动手,暗地里却是恨王金山恨的咬牙切齿!
“让让!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过来了!赶紧清点一下,我先签上名字!”陈玉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捐东西了,从单元门里一出来便一路吆喝着过来了。
王金山撇了撇嘴,“老张帮他清理一下,看看能不能用!”
王金山心想,以他对陈玉林的了解,他不可能拿什么好东西过来。
果然,打开捆绑的绳子,老张便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啧啧!陈校长,你这被褥都发霉了,再说了上面一块一块的黄斑,这味道……”
“哎呀!老张,你哪来这么多事!他们都是灾民,有这样的铺盖就不错了!你是没去过西南,老少边穷,有些人家,连裤子都不能人均一条!就是没遭灾,他们也没有什么铺盖,有的人一直睡在草垫子上!”
“你这是说的什么屁话!为富不仁的混蛋!你看看你拿来的什么狗屁东西,这一看就是你孙子尿过的垫子,扔在储藏室里放了几年了吧?本来还舍不得扔吧?这下好了,既处理了破烂,又得了捐赠物品的好名声,真是一举多得呀!佩服!佩服!”
王金山的话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哄笑,陈玉林脸上有些挂不住,怎么这么倒霉,走到哪里都有王金山的事,人家物业和居委会主持工作,这个死老头子跑来搅和什么!
“王金山!有你什么事儿!这里有正儿八经的工作人员,轮不到你来说话!来来来!小同志,把我的被褥登记上!我叫陈玉林,退休前是附近小学的校长。”
小张和小刘看了看陈玉林拿来的东西,实在是不堪入目,但群众的捐赠热情不能打击,于是准备把陈玉林的名字登记上,至于那些发霉的被褥嘛,只能放在一边,肯定是不能装进箱子里的。
这边小刘他们准备息事宁人,那边王金山不干了,“我说小张小刘,咱不带这么和稀泥的!你们鼓励大伙捐物捐款,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像这种浑水摸鱼,拿着破烂来沽名钓誉的人,坚决不能纵容!”
“王大爷!这……”两个小伙子有些为难了。
“王金山!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公报私仇吗?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心胸狭隘的人!”陈玉林气的脸都变色了。
“老王,别跟他一般见识了!他中过风,差点偏瘫,现在走路都不利索,别把他气犯病了,咱们赔不起!”张春山到底心软,在一旁悄悄的劝王金山。
“陈玉林!怎么说咱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人家老邵这么困难,捐了两床新被子还捐了两百块钱,你堂堂一个大校长,不至于落后于他吧!”
王金山放缓了口气,说实话,他还真怕陈玉林气出个好歹来,但他也不想轻易放过陈玉林,阴阳怪气的故意激他。
“就是!陈校长,咱今天就捐它个千八百的,让王金山看看,堵上他那张臭嘴!”旁边一直看热闹的老李,突然说话了。
“我肯定要捐!不过,我下楼急了,没带那么多钱,你们也知道我这腿脚走一趟不容易,喏,我身上就两百块钱,先给我登记上!”
陈玉林心里憋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发作,扣扣索索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本来这是他准备买肉的钱,这下让王金山挤兑了出去,陈玉林的心像刀子剜的一样。
陈玉林气急败坏的离开之后,几个老头哈哈大笑起来,“老王,还是你有办法,能从陈玉林兜里掏出钱来!”
“有你这个神补刀,还不只有成功的份儿嘛!哈哈!”
“合作愉快!”
“哈哈哈!”
第10章 开发
王金山最近喜欢到离小区一公里外的新建工地视察一番,因为最迟明年,他就要和老张老李他们一起搬去新小区了,这让他期待不已。
现在居住的凌云小区王金山已经住了三十年了,房子是楼板的,只有三层高,虽然质量还可以,但毕竟几十年了,各种设施都比较老化和落后,没有集体供暖,燃气管道也是后加的,前两年市政府就把凌云小区列为棚户改造区。
去年一个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地皮,要盖成高档小区,但同时也提出了条件,原有居民不能回迁,一公里之外的另一处新建普通小区,也是这个开发商开发的,让王金山他们搬去那里,这在当时差点起了冲突。
以老邱为首的一群老头,是坚决反对迁走的,并且表示拒绝签字,老张老李还在观望中,没有表态。
“凭什么让我们搬走!这里挨着医院和学校,多好的条件啊,说一声让我们搬走就完了?别说一点赔偿都没有,就是有,我也不搬!死都不搬!”
老邱激动的满脸通红,恨不能把张贴的征求意见的告示撕下来,被老李他们拉住了。
“省省吧老邱!你撕了人家还贴,在这里发疯没用!再说了咱们的意见也没用,由单位做决定,咱们住的可是公房!”
老邵向来悲观,他也不想搬走,但他觉得最后说不定还得搬!
“我倒觉得不是坏事,毕竟这房子没有房本,前几年房改的时候,每家只交了几千块钱,以现在的房价来看,已经占了大便宜了,就是搬走也不吃亏!”
