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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txt下载     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朕被一个兔子骗了

    贞观十二年冬天的这场大雪,连续下了三日,灾情波及整个关中,房屋倒塌随处可见,人畜冻毙不绝于目,缺衣少食者不计其数。

    朝廷上下极为重视。

    八百里秦川乃是李唐王朝的根基所在,一旦动荡不安,则天下不宁。

    秦汉时期,关中经济堪为天下首翘。司马迁在描述关中富裕时称“量其富,什居其六。”到隋唐时,北方经济因战乱频仍而有所倒退,东南财赋已为关中所倚重。

    然则关中仍旧是天下正中、帝国心脏,

    天下皆可乱,关中不可乱。

    一旦关中动荡,动摇的是李唐王朝千秋万代的帝王基业。

    可是这般大面积的灾情,即便是放在后世那个“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现代社会,治理起来也殊为不易,更何况是交通、通讯都极不发达的唐朝?

    隋唐统治基础扩大后,作为政治重心的长安物资需求也急剧扩大,仅靠关中地区早已不能保障供给,必须靠东部地区转输以保障供给。隋代开凿大运河、唐代大力整治漕运,都有这方面的原因。

    治理灾情的唯一途径,便是依靠东南的财粮支援。

    然而陆路大雪封路,渭河河道冰封,东有潼关,西有大散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四关据守,本是形胜之地,现如今却成为紧紧套在关中咽喉的枷锁,整个关中居然宛如一隅死地,大规模的车队、船队进不到关中,财粮运不进来,朝臣和百姓只能望而生叹,徒唤奈何。

    ********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城外的雪灾、百姓的哭嚎被一道巍峨的城墙牢牢遮挡,朱门绣楼之内,大唐王朝的高官显贵王孙公子们听不到、看不到,他们也不在乎,依旧声色犬马、笙歌燕舞。

    他们不关心城外的那些泥腿子,前些年关中战乱尸横遍野,难道一场大雪死的人还能多过战乱?

    只要威披四海的大唐府兵还在,尽可以高枕无忧。

    贵人们更关心一件事,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趣事。

    “宠着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事情要做到……被欺负的时候要帮我……要哄我开心……做梦也要做到我……永远都要觉得我最漂亮……”

    当这句话从宫内流传出来之后,顿时跌碎了一地眼镜……如果这个年代有眼镜的话。

    尤其是那些深宅内院的妇人和久居绣楼的小姐们,单调匮乏的生活极度缺少调剂品,闻听此言之后一方面对于那位房府二男惊为天人,另一方面整日里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即便大唐的社会放弃并未达到明清两朝男尊女卑已至极点的地步,但到底是个男权社会,一个堂堂男儿怎可毫无羞耻的说出这样没骨气的话语?

    取笑打趣之余,却也不仅暗叹:若是将来自家能找到这么一个男人嫁了,今生今世妇复何求?

    除此之外,不免将房俊以往日常为人行事拿出来聊聊,以增谈资。

    毫无意外,房俊火了。

    他的名字在各个名门豪府的深宅内院之中广为流传,一时之间万众一辞的诋毁嘲笑,将之视为男人的耻辱、无耻的标杆。

    当这句话传到李二陛下耳朵里,看着面前“百骑”调查房俊跟齐王斗殴的密折,霸气侧漏的李二陛下只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突”的跳个不停,头痛的顽疾似乎有复发的症状。

    李二陛下没心思理会越来越痛的脑袋,他现在满腔怒火,再加上连日来因为治灾不顺而积压的郁气,使得他只想杀人。

    杀谁?

    当然是房俊!

    一想到那个混账居然装出一副小白兔的样子博得自己的同情印象,进而做出错误判断,导致自己冤枉了五子李佑,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李世民就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生啖其肉!

    李世民最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名声,岂容一个后生晚辈通过这样卑鄙的方式毁其名望?

    至于房俊自始至终非但并未推脱责任,甚至主动承认,都被李世民认为是这小混蛋欲擒故纵瞒天过海的小把戏。

    在李世民,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不可恨,脑满肠肥的官场蠹虫亦不可恨,最最可恨就是那种貌似忠厚实则满肚子诡计的奸诈小人。

    房俊就是!

    “简直无耻透顶!”

    李二陛下怒不可遏,破口大骂,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一个昂藏男儿怎么就能说出这样毫无廉耻、毫无骨气的话语?

    那房遗爱他见过多次,虽说性子憨厚了些,可也算是个老实孩子,怎么就突然变得如此……

    李二陛下居然发现,自己已经想不出词汇去形容房俊说出这句话之后的形象。

    反正就是岂有此理!

    亦或者说,这个房遗爱真的是个“兔爷”,本心里就没把自己当个男人?

    一想到这个,李二陛下心里一阵发寒……

    事实上当然不是李世民昏聩,见事不明,而是谁能想得到一个人的性情可以再陡然之间有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转变?

    按常理,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即是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行事方式,而行事方式又决定了他的成败得失。

    李世民观人极准,最擅长揣摩一个人的性格,从而判断这个人的行事方式。

    然而他却不知道,正是他引以为傲的观人方式导致了他的错误判断。

    经验主义害死人……

    一旁的李君羡递上密折之后就侍立在侧,习惯性的一言不发。只不过在皇帝面前他不敢抬头望天,但他可以低头数蚂蚁……

    当然,太极宫里不可能有蚂蚁。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君羡明白,甭管陛下如何恼火,天家的事都不是臣下可以参与的,自己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怎么说那就怎么做,其他的不发言、不表态、不参合。

    李二陛下生了一阵闷气,觉得自己这口气要发泄出去还真不太容易。

    首先,若是狠狠惩罚房俊一顿,那不就是明摆着自认错误?

    性情刚愎极度自傲的李二陛下死也做不出自打耳光这种事,绝对不行!

    其次,房俊的老爹房玄龄是自己的股肱之臣,君臣相交于微末,崛起于战阵,以至于如今统领天下,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情感早已超脱一般的君臣。

    此刻房玄龄还在太极宫前的尚书省废寝忘食的处理雪灾事宜,劳苦功高。自己若是惩罚得房俊重了,怕是房玄龄年老惜子,心中悲痛。可若是轻了,想来依着房俊那副敦实的身板儿,根本不当一回事儿……

    李二陛下纠结了。

    想了一会儿,看到一旁默不作声的李君羡,问道:“那天房俊出宫,可是曾遇到高阳?”

    李君羡恭声道:“是。”

    李二陛下点点头,说道:“你且把当日情景述说一遍,尤其是两人的谈话,不得有一字疏漏。”

    他想要从种种蛛丝马迹里头,分辨房遗爱到底是不是一只兔子……

    李君羡微微躬身:“诺。”

    然后语调平实、像作报告一样将当日房俊与高阳公主“偶然邂逅”的场景复述出来,只是当他口述房俊那番惊世骇俗的话语的时候,以他见惯战阵早已坚砺如石的心性,仍旧免不了嘴角微抽……

第十六章 父女谈心

    李二陛下听着李君羡的述说,一脸古怪。

    等到李君羡说完,才捋了捋颌下美髯,斟酌着问道:“君羡啊,你说……房俊那个混球,有没有可能真的是个……兔爷?”

    此时李二陛下已经大致知道,房俊有可能不太赞同这门婚事,却仍未想到房俊故意找茬李佑打架是为了自污。

    若是被房俊知道李二陛下的想法,估计会大喜若狂,不用费劲的到处惹是生非,只需弄两个白白净净的“兔儿爷”养在某一处外宅,风声传出去,自然大功告成。

    估计皇帝再怎么大度,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女婿是个喜欢兔儿爷的,甚至其根本就是个兔儿爷吧?

    这事儿没人能愿意,李二陛下当然更不愿意,何况高阳还是他非常宠爱的女儿,怎么可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下半生忍受春闺孤寂之苦?

    李君羡苦笑:“陛下,臣如何能够知晓?”

    李二陛下怫然不悦:“叫你说你就说,整日里像个锯嘴的葫芦一样,谨小慎微,难不成某在你眼中就是桀纣那般因言而罪的昏君?”

    这话说的就重了,李君羡赶紧单腿跪地,惶恐说道:“陛下恕罪。可臣确实不知那房俊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嗯?”

    李二瞪眼,还来这套?

    李君羡无奈,只好说道:“不过臣观那房俊行止之间仰首阔步,眉宇神情疏朗坦荡,阳刚之气颇足,不似那般猥亵阴私之辈……”

    他是真不想参合,无奈陛下紧追不舍,在推搪下去怕是要发火了。

    李二陛下沉思片刻,说道:“某之所见与你相同,怕是房俊此番言辞,意在给高阳一个错觉,让高阳觉得他是那种人,主动提出退婚。”

    李二陛下想来想去,也就想出这么一个理由来,心里愈发气闷。

    朕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的女儿自然乃是金枝玉叶,便是天上的仙女怕是也比不过。

    高阳虽说年纪尚幼,可眉目如画气质清丽,将来必是一等一的美人。身份高贵,貌美如花,此等良人天底下能有几个?不知多少青年俊彦做梦都想有这么一门良配,可是房俊这个魂淡居然送上门都不稀罕?

    “简直不识抬举!”

    李二陛下怒喝一声,李君羡吓得一哆嗦,更是一言不发。

    陛下脾气刚烈,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跟随陛下多年的李君羡更清楚。但是随着今年来年岁渐长,火气渐渐消退,却是威仪日重。

    但是这般发怒,已是多年未有之事。

    李君羡心里默默为房俊哀悼:自求多福吧……

    “谁不识抬举呀?居然敢惹父皇生气……”

    一把娇脆的嗓音,在太极宫殿门处响起。

    李二陛下抬头一看,顿时微微蹙眉,不悦说道:“漱儿,此乃军国重地,尔一介女流,如何能擅自进入?简直胡闹!”

    皇帝生气,谁不胆战心惊?

    高阳公主却是不怕,笑靥如花的走进来。

    李君羡施礼道:“见过殿下。”

    高阳公主笑吟吟的:“李将军不必多礼。”说着,径直来到父皇身后,也不理父皇那张阴沉的脸,将一双白玉也似的玉手搭上父皇肩头,十根白嫩如葱管的玉指微微用力,按摩起来。

    百炼钢也怕绕指柔。

    心情的愤懑的皇帝面对自家女儿温柔若水小意讨好的小手段,也不由得心神舒畅,呵呵笑了起来,微闭双目,享受起女儿略显生疏的按摩技巧。

    李君羡站起身,悄悄退了两步,眼观鼻鼻观心,低头数蚂蚁……

    “父皇,孩儿的水平还成吧?”

    高阳公主娇滴滴的问道,言语之间讨好的味道不加掩饰。

    李二陛下微笑说道:“还成,按摩这个东西,需要勤加练习还能精益求精,可是普天之下,能够得到某的女儿伺候的人,除了某,也就只有你未来的夫婿了,可惜啊,你的母妃去世的早……”

    言语之间,颇多感慨。

    高阳公主的生母只是个没有品阶的宫女,因为生了高阳,这才抬升为婕妤,可惜福薄,产后大出血而亡,李二陛下念起为自己生育孩子之恩,破格封为九嫔之一。

    李二这个人的性格很矛盾,对兄弟心狠、对敌人残酷,可对自己的儿女却极为爱护,对跟随自己打天下的老兄弟更是颇为优容,是极少数能够“共富贵”的帝王。

    对于自己的子女,李二极力爱护,悉心调教。

    高阳公主出生便没有母亲,李二对其极为关心,日常住行皆有女官呈报。待到年岁渐长,高阳公主出落得美貌标致,聪明伶俐,李二愈发爱护有加。

    可也正是李二的这份爱护之心,使得宫里上下对于这个没娘的小公主极为忌惮,偶尔的调皮胡闹,也都无人敢言语,渐渐养成高阳公主骄傲任性的性格。

    这却是李二所始料未及的。

    其实某种意义上说,李二对于子女的爱护虽然值得夸赞,也是历史上为数不多的较有人情味的帝王,但他的教育方式肯定有问题,看看他那些聪明绝顶、却下场凄惨的儿子们就知道了……

    高阳公主却是娇嗔着说道:“哪里有什么夫婿?就算将来女儿成了亲,也绝对不伺候他,这天底下的男人,除了父皇之外,没人能让女儿心甘情愿的伺候!”

    即便言语之间满满的全都是傲娇跋扈,李二陛下却老怀大慰,哈哈笑道:“怎么,那个‘要永远宠着他、保护他、觉得他最漂亮’的房遗爱也不行?”

    高阳公主闻言,也不按摩了,轻轻在皇帝肩头捶了一下,秀眉儿微蹙,恼火道:“别提他了,丢人现眼的家伙,女儿打死也不嫁他!”

    李二陛下哼了一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你说不嫁就不嫁?”

    高阳公主转到皇帝身前,仰首望着皇帝,眼圈儿有些红,明媚的大眼睛里雾气氤氲,轻咬着鲜嫩如花瓣的樱唇:“父皇,孩儿求求你,不嫁房遗爱行不行?嫁给他,女儿这辈子就算掉进火坑里了……随便那个男人,只要不是房遗爱就好,父皇,女儿求您了……”

    看着女儿面前泫然若泣的委屈模样,心如铁石的李二也是心下微微一颤,但随即恢复如初。

    “漱儿,你是个明事理的女儿,某始终相信,你若身为男儿,绝不会次于你的任何一位皇兄。但可惜,你始终是女儿身……即是女儿身,就要听从父命,你也应该明白,父皇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李二的语气有些严肃。

    这就是三从四德,每一个女人都要遵守,无论是金枝玉叶,亦或是草莽流民。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李二便是对高阳公主再宠爱,也不能碰触到这条底线。

    婚姻大事,绝对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高阳公主一看软的不行,傲娇性子发作,脖子梗着,说道:“父皇说的好听,还不是为了笼络房伯伯,就把女人搭进去?什么金枝玉叶,到的最后也一样是一个物件,为了自己的帝王伟业当成筹码送出去?”

