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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txt下载     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这个棒槌!

    不得不承认,李二陛下虽然这皇位来路不正,饱受诘责,但其本人确实气量恢弘,尤其是当上皇帝之后,对以往隐太子李建成的部属并未赶尽杀绝,只要投靠过来,大多知人善用,委以重任。

    “百骑”的建立,与其说是维护京师长安的稳定,还不如说是李二陛下对于刺探别**情而组建的一个“试验品”,只不过看其湮灭于史之中的情况,大抵是没有发挥预想中的作用。

    李二陛下自信心一向爆棚,虎牢关敢率三千亲军冲入十万人的战阵,因为他自信自己战无不胜!敢对隐太子的部属委以重任,因为他自信自己掌握着军队的绝对控制权,就算有一两只小鱼也翻不出浪花!敢放任几个成年的儿子为了一个皇位争来夺取,因为他自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绝对不会出现不可控的情况!

    所以对于这样一个人,是耻于组建一个“特务”部门去监视自己的臣子的。

    他手握干坤,可予以威,亦可予以利,谁敢造反?谁会造反?

    因此,当李君羡训练“百骑”之时,李二陛下严令不可收集大臣的隐|私,一些无伤大雅的情报可以作为谈资,但是一些触及底限的消息,哪怕是无意之间收集到,亦必须即可销毁。

    当李二陛下下了早朝,正在寝殿之内饮着茶水休憩之时,无意间问起最近长安城中有何趣事发生,李君羡很是纠结了一阵。

    知人善任是李二陛下一个很出色的技能,对于手下的性情才华,他几乎可以做到了如指掌。

    故此,李君羡稍一犹豫,他便看出异样。

    “说来听听。”李二陛下淡然说道。

    “诺!”

    李君羡应了一声,稍微阻止一下语言,简明扼要的将一件事情禀报皇帝陛下。

    闻听是吴王李恪府上发生之事,李二陛下有些神色不豫:“某不止一次说过,莫要去刺探那些大臣府里的秘辛,哪怕某是九五至尊,也不能强迫所有人心口如一,若是稍有抱怨亦或不敬之语,便大加鞑伐甚至以罪加身,必然永无宁日、国将不国,汝如何不听?”

    说道后来,已是声色俱厉。

    李君羡赶紧单膝跪于堂中,心里即为李二陛下的气魄感到心折,又很是委屈。

    我本来不想说的,是你让我说,等我说了,你又骂我……

    李二陛下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便柔声说道:“某只是敦促于汝,切记紧守本分,万万不可依仗权势,在长安城里兴风作浪。”

    李君羡恭声应诺。

    “行了,你既然想说,想来也不是什么私密之事,说来听听。”

    李君羡心里吐槽:我没想说,是你让我说的……

    便将吴王李恪府中设宴的经过述说出来。

    尚未开说,便不忘加上一句:“陛下明鉴,此事绝非属下故意打探,而是当时赴宴之人中,有人回府之后当做笑谈,与朋友提及,这才在城中传扬开来。”

    李二陛下微微颌首,上位者要随时督促手下,可也不能无休止,那便成了怀疑,成了不信任,亦会令属下产生厌烦心里,此乃明君所不为。

    李君羡说此事乃是因为房俊又有佳作流传,李二陛下便问道:“那楞怂又作诗?”

    心里很是有些惊奇,想到那首《卖炭翁》对于李泰的打击,青雀那孩子现在整日里窝在王府不露头,显然是被那首诗弄得焦头烂额。眼下群情激愤,尤其是朝中的御史,逮着魏王这条大鱼,打了鸡血似的把一些陈年旧事鸡毛蒜皮的都拿出来说事儿,大有不把这个“祸国佞臣”绳之以法决不罢休的态势。

    于是便问道:“莫非这次又是骂人?”

    李君羡点头道:“是。”

    李二陛下:“……”

    这混球莫非一天不惹点事就睡不着觉?想那房玄龄老成持重、光风霁月,乃是君子之典范,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混蛋儿子……

    “这次骂的是谁?”

    “癸巳科进士之首,姬温。”

    “姬温?嗯,这人某知道。才学是有的,但为人浮躁,心性凉薄,一心钻营却无心任事,难堪大任。上元夜花魁大会,那房俊不是为一个歌姬写了一首曲子,将其冷嘲热讽了一通吗?怎地还没完没了?”

    李君羡苦笑:“此次倒非是房俊惹事,那姬温受到吴王殿下邀请,前去赴宴,大抵也是因为上元夜那件事,对房俊很是不满,言语之间颇多挑衅,于是……房俊便作了一首词骂他。”

    李二陛下听到姬温受李恪之邀前去赴宴,便暗自一叹,这个三儿子啊,性情果决才华出众,“英果类己”,可惜眼界却终是浅薄了点。

    那姬温作为进士之首,七八年却始终徘徊于秘书监,再无寸进,可见能力有限,非是肱骨之才。但是李恪任凭这样一个人在席间对房俊百般挑衅,最后房俊不得不作词反击,可见当时必是李恪听之任之,未加阻止。

    房俊是什么样人?

    李二陛下自认没有几个人能比他更清楚这瓜怂的脾气与才华。

    那是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小家伙!

    为了一口气,他能视亲王如无物,一拳打得李佑鼻血长流;

    为了一个老翁,他敢写出《卖炭翁》那样的诗作将李泰的声誉打击得支离破碎;

    他甚至敢将治书侍御史刘泪摁在身下勐锤……

    李恪居然让姬温这样一个人去压制房俊,可见房俊必然要强力反弹。

    论起作诗骂人,房俊可比抡拳头打人更在行。

    李二陛下饶有兴致的问道:“作了何词?念来听听,不得不说,那货还真是个天才,尤其是在诗词之道上,若是参加科举,拿个状元也说不定。”

    这时代的科举制度,极度不完善,考试的试题大多只是一些诗词歌赋,所以做得一手好诗,是极有可能独占魁首当上状元的。

    李君羡不敢插话,直到李二陛下说完,他才轻声将房俊作的那首《望江南天上月》默念出来。

    只是经过一晚,这两首诗已在长安城里传播开来,由此可见,房俊的“文名”已是颇有人认同。

    “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与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

    李二陛下跟着默念一番,连连点头,赞道:“词为诗之余,次子能将词写到这般返璞归真的境界,很是难得了。另一首也是骂人的?”

    李君羡犹豫了一下,道:“不是……但是……那是一首艳词,不过现在市里坊间争议最大的,便是这一首。”

    李二陛下奇道:“有何争议?”

