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武氏女(下)
宠爱自己的父亲早早去世,继承了父亲爵位财产的哥哥却视自己为眼中钉,恨不得发卖了了事。身为小姐,她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一样自己心爱的首饰,吃不到自己心爱的点心……
原本以为那就是最最艰难的日子,等到一朝被帝王选中,她便期待着凭借自己的容貌得到帝王宠爱,飞上枝头扬眉吐气,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可哪里知道,大内深宫,却是如此一个腌遍地、污垢处处的所在?它就像是一只饕餮巨兽,把人活生生的吃了,还不吐骨头……
武氏真的怕了,她怕自己坚守不住那颗向往幸福的心,怕自己坚持不到帝王的召唤,怕自己真的死在暗无天日毫无人情的深宫之中……
若是早知如此,哪怕被哥哥打死,她也不会答应进宫。哥哥们再是不待见她,起码会在她死后披一张草席、置一口薄棺,可是在这里呢?
她会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所有人嫌弃,连个坑不会挖,便用运送夜香的马车拉出城外,随意的丢进堆积如山的垃圾堆,连个尸骨都没有……
比脸上更疼的,是心里的绝望。
武氏觉得自己一刻都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多呆一刻,都会被逼疯掉,想到自己被赶出大内、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疯子模样,武氏激灵灵打个寒战,她宁死也不愿那样!
心里一阵悲凉,死志顿萌。
可她性情坚韧,哪怕是死,也不想就这么默默无闻的死掉,哪怕做不大太史公说的“重于泰山”,也得拉一个垫背的!
心里这么想着,她抬起头,抹去唇角殷红的血渍,看着一脸狰狞的胖女官,倏地笑了。
胖女官举起手,这一巴掌实在是打不下去了。
武氏本就生得绝美,此刻萌生死志,那凄美的笑容居然带了几分圣洁的味道,犹如一株迎寒盛放的白梅,只是那双寒芒闪闪的眸子里闪动着的诡异的光芒,却让胖女官心神一震。
下一刻,武氏站起身,瘦弱娇小的身子像是一只奔跑的小鹿,径直奔向院子正中梅树掩映着的那一方假山。
“砰”的一声闷响,额头碰上山石,血花绽放,妖艳凄美……
武氏软软的倒在地上,鲜血染满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都说阳光总在风雨后,可那阳光来临前的狂风骤雨,又有几人抵得住、挨得过?
武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得过去,她不想挨了。
挨过去了又如何?
过了这一道坎,还有下一道岗,挨来挨去,白了鬓发,老了年华,依然如那笼中的鸟雀,不得振翅云霄,随意翱翔……
死了也好,一了百了,自己所受的凄苦,终能解脱……
此时的武氏却不知,人生总是出人意表,岂能被凡人参透玄机?
便是那笼中雀,也有引亢高歌遨游九霄的机遇……
胖女官整个人都傻掉了。
假山底下,那个弱质纤纤的宫女以一种最为暴烈的方式,向自己表达了她的不满、她的反抗,红的血,白的雪,妖艳如花似一幅绝美的画卷,美得她心胆俱寒,美得她魂飞魄散。
她真能将武氏随意打杀,弃尸于井吗?
当然可以,若是她真的将武氏打杀,倒也不一定偿命,脊杖几十那是逃不掉的,花点钱贿赂一下行刑太监,不见得就挨不住。
可是现在不一样。
自己打杀武氏,那是因为武氏有错在先,大不了自己但是刑罚过当,致人于死。
但是武氏现在是自尽,得有多大的冤屈,才会逼得一个人拿自己的脑袋往假山上撞?
这件事必须要彻查,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当这掖庭宫是什么地方?即便天子是聋子瞎子、真的不管禁宫之事,可这禁宫还有其规矩,谁都必须遵守的规矩!
胖女官满头大汗,急的乱转,因为她发现,已经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探查了。
怎么办呢?
她尚未想好对策,便听得耳畔有人说道:“咦,公主殿下,那边假山下边好像爬了一个人……啊!殿下,莫看,莫看……是个死人,吓死奴婢了……”
胖女官心中大叫:完蛋了,被人发现了!自己真是蠢啊,怎么就没想到及时处理掉尸体呢?
她骇然回头,便见到一众宫女簇拥着一个花容月貌的贵女,正好奇的走过去探看武氏的尸体。
那贵女年纪尚幼,不过十二三岁左右,颈间围着一条雪白的狐裘,娇美如花的俏脸美绝尘寰。
居然是高阳公主!
“你过来!”
高阳公主皱皱柳眉,看着傻呆呆魂不守舍的胖女官,问道:“这个宫女怎么回事?”
胖女官眼见躲不过,只好乍着胆子胡诌道:“武氏翻了过错,奴婢申斥她几句,谁料此女性情顽劣、脾气暴躁,居然撞了假山自尽……”
高阳公主完全不管她后面说的什么,提高音量问道:“你刚刚说,她是武氏?”
胖女官不明所以:“回殿下的话,此女正是武氏……”
高阳公主脸色陡变,咤道:“陛下刚刚下旨,将此女赐予功臣之后,居然就被你给逼死了?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高阳公主可不傻,相反还冰雪聪明,宫里边这些阴暗龌蹉的道道,她了如指掌。
犯了错说了几句,就撞石自尽?
你骗鬼呢!
胖女官听闻武氏被陛下赐予功臣之后这句话,肝胆俱裂,暗叫一声我命休矣,当场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晕倒在地。
她唯一能弥补此事的办法,便是得益于大家对于武氏并不关注,更不知武氏的死因,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消失掉”,反正不会有人严加追查,时间一长,很有可能不了了之。
可现在不可能了,陛下刚刚将她赐人,这边就死了,绝对会一查到底。
可怜了自己的家人,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啊……
都怨自己,鬼迷了心窍,干嘛就往死里逼她呢……
晕晕乎乎中,锥心蚀骨的后悔啃噬着她的心肝儿,忽闻一人叫道:“殿下,还有气儿呢……”
胖女官心中狂喜,只是这大悲大喜都是来势汹涌,神经经受不住,这次是真的昏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君臣情深
李二陛下一方面对于房俊是否是个“兔子”很疑惑,一方面对于刘泪被打之事,亦是非常愤怒。
前几日自己的五儿子被房俊揍了一顿,李二陛下自以为明察秋毫却反被那个小兔崽子房俊坑了一把(反正李二就是想的),非但没有替自己的儿子做主,反而狠狠的儿子来了一顿脊杖,还有比这更糊涂的爹吗?
这已经让李二脸上挂不住,只是隐忍着没有发作出来。
结果倒好,自己不好意思发作出来的结果,就是导致这个房俊愈发肆无忌惮。
刚刚打完老五,这一转眼又把老四打了?虽然没有像打老五那样直接动手,可是这么当着一群人的面打脸,跟打在身上也没什么分别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尤为可恶。
朕乃天下之主,朕的儿子就算不是少主人,也得给予起码的尊重吧?
可是结果呢?尊重没看到,直接大脚丫子往脸上踩……
老五也就罢了,那就是个不成器的,脸面不脸面的也无所谓了,可是老四不同,李二对这个最宠爱的儿子那可是寄予厚望的!
满朝文武都知道刘泪是魏王李泰的铁杆,你还非得要当着面儿揍刘泪,这嘴巴那是piapia的抽在李泰的脸上,你让李泰往后在朝臣面前还有什么威信?
李二真的很憋火,也很郁闷。
为啥?还是那个难题,房玄龄今日由于连续处理雪灾事宜,操劳过度染了风寒,已经被他严令回府修养。这种情况,你让他怎么好意思狠狠的收拾房俊?
不收拾,难消自己心头之气;收拾的狠了,又自觉对不住自己的老伙计房玄龄。
李二陛下这个纠结啊,连带着整个人都不好了,脾气暴躁,已经打了两个太监内侍的板子,惹得整个太极宫气压低沉,所有人进出都是蹑手蹑脚,生怕一个不留神惹恼了陛下,遭来无妄之灾……
李二陛下懒得搭理这帮子太监,犹自气闷,便见到老太监王德步履沉稳的走进大殿。
王德来到李二身前,见过礼,轻声将掖庭宫发生的事情缓缓说明。
李二冷哼一声:“这帮子腌货,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以为禁宫无主,便可以为所欲为?给某严加彻查,但凡与此事有关者,严惩不贷,那名逼人自尽的女官,赐死!三族之内,男丁发配岭南,女眷充入教坊司,如亲自监督!”
长孙皇后去世之后,李二思念亡妻,悲痛欲绝,尽管朝中大臣屡次上书请立新后,李二却都一一驳回。在他心目里,他李二的正宫妻子、大唐帝国的皇后,只能是那个温婉聪慧、柔情似水的观音婢,余者皆无资格。
长孙皇后在世之时,整个禁宫风平浪静、和谐融洽,使得李二没有一丝后顾之忧,专心于他的宏图伟业、帝王霸途。可是皇后这才去世几天?禁宫之内便乌烟瘴气、宫禁废弛,甚至有逼人于死之事发生,李二陛下如何不恼?
正好趁此机会,严加整顿一番。
“遵旨。”
王德领旨告退,刚一转身,便见到一个内侍匆匆进殿,禀奏道:“陛下,房相领着二公子房俊,正在宫门外求见。”
李二陛下顿时不爽,怎么着,怕我狠狠的收拾你儿子一顿,着急忙慌的就求情来了?和着我打你儿子你心疼,你儿子打我儿子我就不心疼?
可不管怎么恼火,房玄龄的面子必须照顾,李二陛下只好闷声闷气的挥挥手,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谁知那内侍并不退下,吞吞吐吐的说道:“那个……房俊是被抬着来的,看似双腿受伤,不良于行,这要是进殿,怕是也得抬着进来……”
李二眼角一跳,心里大骂:这个房俊,实在是阴险卑鄙,不当人子!妄我还以为他是个忠厚纯良之辈,实在是瞎了眼!
在他心里,房玄龄那是真正的温文尔雅、正人君子,哪怕再朝堂上因为政见之事与人争辩,也都是温声软语,从不跟人红脸。
这样的人,如何想得出此等逃避责罚的苦肉计?
定是房俊那小贼,料想朕必将狠狠责罚于他,便想出此计蒙骗于朕,其心可诛!
心底恼怒,李二却不行于色,点点头:“没事,且抬进来,正好让某看一看,多重的伤,连路都走不了?”
内侍领命而去,王德也想一同离开,却不料李二陛下又说道:“如且去看看那武氏,若无性命之忧,待到房相走时,便一同送到府上去。”
“诺。”
王德答应一声,这才走了。
没过片刻,殿外脚步声响。
李二陛下强抑心中火气,端然稳坐,咬着后槽牙,倒想看看这个房俊如何在他面前演戏。
房玄龄须发皆已花白,因为近日染了风寒,神情甚是委顿,便连一向挺直的腰板都有些佝偻。
脚步虚浮的进得大殿,没走几步,噗通一声跪下,以额顿地,口中颤声呼道:“臣治家不严,纵子妄为,死罪……”
一瞬间,李二陛下心里的火气像是沸汤泼雪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想当初,房玄龄于渭北军营之中投奔自己,何等的意气风发、帅气倜傥?时光荏苒,一转眼,当年的温润才子已是年届花甲,如玉的风采丝毫不减,只余下满身满脸的沧桑与衰老……
李二陛下心潮浮动,竟从御座之上站起,快步走下汉白玉台阶,来到房玄龄身前,俯身搀扶着房玄龄的双臂,动情的说道:“玄龄这是为何?我俩名虽君臣,却情逾兄弟,某昔日曾立下誓言,与汝等共富贵!你道是谎言不成?今日你下跪于某,是要诛某之心吗?”
一番话,说得房玄龄老泪滂沱,君臣二人把臂相视,唏嘘不已。
一旁的房俊躺在担架之上一脸淡定,心里却是极为叹服。
若论古往今来的帝王之中最会收拢人心者,非李世民莫属。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几乎是所有开国帝王逃不开的宿命,哪怕是那位伟人爷爷也不例外。唯有二人能够做到与打天下的老兄弟们“同患难,共富贵”的誓言。
赵匡胤与李世民。
是他们的人品完爆余者?绝对不是。
一个血染玄武门,谋杀兄弟逼迫父亲而得了皇位,可谓不悌不孝;
另一个趁着老皇帝去世的时候弄了一出黄袍加身,夺了别人的江山,可谓不忠不义。
这二位的人品可谓渣到极点,可偏偏就是这么两个人,对待功臣极为优容,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只是夺了功臣的军权,但是高官厚禄一点也不吝啬,封妻荫子辈辈显贵。李世民更大气,功臣们继续手握兵权、东征西讨,生生为他打出个“天可汗”的不世威名!
牛人啊……
房俊也是在官场历练过的,知道人心最是难测的道理,更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千古至理,可若是让他换位一下,他觉得自己也不敢那么做,还是搞一场运动,把这些个骄兵悍将统统弄死才安心,像刘邦,像老朱,还有那谁……
他这边心里琢磨着事儿,精神便不太集中,稍稍动弹了一下身子,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从臀部袭来,疼得他“哎呦”惨叫了一声。
另一边君臣之间的情感交流正是浓情蜜意、如鱼得水、身心舒畅……忽然被这一生惨叫硬生生打断。
房玄龄大怒,一回身,一巴掌就拍在房俊后脑勺,怒道:“混蛋行子,鬼吼鬼叫什么?”
