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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txt下载     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两百一十六章 背锅可以,救火不行

    京兆府衙门。

    房俊强势回归,屑小镇服,群魔辟易……

    整个衙门从上到下未必当真自心底听从房俊指挥调拨,但是联想到房俊自“三司推事”之下能够全须全尾的逃脱生天,这份能耐谁敢不服?加之以前房俊在京兆府留下的那种“不听我的话就往死里整你”的威势,一个两个没人敢挑衅房俊的权威。

    韦大武试图挑衅,结果便是灰头土脸,威信全失……

    房俊坐镇京兆府,魑魅魍魉尽皆蛰伏。

    一整夜,京兆府灯火通明,衙役巡捕脚步匆匆,往来访客接二连三。

    但凡是在东市有产业的世家门阀,这一宿几乎全都未曾阖眼。东市的大火气焰滔天,可京兆府派去的人手却只是将附近的街道封锁,并且拆除了周边的几间商铺货邸防止火势蔓延,然后便不管不问,任由炽热的火焰将已被燃烧的商铺尽皆吞噬,无数财货付之一炬……

    整个安城骂声一片!

    自然,对房俊的举措恨得咬牙的都是世家门阀,对于寻常百姓和京师驻军、巡捕来说,却乐得看热闹。仇富心理任何时代都会存在,寻常百姓们看着那比除夕夜燃放的房家工坊出产的烟花还要绚丽壮观的大火,几乎拍手称快。

    而京师驻军、巡捕们则默默的给房俊竖起大拇指,若是全力救火,往火海里头冲的必然是他们这些人,水火无情,谁愿意舍了命的去给别人救火?

    于是,世家门阀不旋踵的前往京兆府衙门,或是央求房俊速速救火,或是倚老卖老叱责房俊不作为,或者干脆大吵大闹,恨不得将整个京兆府衙门都掀翻,并且扬言明日早朝要狠狠的参房俊一本!

    本来大家同意将你释放便是要你组织救火兼且被黑锅,但是现在房俊分明做好背黑锅的打算,却一点救火的心思都没有,这些世家门阀如何能不恼羞成怒?

    失算了呀!

    眼睁睁看着自家财货被大火吞噬,放在谁身上不是心疼得好似刀子捅了几刀?

    这个房二棒槌太不是东西……

    打发走窦家的一个大管事,坐在值房中的房俊问杜楚客:“明日早朝的奏折可曾备好?”

    杜楚客看向李义府,这件事情是由李义府一手操作的,他虽人未曾反对,但是这等下流龌蹉的勾当是不屑参与的。不过这个李义府心思缜密下手狠辣,倒的确是玩弄阴谋诡计的一把好手,房俊倒真的是人尽其用……

    李义府瞅了瞅客厅当中坐着的李君羡与独孤谋,应当是听不到这边的说话,便低声笑道:“府尹尽管放心,几日前卑职已然写好奏折,所有的手脚天衣无缝,无可指摘。令狐家的两间货邸年久失修,且货物堆放杂乱,又在货邸之内燃起火炉取暖,这才导致火灾的发生,并且祸及他人……城管署已经三番四次的下令其整改,但是令狐家始终无动于衷,拒不配合。故此,此次火灾的主要责任人,便是令狐家……不过卑职谨遵府尹的吩咐,火灾发生的第一时间便将起火的商铺之内所有人员尽数驱散,至今未曾有一人因为火灾而丧生。”

    房俊满意点头。

    令狐德一家都让他极为不爽,让令狐家来为这场谋划已久的火灾背锅乃是早早便定下的策略。

    杜楚客摇头苦笑,令狐德这个性格刚愎的老头子算是踢到铁板上了,闲着没事儿招惹房俊干什么?又是被挠又是打脸,现在又被这么一口大锅砸在头上。这场大火不仅将令狐家的几间对方丝绸的货邸烧得干干净净,更使得令狐家背负主要责任。可以想见,令狐家既要赔付存放在他家货邸的商贾的货款,还要背负其余遭受火灾的商铺货邸的赔偿……

    怕不得一刀砍掉半个家产……

    房俊也真是缺德……

    当然,房俊设计这场火灾自救亦是迫不得已,能在如此情形之下依旧担忧仆役民众的安全,亦算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房俊点点头,对李义府说道:“明早将两份奏折准备好,本官在朝会之上会给那些世家门阀一个大大的惊喜!”

    “诺!”

    李义府笑呵呵的应下,心情格外舒爽。

    不仅仅是万分期待那些世家门阀惊掉下巴的嘴脸,更是因为经过此事自己和房俊的关系渐渐融洽,先前因为冲击道德坊一事当中自己擅自做主处死了数十名百姓而导致的两人见的嫌隙渐渐消融。

    王玄策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一次,怕是那些世家门阀都得哭出来……”

    杜楚客无奈道:“这办法管用是管用,就是阴损了些……那些家伙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府尹的奏折通过,不然若是如同今晚这样的大火再烧一次,谁也负不起那个责任……”

    “就是让他们明知道这是个大亏,也得老老实实的吃下去!”房俊哼了一声,说道:“本官被他们折腾得惨了,不好生出一口气,这日子怎么过?”

    杜楚客苦笑:“这哪里是出口气那么简单?简直就是狠狠的一刀斩在世家门阀的根基上……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啊!”

    他自己便是世家门阀出身,京兆杜氏那也是显赫一时的豪门贵族,想想房俊的计划顺利实施的话,京兆杜氏也是极不好受。不过他到底为人清冷,并不怎么将家族的利益放在心中。能够削弱关陇集团的根基进而打击天下所有的世家门阀,他倒是乐见其成。

    此消彼长,寒门会迎来一个大踏步发展的良机……

    谈完火灾之事,李义府问道:“长孙怎么办?”

    他对房俊是五体投地,放眼大唐上下朝堂内外,谁敢跑到赵国公府去将长孙家的嫡次子抓回来?当然,这也是个天大的麻烦,一旦处置不当,很容易遭到长孙家的反噬。

    房俊淡然说道:“长孙性格浮夸、处事浅薄,必然不是意志坚定之辈,命狱卒们搬出诸般刑具好生吓唬吓唬他,想来就会招供,但是切忌不可当真用刑。”

    李义府应道:“卑职明白。”

    好歹也是长孙家的嫡子,陛下的戚侄,堂堂皇亲国戚,这般轻易便施加严刑逼供,到底有损皇家颜面,陛下那边也不好交代……

    杜楚客问道:“长乐公主一案,府尹可有何章程?”

    相比东市火灾,长乐公主被劫掳一案显然尤为重要。

    且不说长乐公主身份非同寻常,单单两件事情一个在掌握之中,一个完全是突发状况,难易便不是一个级别。东市大火烧得再旺,房俊大不了也就是一个戴罪立功;可若是长乐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

    暴怒的皇帝搞不好真就能让房俊去给长乐公主陪葬……

    房俊皱眉摇头,他也没办法。

    若是长乐公主当真为长孙冲所劫掳,事情就会很麻烦。长孙冲自幼长在关中,对于安附近的地形无比熟悉。发生劫掳的地方在城南终南山脚下的道馆,亦长孙冲对于终南山的熟悉,随便带着长乐公主往终南山哪一条沟壑山谷当中隐藏起来,想要找到都如同大海捞针。

    除非有卫星监控……

    长孙冲既然能够劫掳长乐公主,那边是心态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嫉妒也好,愤怒也罢,总归是不比寻常的冷静。所以房俊才会带兵围了赵国公府,甚至将长孙抓回来,就是想要以此来激怒长孙冲,使他自己露出行藏。

    可万一劫掳长乐公主的不是长孙冲,那可就当真束手无策了……

    几人正商议着,门口有衙役前来禀报,说是晋阳公主殿下和衡山公主殿下前来探视。

    房俊微微一愣,这两个丫头怎地跑来了?

    几个人连忙起身,便听得外间一阵脚步响动,李君羡、独孤谋等人已经恭声道:“末将参见晋阳公主殿下,衡山公主殿下……”

    一把娇脆的声音响起:“姐夫呢?”

第一千两百一十七章 亲近的小姨子

    “姐夫!”

    “姐夫!”

    两个小公主见到房俊,眸光齐齐亮了起来,俏生生的喊了一声,衡山公主欢快的小鹿一般蹦到房俊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皱了皱小鼻子,奇道:“咦?宫里的那些内侍都说刑部衙门是地狱门,进了那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就算能囫囵着出来也得缺胳膊少腿的不成人形,怎地姐夫不非但没事,反而好像还胖了一些?”

    房俊哈哈笑道:“就算刑部衙门是地狱阴曹,可是你姐夫我乃是天不收地不管的孙猴子,非但莫奈我何,还搅了他一个天翻地覆!”

    不过随即想起,这年头西天取经的玄奘还未回到长安呢,又哪里来的孙猴子?

    果然,衡山公主追问道:“孙猴子是谁?是一只猴子吗?还是名字叫猴子的人?”

    房俊顺口胡诌道:“是一个法号叫做悟空的和尚,跟着玄奘去天竺取经,只不过这人长得丑,尖嘴猴腮的……”

    杜楚客插了一句:“府尹还识得玄奘大师?贞观元年的时候玄奘大师感叹中土佛教各派分歧严重,故而向陛下请旨欲往天竺那烂陀寺求取真经,不过被陛下拒绝。而后玄奘大师矢志不渝,居然自玉门关假冒官碟宪章出关,私往天竺,之后音讯全无。按理说那时候府尹怕是尚未出生……”

    房俊只得尴尬道:“听说过,听说过……”

    人只要撒了一个谎,就得无数的谎话来圆,古人诚不我欺……

    杜楚客也为深究,毕竟当年的玄奘大师佛法精深名气大振,有人当着房俊说起过此事亦未可知。至于玄奘身边是否有一个叫做悟空的和尚,那更是无从探究……

    安抚了衡山公主,房俊笑吟吟的望向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俏脸带着笑,眼眸亮晶晶的和他对视……

    房俊上前,轻抚着晋阳公主的秀发来个一记“摸头杀”,笑问:“脚上的烫伤好了些没有?”

    晋阳公主很是享受房俊宠溺的举动,乖巧的点头:“幸亏姐夫的獾子油,此物当真有奇效,伤处水泡尽消已然结痂,宫里的御医亦是赞不绝口,孙思邈老神仙的药物自然非是凡品。”

    房俊很是欢喜,便蹲在晋阳公主面前,将她穿着绣花鞋的小脚握住,想要将鞋子脱掉,仔细查看一番伤处才能放心。

    晋阳公主小脸儿通红,将脚从房俊的手心里缩回去,轻声嗔道:“姐夫……”

    房俊愕然,抬头看到晋阳公主羞赧的神情,再看看杜楚客、李君羡、独孤谋等人不自然的眼神,这才醒悟自己有些唐突了。

    这个时代虽然未及程朱理学兴起之时的男女大防,但是脚部作为女子最为**的部位却是早已成为风俗,非是至亲之人,绝不可将脚部示于人前。

    不过没关系……

    “走,姐夫推你到值房里。”

    别人看不得,自己却是可以看的,自己是姐夫啊,不是外人……

    晋阳公主将尖尖的下巴垂到胸口,晶莹的耳珠都泛起红晕,却没有拒绝,声如蚊呐的应了一声:“哦……”

    房俊和两位小公主的身影消失在值房门口,留在堂中的主人尽皆神情古怪。以往都听闻房俊与晋阳公主关系甚为亲近,现在亲眼目睹,方才知道传闻不需。

    而且何止是“甚为亲近”这么简单?

    不过大唐政治高层多有胡人血统风气开放,大家也只是惊奇一下,并未有太多的想法。

    唯有独孤谋仰首望着房梁,满心凄楚。自己也是姐夫啊,可是两位小公主自打进来,哪里有办眼看向自己?

    同样都是驸马,同样都是姐夫,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

    值房里,房俊将晋阳公主的鞋子脱掉,大手握着她纤巧的脚丫,仔仔细细的看着弧度完美的脚背上的伤处。原本吓人的血泡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丑陋的结痂,不过虽然看似严重,等到结痂脱落,想必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小姑娘总是爱美的,没有疤痕自然最好不过……

    脚丫被房俊捏在手里,晋阳公主面色酡红羞涩难当,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脚跟细嫩的肌肤接触着房俊手掌心的老茧,一阵阵酥痒传来,晋阳公主咬着嘴唇,纤细的脚趾头微微弯曲……

    衡山公主靠在房俊的肩头上,赞叹道:“姐夫你的獾子油实在是太厉害了,父皇起先还恼火着呢,但是见到兕子姐姐的烫伤好得很快,便也不在我们面前骂你胡来了,御医那边还特意记录了你的方子,熬制了许多的獾子油,留待以后备用。”

    穿好鞋子,晋阳公主才长长的吁出口气,喝了口水,问道:“姐夫,长乐姐姐现在有了消息没有?”

    长乐公主是她的嫡亲姐姐,姐妹连心,自然最是关心不过。

    房俊蹙了蹙眉,语气淡然道:“放心吧,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虽然还未有长乐公主的消息,但是关中附近已然尽数戒严,凶徒便是插翅也难飞。唯有长乐公主安全无恙,他们才会有一丝活命的机会,若是长乐公主遭遇不测……他们的下场便是千刀万剐,所以暂时来说,长乐公主一定是安全的。”

    这也是房俊并不太着急的缘故。

    凶徒留着长乐公主,总归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杀掉长乐公主,那么久只有死路一条,上天入地也逃不脱千刀万剐的命运!再者说,若是凶徒铁了心要长乐公主的命,在城南道观当中便可得手,何必大费周章的将其劫掳而去?

    晋阳公主却并未宽心,伸手拉住房俊宽大的手掌,泪盈盈的哀求道:“姐夫,一定要救回长乐姐姐好不好?母后去世之后,兕子也就剩下长乐姐姐和小幺了,兕子不想失去长乐姐姐……”

    在晋阳公主的心里,哪怕跟高阳公主再是亲近,那也隔了一层。

    即便是一般的世家豪族之中尚且有嫡庶之分,何况是皇家?

    嫡庶有别,这是纲礼伦常!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这是王朝传承的核心,所以哪怕李二陛下英明神武功勋盖世,照样要受到无数的职责和非议,原因就是“玄武门之变”乃是“不义之举”,李二陛下不是嫡长子,他的皇位来路不正……

    后世的明成祖朱棣,遭遇与李二陛下大致相同。

    看着晋阳公主哀求的目光,房俊当即点头:“殿下放心,只要一丝希望,微臣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将长乐公主救回来!”

    在这个聪明毓秀玲珑剔透却偏偏不知道还有几天好活的晋阳公主面前,房俊完全没有任何免疫力。

    就算晋阳公主现在要他上天去摘星星,房俊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能不能摘得下来,而是想法子做一个那么高的梯子……

    晋阳公主破涕为笑,重重的点头:“嗯!姐夫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姐夫最厉害了!”

    一旁的衡山公主也符合:“就是就是,姐夫最最厉害了!那些凶徒见到姐夫出马,必然吓得腿软,跪地求饶!”