    “大家都说这是一首极佳的五言绝句,但房俊自己却说是一首词……”

    李二陛下有点懵:“诗和词各有起形制,这有何分不清?你且念来听听。”

    “诺!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君羡小心翼翼的念到。

    李二陛下捋了捋颌下美髯,品味一番,大加称赞:“平淡的语言娓娓道来,如清水芙蓉,不带半点修饰。完全是信手拈来,没有任何矫揉造作之痕,正所谓平平淡淡才是真,可算是不世出的佳作!此诗分明是首五言绝句,何来争议之处?”

    李君羡苦笑道:“因为房俊自己说这是一首词……”

    李二陛下怫然不悦:“那瓜怂就是特立独行,明明是诗,却非说是词,他要如何断句?”

    李君羡咳嗽一声,道:“据说,他是这么念的……床前,明月,光……”

    李二陛下茫然不解:“这根本不通啊!”

    “陛下莫非忘记,这首诗是有前提的?乃是应名|妓明月姑娘之邀,才有这作品。当时在场之人也提出此疑问,房俊……是如此解析的!”

    李君羡将房俊当时的解析叙述一遍。

    李二陛下眼珠子都瞪圆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诗……居然还能这么写?

    “床前……有个叫明月的姑娘……光着身子?去他|娘个驴|日的怂货!”

    李二陛下怒然大怒,咬牙切齿,将桌案拍得山响:“如此妙句佳词,居然隐藏着如此龌蹉的心思,可惜了这几首足以流传千古的诗作,简直暴殄天物,气煞我也!”(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春行

    春雨惊春清谷天,过了惊蛰,便是春分,昼夜平分。

    古代的春分分为三候:“一候玄乌至,二候雷始发声,三候始电。”便是说春分日后,燕子便从南方飞来了,下雨时天空便要打雷并发出闪电。

    待到春分一过,便是清明。

    清明,源于“清明风”。春秋时《国语》中记载:一年**有“八风”,其中“清明风”属巽,即“阳气上升,万物齐巽”。汉朝刘安所作的《淮南子天文训》中也有“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则清明风至”的记载。

    燕子来时春社,梨花落后清明……

    清明一到,气温升高,正是春耕的大好时节,故有“清明前后,种瓜点豆”之说。

    然则今年的清明,老天爷似乎显得并不开心,不愿在春耕到来之际,降下一场如油的春雨。

    太史局的那帮钻研法天文的老学究们,给了李二陛下一个郁闷的推论今年春季少雨。

    别说生产能力极为原始低下的唐朝,即便是号称科技大爆炸的二十一世纪,气候对于粮食产量的影响亦极为重要。干旱、洪涝,当人们面对大自然的天威,才能察觉到自身是如何的渺小,在天威面前,除了眼睁睁的看着,束手无策。

    李二陛下愁的头发都快白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若是春耕不理想,这一年的收成能好的了?

    好不容易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十几年,方使得这个国家有了强盛的根基,吏治清明,国泰民安,只差那么一点点,便可迈入盛世之列,成就不朽之伟业!

    差的是哪一点?

    天时!

    李二陛下领着群臣百姓,将所有能做的都做了,甚至可以说已经做到最好,剩下的,就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只消得风调雨顺那么几年,让老百姓攒下一点家底,便将河清海晏,丰衣足食!

    可是这最关键的时候,居然要迎来一场大旱?

    李二陛下在太极宫里呆不住了,心烦意乱几乎处理不好公务,便嘱咐房玄龄留守长安坐镇,自己则收拾驾辇,摆驾骊山行宫,出去透透气。

    自打过了年,魏徵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因此,李二陛下出宫的行为并没有受到诘责阻拦,这让李二陛下松了一口气大有“天高任鸟飞”感触的同时,也有一些唏嘘嗟叹。

    李二陛下虽然恨不得杀了魏徵那老货,可他也明白,正是由于魏徵的存在,才使得他不得不打消很多任性之举,在“明君”这条道路上大踏步前进。

    现在魏徵快要老死了,也无人再会如同魏徵那般毫不留情的诤谏于他,让他颇有些茫然……

    尽管李二陛下不喜排场,但帝王出行,必然车马辚辚,大张其事。

    浩浩荡荡的车队途径新丰城外,李二陛下于御驾之中想起一事,撩开车帘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官路两侧,不由甚是好奇,摆手将护卫出行的“百骑”统领李君羡招过来。

    “若某没有记错,此处应该聚集着大量灾民,如今都去了何处?”

    年前的时候,李二陛下还曾微服到此,见到连成一片的棚户,灾民衣不遮体,面黄肌瘦。虽然房俊那厮承诺将收容这些灾民,李二陛下可不认为他能在短时间内做到。

    且不说收容这些灾民所需要的庞大金钱近乎一个天文数字,单单只是这么多人的房舍问题,就足够房俊挠头了。

    李君羡骑在马上,张望一下四周,回道:“据末将所知,房俊正在房家湾大兴土木,实验新式的灌溉器具,将这些灾民都招去做工了。”

    李二陛下差点气笑了。

    好家伙,你自己跟朕吹牛皮,说是能收容这些灾民,朕也是信了你,免税免租大力支持,回过头来却是用工部的银钱替你养着这些灾民……

    想了想,没有当即发火,又问道:“那这些灾民现如今居住何处?”

    这才是个大问题,虽然已经进了春天,但夜晚的气候依旧湿寒,若是无房舍居住,很容易生病。房俊那厮能拿工部的银钱养着那些灾民,却不能把这些人都送去工部过夜吧?

    “这个……末将不知。”

    李君羡深知自己手上这支“百骑”的力量,很是自律,不该自己去管的事情,绝对不越雷池一步。所以房俊最近的所作所为,他是真的不知道。

    李二陛下好奇心起,这城下原本供灾民住宿的棚户已然拆除,必是房俊给灾民找到住宿之所,可是几千人的房舍,他是怎么建起来的?

    难不成……那厮就是将这些灾民作为免费的苦力,驱策着为他创造财富,却对这些人的死活不管不顾?

    李二陛下不相信房俊是个这么灭绝人性之人,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房俊是如何解决这些灾民住宿问题的。开春化冻这才几天,就能盖起来供几千人居住的房舍?

    一路上李二陛下忧心忡忡,刚一到骊山行宫,更换了一身常服,便要微服出行。

    “父皇这是要干嘛?”

    高阳公主正好过来寻李二陛下说话,见到李二陛下换了常服,顿时兴致勃勃的粘上来,扯着李二陛下的衣襟不撒手。

    李二陛下本想将这个古怪精灵的女儿打发走了,可见到这丫头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的瞅着自己,那眼神好似再说“带上我吧带上我吧”……

    李二陛下心软了,再一想即是去房俊那里,也是无碍,只得吩咐她去换了一套男装,然后将李君羡找来,带了几个武艺出众忠心耿耿的“百骑”精锐,自己带着高阳公主乘着马车,微服前往房家湾。

    *********

    沿着渭水策骑缓行,迎面吹来春风,却不觉寒冷。

    河面上船行如织,往来如梭。

    高阳公主一身箭袖胡装,身姿窈窕,英姿飒飒,撩开车帘,兴致勃勃的四下张望,手指着河面上的船只问道:“为何有这么多船?”