    李二大怒:“你在跟谁说话?”

    高阳公主咬着嘴唇,倔强的跟李二对视,泪珠儿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顺着光滑白皙的脸蛋儿滑落。

    就在这时,一男一女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从大殿外走进来。

    男孩十岁左右模样,眉清目秀的,走至殿内躬身施礼:“孩儿见过父皇。”

    小女孩则蹦蹦跳跳的径直扑到李二怀里,伸手揪着李二颌下美髯,看了看梨花带雨的高阳公主,然后娇滴滴的对李二说:“父皇,十七姐不喜欢房家哥哥,你就把兕子嫁给他好了……”

第十七章 稚奴与兕子

    李二的一张帅脸顿时僵住,看了看怀里这个揪着自己美髯不撒手的最小的嫡女,满心喜爱,不禁好奇的问:“兕子为何这么说?”

    小女孩儿嘟着粉嘟嘟的一张小脸儿,又大又圆的眼睛眨啊眨,萌萌的说道:“十七姐一定是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才不愿意嫁给她不喜欢的房家哥哥,如果父皇一定要十七姐嫁掉,她一定会很伤心,兕子没有喜欢的人,所以兕子嫁给谁都无所谓……”

    高阳公主大:“兕子瞎说,姐姐哪有……哪有什么喜欢的人……”

    李二陛下则是一脸震惊,看着自己这个五岁的女儿:“这都谁跟你说的?”

    一个五岁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懂得这些,很显然,这是有人在兕子面前叨咕什么,或许并不是有意引导兕子怎么样,但禁宫之内言及此等不尊礼法之事,罪不可恕!

    兕子一脸天真:“没人跟兕子说啊,是私自前几天看《踏摇娘》的时候想到的……”

    《踏摇娘》是这时候盛行的民间歌舞戏,“北齐有人姓苏,实不仕,而自号为郎中;嗜饮酗酒,每醉殴其妻。妻衔悲,诉于邻里。时人弄之。丈夫着妇人衣,徐步入场行歌;每一叠,旁人齐声和之云,‘踏谣和来!踏谣娘苦和来!’以其且步且歌,故谓之‘踏谣’;以其称冤,故言苦。及至夫至,则作殴斗之状,以为笑乐。”

    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有一个姓苏的男人,长得很难看,一无官职,二无钱财,却既好吹牛,又好喝酒,喝醉了之后呢?就回家打老婆。他的老婆是一位能歌善舞的美女,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满肚子的愁怨通过歌舞表达出来。

    其演出情状大致如下:

    一个男演员穿着女人的衣服,学着女人走路的样子,摇摇摆摆地慢慢走进场地,一边走一边唱,介绍着自己的遭遇,抒发出自己的感情。每唱完一小段,观众们就齐声呼应道:“踏摇,和来,踏摇娘苦,和来!”

    大概因为是一边摇摆着一边唱歌,所以大家就把那演员的身段称之为“踏摇”;又因为作品中的妇人声泪俱下地反复哭诉自己的不幸,所以大家就用“苦”字与“和”字来表示对她的同情。这时候那个姓苏的无赖男人就该出场了,接下来的内容是在这一对夫妇之间的打与被打,追与被追还有喊叫哭闹之类,其间观众们的情绪自然被调动起来。

    《踏摇娘》不仅民间大受欢迎,宫中也会偶尔邀请戏班子演上几出。

    李二有些无奈,自己这个女儿还真是人小鬼大。

    他板着脸说道:“那些戏曲都是些无聊玩意,不看也罢。再说,你如何不知此处乃是父皇处理朝政的重要所在,等闲不得擅入,擅入者是要受到惩罚的?”

    他满以为吓唬吓唬这个最小的嫡女,让她知道自己的错误,谁知小丫头根本不害怕。

    兕子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先是偷偷的看了高阳公主一眼,然后对李二说道:“女子十五而及笄,然则身体并未长成,固多有难产者,若是父母体恤,自应待女子成年,身体……身体……”

    说到此处,却是说不下去,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急切,不住的偷瞄一旁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一见兕子的神情,顿时满脸黑线,暗叹一声:小兕子,你总是看我干嘛,这下子完了……

    李二原本震惊于兕子小小年纪居然懂得什么身体并未长成、什么固多有难产者,待到兕子说得断断续续直至不住的偷瞄高阳,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定是高阳事先串通好了兕子,两个女儿仗着宠爱一起劝阻自己,不要将高阳嫁给房遗爱。

    可兕子尽管聪慧,但毕竟年幼,对于难产、及笄、身体之类的词汇并不了解,所以并未记得牢固,一时之间居然忘了词。

    被两个女娃子联手差点骗了一顿,李二陛下倒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啼笑皆非。

    李二陛下宠溺的轻拭兕子脸蛋儿上因为着急冒出的汗水,温言道:“父皇岂会不知你姐姐的心思?可是君无戏言,父皇亲口说出的话,又怎能失信于天下?一旦如此,非但父皇的声誉受损,更叫你房伯伯如何自处?”

    至此,李二终于对这桩婚事有了一点点的悔意,但绝做不出自食其言的事情。

    兕子果然聪明,大眼睛咕噜噜转了转,说道:“若是房家哥哥自己退掉这门婚事,是不是就行了?”

    李二苦笑:“那就是抗旨不尊,很大的罪名,即便不杀头,一个充军流放怕是少不了。”

    兕子急的快哭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姐姐非得嫁给房家哥哥?”

    一旁的高阳咬着嘴唇,花容惨淡,一想到这一辈子都要跟那个土里吧唧的泥腿子武夫生活,她连想死的心思都有……

    这是李二陛下看着规规矩矩站在殿中的男孩,问道:“稚奴,你也要和十七姐一起欺骗与父皇不成?”

    男孩大惊,期期艾艾的说道:“不是,不是那样……孩子怎敢欺骗父皇?只是……只是……姐姐和妹妹毕竟是女孩子,稚奴是男子汉,如果父皇生气要责罚的话,就请责罚稚奴好了……”

    嘴里这样说着,那小眼神儿却是满满的惊慌,生怕父皇真的一怒之下说一句“拉出去脊杖三十”这样的话,前几天五个李佑被打了一顿,到现在还在床上趴着,连翻身都不敢……

    李二陛下摇摇头,看了看兕子,看看一脸委屈的高阳,再看看满嘴义气实则怕得要死的李治,心头微暖。

    天家少亲情!

    寻常百姓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姐妹情深的场景,是李二陛下这一辈子最最渴望的。

    然则为了自保、为了皇位,自己却亲手将父子、兄弟间的亲情扼杀,渴望变成了奢望,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得到。

    于是,他就将自己的奢望寄情于下一代,希望自己的儿女之间能够互助互爱。

    大的那几个实在让他失望。

    为了一个皇位明争暗斗,不停的相互拆台扯后腿,彼此之间早已没有底线。

    李二陛下每每午夜梦回悚然惊醒,当年的玄武门之变在自己的儿子们之间再一次上演……

    他绝不会让此事发生!

    幸好,或许是没有皇位的诱惑,小的几个皇子公主之间,倒是真的相互友爱。

    尤其是这个老九李治。

    对比他那几位英明睿智的皇兄来说,李治确实不够看。性子偏软、遇事拿不定主意、没有刚毅的性格……

    但他有一样好处,那就是顾念亲情,无论长幼,都能做到友爱无私、真诚相对。

    李二陛下神思飞跃,或许……

第十八章 追求生活高品质 (上)

    房俊这两天过得很舒坦。

    卢氏生怕儿子打架受了内伤,依着这小子的性格那是绝对不肯说的,便嘱咐厨房换着花样的准备吃食,什么大补来什么,把房俊补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

    小丫鬟俏儿似乎感觉自己对于少爷的照顾不够,没有尽到一个贴身丫鬟的本分,所以这些日子很是尽职尽责的伺候,那真叫一个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很是让房俊彻彻底底的享受了一回封建地主家少爷的**生活。

    俏儿眼见少爷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很是欣慰,唯一有些抱怨的就是少爷坚决不让自己煮茶给他喝,要知道人家可是偷偷的跟夫人身边的嬷嬷学了好几招呢……

    大哥房遗直也过来探望,勉励几句。

    房遗直比房俊大好几岁,去年成亲,居住在另一个院子里,加上兄弟两个性格迥异,平素之间来往不多,交谈也少,有代沟……

    房遗直是个至诚君子,循规蹈矩,出格的事儿不干,多余的话不说,劝诫房俊进学的话语也都是之乎者也之类,把房俊说得迷迷糊糊,不知所云。

    见此,房遗直也只是哀叹“朽木不可雕也”,颇为失望的离去。

    总体来说,穿遇到古代的生活,貌似还挺不错。

    唯一的遗憾,就是尚未听到有陛下关于是否取消婚事的传闻传出。

    这让房俊心里始终留有阴影。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看起来自己退婚的道路依旧漫长。

    桌上有文房四宝,房俊闲极无聊,想到那天在长a县衙周傅见到自己的“赵体”时惊为天人,便来了兴致,换来俏儿研磨,在宣纸上练字。

    “退婚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路漫漫兮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连写两幅字,越写状态越好,便又写下一幅对联。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赵体字削繁就简,变古为今,其用笔不含浑,不故弄玄虚,起笔、运笔、收笔的笔路十分清楚。

    最后这一幅蒲松龄的对联写的尤为出彩,堪称房俊的最高水准,很是有了七八分赵孟的神韵,房俊满意极了。

    不过想到万一这幅字流传出去,有可能会使得自己意外成就“文豪”之名,导致退婚大业有所波折,只好毁尸灭迹。

    “俏儿,把这些统统烧掉。”

    胡乱卷作一团,让小丫鬟去处理掉。

    “哦。”

    小丫鬟有些奇怪的答应一声,俏儿是识得几个字的,随看不懂什么赵体房体,但是好不好看还是懂得的。在她看来少爷写的字漂亮极了,比那些所谓的名家也不差多少,烧掉多可惜呀。

    可是少爷吩咐了,她也只好收拾了一下,拿出去找个火盆烧掉。书房里就有火盆,但是弄得房间里乌烟瘴气就不好了。

    俏儿出门,转出院子向厨房走,正巧碰到迎面走来的房遗直,赶紧微微躬身见礼:“见过大郎。”

    房遗直很是谦和的一个人,对于下人也没有什么架子,便问道:“你家少爷可在书房?咦,你这手里拿的什么?”

    读书人对于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极为喜爱,见到俏儿手里团成一团的宣纸,就有些不悦,以为是这小丫鬟把好好的宣纸弄坏了。

    俏儿连忙说道:“是二郎刚刚写的字,命奴婢拿走烧掉。”

    房遗直奇道:“为什么要烧掉?”

    俏儿一脸呆萌:“奴婢也不知……”

    房遗直道:“拿来我看看。”他很好奇,二弟莫非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所以才要烧掉?

    俏儿赶紧把手里的宣纸递给房遗直。

    房遗直接过来略一规整,眼睛救直了。

    宣纸上墨迹淋漓,一个个字体陡然入目,外貌圆润而筋骨内涵,其点画华滋遒劲,结体宽绰秀美,点画之间彼引呼应十分紧密,外似柔润而内实坚强,形体端秀而骨架劲挺。

    房遗直有些傻眼,嘴里喃喃道:“退婚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词好,字更好,这是二弟写的?”

    俏儿答道:“嗯,是二郎亲手书写,刚刚奴婢就在一边研磨来着。”

    小丫鬟心里有些小骄傲,大郎可是整个长安城出名的好学问,连他都说好,那就是真的好!想不到二郎平素里闷不吭声的,却能写的这么一手好字。

    房遗直却是跟她想到一起去了,赞叹道:“一向以为二弟不学无术,从不见他写字,却原来写的这么一手好字,做的这么一首好词,吾弟多才,吾不如多矣……”

    说着,居然拿着几张宣纸,折返回去了,边走边看,差一点撞了院墙犹不自知,若不是俏儿疾呼一声,怕是就要撞个头破血流……

    没办法,这几幅字对于房遗直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在这个科举尚未昌盛的年代,写得一手好字、出口成章,那就是文化人,能够自成一体就可以称得上文豪了。

    房俊字词俱佳,在房遗直看来,说是文豪也不为过了。

    ********

    书房里,房俊正在对房四海面授机宜。

    “你看这张地图,是我根据一个游方道士口述所画,或许与实际情况有一些出入,但不会太大。”

    房俊指着书桌上用毛笔在宣纸上画出的地图,给房四海详细的解说。

    “……此处在武夷山中,应该有一座禅寺,名为天心永乐禅寺,也可能不是这个名字,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距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峡谷,此地名为九龙窠,峡谷两侧峭壁连绵,逶迤起伏,九形如条龙,当地人遂把峡谷喻之为游龙的窠穴,故名。你此去的目的,就是在这条峡谷两侧的悬崖上,找寻几株茶树……”

    房四海看了看地图,挠了挠头,说道:“此处我看着像是江南东道建州府那一片啊。”

    房俊奇道:“你知道这地方?”