    房俊心怀大畅,哈哈大笑。

    没有什么能比两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毫无保留的崇拜更加令人开心了……

    敲门声响起。

    房俊随意道:“进来吧。”

    王玄策推门进来,先是瞅了一眼两位殿下,然后将手里的一封皱巴巴的书信交到房俊手上。

    “府尹,刚刚在外面被人用弩箭射进来的……”

    “什么东西?”

    “是劫掳长乐公主的凶徒送来的信笺……凶徒之首,果然不出府尹的预料,正是长孙冲!”进来之前,王玄策自是看过这封信笺。

    房俊接过来。晋阳公主和衡山公主关心长乐公主的安危,亦在一旁伸长了脖子,凑过去跟房俊一起观看,却被房俊轻轻挡住。

    尚且不知道信笺上的内容,万一有什么不宜被小孩子看到的东西,未免不妥。

第一千两百一十八章 神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之疯狂(下)

    晋阳公主嘟起嘴儿,有些不悦,忿忿的瞪了房俊一眼。

    衡山公主则打了房俊的肩膀一下,恼火道:“小气鬼!”

    房俊不为所动,神情凝重的细看。

    待到看完,房俊冷冷一笑,说道:“神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之疯狂……长孙冲当真是狂妄至极,他不要命了吗?”

    王玄策默然不语。

    晋阳公主惊问道:“姐夫,你说……劫掳长乐姐姐的凶徒,乃是长孙冲?”

    她简直不敢置信!

    很小的时候母后过世,长乐姐姐便会时不时的将自己接到长孙家去小住几天。期间每每见到姐姐和长孙冲之间恩爱和谐,还都会心生羡慕,想着若是等到自己将来也找到长孙冲这样一个长得帅气还从不跟长乐姐姐吵架的驸马该有多好,可以每天快快乐乐的玩耍!

    长孙冲因为谋逆之举不得不流亡天涯,晋阳公主还曾暗暗垂泪,心里想着长孙冲是不是有些什么难言的苦衷……

    及至长乐姐姐被父皇做主与长孙冲和离,晋阳公主甚至暗暗埋怨父皇,为何要生生拆散这么一对儿恩爱的夫妻?

    可是现在自己听到了什么?

    劫掳长乐姐姐的居然是长孙冲……

    他是疯了不成?

    难道忘记了长乐姐姐对他有多好?

    若是换做房俊姐夫……晋阳公主相信,哪怕是让房俊去死,也不会伤害漱儿姐姐一根毫毛……

    小姑娘心中的那一份纯洁美好,被这个残酷的现实打击得支离破碎。

    房俊叹了口气,摸摸两个小公主的头发,安慰道:“不必担忧,有姐夫在呢,必然将长乐殿下给你们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嗯嗯!”

    两位小公主齐齐点头。

    若是凶徒乃是穷凶极恶之辈,她们还会有些担忧。可若是长孙冲……却不说长孙冲会不会丧心病狂到伤害长乐姐姐,最起码长孙冲在房俊面前那就是弱的要死的存在,当初房俊可是拖着长孙冲的腿横穿半座安城……

    安抚了两个公主两句,房俊跟王玄策走出值房。

    一出房门,房俊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面沉似水。

    大堂里,李君羡啧啧嘴,恼火道:“这长孙冲莫非是不要命了不成?劫掳长乐公主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他难道不清楚?陛下已然对他网开一面,即便是犯下谋逆大罪亦未赶尽杀绝,此人不但不知报答陛下天恩,反而劫掳长乐公主……简直禽兽不如!”

    独孤谋亦说道:“二郎万万不可听信长孙冲信中直言,单枪匹马的前去营救长乐公主!长孙冲说得好听,只要你前去便立即释放长乐公主,可是此人阴险毒辣,长孙澹的死搞不好都跟他有关系!这样的人怎能言而有信?”

    房俊坐到椅子上,闭目沉思。

    细细思之,他得出一个结论。

    长孙冲怕是当真不要命了……

    长孙冲在信中明言,劫掳长乐公主乃是因为嫉妒长乐公主出面为房俊作证,市井之间的留言皆说长乐公主已然委身于房俊,那么便将长乐公主遭遇劫掳的责任归咎到房俊身上。

    而后长孙冲要求房俊单枪匹马前去替换长乐公主……

    替换个屁啊!

    现在的长孙冲定然已经抱定死志,只要房俊落入他的手里,必然会三人一起同归于尽,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李君羡和独孤谋说得倒是好听,可是自己不去行么?

    长孙冲的这封信就算此刻自己毁掉,李君羡和独孤谋亦会禀告李二陛下。在李二陛下心目中,长乐公主遭遇劫掳,正是因为其出面为房俊作证,这才引得长孙冲嫉妒如狂,悍然出手将其劫掳。

    若是明明有救出长乐公主的机会,房俊却怕死不敢去……

    那李二陛下定然会让房俊死的更惨!

    房俊暗暗懊恼,他本是想通过打击长孙家来达到刺激长孙冲的目的,使其忍不住跳出来。现在目的果然达到了,长孙冲本就因为玷污了长孙家的名声而自责不已,此时更是因为他的缘故导致长孙无忌被房俊打脸,如何忍得住?

    长孙冲的确被刺激了,也的确跳出来了,只不过着反应实在是出乎房俊的预料……

    分明是想要跟房俊玉石俱焚啊!

    房俊哼了一声,淡然说道:“不去?怕是我前脚说了不去,后脚陛下就派人来砍我的脑袋……”

    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份儿上算是挑明了。

    别特么假惺惺了行不行?

    若是你们能够谨守这封信的秘密,咱将它神不知鬼不觉的销毁了,房俊还可能不去。可是你们两个能够保证不向陛下回报么?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房俊见死不救,哪里还有活路?

    李君羡和独孤谋互视一眼,尴尬一笑。

    有些难堪,但是也无需解释。

    就算是易地处之,想必房俊也照样会如实向陛下禀告……

    可以尴尬,但是不用自责。

    总不会让大家跟你一起蒙骗皇帝吗?

    杜楚客叹气道:“所以说,长孙冲写了这封信,就不怕你不去。你若是不去,明早的朝堂之上,必然有的是官员弹劾你见死不救,弹劾你罔顾皇室公主之性命,更有甚者,此事乃是因你而起,若是长乐公主被给你出面作证,长孙冲也不会恼羞成怒铤而走险,你若是不去,职责上、道义上,将会遭受无尽的谴责。”

    王玄策苦笑道:“可若是去了,那就是九死一生……这个长孙冲还当真是狠辣,一出手便不让人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房俊深吸口气,振衣而起,慨然道:“正如尔等所言,无论从职责上亦或道义上,这一趟,本官都非去不可!既然如此,又何须纠结?本官面对突厥狼骑的冲锋尚且不惧,面对数万叛民的重重围杀尚且不惧,何以惧怕一个区区的长孙冲?当初某能拖着他的腿横穿半个安城,现在照样能拖着他的腿,将他拖回来绳之以法!”

    既然躲避不开,那就从容面对!

    那个本应因病死在长孙家的长乐公主,因为自己的出现而逃离了长孙家,那么必然是福大命大!

    我房俊得以穿越重生,难道就是福薄之人?

    就不信两个福泽深厚之人,还克不过一个丧家之犬一般亡命天涯的长孙冲!

    “立刻调集兵马,前往终南山下待命!”房俊发号施令。

    既然长孙冲要自己单刀赴会,没理由见不到自己的面便跑掉吧?只要长孙冲露面,那么不论结果如何,也必须将其留在关中!

    要么留住人,要么留住尸体!

    李君羡起身道:“末将这就召集‘百骑司’中精通侦缉追踪的好手,并且禀告陛下。”

    这样的行动自然要知会李二陛下知晓,此乃题中应有之义。

    “速去速回,另外请求陛下派遣神机营助阵,终南山中山高林密,弓矢弩箭施放不便,还是神机营的火器威力更大。咱们争取今晚搞定长孙冲将长乐公主救回来,明早早朝之上,再给那些关陇集团演一出大戏!”

    “末将遵命!”

    李君羡应了一声,转身匆匆离去。

    房俊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大意,便吩咐王玄策道:“速去府中,命吾家中工匠将最近赶制的几样东西都带来。”

    王玄策不知房俊所指的东西为何物,却也不问,赶紧前去。

    房俊则带着独孤谋、杜楚客来到偏厅。

    墙壁上是一幅诺大的关中地图……

    这张地图完全区别于时下类似于“看图说话”的一般比例严重失调的地图,比例尺相当精准,而且极其详尽,地图下方终南山北麓的地形纤毫毕现,一山一岭、一沟一谷,尽收眼底。

    眼下尚不知长孙冲藏身何处,但是并不妨碍事先制定出策略,一旦长孙冲逃脱会逃往哪个方向,大军将要在何处设置关卡、沿着哪条道路追捕。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对于即将到来的正面交锋,房俊并不乐观。面对已然疯狂的长孙冲,多一丝的准备,就有可能多一丝胜算,甚至能多一丝活命的机会……

第一千两百一十九章 恩断义绝

    午夜的太极宫灯火辉煌。

    李二陛下一身明黄色的团龙袍端坐在神龙殿的椅子上,面色阴翳,隐有雷霆震怒。

    李君羡单膝跪在面前,将长孙冲的那封书笺呈递给李二陛下,一五一十的将详细情况说明。

    及至他说完,李二陛下亦不发一言。

    殿内儿臂粗的蜡烛燃得正旺,窗户缝隙隐有呼啸的风声,东侧的窗户被东市熊熊大火映得一片彤红。

    半晌,李二陛下才开口说道:“速速前去协助房俊,给朕记住了,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将长乐公主完好无缺的带回来。若是长乐有什么意外……你也就别回来,自裁以谢君恩吧。”

    嗓音晦涩,冷酷决绝。

    李君羡心中一颤,连忙道:“末将遵旨。”

    起身躬身后退两步,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殿内的李二陛下抬眼看着东市那边映红天际的大火,沉声唤道:“王德何在?”

    脚步声响,王德自一侧的偏殿内快步走出,到得近前躬身道:“老奴在……陛下可有何吩咐?”

    “即刻前往赵国公府,告诉长孙无忌,朕要立刻见到他!”

    “诺!”

    王德匆忙离去。

    大殿内一片寂然,唯有夜风掠过窗户缝隙发出呜呜宛如呜咽一般的鸣响。

    李二陛下雕像一般端坐不动,烛光照耀下的神情却越来越是阴沉、越来越是狰狞,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漫天凝聚的乌云,乌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浓厚!

    蓦然,李二陛下奋力一挥手臂,面前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书册茶盏等物被他一扫而空,纷纷跌落在地上,稀里哗啦一阵乱响,砚台和笔筒在地上滚动,茶盏则摔成碎片……

    李二陛下面目狰狞,额角青筋暴跳,咬牙切齿的低吼道:“禽兽不如!真真是禽兽不如!长孙冲,真誓要将你千刀万剐,让尔死无全尸!”

    殿外的内侍宫女听到声响,急忙进来探视。见到满地狼藉,正欲上来收拾,却陡然听到陛下一声宛若春雷一般的暴喝:“统统滚出去!”

    “诺!”

    内侍宫女们差点吓死,缩着脖子夹着双腿,鹌鹑一般倒退着退出大殿……

    李二陛下竭力遏制着愤怒,缓缓闭上眼睛,就这么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坐在大殿内。

    烛影飘摇,东窗如血……

    及至耳边传来内侍通禀的声音:“陛下,赵国公殿外求见。”

    李二陛下依旧闭着眼睛:“宣。”

    “喏……”

    ……

    “微臣觐见陛下。”

    长孙无忌的声音响起,李二陛下这才缓缓睁眼。

    一双虎目之中精芒闪烁,面色阴沉如水,直直的盯着面前躬身揖首的长孙无忌。

    大抵是因为来得匆忙,长孙无忌微微有些气喘额头隐见汗渍,甚至只是来得及将身上的素服换下,亦未梳洗,发髻散乱形容憔悴,花白的头发显得甚是凌乱,哪里有一丝一毫当朝国公、一等权臣的威仪?

    若是放在以往,李二陛下必定心中感慨丛生,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何等的悲怆痛心?念及往昔情分,便是长孙无忌犯下再大的过错也一笑置之。

    可是现在,李二陛下心中却没有半分同情怜悯,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怒火!

    “辅机,朕待你如何?”李二陛下语气阴沉,冰冷如刀。

    长孙无忌心中一颤,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只好说道:“戴天履地,厚重如山!”

    “朕待你长孙家如何?”

    “君恩似海,风润。”

    “砰!”李二陛下愤怒的拍着桌案,咆哮道:“你还知道?朕还以为这些年对你们长孙家的恩惠都被狗吃了!昔年尔与某并肩作战携手共创着大唐江山,文德皇后与某伉俪情深生死不渝,朕是个念旧的人,所以对长孙家颇多优容,放眼天下世家门阀,有哪一个比得上你长孙家?不知有多少弹劾你长孙无忌受宠过度的奏疏都被朕压下,未曾有一字一句入耳。可是现在,你是怎么对待朕啊?”

    空旷的大殿上充斥着李二陛下愤怒的咆哮,回音嗡嗡作响。

    长孙无忌心惊胆颤,簌簌发抖,身上汗出如浆!

    在李李二陛下夺取皇位继承权的玄武门之变中,长孙无忌称得上是首功之人……

    在酝酿政变时,他态度坚决,竭诚劝谏;在准备政变时,他日夜奔波,内外联络;在政变之时,他不惧危难,亲至玄武门内。所以李二陛下始终不忘长孙无忌的佐命之功,时不时的对大臣们说:“我有天下,多是此人之力。”

    而相应的,李二陛下对于长孙无忌的信任和器重亦是旁人所不能及的,即便是杜如晦与房玄龄、李孝恭等重臣,亦远远不如。

    “誉满天下,谤亦随之”的道理古今皆然,长孙无忌如此遭受重用,自然便有诽谤诞生。就在他被唐太宗钦定为功臣第一、进封齐国公之后没多久,就有人秘密进谏太宗,认为长孙无忌权宠过盛,骄傲志满,不利于君臣团结和社稷稳固……

    可是李二陛下是怎么做的呢?

    他不但没有怀疑长孙无忌,而且还将密表出示给长孙无忌,以表明君臣无猜。同时,李二陛下又召集群臣,给大家上政治课。他对群臣说:“我孩子年幼,长孙无忌于我有大功,他就像我的孩子,疏间亲、新间旧,这些离间的言论我是不会采信的……”

    这等信重和宠爱,冠绝满朝!

    “噗通!”

    长孙无忌双膝下跪,以头顿地,悲呼道:“微臣辜负陛下信重,内心亦是宛如刀割。但请陛下治臣之死罪,微臣甘之如饴,无有半句怨恕!”

    唐朝不时兴跪拜叩头,这等礼节唯有祭天法祖的时候才会施行。此刻长孙无忌心中又是惊恐又是愧疚,只能以这种无上之礼来表诉心迹……

    “呵呵,死罪?”李二陛下咬着牙狞笑:“长乐乃是朕的嫡长女,朕视之如掌上明珠一般,不曾有半点委屈、不忍有半句叱责。朕将她交托与你长孙家,你们是怎么对待她的?阴谋篡逆、想要戕害她的父皇!而现在呢?那个畜生居然敢将长乐劫掳而去,他想要干什么?”