房俊一脸无奈,便听到李二陛下幽幽说道:“别打头,容易打傻了,可以打pp,怎么打都没事儿,打完了还有推荐票……”
第三十二章 苦肉计?
房俊捂着脑袋,疼得直呲牙,当然不是脑袋疼,而是屁股疼。
前脚刚刚在醉仙楼打了刘泪一拳,后脚便已经满城风雨,闹得沸沸扬扬。听者无不啧啧称奇,都道这房家二郎难不成与皇家犯冲?刚打了齐王殿下没几天,这又跟魏王殿下杠上了,这是要疯啊……
结果便是刚回到府里,躺在床上养病的房玄龄已经听闻消息,直接蹦起来喊来家丁,请出家法,抽了房俊二十鞭子。尽管家丁手下极有分寸,并未伤到筋骨,可是一个皮开肉绽那是少不了的。
挨了顿打还没完,房玄龄黑着脸命家丁抬着房俊,赶来宫里请罪。
上一次殴打齐王之事是由陛下压制住的,那叫皇恩浩荡,这一回难不成还让陛下责罚自己魏王?那就是他房玄龄不知进退,恃宠而骄了。
久历官场的房玄龄自是不会给别人留下这般口舌。
虽然心里边也是极为心疼儿子,可谁叫这个兔崽子几次三番的惹祸,而且都是泼天大祸?也就是陛下仁厚,若是换了历朝历代,一个殴打亲王的罪名抄家都足够了……
“陛下,老臣教子无妨,实是羞愧不已,无地自容。老臣年迈,近日愈发感到精力不济难以维持,深恐耽搁陛下的军国大事,惟愿请乞骸骨,告老归乡,好生教导幼子成材,日后为陛下、为大唐效力……”
房玄龄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他是真的想告老了。
青年而入天策府,壮年随同陛下横扫**一统八荒,老年官至显爵恩宠备至,这一生波澜壮阔青史留名,夫复何求?
再说他年纪确实大了,非但体力不支,眼力也多有下降,许多时候看着那些奏折,只看到一团一团的字迹,却是分辨不清,很是费神,不得不让手底下的郎官细细阅读才行。
他说的情真,李二陛下却不这么想。
儿子刚闯了祸,你这立马请辞告老,哪里是因为年老力衰,分明就是怕某再狠狠责罚于房俊,来一个以退为进、欲擒故纵之计。
不消说,这必定又是这房俊想出来的损招,以为某看不出吗?
先是施展苦肉计,堵住某的嘴,在来一个以退为进,以告老相协,某还怎么好意思当着老臣的面责罚于他的儿子?
小贼可恶!
没错,李二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房玄龄是个至诚君子,决计不会想出这些个歪门邪道的诡计,倒是这个看似忠厚、实则奸诈的房俊,不是什么好鸟!
李二咬着后槽牙,恨得压根都痒痒,赶紧扶着房玄龄,说道:“玄龄何出此言?如今年正当耳顺之年,老而弥坚,经验丰富,怎可撂了担子但求自己快活,将这许多大事均退给某?此话再也不必多说。”
房玄龄见此,心中感动之余,也只是无奈,这把老骨头,还得继续发光发热啊……
房玄龄心下叹息一声,对房俊喝道:“还不向陛下请罪?”
房俊被老爹狠狠盯着,大有一言不合立马再来一顿家法的意味,只好低眉顺眼的说道:“草民有罪……”
他现在并无官身,只能自称草民。
那边厢李二陛下心说虽然不好责罚房俊,但是好歹能让这个犟种低头认错,也挺不错,要知道惩罚房俊容易,但是让他亲口认错,那是万万不容易的。
他做好了听房俊悔恨交加的一番做错言语,以之舒缓一下心中愤懑之气的准备,谁知道房俊只是说了一句“草民有罪”,就闭上嘴巴在不开口。
李二陛下愣住,这……就完了?
打了朕的一个儿子,削了另一个儿子的面子,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草民有罪”,就完了?
你的诚意呢?
你对天家的尊敬呢?
就这么完了?
李二陛下阴着脸,说道:“就这些?”
好歹再说两句,某看在你父亲面子上,也就饶了你了……
谁知那房俊呆愣愣的抬起头,与他目光对视,一脸呆萌的样子:“啊,完了……”
李二陛下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这犟种,这是要作死啊……
他哪里知道房俊就是故意装傻卖萌惹他生气,反正也不能砍了自己的脑袋,自然是气得越严重越好,最好是气昏了头,张口说出“某的女儿绝不嫁给你”,那简直就太完美了……
李二陛下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房玄龄也怒了。
玛蛋,在家都怎么教你的?你个混球玩意榆木脑袋,几句话都记不住?
抬腿便是一脚,踹在房俊后腰上,大怒道:“还有呢?”
房俊惨嚎一声,只觉得后腰连带着屁股如同针扎刀剐一般疼痛,大叫道:“记不住了……”
李二陛下脸黑如锅底,好嘛,这明明是房玄龄在家都教好了,可这混蛋玩意依然连服软的话都不愿意说,真真是作死!
帝王之怒,那可不是说着玩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啊?
李二陛下大吼一声:“来人!”也不管什么房玄龄了,老子都特么快要气死了,先打了再说!
便听得大殿门口一声娇脆的呼喝:“父皇,叫谁呐?”
一个绛红宫装,明眸皓齿的少女,仪态端庄、步履款款的走进殿来。
正是高阳公主。
李二陛下一愣:“漱儿,你怎么来了?”
房玄龄连忙见礼,微臣:“微臣见过公主殿下……”哪怕他再是位高显爵、跟皇帝情深意厚,那也是臣子,必要的规矩必须遵守。
公主也是君,哪怕即将变成他的儿媳妇……
高阳公主则是眼脸微垂,轻轻的一个万福,柔声说道:“高阳见过房伯伯。”
姿势标准、仪态端庄,一张秀美俏丽的小脸儿上红扑扑的略微带着羞涩,要多淑女有多淑女。
把个房玄龄看得满心欢喜,这儿媳妇不仅人长得美、身份高贵,而且性情柔顺、知书达理,简直太满意了!
便笑呵呵的说道:“殿下切莫多礼,折煞老臣了。”
高阳公主长长的睫毛扑棱棱的扇动,微羞着说道:“应该的……”
房俊看着这丫头做戏,差点吐她一脸。
装!
接着装!
那日把哥们堵在宫里,大声说“本宫看不上你个泥腿子”的那个泼辣妞儿是谁呀?
!懒得理你……
房俊歪歪嘴,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看高阳公主故作端庄的可笑模样。
谁知他这一脸不屑的表情,恰好被房玄龄看个正着,房玄龄这个气啊!这魂淡简直是要作死,这么好的姑娘,你不宠着爱着想着法儿娶回家也就算了,可你那一脸是个什么表情?
房玄龄心头恼怒,抬腿就又是一脚,这一脚终于踹正了地方,把房俊疼的“嗷”一嗓子,整个人就像是砧板上剖开肚子的活鱼,猛地弹了起来,又重重的落下。
李二陛下疑惑了,这还装得挺像?不是苦肉计吗?难道真的挨打了?探头一看,顿时心里不是滋味了。
房俊被打的时候并未扒去衣裤,二十鞭子抽下来,臀部的裤子已经碎成寸缕,仅仅遮挡住羞处,却被鲜血浸透,粘在肉上,看上去一片血肉模糊。
这是真打啊!
李二陛下顿时对自己刚刚的猜测有些懊悔,自己还以为是这对父子施展的苦肉计,谁知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些心理阴暗了。
当然,君子自是房玄龄,与房俊这个小贼并不相干……
便说道:“玄龄你也真是,打便打了,混小子教育一番自是应该,可何必下手这么重?若是打出个好歹,你让某于心何安?到底是孩子们的意气之争,当不得大事,何必如此?”
说是这么说,可心头的火气却是彻彻底底的消了,只要挨打了就好……至于是谁打的,并不太重要。
但是高阳公主不满意。
她伸长了小脑袋,两只晶亮的眸子兴奋的盯着房俊的屁股看,见到血淋淋的,高兴坏了!
这个泥腿子土包子挨了打,真的是太好了,若是父皇再打他一顿,会不会打残了?若是当着自己的面打就最理想了,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丢尽了面子,又岂会愿意娶这个女人?
可是听了李二陛下的话,高阳公主顿感失望,知道父皇已经无意责罚于房俊。
高阳公主不满意了,她想看到的是房俊挨打的过程,不是他挨打的结果……
大眼睛转啊转,高阳公主突然说道:“房俊,那醉仙楼的丽雪姑娘,比本宫生得好看吗?”
房俊突感一阵阴风自后颈吹过,浑身激灵灵打个冷颤,瞠目结舌的看着一脸呆萌求知欲的高阳公主,瞬间便明白了高阳公主的险恶用心,心里顿时大骂:臭丫头,你也太狠了吧?
当着未来公爹的面,说未来丈夫青楼鬼混的事儿,或许房玄龄不以为然,但现在媳妇的身份是公主,而自己的皇帝亲家就在旁边阴仄仄的看着,你叫房玄龄怎么办?
无论他心里有何想法,都必须给高阳公主、给李二陛下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
只能是打儿子交代咯……
房玄龄那是真正的至诚君子,身端行正,对于风花雪月之事最是厌恶,否则即便是妻子卢氏醋劲儿再大,也不可能挡得住他纳妾。
本就对儿子几次三番的到醉仙楼鬼混不满,再被未来儿媳妇高阳公主这么往墙角一逼,房玄龄老脸血红,羞愧欲死,勃然大怒道:“这不知廉耻的孽障,打死了事!”
暴怒之下,一阵拳打脚踢。
李二连忙装模作样的拦阻:“哎呀呀,玄龄何必动怒?年青人性好渔色,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忍忍就好,忍忍就好……”
他如此说,房玄龄聪明绝顶之人,那里不知道他说的是反话?哪里听不出高阳公主的用意?
可就是因为这个孽子,才使得自己在陛下面前没脸,更在未来的儿媳妇面前没脸,所以李二越是如此说,房玄龄越是羞愤,下手越重,只把房俊打得鬼哭狼嚎,涕泪横流。
高阳公主紧紧抿着小嘴儿,生怕自己笑出声儿来,又怕父皇生自己挑拨离间的气,偷偷向父皇看去,却正巧迎上父皇那双满是愉悦和赞许的目光……
第三十三章 傲娇的腹黑女
太极宫气势恢宏,庄严肃穆。
少了些许雕梁画栋的精致,却多了三分古朴厚重的气度,有种让人不自禁沉默的静穆以及想膜拜的高贵疏离。皑皑白雪覆盖了青砖黑瓦,那一道道朱门红墙便显得极是鲜艳,肃穆之中又多了一丝亮丽。
几个内侍抬着一个担架,从太极殿出来,直奔承天门。
房府的“担架”并不专业,只是一个软塌加了两根长长的竹竿,不仅没有顶棚,走起路的时候还随着脚步晃晃悠悠的。
房玄龄被李二陛下留在宫里,责成太医为其彻底的检查一下,一面外头的庸医疏忽了。
房俊趴在担架上,并不好受。
屁股火辣辣的疼,心里也郁闷得不行。
几次三番的挑事儿效果还是有的,他清楚的感觉到李二陛下的怒火,或许只是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让李二陛下愤怒的说出悔婚的话。
然而毕竟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功败垂成……
怪谁呢?
房俊觉得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而是老爹房玄龄莫名其妙的横插一杠,将他抽了一顿鞭子,这才坏了大事。如此一来,就给李二陛下一种“就是让你看穿的苦肉计”的感觉,好像是房玄龄父子联手上演这么一出儿,逼着李二不好意思处罚房俊,悔婚的事情自然更不会提起。
“哎,还得继续努力啊……”
房俊嘟囔一句,像蛇一样在担架上扭了扭身子,找到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
“见过公主殿下。”
耳边传来一阵问安的声音,房俊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在了地上,几个抬担架的内侍则半跪在一旁行礼。
房俊心里不爽,这天寒地冻的把某就这么扔在地上,不知道某是个病号吗?
“房俊,你还要不要脸?”
一声娇吒在耳畔响起,下了房俊一大跳。
愕然抬头,就觉得天空一暗,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儿出现在他的头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肌肤胜雪,青丝如云,明眸皓齿,眉目如画……
然而美则美矣,那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眼波流转光芒照人,居然散发出不屑、愤怒、鄙视……等等情绪。
真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啊……
房俊感叹。
“你看什么看?”
高阳公主粉脸微红,被这个土包子盯着看,有点恼火,也有点羞涩。
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哪里有这么盯着女孩子看的?没礼貌,没教养……
房俊见她恼火的时候洁白的脸蛋儿飞起两抹红云,清纯秀丽之中平添了几分娇媚活泼,煞是好看,便勾起嘴角,微笑道:“因为你好看。”
“我……”
高阳公主愣住。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样无礼的话儿,心里颇有一点窃喜,这个土包子还是有些眼光的嘛……紧接着便竖起两条柳眉,大怒道:“大胆!你个色胚子,居然敢调戏本宫?信不信本宫禀明父皇,诛了你的九族?”
房俊无语,怎么李二陛下的子女都会这么一句话?看起来,无论自己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七世纪,走到哪里都是一个拼爹的时代……
房俊摇摇头,很淡定的说道:“不信,要不然殿下您试试?”
开玩笑,你当李二是傻的啊,你说诛谁就诛谁?