王金山总是和别人两道劲,他话一出口,老邱就蹦了起来!
“王倔头!我告诉你,你可别领头投降啊!要搬你自己搬,我不搬!”
“你急啥玩意!我就是分析分析,你看哈,那个新楼盘,离这里就一个路口,也属于咱门口这个学校的学区房,离医院也不远,咱们一直住在医院后面,成天听救护车伊利哇啦的,烦都烦死了!”
王金山大眼珠子翻了翻,继续说道:“再说了,现在的小区都有电梯,老邱你家住顶楼,你不是整天抱怨爬楼累吗?还有老邵,你住一楼不是整天嫌地面潮吗?新盖的小区下面都有车库和储藏室,就算住一楼也不会潮湿了!”
几个老头没有说话,老邵想了想,说道:“王倔头,你说的倒好,咱们这个小区都是老式的房型,面积普遍小,现在盖的那房子,个个一百多平,又是公摊又是什么的,到时候不得加钱?说不定100多平方的房子,住起来还没有我这60平方的舒坦和宽敞呢!”
“老邵,你还真说到点子上了!这个事情我也琢磨过,我去过我闺女家,贷了20多万的款买的商品房,说是100平方,还没我这70的住起来宽敞,卧室一点点大,只能放个衣橱和一张双人床,不过人家那客厅是真敞亮,通着大阳台,厨房厕所干净整洁,不像咱们住的到处黑乎乎的!”
“年轻人可以贷款,还起来也不费事,咱们都退休了,上哪贷款去!谁不知道新房子好啊?不要钱,白白置换还差不多!”老李也把心里的顾虑说了出来。
“对啊,现在不是正在征求意见吗?咱们把想法汇总起来反映上去,要是条件实在苛刻,我们可以拒绝签字嘛!”王金山提出了解决办法。
“对!听老王的!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派你当代表,到时候跟他们谈判!”张春山笑眯眯的说。
“好你个老张,把我推到前面去了!”王金山用手指着张春山,“就属你狡猾!”
“不不,我们都站在你的身后,是你坚强的后盾,主要是你头脑清醒,主意又多,又有见识,我们派你当代表,大伙儿都放心!”张春山赶紧解释。
“对付对!老张说的对,王倔头别看平常嘴毒,说话一下就能说到点子上,不像我们,狗肉上不了大席,到关键时刻掉链子,那不麻烦了!”老李也赶紧帮腔。
“你们这帮老狐狸啊!我去就我去!没事儿!你们把自己的想法都说说,我汇总一下,先反映到咱们单位的主管部门,如果开发商开出的条件不符合咱们的要求,咱们再跟他们谈判!”
几个老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还真商量出不少主意来,张春山提出,更换面积不能1:1,以前的房子没有公摊面积,实用面积占比大,现在的房子公摊面积就占20%多,如果置换必须把公摊刨出去,这样才能合情合理。
老李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这个小区住的都是老年人,对房子的内部装修不是那么在意,同时也怕装修造成的污染影响了健康,现在的小区交房时都是毛坯房,根本无法直接入住,老年人退休金少,没有多余的钱装修,希望小区交房时能达到最基本的直接入住条件。
老邱的建议更加直接,老年人没有钱,也不需要住太大的房子,希望能建一些小户型,不需要添钱就可以入住。
王金山把这些要求都一一记录下来,回家就写了一个反映材料,准备上交给单位管拆迁的对接部门。
“什么事你都瞎逞能!年纪一把了,领着他们闹什么事?到时候人家打击报复的是你,咱们家老的老小的小,你能不能别惹事!”李慧气的直跳脚。
“李慧!我发现你年轻的时候胆子小就罢了,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这样!再说了,我也不叫惹事啊,这是和自己家切身利益有关的事情,正当渠道反映情况怎么了?还打击报复,瞧你说的,有那么严重吗!”王金山不屑一顾,头也不抬的继续写材料。
“怎么不严重?你没看到报道上说的吗?开发商找来拆迁公司把反映情况的人打死了!你没看电视剧里演的吗,把钉子户全家放火烧死了!”李慧越想越害怕,“不行,你不能挑这个头!”
“你能不能别自己吓唬自己?现在是法制社会,和谐社会,正常渠道反映情况,交流沟通谈判很正常的事情,谁是钉子户啊?再说了,我看谁有那个胆子?我王金山还真不信这个邪!”
第11章 省城
因为三十年前建房的时候,单位只购买了地皮的使用权,没有土地证,所以,在谈判的时候处于劣势,基本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搬迁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接下来便是谈判具体搬迁事宜,这需要得到全体居住者的同意,并且签字才能往下进行。
开发商开出的条件是,1:1兑换,毛胚交房,这一下在凌云小区炸开了锅!