    长孙无忌悲呼道:“微臣教子无方,死罪,死罪!”

    李二陛下抬起头,再也不看涕泗横流的长孙无忌,将目光凝视着头顶宽大的房梁,一字一句说道:“现在房俊已然前去营救长乐,若是天可怜见庇佑朕那可怜的女儿,使得长乐毫发无伤,朕依然会予你长孙家一世富贵。可若是长乐有何不测,你们长孙家……除去你之外,就尽皆去给长乐陪葬吧!”

    殿中的长孙无忌只觉得一阵森冷袭来,激灵灵的打个冷颤……

    他知道长孙冲这三番两次的叛逆之举早已激怒李二陛下,将往昔的情分渐渐消耗殆尽。

    可是却也想不到李二陛下居然愤怒到这种程度,能够说出这样决绝狠厉的话语!

    除我之外……尽皆给长乐公主陪葬?

    若是长孙家只剩下我一人,那我还活个什么劲儿……

    长孙无忌心中悲苦。

    他也不知长孙冲发的什么疯,怎地居然将长乐公主劫掳而去?一夜夫妻百日恩,就算现如今两人和离,可是也要念及往昔的情分吧?

    现如今倒好,儿子惹祸老子背锅……是全家背锅!

    他哪里还顾得上心疼儿子,为长孙冲的生死担忧?

    赶紧表态道:“请陛下放心,微臣这就前去与房俊汇合,寻到长孙冲藏匿之处,微臣亲手带着他的头颅回来,向陛下请罪!”

    李二陛下默然不语。

    长孙无忌擦了擦眼泪,爬起来施礼,而后躬身退出大殿。

第一千两百二十章 想杀就杀,墨迹啥?

    走出太极宫,远处东市的大火依旧熊熊燃烧,长孙无忌却是浑身冰冷。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怨长孙冲吗?

    当然怨。

    可长孙无忌从来都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事已至此,往昔的情分已然涓滴不剩,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但是首要的事情,还是得赶紧找到长孙冲,劝阻他放了长乐公主!不然长孙家如何承受陛下滔天的怒火?

    “走,速去京兆府!”上了马车,长孙无忌便疾声吩咐。

    仆役当即快马加鞭,一行车队呼啸着赶往京兆府衙门。

    长孙无忌掀开车窗扭头看着身后火光冲天的东市方向,一对眉毛紧紧的蹙起。若说之前他还没有意识到这场大火的蹊跷之处,那么现在愈发觉得这就是房俊监守自盗、自导自演的一出把戏……

    即便是城府之深、智谋之精如长孙无忌者,亦不得不承认房俊这一手玩的确实漂亮。

    先是长乐公主的证供使得三法司不能贸然判决房俊,继而房俊利用这场大火来撬动本已松动的世家门阀之间的联盟,又有陛下的施压,而那些目光短浅如令狐德者迫切的需要房俊出去主持京兆府大局,再加上长乐公主被劫掳案件……

    这边构成了房俊被释放的事实。

    可是看看现在依旧熊熊燃烧的东市大火,就知道房俊狠狠的将世家门阀们报复了一遍。

    本来释放他是让他救火顺带着背黑锅的,可是房俊不愧是棒槌,既然黑锅早晚都得背,那就任由大火这么烧着,烧得世家门阀心急火燎。

    救火?

    想滴美……

    忘记了你们想要将我置于死地的时候了?

    反正释放容易,再想将房俊捉回去,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放下车帘,长孙无忌叹了口气,莫名的便由房俊的身上联想到自己的长子长孙冲……

    想当初,长孙冲的表现得到满朝赞誉,李二陛下更是宠信喜爱,甚至将长乐公主下嫁。可是谁曾想到昔日那个翩然如玉、满腹才华的世家公子,会沦落到今时今日惶惶然有如丧家之犬的境地?

    何止是丧家之犬,怕是很难见到明朝的太阳了吧……

    长孙无忌握着心口,一阵针扎也似的剧痛。

    京兆府便在皇城之西,车队不一会儿赶到,长孙无忌未及下车,便被衙门里的衙役告知房俊已然率队出城去了……

    长孙无忌大感头痛,当即驱使车队折而向南,出城去寻房俊。长孙冲的藏匿之处他自然知晓,故此也不必探听房俊动向,只需得到长孙冲藏匿之处附近,便必然能碰到房俊。若是碰不上房俊更妙,可以赶紧劝阻长孙冲放了长乐公主,而后远走高飞。

    若是房俊与长孙冲碰面,便代表着“百骑司”、神机营等等部队已然团团将其围困,即便是肋生双翅,也无法逃出生天了……

    *****

    严冬已尽,暖春未至,终南山中风冷天寒,沟壑之中背阴处的积雪尚未融化。

    山路陡峭崎岖,马不能行,房俊披了一件斗篷大步前行,前方自有探马斥候查探路径,身后的大部队在山谷沟壑的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迎着北风疾步前进。

    北风在两侧的树林中吹过,发出呜呜的鸣响,时不时传出一声声虎啸猿啼,惊得林梢栖息的飞鸟扑簌簌振翅飞起。

    房俊抬头瞅了瞅头顶黑乎乎的山岭,便见到前方一个斥候在雪地里健步如飞的奔来,到得近前单膝跪地施礼,禀告道:“启禀将军、房府尹,前方发现敌踪!”

    此乃“百骑司”的斥候……

    房俊赶紧下令道:“给本官盯住了,但是切勿轻举妄动!”

    “喏!”

    又向前行了盏茶时分,拐过山谷之中一道羊肠一般的谷道,便见到前面山坡处若隐若现的火光。

    李君羡、独孤谋当即拿出地图翻看,待到看清附近地势,陡然色变道:“这山坡的背后……乃是一处断崖!”

    原本按照计划,见到了长孙冲找准了位置,看清楚四面地形,然后一声声号令传出去,大军四散而开,奔赴各自的目标地点,实施包围堵截,务必不让凶徒逃脱。

    可是现在没辙了,一百条路都可以封锁截断,可是悬崖怎么封锁?

    一旦长孙冲事先预留下可供攀爬的绳索,完全可以从容逃脱,只要到了悬崖之下,这诺大的终南山沟壑幽深山岭无数,简直就如同一泡尿尿进了大海,根本就找无可找……

    房俊也郁闷了,本来以为长孙冲敢于跟自己叫板让自己亲来,那就明显没要活着离开……可是现在才知道这小子也是鬼的很,难道是想将自己宰了之后还能从容离开?

    可是无论心中有多少想法,依旧要继续前进。

    后退是万万不行的,且不说李二陛下绕不的他,便是自己良心的那一关也过不去。

    山坡上是一片茂密的松林,林间残留着白雪,但今夜无风无月,能见度极低,除去依稀自松树枝桠见流泻出来的火光,什么也看不清。

    大军缓缓向山顶围拢。

    待到半山腰处,松林中陡然响起一声呼喝:“再敢上前一步,某就斩下长乐公主的人头!”

    “呼啦!”

    所有人都顿住脚步,兵卒们纷纷擎刀在手、弩箭上弦,却是谁也不敢贸然上前一步。

    房俊站定身形,吐气扬声道:“长孙冲,是个爷们儿的就站出来,男人之间的恩怨就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何必牵连一个无辜的弱女子?且不要让关中男儿耻笑!”

    松林中响起长孙冲的声音:“休要说这些废话,房俊,若是当真有胆量那就一个人上来,此事因你而起,自然要你我之间了解。若是旁人敢上前一步,那就做好跟长乐公主玉石俱焚的准备吧。”

    李君羡皱眉,凑在房俊身边低声道:“山高林密,光线不好,连长孙冲的藏身之处都看不清,弓弩手也是无能为力。”

    房俊白他一眼,不客气道:“你这不是废话?就算能一箭射死长孙冲,你能保证他手底下的死士不会第一时间杀了长乐公主?”

    李君羡不说话。

    房俊吸了口气,向着山顶喊道:“恁地聒噪!长孙冲你当我是傻的不成?等我上去被你一刀杀了,而后再杀掉长乐公主来一个同归于尽若,我岂不是亏大了?既然反正都是你跟长乐公主都活不了,我又何苦自己搭一条命进去?休要打那些没用的主意,想杀长乐公主你就杀,墨迹个啥?速速杀掉长乐公主,而后引颈就戮,我也好赶回去睡个回笼觉。”

    身边的李君羡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特么的,你就是这样谈判的?

    果然是棒槌啊……

    独孤谋眼皮一跳,一脸无语。

    茅舍之中的长乐公主闻听山下来了救兵,又是房俊亲自带队,心中稍安。毕竟房俊虽然现在担任的是京兆尹文职,但是冲锋陷阵亦是一员猛将,对付长孙冲手底下这些死士想必是极有把握的。

    可是谁曾想到,房俊居然一上来就说了这么一句……

    公主殿下气得咬住一口白牙,心中将房俊大骂了一遍!

    你就是这样来救人的?

    虽然长乐公主也知道长孙冲现在已经疯狂,连他自己都没打算活着离开,房俊即便是一个人上来那也是凶多吉少。但是……这样的回答,也实在太令人寒心了吧!

    这个王八蛋!

    ……

    躲在一株大松树之后的长孙冲也有些懵……

    这人怎地不按套路出牌?

    无论如何,既有长乐公主为房俊作证在先,又有李二陛下的压力在后,你房俊从哪个方面不都应该视死如归的将拯救长乐公主放在头等大事么?

    就算是死,你也得乖乖的前来送命吧?

    特么的,真是棒槌啊!

    长孙冲忍着怒气,向身后一招手,当即便有两名死士进去茅舍之中,将长乐公主双手绑住,然后押着她的双臂径自来到松林的边缘……

    这一回山下看得清清楚楚。

    独孤谋惊呼道:“是长乐公主!”

    李君羡瞪着房俊,紧张道:“二郎,切莫再激怒长孙冲了!那厮现在已然陷入癫狂,谁也不知道盛怒之下会做出何等事来!吾等就算死在这里,也务必要将长乐公主解救回去,天恩浩荡,已死相报而已!且且不可任性行事……”

    房俊无奈道:“行啦行啦,听你的,某这就上去送死行不行?”

    李君羡默然。

第一千两百二十一章 单刀赴会

    李君羡又何尝不知道房俊单人匹马的上去,说不好一个照面就得被长孙冲一箭射死?

    可是身为臣子,便当尽忠职守!但凡有一丝希望解救长乐公主,即便是刀山火海也得如履平地,哪怕是刀斧加身亦要从容面对!

    房俊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看着李君羡、独孤谋,以及京兆府众人,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某此次一去不归,明年今日,诸位可得备上好酒到某的坟头,请某好好的喝一杯。”

    众人无语。

    想要宽慰两句,可是又哪里有宽慰的词语?

    去了便是九死一生,不去却又不行……

    “二郎,珍重!”

    这一次,包括李君羡、独孤谋以及京兆府一众下属没有称呼房俊的官职,而是亲切的称呼了一声“二郎”。

    “算是诀别么?”房俊哂笑一声,吸了口气,大喝道:“长孙冲,你家二爷爷来会会你!”

    挺直胸膛,大步向山顶走去。

    长孙冲选得这一处藏身之地很是巧妙,山坡陡峭,时不时的有嶙峋怪石横出,厚厚的松针腐叶之下多有碎石深坑,一脚踩下去便有崴脚的危险。

    这样的山坡易守难攻,即便是守不住亦能从容撤退,敌人想要从山脚下发起进攻难度相当大,总会留下充裕的时间布置撤退。

    如此看来,长孙冲也不尽然是个草包,起码《尉缭子》想必是读过的……

    山风凛凛,吹得房俊身上的斗篷猎猎作响。

    房俊本想昂首挺胸的上山,不论长孙冲有何打算,最起码也要以一种慷慨激昂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以往老子能拎着你狠揍,到了今日就算是赴死,老子照样挺着胸抬着头,无所畏惧!

    可是上山本来就难以挺胸,再加上脚下的山坡崎岖,一不留神就踩到腐叶下的碎石上,好几次都差点崴了脚。顿时也顾不得什么风度气质了,猫着腰瞅着脚下的路寻找着落脚的地方,有的地方甚至要手足并用才能通过,吭哧吭哧的爬山……

    越向上,松林越密。

    待到房俊爬到山坡上松林边缘,便见到一身宫装的长乐公主反剪双手被两个黑衣死士押着,两个死士各有半边身子藏在长乐公主身后,谨防山下射来的冷箭,一柄雪亮的横刀搁在长乐公主修长白皙的玉颈上,只需稍稍用力拖动一下,锋利的刀刃便会切入长乐公主细致洁白的脖颈,隔断动脉……

    “喂喂,刀子拿远一点,好歹也曾是尔等的少夫人,刀剑无眼万一伤了你们就不内疚?”房俊喘了口气,指着两名黑衣死士喊道。

    两名死士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手中这位殿下还真就是自家少夫人。虽然依然跟少主和离,但是此番少主潜回安将长乐公主劫掳过来,不就是打着要与其远走高飞的心思么?

    这万一手一抖,将长乐公主细嫩的脖子隔断了……

    想到这里,握刀的那个死士手中微微一松,雪亮的钢刀便稍稍离开一些距离。

    “搜搜他的身,将他给我带过来!”

    长孙冲的声音在不远处的一株大松树后响起。

    大抵是害怕房俊藏了什么诸如强弩火器之类的武器,所以长孙冲甚是谨慎,知道此刻亦不露面,唯恐被房俊突施杀手,报仇不成反对暗算……

    房俊心中透亮,还以为长孙冲是发了疯打算与自己玉石俱焚,此刻长孙冲表现得这般谨慎,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小子怕死!

    只要怕死就好办,怕死就有畏惧,有畏惧就有破绽。

    就怕脑子一根筋,见到房俊就想着一刀宰了大家全都活不成……

    又有两个黑衣死士自林中钻出,想着房俊扑过来。

    “给我站住!”房俊立在原地,戟指大喝一声。

    两个死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停住脚步,面面相觑。

    房俊冲着长孙冲藏身的那株大树喊道:“长孙冲,别说兄弟不给你活命的机会,我此次前来只有一个目的,将长乐公主全须全尾的带回去交给陛下。至于你是死是活,与我全无干系,我房俊也用不着你的项上人头来邀功请赏!所以你若是识相,立刻将长乐公主交给我,而后你自可离去,我保证山下所有的兵马即刻撤回安!自此天高任你飞,海阔任你跃,天涯海角尽可去得!”

    长孙冲怒道:“放屁!吓唬谁呢?就算你有千军万马,这终南山沟壑纵横山脊连绵,想要捉到我亦是大海捞针,只要长乐公主在我的手中,你能奈我何?”

    房俊嘿嘿一笑:“长孙冲,你是不是以为背靠悬崖大军便无法包围只能任你离去?你可曾记得,我在骊山山顶制作的那一个热气球?”