高阳公主粉脸涨红,快要气疯了。
她就觉得这个房俊可能是上天派下来专门跟她作对的,一点男子汉的气派都没有,跟个娘儿们似的小肚鸡肠,你就让让我会死啊?
一想到自己将来会嫁给这个毫无风度的家伙,高阳公主整个人都不好了……
恼羞成怒之下,一抬小脚,就在房俊身上踹了一脚。
她身娇力弱,这一脚踹在房俊肩头,跟挠痒痒似的,只留下一个浅浅的鞋印,反倒把她自己差点闪了一个跟头。
房俊大怒道:“你干什么?”
简直岂有此理,这还是刚刚大殿里头那个端庄贤淑的女孩子?
前后的差距也太大了!
高阳公主得意的仰着下巴,哼哼两声,说道:“就踹你怎么了,有能耐你起来还击啊?”
房俊顿时黑了脸,太无耻了,趁着人家受伤就欺负人?
撇过脸去不说话。
惹不起你,不搭理你行不行?
别说,还真不行!
高阳公主首次在和房俊的直接对阵中占到上风,如何肯轻易放过?
她一手拈起宫装下摆,一面曳地的裙摆被地面弄脏,露出脚上的绣花鞋。莲步轻摆,绕着房俊的担架走了一圈儿,嘴里还啧啧有声:“哎呦,这被打的也太惨了吧?会不会很疼?房伯伯也真是的,怎么忍心下得去这么狠的手,这天寒地冻的,弄不好染了风寒就死翘翘了,还不如一刀宰了来得爽快……”
高阳公主的嗓音娇脆明丽,很是好听。听得她说的前半段,房俊还觉得听入耳的,毕竟是关心自己,可是听到后半段,差点没给气死!
他算是明白了,这个高阳公主就是一个傲娇、任性、腹黑、被宠坏的千金小姐,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她不稀罕的那就干脆毁掉!
房俊对于她来说,就是那一类不稀罕的玩意……
房俊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否则自己说不定被这个臭丫头气出个好歹,招呼那几个内侍道:“赶紧的,送我回家,速度点!”
几个内侍是领个皇命护送房俊回家的,闻言便齐声向高阳公主告一声罪,站起身,抬起房俊。
“呵呵,别急着走啊,有好事儿呢。”
高阳公主笑吟吟的站在路中间,拦住道路。
房俊没好气儿道:“好事儿您自己个儿留着吧,咱不稀罕!赶紧走赶紧走……”
他生怕走得慢了,这个丫头再出什么幺蛾子。
高阳公主也不气恼,向一侧努了努下巴,说道:“呐……来了。”
房俊狐疑的转头去看,便见到一行人从宫墙的拐角转出来,向自己这边快步走来。
人群当中,同样抬着一副担架……
见到房俊不明所以,高阳公主故意咳了两声,清了清嗓,说道:“陛下有旨,房俊身体不佳,臀疾严疴,特赐宫女一人,照料起起居。土包子,看看父皇对你多好,还不赶紧的谢恩?”
房俊有些犯傻,这审美节奏?
皇帝老子给自己的女婿赐了一个宫女,还“照料起居”?这不是贴身的小蜜吗?
这李二陛下可是真够开明的,v587……
房俊看不透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要一脸狐疑的谢了恩。反正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别说赐一个宫女,就是赐一杯毒酒,也得谢主隆恩……
说话间,那一行人便来到近前。
房俊打起精神,扫视一圈儿,几个宫女低眉顺眼的,看着不像是正主儿,便往担架上看去,心说难不成这位刚刚陛下钦赐的“小蜜”是个残障人士?
然后,便见到担架上仰起一张小脸儿。
秀美如画,眼横秋波,挺直的琼鼻下一张菱唇形状优美丰润,只是肌肤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却充盈了一种哀怨凄美的气质,让人一瞬间就涌起一股誓要保护她的冲动。
我见犹怜啊……
第三十四章 哥的悲伤逆流成河
房俊不是傻子,多多少少能猜得出宫里边赐给他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宫女,并不是简单的给他当“小蜜”这么low……
传说古代的贵族人家有一个非常人性化的传统,那就是在女儿出嫁之前,会委派一个或者多个通房丫头之类的女使,到姑爷家里去,传授新姑爷夫妻之间的密事经验,顺带检查一下这个新姑爷是否身染恶疾。
这大概就是最原始的“试婚”了,对于新姑爷来说,娶了一个小姐还搭上两个通房丫头,简直太美好了……
但是就算打死房俊,他也猜不到李二之所以派来一个宫女,可不是为了传授他什么经验,而是单纯的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个兔子……
一想到往后的幸福生活,房俊美得鼻涕冒泡。本来家里边有一个贴身小丫鬟的,就是俏儿,这个年代的贴身丫鬟,一般情况下最后都会成为主家的妾侍。男女之间朝夕相对,日久生情那是很自然的,再加上男人对于女人的完全主导地位,吃干抹净那是想都不用想。
不过以前的房俊完全是个二傻子、木嘎达,面对小美女根本不解风情;现在的房俊却是一个经受了现代教育的成年人,心眼儿那么点男人都有的龌蹉虽然不可避免,但是底线还是有的,这就是现代人和古代人的代沟。
最重要的就是,俏儿太小,而且太熟,不好下手……
这个漂亮宫女那就完全没问题了,房俊美美的想着,嘴里轻轻的哼起来:“我想有个家,家里有个她,白天么么哒,晚上啪啪啪,阳台啪啪啪,客厅啪啪啪,厨房啪啪啪,厕所啪啪啪……”
太污了,不好意思往下唱……
“你唱的啥?”
高阳公主皱着柳眉,一脸狐疑的看着担架上的房俊。
“啊?没啥,没啥,咳咳咳……”
房俊老脸一红,差点忘了高阳公主还在呢,这要是被她听了去,还不得鄙视自己到死啊?
“哼!神神叨叨的,懒得理你!我跟你说,这回你可是捡了大便宜,武氏可不仅仅是个普通宫女,人家是还是功臣之后呢,往后你可得对人家好点!”
不管怎么傲娇、怎么腹黑,高阳公主毕竟还是一个小女孩儿,善良的天性仍未泯灭,多多少少对于武氏有些歉意。因为自己的缘故,美好的人生刚到盛放的季节,便要委身于一个“断袖分桃、喜好龙阳”的兔子,实在是太凄惨了一点儿……
房俊有些吃惊:“功臣之后?骗人的吧?”
功臣之家的女儿进了宫,起步还不就得封一个才人?还能随随便便的就送了人?胡扯呢!
高阳公主不爽了,秀眸一瞪:“谁稀罕骗你啊?傻了吧唧的……跟你说吧,武氏乃是应国公武士的次女,是自愿进的宫。而且花容月貌,整个掖庭宫就没有人不嫉妒于她的美貌,真是便宜你个土包子……”
房俊怒道:“虽然你是公主,但是也不能张嘴闭嘴的土包子,某哪里像土包子了?”
高阳公主不屑的皱皱可爱的小鼻子,一脸鄙夷:“神情猥琐、面色黝黑、五大三粗、腌邋遢……你不是土包子谁是?”
哥有那么差?
早晨照镜子的时候觉得挺好啊,虽然不算小鲜肉,好歹也是一阳光美少年啊……
房俊被打击得不轻,知道再跟这个傲娇女聊下去,自己都快要怀疑人生了,赶紧冲高阳公主挥挥手:“回见了您呐!”然后对几个内侍说道:“赶紧的,启程,回家……”
高阳公主娇俏的翻个白眼:“赶紧滚蛋,早死早投胎……”
把房俊差点气个倒仰。
几个内侍冲高阳公主见礼,然后抬起担架吭哧吭哧的走起,没办法,这个房家二郎看上去并不高大,很身子骨很结实,死沉死沉的,抬着很费劲的说……
另一队人抬着武氏,自然跟上。
房俊仰躺在担架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以及不时出现在眼帘里的红墙黑瓦,心里总是有些怪异,好像忘记了一些什么事情?
是什么事情呢?
房俊抓抓脑袋,想了半天,才想起是因为啥。
因为武士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可他想来想去,无论前世今生,都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可是为什么就这么熟悉呢?
还有啥遗忘的地方?
武士?
应国公?
武氏?
武氏……武氏!
房俊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整个人犹如被一道天雷劈中,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失声大叫!
高阳公主被一众宫女簇拥着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这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吓得浑身一哆嗦,双腿一软,差点儿摔个屁墩儿,顿时大怒,站住脚步,回身冲着不远处的房俊大吼道:“要死啦,鬼叫什么!”
房俊根本不搭理她,整个人都已经傻掉了……
在整个古代社会中,男尊女卑观念一直占主导地位,妇女受到封建礼教的束缚和压迫,地位极其低下。
相对而言,唐代妇女是幸运的。
她们处于封建社会的繁荣时期,又是“开放型”社会,其开放特点不仅表现在政治制度、民族政策、外交关系等方面,而且反映在民间礼俗和婚姻制度上。她们受到的封建束缚和压迫相对较少,一改过去哭不露齿、站不依门、行不露面的传统,社会地位相对较高。
便是这样的一个时代,涌现出了很多出色的女性,千百年后,人们依旧津津乐道她们的名字,她们的事迹。
长孙皇后、武则天、高阳公主、上官婉儿、太平公主、杨玉环、薛涛、鱼玄机……
她们各具特色,在这个开放的大时代里,竞相争艳。
然而最具有传奇性的,武则天算一个,高阳公主也算一个。
房俊想哭,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想起骂娘声……
你个贼老天,这是要玩死我?!
把高阳公主给我当老婆,让哥们时刻防备帽子变了颜色,还有承担被那娘儿们怂恿着造反的危险……这也就罢了,可是特么居然又弄来一个武美眉?
自己不仅要防备妻子偷和尚,还要防备小妾会不会掐死自己的闺女嫁祸给正妻,要防备妻子趁自己不注意扯起造反的大旗连累自己被砍了脑袋,要防备小妾宰了自己的儿子把户口本上的户主名字改成她自己……
这特么还让不让人活了?
哥的悲伤,已经逆流成河……
第三十五章 武氏进府
回到房府,卢氏正在大发雷霆,当听到老爷将二郎狠抽了一顿鞭子然后押解进宫请罪之后,气得她差点没昏过去。这个老东西,这是要大义灭亲吗?
老娘不在家,你这是要翻天?
待得见到儿子回府,看到那皮开肉绽的伤处,以及那一张痴痴呆呆生无可恋的脸孔……卢氏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她有三个儿子,老大房遗直正直忠厚,性子却有些清冷,说白了就是有些书呆子气,但是自小懂事,并不让人操心。老三房遗则刚刚七八岁,正是人憎狗厌的年纪,卢氏一见他就脑仁疼,可是这孩子聪明伶俐,先生教的东西一学就会。
只有这个老二,让她操碎了心。
性情木讷不喜交际不说,脑子也不大好使,诗书礼仪都是得过且过,整日里都臆想着上阵杀敌……房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会让儿子去战场上厮杀博功名?
现在不是开国之初了,需要拿人命搏前程,房玄龄深受帝恩,依旧夙夜不寐、一心国事,为的不就是一个封妻荫子、家族传承?
有老房的功绩在那儿摆着,子子孙孙自当受用不尽,何用一个嫡子去卖命?
好在天可怜见,二郎坠马伤了一回,性情也是有些变了,不再终日混迹在演武场,也不再耍刀弄棒,虽说惹祸的本事渐长,可在卢氏看来,越能惹祸的孩子将来越有出息……
这回应该安心了吧?
非也!
好景不长,这熊孩子惹的祸是一次比一次大,也就罢了,居然连男儿汉的根本都给忘了,千娇百媚的美娇娘不喜欢,反而喜欢男人……
卢氏嚎啕大哭,心里积压的郁闷一朝释放,再也控制不知情怀。
老娘的命咋就这么哭哇……
这一哭,把房家哭得回过神来,大惊道:“娘,您这是咋啦?”
卢氏能说啥?
说“都是被你这个混蛋气得,好好的爷们儿不当,非得去当兔子”?
这话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说出去儿子就没法活了,只好忿忿的说道:“被你爹气得,那老东西怎么没见?”
房家无奈,这旁边这么多人呢,好歹给老爹留点面子,张口闭口老东西,实在是不妥……
不过这话只能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来,这要是说出来,一准儿冲着自己就来了,自己这位便宜老娘,那泼辣劲儿绝对不是盖的……
“爹留在宫里了,有事情要办。”
“哼!算他识相,若是现在在这里,非得揪光他的胡子不可!打儿子有这么打的吗?”
说着,就见到后边还有一群人,人群里还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位宫女打扮的女孩子,正挣扎着起身,躬身给她道了个万福,柔柔弱弱的说道:“奴武媚娘,见过主母。”
卢氏有些愣神:“免礼,免礼……你这是……”
便有一位内侍走上前,施礼说道:“好叫房夫人知道,此女乃是陛下钦赐于贵府二郎的贴身侍女。”
卢氏狐疑的看看脸色苍白的武氏,见得此女体态窈窕、面容姣美,只是肤色苍白,额头紧紧的缠了纱布,隐有血迹渗出,像是受了什么上,便说道:“即是陛下钦赐,怎可还在院子里受凉?来人啊,赶紧的搀扶五姑娘安置下来,请府里的郎中为姑娘诊治一番,我瞅着这脸色不大好啊。”
武氏赶紧再次万福行礼,口中说道:“多谢主母,奴不碍事的……”
卢氏却摆摆手,不容置疑的说道:“让你去你就去,即是陛下将你赐予二郎,自应保重自己的身体,否则如何能照顾好二郎?”