小区居民基本都是一个系统的职工,虽然年轻人大都搬走了,买了自住的商品房,但老房出租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毕竟是学区房,而且紧挨着一家三甲医院,是非常适宜居住的地段,不然也不会有开发商看中要来开发高档小区。
凌云小区里现在除了搬迁没有别的话题,人们三三两两聚成一堆,热烈的讨论着,情绪激昂的争论着,埋怨单位的无能,开发商的黑心,但要想拿出一个解决方案,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金山将自己写的意见汇总上交给单位主管部门,希望得到他们的重视和支持,没想到却石沉大海。
眼看着签字的日期越来越近了,人们的心情也越来越焦躁,以老邱为首的一伙人甚至叫嚣着要去市政府门前静坐,已达到引起重视的效果。
“我不同意!老邱,你这样成什么了?咱就不能通过正常渠道反映问题吗?”王金山拦住了他们。
“王倔头!你上一边去!你算老几?上次你说代表大家反映问题,反应到哪里去了?领导给回复了吗?我看是暗中给你好处了吧!”老邱从年轻时就愤世嫉俗,老了老了还是这么暴躁。
“你怎么不把人往好处想呢!能给我什么好处!你看我签字了吗?”王金山气的想给他两拳。
“单位又不替咱们说话,开发商也没有改条件,眼瞅着就到签字的最后日期了,还能怎么办!”
“不行我就亲自上单位一趟!”王金山也急了,由于工作性质的特殊性,上级单位在省会城市,离王金山他们所在的l市300多公里,没有重要的事情,谁会想跑这一趟呢!
王金山是那种说干就干的人,当即回家收拾东西,带了一个水杯,又在门口的小超市里买了两块面包,一包榨菜,背着好几年没背过的小黑包撅撅的往车站走去。
“老王!等等我!”王金山回头一看,原来是张春山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老张?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还用亲自跟我说吗?打个电话就行了!看你跑得一头汗!”
“不不不!我不是要给你补充什么,我是要和你一起去单位,人多力量大嘛!不能让你一个人跑来跑去的,太辛苦了!”
“嘿!你这老小子,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是不是他们派你来监视我的?一起去就一起去,正好路上没有伴!我站得正走得端,我才不害怕你们监视呢!”
什么话到王金山嘴里就变了一个味,张春山真是哭笑不得。
火车开了,张春山掏出一副简易象棋,两个老头在车上厮杀起来。
“我说老张,你家那个大设计师女儿找对象没有?现在是在国外,还在国内呢?”
“你个王倔头,你现在怎么这么八卦!跳马!”
“哟呵!你还想将我的军?”王金山将帅向上挪了一步。
“说起我这大闺女,我是又骄傲又担心,你说眼瞅着快40了,到现在还没找对象,虽说大城市这种情况很常见,可是老了怎么办呢?”张春山叹了口气,“算了,不下了,没心情!”
“你瞅瞅你!就那点儿出息!你看我家,我儿子这个混蛋,好不容易给他托关系找了个好工作,干了没两年,屁都没放就直接辞职走人了,要搁你还不得气死!”
王金山眼瞅着要输,趁机将象棋收好,递给了张春山。
“人家孩子有自己的打算,咱们当老的就别操心了!”
“说的好听!刚才是谁愁的连象棋也没心情下了?啧啧,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快拉倒吧,再下你就输了!给你个台阶下,你还得瑟起来了!”张春山哈哈一笑,从包里掏出了两张单饼,又打开一个饭盒,里面是辣椒炒鸡蛋。
“来来来,尝尝我媳妇的手艺!”张春山去两节车厢中间洗了手,回来亲自给王春山卷了一张单饼,“我媳妇听说我要和你一起出门,现炒的!还温乎着呢!”
“嘿!你家陈老师现在有进步啊,居然还会炒菜了?”王金山也去洗了洗手,接过单饼大口吃了起来。
“味道不错,就是咸了点!嘿嘿!”
“知足吧你!有的吃就不孬了!别挑三拣四的!”张春山拿王金山没办法。
“说的也是,我只买了两块面包带着,我那媳妇只会擀个面条,包个饺子,不会炒菜,主要是怕油烟,穷讲究着呢!”
王金山三口两口将卷饼吃完,右手掏去了面包递给了张春山一块,就着榨菜吃了起来。
“你家李老师,那可真是讲究人,南方人是不是都这样?没退休那会儿就听我家玉慧说,你家李老师都不刷碗的,说是把手都洗粗了!王倔头啊,王倔头!没想到你在家里是这样的,哈哈哈!”
“那是啊!辛辛苦苦追来的媳妇,咱哪能舍得让她刷碗啊!”
两个老头哈哈大笑,火车穿过原野,越过山丘,在这个多事的春天里,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省城。
“胡组长,我代表我们小区的老少爷们,就是想问问领导,搬迁的事情到底单位是怎么解决的!都是奋斗了一辈子的老同志,咱可不能让他们寒心呀!”
王金山找到单位负责搬迁的动迁小组,组长胡明玉,此刻正坐在两个老头子对面一言不发。
“两位老同志,你们大老远的就是来说这件事情啊!”听完了王金山的叙述,胡明玉和蔼的笑了。
“是不是这么多天没有动静,你们以为单位不管你们的事情了?背地里没少骂我吧?哈哈哈!”