    李二陛下也是不知,按说此时虽然正是关中各家商铺进货之际,可往年却绝无这许多船只。要知道这些船只在河面上远看不甚起眼,但其所载货物每一艘都不是个小数目,这许多货物一起运至关中,单单一个存放地点便不好寻找。

    于是,李二陛下看了看车外亦步亦趋的李君羡……

    李君羡摸摸鼻子,苦叹一声:“回公主殿下,末将……亦是不知。”

    首次,李二陛下觉得是不是应该将“百骑”的权责扩大一些,起码要遍及整个关中,这种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莫名事件,让掌控欲极强的李二陛下颇为不爽……

    这一次,李二陛下还是依着上次前往房家湾时的路线,路过那块屹立于渭水之畔的巨大石碑。

    马车之上的高阳公主腰杆挺直,眯起秀眸看着这块如今再关中家喻户晓的石碑,心里颇有些不明意味。

    便是这一块石碑,将关中无数富商巨贾戏耍于股掌之上,明知其中毫不掩饰的阳谋,却不得不心甘情愿的入彀。

    那个黑面神,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傻傻的……

    一路前行,绕过一处河湾,便见到无数船只停靠在渭水两岸,樯橹如云星罗棋布。

    两侧河岸上,一排排高大敞阔的房舍鳞次栉比,一船船货物被河岸上高大的吊杆吊上岸去,直接放入宽大结实的马车,立时就有挑夫将货物从一个麻绳编制的往兜里将货物搬出来,撤走网兜,货物被整齐的码放。

    那马车并无车厢之类,只是一个平板,货物放上去稳稳当当。

    直到一辆车装满,车夫一扬马鞭,鞭梢在空中炸响,拉车的几匹健马奋起一身腱子肉,吃力的拉动马车,足足八个车轮一起转动,缓缓驶离码头,立时又有另一辆空马车填补空位。

    工具之奇,效率之高,令马车上的李二陛下瞠目结舌……(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所见

    关中几时出现如此规模的码头?

    而且就在距离长安不远的新丰,李二陛下感觉跟诡异,仿佛这个码头便是一夜之间就凭空出现,像是海市蜃楼一般让人不敢置信,却又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马车缓缓前行,加入岸边忙碌的人流之中。

    有人想打个招唿让这一行人赶紧让开,却被这一行人的气势震慑。护卫在马车周围几匹高头大马品种优良,似乎比起十六卫的精骑所用的马匹都好上几分。皮质的马鞍边角居然包着黄铜饰件,马鞍上不仅挂着长柄马刀,还插着上好的雕木漆弓和皮质箭囊。

    马背上的彪形大汉们腰里还佩着另一把刀,看刀鞘厚度,恐怕是上好材质的横刀,一般的军士没经过几年打熬力气,可是使不动这些家伙。

    这可不是一般人家的护卫,关中权贵遍地,谁知道一个不小心惹上哪尊大神?还是少招惹为妙……

    于是,旁人对这辆有着好几个护卫的马车纷纷避让,任其畅通无阻的行到码头近前。

    李二陛下对这处码头极是好奇,虽知必是那房俊的手笔,可那厮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建成此处诺大的码头,又是如何将这许多客商汇聚于此?

    他待要下车一看究竟,可怕李君羡没吓死!

    李君羡苦苦阻拦,就差当场下跪了:“陛……官人,万万不可,此处人多繁杂,谁知有没有居心叵测之辈混迹其中?若是有个万一,小的百死难恕其罪!”

    高阳公主虽然跃跃欲试,想要下车,却也知此地危险,拉着李二陛下的手不松开。

    李二陛下也是无奈,只得作罢。抬眼望去,却见一座石拱桥就在前面不远处拔地而起,飞跨渭水两岸,将两岸的码头连成一片。

    只是这石拱桥显然刚刚修建不久,尚未完工,不曾有人从上面经过。

    李二陛下眼睛一扫,便见到桥头处一个熟人,正指挥着工匠干活。

    对李君羡耳语几句,命其将那人叫过来。

    李君羡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说了几句什么。那人先是一愣,吩咐了身边工匠几句,便随着李君羡走过来。

    这人好奇的张望一下马车,恰好李二陛下撩起车帘向他看来。这人愣了下神,揉了揉眼睛,紧接着才反应过来,忙要单膝跪地,却被李君羡阻止。

    李二陛下温和笑道:“若某没记错,汝是工部员外郎任中流吧?嗯,这名字有特点,好记,呵呵。”

    任中流激动得都快打摆子了,陛下居然知道自己这个小小的员外郎?眼泪都快出来了,结结巴巴说道:“陛……陛下,正是微臣。前年陛下营建骊山别苑,微臣那是还是工部司主事,有幸觐见天颜……”

    李二陛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问道:“此处码头,可是房俊的手笔?”

    任中流点头:“陛下明鉴,正是房侍郎手笔。”

    李二陛下不置可否,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真是生财有道啊,拿工部的银钱,为他自己谋利,房玄龄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任中流唯一错愕,随即明白李二陛下所说何意,赶紧说道:“陛下错怪房侍郎了,营造这一处码头货场,征用灾民上千人,前后耗时月余,靡费银钱上万贯,却没有动用工部一分一文。吾等工部官员虽然亦有出力,但房侍郎都是支付报酬,绝无一丝假公济私的行为。”

    “哦?”

    李二陛下颇感意外,这房俊还真是个正直无私之人?便哼了一声,说道:“可是尔等既然身为工部官员,自当做好本职工作,如此不务正业,真当朕是菩萨心肠,不会治尔等失职之罪?”

    任中流度过刚见李二陛下时的激动,情绪平稳下来,不急不徐说道:“还请陛下明鉴,吾等虽然帮助房侍郎营造货场,实则都是为新式营建之法积累经验。陛下请看,这座拱桥十五日之前施工,但在主体已然完成,再有一月,便可竣工。竣工之后,桥上可同时通行二十辆多轮马车,重大十万斤的货物也不虞有坍塌的危险……”

    李二陛下悚然动容:“此言当真?”

    “岂敢欺骗陛下!”

    李二陛下是真的惊到了。

    谁知任中流继续说道:“此桥的建造,采用了一种叫做水泥的新式建筑材料,这种水泥平素呈粉末状,遇水之后迅速凝固,固若磐石,坚不可摧!可惜工序太过繁复,产量极少。房侍郎有言,若是等到可以量产之后,以之建筑城墙,则吾大唐所有的城池,都将固若金汤!”