    提起骊山山顶,长孙冲目眦欲裂!

    正是那一次房俊实验热气球,自己联合侯君集等人密谋作乱,却不妨失败侯君集被杀,自己侥幸逃脱却惶惶然犹如丧家之犬,天下之大,却无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而后自己撺掇山越人将房俊团团围困在牛渚矶,却依旧被他成功逃脱!

    那可是几万人!

    就算是几万只狗也能将房俊咬死吧?

    可是房俊一夜之间弄出几十上百的具装铁骑,硬生生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不过恼怒之余,长孙冲亦是陡然一惊。

    那如何不记得那可以高高飞上天去的热气球?

    若是千军万马在地上搜索,天上有热气球高高的飞着监视着地面……

    就算是终南山山高林密,自己这些人也无法轻易脱身吧?只需熬的十天半月,哪怕捉不到自己,自己也被逼着成了在山里逃窜的野人……

    长孙冲心里正自惊惧,身旁的两个高句丽武士见到他一听到“热气球”便一脸惊慌,赶紧问道:“长孙公子,热气球……乃是何物?”

    长孙冲无奈道:“乃是一种可以随意如飞鸟一般飞在天上的东西,还可以搭载数人,居高临下的观察地表情形……”

    “嘶……”

    两个高句丽武士倒吸一口凉气,大唐果然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居然还能造得出这等神奇之物?而且听到长孙冲解释,两人也不蠢,顿时便明白了长孙冲的担忧……

    这特么天下飞着地上追着,自己这些人岂不是要成为活靶子?除非能变成老鼠打个洞钻进去,永远不出来……

    “长孙公子,依我看,不如就依了这个房俊所言吧……”

    “就是就是,让他率领大军远远的退走,然后我们赶紧逃命吧。”

    原本以为有着身后这道悬崖可以从容逃脱,可是现在情况有变,他们两个岂会甘心埋骨他乡、魂断异域?

    “不行!”

    长孙冲咬着牙,目中喷射着愤怒的火焰:“此人乃是我生死大敌,我与他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今日非得要将其性命留在此处不可!”

    高句丽武士急道:“可是杀了他,吾等如何脱身?”

    长孙冲怒道:“没用的东西!尔等难道忘记来时大莫离支是如何交代尔等的吗?到了大唐,所有的一切都要听从某的指挥,不许抗拒!”

    两个高句丽武士也怒道:“那也不代表吾等可以任你指派,最终将性命毫无价值的留在大唐的土地上!吾等乃是大莫离支的家臣,就算是死,也得是为大莫离支而死,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谋逆不成亡命天涯的丧家之犬!”

    长孙冲差点气疯!

    书籍典册上不是说高句丽武士各个悍勇、漠视生死的么?

    怎地自己遇到的就是这般贪生怕死之辈,难不成自己遇到的是假的高句丽武士?

    可是此刻不是争论的时候,哪怕将这两个胆小鬼处死,也不能在这个时候。

    强自忍着怒气,长孙冲低喝道:“给我住嘴!待我看看这房俊是否当真能够退兵,而后再作计较,如何?”

    这一次两个高句丽武士倒是从善如流,连连点头道:“正该如此,若是被这人哄骗了岂不麻烦?这边咱们将长乐公主放了,那边他却尽起大军追捕,天上还有会飞的球,那可就完蛋了!”

    房俊这边正自狐疑,怎地半天不见长孙冲说话?

    他却哪里知道,这边差一点就发生了内讧……

第一千两百二十二章 这是要内讧的节奏

    久久不见长孙冲说话,房俊心中狐疑,暗暗提高警惕。

    这小子该不会是酝酿什么阴谋诡计吧?

    向长乐公主那边睨了一眼,距离大概有十几米,哪怕自己刘翔化身博尔特附体,也不可能在两个死士反应过来之前将长乐公主从他们手中抢过来……

    后臀伤处一阵阵针刺一般的疼痛,想来是结痂的伤处被剧烈运动撕裂。

    再疼也只能忍着,还是得稳住气……

    而另外两个黑衣死士站在原地有些懵,少主怎地还不说话了?到底要不要搜房俊的身?

    这时长孙冲的声音方才响起:“将他们一起带回来!”

    两个黑衣死士当即上前,一人去搜房俊的身,另一人冷不丁狠狠一拳打在房俊肚子上。

    “嗷!”

    房俊闷哼一声,身子虾米一般弯了起来。

    此人力气甚大,这一拳打得房俊整个胃部都痉挛起来,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

    仔仔细细将房俊身上搜一遍,没有发现匕首火器等危险物品,这才掏出绳索将房俊双手反剪到背后,结结实实的绑了,推搡着向松林中的茅舍走去。

    山下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待到见房俊被绑了,尽皆默然不语。

    怕是凶多吉少……

    心中也都对房俊愈发敬佩。

    按说以房俊的身份地位,就算长乐公主遭遇不测,大抵也不过是被一撸到底充军发配,毕竟不是房俊的直接责任,陛下总是要顾忌房玄龄的感受,不至于当真将房俊处死。

    可现在房俊明知落到长孙冲手中九死一生,却依旧义无反顾的单刀赴会,这就实在是难能可贵。

    不过似李君羡、独孤谋这等层次的官员亦都多多少少听闻过房俊与长乐公主的绯闻,当初那一篇《爱莲说》可是至今依旧在天下各处传唱不休,受到名仕大儒的喜爱追捧……那么房俊这般不惧生死的前去营救长乐公主,到底是因为以死偿报君恩,还是为了私情生死不渝?

    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但是无论怎样,能够这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确是需要钢铁一般的胆魄!

    ……

    房俊被推搡着与长乐公主擦肩而过。

    他忍着胃部剧烈的痉挛痛楚,抬起头看了一眼长乐公主,露出一口白牙展现出一个充满阳光的微笑,想要给长乐公主一点心理上的慰籍,不要太过害怕悲观。

    毕竟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皇室公主陡然落到这般境地,惊慌失措是在所难免的。而长孙冲就算再是喜爱长乐公主,房俊也不认为长孙冲能够将长乐公主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一旦长乐公主反应过激,很可能导致长孙冲痛下杀手。

    这么一个丽质天生国色天香的美女若是就这般香消玉殒,想想都遗憾得很……

    可是房俊好心好意的给出去一个笑容,却被长乐公主狠狠的瞪了一眼,然后眼皮一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房俊差点气炸!

    有没有搞错?哥们连命都不要了来救你,就换来你一个白眼?

    这女人有病啊!

    房俊忿忿不平,可长乐公主心中也极为恼火!

    陡然见到房俊单枪匹马的上山来,若说长乐公主不感动自然不可能。虽然正是因为自己替房俊作证这才导致长孙冲嫉恨如狂悍然将自己劫掳,但是长乐公主施恩不望报,并非是因为遭受诬陷的是房俊才这么做,而是心中的正义感促使她不能隐瞒下去。

    房俊呆在山下指挥大军猛攻或者包围,这是他做好的选择。

    可他偏偏就当真一个人上山来……

    以长孙冲心中对房俊的仇恨,有了杀死房俊的机会怎能放过?

    可是房俊刚刚的一番话却让长乐公主气得不轻……

    什么叫“想杀就杀别墨迹”?

    你到底是来救我的还是来害我的?

    给个白眼都算是轻的,若不是境况不对,长乐公主都恨不得咬死房俊……

    这个棒槌!

    两人一先一后被押解到茅舍之前。

    一直躲在大树后的长孙冲见到房俊被押过来,那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原本长孙冲对房俊就仇深似海,现在更“坐实”了长乐公主与房俊有染,愈发不共戴天!

    此刻见到房俊,当即便将腰间佩戴的横刀给抽了出来,一个箭步上前就要给房俊来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房俊吓了一跳,这小子怎地多日不见,变得这般生猛?

    赶紧大叫道:“住手!你杀了我,山下大军即刻便会攻山!”

    长孙冲闷不吭声,一门心思就想宰了房俊再说!

    可是别人不干……

    两个高句丽武士赶紧一左一右拉住长孙冲,苦劝道:“长孙公子,先不急……”

    “就是就是,还是先稳住山下的大军,从长计议。”

    长孙冲被两人拽着,挣脱不得,怒道:“你俩个蠢货,听他胡说八道?此间有长乐公主在此,那个敢杀上来?”

    房俊赶紧说道:“来的时候我有交待,若是我每半炷香时间不曾出现在他们面前,就代表长乐公主与我皆已毙命,要他们再无需顾忌,只要一股脑的攻上山来给殿下与我报仇……”

    长孙冲咬着牙骂道:“放屁!尔等莫要听他胡说,待某先宰了他,照样可以挟持长乐公主远走高飞!”

    他不信房俊的话,两个高句丽武士却信了……

    “长孙公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反正此贼已然落入吾等手中,要杀要剐,还不是悉听尊便?只是不急于一时而已。”

    “就是就是,吾等还是先弄明白那热气球到底能不能再天下追踪吾等,再杀不迟。”

    长孙冲勃然大怒:“到底是我说了算,还是你等说了算?”

    一个高句丽武士皮笑肉不笑道:“自然是您说了算……只不过咱们离开高句丽的时候,大莫离支可是有交待给吾等万分重要的任务。现在任务尚未完成,吾等可不能白白的死在这里!”

    另一人符合道:“就是就是,况且此地三十余勇士,你们长孙家的死士可是只有七八个……就算吾等皆是草包,可若是长孙公子将吾等尽数斩杀之后,是否还有余力脱出重围、逃出生天?”

    他话音一落,本是站在一处的黑衣死士顿时分成两伙,彼此提防,泾渭分明。

    长孙冲气得差点把一嘴牙都咬碎!

    真想手起刀落将这两个高句丽棒子的狗头剁下来!

    前隋三征高句丽,尽起百万大军,兵分两路水路并举浩浩荡荡杀入高句丽领土,最终却大败亏输狼狈而回,自此中原皆传说高句丽勇士悍不畏死,除非将其屠尽,否则莫能征服!

    可是怎地轮到自己这边,却是两个贪生怕死之辈?

    你们高句丽人的勇气呢?

    那渊盖苏文亦是高句丽之枭雄,杀伐决断心狠手辣,怎地这样一个枭雄居然会教出这等无能油滑之家将?

    真特么见鬼了……

    可是正如这两个混账所言,此刻若是自己执意杀掉房俊,那必然导致这个本就貌合神离的团队顷刻间分崩离析。单单依靠自己的力量,想要杀出重围难如登天。

    况且从这两个高句丽人的懦弱胆小看来,一旦时机不对,甚至都会在自己的背后举起屠刀,将自己的人头作为换取他们活命的机会……

    长孙冲压着火气,恨恨的瞪了房俊一眼,说道:“先将他押进茅舍之中,务必不能使之逃脱。”

    “不行!”高句丽武士阻拦。

    长孙冲怒道:“又怎地?”

    “长孙公子,由此贼上山开始,好像半炷香时间已经到了……”

    “就是就是,赶紧押着他到树林边向山下喊个话,万一山下那群傻蛋以为公主殿下和他都死掉了,不管不顾的攻上山……岂不是完蛋大吉?”

    长孙冲鼻子都快气歪了:“行行行,速去速回!”

    两个高句丽武士押着房俊到树林边转了一圈……

第一千两百二十三章 策反

    “山下的人听着,这边情况良好,某与殿下尽皆安全,尔等稍安勿躁,要严密监视!若是每隔半炷香没有见到某,那便是说明某已然与殿下一同遇害,尔等再也无需顾忌,只需立刻冲锋将贼人尽数斩杀,为某与殿下报仇便是!”

    房俊被反剪着双手,站在树林边冲着山底下的大军扯着脖子大声喊话。

    他本来疏忽了这一点,刚才灵机一动才想起来这些电视里经常会出现的桥段,有了这一层牵制,想必长孙冲再想宰掉自己就得好生考虑了吧?

    刚刚还有些懊悔没有事先想到这个主意,结果这两个“欧巴”居然如此善解人意,亲自押着自己到了这里,光明正大的喊给山下的大军听……

    两个高句丽武士虽然脑子不是那么灵光,却也不傻。听到房俊的大喊,这才陡然醒悟这番押着房俊露面,岂不是帮了他的忙?

    其中一人恼羞成怒,猛地一拳狠狠擂在房俊后背,喝骂道:“汉人奸诈!信不信一刀就宰了你?”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就是,将吾等当傻子耍不成?简直欺人太甚,不给你点厉害你以为我们好欺负?”说着,手里挥舞着刀鞘一挥,正中房俊额头。

    房俊本就被一拳擂在后背差点背过气去,脚步踉跄,这一下刀鞘躲闪不及,顿时额头鲜血迸流,眼前金星乱跳,一头栽倒在脚下厚厚的腐叶之上。

    两个高句丽武士被房俊给爽了,很是有些恼羞成怒,当即围着房俊一阵拳打脚踢,嘴里“给似给”“卡修狗”“王八蛋”“兔崽子”中外结合乱七八糟的咒骂着……

    房俊拧着脖子躲过踢向自己脑袋的一角,吐了一口血沫子,喘着气笑道:“杀了我?呵呵,你们两个蠢货信不信若是当真杀了我,就算你们有命逃回高句丽,你们哪位大莫离支也会活活的扒了你们的皮?”

    “哎呀,真当我俩是傻的吗?在咱们大莫离支的案头,就有你房俊的画像,大莫离支天天恨不得吃你的肉,还敢跟吾等说出这种谎话?”

    一人冷笑。

    另一人点头道:“就是就是!南部萨、王室宗族高惠真被你所杀,大莫离支的心腹爱将黑齿常之给你所俘,大莫离支恨不得掏了你的心肝!”

    前一人回头怒叱:“能不能别说‘就是就是’?”

    “啊?就是就是……唉,最先学会的汉话就是这句,这不习惯了嘛……”

    原来是渊盖苏文的手下……

    房俊喘着粗气,面露不屑:“一听这话,便知尔等即便是渊盖苏文身边人,也不过是最低等的奴仆杂役之流,卑贱得很。”

    “放屁!吾等乃是大莫离支最信任之心腹,否则何以派遣吾等前来大唐协助长孙冲?”

    “就是……那个啥,吾等是大莫离支心腹!”

    房俊嘲讽道:“得了吧,骗鬼呢?你等只知道渊盖苏文将我的画像放在案头,却并不知道这其实乃是疑兵之计,正好借此传出去我与渊盖苏文不和,是以就算是我私底下跟渊盖苏文有说明交易,也没人会信……”

    “你与大莫离支有交易?什么交易?”

    房俊吐了口带血水的吐沫,随意说道:“你们以为渊盖苏文何以能够收买拉拢高句丽朝中各部大臣,坐视他杀掉荣留王,并且立荣留王的侄子高藏为王并摄政,兵权国政皆由渊盖苏文独揽?”

    两名武士一惊,对视一眼,心中惊疑不定。

    “跟你们说吧,渊盖苏文所有的丝绸、纸张、玻璃生意,全都是某通过海路给他运过去的。某之前曾担任沧海道行军大总管,所有大唐水师皆在某麾下,这一点尔等不会不知吧?”