“没有没有!大伙着急是真的,要不是我按着,有人就要去市政府门前静坐了!”
“哦?这么严重?其实啊,你们不知道,单位一直和开发商在协调,已经有了初步的方案!”
“什么方案?”两个老头异口同声的问道。
第12章 方案
王金山身子往前蹭了蹭,只留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张春山生怕他一下子出溜到地上去,赶紧把他往后拽了拽。
“老王同志,你写的那些意见和建议我们都看过了,大部分都合情合理,经过研究决定,我们向开发商提出了修改意见,谈判组的同志态度很强硬,明确的告诉开发商,如果他们不同意修改,别说人民群众不同意,我们组织上也坚决不会答应!”
胡明玉态度坚定,这让王金山他们吃了定心丸,张春山拍着手说:“太好了!有单位给咱们撑腰,这下子不怕了!”
“那到底最后定下来方案没有?”王金山是个急性子,到现在胡明玉也没说出具体方案来,这让他心里百抓无挠的。
“老王,你看你,脾气还真急!哈哈哈!初步谈判的结果是这样的,开发商肯定不能一次全部同意我们的要求,他们接受了我们套内换套外的意见,也就是说,如果你现在的房子是80平方,那么置换的新房面积就是80加上公摊面积,大约在一百零几平方,这样,你们的新房实际使用面积,不会低于原先的居住面积!”
“真的?!那太好了!胡组长,没想到组织上还真是把我们老职工的实际困难放在了心上,我就跟他们说嘛,单位上不会不管我们的,你看我说对了吧!”
王金山扯开嗓门哈哈大笑,张春山简直被他吵死了,他戳了王金山一下,“王倔头,你小点声!你以为是自家院子呢,这可是单位办公室!”
“哎呀!我这心里高兴啊!我可是40年的老党员了!对组织我一向是信任的!这下咱们回去也能跟老邱他们有个交代了!”
“对对对,老王同志,回去给大伙说一声,不要急,你们的身后有单位,绝不会让大家吃亏的!”
胡明玉笑着送走了王金山他们,长长的吁了口气,他没有告诉王金山,这次谈判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次都拍了桌子,甚至想打人,好在最后谈判终于有了初步的胜利,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王金山和老张兴高采烈地回到了l市,一进小区就被人们围住了,王金山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大家,大部分人都欣喜若狂,心满意足的回去了,只有老邱等一小部分人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怎么?老邱?还不满意?”王金山就纳闷了,这老邱从年轻的时候就这样,不管多高兴的事情,他都高兴不起来,不仅不高兴,他还能提出更多的问题,个个都是负能量。
果然,老邱等周围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慢条斯理的说道:“王倔头,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简易装修的事他们同意了吗?面积问题呢,有没有小户型的?”
“人家胡组长说了,得一步步解决,先把最重要的一关拿下,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王金山一点都不想搭理老邱,折腾了一天,他想赶紧回家歇一歇。
“走,老张,咱都回家吧!改天我炒两个菜,咱哥俩好好的喝一盅,庆祝一下!”
“好!你说的哈!我就等着你炒菜了,哈哈!”
老哥俩嘻嘻哈哈地转身上楼了,留下老邱和几个面目模糊的老头,仍在小区的院子里叽叽咕咕,不知商议什么事情。
天气越来越热了,6月底的一天,小区里重新张贴了搬迁告示,公示了置换的条件,一律按套外换套内,这样可以保证以后的居住面积不低于现在居住的面积,而且交房不是毛坯房,而是具备初步入住的最低条件,包括仿瓷墙面,瓷砖地面,还给安装好马桶和洗手盆。
王金山知道,这是胡组长他们又进行了多次谈判的结果,基本上已经完全达到了老邱他们的要求。
除此之外,还公示了奖励机制,每家每户丈量完实际面积,统计装修程度,各项数据全部采集完毕后,一旦宣布搬迁开始,前三天去签协议的用户可以奖励2万块钱,如果不想搬到指定小区,想自行买房的,也可以按市价领取房款,不再安排住房。
另外以前说的盖好新楼才拆旧楼,现在也有了变化,时间就是金钱,开发商怎么能等得了两三年?从搬迁之日起,每个月给每户补贴1000元租金,大家先租房住,等盖好了新楼再回迁,如果超期没有建好新房,每个月按双倍补贴租金,这样的条件也算是优厚了。
这一下整个小区的人都兴奋起来了,王金山大声宣布,我要第1个去签字!
“2万块钱就糊上了你们的眼!真是可笑!”老邱气哼哼的说道:“王倔头,你早晚把大家都带到沟里去!”
“哎,我说老邱,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把大家带沟里去?今天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
王金山有点恼了,年纪一把,为了大伙的事情跑来跑去,辛苦不算什么,到最后落一身埋怨,搁谁身上也不痛快!