    李二陛下再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不危险,一撩车帘,便蹦了下来。

    李君羡阻拦不及,只得吩咐“百骑”精锐四下警戒。

    李二陛下大步流星来到桥前,只见整座桥已经骨架初现,正有工人用吊杆将一块一块厚达半尺的石板吊起搭建。只是那石板方方正正,看去并不是普通的石材,断口处依稀可见铺有铁筋。

    应该便是任中流所说的“水泥”所造。

    冲一名“百骑”精锐招招手,吩咐道:“砸碎它!”

    那“百骑”精锐虎背熊腰体魄健壮,闻言大步走过去,四下一张望,正巧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工人正手持一柄铁锤钉木桩,便走过去噼手夺过来,高高举过头顶,两臂肌肉奋起,勐地砸下。

    “咣”

    一声闷响,那“百骑”精锐被反震得手臂发麻,低头去看,那石板却完好无恙,只是被击打之处出现一个小坑。

    “百骑”精锐有些傻眼,不信邪,再次举起大锤,“咣咣咣”的一通勐砸。最后整个手臂都差点废掉,那块石板也只是龟裂开来,因由铁筋的缘故,依然不碎。

    李二陛下不淡定了!

    如此材质,若是用之建筑城墙,果真便如房俊所说那般,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转身盯着任中流,急问道:“此物如何难以量产?”

    任中流这些日子都跟房俊一起厮混,对水泥的详情了若指掌,解释道:“此物乃是用石灰石、黏土、石膏等物研磨成粉末状,混入窑中煅烧。原料易得,只是这研磨成粉的工序实是不易。”

    李二陛下鼻息都粗重了几分,研磨不易,那就加大人手便是,岂能因噎废食,将此等绝好的材质弃之不顾,只是用来修桥铺地?

    那瓜怂果然专门给自己添堵!

    李二陛下没好气的问道:“房俊那厮现在何处?”

    任中流吓了一跳,他可从未听闻李二陛下喊一个人为“那厮”,也不知是恨到骨子里了,亦或是亲近到毋须寻常礼仪……

    “房侍郎正在田里,组织人手搭建水车。”

    “水车?那是何物?”

    “一种以之从地处提水至高处,灌溉农田的器具。”

    “带某去看看!”

    李二陛下来了兴致,归根结底,此次出来透气,便是被太史局那个“春旱”的推论给闹腾的,此时听闻有能从地处提水至高处的器具,自然要去看看。

    “诺!”

    任中流躬身领命,嘱咐了修桥的工匠们几句,便在码头处找来一条驳船,将李二陛下连同“百骑”都驳到对岸。

    站在驳船上,望着两岸如梭的舟船,密密麻麻林立的吊杆,李二陛下很是有些神情恍然。

    “那吊杆好似能提得起很重的货物?”

    “正是,房侍郎说,那叫……杠杆作用,很有四两拨千斤之神奇。”

    任中流详细解说一边杠杆的原理。

    李二陛下很聪明,一点就通,赞道:“这道理真也明白啊,抬东西的时候,横杆越长越省劲儿,可也只有房俊将这道理运用到码头上,还算有点歪才!”

    任中流嘴角一抽,这还叫“歪才”?陛下您对房侍郎可真够有成见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所闻

    李二陛下似乎对一切都感到好奇,因为很多东西都大大超过他的认知,就比如这河面上如梭如织的货船。

    “朕注意了一下,这里几乎汇聚了江南江北的商家,这些商家为何都要将货物卖于房俊?”

    任中流笑道:“陛下明鉴,这些商家可不是将货物卖于房侍郎,只是将货物囤积于此而已。与其千里迢迢的运货到此,还要挨家挨户的上门推销,怎比得上租几件库房,将货物屯于此处,等着商家上门来买?”

    李二陛下大敢惊奇:“即便有商家上门来买,可这么多货物汇聚一处,必是好坏参杂,价格混乱,怎么去处理这种情况?”

    任中流自信的一笑,指着岸上刚刚用吊杆吊上岸的一船货物,说道:“陛下请看,每一船货物上岸,必有从关中各处请来的内行,对其产地、数量、品质进行记录,然后分门别类,清点入库。每一种商品,都会将其的详细情况并货主打算售卖的价格写在一个木牌上,挂牌出售。买家买货之时,不必跟卖家沟通,只需在交易大厅内,按照挂牌出售的货物衡量即可。货物多了,价格自然下降,买家闻风而至;买家多了,出货量自然大大增加,就算薄利亦可多销,卖家自然汇聚而来。良性循环之下,自然成为……关中货物的集散地!”

    这是房俊的原话,任中流现学现卖,拿来忽悠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觉得这法子不错,货到低头买家压价、付钱之后货物质量不行等等商品交易中极易遇到的情况都极大程度的避免了。

    只是他有一样事情想不通:“房俊如何赚钱?”

    说到这个,任中流便连连叹气:“房侍郎之想法,确如神来之笔,凡人不可揣度也!赚钱之处有三,其一是码头的装卸费用,这笔钱财房侍郎分文不取,尽归‘东大唐商号’,以之支付码头工人的薪酬以及码头的日常维护;其二是库房的租赁,但是价格极低,将将够维持整个库房的管理之用;其三是在交易时收取百分之一的交易税,这个数量就很大了;但是房侍郎说,最最赚钱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十日后交付货款。”

    李二陛下深感自信受到打击,脑水有些不够用……

    想来自己也是天授之资、聪慧绝伦,为何对于这房俊的手法总是莫名其妙?

    “那不还是得交付么?可也不能变成他自己的钱……”

    李二陛下还是有胸襟的,不耻下问。

    任中流赞叹道:“当初微臣也有此问,但是等到码头的生意日渐兴隆之后,微臣就懂了。”

    你懂……你懂个锤子!

    李二陛下很是有些忿忿然,懂了你倒是说啊,难道还要让真不耻下问?

    房俊那个瓜怂,手底下的人也讨人喜欢……

    幸好任中流没有等陛下发问,便说道:“交易契约中有规定,卖方必须十日之后,买房无正常投诉之举动,才可支付货款。但是这笔货款,买家在提货之时就依然交清,所以是留在房侍郎手中的,这让买卖双方都很同意,可以避免很多龌蹉。看上去,房侍郎只是将货款截留十日,最后还是要交出去。但是事实上,只要这货场存在,那么每日便有货物卖出去,所以每日亦都有这种货款进账……于是,微臣发现,其实至始至终,都有一笔钱是一直留在房侍郎手中的,这等同于他自己的钱,他想用来干嘛就干嘛,而且随着货场的扩大,这笔钱还越来越多……”

    李二陛下终于懂了。

    这特么就是空手套白狼啊!