    房俊顺嘴胡扯……

    倒是往高句丽贩卖了不少奢侈品,可是每一样的价钱都要高于市场价的一倍!渊盖苏文为了保持自己强大的经济实力,不得不从“东大唐商号”高价进货,而后垄断整个高句丽再以更高的交钱卖出去!

    亏得渊盖苏文没在这里,若是亲耳听到房俊这么说,非得气死不可!

    “东大唐商号”从他哪里所攫取的暴利,早已令渊盖苏文忍无可忍了好不好?

    可是这两个武士哪里会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

    渊盖苏文的确是通过丝绸、竹纸、玻璃的买卖迅速攫取大量金钱,以之收买拉拢高句丽朝中重臣,这才发动政变将荣留王干掉,坐上“大莫离支”这个职位,当上了摄政王……

    难道眼前这个年青的大唐高官居然是大莫离支的贸易伙伴?

    这若是此人死在自己手中,回到高句丽面见大莫离支之后……

    扒皮?

    扒皮都是轻的!

    以大莫离支的残忍冷酷,恐怕扒皮之后还得拆骨……

    房俊将两人神情尽收眼底,心底狂喜!

    娘咧!

    都说棒子一根筋,诚不我欺哉!这两个蠢货有些动摇了呀……

    打铁要趁热,他又说道:“想必不用我说,尔等亦应当知道在渊盖苏文眼中,某与长孙冲哪一个更重要了吧?定然是长孙冲在高句丽的时候没提过某的名字,否则渊盖苏文必然就地将他剁碎了喂狗,又岂会派你俩万里迢迢的来到大唐?”

    一个武士脱口说道:“那是自然,长孙冲不过是答应要联络大唐军中将领,在唐军东征的时候泄露行军路线给大莫离支……哪里比得上你重要的?”

    房俊想心里大骂,长孙冲这个窝囊废居然是要当汉奸?

    真真是该死!

    他甚至在想,历史上隋唐两朝都在国力鼎盛的时候东征高句丽,却又是不约而同的铩羽而归,前者导致帝国崩溃,后者则令李二陛下郁郁而终……

    难不成这当中便真的有世家门阀与高句丽暗通款曲,达到削弱帝国中枢的实力,使得皇帝不得不倚重于世家门阀来安抚天下?

    若是从这个动机来分析,那还当真说得通!

    否则何以解释隋唐两朝数次东征高句丽这个弹丸之地而不可得的情况?要知道无论是隋炀帝亦或是唐太宗,那都算得上是文韬武略的主儿,论能力绝对在历史上的皇帝当中排在前十,怎么可能就拿一个区区的高句丽没办法?

    房俊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于掩埋在历史迷雾当中的真相……

    两个高句丽武士满脑子浆糊。

    他们觉得房俊的话语可信度并不高,但是却不敢忽视那少许的可能性。渊盖苏文现在虽然执掌高句丽军政大权,但是明里暗里的对手依然不少,形势岌岌可危。

    若是这个房俊当真暗中与渊盖苏文有着大宗交易,自己两人反而再次将其杀掉,那么渊盖苏文赖以维系的经济支柱就会瞬间崩溃……

    没有了海量的钱财,谁还会听他的话?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们觉得也不能去冒这个险……

    就算是自己的命丢了,也不能坏了大莫离支的大事!

    反正要杀房俊的乃是长孙冲,那个被戴了绿帽子嫉恨成狂的小白脸报仇与否,与他俩有什么相干?

    想来想去,好像房俊死不死的,还当真就不重要……

    就算是被这个黑脸的小子给骗了又有什么大不了?顶多被人骂一声蠢货,被人耻笑几天,若是坏了大莫离支的大事……百死莫赎也!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打定主意,一人抽出刀子上前将房俊绑手的绳索隔断,冷着脸道:“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速速离开此地,下山去吧!”

    房俊看了看恢复自由的双手,有些懵。

    ……这就行了?

第一千两百二十四章 蹊跷的大火

    房俊有些理解不能。

    究竟是我具有希特勒一般蛊惑人心的潜力从未被发掘,还是这两个棒子的智商早已堕落在海平面之下?

    居然胡说一通,就把我给放了……

    房俊站起身,揉了揉被绳子捆得不通血脉的手腕,想了想,说道:“某不能走!”

    两个高句丽武士瞪眼,怒道:“不走?那长孙冲早已恨你入骨,设下这个局就是要让你明知道送死也得来,你以为他能放过你?”

    “就是就是,吾等宁愿被你骗了,也不能冒着破坏大莫离支大事的风险宰了你,你怎的还不知好歹,反而不走了?”

    房俊一摊手,无奈道:“某有什么办法?皇帝陛下已经下令,若是不能将长乐公主殿下完好无缺的带回去,皇帝就要杀某全家,将某凌迟处死……所以,二位不如助某一臂之力,将长乐公主殿下也一起救出来?”

    两个高句丽武士面面相觑。

    特么的,都说汉人奸诈,今日不仅见识到了,更见识到了汉人另一项能力……

    这脸皮到底是什么长的,怎地这般厚?

    若是放掉房俊倒也罢了,毕竟长孙冲也不能拿他俩奈何,可是反水协助房俊救出长乐公主……这可就为难了。

    *****

    整座安城彻夜无眠。

    东市的大火熊熊燃烧,映红了半边天空,烧得人心惶惶、一片喧嚣。但凡在东市之内有产业的,无论有没有被这场忽如起来的大火波及,全都在家对房俊破口大骂!

    世家门阀们之所以在三司推事之时对皇帝妥协,一则的确证据不足无法将房俊定罪,二则亦是希望房俊赶紧回到京兆府主持大局组织救火,毕竟现在的京兆府除了房俊没人玩得转,最重要的还是即便放出了房俊,他身为京兆尹已然要为这场大火负责。

    可谁能想到房俊居然如此光棍?

    他将整个东市封锁起来,只是确保大火不会伤及人命,对于那些被火焰席卷付之一炬的货值店铺不屑一顾,绝口不提救火之事。多家被大火波及的世家前去京兆府讨要说法敦促其赶紧救火,却皆被告知目前京兆府的衙役兵丁尽在追捕劫掳长乐公主的凶徒,想要救火实在是人手不足,有心无力。

    好吧,这个理由很强大……

    世家门阀哪怕满心愤懑,亦是无可奈何。

    货值再多、损失再大,难道还能比得上长乐公主殿下的性命安危?就算心里那么想,可也绝对不敢说出来。不管私底下关陇集团也好江南士族也罢甚或是山东世家跟皇帝斗得如何热火朝天,最起码还是要在明面上保持对皇帝的足够尊敬。

    你们京兆府没人手,咱们可以理解,毕竟公主殿下的安危是头等大事。那么咱们自己组织人手救火总行了吧?

    可是等到各家组织起来的救火队赶到东市,却发现东市的几条出入口尽皆被封锁,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世家门阀怒了!

    大火滔天你们京兆府视若无睹也就罢了,我们自己救火也不行?

    京兆府给出的答复更绝与货值想必,人命更重要。为了各家各户的人身安全着想,京兆府绝对不允许未经专业救火训练的业余人员进入火场……

    这一次各家各户的仆役下人们偷着乐了。

    这年头救火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没有消防车没有高压水枪,更没有防火设备,只能是靠着人力拎着水桶一趟一趟往火场里头浇水,危险太大。

    相似这般规模的大火,想要扑灭没有十几二十条人命怕是无法扑灭……

    家主们高高在上,动动嘴皮子这些仆役下人就得赴汤蹈火,现在前头有京兆府拦着,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世家门阀的大老爷们彻底无奈。

    只能眼泪巴巴的瞅着冲天而起的火焰一阵猛似一阵,自家的货值被熊熊大火席卷,付之一炬,化作飞灰……

    心中对于房俊的愤恨简直倾尽三江之水亦难以扑灭!

    京兆府的确除了房俊没人玩得转,房俊一回来便一手遮天,他说不许救火,那就谁也不许救……

    仇富的心理任何时代都会存在,只要还有阶级的区分、还有贫富的差别,那就永远不会消失。

    与世家门阀顿足长叹心如滴血相比,寻常百姓则是乐见其成……

    在漆黑的夜晚,夜风吹拂着火焰。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在一间间店铺之间,无数货值被火焰席卷!

    百姓们压抑着心底的兴奋,内心深处大叫着:烧吧!将这些为富不仁的家族统统烧光,将这些压榨穷苦百姓得来的货值统统烧光!

    烧吧,让大火来得再猛烈一些吧!

    熊熊大火似乎听到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呼唤和胜利的信心,它们欢快的跳跃着飞舞着,它们在大笑,它们深信黑暗遮不住火焰,是的,遮不住的!

    火焰像是疯狂一般跳跃,将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席卷,燃烧在自己的深渊里!

    令狐家,令狐德凭窗而立,负手看着远处映红了天际的大火,一张老脸上满是肉痛之色、愤怒之情!

    房俊可恶!

    此次东市大火,损失最惨重的怕就是他们令狐家,不仅数间店铺货邸被烧得干净,便是货邸被别的商家存放的货值亦是付之一炬。自身的损失倒还能够承受,但是即将赔付给别家的损失简直让令狐德觉得是在割自己心头的肉!

    那可不仅仅是被烧掉的货值的价值,还有连带的赔付给别家商户因为毁约等等多连带的损失,那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令狐家十数代累积,方才有今时今日之殷实家底、显赫地位,难道就要被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等到将来自己百年之后,尚有何脸面去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

    后世子孙又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一手断送了家族底蕴的祖宗?

    怕不是逢年过节的,连二斤猪头肉都没人给自己摆上……

    身后脚步声响。

    令狐锁的声音响起:“东市货邸那边的杂役趁乱逃回来了。”

    令狐德神情一凝,赶紧问道:“情形如何?”

    自从大火燃起,东市那边便被京兆府封锁,外人不许进去,里边的人想要逃出来也尽皆被控制起来,至今城内只能看到东市大火熊熊火焰冲天,但是到底如何情形却一概不知。

    “孩儿已经将他带来了。”令狐锁转身对着门口招招手。

    一人快步入内,到了令狐德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砰砰”的磕在地上,几下子就鲜血迸流,口中悲呼道:“家主,小的有负您的信任重用,万死莫赎其罪……”

    令狐德认得此人乃是东市货邸那边的一个管事,心中正自焦躁,却见此人这般作态,令他更是心急如焚,顿时飞起一脚将此人踹翻在地,怒叱道:“有话快说,与货邸之中的货值相比,你这条狗命算个甚?”

    “是是是……”

    那管事赶紧翻身爬起,抹了一把额头的血渍,疾声说道:“那火燃得极快,小的正自熟睡,等到被伙计叫醒,火势已然铺天盖地,根本就救无可救!几间货邸之内的货值尽被焚毁,店铺也烧得精光,连房子都塌了……”

    古代的房子都是木质结构,最是怕火,大火烧掉了房梁,整座房子便会坍塌下来,砸倒四周的墙壁,变成一片残垣断瓦……

    令狐德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一下,眼前一片漆黑,身子摇晃一下,差点栽倒在地。幸好身边的令狐锁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令狐德的手臂,这才没有让他倒地。只是令狐德下意识扬起的手不巧打在令狐锁的脸上,疼得令狐锁眼泪都快留下来了。

    他一嘴牙被高阳公主致使人打得没剩下几颗,连饭都吃不了只能喝汤,牙床子被碰了一下,钻心的疼!

    尽管已经做了做坏的准备,但是当听到情形比自己想象的更糟,令狐德还是感到接受不了。

    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场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怎么就一经发现便火势蔓延不可控制,迅速席卷了十数间商铺?

    最最重要的是……

    为何偏偏自家的货邸成为了重灾区?

第一千两百二十五章 预谋

    长孙无忌一行车马出了明德门,便沿着大路径自向南,奔着终南山而来。

    马车颠簸,又是一路疾驰,长孙无忌五脏六腑都似乎要簸了出来。待到临近山脚,长孙无忌终于坐不住了,叫停车队,从马车上下来,跟随从部曲要来一匹战马,翻身上马。

    正欲前行,便听得身后蹄声凌乱,扭头看去,却是自己府中的管事追了上来。

    “家主,二郎刚刚返京,现在已经赶赴东市查看火情,看看家中产业是否被波及。闻听家主赶赴终南山,特意打发小的前来报备一声,家中自有二郎照看,还请家主照顾好自己。二郎言道:夜冷更深,请父亲多添衣物,大兄之事若不可为,还请当机立断,毕竟父亲才是长孙家的根基……”

    长孙无忌坐在马上静静聆听,抬头望了远处的安城一眼,心中顿觉踏实。

    固然因为嫡庶之别使得他对长孙涣并不待见,但是值此长孙家风雨飘摇之际,却还是这个庶子挺身而出,安抚大局,长孙无忌怎能不老怀甚慰?

    只是一想到长孙涣素来与返京亲近,更是房俊指名由其来掌管长孙家在“东大唐商号”的股份,心里边一阵不舒服。

    “某知道了,回去告诉二郎,让他好生看顾家业,某去去就回。”

    “喏!”

    那管事应了,调转马头,打马返回安城。

    忌抬头看了看黑蒙蒙的天空,又看了看远处城内烧得通红的火光,深吸口气,叫道:“武槐!”

    “小的在。”

    一个黑衣青年策马自后阵行出,来到长孙无忌近前,在马上施礼道:“家主有何吩咐?”

    这青年二十岁许,一张方脸棱角分明,浓眉大眼,肩宽背后孔武有力,身后斜斜背着一张大弓。看那大弓的长短和弓弦的粗细,最少亦是一把三石弓!

    一把弓的弓力如何计算?

    方法便是是把一把弓固定在墙上,然后往弓弦上挂重物,等弓完全被拉开时,弓弦所悬挂的重物的重量,就是这把弓的弓力。唐朝一石大约在一百二十斤左右,三石弓便是三百六十斤。

    一般来说,古代的一石弓便已是已经是强弓。

    唐朝武举考试规定,射长垛用一石弓,骑射用七斗以上弓。

    能够使得动三石弓,且不说此人箭法准头如何,单单是这份臂力便已经是千里挑一,放在军中,必然是勇冠三军!

    长孙无忌沉声道:“待会儿上山之后,你便与吾等分开,远远的辍在后头。等到见了房俊,便伺机将其射杀,而后自行逃离。若是不慎被捉……”

    说到此处,长孙无忌微一沉吟。

    那武槐已然接口道:“若是落入官军之手,某即刻自戕,绝不拖累家主。”

    长孙无忌默然,继而一叹,道:“某亦舍不得……尔自幼便被某收养,虽然名为主仆,实则情同父子。只是今日形势险峻,那房俊自刑部释放,犹如猛虎出柙,必然对长孙家心怀恶意。现在大郎犯错,劫掳长乐公主于山中,房俊定然是要将大郎除之而后快。为了大郎……某亦不得不如此。”

    那武槐一脸感动之色,在马上抱拳道:“小的若非家主收养,只怕早已成为野兽裹腹之物,哪里活得到今天?心中早已决定为家主披肝沥胆,万死不辞!”