    房四海摇头:“没见过,但是前年督察御史耿文中获罪,幸得老爷向陛下求情,只是转任地方。临走的时候来向老爷辞行,我偶尔听到,耿大人就是担任的建州知府。”

    房俊大喜:“如此正好,你且携带房府印信,径去寻那耿文中,让他帮忙自然事半功倍。”

    房四海立即答应下来,心里却是直打鼓:二郎将老爷的引信偷来,一旦事发,不知老爷会不会把我打死……

    不过作为房府老管家的儿子,自诩为房府第二代下人中的佼佼者,为二少爷办事那是在所不辞。

    日后这个家还不是两位少爷当?虽说二少爷木讷了一点,但将来那是老爷,只要二少爷多说几句好话,咱也就是将来的房府大管家……

    没错,房俊就是让房四海去武夷山寻找大红袍。

    房俊没有太多的野心,背靠着老爹房玄龄,虽说不上富甲天下,但起码家资丰厚,生活无忧,用不着费劲巴拉的去想着赚钱。

    当今天子乃是千古一帝“天可汗”李二陛下,房俊还没活腻歪,可不敢在这位牛人眼皮子底下造反……

    政治上不敢有所述求,经济上不用操心费力,那么如何将生活水平提升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档次,如何将自己在唐朝的日子过得惬意自在,就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第十九章 追求生活高品质(下)

    首当其冲的,就是茶。

    对于大唐的生活,房俊大致尚算满意,唯独对茶之一道很是腹诽。特么的羊油葱姜这些个玩意混在一起煮沸了,那也叫茶?

    好吧,这当然是茶,而且风靡了这片大陆几百年,但是房俊享受不了,他还是喜欢炒茶那种清新自然回味隽永的味道。

    龙井茶的产地房俊记得很清楚,而且地方好找,刚刚已经交代了房四海。

    只是这大红袍成名于明朝,唐朝的时候有没有自己也不知道,但想来那几株悬崖峭壁上的茶树不会是凭空出现的吧?几百年时间对于人世间来说时移世易,但是对于悬崖上的茶树,不过是枯荣转瞬间而已,料想此时应该已有大红袍的母树。

    反正也不用自己出马,万一碰到了,那可就大发了。

    “切记,这两处地方一旦发现我所说的茶树,周围十里的土地就都给我买下来,先用我爹的印信只会地方官府,签订契约,然后火速遣人回来,我自会准备好购地的财物。”

    只要一想到龙江和大红袍即将成为自己的此产,房俊一颗心就跳的飞起……

    天啦噜,那日子太美,简直不敢想……

    交代完房四海,房俊将那地图交给他就把他打发走,把另一个下人叫过来。

    同身材修长的房四海不同,五短身材,面容憨厚,更像个农夫。

    呃,貌似高阳公主就是这么形容房俊的……

    这位跟随母亲卢氏陪嫁过来的下人,行事极是稳重,很得父母亲的敬重信赖。

    房俊变戏法似的又从书桌下面拽出几张宣纸。

    “卢成,速速去寻找几位手艺好的铁匠,再找一个僻静的所在,将此物尽快弄出来。记住,将这份图纸展示给他们之前,要跟他们签订一个合约,五年之内,不得泄露此物的玄机给旁人知晓……”

    卢成一脸怪异的看着房俊,说道:“那个……二郎,何须寻找?我房府自有铁匠,还有一个铁匠铺子,合约也大可不必,所有铁匠都是房家下人,签了卖身契的,根本不会出卖主家的利益……”

    房俊:“……”

    房家还有铁匠铺?

    不是特么封建王朝都是盐铁专卖的吗?

    他不知的是,隋至唐前期,已经取消盐的专税,和其他商品一样收市税。安史之乱后,朝廷财政困难,盐专卖又开始实行。此后的历朝历代,都加强了盐专卖,对铁则实行征税制,不再与盐同例看待。

    也就是说,在贞观初年,朝廷并不对盐铁专卖,而是收取市税。

    更何况房府的铁匠铺只是打造一些农具,又不是炼铁厂,哪里有人懒得管你……

    既然是自家的铺子,那么保密问题就毋须担忧,只剩下水平问题。

    卢成接过那张图纸,眼睛瞪得像是两盏马灯,看了半天却是不明所以:“二郎,这个……是马车?”

    房俊道:“是马车,但却是一辆超越时代的马车,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他这一说,卢成脸色都变了,仔仔细细的将图纸收到怀里贴身藏好,又轻轻拍了拍,这才吁了口气。

    不怪卢成如此紧张,自古以来,对于匠人来说,什么最重要?

    手艺!

    一门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可以让子子孙孙世代衣食无忧,尤其是在这个刚刚天下平顶结束战乱的年代里,一门独特的手艺甚至可以让一个家族在兵荒马乱中存续下去。

    为了自家的手艺不外泄,多少人宁可死,也绝不吐露半分。

    房俊哪里知道这个?

    他之所以设计这个马车,实在那天坐杜荷的马车去醉仙楼的时候差点把他浑身骨头颠晃散架,要知道这可是在长安城里啊,要是坐着马车去了城外兜兜风,还不得把蛋黄晃悠出来?

    不过想到自己有个铁匠铺子,房俊脑中灵光一闪,又想到一件对于现代人来说必不可少的物件儿。

    想到就做,房俊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勾画起草图,画了几下,觉得不是太像,就把宣纸揉成一团丢在墙角,再换一张重新画。

    卢成看着墙角那一堆小山也似的废弃宣纸,心疼得眼角直抽抽。这些宣纸可是陛下赏赐给老爷的贡品,就连老爷都舍不得用几张,平素书写都是用普通的黄纸,这个二郎,真是败家啊……

    片刻之后,房俊把草图画完。

    卢成一看,似炉似锅,还是不懂……

    房俊不管他懂不懂:“你只要吩咐工匠照做就是,还有,这个东西要用铜来做。”

    卢成乍舌:“全铜?”

    房俊点头:“必须的!”

    尼玛,火锅不用铜来做,用铁啊?

    唐朝极度缺铜,除了铸钱之外,民间很少用铜打造器具。房俊画的这个似锅非炉的玩意儿,怕是得溶掉一吊铜钱才行。

    卢成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二少爷,心说二郎这家败得,也是没谁了……

    一吊钱,可以买一头膘肥体壮的耕牛了……

    房俊打发走了卢成,坐在书房发呆。

    茶叶有了,四轮马车有了,火锅也有了,还缺些啥呢?

    牙膏怕是做不出来了,那玩意完全是化工产品,太复杂,房俊这个学农业的完全不会。不过以前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过,说是南美洲那边儿没牙膏卖,人们就用桂皮拌蜂蜜刷牙,不仅牙齿洁白而且口气清新,不知道是真是假,改天试试。

    对了,还有香皂。

    这个必须有啊,穿越以来每次洗澡都是用那个圆圆的澡豆,香味儿挺不错的,但是去污能力明显不行,每次搓半个时辰身上还是油腻腻的。

    而且那玩意死贵,据小丫鬟俏儿说,房府主人用的澡豆是最好的配方,“丁香、沉香、青木香、桃花、钟乳粉、真珠、玉屑、蜀水花、木瓜花各三两,奈花、梨花、红莲花、李花、樱桃花、白蜀葵花、旋覆花各四两,麝香一铢。上一十七味,捣诸花,别捣诸香,真珠、玉屑别研作粉,合和大豆末七合,研之千遍,密贮勿泄……”

    而且关于澡豆还有一个很出名的笑话,东晋丞相王导的堂兄王敦初尚主,如厕……既还,婢擎金澡盘盛水,琉璃碗盛澡豆,因倒著水中而饮之,谓是“干饭”,群婢莫不掩口而笑之……

    尼玛,这玩意拿来吃都行……

    可是香皂是怎么做出来的?若是换个理科生,分分钟搞定,却把房俊愁白了头发。

    真真的应了那句话:学好物理化,穿越到哪儿都不怕……

    难不成哥们还要在大唐来一场全世界最早的化学实验?可是好像香皂那玩意做出来之后,有一样附属产品叫做硝化甘油,很容易会爆。

    会不会一不小心把自己交代了?

    房俊纠结了,细思极恐啊……

第二十章 朝会(上)

    纷纷扬扬下了多日的大雪终于在满朝文武的怨念中停了,然而灾情并未缓解。

    李二陛下连续第三天在太极宫召集群臣上朝,商讨救灾事宜。

    关中灾情已是极为严重,每一天都有百姓冻死饿毙。

    然则由于运输困难,江南运来的救灾钱粮不能及时抵达长安,一众朝臣各个焦头烂额。

    “渭水冰封,黄河塞川,现如今运输钱粮之余陆路一途,纵然大雪封道,也请陛下下旨,敦促各路府道不畏艰险,早日将钱粮运抵关中……咳咳咳……同时派出御史监督,若有畏难不前、贻误灾情者,重惩不贷!”

    房玄龄出班奏道。

    老宰相连日操劳,体力早已不支,加之天气严寒、内心担忧灾情很是焦灼,已是病了多日,却始终不肯回府静养,坚持处理救灾事务。

    李二陛下连忙说道:“玄龄之言有理,朕这就下旨,爱卿这身子可有大碍?回头让御医给你瞧瞧,可耽搁不得。”然后冲大殿内的侍卫喊道:“给房相加把凳子。”

    房玄龄心里感激,躬身道:“多谢陛下……”

    李二看着颤颤巍巍的房玄龄,心底颇多感慨,是真心实意的担忧房玄龄的身体。

    一干为他劈荆斩棘、角逐天下的秦王府班底之中,现如今还在朝堂上的,属房玄龄身体最弱,就连长孙无忌也比他的情况好多了。

    杜如晦早亡,称得上“股肱之臣”的,也就是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了。

    李二是个大气的人,也是个念旧的人,老兄弟们撇家舍业舍生忘死的跟着他夺了天下,难道学汉高祖那样,一朝登基立马就翻脸,怕老兄弟们造他的反?

    李二既不相信这一干老兄弟会造他的反,也不怕他们真的造反。

    既要共患难,还要同富贵。

    所以当日后侯君集造反,按律当诛九族,李二却只是杀了侯君集,他的儿子发配岭南了事。

    对亲兄弟如冬日般冷酷无情斩尽杀绝,对手下如春天般温和爱护优容有加……

    大殿上的众臣都能感受到房玄龄的感激和陛下的爱护,都是心潮起伏。

    得如此仁主,怎不呕心沥血、全心付出?

    此时一位大臣出班启奏:“房相所言甚是,然情况如此,即便再是敦促,救灾钱粮一时半刻也无法到达关中。眼下最急之事,乃是尽快安抚关中日渐不平的民意,否则一旦民心不忿,社稷危矣……”

    李二抬眼一看,却是治书侍御史刘泪。

    这刘洎早年曾效力于萧铣,担任黄门侍郎,后率军南攻岭表,夺取五十余座城池。武德四年(621年),萧铣败亡。刘洎此时尚在岭南,便献表归唐,被授为南康州都督府长史。贞观七年(633年),刘洎被拜为给事中,封qy县男。

    贞观十一年(637年),也就是去年,刘洎改任治书侍御史。

    并针对当时尚书省政务堆积的现象,以贞观初年魏征、戴胄担任尚书左右丞时百官不敢懈怠为例,建议唐太宗精心选任尚书左右丞及两司郎中,以此提高工作效率,被唐太宗任命为尚书右丞。

    算是李二比较看重的朝臣之一。

    李二说道:“刘卿有何良策,不妨说来听听。”

    那刘泪高举手中勿板,说道:“臣闻天子重德,而万民敬服。陛下乃九五至尊,不可立危墙之下,何不遣使一位皇子,代表陛下巡抚关中诸县,视察民情、整治贪鄙,则可体现天子之德,安万民之心。”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大家的目光唰的一下都集中到李二脸上。

    刘泪此人,乃人所共知的魏王铁杆嫡系,每每为替魏王争夺权力而上书,此时提出这个皇子巡抚关中诸县,内中算计不言而喻。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民心!

    太子在陛下心中逐渐失势,这是不争的事实,然则若是有朝一日太子被废,哪个皇子会被立为储君?

    毫无疑问,陛下同文德皇后的嫡子、太子同父同母的兄弟、才思敏捷固宠于陛下的魏王李泰,是最大的可能!

    同太子相比,魏王李泰不缺陛下的信重、宠爱,不缺朝臣的支持,不缺经济江山的能力,唯独缺少在百姓中的威望。

    百姓不管你是什么王,他们只知道谁是太子,谁就是未来的皇帝!

    这是要将魏王宣示在天下人眼前,争夺威望!

    大家心里都明白,陛下一直都有易储之心,接下来就看陛下定夺了。

    若是不允,则境况不明,此时还将含糊下去。

    若是答允,则可视为陛下心意已决,易储之日不远矣!

    如此关键时刻,有可能决定未来皇位归属,谁敢多言?

    这刘泪胆子真够大的,平常你私底下支持谁,大家心知肚明,那也没什么,谁还没点政治述求?

    可拿到台面上来说,拿到太极殿来说,这就是拿自己的身家前程当赌注了。若是魏王顺利登基自然是从龙之功,荣宠无上,可若是魏王没能成功上岸,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不将其视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除之而后快?

    大家一面静听陛下决断,一面心里暗暗乍舌,这个刘泪,为了匡扶魏王上位,也是蛮拼的……

    李二一脸阴沉,谁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大殿里落针可闻。

    半晌,李二才说道:“依爱卿所言,应该由哪位皇子代朕巡抚关中?”

    此言一出,众臣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难道……陛下这是真决心易储?

    房玄龄大急,顾不得双腿酸软,噗通跪在大殿上,大声说道:“陛下三思,此举太过草率,恐怕惹得朝中动荡,天下不安……”

    自古以来,易储之事牵连太广,莫不惹得人心慌乱,眼下正是政治关中灾情的时候,贸贸然传出此等风声,天下人会怎么想?若是被有心人趁机利用,鼓噪民意,那可就真的乱了套!