    以一个货场搭建一个交易的平台,买卖双方就心甘情愿的将钱交到他手里……

    而且看看这码头的兴隆模样,可以相见每日流入房俊手里的钱财该有多少。

    不出意外的,李二陛下深感嫉妒了……

    朕这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赚钱,都快要给老百姓加税了,人家房俊这边随便出个鬼主意,就有人心甘情愿的送钱上门。

    这特么什么世道?

    高阳公主乖巧的站在李二陛下身边,抿着樱唇,秀眸看着四周这新奇的一切,心神微震……

    直到驳船到岸,李二陛下重新坐进马车里,也未曾再发一言,心情很是不爽。

    任中流和李君羡均不知这位之尊缘何面色阴沉,亦不敢随便开口,一行人沉默着穿过码头区,径直向码头后面的山坡行去。

    刚一出码头区,迎面便过来几骑骏马。

    李二陛下从车帘看出去,正巧见到为首一匹马上端坐这一位少女骑士。

    那少女容颜殊丽,箭袖胡服,脚上蹬着马靴,英姿飒爽。

    码头区当即有大一群人小跑着围上去,将少女骑士围在当中。

    那少女骑士甩蹬下马,面上巧笑嫣然,却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

    见到一众商贩模样的人围着这少女,宛如众星拱月一般,李二陛下惊奇道:“此女何人?”

    高阳公主闻言,撇了撇嘴:“自然是皇帝陛下您赠予房俊的那个侍妾……”

    语气中浓浓的酸味,怎么也遮不住。

    李二陛下恍然,细细一看还真是那武媚娘。

    只是昔日在宫里之时,这姑娘很是清减,有一种钟灵毓秀的清秀;现如今不知是不是房俊那厮滋养得法,变得有些珠圆玉润,却绝不是胖,而是多了一份雍容的艳丽,明媚照人。

    李二陛下便笑道:“听你的意思,这是在怪父皇了?要知道,当时可是你提议将此女赐予房俊,好看看房俊是否真是个兔相公……某还未问你,那房俊到底有无此事?”

    高阳公主俏脸微红,心说那黑面神不知多么健壮,正常得不行……

    李二陛下看向不远处的一众商贾巨富簇拥着的武媚娘,不由皱起眉头:“房俊那厮为何如此容许自己的侍妾抛头露面?”

    就算大唐的风俗再如何开放,如此一个尚未出嫁的侍妾混迹在一群豪商巨贾之中,终是不妥。

    车外的任中流时时刻刻留意着车内的情形,闻言解释道:“陛下不是将玻璃的东洋贸易交由齐王殿下负责吗?齐王殿下与房侍郎交情莫逆,各自占有一半份额,另外,尚有房家工坊出产的肥皂等物,便是那个‘东大唐商号’的资本。其中房侍郎的那一部分,则是由武娘子全权负责。”

    高阳公主吃了一惊:“那房俊就不怕这位武娘子携款潜逃?”

    任中流笑道:“大抵是不怕的。”

    李二陛下则关心另一件事:“码头那边有工部的官员帮衬,商号这边交给这位武娘子,那房俊在干嘛?”

    重要的事情都交给别人办理,难道他自己在家数钱?

    任中流一脸敬佩之色,无限崇拜:“房侍郎……在家着书立说!”

    着书立说?!

    这下子,无论高阳公主还是李君羡,亦或是自觉养气功夫即为到家的李二陛下,齐齐无语。

    作两首歪诗,就能着书立说?

    这可是一个文人毕生的最高成就!

    既能将自己的思想传承下去,又能避免满腹才华不因生命的终结而湮灭,更能得到世人的承认,在汪洋史中给自己留一个名留青史的地位。

    可着书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么?

    锦绣文采、坚毅性情、士林的支持、雕版的巨额靡费……

    让大多数文人望而却步。

    现在,那个十七岁的房俊,居然要着书立说?

    对此,李二陛下是很不以为然的。在他想来,着书并不难,房俊无非是仗着自己丰厚的身家以及老爹房玄龄的名望,胡编乱造一本不成体统的书籍,随便出版个几十上百本,亲朋故旧的赠送几本,便也算是过了着书的瘾头。

    但是要说到“立说”,那纯粹扯蛋。

    你一个棒槌、楞怂,有什么观点、有什么思想是能让那个天下士人认同的?

    不过李二陛下也不得不承认一点,房俊这厮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马车晃晃悠悠沿着一条水量丰沛的小河溯流而上,来到半山坡处,便听到不远处一阵号子声震天响起。(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水车

    房家湾原本是一处无人无田的荒滩,因为房俊来了,自新丰|县衙购得一部分土地,后来李二陛下为了鼓励房俊收容灾民,又赏赐了一些,所以这一块儿就成了房俊不是封地的封地,天老大他老二,取名叫房家湾……

    然而现在,仅仅一个冬天过去,往昔那个无人一顾的荒滩,却处处充满着惊人的活力。

    李二陛下粗略估算一下,单单这一个码头,起码养活上千人。若是再加上往来运输的脚力、临河即将兴起的住宿吃食的各种商铺,简直无以计数。

    毫不夸张的说,房俊那厮就是凭着这些无人问津的荒滩野地,凭空造出了一座城……

    这简直就是经世济国之才!

    李二陛下简直不敢置信,那房二自小到大不声不响的,为何突然展示出如此超卓的才华?

    一路揣着疑惑,到了房家湾后山的半山腰,李二陛下再一次被眼前的情景震了一下。

    一侧河畔上,聚集了密密麻麻足有上百人,这些人分成两排,各自拽着一根鹅卵粗细的麻绳,卯足了力气,将一个方圆足有三丈的巨大圆形木架搭建的轮子立起来。

    人们一边用力拉紧绳索,一边整齐划一的喊着号子,另有两伙人举着高高的竹竿扎成的三角形架子,将不断立起的圆形巨轮固定,使得它不会再度倒下去。

    齐心协力,分工明确,半个时辰之后,这支巨大的圆轮终于屹立在河道之中,参与劳作的人们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唿。

    “这就是那个什么水车?”

    李二陛下问了一句,眼睛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特殊的身影。

    这人身材结实,一身绯色官袍皱皱巴巴,下摆掖在腰间,赤着两只脚,官袍上沾满了泥水污渍,形象极其邋遢。

    但是那一张黑脸上却洋溢着阳光一般的微笑,他不停挥着手,喊着什么,所到之处,人们都会大声欢唿,兴高采烈。

    任中流看了看人群里撒欢儿的房俊,那一身多少官员梦寐以求的绯色官袍被他穿出了乞丐味道,心里不由得一紧,李二陛下素来强调官员要着装整齐,见了房俊这副尊容,不晓得会不会发火?