“你们好好看看最后一条,那个什么小区?对,青龙湾小区,那个地方原先都是坐地户的小平房,就是曾经的宅基地,后来划为城中村了,拆迁以后有两栋楼是还建楼,你想想我们以后要跟这帮人住在一起,那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和人家住在一起怎么了?还迁户不是人吗?再说了,人家那地方早就划归城市了,都是城镇户口,离咱们这里只有一公里,能远哪去?”
王金山简直拿老邱没有办法,“我告诉你老邱,你这种思想很不对头,好像跟农民阶级住在一起掉价了是吧?没有农民你就得饿死!往上数三辈,谁家不是农民?”
“王倔头,你可别挑拨离间!我什么时候说农民了?我说的是坐地户!坐地户你知道吧?难缠得很,你跟他们住在一起就知道了!反正我不跟他们住在一起!”
“那你就拿钱走人好了!想上哪个高档小区买房子就去哪个高档小区,没人拦着你!”王金山提高了嗓门,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我不管,我就是不签字!我就要住在这里,我不签字,我看谁敢拆楼!”老邱胀红了脸,跳着脚说。
“爱签不签谁管你!”王金山大眼珠子一瞪,脸一拉,转身上楼去了。
没过几天,大批的工作人员就进驻了凌云小区,挨家挨户的走访调查,统计各种数据,家家户户也都忙着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除了老邱等十几户强硬派,所有人家的数据在短短一周内全部统计完毕,大家都签字领取了奖励金。
只有老邱他们十几家拒绝让工作人员进门,这让搬迁工作一度停滞了。
第13章 拉呱
王金山和李慧正商量着去哪里租房子的时候,王振华下班了,还带回了一个大西瓜。
“振华,怎么才回来呀?不是8点就下夜班吗?这都快10点了,回笼觉也睡不成了,等中午吃完饭打总补觉吧!”李慧赶紧放下手头正在收拾的东西,“吃早饭了吗?”
“在单位食堂吃了一点,这不是快奥运会了吗,站上的人手不够,我又帮着检查了一会儿三品,现在进京的列车查的很严,一个女的带了一瓶香水,超过了允许的范围,说是香水很昂贵,死活不让留下,又没有送站的亲友,在那里纠缠了很久!”
王振华抹了抹头上的汗,接着说道:“没办法,我答应她帮她寄到家里去,留了10块钱快递费,这才放心的上车了!我刚才给她寄走了!”
“以前香水不是能带吗?”王金山以前在铁路呆过,“怎么现在也不行了吗?”
“这不是特殊时期吗?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刘书记说了,要么把香水留下,要么人留下,把票退了,别出门了,两者选其一,那女的都气得骂人了!我怕影响不好,赶紧答应她帮她寄香水,她不放心,非让我写个收据,好像谁想贪污她的香水似的!”
“老头子!赶紧把西瓜泡到凉水里,等中午大家都回来,吃完饭吃西瓜!”李慧看王金山在那里发愣,赶紧指挥他干活,这老王头最近整天发呆,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事。
“泡什么凉水?又不是以前,现在不是有冰箱吗?我说你这个人真是死脑筋,放着现代化的东西不用,还放到凉水里!”王金山思路被打断了,鼻子哼了一声,抱着西瓜就要往冰箱里放。
“我说王倔头,你才是有毛病!你没看人家网上说吗?西瓜放冰箱里一是太凉,二是容易滋生细菌,很多人都是吃了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西瓜得了肠胃炎,大夏天的一定要注意,现代化的东西也不见得都好,以前都是放在凉水里,这样的西瓜吃起来凉凉的,而且不会伤身体!”
“你们老两口啊,一天到晚的磨牙,自从退休以后,我看你们就是太闲了!”王振华摇了摇头,坐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我才懒得理他!你爸这个老倔头,要想干什么事,八匹马拉不回来!不知道一天到晚琢磨什么事!”
李慧看王金山心不在焉的样子,用干净的水桶接了一桶新水,把西瓜放了进去,有跟王金山嗦的空,还不如自己把活儿干了!
“你们娘俩拉呱吧!我到隔壁单元找张春山下棋去!”王金山急急忙忙的走了。
李慧和了一点面,用搪瓷盆罩上饧着,洗了洗手,坐到了沙发上。
“你爸最近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整天去找张春山你张叔下棋,我估计除了你张叔,别的老头都不带他玩,棋艺不行,还老耍赖!”
“我张叔脾气好,再说以前他们都在学校总务上班,互相熟悉也投脾气,俩人一起玩挺好的,总比你俩自己在家里打扑克强,动不动就打电话向我告状,说我爸偷牌耍赖,真是让人无语,你俩现在是幼儿园的孩子吧!”
“本来嘛,他就是喜欢耍赖!”
“是不是他出去找别人玩儿,你在家里寂寞了?”王振华嬉皮笑脸的开着李慧的玩笑。
“拉倒吧,谁稀罕他!”
“看看!看您酸溜溜的,哈哈!他能找人玩,你也可以出去找人玩呀!你去找陈姨玩儿呗!我爸跟张叔下棋,你和陈姨拉呱聊天,不是正好吗?”