    长孙无忌也出班奏道:“陛下三思……”

    当即又有多人站出来,奏请陛下三思。

    李二却面无表情:“诸位爱卿稍安勿躁,朕自有计较。”

    殿中纷乱这才稍止。

    刘泪眼见机不可失,遂朗声说道:“魏王殿下德才兼备,在民间风评甚好,又是太子殿下的亲兄弟,不仅能代表天子恩德,更能代表太子仁爱,微臣以为,魏王殿下乃是最佳人选。”

    房玄龄大声说道:“太子乃国之储君,此等巡抚天下之事,自应太子出面,若按你说,由魏王带太子,岂非故意引起天下非议?刘泪你到底安得什么心,才出得如此乱国之策?”

    房玄龄倒不是非得要支持李承乾,也不是多么讨厌李泰,他只是天然的站在太子一边,谁是太子,谁就是储君,我就支持谁。

    放着太子在一边,你让李泰满天下代天子巡幸,这部明摆着告诉全天下人,陛下要易储吗?

    不乱都怪了!

    御座之上的李二,看着吵吵闹闹的朝臣,面沉似水,一言不发,仿佛置身事外。

    谁也不知他到底想什么。

    此时,一个蓄着三缕长髯,文静帅气的大臣出班奏道:“微臣有一言,启奏陛下。”

    众人安静了一些,一看,是中书侍郎岑文本……

第二十一章 朝会(下)

    皇帝见识岑文本,展颜说道:“卿有何事?”

    不愧是朕的近臣啊,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出来和稀泥……

    “臣闻创拨乱之业,其功既难;守已成之基,其道不易。故居安思危,所以定其世,有始有终,所以隆其基。今天虽亿兆人民平安无事,四方安宁,既承篷乱之后,又接凋敝之余,户口减损尚多,田畴垦避犹少。覆盖之恩显奇,而疮痍尚未恢复;德教之风普及,而资产屡空……”

    岑文本这番文绉绉的话语一说,众臣都有些晕。

    咱这边正说魏王代太子巡抚关中这事儿,您这骈四俪六的说啥呢?

    唯独皇帝心里偷着乐,岑文本打一会儿茬,这朝会的时间也就该到了吧?

    岑文本可不管他们,自顾自的说道:“陛下览古今之事,察安危之机,上以社稷为重,下以亿兆为念。明选举,慎赏罚,进贤才,退不肖。闻过即改,从谏如流,为善在于不疑,出令期于必信。颐神养性,省打猎游玩之娱;去奢侈节俭,减工役之费……魏王于永兴坊兴修府邸,装饰华丽,所费奢靡,且多有逾制之处,臣恳请陛下下旨降罪……”

    朝臣们都乐了,和着以为这位是在帮着陛下和稀泥呢,原来却是釜底抽薪啊!

    何为逾制?便是使用超出自己身份地位的依仗、物品,魏王逾制,打死他也不敢用帝王才能使用的东西,那么也就只有使用太子的规制才算逾制。

    历朝历代,对于逾制极为重视。哪怕魏王日常有所逾制是皇帝默许的,但那毕竟只是水面下的潜规则,大家你不言我不言,当做不知道。

    可要是拿到台面上来说,那就绝对不行!

    规矩就是规矩,否则要来何用?

    皇帝也不行。

    由魏王代天子巡抚关中?

    别扯了,魏王就是魏王,再大也大不过太子,使用太子的规制就算是逾制,那么代太子巡抚关中算是什么?

    这就是最大的逾制!

    岑文本说完,低着脑袋,没事儿人一样退回班列,微闭双眼,一言不发。

    但是这句话就足够了!

    谁还敢提让魏王代太子巡抚关中?谁敢提,谁就是不把大唐律法放在眼里,就是不把天家威严放在眼里,就是目无纲纪,就是大逆不道!

    李二陛下气得脸都黑了!

    好嘛,以为你是个知心人替朕排忧解难,谁特么知道你这混蛋一眨眼就把朕顶到墙上下不来!

    不同意?

    在场谁人看不出李二陛下有意让魏王带太子巡抚关中?这要是不同意了,那明摆着就是自打嘴巴,自降威信。

    一意孤行,依然同意?

    那更不行!你当皇帝的都不把规矩放在眼里,还怎么管别人?今儿是魏王逾制,明儿换成齐王,后儿就是晋王,反正你老李家猴子多,那还不乱了套?

    李二陛下一张帅脸先是黑得发紫,接着紫里透红,羞愤交加,怒火万丈!

    可偏偏还发作不得……

    眼见陛下眼里似乎喷出火来,死死盯着岑文本,那架势恨不得一口把岑文本咬死……

    赵国公长孙无忌赶紧出班,奏道:“陛下息怒,岑文本所言乃是正理,魏王逾制,必须训斥,否则律法不遵,何以谋国?不过代太子巡抚关中一事,乃是由于太子千乘之尊,不能立于危墙之下,城外灾民遍地,其中必有心怀怨忿者,若是趁太子巡抚之际铤而走险,恐酿成不忍言之祸,是以才有魏王代替,此举并不逾制。”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长孙无忌一番话,不仅把魏王逾制的过错说成“训斥”,刚刚岑文本可是说要“下旨降罪”,偷换了概念,而且给魏王代替太子寻找到了法理的依据。

    何为法律?

    不外乎人情纲常约定俗成而已。

    依着长孙无忌所言,魏王代替太子巡抚关中,非但不逾矩,反而是魏王为了兄弟之情,不忍太子立于险地,是“替兄赴难”的举动,称得上高风亮节、情义无双……

    此时太子左庶子于志宁大声说道:“赵国公何必巧言粉饰?太子便是太子,岂有代替一说?今日巡抚关中要魏王代替,必将流言四起,言论汹汹,于国不宁,断然不可!”

    他是太子的老师,东宫的梁柱,怎可眼见本应有太子承担的责任转让他人?

    这是原则问题,一步都不能退!否则今日退一步,明日退一步,后日就该退位让贤了。

    即便他心里认为太子不肖,但再不肖那也是太子,自当好好调教便是,绝不可轻易易储,动摇国本!

    于志宁刚说完,又有人站出来反驳他,说他无理取闹,不过是代为巡抚而已,有什么大问题?

    朝堂之上吵作一团。

    李二陛下只觉得脑仁疼,心头恼火,却从未想过,如今满朝文武如此势成水火争辩不休,正是因他对于魏王李泰态度暧昧所起。

    若不是他给了大家一个“莫须有”的信号,谁敢在朝堂之上公然辩论储位?

    那可是为官者的大忌!

    “砰!”

    李二陛下怒火勃发,狠狠拍了桌子,瞪着没事人一样的岑文本,喝道:“岑爱卿,还有本奏否?”

    特么乱子都是你惹的,惹完了在一边装纯情?

    想得美!

    怎么滴也得把你拖下水,有良策结束今儿这朝会便罢了,若是只管浇油不管灭火,有你好看!

    岑文本面上毫无表情,眼角却是微微一抽,看来今儿是把皇帝惹急了,危险大大滴……

    可谁叫咱早已心有所属,无论太子还是魏王,能打压绝不放过?

    他走出班列,躬身施礼,手中勿牌再次高高举起:“臣有本奏!”

    李二陛下阴着脸:“速速奏来!”

    岑文本朗声说道:“若是魏王代太子巡抚,则必将谣言四起,于魏王清誉难免有损,臣下不忍见之。为魏王声誉计,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将关中诸县分隔成几个区域,命所有成年皇子各负其责,分派一处区域,安抚百姓,巡视灾情,以安民心,甚至可以观其绩效,以定优劣。”

    此言一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红果果的为吴王李恪谋福利啊!

    房玄龄摇头轻叹:“高啊,真的高!”

    岑文本并不直接抬出吴王李恪,因为李恪虽有贤名,然则并不为陛下所喜,无论是否易储,都不会有李恪的份儿。

    他高就高在先把魏王李泰树成靶子,成为众矢之的,赞同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相持不下,陛下也不好乾坤独断。

    这个时候再抬出吴王李恪,无论哪一方,都有些投鼠忌器。

    若是同意魏王代太子巡抚,就必须顺带同意蜀王,若是不同意蜀王巡抚关中,那就也别赞同魏王,否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将魏王置于风口浪尖。

    成了,本来无望聚拢声望的吴王李恪就凭空得到一个原本根本没有的机会。

    不成,原本就没有吴王李恪什么事儿,自然一点损失都没有。

    朝臣们这才陡然发现,原来岑文本葫芦里卖的是这个药。

    真是老奸巨猾啊,这一个大圈子绕的,关键是特么还真的有效!

    同意还不同意,已经将吴王和魏王绑到一起。

    要么一起去,要么都回屋生孩子……

    阴险!

    事已至此,决定权只在皇帝手中。

    但见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好半晌,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准奏!”

第二十二章 魏王李泰

    魏王府邸。

    书房里一片狼藉,类冰似雪的越窑白瓷茶具碎成晶莹的碎片,古色古香的红木案几倒在一边,名贵的紫端砚摔在青铜香炉上四分五裂,散落的书籍遍地都是。

    魏王李泰坐在胡凳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额头的青筋像一条小青蛇似的蜿蜒蠕动,可见内心的怒火何等旺盛。

    李泰今年十八岁,却是腰宽肚阔、肥硕不堪,脸上的肥肉将一张原本清秀的脸庞挤得有些走形,五官聚在一处,很是滑稽,之余只余一双眼睛精芒闪烁。

    “岑文本,恨不得啖汝之肉!”

    李泰狠狠的骂了一声,气愤难当。

    多好的机会啊!只要能够代太子巡抚关中诸县,就等于事实上形成了同太子平起平坐甚至取而代之的势头,然后略加引导民意,辅以朝中重臣策应,加上父皇宠信,大事可成矣!

    结果呢?

    全都特么叫岑文本那个老货给搅和黄了!

    虽说依然有机会巡抚关中诸县,但同样还有吴王李恪、齐王李佑、蜀王李几位亲王,大锅饭搅马勺,同自己独得头筹,那性质能一样吗?

    李泰越想越生气,一股火气憋在胸腹,发泄不出来,脸色愈发狰狞。

    尚书右丞刘泪看到李泰摔东西,知道依着这位的脾气劝也没用,便搬着凳子坐到门口,以免殃及池鱼,若是被什么瓶瓶罐罐的摔到身上就不好了……

    刘泪心里很是自傲,面上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不停的叹气,李泰摔一件东西,他就叹一口气。

    他的确可以自傲,作为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尚书右丞,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极限,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成功了,只可惜功亏一蒉,被岑文本那个老狐狸给搅和了。

    不是我军无能,实是对手太狡猾……

    自己的表现足以让魏王殿下记得这份功劳,对于魏王的气愤,刘泪却有些不以为然。

    你当易储之事是买大白菜呢?

    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这件事自然要长远的谋划,要有足够的耐心,岂能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

    当然,他也不敢劝。李泰那暴脾气,他敢劝一句,说不定一下秒书架上那个唯一完整的越窑青瓷花瓶就飞到自己脑袋上……

    书房里乒乒乓乓一顿乱砸,自然引起府中其他人注意。

    不待片刻,一个身着绛紫色宫装、云鬓凤钗的女子走进来。

    此女容颜清丽,虽说算不得天姿国色,但是端庄文静中只有一股丽质天成,肌肤腻白,身段窈窕,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刘泪赶紧站起来,躬身施礼道:“臣见过王妃。”

    宫装女子微笑回礼:“王爷心情不好,多有失礼,先生多多海涵。”

    刘泪受宠若惊,赶紧说道:“岂敢岂敢,王妃如此,叫刘某如何但带的起?折煞刘某了。”

    这倒非是刘泪矫情,要知道这个年代“先生”二字那可不是随便能叫的,除授业恩师不得。“先生”两字出口,那便是推心置腹倚为心腹了。

    魏王妃姓阎,名婉,出身关陇士族阎家,工部尚书阎立德之女。

    当然,她有个叔叔在后世很有名,《历代帝王图》的作者,著名画家阎立本。

    魏王妃人如其名,温婉柔顺。

    贞观六年,十一岁时便被选为魏王李泰王妃。毕竟出身名门,家教良好,见识也广,此等小小的笼络人心的手法,当然是手到拈来,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

    安抚了刘泪两句,魏王妃莲步轻抬,走到李泰身边,示意身后的宫女:“都收拾干净了,吩咐厨房整治一桌席面,晚上留刘御史吃顿便饭。”

    刘泪连忙道:“不敢劳烦王妃,微臣……”

    李泰抬头,瞪着他吼了一嗓子:“叫你留你就留,王妃说话不好使啊?”

    “呃……”

    刘泪被李泰这一句给呛得差点噎死,满头大汗:“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魏王妃瞪了魏王李泰一眼,粉面微嗔道:“你这人,真是粗俗哩,亏得外面还传什么魏王殿下乃是文曲星下凡,文韬武略才高八斗,我看呐,都是瞎说……”

    所谓一物降一物,在魏王妃面前,嚣张跋扈的魏王殿下居然面色微窘:“便是曹子建复生,也不能张口闭口之乎者也吧?自己家里,随意一些才好。你说对吧,老刘?”

    刘泪心说你两口子逗趣,拿我作什么筏子?

    口中却是不敢含糊:“王爷说得对,这才叫返璞归真,乃真名士也……”

    魏王李泰哈哈大笑:“说得好!老刘这马屁功夫,比你当官的本事可强多了。”

    刘泪大汗,简直无言以对……

    见到李泰心情转好,魏王妃淡淡一笑,挥了一下小手,身后的几个小宫女赶紧忙碌起来,但一个两个小脸紧绷,小心翼翼的,瞅都不敢瞅魏王殿下。

    ,宫女们手脚轻快,转眼就将书房收拾干净。

    魏王妃冲着刘泪微笑一下,说道:“刘御史且陪殿下稍坐。”

    说罢,领着一众宫女一起退去。

    刘泪赶紧站起来相送,待到魏王妃转过一道月亮门身影不见,这才重新落座。

    “老刘啊,你说说,此事可还有转圜余地?”