    长孙无忌欣然道:“很好!若是你能够逃脱生天,以后某自会为你举荐一个武职,娶妻生子,再也不复奴仆之身份!”

    “喏!”

    武槐精神一振,当即应诺。

    “出发!”长孙无忌打马,当先而行,身后随从部曲呼呼啦啦紧紧跟随。

    到得山道之旁,那武槐便飞身自马背上跃下,紧了紧后背的长弓,猫着腰健步如飞的消失在道旁的树林之中……

    *****

    两个高句丽武士一脸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房俊鼓动道:“大莫离支给尔等的任务,应当是协助长孙冲收买大唐军中将领,待到唐军东征之时好暗通消息,对不对?”

    两人点头。

    房俊继续鼓动如簧之舌:“那么你们看,长孙冲现在是在干什么呢?劫掳大唐公主,意图杀害大唐官员!你们说说,这是你们大莫离支要他做的事情么?”

    两人摇头。

    “杀了我还有大唐公主,对你大莫离支有好处么?”

    两人摇头。

    “长孙冲根本就是因私废公,借着你们高句丽的力量来为他自己报仇,对也不对?”

    两人点头。

    “所以啊,你们只是协助长孙冲,而不是受他的驱使鞭策,现在你们正应该拨乱反正,劝阻长孙冲回到他应该干的事情上去。大唐东征在即,若是长孙冲这般只顾着私事,你们大莫离支交给你们的任务能完成吗?没有军中将领给你们暗中报信,你们以为高句丽能够抵挡得住大唐横扫天下的无敌雄师?”

    两人彻底晕头……

    这人说的好有道理啊!

    咱们来大唐可不是游山玩水,而是有任务在身,现在长孙冲让自己这些人又是劫掳公主又是要杀掉眼前这个高官,这明显是“不务正业”啊……

    两人尚未考虑好怎么办,树林中长孙冲已然喝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速速去两个人看看,可莫要出了意外才好。”

    便有人应了一声,脚步匆匆的往这边跑来。

    两个高句丽武士只得说道:“此事体大……先让吾等考虑一二,暂请委屈一会儿。”

    另一人道:“就是就是,不过放心,不论如何,吾等绝不害你性命便是。”

    房俊也是无奈,眼瞅着都给策反了……

    只得说道:“非但不能害我,便是长乐公主也不能有闪失,否则就算我活着,可长乐公主却死了,我照样还是没命,皇帝陛下会将我千刀万剐……”

    “行了行了,嗦!”

    一人上前,嘴里抱怨着,将那条断掉的绳索在房俊手腕上缠了几圈,松松的打了个绳结,便推搡着房俊转身向树林中走去。迎面见到一个长孙家的死士,那人诘问道:“何以这么久?”

    一个高句丽武士翻个白眼:“撒泡尿不行呀?”

    另一人道:“就是就是,管天管地……这句汉话怎么说来着?”

    “管天管地,还能官人拉屎放屁。”

    “对极对极……”

    那长孙家的死士不疑有他,便催促两人赶紧将房俊押回去。

    茅舍之中,长孙冲看着面前的长乐公主,眼角跳了跳,问道:“某一直想不明白,想来目光清高的殿下你,何以看得上房俊那个棒槌,不顾他是你的妹夫,更不可能和你有收买未来,却甘愿委身于他?难道……就因为我长孙冲不能人道?”

    长乐公主气得俏脸通红,怒道:“我没有!”

    长孙冲却是根本不信,心中笃定长乐公主与房俊有染,反正李唐皇室的作风问题向来靡乱,长乐公主便是有样学样,也尽可以学会了……

    他一脸狰狞,咬牙切齿道:“可是哪能怨我么?是李承乾!是李承乾那个窝囊废害得我落到如此地步,是李承乾毁了我的一生!所以我要弄瘸他的腿,所以我要篡逆,就是要让他坐不了皇帝!现在又多了一个房俊……奇耻大辱,如何能忍?”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向长乐公主的嘴巴伸出去。

    长乐公主大骇,挣扎着后退,惊叫道:“长孙冲你要干什么?你疯啦!”可惜双手被捆,很快便被长孙冲制住,将那块手帕紧紧的塞进长乐公主的嘴巴里,又拿来绳索将长乐公主的双脚也牢牢困住。

    长乐公主恶心得干呕几声,却看到长孙冲已经站起来,从衣袍下取出一柄匕首,狞笑着说道:“既然你水性杨花不堪寂寞,那某就让你亲眼看着那夫被某杀死在你的面前!”

    长乐公主双目圆瞪,惊恐的看着长孙冲。

    门外传来脚步声,长孙冲喝道:“将房俊带进来,某有话问他!”

    说完这句,他便一闪身躲到门后,手里紧紧的攥着匕首。

    那两个愚蠢的高句丽武士既然阻止自己杀掉房俊,那么他就突施辣手,先将房俊宰掉……

第一千两百二十六章 混战

    屋外。

    一个高句丽武士撇撇嘴,低声道:“此人不愧是大唐的世家子弟,惯会指使人……”

    另一人道:“就是就是……不过管他作甚?吾等是奉了大莫离支的命令前来办事的,为了大莫离支的大事,权且忍他一忍便是。”

    而后对房俊说道:“先进去,等会相机行事,看看有无机会劝阻长孙冲放了你和长乐公主。”

    房俊只能点头。

    他自然不会将长乐公主留在此地自己下山去,不然当初上山来又是为何?

    一人推开茅舍简陋的木门,一人推着房俊进到屋里。

    一阵冷风顺着推开的木门灌入小小的茅舍,吹得挂在屋梁上的马灯摇摇晃晃,灯光明灭不定。

    房俊踏足进去,第一眼便见到长乐公主被捆住手足,嘴里塞了破布,正蜷缩在角落里。不过她并非安静的待着,而是拼命的挣扎,纤弱的身躯宛如一只离岸的鱼儿翻腾蹦,嘴里虽然说不出话,却“呜呜呜”的用力嘶喊着什么……

    房俊有些懵,心说殿下您这是玩什么呢?

    不过目光寻梭到长乐公主娇躯之上,却被用力挣扎之下所展露出来的玲珑浮突吸引得暗暗吞了口口水。他很清楚,这个看似瘦弱纤细的妞儿照样有料,该挺的挺,该翘的翘……

    及至与长乐公主的目光交汇,房俊从中看出了……无尽的惊恐?!

    房俊有所警觉,心中陡然一紧。

    就在此时,身后风声骤起!

    房俊愕然转身,便见到一个身影猛地向自己扑来,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猛地刺入房俊小腹。

    “去死吧!”一声疯狂的嘶吼在耳畔炸响,长孙冲狰狞的面孔带着狞笑、血红的双眼充满大仇得报的畅快,出现在房俊的面前!

    房俊只来得及收腹吸气向后急退,却是慢了一步。

    下腹处已经传来刺痛,冰冷的刀刃入体……

    濒死的恐惧激发了身体内的潜能,房俊大吼一声,双膀一较劲,手腕处本就捆绑得不结实的绳索顿时被他挣开,一只大手探出铁钳一般抓住长孙冲握着匕首的手,另一手紧握成拳,照着长孙冲的面门狠狠的砸了过去!

    “砰!”茅舍的木门被一脚踹飞,随着冷风灌入的是两个高句丽武士惊恐的大叫!

    “长孙冲,你疯啦?”

    两人顾不得其他,岂能让房俊这个大莫离支最重要的贸易伙伴如此死在长孙冲手中?纷纷冲上前来,一左一右死死拽住长孙冲的两条肩膀,厉喝道:“住手!”

    长孙冲匕首刺出,便觉不妥。

    他倒是心中充满快意,锋锐的匕首将会夺去房俊的性命,用房俊的鲜血来洗刷掉自己的耻辱!

    可是匕首刺出,却没有预想当中的利刃切肤的畅快,然而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再次用力一捅,方才艰涩的刺入寸许……

    怎么回事?

    长孙冲心中疑惑,紧接着木门被踹开,他心中一惊有些慌乱,及至房俊挣脱绳索……长孙冲目眦欲裂!

    他怎么挣脱得开绳索?

    难不成……是那两个高句丽武士已经被房俊策反,想要联手置我于死地?

    长孙冲心中大骇,想要脱身,却发觉握着匕首刺出的那只手被房俊的手死死的攥住,连手骨都快要被捏碎了!紧接着,房俊扬起一只拳头,照着他面门砸来!

    长孙冲想要躲闪,却发觉两条胳膊被两个高句丽武士拽住,心中顿时愈发相信是三人密谋想要杀死自己……

    “砰!”

    容不得长孙冲多想,房俊的铁拳已经狠狠的砸在他的面门。

    “嗯……”长孙冲一声闷哼,脑袋如同被铁锤砸中,强大的惯性使得他头部向后一仰,眼前一阵阵发黑,喷出的鼻血在空中划出一道艳丽的弧线……

    心中暗道吾命休矣!

    长孙冲只来得及大叫一声“来人救我”,便萎顿在地,晕了过去……

    匕首拔出,房俊赶紧伸手捂住伤口,触手之处一片温热,鲜血流淌。

    两个高句丽武士都快吓傻了,急忙问道:“你没事吧?你可不能死啊!”

    房俊脸色有些白,咬牙道:“别管我死不死,赶紧拦住那些长孙家的死士!”

    茅舍外脚步杂乱,显然长孙冲的呼声已经将长孙家的死士招来!茅舍狭窄,若是被那些死士围困在此,一顿乱刀就能将三人剁成肉泥!

    两个高句丽武士这才惊醒,一人反身想要出去呼唤自己这边的人手,却被门口陡然出现的一刀差点辟成两片,惊怒连连,大叫道:“来人,来人!这些汉人疯了!”

    长孙家武士尽皆悍勇,见到长孙冲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一个个顿时红了眼,不顾生死的冲杀进来,将长孙冲护在身后!

    外头一阵叽哩哇啦的怪叫,正一片懵然的高句丽死士急忙赶来,双方战到一处。

    茅屋之内本就空间窄小,长孙家的武士拼死护住长孙冲,高句丽武士则想要杀出去到空旷处,顿时刀光翻飞,乱战一团。打斗中不知是谁一刀劈碎了马灯,灯芯和灯油落在地上铺着的茅草上,“蓬”的一下着起了火。

    房俊蹲着身子摸到了长孙冲掉落的匕首,一手捂着小腹,反身将长乐公主死死护在身后,抽空隔断长乐公主手上脚上的绳索,见到火势太盛,急忙揽住长乐公主的腰肢,奋力向后一跃……

    “砰”

    木板松枝编成的墙壁被他硬生生撞出一个大洞,两人滚地葫芦一般滚出茅舍之外。

    长乐公主张口刚刚发出尖锐的惊叫,便被反应快速的房俊死死捂住小嘴,低声怒道:“闭嘴!别把人引来!”

    现在长孙家的死士和高句丽人乱战一团,尚未顾及到房俊和长乐公主这边,若是长乐公主尖叫出声,必然将两伙人同时引来,搞不好就是一顿乱刀!

    房俊一手捂着长乐公主的嘴,发现另一手的匕首居然不知掉落在何处,只得探出去揽住长乐公主的腰肢,拖着她在地上缓缓的向后蹭,尽量不去吸引到别人的注意。

    只要远离起火的茅舍,松林阴暗茂密,便多了逃生的机会。再者只要山下那帮人不是愚蠢至极,见到山上起火也必然会冲上上来!

    只是冷不丁的,手掌心忽然一阵刺痛。

    “嘶……”

    房俊倒吸一口冷气,一紧揽住长乐公主腰肢的手臂,俯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声怒叱道:“你疯啦?”

    却是冷不防被长乐公主在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这娘们儿脑子有病还是怎地?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咬我……

    他看向长乐公主,却正好见到公主殿下一双秀美清亮的眸子倒映着茅舍的火光,闪闪发亮煜煜生辉,更充满着愤怒!

    “放开我!”

    长乐公主咬着牙,娇叱一声。

    房俊忍着怒气:“你以为我愿意搂着你还是怎地?还不是你这个婆娘累赘!现在是你能大呼小叫的时候吗?一旦将那些死士引来,说不定就将我俩乱刀分尸!”

    听到乱刀分尸,长乐公主吓得娇躯一颤,嘴里却依旧倔强的说道:“那两个高句丽人不是被人给策反了吗?那就跟你是一伙的了,怎么还会杀你?”

    房俊快被这个女人气疯了!

    平时看着挺精的啊,怎地关键时刻却说这等傻话?

    “我不过是骗了那两个蠢货而已,万一那两人醒悟过来,岂不是要恼羞成怒?”

    长乐公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房俊见她不语,也不敢再次揽住她的腰肢,只是伸手拽了拽她的宫装裙摆,示意赶紧先躲到松林之中方是上策。

    长乐公主认可他的想法,点点头,两人也不敢站起来吸引注意,便趁乱在铺满腐叶的地上慢慢向不远处的松林爬过去。

    蓦然,长孙冲的一生惊呼响起:“公主呢?房俊呢?一群蠢货,速速给我去找!”

第一千两百二十七章 冷箭

    山脚下,李君羡、独孤谋等人望着山坡顶上燃起的火光面面相觑。房俊分明都已经被捆起来了,这把火又是谁放的?

    最重要的是,现在要不要冲上去?

    李君羡和独孤谋彼此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底的犹豫……

    若是这把火乃是与房俊有关,是房俊特意制造出来的机会,自己等人没有趁乱冲上去,那就是坐失良机,很可能房俊最后的下场凄惨无比。

    若是这把火只是一个意外,是凶徒不小心引燃的,自己等人贸贸然的冲上去,很有可能令凶徒紧张害怕,从而狠心对房俊与长乐公主下手……

    真正的真相只有一个,一旦应对失误,就将面临极其严重的后果。

    怎么办?

    独孤谋咽了咽口水,一狠心,说道:“长孙冲虽然胆怯龌蹉,但是素来行事小心谨慎,断然不会这般引燃大火,若是某所料不错,这场火必然与房俊有关……咱们杀上去!”

    无论选对选错,总归是要选一个。

    此间职务最高的便是他跟李君羡,决定权必须由他俩来定夺,哪怕明知选错的结果不堪设想,可终究还是得选……

    独孤谋的话正中李君羡的心思,他亦知道此时万万犹豫不得,是对是错容不得太过考量,当即点头道:“正合吾意!你带头从正面强攻,某带一队人从侧面迂回,首要目标……是保护长乐公主殿下的安全!”

    独孤谋抿了抿嘴,默然点头。

    二人都是战将,懂得战场之上战机瞬息万变,既然做了决定那就得雷厉风行,绝非是推诿责任的时候。

    只是说出“首要目标是保护长乐公主”这样的话语,心中却颇为不是滋味……

    可是也没办法,房俊、长乐公主二选一,他们怎么能不选长乐公主呢?

    这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即便是身后一众京兆府的人手,亦不敢有不同意见……

    两人调拨人手就待要攻山,忽闻后阵一阵杂乱喧嚣,独孤谋怒斥道:“大敌当前,谁敢鼓噪生事?速速给某擒下,军法从事!”