    听到陛下询问,任中流连忙收拾心神,回道:“正是。”

    李二陛下将目光从邋遢的房俊身上收回,重新审视那座立在水中的巨大圆轮,皱眉道:“这玩意有何用?”

    任中流是全程参与水车设计制作的,可以说这世上除了房俊之外,数他最熟悉,从容答道:“陛下请看,那水车的边缘有一排斜放的竹筒,河水流过,浸满竹筒的同时,推动挡板向前,水车便轮随水转,永不停歇的转动,与此同时,浸满河水的竹筒转到高处下落的时候,河水边从竹筒内倾斜而出,注入河畔搭好的水道,流入不远处的蓄水池。无论晴雨干旱,只要河水不竭,这片田地永不会干涸,庄稼都能极好的生长!”

    只要河水不竭,田地永不干旱……

    李二陛下觉得手在抖,嗓子发干,使劲儿咽了口吐沫,却没有丝毫缓解……

    天下田地,多数都在河边,但是因为落差的原因,却很少有田地能直接浇灌河水,还是得指望老天爷的脸色。雨水充沛的年份,收成就好一些,老百姓缴税之余,还能吃得饱饭;可雨水枯竭的年份,便是缴税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饭吃?

    若是此水车能通行天下,大唐起码两成土地不畏干旱!

    这能在大灾之年救活多少人?!

    李二陛下看着赤着脚浸在冰凉的河水里,全身浸湿的房俊正指挥着工匠劳工将那巨轮用木架支住,缓缓移动至事先筑成的两道平行的石墙之间,首次觉得这个楞怂的小子似乎跟平时不太一样,那笑得灿烂的笑容,那露出的一拍白牙,都是那么亲切,那么顺眼……

    李二陛下背负双手,站在河堤上,静静的看着河水中的人们安装这辆巨大的水车。

    高阳公主站在父皇身后,心底的震动丝毫不亚于她的父皇。

    眼前的房俊,比以往更邋遢、更无形像、更像个泥腿子土包子……可是为何,自己却偏偏生不起一丝鄙视之心?

    原来,男人不一定要貌比潘安、也不一定要丰神如玉、更不一定要温文尔雅……只需能在千百人面前指挥若定、挥洒自如,便自有一种魅力!

    此刻的房俊就站在河水里,衣衫尽湿、狼狈不堪,但他干的起劲儿,周围那些灾民工匠们,会下意识的用一双粗糙的大手去替他抹去脸上的泥巴,结果却越摸越脏,但是房俊毫不嫌弃,他笑得爽朗,那一排牙齿都闪着光……

    高阳公主固有的人生观、审美观,在这一刻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她终于明白,一个男人的魅力,不在于熏了什么香、长得有多俊、话语有多甜,而在于他是不是能得到身边人的认同,他做的事是不是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给更多的人带来好处。

    一个男人的存在价值,才是他的魅力体现。

    河水中,当房俊最终将一根插在水车轮毂之间的木棍抽出,那辆巨大的水车开始缓缓旋转,第一桶水被注入河畔用竹子搭建的水道之时,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唿!

    他们在房俊的带领下,用勤劳和智慧,战胜了老天爷,从今儿起,这一块田地,再也不用仰仗老天爷的脸色!

    任中流见到河水中的房俊正好抬头望过来,赶紧使劲儿招手。

    李二陛下抬手制止他,说道:“我们下去看看。”当先下了河堤,高阳公主和李君羡立即跟上,几名“百骑”精锐紧随其后。

    房俊正坐在河畔歇息,刚才很激动,倒是没有察觉什么,这时候闲下来,才发现全身衣服都已经湿透,轻风吹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水车已经建成,这种几乎没有技术难度的器具,工部的那些官员带着一干灾民足以完成收尾工作,他打算回去换件衣服。刚刚见到任中流那厮,居然冲自己摆手让自己过去?

    真是翻了天了!

    这家伙该不会是因为最近将码头建设交给他,手底下又指挥着几百号工人,所以开始膨胀了吧?臭毛病,得治治!

    便不搭理他,站起来准备回去。

    远处的任中流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怎么着,陛下在这儿呢,您非但不赶紧过来见礼,还掉头就走?就算没看清也不行啊,陛下不开心,还管你有理没理?逮着机会,一准儿往死里收拾你!

    但下边人太多,总不能大喊三声“陛下驾到”吧?

    任中流瞥了李二陛下一眼,见他脸色不算太难看,便加快脚步,去把房俊拦住。待到越过李二陛下一行人,任中流变成小跑起来,不巧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受不住势,顿时跌倒,皮球一般向河堤的坡下滚去。

    高阳公主撅了撅嘴,鄙夷道:“马屁精!”

    李二陛下莞尔一笑,说道:“能在皇帝面前仍想着维护上官,这样的马屁精亦是少有,房俊能将此人收服,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高阳公主娇哼一声,故作不屑道:“估计是不听话就往死里揍,揍几次,就都服气了!”

    李二陛下楞了一下,发现自家闺女这话还真是对房俊的风格,想象一下,那厮上任之后领着跟棍子,谁不老实抽谁,顿时哈哈大笑,状极欢畅。

    那边房俊抬腿欲走,任中流已经“滚”了过来……

    看着脏兮兮一身狼狈的任中流,房俊极度无语:“任大官人,您这是中风了还是腿瘸了?”

    不理房俊的调侃,任中流龇牙咧嘴忍着疼,喘着气道:“陛下……陛下来了……”

    房俊吓了一跳,抬头仔细一看,还真是李二陛下!他只是想不到李二陛下会在此处出现,所以没去细看。

    赶紧小跑几步,迎到李二陛下面前,躬身见礼:“微臣见过陛下,未能恭迎圣驾,还望陛下恕罪。”(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学堂

    李二陛下背着手站在房俊面前,饶有笑意的上下打量一番,揶揄道:“免礼吧!如此公忠体国、不顾形象与民劳作的官员勋贵,实是吾大唐的瑰宝。正直无私、道德高尚,更是千百官员的楷模,朕应该号召天下官员,学习房侍郎踏实做事、低调做人的伟大情操……”

    前面说的房俊美滋滋的,但是说到“正直无私、道德高尚”这句,即便是房俊早已修炼到脸皮可以锉刀,也不禁脸红了……

    打个哈哈,不好意思说道:“陛下谬赞了,其实……微臣也不是陛下说的那么完美,哈哈,那个……小毛病还是有一些的……”

    李二陛下哈哈一笑:“还算有自知之明!”

    旁边的高阳公主则给了房俊一个大大的白眼,俏脸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嫌弃房俊的不要脸。

    房俊心说这丫头怎么也跟着来了?