    发完火,李泰开始琢磨起正事儿来。

    刘泪叹了口气,说道:“只怕是木已成舟,陛下金口御言,岂能说改就改?”

    李泰当然知道此理,可知道归知道,心里就是不甘。

    当下咬牙恨声道:“真是见了鬼了,太子那个废物,还是有人保他?最最可恶就是岑文本那个老货,这老王八蛋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死保着老三,也不知道李恪那个一脸道貌岸然的家伙给他吃了什么**汤,简直该死!”

    这话刘泪可不敢接,非议太子,那也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便是在魏王家里也不行。

    刘泪岔开话题,故作神秘道:“不过,此事虽不可更改,却仍有可供操作的余地……”

    李泰闻言大喜:“计将安出?”

    刘泪笑眯眯说道:“今日散朝之后,陛下单独将微臣留下,嘱咐微臣负责诸位皇子巡抚关中之事。”

    李泰霍然站起:“可是由你分配诸王巡抚之地?”

    刘泪呵呵笑道:“正是,微臣替殿下选了一个地方,lt县还未吴王殿下选了xf县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刘泪这么云山雾罩的一说,李泰已是恍然大悟。

    “蓝天抵近长a县中富庶,此次灾情最浅,殿下振臂一呼,士绅富贾捐钱捐粮必然踊跃。而新丰位于骊山脚下,渭水之滨,紧扼渭水河道,虽然也称得上富裕,但是县内码头林立,雇工上千,全国各地的商人汇聚此处,人口成份繁杂。吴王殿下虽然素有贤名,但是要从商人口袋里掏钱淘粮,岂是易事?”

    刘泪得意洋洋的说道。

    李泰点头说道:“陛下答应你的提请,从而委派殿下诸王巡抚关中,可不仅仅是看看就完了,更要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怎么解决问题?自然是号召士绅商贾捐钱捐粮,谁的成绩好,谁就占了先机!”

    刘泪笑道:“正是如此,殿下可是还有火气?”

    李泰哈哈大笑:“火气?消了,全消了!这一次,不但让老三大败亏输,更要让他、让父皇、让满朝大臣意识到,我李泰才是能力卓著、最应该继承储君的那一个!”

    刘泪适时吹捧道:“殿下天时、地利、人和皆得,可谓天命所归,何愁大事不成?”

    李泰一脸亢奋,起身道:“今儿心情好,走,咱俩去外面喝花酒。”

    刘泪一愣,为难道:“可刚刚王妃已经命微臣留下……”

    李泰瞪眼:“她大还是我大?”

    刘泪无奈:“当然是您大……”

    “我大就得听我的。”

    刘泪纠结了,心说可别让王妃娘娘误以为是我引诱殿下出去寻花问柳才好,否则被一个王妃、甚至很有机会成为皇后娘娘的女人记恨上,那结局不要太难看……

    李泰自顾自的走到门口,突然问道:“前几日,老五被房家老二打了那件事,你知道吧?”

    刘泪不明所以:“当然知道,都闹到御前了,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那家酒楼叫什么来着?”

    李泰问道。

    刘泪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殿下的思维,楞了一下,才说道:“好像是叫……醉仙楼?”

    李泰一拍大腿:“就是醉仙楼,咱们今儿就去那儿!据说他俩可是为了一个清倌人争风吃醋才打起来的,能让自命不凡的老五跟整日里舞刀弄棒的傻狍子房二挥拳相向,那清倌儿想必不错,咱们去见识见识!”

    刘泪能说不吗?

    不能,只能心里默念,王妃娘娘,这可是殿下硬拉着我去的,可不怨我……

第二十三章 进击吧,房府之二男!(上)

    平康坊与崇仁坊夹道南北,因是一街辐辏,遂倾两市,昼夜喧呼,灯火不绝,京中诸坊,莫之与比。

    平康坊诸妓隶籍教坊,从小受到比较严格的歌舞、诗词、乐器等训练,供奉和服务的对象主要是喜好吟诗弄文的皇室官僚和贵族士大夫,经常要应召供奉和侍宴,所以她们文化素养和品位也比较高,此间名气早已传遍天下。

    华灯初上,几辆马车鱼贯而至醉仙楼大门前,车夫喝住骏马,掀开车帘,扶持着车中贵人下车。

    从马车中下来的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清一色的锦帽貂裘、神态高傲。

    其中一人不用车夫扶持,一个箭步便跳下车来,身手矫健。

    此人面庞微黑,身材敦实,虽说不上俊朗不凡,却也是一表人才。嘴角微微挑起,抬眼看着醉仙楼的金字招牌,脸上带着一股莫名的笑意。

    不是房俊又是哪个?

    身后一人见他看着醉仙楼的牌匾,便走过来笑道:“听闻贤弟那日大展神威,大闹醉仙楼,拳打镇关西,便是齐王殿下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威名赫赫早已传遍关中。可惜愚兄那日有事,未能一睹盛况,实在是遗憾呐……”

    房俊回头,见是英国公李绩的长子李震,便笑道:“倒叫兄长见笑了,那天实在是被狠揍了一顿,惭愧惭愧。”

    李震大笑道:“何来惭愧?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贤弟明知敌众己寡,仍旧悍然无畏,那是真豪气,愚兄只有佩服。”

    他今年刚及弱冠,身材消瘦高挑,一张俊脸英气勃勃。在房俊看来,这才是真正的美男子,既有颜值又有男儿气概,比之杜荷、李佑那样的娘炮强太多了……

    英国公李绩远在并州,轻易并不会长安,李震又正当精力旺盛的年纪,平素也是鲜衣怒马、招摇过市之辈,不怕惹事,就怕事儿不大。

    李震口中并无虚言,他是真的挺佩服房俊这个小子,虽说二者间平素接触不多,年龄也差了四五岁,不过今日接触,却让他觉得这家伙很对自己脾胃,哪里像个毛头小子?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有同床异梦,也有相见恨晚……

    今儿是李震寿辰,京中相近的一干纨绔子弟相约着聚一聚,在李府喝过酒,屈突诠吵着要上青楼,众人都听闻了房俊醉仙楼之事,便一致鼓噪前来此处,见识一下那位让“燕弘亮言语挑衅,房遗爱一怒挥拳”的那位清倌人。

    唯有房俊默默无语,特么咱啥时候为了那个清倌人一怒挥拳?

    还有啊,最近京中对于此事风传不绝,人多嘴杂,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可是这变异版本几十上百,除了家里有地位的知晓详情,市井之间几乎就没有提到齐王李佑也被自己揍了一顿的。

    若说这里面没有李二陛下的授意,打死房俊都不信。那位大帝也真够可以的,为了嫁女儿,连儿子挨打都能忍……

    交谈之间,以至醉仙楼正门。

    这一行人鲜衣怒马,各个气派不凡,一见便知是贵客,自有老鸨带着几个粉头儿亲自迎出门来。

    待到见得诸人面容,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单单只是认识的这几个,就足以让老鸨笑弯了眉眼。

    一家青楼凭什么火起来?

    亦或者说,一个名妓、一个清倌人,靠什么声名鹊起、客似云来?

    一个字:捧!

    谁来捧呢?两种人,读书人和达官贵人。

    读书人的一首好诗,就能让一个清倌人闻名遐迩;一个有身份的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博一笑,就能让一个名妓身价百倍。

    面对这么一群富二代集体上门,老鸨如何不喜翻了心儿?那双早已在风月之地磨砺得火眼金睛的双眼,只是微微一扫,便见得众人中李震身材修长面容俊朗,被诸人略微簇拥着,一见便是今日的主家。

    这老鸨虽是徐娘半老,但依稀可见当年秀丽的姿容轮廓,风韵犹存,更平添了三分人情世故的阅历,魅力不减。

    “哎呦,我当是哪个王孙公子如此风流俊俏,却原来是李大郎,你这可是有些日子没来我们醉仙楼了,难不成是奴家没有将大郎伺候舒坦?”

    嘴里说着暧昧的话儿,柔软的身子整个儿贴到李震身上,胸前一双颤巍巍的凶器紧紧压在李震胳膊上,柔软硕大,惹得李震心尖儿微微一颤。

    不过相比于房俊,李震明显经验更丰富。非但不见丝毫窘迫,反而探手不着痕迹的摸了一把,笑道:“今儿某做寿,弟兄们给面子一起乐呵乐呵,可得把你这儿最好的姑娘都叫出来。实话跟你说,咱们这儿可是还有一位童男子,若是你家哪位姑娘能让这位破了身,某必将重赏!”

    此话一出,一众不良少年顿时哄笑起来,一起揶揄房俊。

    以往的房俊绝对不来此等场合,非是不敢,而是心智未开,尚未识得男女之事的美妙,比同龄人的智力明显低了一筹,而且心思都在舞刀弄棒之事上,对于这得事实在是没兴趣。

    所以,大家都叫房二傻子……

    老鸨闻言一喜,青楼之中的姐儿们最是欢迎这样的初哥,非但不收嫖|资,若是满意了,还会奉上一个大大的红包,就跟嫖客买******一样。若是这个初哥还有点名气,更是能在同行之中传颂多时。

    她随着李震的目光向后望去,就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肌肤有些微黑,楼前灯光的映衬下却散发着健康的光泽。一身青布衣衫,式样简朴,并不高大的身材敦实稳重,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粗鄙之态。

    尤其是那双光芒闪烁的眼眸,配上嘴角淡淡的笑容,在众人揶揄中非但不见窘迫,甚至透着一股淡淡的自信。

    没有俊美的外貌,没有华丽的衣裘,没有逼人的高傲,整个人淡然自若挥洒自如,温文尔雅的气质浑然天成。

    老鸨那双阅尽万千人的眸子里,闪现出一丝赞叹的光彩。

    这样的一个人,必是胸有锦绣、大智若愚之辈。

    那边房俊见到老鸨的目光看过来,只好略带歉意的笑笑,在他想来,上次自己故意找茬齐王李佑,大闹了一顿醉仙楼,一个宰相公子跟一位亲王大打出手,参战的还有一干王孙贵戚,影响必定不小,损失一些生意是肯定的,对于人家醉仙楼来说不啻于一场无妄之灾,冤枉得很。

    自己这次登门,怕是要不受待见了,心里也的确有些歉意。

    可谁知道,事情好像恰恰相反……

第二十四章 进击吧,房府之二男!(中)

    醉仙楼前,车如水马如龙,娇客如云,灯光辉煌。

    那老鸨见了房俊,眼睛里像是发了光一样,撇开李震,莲步轻抬,径自走到房俊身边,故技重施,半个身子都压在房俊胳膊上,眉花眼笑道:“哎呦喂,这不是房二郎?您可真是的,这么多时日也不来捧场,楼里的姑娘们可都望眼欲穿了……”

    房俊有些愣住,这么热情?跟自己的想像不太一样啊……

    紧接着,跟在老鸨身后的那一群莺莺燕燕,呼啦一下全都围过来,秋波频送娇语如铃,周遭尽是软绵绵香喷喷,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任得这个摸一把,那个掐一下,把个房俊围在当中,迷迷糊糊大晕其浪。

    这却是房俊没有经验了,自以为对醉仙楼造成麻烦,不受待见也是理所应当。然而事实非但不是如此,甚至截然相反。

    似青楼、酒楼这等公共场所,并不怕顾客闹事,只要不出人命,那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如同后世的明星一样,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那都不叫事儿,就怕什么事儿都没有,没事儿甚至必须找点事儿。为啥?提高曝光率、吸引关注度!

    从古至今,道理都是一样的,无论哪个朝代的娱乐行业,“炒作”都是王道。

    醉仙楼因为房俊一事声名大噪、享誉长安,提起平康坊,无人不知醉仙楼;提起醉仙楼,无人不知有一位惹得亲王和宰相公子挥拳相向的丽雪姑娘。

    最直接的受益,便是醉仙楼的营业额直线上涨。

    东家赚钱,姐儿们身价提升、客似云来,作为始作俑者的房俊,如何能够不受欢迎?

    ********

    听雪阁。

    风停雪霁,院落里积雪并未扫净,只是露出青石小径,池塘里水面冰封,不知为何竟然没有积雪,光滑的冰面反射着阁楼的灯光,映得院内一片明亮。

    一座瘦石嶙峋的假山矗立在池塘正中,上面有两个行书字体:听雪。笔力遒劲,铁划银钩,很是有一股堂皇大气,却是与这两字悠然飘逸的意境稍有偏差。

    院落里遍植梅树,枝干虬结,光秃秃的无甚美意,然则那一树树花蕾,枝枝蔓蔓浸染于柔柔白雪中,几许诗意便会柔然而生。

    再过的半月,便是梅花盛放之时,这满园梅树,迎寒怒放,会是怎样的美景?

    醉仙楼的头牌、听雪阁的主人丽雪姑娘,得了小厮通报,已经领着丫鬟候在门口处,见得众人进了院子,立即碎步迎上去。

    “奴奴恭迎各位公子贵人。”

    看着这位红透长安的清倌人,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丽雪姑娘的皮肤如雪似玉,白得异乎寻常,穿着一身很少见的紧身黑纱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儿、纤细的腰肢,黑衣白肤,明艳夺目。

    如玄丝的双眉飞扬入鬓,乌黑的秀发在顶上结了个美人髻,一撮刘海轻柔地覆在额上,眼角朝上倾斜高挑,最使人印象深刻是她挺直的鼻梁,与稍微高起的颧骨匹配得无可挑剔,风姿清雅又不失骨子里的傲然气质。

    红润的嘴唇带着一丝淡淡柔柔的动人神情,虽是躬身万福,却没有一丝半毫的风尘气,清纯如自家姐妹,高贵如名门闺秀。

    经受过整容、美颜考验的房俊都真真正正的惊艳了,遑论身旁这些“土鳖”,一个两个都是一副猪哥相。

    “诸位公子,难道就让奴奴这么施礼不起吗?”