武氏只好答应:“诺。”
便被府中侍女领着去安置了。
那几名内侍赶紧说道:“奴婢等这就回宫交差。”说完,狗撵兔子一样飞快的跑掉。
不怪他们跑得快,实是先前有些心惊胆战,生怕卢氏发飙迁怒于他们,差使办不成,回去可是要受罚的。
至于卢氏为啥发飙,那还用说吧?往事历历在目啊……
当初陛下见到房玄龄劳苦功高,房中却只有一房正妻,妾室侍女全无,便赐给他两名美人。却不料房夫人大发雷霆,将陛下好一顿数落,气得陛下将一坛子醋赐给她,却说是毒酒,扬言若是不准房玄龄纳妾,就将她赐死。
放在别人身上,哪里有不乖乖就范的?且不说帝王一怒不可抵挡,但说为了丈夫纳个妾就舍出一条命,哪里有这么傻的人?
可是谁成想,这个房夫人还真就跟陛下卯上了,二话不说,一坛子醋喝了,陛下彻底傻眼……
陛下赐了两个美人给房玄龄,房夫人就以死相胁,抵死不从,现如今赐给他儿子一个侍妾,虽说不至于玩命儿,但是大发雷霆是肯定的吧?
谁知道居然没啥反应……
内侍们这才明白,和着房夫人这是双重标准啊,儿子满山放火可以,丈夫点盏油灯不行……
可怜的房相,悍妻如此,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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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边厢,武氏起初也是心里揣着个兔子似的,忐忑不安。
“醋夫人”的大名,整个长安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己被皇帝金口赐予房俊,谁知道房夫人对自己会是个什么态度?别人或许会顾及于陛下颜面,但是这位卢氏嫡女、醋劲儿冲天的房夫人才不会管那个。
想想自己多舛的命运,武氏不禁黯然神伤……
受不住兄长的冷漠欺凌,咬着牙进入禁宫,梦想一朝飞上枝头彻底改变命运,却不料险些身死于掖庭宫。对于深宫大内的阴暗腌、狠毒阴戾,武氏心有余悸。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座冰冷无情的宫殿里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就算坚持住了,又得忍受多少冷酷多少阴谋多少折磨,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不是也会变成跟他们一样冷漠狠毒?
她不甘心,不服气,可她害怕自己最后变成那样的一个人,那样的她,跟家里的兄长、跟那个胖得让人恶心的女官有什么区别?
好不如死了干脆……
虽已抱着必死之心一怒撞石,但是当听到自己被赐予房俊的时候,武氏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窃喜的。
尽管房府二男的名声不怎么好,但总算是脱离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心底一阵轻松。
但是随即,武氏又隐隐有些不甘。
自己好歹也是功臣之后、国公之女,现在居然要委身一个不识文墨、粗鄙不堪的夯货为妾?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
厢房里,武氏死死的咬着自己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光芒闪闪。
女人怎么了?
妾室怎么了?
深宫也好,房府也罢,我武媚娘就是不服气,凭什么我就只能被人欺负,只能被人冤枉,只能被人像小猫小狗一样送人?
我武媚娘就不信,男人能干的事儿,女人就干不了!
第三十六章 进香
春近寒虽转,梅舒雪尚飘。
从风还共落,照日不俱销。
年关迫近,天气愈发寒冷,停了几日的雪飘飘扬扬的又下了起来,院子里的梅树却带着春意,那一簇簇的花苞渐渐舒展,眼见再有几日,便会迎寒绽放。
可武媚娘的心里,却依旧一片严冬。
进府已经十余日,额头的伤处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仅余一点结痂,再过几日便会脱落,不知是否会留下疤痕。女人都是爱美的,更何况一个绮年玉貌的少女?
然而比是否落疤更让武媚娘的心焦的,却是房俊对她的态度。
之前,她对自己的容貌有充分的自信,任何男人最终都会在自己的魅力下丢盔弃甲、俯首称臣。
甚至包括宫里的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
武媚娘从李二陛下第一次看到自己时的眼神,就知道这个富有四海的男人对自己有着原始的**,只要给自己时间、机会,就一定能征服他!
可惜,自己终究没能等来机会。
但是房俊对她的态度,却让武媚娘深感挫败。
因为房俊的态度……是没有态度。
哪怕是冷言冷语的呵斥几声,武媚娘也不会在意,那起码证明自己是存在于房俊的眼中。
可是进府十余日,对自己不闻不问,这算怎么回事儿?
武媚娘很不解。
且不说自己花容月貌体态窈窕,一个半大小伙子怎么能忍得住到了嘴边的肥肉不吃下去,但说皇帝亲口御赐这件事,你怎么就敢把自己丢在一边,不怕皇帝降罪吗?
轻轻推开窗子,天刚蒙蒙亮,院子里雪粉飘洒,天地之间一片灰蒙蒙。
武媚娘清亮的眸子微微转动,看着东边的那堵墙,墙的那一边,就是房俊的院子。
一墙之隔,却将自己弃若敝履,这究竟是为何?
武媚娘轻咬着红唇,俏脸上满是失落与疑惑,然后,她想起出宫之前,高阳公主看望她的时候说的那番话,心里泛起一阵凉意。
莫非……房俊真的是个……兔子?
这个念头涌上心头的一刹那,武媚娘只觉得自己娇嫩的肌肤不由自主的浮上一层鸡皮疙瘩,一股寒意袭遍全身,如坠冰窟。
她不是生于深宫长与深宫的高阳公主,贵族豪门之中的那些腌肮脏的事儿,听过的、见过的都不少。
嫁给一个喜好男风的“兔子”,是一个女人最最悲惨的遭遇。
不仅仅是独守春闺、让孤寂去消磨青春这么简单,但凡喜好男风的男人,心理已经歪曲至极点,绝不能以常理度之。这样的人不仅不喜欢女人,甚至视女人为不洁之物,会遭来晦气,心底会升起千百种残忍的方式去折磨女人,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会遭受到歹毒之极的摧毁。
武媚娘只要想想自己或许有朝一日会遭受到那般残酷的蹂躏、非人的折磨,俏脸一片煞白……
最让人绝望的是,她是陛下亲口御赐给房俊的,今生今世就只能留在房俊身边,天下之大,再无她容身之所……
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正自苦恼,哀叹自己命运多舛,门口的布帘被人从外面掀起,房俊的贴身小丫鬟俏儿步履轻盈的走进来,一脸喜色说道:“姑娘,夫人让我过来通知你一声,换一身厚实的衣服,待会儿咱们去清源寺进香,要在日出的时候就赶到呢!”
“清源寺?”
武媚娘楞了一下,点头应下,然后咬了一下嘴唇,问道:“那……二郎会不会去?”
俏儿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会啊,这次去进香,就是夫人为了给二郎祈福,正主儿又怎么会不去呢?”
闻言,武媚娘因为即将见到房俊而略微升起的喜悦瞬间消失,俏脸浮上淡淡的落寞。
她虽人在房府,但却是一个外人,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好像完全被孤立,连去寺庙进香这样的事儿都不知道。
当然,她也明白,没有人故意这样针对她,一切都是因为房俊的态度带来的困扰。
房俊不待见她,下人们怎么会把她放在眼里?
武媚娘心中凄苦,却强自忍着,微笑着对俏儿说道:“俏儿稍等,我马上就好。”
说罢,柳腰轻摆,转身进了里屋。
片刻,便又转了出来,却是换了一套衣物。
一袭淡青色的棉裙,色彩朴素,花纹简约,一条手掌宽的腰带将小蛮腰箍得盈盈一握,身段修长,风姿窈窕。
满头青丝乌云一般在头顶束了一个发髻,横插了一支白玉簪子,一张薄薄的淡粉色纱巾遮住如花似玉的俏颜,只露出婉约如春山般的秀眉,已经明亮若秋水的眼眸。
俏儿由衷的暗叹:“姑娘真漂亮……”
武媚娘眼神微暗,却是勉强一笑,漂亮有什么用呢?再是如花似玉美若天仙,你家那位二郎大概也不会有半点兴致……
俏儿年幼,还未意识到武媚娘的出现其实给她将来的地位带来多大的影响,还未到吃醋嫉妒的年纪。只是觉得武媚娘是从皇宫里走出来的仙女儿一样的人物,又是皇帝陛下钦赐给二郎的侍妾,心里天然便觉得低了一头。
见到武媚娘风姿绰约,气质如玉,更是心服,便拉了武媚娘的手,娇笑道:“咱们快出去,让二郎看看!”
武媚娘淡淡一笑,任由她拉着小手儿,出了厢房。
院子里人头攒动,府中下人各个脚步匆匆,正在准备出行的物件,大门口已经停了几辆套好的马车。
卢氏由大儿媳文氏搀扶着走出来,见到轻纱负面的武媚娘,便笑道:“媚娘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穿什么都这么好看。”心里很是满意,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二儿子未来的房里人,眼下尚未圆房,出去抛头露脸总归不太好,如此轻纱负面,可见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
武媚娘赶紧屈膝见礼,口中谦虚的连道主母过赞了。
陪在卢氏身边的还有一位美丽少妇,容颜秀丽,雍容华贵,与卢氏有几分挂相,身着绛紫色宫装,头戴凤钗。冲着武媚娘微笑道:“叫我大姐就好。”
武媚娘赶紧屈膝万福,说道:“武氏见过韩王妃。”
却是高祖皇帝第十一子、当今陛下异母弟韩王李元嘉的王妃,房玄龄长女。
韩王妃也夸了几句,然后便拉着武媚娘的手,笑道:“咱们俩坐一辆车吧,路上也好说说话。”
盛情难却,武媚娘不好拒绝,便只好跟她走向停在门口的马车。
眼神却是左右飘忽,寻觅着房俊的身影。
恰在此时,门口的一辆马车缓缓驶出,车夫抡圆了膀子挥舞着马鞭,鞭梢发出一声尖锐的炸响。
韩王妃笑道:“二弟也真是脸嫩,这才见着未来媳妇,就灰溜溜的跑掉了。”
武媚娘看了那马车一眼,车窗上蒙着厚厚的布帘,心里一阵气苦,这是将我武媚娘当成洪水猛兽,避之不及么?
等到众家眷都上了车,车队缓缓驶出大门,径直向明德门驶去。
第三十七章 弘福寺内,淑女窈窕
清源寺位于长安城南,终南山下。
房府车队逶迤而行,出得长安城南门明德门,一路向南,没过两个时辰,便钻入终南山中,沿着不窄的山路,转了几个弯,便见到一个群山环抱的秀丽的小山峰头。
这里环境优美,幽静宜人,树林阴翳,杂草丛生,鸟喧林间,百籁齐响,两侧深沟,水流潺潺。
青山绿树之中,一方佛寺掩映其中。
此时天光大亮,飞雪骤停,满天乌云散去,那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红的朝霞之中。
四周林木参天,枝柯纠缠,尤以松树为最,加之它被建造在险峻陡峭的石山突嘴上,便将深山古刹的韵味全然展现了出来。
连接寺院的是一条在林间时隐时现的,由石头铺设的小道。此小道沿着缓慢的长坡蜿蜒而上,在寺院右侧一个九十度急转,再“游走”一段距离,才是寺院正门。
寺门前有石狮,威武但不凶残,似乎受到了佛法的警示和熏陶……
凡名寺,必有名木。即使名寺坐落枯山、荒漠、岛礁,寺内必有名木相抱,必有风水相拥。而这名木风水,就是寺庙的灵气,是钟灵天地,更聚乾坤精气。
没有名木风水,就是枯寺。
枯寺,绝无慧灵。
而寺门前那三株吸收了天地之精气的苍松,生命力极为强盛,只见它们恣肆纵横、错落相迭、繁茂浓密、高耸入云,粗壮的枝干虬根盘结。
三棵树,活了一座寺。
武媚娘以为自己一行人天刚亮便出门,已是算得早得了,等到了寺门前,见到空地上那一长串的豪华马车,才知更有早行人。
房府马车停稳,武媚娘便急不可待的下车,偷偷往前望去,正好最前头的那辆马车掀开车帘,一个身影矫健的自车上一跃而下。
藏青色的锦袍,黑色鹿皮快靴,身量中等,却显得筋骨匀称、格外结实,肩宽背厚、猿臂蜂腰,行止之间颇有一种随和洒脱的气度。
武媚娘轻咬着唇,偷偷的打量,心底嘀咕:这般阳刚健硕的一个少年,会是个兔子吗?