“别提了,你陈姨啊,正在写回忆录,人家和我聊不到一起去!”李慧有些落寞,自己和陈玉慧差不多大,又一前一后的退休,在学校里两个人就玩不到一起去,退了休又各忙各的,慢慢的交集也少了。
“写回忆录?你看看人家陈姨,多有追求啊!比你强!哈哈!”
“死丫头!跟你爹一个德行!”李慧在学校当老师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追求,现在退休了,在家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除了照顾外孙顾一鸣,还真是没什么消遣。
“本来就是嘛!你看看人家陈姨,当初张雪晴学习成绩也一般,陈姨可支持她去学美术了,现在人家都成为有名的设计师了,也算是功成名就了!雪晴姐可是我从小的偶像,可是你再看看我,一个火车站的售票员,真是天上地下没法比呀!”王振华语气有些幽怨。
“你个死丫头,我就知道你到现在还埋怨我,没让你去学艺术!”李慧其实也后悔当时没让女儿考大学,高中毕业就直接参加了工作,可以说事业上一无所成。
“本来就是嘛!不然说不定我现在也是设计师了呢!”
“有名的设计师怎么了?到现在还没嫁出去!都快40了,还指不定你陈姨怎么心焦呢!你看看你,又有体贴的丈夫,又有聪明可爱的儿子,多让人羡慕啊!”李慧赶紧安慰女儿。
“也是!妈我不是埋怨您,人生有得就有失,都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就算我学了艺术,也不见得就能和雪晴姐一样成名成家!”王振华随了王金山,倒是随遇而安。
“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你看看你弟弟也是上了大学的,现在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满世界的打工,上大学有什么用!”李慧提起儿子就脑瓜仁儿疼。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同样是打工,上过大学和没上过大学当然不一样了!学识和见识都不一样,怎么能说是白上了呢!”
“算了,不跟你瞎扯了,我去擀面条,咱们今天中午吃黄瓜凉面!这天一热就是开了空调,也没有什么胃口!”李慧看了看表都11点多了,再过一会儿,顾一鸣就该放学了。
“我帮您扒蒜,切黄瓜丝吧!”王振华去卫生间洗了手,和母亲一起走进了厨房。
“咣当!”门打开了,王金山气哼哼的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张春山。
“这是怎么了?弄那么大动静!”李慧闻讯赶紧从厨房里出来。
“张叔,不是你俩下棋下恼了,打架了吧!”王振华嘻嘻哈哈的开起了玩笑。
“这个老邱,真是个混蛋!”王金山气得脸都黑了,一屁股坐在饭桌前,拿起凉水杯,倒了半杯凉开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哎呀,老王啊,天热别这么大火气!工作组都做不了他的工作,何况咱俩呢!这不是咱们没去前就预料到的吗!”张春山赶紧劝说。
“咋回事啊?我家老王不是上你家下棋去了吗?”李慧听得稀里糊涂。
“妈!您这还没听出来,我爸这是跟张叔一起去邱叔家做工作了!”王振华到底年轻脑子好使,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第14章 对饮
王金山又倒了杯凉开水喝了下去,这才缓了过来。
“幸好我没有高血压,要不然非气死不行!”
“我说老王你也太激动了!老邱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平常又小气又自私,什么事情都算计得很清楚,他们那几个人,我估计着早就合计好了,可能就是想多争取一些奖励,或者不要房子的想把搬迁款提高一些!”张春山分析着。
“肯定是这么回事!老邱这小子从小没过好日子,把钱看得比命还重!什么对老房子感情深不想搬?还不是想多讹两个钱!”
王金山平静了一会儿,对张春山说:“正好中午了,你也别走了,我炒两个菜,咱哥俩喝两盅!”
“不了,天怪热的,别炒菜了!等天凉快了咱再好好喝!”张春山抬脚要走。
“你看看你!我还请不动你了是吧!”王金山脸一拉不高兴了。
“不是,我是怕你炒菜太辛苦了!不然我就陪你喝两盅?”张春山这个人最善于察言观色,看王金山有点生气,便停下脚步走回来重新坐下。
“这还差不多!李慧!凉面你照做,我炒两个菜和老张喝两杯!”
“好好!昨天小顾买的带皮肉我早上煮出来了,你可以做回锅肉,再炒个辣椒鸡蛋,啤酒在冰箱里!”
“齐了!”王金山心里高兴,戴上围裙就开始操作,冰箱里有蒜苔和青椒,洗了切一切,叮当一阵忙乱,不出10分钟,两个菜已经炒好了。
“来来!咱们先喝着!”王金山拿出两个玻璃杯,给自己和张春山倒上啤酒,俩老头一碰杯,冰镇过的啤酒透心儿凉,任它什么火气也扑灭了。
“老张,我跟你说,这么多年在单位,我真正能看上眼的,还真只有你一个!”王金山一杯啤酒下肚,话多了起来。
“是的是的,咱俩都是从东北过来的,我老家黑龙江,你老家长春,出生都是革命军人家庭,所以咱俩投脾气也是必然的!”张春山叨了块蒜苔炒肉放进嘴里,“老王,你手艺可以呀!”