    见到诸人都被自己绝世容颜倾倒,一时间居然无人醒过神来,丽雪柳眉轻蹙,抬起头来似嗔似怨的轻声说道,只是那明媚的眼波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儿,最后似有意似无意的落到房俊脸上。

    她的眸子宛若荡漾在一泓秋水里的两颗明星,极为引人。尤其是说话时眼神随着表情不住变化,似若泛起一个接一个的涟漪,谁能不为之心摇神动。

    房俊轻咳一声,迎着她似含深意的目光,淡淡笑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姑娘有倾国倾城之姿容,我等凡夫俗子,乍见之下心神失守惊为天人,也是情有可原。再说,姑娘害得我们等茶饭不思,已是天大罪过,即便是多行了一会儿礼,权当补偿,让我等秀色可餐一下,又有何不可?”

    丽雪掩口轻笑,宛如红梅绽放,美艳不可方物。

    美眸轻轻横了房俊一眼,幽幽说道:“都说房家二郎是个木头人,铁打的心肝,惯是不懂怜香惜玉。可若依我说,二郎您这张嘴能把人哄死了还不偿命。”

    房俊哈哈一笑:“过奖过奖,遇到姑娘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便是百炼钢也变了绕指柔,何况房某一个**凡胎?”

    众人这才回过神,却依旧是一脸惊讶。这惊讶非是因为丽雪的美艳容颜,而是震惊于房俊的巧舌如簧,把丽雪哄得眉花眼笑。

    这还是那个木讷无言、憨厚如石的房俊房遗爱?

    这一张嘴,便是自称青楼常客的李震也要甘拜下风,余者更是不足论。

    房俊自己倒是不以为意,要知道他可是能在县里报告会上脱稿演讲两个小时,口才绝对一流。

    只是他平素不太爱说话,低调藏拙而已。

    这一点跟房遗爱原本的性情本差不多,一个是不想说,一个是不会说,反正都是不说。

    可是今日他觉得这个丽雪姑娘有些古怪,满院客人里,自己不是最帅的、不是地位最高的、更不是最有钱的,为何眉目之间却独独对自己另眼相看?

    就认为自己当着她的面打了齐王一拳,自己成了她崇拜的英雄好汉?

    房俊可不是小白,更不是原本的房遗爱,这样牵强的理由说服不了阅历丰富的他。

    既然要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另有居心,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多说话,多亲近。

    正在此时,院子外头传来一阵聒噪。

    “本王看上谁,那是她的荣幸,别管是哪门子的贵客,本王来了,统统都叫他给我滚!”

    一个嚣张跋扈到极点的人生响起。

    另有一人说道:“殿下,非是小的敢拦着殿下,实在是丽雪姑娘今日的客人有些特殊……”

    那跋扈的声音越来越近,不耐烦说道:“难不成是陛下来了?告诉你,天大地大,除了当今陛下,老子最大……”

    话音未落,此人已经走进院子。

    一身绛紫色锦袍,腰腹阔大,体型滚圆。

    白皙的脸上五官被肥肉挤到一起,予人一种阴柔狠戾之感。

    身高体壮的屈突诠原本正在大喝:“是谁这么嚣张……”待得见到来人,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说不出话来。

    人家确实嚣张,但是的确有嚣张的资本。

    “是魏王殿下呢……”

    房俊耳畔传来一声轻呼,转过头,见到丽雪便凑在左近,气息可闻。

    巴掌大的小脸儿洁白无瑕,五官的线条更清晰得令人有惊心动魄的感觉,美目深嵌在秀眉之下,两片洋溢着贵族气派的香唇紧闭着,呼吸轻柔得像春日朝阳初升下拂过的柔风,又带着淡淡的如兰似麝的香气。

    房俊只能感概,这样的女子,怕是即便比之李二陛下宫里的三千佳丽也不遑多让了吧?

第二十五章 进击吧,房府之二男!(下)

    小院里鸦雀无声,诸人都眼瞅着肥硕不堪的李泰缓步踱进院子。看看那张泛着油光的肥脸,那股子傲视天下的气派,那负手于后腆胸凸肚的体型……

    也是没谁了。

    “哟呵,人还挺齐全,长安城的纨绔可都是到场了,干嘛呢这是,要造反呐?”

    李泰迈着八字步,一脸倨傲,眼睛斜睨着,说话阴阳怪气。

    要说李泰这人,性格是有些分裂的。

    在李二陛下面前,那叫一个恭顺乖巧、彩衣娱亲,亦或者朝中重臣面前,便是敬贤礼士、豁达雍容。可若是在完全不搭界的旁人眼里,则是颐指气使、鸷狠狼戾、不可理喻……

    李二陛下喜其学识渊博,宠冠诸王;不少朝臣叹其性格温厚,忠心追随;然则在长安城一干纨绔眼里,却是视若鬼神、敬而远之……

    李泰浑不知自己在诸人心目中的形象,见到众人不言,自以为是被自己的绝世风采、冲天贵气所震慑,很是得意。

    要知道这帮子家伙可是没有一个好相与的,除了李震是长子将来会继承父亲的爵位之外,余者都是家里的次子、三子、甚至庶子,这辈子吃喝不愁,爵位无望,很是没有上进心,平素天不怕地不怕胡作非为,谁也不能奈何,简直快成了长安城的毒瘤。

    这是这帮人现在在自己面前,却一个个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不敢说话,乖得跟小猫儿似的,怎么能不得意?

    李泰便自顾自说道:“看你们一个个的穷酸样,兜儿没多少银子吧?既然如此,就跟着本王吧,吃喝玩乐,都包在本王身上。”

    有谁请客吃饭还能得罪人吗?

    答案肯定是有,魏王李泰便是其中之一。

    正如他所想,这帮子人大多是继承家里的爵位无望,这辈子也就是做个富家翁。既然政治上没追求,家产又足以他们花天酒地一辈子花不完,自然平素里随心所欲、任意妄为。因此也养成了这帮子纨绔桀骜不驯的混不吝性格。

    在他们想来,你请客就请客,摆出一副施舍的嘴脸给谁看呢?咱们吃不起饭、喝不起酒、嫖不起姑娘?

    虽然面子上顾忌李泰的亲王身份,但心里颇不以为然。

    这人太傲了,而且小肚鸡肠,有时候一不小心的某句话就把他得罪了,翻脸比翻书还快,谁受得了?

    这样的性格,还怎么愉快的玩耍……

    没人搭理他,气氛有些冷场。

    李泰面子有点搁不住了,尼玛,老子请客,那得是多大的脸面?你们这群废物点心居然一点欢呼雀跃的意思都没有,咋滴,不识抬举啊?

    他这边脸沉下来,眼瞅着就要发飙,身后的刘泪赶紧咳嗽一声,说道:“还不谢谢魏王殿下?”

    在他看来,这帮纨绔虽说不能继承家里的爵位,没有多大的政治资源,可这帮人一个个桀骜不驯,若是能收编旗下,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助力。

    一旦魏王发飙,那可就把这些人全都得罪了。这些人成事也许不足,败事却不容小觑……

    李震心里一阵腻歪,心说殿下你喝花酒就自去喝花酒,又没人拦着你,何苦在这里咄咄逼人,弄得大家都不自在?

    今儿是他的生辰,大家伙给面子来祝寿,他是主家,这时候只能站出来。

    李震拱手施礼,笑道:“今儿某的寿辰,弟兄几个来府上凑凑热闹,花费自是由某开销。殿下有心了,不妨下次再请殿下破费……”

    他这番话算是分寸拿捏得很不错,有理有据。

    大家伙是给他祝寿而来,请客当然由他来,这是礼数,若是李泰请客,那就有些喧宾夺主了,就是让李震下不来台。

    谁知李泰也不知是脑子里那根弦搭错,居然一翻白眼,讥讽道:“猫大的年纪狗大的岁数,还做寿?也不怕折了寿,真是可笑……”

    此言一出,李震一张俊脸“唰”的就成了猪肝色,又羞又怒,居然愣在当场,不知怎么办了。

    若是还一个人,依着李震的脾气,老早大嘴巴抽过去,特么你这说的是人话么?

    可面前这位乃是堂堂亲王,陛下最宠爱的儿子,自己能怎么滴?哪怕从未有过如此羞辱,也不得不忍着气咬着牙狠狠的咽下去,只是一双充血的眼眸却狠狠的瞪着李泰。

    其实这个时候,李泰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人家过生日的,你咒人家折寿?这跟骂娘也没什么分别了。不过他一向骄傲自负,自是不肯在这帮子瞧不起的纨绔面前认错。

    诸人都是随李震而来,交情自然不浅,闻听李泰如此辱人的言语,尽皆气氛不平,泛起同仇敌忾之心,却也和李震一样,敢怒而不敢言。

    万万不敢伸手去打……

    可是他们对于一个亲王敢怒不敢言,却有人敢。

    这人不但敢说,而且已经打过一个亲王……

    房俊冷着脸,说道:“殿下,此言过了。”

    除了刚刚在丽雪姑娘面前展示了一下口才之外,大部分之间房俊都是维持以往的形象,并不多言,仍旧予人一副木讷拙言的憨厚形象。

    这样很好,扮猪吃老虎的都是如此……

    话虽少,但是直指李泰有错,很有分量。

    李震心中一热,什么叫兄弟?当你没钱的时候,借给你钱的是兄弟;有难的时候,敢挺身而出为你两肋插刀的是兄弟……

    不过李震尚未被怒火蒙住心智,知晓得罪李泰的结果不堪设想,这位可是很有可能取代太子登基大宝的,急忙拦住房俊,低声说道:“二郎,慎言!”

    谁知这个房二傻子梗着脖子,盯着李泰,一字字说道:“殿下,您应该道歉!”

    李泰先是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敢如此跟他说话,继而勃然大怒:“房二,你在跟谁说话?”

    房俊黑着脸:“当然是殿下你。”

    李泰快要气疯了:“你要找死吗?”

    房俊摇头说道:“不是,某只是认为殿下说话过分,应该道歉。”

    这就是个二愣子啊……

    李泰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是拿这个混不吝的二傻子没辙。

    不但是他,同来的诸人此时都心潮起伏。

    谁也想不到,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却是这个一贯性格软弱、遇事懦弱的房二敢站出来仗义执言。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胆子这么大了?

    大家这才想起来,人家那是揍过一位亲王的……

    然后,大家看向李泰的眼色也有些变了。

    既然房二敢打齐王李佑,而且打完了屁事儿没有,那我们为什么不敢揍魏王李泰?

    虽说李佑和李泰的地位并不一样,在陛下眼中的分量也不一样,但是说到底,那都是亲王,本质是一样一样的。

    大家纷纷在心里权衡,如果揍了李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是不是自己能够承担得起的……

    李泰不知道大家所想,但是明显感受到这帮纨绔废物的眼神有些不同了,心里哆嗦了一下,心说这是要干嘛?

    他看出来了,快成精了的刘泪当然也看出来了,心里吓了一大跳,赶紧站出来挡在李泰身前,冲房俊怒喝道:“房俊,你可真是胆大包天了,居然对殿下如此无礼……”

    话音未落,便被房俊一伸手扒拉开:“你一边儿去,没你啥事儿!”

    房俊那是什么劲头?骨瘦如材的刘泪被他这一扒拉,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个屁墩儿。

    刘泪脸红如血,自己堂堂侍御史,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房俊像是小孩子一样扒拉来扒拉去,一张面皮已经被剥得干干净净,只觉得羞愤欲死,大怒道:“房俊,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房俊看了看他,然后冲李泰呲了一下白牙:“殿下,您听见了?”

    李泰一愣:“听见什么了?”

    房俊笑道:“刘御史让我打他。”

    李泰没回过神:“啊,听见了,难道你……”

    话音未落,就见到房俊矫健的身影猎豹一般窜出去,一个箭步到得刘泪面前,一个冲天炮照着刘泪的面门狠狠的砸过去。下一秒,房俊那铜浇铁铸一样的拳头跟刘泪的鼻梁来了个亲密接触。

    “嗷……”

    刘泪惨嚎一声,仰天跌倒,鼻血喷泉一样涌出来,瞬时间染红了青石地面。

    所有人都呆住了,丽雪姑娘更是长大了一张红润的小嘴儿,满脸不可思议。

    这个房俊,又打人了……

第二十六章 进击吧,房府之二男!(续下)

    李泰目瞪口呆,手指颤抖着指着房俊:“你你你……你怎敢出手伤人?”

    房俊一脸无辜,双手一摊:“殿下您也听到了,是刘御史亲口说让我打他的,说实话长这么大,还没遇见过这样的贱人,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所以我跟殿下您求证一下,生怕自己听错了,幸好殿下您也听见了,若是刘御史上奏本告某,殿下您可得给某做个证……”

    李泰怒道:“刘御史说的是让你打他一下试试,又不是真的让你打他!”

    房俊一脸呆萌,奇道:“对啊,殿下说的对,刘御史让某打他一下试试,某想着刘御史年高德劭、又是长辈,又怎敢不遵长者所请?那某只好打一下试试咯,又没打第二下,殿下何故发怒?”

    众人先是被房俊那快逾闪电、势若雷霆的一拳惊得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现在则被房俊一番无耻的言辞震得下巴快要掉下来。

    还可以这样?