    见到后面的李君羡,赶紧也打了招唿。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河堤后面,跑过来一个粉裙绿罩衫的娇俏小丫鬟,远远的便脆声喊道:“二郎上课的时候到啦!”

    李二陛下奇道:“你还去上课?嗯,知道上进,多读书总是好的,不错!虽然年龄大了点,不过只要下苦功,还是能有一番成就的。朕观你的那些诗词,虽然有一种浑然天成之感,但字句太多平白,比不得那些锦绣华彩的文章,还要努力!”

    “这个……”房俊尴尬的笑笑,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李二陛下的侧脸,慢吞吞说道:“其实……是去给孩子们上课……”

    高阳公主惊唿道:“你当先生啦?”

    房俊翻个白眼:“房某才高七斗半,当个启蒙先生很奇怪么?”

    李二陛下却愠怒道:“胡闹!仗着有几分文采便误人子弟,岂是君子所为?简直不像话!”

    房俊这个委屈啊,您才不像话呢,啥都不问,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给咱扣一大帽子……

    当下梗着脖子说道:“但是微臣觉得教的还不错!”

    李二陛下气笑了:“还教的不错?来来来,把《论语》给某背一遍,背出来,某就承认你这个教书先生的身份!”

    房俊顿时卡壳。

    《论语》……除了几句什么学而时习之、三人行、其余完全不知道……

    原本的房遗爱基本不看书,而房俊即便是大学毕业,可哪里学过这个?

    房俊不服:“您这不是难为人么……再说微臣也不教学生读这些玩意。”

    高阳公主鄙视道:“直接就说不会得了……”

    房俊瞪她一眼,臭丫头不要捣乱!

    李二陛下气道:“好好好!让你背一遍《论语》,你居然说某难为人……那你说说,你教学生什么?”

    房俊眼珠子转了转,提议道:“要不……待会儿微臣去给学生上课,您旁观一下?”

    李二陛下痛快的说道:“成!某就去看看你这个‘七斗半’的才子,到底是教书育人,还是误人子弟!教的不好,别怪某收拾你!”

    房俊对那小丫鬟说道:“俏儿,你且先给我拿一套干净的衣衫,送到学堂那边,我随后就到。”

    “哦!”

    俏儿不认得这个看上去气质很好、长得很帅的大叔,答应一声,转身欢快的跑远。

    一行人向着庄子里的学堂行去。

    ************

    房家农庄原本不大,但是自从接受了上千灾民之后,不得不急速扩建,现在的规模几乎是之前的四五倍。

    沿着开矿开出的一大块平整的土地,红砖的房子整整齐齐的排列出去。这些房子虽然间量不大,但胜在规划统一,干净利落,看上去很是震撼。

    男人们大抵都去了码头和河岸,留下来的都是家中妇女和老人,出来进去的收拾房子,各个脸上虽然满是疲劳,但更多的却是灿烂的笑容……

    李二陛下惊叹道:“这房子用的什么材料,怎么会建造得这么快?”

    从开春化冻开始,这才几天的功夫?

    房家解释道:“是用就地挖取的粘土混以煤渣,放入窑中煅烧,这种红砖不如青砖坚固,以之修砌城墙或许不成,但是盖房子却绰绰有余。开春以来,庄子里新建了七座砖窑,日夜不停的煅烧,产量不少,但直至目前,尚有大概两成的灾民无处安身。不过半月之后,所有人都能分到这么一间足以安身立命的房子。”

    烧这种砖不求质量,只求数量,所以产量很大。

    李二陛下点点头,算是无言的称赞。

    等到了学堂,李二陛下也好,高阳公主也罢,即便是一向冷脸耍酷的李君羡,全都目瞪口呆。

    高阳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一排高大宽敞、窗户上安装的全是平整光滑的玻璃的房舍,呐呐道:“这是……学堂?”

    房家挺了一下腰,傲然道:“某跟这里所有人保证过,在房家湾,最高大、最宽敞、最明亮的那座房子,永远都是学堂!”

    李二陛下负手站在学堂前,审视着周边的一切,心潮起伏。

    高大的房舍建在山坡的高处,不虞有被水淹的危险,墙壁大概就是用红砖加上那种新式水泥砌成,看上去坚固耐用。屋顶没有覆以瓦片,而是几乎平整的顶部,稍稍在中间屋嵴处找出滚水,使得雨水能流下来,不至于留在屋顶造成渗水。

    最晃人眼球的是那一块块平整光滑的玻璃,太奢侈了!

    直至目前,工坊仍然不能掌握平板玻璃的技术,所造的玻璃大多是残次品,偶尔的成品,都被外面的商家炒成天价。

    这一熘儿窗子上的玻璃,造价怕是就不下于上千贯!

    高阳公主有些艳羡,冬日里,她想将自己住处的宫殿换上玻璃,结果算来算去,换不起……

    而现在,房俊居然将最好的玻璃全都给这间学堂装上了,简直暴殄天物啊!

    便撅起嘴,有些不爽的说道:“这也太浪费了吧?”

    房俊领着他们向学堂旁边的一间办公所用的屋子走过去,一边说道:“再苦不能苦学生,再穷不能穷教育!”

    李二陛下赞道:“说得好!只要你这番心意能保持下去,某敢说,二十年之后,大唐的朝堂之上,必有此处的学子!”

    房俊闻言,稍稍一顿,站住身转过来,面对李二陛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陛下此言差矣,微臣心中的设想,是在十年之内,让我房家湾学堂的学子,成为大唐所有官吏的标准!”

    “做梦吧你!”

    高阳公主觉得这个房俊今儿是疯了,这都说得什么鬼话?

    房俊哈哈一笑:“公主殿下,请拭目以待!”

    说着,转入一间屋子换衣服去了。

    李二陛下沉默的看着眼前这座窗明几亮的学堂,不知为何,心里却对房俊刚刚那句话产生了一种畏惧感。

    没错,就是畏惧。

    堂堂大唐皇帝陛下,会因为一句话而产生畏惧,是不是很好笑?

    一点也不!

    因为从房俊的身上,李二陛下看到了一种改变,一种绝对不同于以往经验的改变……

    码头、水车、学堂……尽皆与以往所见不同。

    人对于未知的畏惧,是天性使然。

    李二陛下不知道房俊带来的这些改变,究竟对大唐是好还是不好,所以他才会畏惧。

    他甚至在想:要不要把这个棒槌一刀砍了了事?

    可转瞬他就摒弃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因为在这里所有人的脸上,他都看得到那种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对于明天会更好的憧憬。

    或许可以看一看,这改变究竟如何?