    一名斥候自后阵快速跑来,听到独孤谋的话语吓了一跳,赶紧施礼说道:“启禀大帅,非是吾等鼓噪,而是赵国公刚刚赶到……”

    “长孙无忌?他来干嘛?”

    独孤谋皱眉,奇道。

    长孙冲此刻正在山上劫掳了长乐公主,长孙无忌却又连夜赶至……

    “赵国公言道,陛下有旨,命他赶来此地劝阻长孙冲投诚,确保长乐公主殿下的安全。”斥候恭声答道。

    李君羡哼了一声,不悦道:“早干什么去了?若是殿下刚刚收到劫掳的时候他便出面申饬长孙冲,那长孙冲岂敢不听他的话,弄到现在这副样子?”

    抱怨归抱怨,可是长孙无忌亲至,自然还是要迎接的……

    两人只好放弃立即攻山的打算,齐齐奔向后阵来见长孙无忌。

    ……

    长孙无忌骑在马上,身边随从部曲簇拥维护,抬头看着山坡顶上燃起的火光,心中百味杂陈。

    劝阻得了长孙冲,只怕陛下亦不会放过长孙冲一条活命。

    劝阻不了,那么长孙冲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最后的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

    难道陛下就是存心让自己前来亲眼看着长子的悲惨下场么?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

    这个逆子……

    现在他只希望武槐能够不辱使命,射杀房俊以消他心头之恨,更为长孙冲报仇!

    李君羡和独孤谋快步来到长孙无忌面前,施礼下拜。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问道:“山顶是怎么回事?何以燃起火光?”

    李君羡便将到此之后的情形说了,并道清楚二人的猜测以及打算。

    长孙无忌略一沉吟,冷声道:“胡闹!长乐公主乃是千金之体,岂能承受一丝半点的凶险?尔等若是此刻于战阵之上,当机立断自是应当。可惜此时非是战时,对面更非是敌寇,万一大军攻山引起凶徒惊恐,进而对殿下不利,尔等如何承担这罪责?”

    李君羡和独孤谋默然不语,心中却忍不住腹诽。

    怎么就不是敌寇了?

    先是劫掳了长乐公主,而后又劫持了京兆尹,哪一桩哪一条都是死罪当中的死罪……

    不过长孙无忌爱子心切,两人倒是也能体谅。

    独孤谋说道:“既然如此,便请赵国公定夺。”

    刚才是他俩作为最高长官发号施令,现在长孙无忌亲临,指挥权自然要交到长孙无忌手上,何况长孙无忌还身负陛下旨意,要劝降长孙冲……

    长孙无忌当仁不让,一挥手道:“全军戒备,切切不可轻举妄动,先行派出斥候查探一番究竟再说!”

    李君羡和独孤谋对视一眼,心说这不是贻误战机么?

    两军对阵,最紧要的便是杀伐决断,这般先行派遣斥候探听虚实,跟游移不定有何区别?只是长孙无忌官职大爵为高,二人也不敢反对,当即派出斥候上山打探。

    长孙无忌凝望山顶的火光,面沉似水。

    虽然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可终究是自己的亲儿子,怎能亲手将他劝降,而后又亲眼见他身首异处?

    为父能为你作的,也就只有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希望你能够逃过此劫吧……

    *****

    夜风阵阵,茅舍干燥,一旦沾染了火星便迅速燃烧起来,火势很猛,将方圆十丈之内照得通亮。

    长孙家的死士见到长孙冲人事不省,误以为是被高句丽所暗算,愤然发动攻击。而高句丽人在两名武士的呼喝之下也迅速冲上来加入战团,双方战在一处,根本没人有功夫去救火,火势很快将整间茅舍引燃,火势熊熊。

    起先两伙人纠缠在茅舍附近,待到火势渐大,便下意识的远离茅舍。

    长孙冲被房俊一拳打得昏厥过去,晕头转向好半天,才会一阵阵厮杀声惊醒。睁眼一看,自己身边的死士正跟高句丽人战在一处,高句丽人数多,但是长孙家的死士各个悍勇,一时间打得旗鼓相当,不时有人哀嚎着倒地。

    长孙冲尚未明白发生什么状况,陡然发现长乐公主和房俊都不见了……

    这可如何是好?

    长孙冲大惊,顿时喝道:“公主和房俊呢?速速去找!”

    远处正撅着屁股慢慢向松林里边爬去的房俊闻言大吃一惊,顾不得隐匿身形,一把将长乐公主拽起来,叫道:“快跑!”便拉着长乐公主的胳膊向松林中跑去。

    山顶的火烧得这么旺,山下的大军定然看得清楚,只要独孤谋和李君羡不是两个蠢货,自当懂得赶紧上来接应的道理。只要钻进松林之后转而向南,便可以顺着山坡下去,若无偏差,正好迎面跟上山的大军走个碰头,那就算是得救了……

    然而他刚刚站起拉着长乐公主跑出去没几步,耳中陡然便听得前方的树林中一声弓弦响动。

    “砰!”

    沉闷的弓弦声令房俊魂飞魄散,怎地前方还有人埋伏?

    未等他的念头转换,弓弦响处,一支冷箭自树林之中宛如来自九幽地府的催命符一般闪电飞出,挟带着呼啸的风声,势若雷霆!

    耳畔响起长乐公主的惊声尖叫,房俊下意识的微微侧身,便觉得浑身一震,那支冷箭便已正中左肩,强大的动能使得他半转过身,“噗通”一声跌倒在脚下的腐叶当中。

    即便此时,他亦未忘记长乐公主的安危,拽着长乐公主的手并未松开,连带着将长乐公主也拽倒在自己身边……

    长乐公主惊慌失措,大叫道:“房俊!”想要将房俊扶起来,却发现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一支白羽狼牙箭颤巍巍的插在他的肩头……

    一条黑影自树林当中宛如猎豹一般飞奔出来,速度虽快,却是落足轻盈敏捷矫健。

    到得房俊近前,在长乐公主惊声尖叫当中,那人丢弃手中长弓,自腰畔抽出一柄一尺长的短剑,躬身向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房俊狠狠的刺下去!

第一千两百二十八章 反杀

    李君羡和独孤谋望着山坡上松林之中燃起的火光以及隐隐传来的厮杀声,心中皆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上面必然发生了意外,虽然不知详情如何,可是这个时候最好的决定便是立刻率军攻山。这已经不是坐失良机的事情了,变故之下,长乐公主与房俊的形势危若累卵,绝对不能再等下去。

    可现在指挥权已经被长孙无忌剥夺,长孙无忌安坐不动,他们心中再是焦躁亦无可奈何……

    长孙无忌丝毫不去顾及旁人的心情,他就是要拖延时间,一则给长孙冲逃脱的机会,再则让武槐能够有充裕的时间去射杀房俊。他深信武槐的身手,即便是乱战当中亦可保住长乐公主的性命。

    只要长乐公主不死,陛下心中即便再多不满,亦不会到达失控愤怒的境地……

    不除掉房俊,长孙家以及关陇集团颜面何存?

    所有人都静立在山坡下,抬头望着山顶的火光由盛转衰,各个忧心如焚。

    未及,上山探听的斥候终于回来,禀告道:“不知为何,山上的凶徒起了内讧,正大打出手,只不过却未见长乐公主与房府尹的踪影。”

    独孤谋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李君羡也顾不得长孙无忌的权威,抱拳道:“赵国公,下令攻山吧,若是再迟缓片刻,怕是殿下与房府尹凶多吉少!”

    长孙无忌眼眸微微一眯,冷冷的看了一眼李君羡,哼了一声。

    他怎会听不出李君羡话语当中的不满之意?

    不过既然山顶未发现长乐公主与房俊的踪影,想必是武槐已然得手,武槐深知长乐公主在陛下心目当中的地位,必然不会对其下手,定是见到山顶形势混乱,杀掉房俊之后将长乐公主掩护起来……

    想到此处,已经没有拖延时间的必要,长孙无忌便点头道:“既然李将军认为此时应当攻山,那就悉听尊便。”

    李君羡闻言,差点鼻子都气冒烟!

    你特么一上来就抢夺了指挥权,一再贻误战机且不说,现在居然一推二五六,将责任推在某的头上?

    不愧是“长孙阴人”,真特么阴……

    可是长孙无忌敢拖延,李君羡哪里敢?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下令道:“大军即刻攻山!一部正面强突,一部侧面迂回,皆在山顶之处汇合,谨防凶徒自后面的悬崖逃脱,但是更要注意长乐公主和房府尹的安危!快快快,进攻!”

    “喏!”

    兵卒们早已等的不耐烦,轰然应诺,在各自旅帅的带领下动若脱兔一般向着山顶冲锋!

    李君羡和独孤谋各自拔刀在手,对长孙无忌说道:“山顶危险,赵国公便再次为末将等人压阵吧!”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只是说道:“切记,保护长乐公主的安危乃是首要目标,余者皆不足虑!”

    这就是说,必要的时候哪怕是房俊的命也是可以牺牲的……

    李君羡和独孤谋自然听得出长孙无忌言中之意,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暗骂。

    “喏!”

    对长孙无忌施礼,而后二人便随着大队兵卒向山顶冲去。

    *****

    长乐公主从未遇见过此等凶险局面。

    虽然被长孙冲劫掳,禁卫被杀掉十之七八,但是长乐公主其实并未有太多死亡的恐惧。

    毕竟与长孙冲夫妻多年,她深信长孙冲必然不会对自己狠下辣手,此番劫掳,定然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事实证明,长孙冲劫掳自己一则是要带着自己远走高飞,再则便是以自己作饵,迫使房俊不得不单枪匹马的前来营救。而后将其击杀,再从容沿着后面的悬崖逃遁。

    终南山山高林密沟壑纵横,想要逃脱实在太过简单。

    只是长乐公主未曾想到房俊实在是神通广大,居然刚刚上山,便将那两个高句丽武士策反……

    若长孙冲不是蓄意想要不顾高句丽武士的反对先行将房俊击杀,因此阴差阳错的发现高句丽武士已经被房俊策反,岂不是要落入房俊与高句丽的手中?

    长乐公主从未见过杀人,出去母后去世的时候之外,更从未见过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刚刚长孙冲那一刀狠狠的刺向房俊,长乐公主吓得魂不附体,以为房俊必死无疑。可离奇的是房俊除去小腹流血之外,居然好像没什么大碍……

    难不成此人有传说中的金刚不坏之身?

    但是刚刚从松林中射出来的这一支迅若奔雷的冷箭,使得长乐公主意识到房俊也不过是普通人,刚刚能够逃过长孙冲的那一刀,必然是有着自己不清楚的蹊跷。然而在面对冷箭的时候,却全无用处。

    及至释放冷箭的杀手自树林中猎豹一样窜出,手持短剑狠狠的向房俊刺去的时候,长乐公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甚至都未来得及捂住自己的眼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房俊将要血溅五步,丧命在自己面前……

    然而下一刻,长乐公主再一次升起对于房俊诸般神奇之处的好奇心!

    那杀手动作矫健迅捷,几个大步来到房俊倒地之处,手持短剑便向倒在地上的房俊狠狠刺去!

    他自信自己刚刚的一箭就算要不了房俊的命,也足以摧毁他所有的抵抗力!三石强弓的威力配以自己的准星,他根本就不去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去观察房俊中箭的部位,只想着补上一剑,让房俊彻底的死透。

    可是就在剑刃将要触及房俊脖颈的一刹那,杀手心中陡生警兆!

    只见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房俊猛然拧腰翻身,口中大喝一声,右手猛力一挥,一道黑影夹杂着呼啸的风声直奔杀手的脑袋。

    变故陡生,杀手再是敏锐也未来得及反应,只是稍稍偏偏头,便觉得自己的额角处仿佛被一只铁锤击中。

    “轰!”

    脑中轰然一响,眼前金星乱跳,耳鼓之中传来一声木棍断裂的声音,继而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房俊中箭之后便倒地不起,便是为了麻痹杀手,并且顺手将地上一截枯木攥在手里。这一棍房俊卯足了力气,枯败的枯木固然承受不住大力而断折,杀手更是被一棍子敲晕在地……

    不过房俊可不会犯杀手刚刚的错误,根本不管杀手真晕还是假晕,顺势便扑向倒地的杀手,双手攥住杀手握着短剑的手,猛一用力,倒转短剑根根的刺入杀手的心窝。

    杀手当即毙命。

    房俊喘了一口粗气,对着身旁的长乐公主笑了笑,而后在长乐公主惊诧莫名的目光当中,一屁股坐在地上……

    “嘶……”

    房俊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肩胛处的羽箭随着他的动作没颤动一下,都像是刀子在剜肉一般的疼痛,疼得房俊冷汗直冒,脸色惨白。

    长乐公主尚未在房俊逆转反杀的震惊当中回过神,便见到房俊握住羽箭的箭杆,微微用力,想要将羽箭拔出来……

    哪怕再是没上过战阵、没经过厮杀,长乐公主也知道羽箭射入身体之后是不能硬生生拔出来的。每一支羽箭的箭簇上都带有倒刺,单单中箭并不致命,但若是这般硬生生的拔出来,倒刺便会带出一大块皮肉筋骨,这等创伤是绝对不可能治愈的!

    这小子莫非是疼糊涂了不成?

    长乐公主顾不得心中惶恐双腿发软,连忙上前一把按住房俊的手,惊慌道:“不能拔出来!”

    房俊正咬着牙运着气准备抵受箭簇拔出的痛疼,冷不丁长乐公主扑过来按住他的手,便顺带着将羽箭也一起摁住。本就钉入体内的羽箭再一次深入了一些……

    “嘶……”房俊疼得呲牙咧嘴,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张虽然狼狈不堪却依旧国色天香的俏脸,心说这娘儿们莫非是要杀掉自己灭口?

    不过随即房俊便极力压抑着嗓音破口大骂:“娘咧!你个婆娘要害死我不成?哎呦呦,疼死我了……都射进来了,不拔出来放在里头泡澡啊?”

第一千两百二十九章 脱身

    “……都射进来了,不拔出来放在里头泡澡啊?”

    房俊气得大骂。

    长乐公主愣了一愣,继而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直到晶莹如玉的耳廓都染上一层红云,这才秀眸圆瞪,扬起纤手,狠狠的给房俊脸上来了以巴掌。

    “啪!”

    长乐公主羞愤不已,咬牙骂道:“龌蹉、下流、泼皮……”

    房俊彻底被打懵了,甚至一时间忘记羽箭带来的疼痛……

    “干嘛打我?”房俊脸上火辣辣的,愕然反问。

    长乐公主怒道:“你说什么浑话呢?本宫是怕你拔出羽箭带出筋肉,好心好意的,虽知你居然……居然……居然说这么难听龌蹉的浑话!”

    房俊一脸懵圈。

    我说啥了?

    这羽箭既然射进去了,那就得拔出来……

    总放在里边算是怎么回事儿?

    皱着眉毛细细思之,这话没毛病啊……

    哪里就龌蹉下流了?