“那是!当年我爷爷为了生活,在长春火车站当过伙夫!所以我会炒菜也是有遗传基因的!”王金山哈哈一笑。
“我们家也都是我炒菜,哪天你上我家尝尝我的手艺,我家那口子唯一会炒的菜就是西红柿炒鸡蛋,现在借口写回忆录,连西红柿鸡蛋也不炒了!哈哈!”
“你家陈老师那是天生享福的命,以前你岳母活着的时候,家务活都是老太太干,这个我们都知道,你别说,到现在我还记得你岳母她老人家呢!那老太太,那风度气质,在咱这个小区可是首屈一指!”
“是啊!我岳母那可不是一般人,可惜呀,一辈子也没享过什么福,老陈刚退休没多久,她老人家就去世了!享年87岁……”
“那也算是高寿了!我还记得你大女儿从国外回来,那家伙哭的,简直是痛不欲生啊!”王金山摇了摇头。
“我两个女儿都是我岳母带大的,感情极深!尤其是老大,当时正在筹备一场大型的时装秀,听说姥姥去世,什么都不管了,当晚订机票就往回赶!”
“你们全家呀,都是重情重义的人!来,走一个!”王金山和张春山碰了碰杯。
“老王,你说老邱他们这一拖要拖多久啊?难不成整个小区的人们都在等着他们点头签字?”张春山有些疑惑。
“这几个老家伙,蔫坏蔫坏的,本来我想好好劝劝他,再怎么说也要以大局为重,大伙都签字了,条件已经达到了最初的要求,再得寸进尺就有点不像话了!可是你也看见了,这伙人刀枪不入,真没办法!”
王金山说说就来气,大眼珠子一瞪,“不过开发商那边说了,他们的行为不耽误咱们,咱们该租房子的租房子,人家那边早就动工了,咱们签过字的可以按季度领躲迁费,房子盖好了,可以提前选房,让他们闹去呗!”
“哦!那还可以,不过你说老邱他们年纪也不小了,为了多讹仨瓜两枣的,值当的吗?别再闹出什么事来!搭上老命就不划算了!”张春山忧心忡忡的。
“管他呢!活该!”王金山眼珠子一翻,“自作孽不可活!”
话是这么说,王金山临搬走前,整天在老邱家前后转悠,目的只有一个,劝说他赶紧签字,不要提些无理的要求,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可是老邱他们铁了心的要和开发商对抗到底,王金山几次劝说无效,还差点打起来,要不是张春山拉着他,几记老拳就挥上去了。
劝说无效,王金山对老邱彻底绝望了,七月底,王金山和张春山一起在新小区附近租好了房子,说来也巧,两家正好是对门,这下来往更频繁了。
八月初刚一立秋,两家人相约一起搬家,互相帮衬着,把家里的要紧东西打进纸箱,因为出租房里家具家电都是配套的,所以他们只带走了必须的生活用品和贴身衣物,没有用的旧家具都舍弃了。
陈玉慧是个念旧的人,结婚时三叔给打的两个黄菠萝木的箱子怎么也舍不得扔,便打算一起带去新家,同时带走的还有母亲孟婉莹的一个小紫檀木首饰盒,那是母亲唯一的遗物了。
王金山家最多的就是书了,从四书五经到资治通鉴,四大名著都是线装本的藏书,这些都是王金山的心肝宝贝,光是书就整整八个大箱子。
儿子王鹤立一直没回来,他的东西李慧帮着仔细的收在盒子里,王金山看见桌子上那些动漫手办就有些生气,“不务正业的东西,20多岁了还玩这些小人!不行给他都扔了!”
“你个死老头子!你的东西你怎么不扔?”李慧向来护着儿子,她懒得理王金山,生怕这些手办被压坏了,专门找了几个硬质的鞋盒,还仔细的垫上了棉花,这才把这帮小家伙放了进去。
“我那些是藏书,是正经东西!这是些啥玩意?”王金山眼睛一瞪。
“赶紧收拾你自己的东西去!”李慧怕他找事,赶紧把他撵走了。
这时王金山的手机响了,“喂?老张啊,什么?老邱被抓了!”
第15章 儿孙
王金山放下电话就往楼下跑,“王老头,你去哪儿?出啥事了?”李慧在后面喊。
“老邱惹大事了!我得和老张一起去看看,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这个老邱到底还是捅了马蜂窝了!唉!”李慧叹了口气。
王金山在去派出所的路上才听张春山讲了事情的详情。
这半个月以来,从开发商的客服到单位的工作组,几拨人轮流给老邱他们做工作,最后胡组长都亲自出马了,到老邱家里和他面谈。
“邱老师,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您别一句我就是不搬,这就不好办了,所有的工作都已经准备就绪,超过一半的居民都已经搬走了,剩下的人也在积极的准备搬家,您今天跟我说句实话,到底想要什么?”