却正好跟房俊望过来的眼神对视,武媚娘避之不及,两道眼神彼此交汇。
浓眉如墨,鼻梁耸峙,略厚的嘴唇抿在一起,棱角随和的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稚气,微黑的肌肤显得很是健康。
应该说,他的长相不错,很有一股阳刚之气,但是与眼下对于男人“肤白为美、簪花敷粉、弱不胜衣”的流俗来看,实在是普通了一些。
整个人最出彩的就是那一双漆黑如宝石的眼眸,闪烁着熠熠的光辉,看向自己的时候,略微有一些复杂,像是黑夜里的星星,深邃而悠远,令人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武媚娘心儿砰砰乱跳,这是她第一次与一个同龄男孩子对视,不知怎地,心里居然泛起丝丝的羞意。
身边环佩声响,却是韩王妃也下车。
见到武媚娘和自家兄弟遥相对视,韩王妃不由得轻轻一笑,俯到武媚娘耳边说道:“我家二弟长相还不错吧?我跟你说,这个男人啊,要的就是一个体魄雄壮阳刚健硕,那才是能让我们女人一生踏实的依靠。那些个敷脂抹粉的俊俏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到了床上都哼哼唧唧提不起人的兴致……”
武媚娘顿时被闹了个大红脸,羞不可抑,任她再是心思玲珑、口舌伶俐,却又如何是一个妇人的对手?把尖尖的下巴抵在胸膛上,红着俏脸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再去看房俊。
韩王妃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肩头,向已经等在寺门处的卢氏等人走去。
武媚娘便莲步轻摆,紧紧跟在后面。
********
踏进那座并不宏大的寺门,房俊顿觉眼前一亮。
清源寺殿宇连绵、房舍如鳞,错落在山林掩映之中,檀香阵阵梵音低沉,规模居然很是不小。
一行人绕过一个照壁,穿过一片松林,便到得大雄宝殿。
清源寺开山门两百多年,信众繁多、香火旺盛,此时寺内香客云集,既有锦袍貂裘、高冠博带的男士,亦有云髻高耸、长裙曳地的女眷。
房俊不信佛,便站在殿门处,并不进入。正巧和武媚娘错肩而过,香风拂面、腰肢如柳,那一汪略带幽怨的剪水双瞳轻轻的瞟了他一眼,便跟在大姐韩王妃身后进入大殿。
房俊摸了摸鼻子,心里有些疑惑。
这丫头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有些惋惜,也有些幽怨,又有些凄苦,甚至还有些……欲求不满?
房俊不由自主的生出自己是个将娇妻美眷弃之空帷的负心人的感觉……
真是曰了狗了,为毛自己遇到的女孩子都有双会说话的眼见?高阳公主如此,武美眉依然如此……
要说房俊对于武媚娘没有想法,那绝逼不可能。
不说那柳条儿柔软的腰肢,也不说那如花似玉的娇颜,但说“武媚娘”这三个字,便会让任何能够一亲芳泽的男人涌起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能把武美眉压在身下肆意玩弄,而且武美眉必定千依百顺予取予求,那得是怎样的一种至高无上的征服感?
可房俊过不了自己的心魔。
别人或许只会见到那白玉一样的肌肤、杨柳一样的身段儿,房俊却是知道这副媚绝尘寰的皮囊下隐藏着一颗多么强大的心。
有压力啊……
心思恍惚间,便听到大殿内传来母亲卢氏的轻唤:“二郎,你过来。”
房俊闻言,赶紧走进大殿。
大殿内檀香缭绕,几个身披袈裟的老和尚低眉顺目,端坐两侧,正中间丈八高的檀佛像巍然屹立,佛像左手下垂,结“施愿印”,表示能满众生愿,右手屈臂上伸,结“施无畏印”,表示能除众生苦。
卢氏跪在佛像前,大姐韩王妃和武媚娘跪在卢氏身侧,还有几个房府的亲戚家眷,房俊却是不熟。
另有其余香客,尽皆恭敬的立在两侧,并不上前。房家地位尊崇,普通人家都自觉的立在一旁,等房家先上香。
卢氏招手:“赶紧过来跪下。”
一干女眷都站起来,让出位置。
房俊只好走过去,跪在卢氏身边的蒲团上,恭恭敬敬的对着佛像磕了三个头。
他从不信佛,但并不妨碍应当遵守的礼数,所谓入乡随俗,到了此间,自应尊重此间的规矩。
“二郎,看到佛前那盏莲花灯没有?那是娘十年前的这个日子为你在此许下的长命灯,保佑我儿无病无灾,平平安安。你要记住,以后每年要有抽出时间到这清源寺上香布施,平素要与人为善,所谓积善人家必有余庆,可曾记住?”
房俊好奇的看着香案上的那盏莲瓣形状的长命灯,顺口答应道:“娘,孩儿记住了。”心里却是在想:“入冬以来连续多日狂风骤雪,看着大雄宝殿的大门也并不严实,难免漏风漏雪,这灯怎么没被吹灭啊?”
第三十八章 窈窕淑女,魏王好逑
那寺僧微微一愣,接着就面露迟疑,吞吞吐吐道:“檀越说的哪里话,这灯……自是不曾熄灭。”
房家定定的看着他,自是从他的神情看出端倪,难不成这灯还真的曾熄灭过?
便嘴角轻轻一勾,问道:“当真?”
那寺僧一脸纠结,尚未说话,便听到旁边一声叹息。
却是为首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只听他合十说道:“出家人不打妄语,这盏油灯,一月之前,却曾熄灭过……”
房俊心里一跳,一月之前?
卢氏面露惶恐,颤声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她是虔诚的信众,对于长命灯代表着一个人的寿数极为坚信,认为在自己未曾还愿之前,灯在人在,灯灭人亡。
现如今这灯灭了一次,虽说儿子无恙,但总归不是个好兆头,心里怎能不惊慌失措?
那老和尚淡淡的看了房家一眼,对卢氏说道:“施主可还信任老衲?”
卢氏忙道:“三德大师佛法精湛,善心普渡,老身自是信任。”
三德大师?
房俊闻听老和尚法号,差点没笑喷出来,很好很强大,居然叫三德子……
三德大师呵呵一笑,再次看向房俊,合十说道:“小施主骨骼清奇,山根耸峙,本是清贵之相,奈何眉宇间雾气蒙蒙,神属不清……”
房俊心说,这是说自己是个傻子啊……
“印堂晦暗,十年之内,怕是有血光之灾、性命之虞……”
房俊吓了一跳,我擦!难不成这还是个老神仙?说的真够准的!原本的房遗爱可不就是过得几年便会被李治给砍了?
卢氏大急:“便是如此,所以老身才会为我儿在佛前供奉长命灯,可是这灯……”
老和尚微微一笑,那满脸的褶子竟然好似完全舒展开,说道:“女施主稍安勿躁,窃听老衲道来。这位小施主命里有难,本是定数,可老奶今日观小施主气色,却是清风朗月、英气勃勃,原本那萦绕眉宇间的雾气居然无影无踪,印堂一片风光霁月,眸光清澈、心智清明,那命中劫数居然消失不见,可见人算不如天算,命中有数,吉人自有天相。老衲敢断言,小施主心正气宁,必是富贵清越、长命百岁……”
房俊完全呆了。
他从不信什么命运之说,但是自己既然穿越变成房遗爱,了解前世种种,自是尽力使得自己不会再走之前房遗爱的旧路,起码不会去跟着瞎掺和什么造反,被杀头而死于非命便应当不会再发生。
可若是按照老和尚的说辞,自己是因为命数改了,所以不会再走原先的诡计,结局自然完全不同……居然也说的通。
老和尚绝对不可能知道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难道这世间真有“以貌相人”一说?
太神奇了……
卢氏闻言大喜,说道:“多谢大师吉言,有大师亲口判定,老身这心算是放下了。”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声娇吒在殿门处响起。
“魏王,请自重!”
房俊心里一惊,这是大姐的声音,便小声对卢氏说道:“母亲且跟大师聊着,儿子出去看看。”
卢氏自然也听到大女儿的声音,却不认为这天底下还有人能让自家人吃亏,便点点头:“你且自去,切记不可惹事。”
对于这个儿子的闯祸本事,卢氏也算是心有余悸了。
房俊笑着点头,便自起身,走了几步,便见到殿门外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群人。
这群人锦帽貂裘,各个神采飞扬、嚣张跋扈,笑嘻嘻的堵住殿门。
为首一人腰腹阔大,圆脸上白皙肥腻,不是魏王李泰是谁?
却见到李泰一脸尴尬,拱了拱手,说道:“十一婶切莫恼火,误会,误会而已……”
韩王妃却是柳眉倒竖,咤道:“误会?堂堂亲王,调戏别家女眷,成何体统?如此毁人名节之事,岂是一句误会就能罢了?”
身为王妃,又是当朝宰相房玄龄的女儿,韩王妃的气场很强大,即便是面对陛下最为宠爱的魏王李泰,也是直至其非,毫不怯场。
李泰摸了摸鼻子,然后两手一摊,无奈说道:“都说了是误会了,十一婶何必如此不依不饶?为了一个房府的侍妾,蝼蚁一般的东西,何必如此让本王难堪?再说,出言调戏的又不是本王……”
李泰的确很狂,也很傲,但他不傻,这都是要分对象的。
韩王李元嘉虽说并无实权官职,但是文采风流,很是得父皇的欣赏,而且说到底也比李泰高一辈,不能不尊重。眼前这个泼辣的韩王妃不仅是李元嘉的正室,还是房玄龄的女儿,若是惹恼了她,在父皇面前奏上一本,他也不好受。
嘴里推诿着责任,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偷偷瞄了一眼韩王妃身后的佳人。
虽是面笼轻纱,看不清真切容貌,单只是这聘婷倩影,却足以使得李泰新生悸动。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想当初曹子建见过的洛神,怕是也不过如此吧?
他一进大殿,便被这道秀丽的倩影吸引住了,完全没注意一旁的韩王妃。同来的几个伴当见他神情,自是极力怂恿,口出轻佻之言,顿时惹来韩王妃的怒斥。
李泰这才知道,这个美人便是前些时日父皇赐予房二的侍妾,顿时心里懊悔。
早知宫内有如此角色,自当去跟父皇求来,何以却便宜了房二这个夯货?那傻子呆愣愣的,如何知晓这美人的妙处,却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了,可惜可惜……
武媚娘被韩王妃护在身后,眼神飘忽。
刚刚魏王李泰出言轻佻之时,她确曾心动。
虽已出宫,不能再陛下身侧服侍,可若是能被李泰相中,进入魏王府,不也是一飞冲天吗?
那可比留在房府当房俊的侍妾好得多……
由于被陛下将她赐予房俊而死寂的那颗“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陡然活跃起来。
可是听到李泰这句“一个房府的侍妾,蝼蚁一般的东西”,顿时将她的心狠狠撕裂。
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个玩物而已,既然能被赐予房俊,自然也可以被他要去,等到玩腻了便随手一丢,再喜欢的玩具,又有谁会在意玩具的喜怒哀乐?
枉自己还一直心有傲然,原来,在这帮男人心目中,自己却是如此不堪的存在……
武媚娘心伤欲绝,所有信心都被打击得支离破碎,便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温厚的嗓音。
“那魏王殿下倒是告诉房某,随口狂吠的还有谁?”
一听到这个声音,武媚娘心里更是凄苦,看得上自己的视自己如同玩物,看不上自己的将自己视若敝履,都是一帮可恨的家伙……
可是随即便心中一动,居然说魏王随口狂吠?
那可是陛下的亲子,堂堂亲王!
难道……这是在为我出头?
第三十九章 求之不得,鸡飞狗跳
武媚娘不可置信的回首,便见到一身藏青色锦袍的房俊缓步走来,那一张黑脸上带着戏虐的笑意,步履稳重,不知为何,居然带着一股浓郁的威压!
武媚娘讶然,这是要干嘛?
魏王李泰闻言大怒:“房二,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房俊走到李泰面前,淡然而立,幽幽说道:“某不是已经称呼殿下了么?不是我多嘴,殿下年纪轻轻,还是应当少猎渔色,多多固本培元才是,否则未到壮年便眼花耳鸣,可知陛下会如何伤心失望……”
李泰暴怒,老子少猎渔色?你才猎渔色,你全家都猎渔色!
戟指怒道:“房二,你简直欺人太甚!屡次三番的跟本王找事儿,真当本王不敢把你怎么样?”
不知为何,一见到房俊这一脸的云淡风轻,李泰就怒不可遏。
特么根本就是二愣子,还摆出一副文质彬彬的文化人样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房俊却淡淡说道:“殿下怕是真糊涂了,是我跟您找事儿,还是是您跟我找事儿?”
李泰语塞,还真是,人家好好在这儿上香呢,自己看上了人家的侍妾这才惹出事端……
不过李泰打死也不会自揭其短,怒视着房俊,说道:“便是我找事儿,你当怎地?”
笑话,本王堂堂亲王,看上你的侍妾说几句玩笑话,当的什么大事儿?又不是你的正室夫人……
不过说实话,李泰心里也有些后悔。
谁特么知道偶然邂逅一个美人,就特么是房俊的侍妾?
对于房俊这个棒槌,李泰是唯恐避之不及,这货脑子一根筋,冲动起来说不得真就敢跟自己这个亲王抡拳头,而且这货武力惊人,万一被他锤了几下,那可就丢人都大发了,李泰觉得自己寻死的心思都会有,自己这瓷器犯得着跟这个破陶碗硬碰么?
房俊跟他对视,寸步不让:“刚刚殿下还说出言轻佻的并不是你,现在又坦然承认了,您的这帮狗腿子也太没担当,惹了事就让殿下您挑起来,没义气啊……”
房俊绝逼是个大男子主义者,虽然对武美眉有点心魔,可说到底那也是李二陛下赐给自己的侍妾,在这个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年代,那铁板钉钉了就是的房俊的人!
自己的女人被人调戏,还要息事宁人,房俊觉得自己的面子没处搁,也忍不了。
李泰这人臭毛病一大堆,但是房俊觉得他应该不会撒谎,刚刚他说出言轻佻的不是他,那大概就不是他。
所以他出言相激,让罪魁祸首自己站出来。
自己的话都挤兑到这个地步了,再不站出来,那就坐实了让李泰顶缸的罪名,往后还怎么跟着李泰混?