    不过仔细想想,确实是刘泪说“你打我一下试试”,怨不得房俊,人家只是应刘泪所请而已。你让我打那我就打咯,难不成打完还说我不对?

    “胡搅蛮缠,岂有此理!”

    魏王李泰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当着自己的面打了的人,你叫速来横行霸道的李泰情何以堪?若真就这样算了,那他以后也别混了。

    房俊依然做无辜状:“可是明明是刘御史让我打他的啊,殿下您都说了您也听见了……”

    魏王李泰是真的快要气死了,他可不管房俊是真傻还是装傻,大怒道:“简直无法无天,打了人还有理了?堂堂治书侍御史你也敢打,要不要也打本王一顿?”

    谁成想房俊眼睛一眯,再次呲了呲白牙,憨憨的问道:“殿下此言当真?”

    李泰简直气昏了头,随口说道:“当真……我当真个屁!”

    幸好他反应的快,若是说“当真”,搞不好这个混蛋真的能冲上来揍他一顿,然后一脸无辜的说“是殿下你让我打的”……

    自己若是真被这个二愣子给揍一顿,那简直别活了。

    众人一脸古怪的神情,想笑又不敢,不笑又得强忍着,心说这个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个房俊一番混不吝的动作,还真就把魏王李泰给镇住了。

    真是爽快啊……

    李泰是真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泪却是说了“你打我试试”,可那只是气话而已,是反话,难道能当肯定的语气来听?

    可房俊就当肯定语气来听了,还听话的照做了……

    李泰觉得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保不齐真的会被气疯掉,这个房二简直不可理喻,父皇居然还要将高阳许配给这个傻子?他也配?!

    李泰气得直哆嗦,狠狠瞪了一脸点萌的房俊好半晌,始终看不出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只得悻悻的一甩袍袖,骂骂咧咧的领着人走了。

    还喝个屁的花酒啊,气都气死了!

    却是没人管那刘泪。

    刘泪被房俊这一拳打得那叫一个眼冒金星,脑袋里嗡嗡嗡的乱响,顺手摸了一把脸,温热的鼻血流了一大滩。

    这还是房俊只是想挑事儿,并不想出人命而留了七分力气,若不然依着他那力气,一拳能把刘泪的脑壳打碎了……

    刘泪见到李泰气冲冲的走了,居然没人理他,心里一阵悲凉,这个殿下的性子真是凉薄啊……想要站起来跟着走掉,挣扎了几下,脑袋里晕晕的,居然没站起来。

    一旁的房俊箭步冲过来,一双铁臂一较劲,就把刘泪给拎小鸡仔儿一样提溜儿起来,嘴里还不停的埋怨:“哎呀,刘御史你也真是的,你说你说点什么不行,非得让我打你?某也不知道你这么不经打啊,早知道就留点力气……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都怪我……我这人天生脑子笨,实在是不明白你们读书人的思维,居然让别人打自己……想不通啊想不通,他们都说我脑子不好使,我瞅着您这脑子也不咋地……”

    这把刘泪给气得,一个倒仰,差点再次摔倒在地。

    刘泪浑身哆嗦,扬起一张血迹斑驳一塌糊涂的脸,颤抖着手指着房俊:“你……你给我等着,居然殴打朝廷命官,等着我跟陛下参你一本,非得狠狠治你的罪不可……”

    他不说这话还好,这一说,房俊顿时怒了。

    “你叫我打,打完了还要参我一本,和着你这是碰瓷儿是吧?我滴个天,刘御史你也太缺德了,你真分明是黄盖的苦肉计啊!想我房俊忠厚正直,居然上了你的当……”

    刘泪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苦肉计?

    你才苦肉计,你全家都苦肉计!

    你特么看过有人这样施展苦肉计的?

    刘泪终于明白跟这个二愣子实在是说不明白,那行,你就接着装傻吧,该老子等着!

    刘泪狠狠推开房俊,摇摇晃晃的走了,只是那单薄的北影在凄寒的北风中颤抖,很是萧索……

    经此一闹,众人自是没了喝花酒的心思,纷纷散去。

    “兄弟,好样的!”

    褒国公段志玄的三子段说道。

    “那一拳打的很帅,很有我的风范!”

    屈突诠很无耻的点头赞扬。

    宇文士及次子宇文罗汉拍了拍房俊的肩头,说了一句:“下次动手之前,言语一声,一起上。”

    宇文罗汉的名字很有意思,他大哥的名字更好,叫宇文禅师,他姐姐叫宇文修多罗……

    少数名族嘛,文化跟中原迥异,哪怕融合多年,在一些根源的地方,依然存在冲突和分异。

    李震一脸正气,说道:“二郎且放心,今日之事皆由某而起,定不让二郎为某担罪受罚,某自会上书陛下,负荆请罪。不过今日多谢二郎,愚兄也不多说,自今而后,你房二便是我李震的兄弟!”

    房俊吓了一跳,连忙道:“兄长不可,人是我打的,自有我认下便是,要打要罚皆由我承担,兄长贸贸然上书,除了白白把自己搭进去之外,全无意义!”

    开玩笑,自己本就是故意惹事,继续自己“自污”的大业,“赐婚尚未解除,同志仍需努力”……自己楞头楞脑混不吝的傻小子形象经营不易,若是让李震参合进来,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李震正色道:“愚兄岂是要兄弟担责之人?”

    房俊苦笑道:“兄长不必如此计较,即是自家兄弟,何分彼此?”

    言已至此,李震深深看了房俊一眼,点点头,再不多言。真汉子,婆婆妈妈反而被人看轻了,房俊这份挺身而出维护自己脸面的情谊,记在心中便是。

    只是他有所不知,房俊之所以挺身而出,固然有帮他维护脸面的缘由,但更多的却是上赶着找茬……

    唯有一直在旁边打酱油的丽雪姑娘神情古怪,看着房俊,小眼神儿里满是幽怨,轻咬着樱唇幽幽叹道:“二郎果真仗义,只是您来奴家这里两次,两次都打了一位亲王,实在是……”

    搅和了自己的生意?

    还是为自己带来更大的名气?

    丽雪姑娘自己也分不出开心还是失望。

    房俊却不以为意,笑道:“正说明姑娘国色天香,男人们甘愿拜倒在石榴裙下,趋之若鹜……”

    丽雪姑娘眼眸转动,波光潋滟,轻声说道:“二郎也愿倒在奴家这石榴裙下?”

    明眸皓齿、神情温婉,在配上这么一句暧昧十足的话语,一副任军摘撷的娇俏摸样,任是庙里的老和尚怕是也要动了凡心……

    房俊心里一跳,看了看这张娇嫩如花的俏颜、丰润如樱的红唇,暗暗吞了口口水,仰天打个哈哈:“某怕你这裙子有点短,待某钻进去后遮不住某这两条大长腿……”

    说完这句流氓话,房俊晃晃悠悠的就走了。

    只留下丽雪姑娘领着一群战战兢兢的小丫鬟,站在瑟瑟寒风中,望着空无一个客人的寂静小院发呆。

    好一会儿,一位嬷嬷模样的妇人走过来,伏到丽雪耳边轻声说道:“这个房二实在是个夯货,两次搅和了姑娘的好机会!”

    语声虽轻,其中恼意却是十足。

    丽雪姑娘展颜一笑,如同梅花绽放,艳丽无匹,柔声说道:“机会有的是,只是这个房二,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楞,真是有意思……”

第二十七章 直的还是弯的?(上)

    别家坏小子去青楼鬼混,那是去寻花问柳、拈花惹草,父母恨不得打断了腿,旁人却是羡煞。

    卢氏很郁闷,自家小子去青楼,却不鬼混,而是专门打架。打一次可以,可若是每次都打,那就有点不妥。青楼那是什么地方?去那里不跟姑娘们谈心,不跟丫头们鬼混,却偏偏跑去打架,你几个意思?

    难不成自家小儿子,根本不懂什么风花雪月敦伦之道,只是以为就是吃酒打架的地方?

    卢氏头发都快愁白了,她倒是希望自家小儿子天天去青楼嫖姑娘,那样起码说明这个傻小子某方面很正常,现在这个样子,卢氏不得不怀疑小儿子在某方面的能力了。

    然后,不经意间,卢氏突然想到前些时日宫里流传出来的那些个言语。

    “从成亲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别人只会当作笑话来说,可卢氏却从中发现了不同寻常。

    试问,一个男人有可能对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吗?从后世穿越而来的房俊会说肯定有,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可对于眼界不宽的古代妇女卢氏来说,她认为绝对没有!

    那么为什么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么?

    很简单,儿子心里理想的伴侣,就是一个能宠着他、只对他一个人好、不骗他、别人欺负他时,会第一时间出来帮他、陪着他开心、还要觉得他最漂亮……的人。

    会有这样的女人存在吗?若是让房俊来说,还是肯定有,他那个时代女汉子多的是,强悍到让人无法想象;可若是让卢氏来说,还是那句话绝对没有!

    那么,是什么情况下,能够让儿子说出这样一番话呢?

    再配合上儿子去青楼不嫖姑娘专门打架的行为,答案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只是卢氏不敢接受。可是不敢接受也没用,因为如果事实真的存在的话……

    儿子有断袖分桃的癖好?

    苍天啊,佛祖啊,列祖列宗啊……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面浮现出来的时候,卢氏差点没晕了。

    在她看来,什么殴打亲王那都不叫事儿,她儿子不喜欢女人、甚至有可能无法传宗接代了,这才是大事儿,天大的事儿!

    即便有两个儿子,但是打儿子房遗直成亲之后,只有一个女儿,再无所出,纳了一房妾依旧没动静,卢氏便把抱孙子的希望寄托在小儿子身上。

    如果小儿子果真……

    卢氏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寒,细思极恐……

    连忙吩咐人把小儿子的贴身丫鬟俏儿叫来,细细盘问。

    “俏儿啊,二郎平素可有……怪异之处?”

    俏儿眨眨眼,不明所以。

    “那个……二郎对你……可有甚不规矩之处?”

    卢氏也不知道怎么问了,她看的出俏儿仍是处子之身,但也兴许是那傻小子有色心没色胆,只敢对自己的侍女动动手脚,真正的提枪上阵却是不敢。

    俏儿小脸通红,声若蚊蝇:“那个……没有呢……”

    “没有?”

    卢氏真着急了,这个俏儿还是她千挑万选买进府来伺候小儿子的,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虽说现在年龄还是小了点儿,但是女孩发育早,小胸脯也鼓鼓的,腰细腿长,见天儿的放在儿子身边,那个傻儿子就不馋嘴?

    麻烦大了……

    卢氏愈发着急,又问:“你平素伺候二郎洗漱,可见二郎的……那个东西,可还正常?”

    她也是急了,不管什么规矩礼法,直来直去,直指重点。

    她却是不知,固然有的人弯了,可有些没弯的人也不喜欢女人,因为这世间既然有“受”,那就必然有“攻”,甚至有些超级猛人“攻受兼备”……

    俏儿羞得脸蛋儿差点滴出血来,心说奶奶今儿问的这都是啥呀,羞死人了……扭扭捏捏的不说话。

    可把卢氏急坏了,咤道:“你个死丫头,问你话倒是说呀?”

    俏儿只要强忍着羞意,低着头看着自己并在一处的脚尖,两根葱白的手指绞得飞快,想了想,小小声说道:“二郎……那个……很大……”

    卢氏眉毛皱起:“很大?有没有……很硬?”

    说心里话,她一个做娘的,逼着儿子的贴身侍女问些这样的话题,也是难堪到极点。可为了儿子的终身幸福,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俏儿都快哭了,颤声说道:“奴……奴……不知道……”

    卢氏这个气呀,恨恨的用手指戳了一下小丫鬟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丫头!连勾引少爷都不会,你可真没出息!”

    这话说的就昧着良心了,若是俏儿真的将房二勾引着滚了床单,怕是卢氏老早就请来家法棍棒伺候,然后赶出府去,自生自灭。

    房家家风严谨,如此不知廉耻的妇人,要来何用?

    委屈的小丫鬟可怜兮兮的站着,觉得似乎有一万根刺藏在衣服里,动一下就扎得难受,不动也扎得难受,恨不得挖了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

    时间退回到一个时辰之前,李二陛下的寝宫神龙殿。

    “父皇,女儿跟您说,那房俊一定是喜欢余桃断袖、泣鱼窃驾的把戏,有龙阳之好!”

    高阳公主挥舞着雪白的小拳头,一双明亮的眸子里精光闪闪,对着李二陛下信誓旦旦的说着。

    李二陛下脸都黑了,闻言咤道:“胡说八道,一个大家闺秀、金枝玉叶,不注意言行举止也就罢了,如此腌的事情你也说得出口?”

    高阳公主一脸不爽,娇哼一声,噘嘴说道:“他房俊能干得出来,我还不能说了?”

    李二陛下只觉得脑仁疼,这个闺女越说越不像话了,怒道:“毁人清誉可是重罪,汝身为皇女,自当以身作则,怎能如此造谣生事?”

    就算不想嫁给房俊,也不能凭白给人家安插一个如此腌的罪名。这种罪名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不啻于奇耻大辱,实在是有些过分。

    “父皇,女儿可不是凭空胡说,人家有证据呢!”