胡明玉真真正正做到了苦口婆心,这个老邱真是难缠啊,和他一伙的十几个人中,已经有三家做通了工作,退出了抗拆联盟,剩余的七八家都看着老邱呢,要是老邱不松口,恐怕这些人的工作也很难做。
此刻,老邱窝在他家破旧的老式沙发中一言不发,只是狠命的抽着手中的大鸡烟,胡明玉环视了一下四周,60平方的公房里到处黑乎乎的,两间卧室,一间朝南,一间朝北。
朝南的卧室里传来了一个老妇的咳嗽声,胡明玉知道,那是老邱的老伴,老邱是单位有名的困难户,老伴一直没有工作,而且有肺病,靠他养着,每个月的医疗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两个儿子,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单位看老邱实在是太困难了,特批让他的大儿子去司机学校学习,毕业后当了火车司机,总算是能够自食其力了。
小儿子不能再照顾了,学习不好,工作也没有,常常在街上浪荡,一晃就是一天。
眼瞅着这小子二十七八了,老邱心想这么下去不是长法,托人在国棉八厂给他找了个临时工的活儿,说好了以后有转正的机会,谁知道转正还没等来,邱老二先谈上对象了!
眼瞅着女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老邱只好拿出全部的积蓄,给老二操持了婚礼,两个人在单位的宿舍里要了一间房,过起了小日子。
随着孙子的出生,国棉八厂的没落,邱老二失去了临时工的工作,二儿媳的岗位也岌岌可危,俩人回来讹老人给买房子,这下老邱傻眼了。
以现在的房价,老邱连想也不敢想,别说买房了,连首付也付不起,邱老二提出跟大哥借点,可是老大自己也才买了房,每月的贷款压的抬不起头来,哪里有钱借给他呀!
这下邱老二两口子不干了,天天在老邱家闹,说老邱偏心眼当时让老大去上司机学校,没让老二去,本身老二就吃亏了,现在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这房子必须老邱给买。
把老邱闹的想死的心都有了,老伴儿也气得犯了病,儿媳还搬出了杀手锏,要和老二离婚带走孙子,这下简直要挖老邱的心头肉啊!
就在一家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凌云小区突然传出了要搬迁的消息,这下一家人大喜过望。
老邱决定,置换了新房给二儿子住,自己和老伴准备回江苏老家,好在那边还有一个老宅子,虽然破了点,生活也不方便,但是为了孙子也就忍了。
谁曾想二儿媳嫌60平方太小了,想置换个大平方的,至少100平方,多出来的40平方根据市价算一算,怎么也得再添上十几万的钱,可是老邱手里连一万都没有,所有的钱二儿子结婚时全花光了。
要说还是二儿媳见多识广,给老邱指点了迷津,说网上流传的一则消息,一个老头搬迁时给的条件再好也不搬,说是对故居感情深厚,死也不搬!最后开发商多给了双倍的面积,老头才勉强答应了。
这一下如醍醐灌顶,老邱找到了出路,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带领一小撮人拒不搬迁。
按照最新的政策,老邱家能够换得80多平方的房子,要按老邱的意思也就差不多了,可是二儿媳鼓励他再扛一扛,不就差十几平方吗?开发商等不起,早晚会先低头的。
老邱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地道,可是为了儿孙又能怎么办呢?
“老邱!你是不是想多换一点面积?”胡明玉小心翼翼的猜测道。
“给我200平方我也不换!”老邱嘴角抽搐了一下,依然口齿牙硬。
“那你总得有个原因吧!你要是不说出来,单位也给你帮不上忙啊!”胡明玉已经把耐心放到了极限。
“不能说!说了就前功尽弃了!”老邱脑子里回荡着儿媳的嘱咐。
“我没有想法,我就是舍不得这里,我住了三十年了!三十年了!”老邱说着说着,突然一股悲沧之情涌了上来,老泪纵横。
胡明玉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安慰道:“老邱,你也别想太多了!组织上也是怕你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困难,想替你分忧,不是逼你……”
胡明玉走了之后,老邱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轮番轰炸什么时候是个头,老邱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还是干点家务吧,省得胡思乱想,老邱看着黑乎乎的厕所,准备刷刷马桶。
刚刚把刷厕所的草酸找到,就听有人敲门,老邱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又是开发商派来的人,虽说这些年轻人不像传说中那样凶神恶煞,要打要杀,相反他们都是文质彬彬很有礼貌的,其中一个长着眯眯眼的小伙子,每次都是大爷长大爷短的叫着他,这让他有时对自己的猥琐心态有些愧疚。
“来啦!真要命!又来了!”老邱一手拿着草酸一边朝门口走去。
“大爷!您好啊!”果然门口站着眯眯眼和他的两个同事。
“我说小伙子,你就饶了我吧,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搬,不搬!”老邱有点烦。
“大爷,我们不是让您马上搬,就跟您聊聊天!”眯眯眼说着就往里走。
“我没时间!”老邱心里烦躁极了,他伸手就想把眯眯眼推出门去,“出去!”
没想到,手里的草酸瓶子没有拧紧,酸性液体冲了出来,一下泼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