李泰肥脸涨红,看上去怒不可遏,实则心里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自己担下来?
若是别的人、别的事儿,没说的,李泰绝对会拍着胸脯担下来,正好借此邀买人心,展示自己够义气护手下的正面形象,往后谁跟着自己不是死心塌地?反正也没什么损失,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敢跟他炸翅儿?
可现在面前的是房俊,说实在的,李泰真的有些怵头。
这货是个棒槌啊,他不按照常理出牌……
李泰确信,若是自己这时候说一句“话就是我说的,你爱咋咋地”,十有**这货跟自己没完没了。
可若说“不是我说的”,那不就等于把手下出卖了?
哦,有好事儿您上,坏事儿就把手下推出去顶缸,往后谁特么傻了还跟你玩儿?
李泰进退维谷,被房俊顶墙上了,下不来台。
所有人都在发愣,这个房俊,太彪悍了,居然敢跟魏王李泰如此叫板?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韩王妃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兄弟,心说这个傻子还真是不知者无畏啊,他是不知道李泰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吗?最诡异的是,魏王李泰居然面露怯意……
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只是听闻房俊当着李泰的面殴打治书侍御史刘泪的事儿,后来更是被狠狠抽了一顿鞭子,却不知其中详情,怎么也想不到李泰居然真的对自己这个兄弟有些发怵。
武媚娘却是眼波流转,异彩涟涟。
他果真是为了我才出头跟魏王叫板!
没有一个女人能在为自己挺身而出的男人面前无动于衷,武媚娘更是如此。
一直以来,她就饱受欺凌,无论在家中面对异母兄长,还是入宫面对宫里的女官。每一次,都是自己默默承受,每当午夜梦回,她也会幻想着有一个威武健壮的男人能站在自己的身前,为自己遮风挡雨,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自己……
现在,梦里的那个人突兀的出现了,为了自己被轻佻的言语羞辱之事,居然直面当今最受陛下宠爱的魏王李泰!
武媚娘芳心悸动,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涌上心田,两只白玉也似的小手儿把一方手帕绞得紧紧的……
殿门前出现一阵诡异的安静。
房俊静静的看着李泰,李泰则是涨红着脸,举棋不定。
诸多香客见到这边剑拔弩张,他们大多不识得魏王和房俊,只是生怕一旦打起来殃及池鱼,便都退的远远的,但是又不想错过了热闹,便在不远处围了一圈儿等着看热闹。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李泰身后一个面色青白的少年猛地站出来,戟指指着房俊的鼻子,怒道:“房二,够了啊,莫要欺人太甚!”
房俊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柴令武,你可真能颠倒黑白,我的女人被人调戏,你反倒说我欺人太甚?你是猪脑子吗?”
柴令武勃然大怒:“谁知道那是你的侍妾?无心之失而已,犯得着不依不饶的?”
其实他说得出这话,就证明已经心虚胆怯了。
房俊却微眯双眼,定定的看着他,问道:“既然这么说,那刚刚出言调戏之人里,有你一个了?”
柴令武仗着自己是高祖皇帝女儿平阳公主的儿子,娶得又是李二的闺女巴陵公主,双重皇亲,高贵非常,认定房俊不敢对他怎么样,有恃无恐的说道:“说便说了,你待怎地?话说你这个妾室当真不错,柴某看入眼了,不如送给我玩玩?”
隋唐时候社会风气极其开放,侍妾女侍此等女眷随手送人并不足奇。
只是可惜,柴令武遇到的是来自一千多年以后的房俊。
拿自己的女人送人?
呵呵……
房俊看着柴令武,笑眯眯问道:“你可是当真?”
柴令武还以为房俊要答应,真是意外之喜啊,便大大咧咧说道:“自是当真!不过你若是舍不得,某玩几天,便给你还会来便是……”
话音未落,便见到眼前的房俊突然暴起,一张黑脸满是狰狞,大骂道:“我去你大爷的!”
一拳就轰在柴令武面门。
第四十章 文武俊杰,长安四害
柴令武猝不及防,被这一拳打的惨叫一声,身形踉踉跄跄后退了七八步才勉力站稳,摇摇晃晃的终是没倒下,伸手一摸,已是鼻血长流。
李泰目瞪口呆,嘴里喃喃说道:“又是如此,又是如此……一拳,只是一拳,只打鼻子,这特么专业打黑拳啊……”
要说柴令武并非如此不堪,自小那也是打熬过筋骨的,拿得刀枪耍得棍棒,只是年初的时候父亲柴超刚刚去世,柴令武无人看管,愈发放浪形骸,酒色掏空了身子,反应、力量均不及以往一半。加上房俊暴起突然,猝不及防,这才被一拳打个正着。
可他柴令武从小到大横行长安,哪里受过这般打?
顿时恼羞成怒,大吼道:“你敢打我?大伙并肩子上,打死这个王八蛋!”
他这一吼,身旁七八个少年顿时一拥而上,围住房俊拳打脚踢。
反正有柴令武和李泰在场,只要不打死了,那就没啥事儿!
可房俊岂是柴令武那般的绣花枕头?
将锦袍下摆往腰带里一掖,犹如一头猛虎一般,不退反进,一个箭步便冲入人群,当真是虎入羊群一般,别人打他一拳,浑事儿没有,可是挨得他的一拳,却顿时有人惨嚎着倒地。
力气比别人大,抗击打能力比别人强,纵使人数差了数倍,也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魏王李泰自持身份,自是不会加入混战,可他站在一旁观战,却是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胆颤!
这房二动若脱兔、敏捷似猿、又力大如牛,以一敌十,却是勇悍无论、一往无前!
这要是放在战场上,那妥妥的一斩将夺旗的猛将哇!
李泰悄没声息的后退几步,以免自己被卷入战团,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没有根房俊正面冲突,否则若是这棒槌恼起来不管不顾,一拳把自己给撂倒了,那还不丢死个人?
这一群少爷自然不是房俊的敌手,几个回合便趴下一半,余下的也个个鼻青脸肿,不敢近前,只是大呼:“来人!来人!”
他们各自带着的侍卫、家丁原本都守在寺外,闻听召唤,顿时一窝蜂的冲进寺门,跑到大雄宝殿这边来。一看自家少爷被人打得像条狗,这还了得?当下嗷嗷叫着冲过来将房俊团团围住。
他们有人,房府也有人,还有韩王妃从韩王府带来的侍卫,也跟着冲进来,见到这么多人围着一个打,差点没气死,一言不发加入战团。
这下热闹了,双方几十人混战一处,拳打脚踢手抠牙咬,乱成一团。
旁边看热闹的躲闪不及,也被卷入其中,尤其是一些女眷,被那些家丁侍卫趁乱摸一把掐一下,娇嗔尖叫不绝于耳,自己的男人怎能忍得?
于是,战团越滚越大,人数越来越多,只把个清源寺佛门净地闹得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魏王李泰站在一边,身前身后皆是侍卫守护,却是看得目瞪口呆。
一时间大殿门外鬼哭狼嚎,大部分香客尽皆卷入其中,香烛与贡品齐舞,衣帽与鞋子乱飞,其间夹杂着男人的怒吼惨嚎,女人的娇嗔尖叫,怎一个乱字了得?
直到lt县令带着县衙三班衙役闻讯赶来,这场闹剧方才稍作收敛,一些无辜被卷入其中的香客见事不妙,纷纷退出。可是当衙役阻止仍在斗殴的侍卫家丁,又引发了一场混乱。
“特么的,老子挨了打,你还拉我?”
“尔等小小的衙役,也敢在老子面前耍横,汝可知老子的老子是谁?”
“卧槽,本少爷的袍子被你拽坏了,赶紧赔钱!”
这帮子二世祖被房俊打个够呛,好不容易侍卫家丁都上来了,这才稍稍挽回局势,场子还没找回来呢,居然就被这帮衙役搅和了,如何不恼?
当下也不管什么衙役不衙役的,一个小小的蓝田令,给自家提鞋都不配,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推推搡搡,衙役与家丁,家丁与侍卫,又乱成一团。
蓝田令气得浑身直哆嗦:“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居然不把国家公器放在眼里,尔等这是要拒捕吗?”
人群里倏地飞出一直鞋子,也不知谁丢的,正巧砸在蓝田令额头,把他官帽都打歪了。
蓝田令满脸血红,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嘴唇都哆嗦了:“简直无法无天,你们给本官等着……等着……”
可是“等着”半天,也没等出个所以然来。
他也不傻,瞅瞅在场斗殴的都是什么人?
驸马都尉、襄阳郡公柴令武,房玄龄的二公子房俊,郧国公张亮的长子张慎微,莒国公唐俭的五公子、驸马都尉唐善识……
观战的是魏王李泰、韩王妃、房玄龄夫人卢氏……
对于这帮人来说,什么律法都是扯蛋,正所谓刑部上大夫,这些人就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存在!能治他们的,就只有陛下的金口御言。
可是陛下会治他们的罪吗?
治是肯定治,但是如何治?傻子也知道,不过是象征性的打打板子,骂几句罢了。
陛下一向对武勋贵戚颇为优容,却养成了这些武勋贵戚的后代嚣张跋扈的性情,平素天不怕地不怕,视律法如无物,胡作非为惹是生非,已经成了长安城百姓公认的“害虫”。
便在此时,寺门外一阵喧哗,紧接着急匆匆脚步声响,又是一彪人马气势汹汹的杀将进来,为首一人隔着三丈之外便大吼道:“谁特么吃了豹子胆了,敢惊扰我房家婶婶?”
那人步履矫健,几步便跑过来,大吼一声“给我打!”
下山猛虎一般冲入战团,身后的跟随纷纷叫嚷着不甘落后,也不管什么衙役不衙役,上去就打,有的时候打昏了头,也分不清哪个房府的,哪个是别家的,先打了再说,战况瞬间扩大,乱成一锅粥。
蓝田令一见来人,心说这不是英国公李绩的次子李思文么?顿时无语的拍拍额头,好么,这下子“长安四害”算是聚齐了……
何谓“长安四害”?
往日与这长安城中,年轻一辈有姣姣者三人,被市民戏称为“长安三公子”,便是李绩次子李思文、柴绍次子柴令武、以及侯君集独子侯世杰。
这三人均是年少英俊,家世显赫,才华亦在年轻一代中堪称出类拔萃,却性情虚浮、贪图享乐,平素欺行霸市、好勇斗狠,大出风头,市民尽皆敢怒不敢言。
只不过最近房玄龄的二公子房俊异军突起,接连惹出几桩好大的祸事,可谓声名鹊起,便有好事者将之与那“长安三公子”归为一处,戏称为“长安四少”。
有在此四人的名字中各取一字,称其为“文武俊杰,长安四少”,但是私底下却更多人称呼“长安四害”……
蓝田令泪往心里流,暗道这“长安四害”的名号真是起的太特么贴切了,老夫是要被这四个混蛋祸害死啊……
同长安令周傅一样,蓝田令也不愿管此事,可他没有周傅的人脉,内阁中枢没有一个类似于马周的人往上边递话从而转移视角,从中脱身,便只能硬着头皮抗雷……
为啥说是“抗雷”呢?
眼前这破事儿不管不行,那是蓝田令的职守,放任不管便是玩忽职守、严重失职;可要是管,他还真就管不了,这一个个毛头小子后面都杵着一尊大神,他一个蓝田令,小胳膊细腿儿的,能搬得动谁?说不得一个处置不当,就把哪位牛人给得罪了,到那时候哭都没地儿……
第四十一章 驱逐出城,面壁思过(上)
衙役们本是执法者,可是在这群眼高于顶、无法无天的纨绔眼里,那便屁也不是,揪住了就是一顿好打,只把这群衙役打得鬼哭狼嚎,却是不敢还手。
所谓将是兵胆,没见县令大人都是一脸纠结、踌躇不前的装傻卖呆?
蓝田令瞅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手下,急的汗都下来了,正进退维谷之时,又是一彪人马从寺门外冲进来,黑盔白缨,行进之间阵容齐整,一见便知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蓝田令正自彷徨无措,顿时大怒吼道:“特么还没完了?真当本官不存在啊,来者又是哪个?”
话音未落,便见到一个身材魁梧、方脸鹰目的武将来到他身前,也不说话,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
蓝田令还要呵斥,突然目光一凝,与这武将鹰视狼顾的目光对视,后背倏地就升起一茬白毛汗,双腿一软,竟是当场跪倒,颤声说道:“李将军……下官……下官……”
来者正是李君羡。
李君羡冷冷的看着蓝田令,面无表情,哼了一声说道:“放任斗殴、治安不力,怯弱怕事、亵渎本职,某会向陛下据实以报,好自为之吧!”
说罢,也不理会瘫软成一滩烂泥的蓝田令,缓缓转身,大手往空中一挥,冷然说道:“陛下有旨,统统拿下!”
李君羡带来的这支隶属于“百骑”的禁卫,可不是乌合之众的衙役,个个身高体壮、杀气腾腾,得令后径自冲入战团,强行将混战的双方分开。
期间自有人打红了眼,也没听清李君羡说得“陛下有旨”这句话,依旧不依不饶,被禁卫拉开之后自是破口大骂:“谁给你的胆子动本公子?你可知我是谁……”
话音未落,便被禁卫拎着刀鞘狠狠的抽在脸上,顿时口齿脱落鲜血飞溅,一个字都说不出,捂着脸满眼惊惧。
众人都寒了胆,纷纷住手。
场面顿时肃静。
李君羡环视一圈,见到柴令武披头散发、口鼻冒雪,不由得皱皱眉,这是哪个下得狠手……再见到房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被十数倍人围攻,却是面不改色气不急喘,便是那套藏青色的锦袍也无几丝脏乱。
不知为何,李君羡心里居然冒起“此子身手果然不凡,若是置于战阵之中,当为虎将”的念头……
李君羡轻咳一声,朗声说道:“陛下有旨,所有参与斗殴者,尽皆押赴入宫,诸位,请吧!”