    看着长乐公主羞愤不已的俏脸,好半晌房俊才回过味儿来。

    和着是你自己想歪了吧?

    房俊没好气道:“羽箭射入身体,不拔出来会感染的,你这小脑袋瓜子都想些什么呢?我看你才是心思龌蹉,好端端的一句话居然你那个联想到那方面去……”

    长乐公主这才明白是自己无悔,顿时愈发羞愤,这能怪我吗?

    是你自己说话有歧义好不好?

    公主殿下咬着嘴唇,秀眸圆瞪,恨恨的盯着房俊!

    房俊没心思跟她拌嘴,扭头看了看后面依旧打斗不休的两伙人,依稀看到长孙冲的影子正在四处寻找,只不过高句丽死士人多势众,时不时的将他缠住,这才一时间没有找到这边来。

    但是若不能赶紧躲进树林,被找到是迟早的事情……

    “你躲开一点,别喷身上血!”房俊皱眉呵斥,对着长乐公主摆摆手。

    长乐公主咬着嘴唇,愤然瞪着房俊。

    混蛋!

    面对公主,你就不能保持尊敬吗?呼来喝去的,当本宫是你家的杂役奴仆还是小猫小狗?

    房俊见到长乐公主一动不动,眨眨眼说道:“以往还未曾发现,殿下居然还是个倔驴脾气呀……什么纯情似水都是骗人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才是你的本性吧?”

    长乐公主鼻子都快气冒烟了……

    怎么说话的?

    她羞怒之下刚想反驳,便见到房俊已经握住箭杆,咬着牙用力一拔……

    一股鲜血随着羽箭拔出而喷了出来,正好溅在长乐公主的宫装裙摆上……

    “啊!”长乐公主惊呼一声,紧接着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唯恐大声惊叫会将凶徒招惹过来。

    房俊疼得额头汗水涔涔,把羽箭丢到一边,将深深刺入杀手心窝的短剑拔了出来,擦拭一下血渍,在自己的衣袍上割出一个口子,而后用力一厮,撕下一块步,用手堵在箭疮上,阻止鲜血流个不停。

    而后一手捂着箭疮,一手握着短剑驻地,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穿着粗气道:“速速到林子里躲起来,不然被长孙冲找到就麻烦了……李君羡跟独孤谋这两个蠢货,真不知脑子是怎长的?山上这么大的火,居然这么半天都不上来……”

    长乐公主赶紧起身猫着腰向松林中跑去,跑了两步发现房俊没有跟上来,回头观看,便见到房俊正喘着粗气呲牙咧嘴,一步一步的往这边挪……

    长乐公主这才想起这人受了重伤,恐怕这副神情不是作伪,只得转回身搀扶着房俊。可她虽然看似高挑,实则纤瘦苗条弱质纤纤,房俊这么一个敦实的汉子如何搀扶得住?只得让房俊将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头,自己则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虎腰,向着树林走去。

    房俊鼻端充斥着一股清幽的体香,使劲儿嗅了一口,顿时精神一振。美女似乎总是被老天偏爱的,长乐公主不仅秀发如云乌黑亮泽,便是体质似乎也异于常人,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身上又是汗渍又是污垢,非但不臭,反而体香清幽……

    两人相互搀扶,身体自然零距离的接触。

    房俊呼出的热气就在耳边萦绕,长乐公主蹙了蹙眉,耳朵痒痒的,便抬头瞪了房俊一眼,嗔道:“别在我耳边喘气,痒!”

    房俊赶紧屏住呼吸……

    不过这女人刀削一样瘦弱的香肩搂起来感觉当真不错……

    进了树林,似乎没人发现他俩失踪不见。

    长乐公主又渴又饿浑身乏力,只得找了一处被风的凹处,将房俊放下来休息。

    拢了一下鬓角散乱的秀发,长乐公主这才发现房俊的伤势颇为严重……

    先是被长孙冲匕首刺中小腹,继而被杀手冷箭射中肩胛,两处伤疮尽皆流血不止,再加上先前被父皇责打的臀处一直未曾养好,此刻亦是见到鲜血渗出……这人居然遍体鳞伤。

    房俊喘息着忍着疼痛,打量一下四周,发现置身处乃是一处山坡上被雨水冲刷形成的深沟,里面堆满了腐朽的落叶和干枯的茅草,若非故意查看,一时还真就很难发现。

    自己这个状况是不能再走了,若是不赶紧止血怕是一会儿就得因为贫血而昏厥。忍痛在四周捡了一些枯枝,在沟坎上斜斜的搭着,下方留出容下两人的空间。

    让长乐公主先躲进去,他则脱掉外衣,平放在沟沿儿上,再将腐叶茅草堆积其上。等到他自己也钻进留下一条缝隙的枯枝地下,再用力一拽衣服,腐叶枯草便“哗啦”一下从沟沿儿上倾泻下来,将枯枝上方遮挡得严严实实,独留下方一处毫不气闷的空间。

    夜晚昏暗,轻易发现不了地上的腐叶动过的痕迹,而此处凹沟里被腐叶在上面盖住,只要不是跳下来搜查,断然无法发现腐叶覆盖之下的奥妙……

    做完这一切,房俊躺在沟底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浑身大汗淋漓。

    长乐公主蜷缩在一角,尽可能的避免与房俊肢体接触,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睁着,只是夜晚本就阴暗,再加上头顶许多腐叶茅草遮挡了唯一的一点光线,四周一片漆黑,唯有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房俊……你还好吧?”

    沉默良久,长乐公主终于忍不住问。

    “还行吧,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只是如果独孤谋和李君羡那两个混蛋再不上来的话,微臣就得失血而死了……”

    房俊的声音很是微弱,不复平素中气十足的模样。

    顿了一顿,长乐公主轻声说道:“谢谢你来救我。”

    房俊苦笑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之所以单枪匹马冒着巨大的风险前来,一则乃是皇帝陛下的旨意,再则亦是因为长乐公主能够不避嫌疑的站出来为他作证。正是有了长乐公主的供词,房俊的一切手段才有了用武之地,否则那些世家门阀咬死了他乃是杀害长孙澹的凶手,他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亦无法施展。

    不过说起作证,房俊就有一肚子的埋怨……

    “殿下,你明明知道长孙澹非是微臣所杀,可是为何刑部大堂之上偏偏不肯证明这一点,而仅仅是作证那玉佩有两枚?”

    长乐公主沉默了一下,说道:“本宫怎知你是不是凶手?没把握的事情,本宫岂能给你作证?”

    房俊不满:“你肯定知道杀人凶手是谁,否则何以站出来给微臣作证?你只是不愿说出真凶是谁,但是也不愿见到微臣遭人构陷被人栽赃,可是如此?”

    长乐公主恼火道:“不是,本宫当真不知道!”

    房俊还要再说,忽然头顶一阵脚步声响,吓得他连忙闭嘴……

    “见鬼了,他们两难道还能飞天不成?那房俊明明被某刺伤,殿下更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逃得这么快,搜了这么一大圈都未曾搜到?”

    赫然是长孙冲的声音出现在头顶!

    沟底腐叶之下的两人赶紧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第一千两百三十章 回马枪

    长孙冲语气之中颇为疑惑……

    另有一人恼火道:“都怪那些高句丽棒子!简直就是一群傻子,被房俊三言两语就给骗的团团转,居然临阵反水!若非他们捣乱,房俊和殿下哪里有机会逃脱?”

    便听得高句丽武士说道:“凭你们怎么说,那位美貌的公主殿下死活吾等不管,总之房俊不能死!”

    长孙冲怒道:“他房俊说是你们大莫离支的盟友,你们便信?简直愚蠢至极!你们可曾知道,那房俊最是以中华正朔自居,认为天下的异族皆是蛮夷,无论突厥人、倭人、胡人、亦或是你们高句丽人,在他看来都是奴役驱策的低劣民族!他会跟渊盖苏文成为盟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沟底的房俊暗暗惊奇,我自己倒是不知道居然是个纯粹的民族主义者?

    高句丽武士哼了一声,说道:“且随着你去说,反正房俊不能死。长孙公子你也莫拿这些骗我,说到底,你也不就是因为那房俊与长乐公主殿下有染,你想要杀掉房俊雪耻么?”

    另一个高句丽武士立即说道:“就是就是,不过是自私作祟,可千万别坏了大莫离支的大事!长乐公主殿下天香国色,那个男儿不垂涎三尺,欲与其春风一度?人家既然已经与你和离,那边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算每晚换一个面首相会,又与你何干?再者说,依某看来长孙公子您面青唇白显然肾气有亏,那房俊却是器宇轩昂身形矫健,在床上之时必然龙精虎猛所向披靡,公主嫌弃你而贪恋房俊,亦是人之常情……”

    房俊肚子都差点笑破。

    这两个高句丽武士也是够蠢的,自己一番胡说八道,居然就将这辆二货变成自己的马仔了?居然处处帮着自己说话。虽然看不见上头的情形,但是房俊可以想象得出长孙冲此刻的脸色简直比吃了屎还要难看。

    肋下忽然一阵刺痛,房俊疼得差点叫出声来,猛地伸手一摁,便摁住了一只柔软纤秀的玉手……

    却是长乐公主大抵是因为高句丽武士说的话难听,便迁怒于房俊,狠狠的掐了他一把。

    房俊将长乐公主的玉手紧紧攥在手里,毫不放松。

    长乐公主挣了几下没有挣脱,不敢太用力,万一搞出动静被上头的人发现,那就完蛋了……

    只能任其攥着自己的手。

    沟底无一丝光线,看不清对方的神情面色,但是房俊似乎听到了低低的磨牙声……心中不由大乐,很想探手过去揽住长乐公主的腰肢,却是没敢……

    头上“呛啷”“呛啷”一阵兵刃出鞘的响动,长孙家的死士纷纷厉声喝道:“放肆!”

    “化外蛮夷,亦敢如此对公子无礼?”

    “再敢胡说,割下尔等狗头!”

    而高句丽武士这边亦是毫不怯阵,中外词汇层出不穷,骂成一团。

    长孙冲忍着气怒道:“都闭嘴!”

    众人这才停歇下来。

    长孙冲说道:“山下的兵卒马上就要攻山,此地不宜久留,速速自后山悬崖处顺着事先备好的绳索下去,而后径自向南,钻入终南山深处逃命!”

    高句丽武士问道:“那房俊不是说有上面热气球吗?那玩意能在天上飞,吾等行迹岂不是尽在其掌握之中,能跑到哪里去?”

    长孙冲气道:“那又如何?难不成还要留在此地被大军团团包围,坐以待毙?”

    “那倒也是……”

    “走!”

    悉悉索索脚步声响,上头的人迅速远去。

    沟底的两人暗暗松了口气,长乐公主觉得手掌一阵温暖,这才想起玉手仍然被房俊攥着……顿时大羞,猛地用力挣脱,张嘴便喝叱道:“你……唔!”

    刚刚吐出半个字音,便有一只大手在黑暗中准确的捂住她的嘴巴。

    “唔唔……”长乐公主大吃一惊,以为房俊是想要趁人之危占自己便宜,这家伙人品低劣,这种事情以前可是有前科的……

    房俊捂住长乐公主的嘴巴,一手绕过去紧紧的搂住她柳条儿一般的腰肢,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嘘闭嘴!”

    长乐公主醒悟过来,赶紧老老实实的待着不动。

    没过一会儿,头上再次传来脚步声。

    一人说道:“公子太过谨慎,难道房俊和殿下还会当真藏在附近不成?”

    另一人沉声道:“谨慎无大错,若是房俊与殿下当真在附近,闻听吾等撤走之后定然会赶紧脱身,那边会被吾等捉着正着……”

    “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二人不在附近……速速回去禀告公子,赶紧从悬崖下山去吧。否则一旦大军攻山,吾等死无葬身之地。”

    “此言正是,走吧!”

    两人低语几句,便联袂而去。

    山林恢复寂静,唯有夜风掠过干枯的树枝发出呜呜的鸣响……

    沟底,长乐公主被房俊紧紧的搂着,一动不敢动,心中对房俊的智谋甚为赞赏。若非房俊的机警,恐怕长孙冲的这一招“回马枪”就能将他俩逮个正着。

    房俊此时已无再战之力,自己更是连刀子都提不动,下场不言自喻……

    待到那两人走掉许久,也不见房俊松开自己,长乐公主微微有些紧张,完全陌生的男子气息充斥在自己的鼻尖,公主殿下浑身难受,头有些晕,呼吸也渐渐急促。

    应该是提防长孙冲故伎重施,再来一次“回马枪”吧……

    长乐公主心中这么想着,只能任由房俊紧紧的搂着自己的腰肢,静静的等待。

    等啊等……

    等到外头忽然传来嘈杂的人生、凌乱的脚步,长乐公主心中陡然一紧。

    终于又来了吗?

    房俊还真是有一点诸葛孔明的风采,料事如神啊!

    可是随即,长乐公主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速速全山搜索,不许遗落任何一处地方!”

    “某带人顺着悬崖下去追击,这里边留给你了!”

    “快去快去,某将这边仔仔细细的搜索一遍,若是没有发现殿下与房府尹,当立即赶去与你一同追击,就算翻遍整座终南山,也要将殿下和房府尹找到!”

    “好咧!弟兄们,跟某来!”

    一阵喧嚣鼓噪,人声鼎沸……

    长乐公主眨了眨眼,这是……李君羡和独孤谋的声音吧?

    她稍稍动了动身子,轻声说道:“是我们的人诶!为何还不松手?”

    房俊这才从美好的享受当中回神,话说长乐公主这窈窕纤细的腰肢搂起来……感觉太赞!

    “是么?哎呀,刚刚都昏过去了,流血太多,没办法……”房俊随口胡诌,给自己搂着人家这么久寻找一个正当的理由。

    长乐公主微愣,蹙眉问道:“晕过去?你不是担心长孙冲的人再杀回来一次吗?”

    房俊丝毫没有注意长乐公主语气当中的火气,也看不见她的神情,还在自吹自擂的吹嘘自己料事如神:“怎么会?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以长孙冲的智商,能够想到玩一招回马枪就算是难为他了,怎么可能还有第三次?”

    长乐公主声音冷冽:“所以……你搂着本宫如此长的时间,根本就不是为了躲避长孙冲的死士咯?”

    房俊有些心虚:“那是自然,不是说了吗,这流血流多了,难免就精神萎靡,有些晕晕的……”

    还有上面不明白的?

    这混蛋分明就是趁人之危,趁机捞稻草!

    长乐公主咬牙切齿,纤纤玉手伸出,在房俊肩旁上摸了摸……

    房俊心中一跳,这娘们儿怎么回事,干嘛摸自己?

    难道是被自己单枪匹马单刀赴会的精神所感动,打算以身相许?

    这个那个,虽然这位殿下已为人妇,但是容颜秀丽、身子窈窕,肌肤更是莹白如雪、气质绝佳,若是能够春风一度解下一段露水情缘,闲着没事的时候打***啥的……也不是不可接受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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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但是当房俊穿越到那位浑身冒着绿油油光芒的唐朝同名前辈身上,就感觉生活全都不好了……天唐锦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锦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锦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