    高阳公主眼眸闪闪,小脸儿上全是兴奋,雀跃道:“您看啊,房俊那小子偷偷跑去醉仙楼,那醉仙楼什么地方?是青楼呵!可是他去了干嘛呢?不是寻花问柳,不是眠花宿柳,他是去打架!正常人会去青楼打架吗?男人看到那些招蜂引蝶的贱货,哪个不是双腿发软急吼吼的扑上去……”

    李二陛下脸色黑如锅底,说房俊就说房俊,怎么还一竿子捅翻一船人,把所有男人都捎带上了?说得好像某也是那种人似的……

第二十八章 直的还是弯的?(下)

    “只是巧合而已,不能说明问题。再说据某所致,那房俊平素稳重敦厚,并不去那烟花之地,偶尔去一次,无伤大雅。”

    李二陛下对高阳公主所说不以为然,去青楼打一次架,就说人家有龙阳之好不喜欢女人,哪里这个道理?

    高阳公主并不气馁,继续说道:“单此一件事,或许不能说明说明,但是您在联想一下他那天在宫里对女儿说的话,什么‘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您听听,您觉得一个正常男人,比如父皇您吧,您会对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吗?所以啊,他这不是跟女儿说的,也不是跟任何一个女人说的,在他的想象里边,他是在跟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

    高阳公主粉脸微红,不是羞的,是兴奋的。经过自己一番天才一般的观察入微、深入分析,终于看清房俊这个讨厌鬼的真实面目,那种成就感,简直没治了……

    李二陛下瞠目结舌,啼笑皆非。

    什么想象力是对男人说的……人家根本就是不想要这门赐婚,故意这么说恶心你呢,这个傻丫头,平素看着精明,怎么这方面反而有点迟钝……

    父女两人正说着话,忽闻“百骑”大统领李君羡来报。

    “启禀陛下,魏王在宫外求见。”

    李二陛下随口问道:“可知是何事?若是无甚要紧事,就告诉魏王某要歇息了,让他明天再说。”

    他却是宠爱李泰这个聪明乖巧、心窍玲珑的儿子,可是对于高阳公主也不遑多让,尤其是在发现高阳似乎不大满意赐婚,为了打消女儿心里的怨念,他觉得有必要跟女儿好好沟通一下。

    李君羡沉吟了一下,说道:“回陛下,魏王……好像是来告状的。”

    “告状?”

    李二陛下有些诧异,一贯都是大臣们来高魏王的状,今儿府邸逾制啦,明儿生活奢靡啦,没完没了。今儿可是稀奇了,那小子居然告别人的状?

    “告谁的状?”

    “告……房相家二郎,房俊……”

    “房俊?”

    李二陛下好奇问道:“汝可知所谓何事?”

    他建立“百骑”,可不仅仅是为了宿卫宫廷这么简单,若是真的看守闱禁,自有左右羽林卫。“百骑”的真正智能,是收集京中情报,为皇帝耳目。

    若是连李泰为何状告房俊这样的小事都不知情,那可就是严重的失职了。

    李君羡恭声奏道:“乃是因为房俊殴打治书侍御史刘泪一事。”

    李二的第一反应是:房俊又打人了?

    然后才问道:“那又跟魏王有何关联?”

    李君羡苦笑:“因为房俊是当着魏王的面,殴打于刘御史。”

    李二点点头,这就对了,依着自家老四那骄傲的性格,被人当着面打了自己的人,不打回去才有鬼。

    咦……对呀,李泰怎么没有打回去,反而很没出息的过来跟某告状?

    李二有些不可思议,打架找家长,那是很没出息的一件事。得益于当初自己得了天下大肆封赏,天下公卿无数,后果便是长安纨绔扎堆儿,整日里走马斗鸡胡作非为,闹得乌烟瘴气。

    但是有一条,不敢被欺负成什么样,很少有人哭啼啼的跑回家去跟老子告状,那被认为最没出息,被人欺负了那就想法子欺负回去,甭管是套麻袋还是打黑拳……

    李二很是不解,再问:“究竟所为何事?”

    李君羡一五一十的回禀:“魏王殿下今日去醉仙楼宴请刘御史……”

    醉仙楼?

    高阳公主插嘴说道:“醉仙楼,这名字好熟悉啊……”

    李君羡道:“前几日,魏王殿下便是与那醉仙楼,跟房俊起了冲突……”

    高阳公主恍然:“啊,原来是青楼!可是四哥为什么去那里?”

    当然是去喝花酒……

    李军咳了一声,不能这么说,否则流传出去,魏王殿下还以为自己在陛下面前给他上眼药呢,便说道:“魏王大概正是因为齐王殿下与房俊一事,所以对醉仙楼很感兴趣,便去了此处。”

    李二沉声道:“莫说这些没用的,继续。”

    “是。”

    李君羡口齿伶俐的将事情经过讲述一遍,小到细节的描述都很精准,宛如现场目睹一般,可见“百骑”之中必有人当时在场。

    李君羡话音刚落,高阳公主便一扭纤细的小蛮腰,从位置上一跃而起,娇呼道:“那那那那……父皇你看,我说那房俊余桃断袖、泣鱼窃驾,您还说我胡说八道!您看,那混蛋去一次青楼打一次架,那会是正常人该干的事儿吗?那家伙一定有龙阳之好!父皇啊,您赶紧把我跟他的赐婚取消了吧……”

    说着,高阳公主跑到李二榻前,抱着李二的腿开始撒娇,那小眼神幽幽怨怨的,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猫儿……

    李君羡听闻高阳公主之言,顿时大汗,房俊有龙阳之好?这话是怎么说的?

    这下子,李二陛下也震惊了。

    女儿刚刚的一番话重新涌上心头,李二陛下居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似乎房俊的每一个举动,都印证了高阳的猜测。

    难道,那房府二郎居然真的是个兔子?

    李二陛下不能淡定了,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女儿的终生大事,绝对不能含糊。若是把女人嫁给一个不喜欢女人的兔子,这辈子不知道得承受多少白眼讥讽、吃多少苦,岂不是亲手害了她?

    他是真的有了悔婚之念。

    可帝王一诺,重逾千金,怎可轻易反口?

    而且这种事还不能难道桌面上来说,否则你让房玄龄一张老脸往哪儿搁?自己那位忠心的老臣,怕不是得气死?

    最关键的是,尽管他身为帝王、执掌乾坤,也不能因为一个猜测就贸然行事,容易遭人诟病,也无法跟房玄龄交代。

    李二陛下沉吟一会儿,低声喊道:“王德。”

    旁边偏殿内走出一位老太监,轻声应道:“大家,有何吩咐?”

    这老太监看着年逾古稀,眉发皆白,一张老脸上皱纹密布、沟壑纵横,宛如风干的老树皮。但身子骨却很是硬朗,背脊挺得笔直,步履轻快,悄没声息的就走到李二榻前,躬身施礼。

    李君羡一见到老太监,赶紧恭恭敬敬的施礼:“见过王公公。”

    老太监王德面对这位“百骑”大统领、陛下的心腹战将,只是淡淡的点点头,嗯了一声,只是当高阳公主甜腻腻的跟他见礼的时候,才宠溺的笑笑,老脸皱成一朵菊花……

第二十九章 武氏女(上)

    李二陛下斟酌了一下,吩咐道:“选一个宫女,赐给房俊。”

    他这是想先验验房俊的“货”,然后再思虑如何处置。

    按说宫里边对于适婚的皇子、公主,都会有女官安排专人“试婚”,就是检查一下王妃或者驸马的身体状况,只是高阳公主年纪尚幼,即便自己赐婚,完婚也得等个两三年,宫里并未将此事提上日程,李二只好“越俎代庖”……

    王德什么都不问,只是恭声说道:“遵旨。”然后就待退下,去选人。

    却又被李二叫住。

    李二面色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说道:“上个月武士的次女刚刚入宫吧?就把她赐给房俊吧……”

    说实话,李二陛下心里确实纠结,很是有些舍不得……

    这个武氏女年方十四,正是及笄之年,乃是功臣武士之女,生得花容月貌体态婀娜,尤其是以李二御百女的经验来看,此女媚骨天生、千娇百媚,绝对是罕见的尤物。

    男人皆好色,李二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武氏女进宫已有月余,他却尚未宠幸,实是因为心里的一个疙瘩。

    女主武王!

    这是近日宫中流传的一句谶言,不知何时源起,已因此事杖杀了几名宫女太监。

    在这个年代,人们对于鬼神预言之说极为相信,即便是英明神武的帝王也不例外,所以,这句谶言成了李二的一根心头刺!

    因为宫中只有这么一个人能跟“女主武王”这句话贴上边,所以他甚至想要杀了武氏女!

    不过武氏女终究是功臣之后,若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杀了,莫说百官御史会找麻烦,便是李二自己也于心不忍。

    既然如此,不如把他送给房俊,只好不在宫里,还如何当“女主武王”?

    一了百了,眼不见为净。

    可是麻烦是送走了,这心里又不太舍得,那武氏女实在是千娇百媚、我见犹怜,若是收入房中,必是床上的恩物……

    高阳公主哪里知道父皇心里的龌蹉念头,不过冰雪聪明的公主殿下当即明白了父皇赐给房俊宫女的用心,眼眸一转,便说道:“那女儿就告退了……”

    李二有些魂不守舍,点点头嗯了一声。对李君羡说道:“去把魏王殿下叫来吧……”

    李君羡领命而去。

    高阳公主也离开神龙殿,却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转了个圈儿,径直往掖庭宫而去。

    ********

    古代营建皇室宫城时,都以一条南北向的中心线为主,再向东西两侧去延伸其余宫区,同时在中央的子午线上,除建有君王上朝议政的朝堂,还有帝后的寝宫,而在帝后寝宫的东西两侧,所营建的宫区和帝后寝宫相辅相成,又像两腋般护卫著帝后的寝宫,因此这两片宫区被统称为掖庭,婕妤以下皆居于此。

    掖庭宫西侧一门,东侧两门,北部有太仓,东北高垣上有众艺台。中部为宫女所局兼教习之所,南部为内侍省,有亭名曰紫兰。

    掖庭宫西北角的芳菲苑中,积雪刚刚扫净,青石路面仍旧残留着雪粒冰碴,空荡荡的院子里枯树衰败,一片萧索。

    一个宫女就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路面上,身上单薄的宫装被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刀削一般的肩头,瘦弱得像是一株寒风中飘摇的玉兰花儿。

    如云的青丝绾在头顶,盘了一个发髻,此刻却有些钗横鬓乱。

    一张如花似玉的娇靥被冻得面色发青,却依旧紧紧的抿着毫无一丝血色的菱唇,倔强的挺起天鹅一般白皙优雅的脖颈,惨淡的花荣一片坚毅之色,一双清冷的美眸紧紧瞪着眼前一个肥壮的女官。

    “不知小女所犯何罪?”

    她的声音娇脆清越,煞是好听,却透着微微的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冻的……

    只是那倔强的神情,却不曾因为这冷彻骨髓的天气而稍有一丝退缩。

    “居然有罪而不自知,你个贱人可知道,被你浆洗褪色的那件衣物,乃是萧美人的心爱之物,为此,老娘我被萧美人狠狠的骂了一顿,武氏,你还敢犟嘴?”

    这女官身材粗胖,浓眉大眼,看着就是有力气的,此时越说越气,伸出手去,狠狠一个巴掌扇在武氏脸上。

    她这五根手指又粗又短,像是五个萝卜头,武氏那张肌肤胜雪吹弹可破的脸蛋儿顿时泛起红肿。

    武氏疼得闷哼一声,却是死死的咬着嘴唇,直至咬出血来,秀美的眼眸里泪水涟涟,强忍着不流出来,恨声道:“汝这腌泼妇,且记得今日之辱,来日必定百倍报之!”

    女官大怒,伸手还要再打,冷不防同武氏的眼神对视,心里没来由的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这一巴掌居然抽不下去。

    她被眼前这个娇娇怯怯的小宫女那冷厉的眼神吓住了……

    心里居然不可遏止的浮起一个想法:此女国色天姿,又有如此胆气,焉知没有飞黄腾达的一天?而且对于宫里的女人来说,只要陛下一朝宠幸,飞上枝头变成凤凰简直太容易不过。万一今日把她得罪狠了,有朝一日反攻倒算,岂不要了自己的老命?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是刚刚升起,便被她自己否定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个武氏女据说乃是一位功臣之后,可这位功臣死得早,她在家里被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欺负,很是不待见,这就是没有后台了;虽然是陛下亲自下旨将此女选进宫中,但只是看过一眼,便打发到这掖庭宫里不闻不问,至今仍未侍寝,必是哪里惹得陛下不满,那就是没前途了!

    一个没后台、没前途的小贱货,在掖庭宫这一亩三分地,自己居然还怕她咸鱼翻了身?

    真是江湖越混胆子越小,想当年自己第一天进宫的时候,就敢把直属上司女官挠了个满脸桃花开,也不过是打了一顿板子而已、挨过那顿板子,自己就在这掖庭宫里畅行无阻。

    现在倒好,被一个小贱货威胁两句,居然胆怯了……

    女官有些恼羞成怒,大怒道:“小贱货,你以为你是谁?在这掖庭宫里,长着一张漂亮脸蛋儿给谁看啊?老实告诉你吧,老娘就算把你打死了丢进井里,都不会有人问一句!你个破烂货,留着这张脸下辈子勾引男人吧……”

    说着,又是狠狠一巴掌打下去。

    武氏被这一巴掌打得脑子嗡嗡响,觉得嘴角有些咸热,伸手一摸,却是嘴角被打开了,鲜血流了出来……

    任她性格再是倔强,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哪怕心比天高,也不得不在这一记狠过一记的巴掌下彻底崩溃,什么忍辱负重、报仇雪耻的决心都犹如这地上的积雪一般消融得干干净净,泪珠儿一串一串的流下来,放声大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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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锦绣介绍:
穿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但是当房俊穿越到那位浑身冒着绿油油光芒的唐朝同名前辈身上,就感觉生活全都不好了……天唐锦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锦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锦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