这帮子少爷却是浑然不惧,进宫咋滴?哪年不进宫个两三回,这个没压力!
一边推推搡搡的不情不愿的走着,两伙人还不停的隔空叫骂。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先前踹我的是你吧?”
“便是某踹的,怕你啊?改日明德门外约一架?照样踹的你喊爷爷……”
“哇呀呀,气煞我也!若不是偷袭,你个龟儿子占得到半点便宜?”
房俊看了一眼焦急的母亲和姐姐,轻轻点头,回首看了看身边的李思文,拍了拍他的肩头,感激道:“多谢李二哥援手,改日小弟请酒道谢。”
李思文名字叫“思文”,却是半点文气也欠奉,大大咧咧的说道:“自家兄弟,说这个作甚?道谢就不必,喝酒一准儿到!”
房俊笑了笑,点点头。
话说的容易,但是对头可是魏王李泰,极有可能取太子二代之的堂堂亲王!
李家两兄弟,值得深交。
只不过李震的那个儿子李敬业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
李君羡听得脑仁疼,却也无计可施,总不能把这帮少爷嘴堵上吧?心里哼哼,等着吧,一会儿有你们叫的,叫得声儿小了都不行……
卢氏却是走过来,一个万福,说道:“李将军,老身有礼了。”
李君羡赶紧还礼,诚惶诚恐:“房夫人切莫多礼,末将生受不起。”
这位可是能将大唐宰相整治得服服帖帖,轻易绝对招惹不得……
卢氏一脸担忧:“李将军,此事我家二郎确有不对,但请将军明察,今日确实乃是魏王殿下出言无状在先。”
旁边韩王妃也跟过来说道:“就是,魏王殿下太过分了,身为亲王,居然调戏别家女眷,成何体统?”
李君羡苦笑说道:“房夫人,王妃娘娘,末将只是奉皇命行事,既无权审查,更无权处置,还望二位见谅……”
他执掌“百骑”,长安城内的风吹草动莫不了如指掌,今日之事正是“百骑”的探子上报与他,他才禀明于李二陛下。至于事情起因,自是再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这事儿不归他管,他也无法。
卢氏急道:“那老身这就入宫,向陛下禀明原委……”
李君羡略一沉吟,说道:“房夫人,可否听末将一言?”
卢氏正容道:“将军但说无妨。”卢氏虽然平日居于府中,鲜少出门,但是对于陛下身边这位得力的将军,却是知之甚详,自然知晓陛下对他的信任和看重。
李君羡轻声说道:“此事影响颇大,已有多位御史赶赴太极宫,于陛下面前参本……”见到卢氏脸色急切,他笑笑说道:“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少爷们惹是生非罢了,陛下处事公允,必会明察秋毫。”
言下之意却是:这事儿影响虽大,但本质就是一出儿闹剧,没大问题,陛下自会公正处理。但是可以想见,此时宫内必定有不少皇亲贵戚都赶着去陛下那里,或是告状,或是求情,陛下必定不厌其烦。
以陛下刚硬的性格,若是不求还好,吵吵嚷嚷哭天抹泪的反倒陛下的火气,事情极有可能得到反效果。
卢氏岂会不明白李君羡话里的意思?
便道谢说道:“老身一介夫人,没有见识,多谢将军指点,改日房家必有重谢。”
李君羡微微一笑:“我与令郎虽是一见如故,却也有些交浅言深了,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某告退了。”
卢氏道:“那便改日让我那不争气的二郎请将军吃酒。”
李君羡大笑道:“如此最好,夫人,请了!”
卢氏笑道:“那就说定了,将军请!”
李君羡再向韩王妃敬个礼,转身带着大队人马押着一群二世祖离去。
韩王妃看着李君羡的北影,若有所思,说道:“这个李君羡可是一向言辞吝啬,今日怎会说这样的话?”
揣摩圣意,可是大忌!
卢氏也一脸疑惑:“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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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驱逐出城,面壁思过(下)
二更天,长街寂寂,冷月如钩。
长安城里已经宵禁,日间繁盛的城市此时显得特别阴森和凄凉。各个坊市的坊门外都挂着红色的或白色的纸灯笼,灯光昏暗,北风萧萧,那灯笼便在房檐下摇摇摆摆。
除去一对对禁夜巡逻的金吾卫,便只有偶尔经过的更夫提着小灯笼,敲着破铜锣或梆子,瑟缩的影子出现一下,又向黑暗中消逝;那缓慢的、无精打采的锣声或梆子声也在风声里逐渐远去。
太极殿前的白玉石栏下,几盏灯笼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一群锦衣华服的少年跪成一排。
平素嚣张不羁的纨绔们,此时俱都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往日张扬的神情一丝也不见,蔫头耷脑的流着鼻涕打着喷嚏,一张张小脸儿比敷了粉还白……
这还不算完,身后便是一队黑盔白缨体格健壮的禁卫,手里都拎着皮鞭,若是哪个手脚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导致血脉不通而麻痹,忍耐不住稍稍动一下,便是一鞭子狠狠抽在背脊上,打得这帮跋扈成性的纨绔直抽凉气,却是不敢放一句狠话,只能愁眉苦脸的忍着。
魏王李泰的待遇好一些,身上穿着宫中内侍给他送来一领黑色的熊皮大氅,将肥胖的身躯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握着一个黄铜的小手炉,温暖的手炉驱散了刺骨的寒冷。
他也没有跪着,而是站在那里,不时活动一下手脚,也不会有禁卫拎着鞭子抽他。
即便如此,魏王李泰也觉得自己的脸在瑟瑟寒风里一阵阵的发热。
丢人呐……
想他魏王李泰,一贯以聪慧贤达的形象示人,满朝皆赞他“雍容大度,有人主之相,行止之间,有龙虎之姿”,可是如今,却跟着这帮熊孩子一起被罚站,来来往往的大臣们都投来戏谑的目光,不少人甚至强忍着笑意,可以想见,只需一晚时间,此间事必会传遍长安,被无聊之士引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泰心里极度郁闷,不仅对混不吝的房俊恼火不已,也对李二陛下略有怨言。
多大点事儿,骂几句就完了呗,实在不行关起门来打两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犯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兴师动众?这不是明摆着剥人面皮嘛……
心里不满,面上自然愈发阴郁。
柴令武在一旁看得真切,咬着牙恨声说道:“吾等如此丢人现眼,都怪房二这个棒槌,殿下放心,某绝对饶不了他!”
李泰无语的瞅了他一眼,嘴上没说话,眼神里却明显是在说:你饶不了谁?一个照面就被人给撂倒了,也就是嘴炮厉害……
那眼神里满满的鄙视,顿将柴令武臊得满脸通红,心里算是把房俊彻底记恨上了。
几位大臣这时从承天门外匆匆走入,路过这群纨绔身旁的时候,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径自进入灯火通明的太极殿。
纨绔群里顿时引发一阵骚乱。
李思文瑟缩着肩膀,苦着脸说道:“完蛋,我爹来了……”
房俊也是无语:“我爹也来了。”
柴令武忿忿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爹倒是没来,因为已经死了……来的是他大哥,承袭了谯国公爵位的柴哲威。他这位大哥却是个严谨古板的性子,平素最是看不上柴令武不务正业的轻佻性子,逮住点儿事儿就训个没完,训就训呗,时常训着训着就直接动手揍人了……
所以,柴令武对这位大哥是极为怵头。
其余纨绔也是纷纷哀叹,一脸愁容,今日之事怕是无法善了,且不说陛下如何处置,回家之后一顿家法那是免不了的。
不管阵营如何,诸人在此时心理不约而同的表示对李二陛下的极度不爽犯点事儿就找家长,忒恶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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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里灯火通明,一尺高的牛油大蜡插满了青铜灯树,火苗灼灼。大殿四个角落俱有一个青铜炉鼎,里面的香碳燃得正旺,淡淡的香味混着热气从兽纹鼎盖的缝隙钻出来,驱走丝丝寒意,温暖如春。
与殿外的冰天雪地可谓天壤之别。
因不时正式的朝会,便在大殿两侧平素站班的地方放置了两排案几,几上放置酒壶,配以几样精致的糕点。
李二陛下端坐御座之上,没有穿朝服,而是一袭普通的青色锦袍,一双虎目扫视着面前的大臣,面沉似水,不怒自威。
“今日之事,诸位认为应当如何处置?”
皇帝陛下语调平静,声音里却蕴含着恼怒。
一帮子皇亲贵戚、功勋之后,居然与佛门清净之地大打出手,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简直成何体统!虽说李二陛下对于佛门也不太感冒,但毕竟是公共场所,此事影响甚坏!
大殿里一阵沉默,众位大臣都有些尴尬。
他们都已在府中用过晚膳,洗漱停当,就待回房搂着妻妾或者侍女研讨一下人伦大道、体味一下深入浅出的欢愉,却被陛下挨个儿召入宫中,方才得知清源寺之事。
自家孩子惹了祸被领导点名批评,这就有点丢人了……
大伙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片刻,房玄龄只好站起来奏道:“启禀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是要依律惩处。”
他是有宰相之实的尚书补射,文臣之首,只能首先站出来表示态度。
他这一打头阵,众人便纷纷出言,表示自当依法处置,绝无怨言。
岂止是无怨言?
这帮子大臣此时恨不得亲自上阵,把自家的混蛋抽个半死,害的自己在皇帝面前丢人,该打!
李二陛下却只是冷笑。
依律惩处?
聚众闹事、打架斗殴、扰乱治安,若是依《唐律》来判,那就是一个当众脊杖、发配充军。
若真是如此惩处,说不得坊市之间便会流传出“苛待功臣之后”的风评。
这种傻事李二陛下自是不会干,他将皮球踢回去。
“知节,此时便由你会同lt县一同处理,该脊杖的脊杖,该充军的充军。”
程咬金正眯缝着眼睛打盹,闻言一个激灵,赶紧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不行不行,臣前几日腹胀干燥,排便不畅,蜂蜜水那是一罐一罐的喝,结果过犹不及,这又通畅的过了头,一日十几次茅房……哎呦,说来就来,陛下,臣先退下去趟茅厕……”
李二陛下脸都黑了,这个老夯货……可也拿他没法,只得厌恶的摆摆手,程咬金捂着肚子一溜烟的出了大殿。
众人对于程咬金的无赖性子早已见怪不怪,不以为意,心下却是明白陛下这是真的恼火了,都有些惴惴。
眼见陛下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大伙也知道推卸责任这招不好使了,互视一眼,还是由李绩站出来。
李绩今年四十二岁,面皮白皙,带有风尘色,下颏有点尖,显得清瘦,配着疏疏朗朗的胡子,气质清朗,更像一个饱读诗书的书生,而不是一个娴于骑射、能够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名将。但是他的一双剑眉和高耸的颧骨、宽阔的前额,却带着沉着而刚毅的神情。
他站起来,向着李二陛下躬身施礼,说道:“此事虽不当大事,但牵连甚广,影响极坏,坊间必定非议四起。可若是严以惩处,唯恐有损魏王清誉……依臣之见,不若令各家将当事之人禁足数月,时过境迁,影响自会慢慢消散……”
李二陛下心中暗叹,这个李绩果真是心思玲珑,已是猜到自己的用心。
他是打算严惩的,这帮子混蛋不给点颜色,以后说不得如何无法无天。
可若是严惩,就免不了伤了魏王李泰的威信。
对于这个儿子,李二陛下可谓寄予厚望,自是不肯如此轻易的伤其羽翼。
略一沉思,李二陛下便道:“即是如此,便将这些混账发配各自城外庄田,一月之内,不得回城!”
第四十三章 出城(上)
对于李绩的这个提议,众皆赞成。
这帮兔崽子几乎都是各家的次子、三子甚至庶子,袭爵无望,衣食无忧,自是不必习文练武锻炼政事,整日里放浪形骸无所事事、呼卢喝雉声色犬马,很是让人头疼。
如此一来,把这帮烦人的家伙统统打发到城外农庄,既能让事态渐渐平息,更能眼不见为净,端地是好主意。
李二陛下也很满意,既维护了魏王李泰,又解决了麻烦,便让众臣都散去。
诸位大臣出了温暖如春的太极殿,步入冰天雪地的广场,不禁激灵灵打个冷颤,怒从心头起,若不是这帮熊孩子,自己早就喝两杯小酒,钻进侍妾热乎乎香喷喷的被窝儿,何必挨冻受窘遭这个罪?
当下自是没有好脸色,一阵呵斥怒骂,把各自熊孩子带回家。
李二陛下本想把房俊留下来严厉训诫一番,但是想了想,终究作罢。
对于房俊,李二陛下其实很是失望。
当初将高阳公主下嫁房俊,既是为了表示对房玄龄的信赖和倚重,也是为了房家有了这么一门皇亲,可保世代富贵,对于房玄龄,李二陛下当真是推心置腹。
可是这其中,也未尝没有李二陛下对于房俊的期盼。
依着高阳公主的性子,尚一个稍微强势一点的驸马,那一准儿是针尖儿对麦芒,互不相让,还怎么过日子?
房俊生性憨厚,虽说不比常人伶俐,可也不是个傻子,正好跟任性刁钻的高阳公主相配。自古以来便有夫唱妇随之说,却也有不少妇唱夫随的先例存在。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却是看走眼了。
这房俊憨厚倒是真憨厚,可这脾气也太火爆了,甭管什么皇亲贵戚,惹到他那就老大的拳头揍人,根本不管什么后果。这要是往后跟自己的女儿成了亲,那还了得?所谓知女莫若父,高阳公主的脾性李二陛下再清楚不过,那一张小嘴儿没理都能呛人三分,房俊指定是说不过的,既然动口不行,那就只能动手。
只要想想房俊那拳头砸在自家女儿柳树条儿一样的身板儿上,那场面,李二陛下有些不寒而栗……
当然,脾性不合其实还不是李二陛下不满房俊的真正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李二陛下真的真的非常怀疑房俊是个“兔子”……
万一房俊真有什么“龙阳之好”,岂不是自己一手把亲闺女推进火坑?
“哎……”
李二陛下抚额轻叹,一腔愁闷。
儿女全是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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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房玄龄气哼哼的理也不理房俊,径自回房睡觉。
卢氏却是拉着儿子的手,问道:“可在宫里挨了打?”
房俊笑道:“没有。”
卢氏一脸狐疑:“陛下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们?不应该啊……”
全大唐的人都知道,李二陛下讲究的时候那是真讲究,可脾气上来的时候,石头也得啃下来一块!
白天这一场群架差点把清源寺给拆了,现在闹的是满城风雨,坊间对于权贵武勋世家的不满达到顶点,几乎人人喊打,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了?
房俊解释道:“也不是就这么完了,陛下有旨意,凡是当事者,都必须去城外农庄思过,两个月内不得入城。”
“这算什么处罚?”卢氏不解,心说那跟不打不罚有什么区别?
坐在堂中的韩王妃却显然比卢氏了解政治:“陛下的意思,怕是釜底抽薪,让事情缓缓消解吧?”
房俊挑了挑大拇指:“还是大姐聪明。”接着回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奇道:“这都宵禁快一个时辰了,大姐怎么不回府?”
韩王妃脸色一僵,没好气的说道:“怎么着,大姐回家住两天,你就不待见了?你这还没娶媳妇呢,等娶了媳妇,大姐岂不是连家门都进不来?”
房俊心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赶紧说道:“大姐这话说的,哪儿能呢?兄弟巴不得您回来多住几天……”
记忆力,原本的房遗爱跟大哥兄弟的关系都很一般,却唯独对这个姐姐很是亲厚。韩王妃没出嫁之前,对房遗爱也很是偏疼,经常惹得老三房遗则不满,哭哭啼啼的跟母亲告状。
韩王妃看着房俊,叹道:“二弟这些日子变化真不小,起码这嘴可比以前会说多了。”
房俊悚然一惊。
看来以后得注意言行了,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自己跟以往有太大的不同。
要知道在这个封建迷信达到登峰造极的年代,任何鬼怪之事人们都会信之不疑,而且都能上纲上线,引起轩然大波。
万一自己被扣上“夺舍”的帽子(当然了,这是事实,但是打死也不敢认),那就真的完蛋,老爹房玄龄亲手一把火把他烧死都有可能!
若是真有那一天,他房俊就算是创造了穿越者的最悲催记录……
说着话,丫鬟们端上来夜宵,几个小菜,一碗清粥。
房俊也是饿得狠了,伸手拿起筷子便吃。
卢氏嗔道:“这孩子,手都不洗,饿死鬼投胎啊?”嘴里说着,却是把菜碟忘房俊跟前挪了挪,怕儿子够不着。
韩王妃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盯着房俊:“娘,我怎么觉得二弟的变化真的挺大?”
卢氏奇道:“哪儿有什么变化?”
韩王妃看着房俊用餐的姿势,说道:“娘您看,若是放在以往,二郎饿的很了,必是狼吞虎咽、汤水狼藉,可是您看看现在,坐姿端正,急而不乱,倒像是很有教养的样子……”
这话又把房俊吓了一跳。
想他前世一个堂堂副县长,那也是不大不小一副处级干部,迎来送往的酒桌经验绝壁丰富,老早就锻炼出一套用餐礼仪,习惯成自然,深深刻在骨子里。
此时却被韩王妃看出端倪。
卢氏却不满,说道:“你这丫头,怎么着就得看到自家兄弟没个正形才好?我家二郎就比不上你那个韩王殿下?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看我饶得了你!”
韩王妃闻言,气得翻个白眼:“娘,您也太偏心了,儿子是您生的,女儿就是捡来的?”
卢氏不理她,对房俊说道:“陛下既是有旨,那就宜快不宜迟,正好xf县庄子上的管事就在府里,明儿我交待他一番,你便随他去庄子上。”说到这里,又自言自语说道:“可是时间也太紧了,这衣物铺盖尚未备好,庄子里的东西必是没有得用的,便是那厨子怕是你也吃不惯……”
韩王妃叫道:“娘,越说你越偏心啦,我出嫁的时候您都没这么细心过。”
卢氏不以为然:“哪能一样么?你当初是嫁到王府,啥好东西没有?你兄弟现在是去城外庄子,哪里条件多艰苦,你又不是不知道。”
韩王妃哼哼两声,说道:“说的也是……我这回带着一件黑熊皮的大氅,本来是想给父亲的,不如就给二郎吧……还有啊,我房里的香碳不错,火旺味道还好闻,给二郎带上五十斤……”
两母女叽叽喳喳的研究给房俊带上这个,带上那个,说了一会儿,也不理会还在吃饭的房俊,招呼着丫鬟各自回房间,张罗起明日房俊出行所携带的物件儿……
房俊吃着饭,一股暖暖的热流径直从心头升起,冲得鼻子一热,差点掉下眼泪来……
第四十四章 出城(下)
翌日清晨,天刚灰蒙蒙亮,清冷的空气吸入气管仿佛能将脏腑冻结。
早起的百姓便见到难得一见的胜景。
坊门一开,一队队车马便自永兴、崇仁等坊内鱼贯而出,车辚辚马萧萧,人声吵杂络绎不绝。一道道车流穿行于城中街道,偶尔便会交错而过,有时停下寒暄几句,有时互相呵斥怒目而视。
有那消息灵通的人士便会向疑惑者解说,这乃是陛下将昨日大闹清源寺的一干勋贵之后统统赶出长安,勒令其于城外田庄反思,数月内不得回城。
闻听此言,百姓俱是拍手相庆。
这帮二世祖整日里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纵横于坊市之间,欺行霸市胡作非为,却有无人敢管,早已令长安居民敢怒不敢言。如此一来,城内必是迎来来之不易的安宁和谐局面,虽只是数月,也是难得了。
房俊骑在马上,看着街道两侧不时指指点点的百姓,心里不是滋味。
尽管他现阶段给自己规划的目标就是“自污”,可见到百姓犹如送瘟神一般开心,仍是免不了的失落。
想自己上辈子那也是县里一明星般的人物,名牌大学毕业后回报乡梓,返乡工作为了家乡建设添砖加瓦,谁不挑一挑大拇指,夸一句好后生?
可现如今,却是被满城百姓视之为恶瘤,几欲除之而后快,虽说尚未到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程度,可也差不离……
房俊觉得很郁闷,咱只是专挑李二陛下恶心的事儿干,起民愤的坏事那是绝对没做过,何以这帮百姓如此厌恶自己?
想不通啊想不通……
房府车队龟速前行,微观百姓自是越来越多,房俊不耐烦,回头想要呵斥几句,名车队提速,看了看臃肿的车队,不由得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此次房俊出城,房玄龄问都不问一声,卢氏却是极为上心。不仅贴身丫鬟俏儿带着,陛下御赐的女侍武媚娘陪着,还带了四个低等丫鬟、五个家丁、甚至还有两个厨子……
小妹房秀珠闻听二哥去城外庄子,嚷嚷着非要跟着,房俊无奈也只得带上,至于老三房遗则虽然也是眼巴巴的想跟着,但被房玄龄瞪了一眼之后,只好委委屈屈的缩缩脖子,乖乖留在府里读书。
这么多人的衣物用品,再加上府里过年时候给庄客们发放的布匹、粮油等物,足足装了七八两大车,速度能快起来才是见鬼了。
房俊不由得庆幸,自己选了骑马而非坐车,就那个木头裹着铁皮没有橡胶车胎的车轮、没有减震器、没有悬挂的破马车,咣当咣当的坐到xf县还不得把蛋黄都颠出来?
也不知安排给卢成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明德门前的大街行人渐多,车水马龙水泄不通。
眼见日头高升,房俊心里有些不耐,这都辰时了还没出城,傍晚之前如何到得了地头?
他勒马往前行了几步,抬眼去看,却是一队队的车马堵在明德门前等待出城。
明德门是长安的正南门,乃是都城建制最高等级的“五门洞”,与皇城朱雀门,宫城承天门构成长安城南北中轴线。除了是天子参加祀典的必经之门,明德门在还是民间为禳除灾害经常举行大规模祭祀的重要场所民间有“若遭遇久雨,则祭于国门”的传统。
可是这明德门虽然高大威武,还是五个门洞,但是只有两端二门为车马出入通行,其次二门是行人出入,至于当中一门,那是专供皇帝通行的御道。
唐朝有“凡宫殿及城门,皆左入,右出”的“交通规则”,所以车队出城便只有最右侧的那一个门洞。
此时时辰尚早,并无行人出入,城外入城的车队也只是偶尔一两支,于是便出现唯有最右侧的门洞拥堵不堪,其余四门冷冷清清的现象。
便在此时,房俊忽闻有人喊道:“二郎!”
循声望去,却是李思文正站在自家马车的车辕上,冲他摆手打招呼。
房俊回头叮嘱家丁收拢车队,待会儿出城的时候不要走散了,这才策马向李家的车队小跑过去。
相比于房家,李家的车队更是夸张,足足二十辆马车排成一条长龙,首尾难顾,规模宏大。
房俊到得近前,不由咋舌,说道:“你这是干嘛呢,不会是被李叔叔驱除家门、分户另过了吧?”
李思文也有些无语:“我倒是想,可我爹不同意啊!”
房俊无语了,心说这货还真有这心思?
这年头,分户另过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若是家族内没有大的矛盾、或是极其特别的情况,绝对不可能有这个情况。
这时,李思文身后的车厢里,传出一个娇娇弱弱的声音:“二哥,是谁呀?”
紧接着,一只白玉也似的小手,轻轻挑起车帘,露出一张清纯秀丽的俏脸,一双水汪汪的剪水双瞳,向房俊看过来。
房俊不由得暗赞一声,好一个明眸皓齿、钟灵毓秀的小丫头!
小丫头大概未到及笄之年,头上还梳着双丫髻,一张恍如鸡蛋清一样吹弹可破的俏脸清丽绝伦,秀鼻俏挺,樱唇点点,尤其是那一双春水一般的眼波,让人看一眼便深陷其中。
这丫头从李思文的车里钻出来,难道是……
便听李思文说道:“这时舍妹玉珑,珑儿,还不赶紧见过房二哥?”
房俊大汗,原来是李思文的妹子,他还以为……
赶紧在马上一抱拳:“原来是珑儿妹妹,为兄这厢有礼了。不知珑儿也随着李二哥出城,我这边却是没有备得礼物,下次一定补上。”
李玉珑在马上轻轻一个万福,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房俊,樱唇轻启,声音娇糯:“原来你就是那个打黑拳的……”
房俊闻言,差点一个跟斗翻下马背,摔到地上去……
打黑拳的?
房俊顿时黑了脸,这特么是那个缺德鬼造的谣?完蛋,咱在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妹子眼里,形象彻底毁了……
李思文也不料妹妹居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大是尴尬,虽说这“打黑拳的”已经在长安城里传开,可是当着人家房二的面说出来,那可太失礼了。
李思文赶紧一瞪眼:“小丫头片子,瞎叨叨什么呢?赶紧的回车厢里去!”
转头不好意思的对房俊笑笑,说道:“那啥……舍妹年幼,二郎勿怪,勿怪……”
房俊无语的摸摸鼻子,心说我倒是想怪,可怎么怪?眼睛在李玉珑清丽的脸蛋儿上转了转,嗯,扒掉裤子打屁板子,貌似不错……
李玉珑被房俊这么一瞅,心里没来由的一跳,有些受不住房俊火辣辣的眼神,缩了缩脖子,低眉顺眼的说道:“房二哥,改日我可以去你家庄子找秀珠玩儿么?”
原来是自家妹子的小闺蜜啊,房俊心情大好:“怎么不行?什么时候去提前打个招呼,二哥给你准备好吃的。”
李玉珑甜甜一笑,娇声道:“谢谢二哥。”
不知怎么的,李思文看着妹子送给房俊的笑脸,隐隐有些吃味,笑的那么灿烂干嘛?
正在这时,城门口的车队开始缓缓蠕动,房家车队那边也传来呼喊声,房俊向李思文一抱拳:“李二哥有闲且去某那里,咱哥俩喝个一醉方休!”
李思文应道:“一定一定!”
心里却一阵狐疑,你丫的不会是惦记上我妹子了吧?你nnd房二,必是觉得我妹子好看,嗯,到时候我自己去,不带妹子,就不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