    正有些走神,房俊换了一套长衫出来,将腋下夹着的一本书向李二陛下扬了一扬,黑脸上满是诡异的笑容:“待会儿,微臣有一件礼物献于陛下。是一件超级大礼包,陛下您或许现在就应该想想,是不是将微臣这个侯爵,换成一个公爵……”

    李二陛下没好气的道:“赶紧去讲你的课吧!满嘴胡说八道……”

    房俊哈哈一笑:“微臣敢保证,这件礼物,陛下就算是用一座城池来换,也能感觉超值!”

    言罢,推开学堂的门。

    开门的一刹那,李二陛下看到学堂里的学子齐刷刷站起,整齐划一的扯着嗓子大喊:“老师好”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大儒

    李二陛下制止了任中流搬个凳子到学堂里头的建议,就负手站在外面,透过明亮的玻璃注视着学堂的一切。

    不得不说的是,一个十七岁的大孩子给一群下至七八岁上至十二三的小孩子上课,这画面很违和,而且房俊这厮长得还毫无文艺气质……

    学堂里的摆设跟时下的大多数学堂皆不相同。

    取消了几个人共用的长条书案,而是一种单人的高脚书桌,学子们亦不是席地跪坐,每人一个带着靠背的胡凳,坐在上面很是轻松,避免了长时间跪坐产生的血脉不畅。

    房俊亦不是寻常塾师那般席地开讲,而是独自站在前边,面前一张略宽的高脚讲桌,身后有一块涂了黑漆的木板,挂在墙上。

    房俊笑容温和,问道:“昨日所学,可曾忘记?”

    学生们大声回答:“不曾!”

    房俊点头嘉许,说道:“很好!既然如此,那大家就拿起书本,将昨日所学过的朗读一遍。”

    堂上的学生们纷纷翻开面前的书籍,这让李二陛下又是吃了一惊。

    居然人手一本书籍?

    这厮可真是舍得下本钱……

    在这个时代,读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并不是想读就能读的。最直接的一个原因,就是书籍太贵!

    纸张没有改良,要么是贵的要死的宣纸,要么是质量极差的竹纸,两者都很难满足书籍的大量普及。因为,“抄书”就成了一件很风雅的事情,其实更多的是无奈,无他,既然买不起,只好借来抄……

    另一个,是雕版印刷昂贵的成本和繁琐的工序。

    为何世家大族能垄断教育,几乎所有的人才都是出自他们,而寒门子弟甚少可以出头?

    就在于教育的成本实在太高,寒门子弟根本承受不起!

    教育被世家大族所垄断,代代出人才,而寒门子弟根本没机会读书识字,如何同那些世家子弟竞争?此消彼长,世家大族越来越多的掌控住社会资源,天下官员皆出于此,世交、联姻、结盟……他们组成一个又一个强大的同盟,维护着他们自己的利益,却弃国家利益于不顾。

    他们强大到无视朝廷的政令,甚至操纵廷议的结果!

    因为,几乎所有官员都是他们的“自己人”……

    自李二陛下登基即位以来,世家大族的顽疾愈发明显,这直接导致贫富差距加大,土地兼并严重,社会矛盾愈发尖锐。李二陛下做梦都想打破这些世家大族建筑起来的顽固藩篱,扶持寒门士子崛起,那样才会让朝廷、让天下趋于平衡,而不是世家大族一家独大。

    平衡,才是最完美的状态。

    可是这又谈何容易?

    世家大族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他们极力打压寒门士子,垄断教育资源,根本不给普通人家子弟读书学习的机会。不读书,不能明理,如何跟他们争?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教育的成本太高,高到即便是皇帝,也做不到让全天下的人都有书读……

    所以,房俊刚刚说“在房家湾,最高大、最宽敞、最明亮的那座房子,永远都是学堂!”这句话的时候,李二陛下很激动,也很认同,房俊能凭借一己之力让房家湾的孩子有书读,有大魄力!

    可是当房俊说出另一句“再苦不能苦学生,再穷不能穷教育”的时候,又有些嗤之以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区区一个房家湾,你自然可以这么说,可是放到整个关中、整个大唐,要花费多少银钱?

    站着说话不腰疼!

    然而现在当孩子们人手一本书籍,李二陛下不得不赞叹,这厮是真的舍得下本钱!

    李二陛下神思飞跃,却被学堂里朗朗的读书声唤回现实。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李二陛下有些茫然:“这是什么书?”

    他不仅能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亦能上马执槊冲锋陷阵,更能熟读经史博览群书,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想起来哪本书里有这么一段话。

    三字一句,合辙押韵,读起来朗朗上口,文辞通俗、顺口、易记,更蕴含着至理……

    自己怎么可能没有印象?

    莫非……

    李二陛下看向身后的任中流。

    任中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与有荣焉的说道:“正如陛下所想,这本《三字经》,便是房侍郎所着。”

    “可有成书?”

    李二陛下目光灼灼。

    “自然,陛下稍待。”任中流告罪离去,去了旁边办公的屋子,不一会儿取过来一摞装订成册的书籍,给了李二陛下一本,被高阳公主要去一本,其余都塞给李君羡:“拿回去送给族中子弟,读一读,很是不错的启蒙书籍。”

    李君羡哭笑不得,虽然也很好奇这本书都写些什么,但自己正当值呢,岂能背着一摞书到处走?

    “可否请任员外送去某府里?”

    “哦!”任中流一拍额头,歉然道:“忘记李将军正在当值,没问题,待会儿就遣人给将军送去。”

    李君羡感激道:“多谢。”

    李二陛下站在学堂之外,手捧书籍,越读越是心惊,越读越是敬佩!翻到最后,至“唐高祖,起义师,除隋乱,创国基”时戛然而止,颇有些意犹未尽之意。

    这本《三字经》浅显易懂,取材典范,包括文学、史、哲学、天文地理、人伦义理、忠孝节义等等,而核心思想又包括了“仁,义,诚,敬,孝。”孩童背诵《三字经》启蒙的同时,就了解了常识、传统国学及史故事,以及故事内涵中的做人做事道理。

    语句短小精悍,琅琅上口。

    这是一个不曾就学的楞怂作出来的?

    这特么简直就是大儒的水准啊!即便那些声名远扬的饱学大儒,大抵也没几个能作得出这样一本书!

    太震撼了!

    李二陛下几乎可以保证,此书一出,必将风靡天下,成就孩童启蒙的最佳读物!

    到那时,房俊的名字亦将家喻户晓,妥妥的一个“大儒”称号跑不掉!

    这小子难道真是一个天才?

    亦或生而知之?

    半个时辰一瞬而过,即便是最爱闹腾的高阳公主,亦罕见的很安静,乖巧的站在李二陛下身边,细细品读这本《三字经》,不时瞄一眼学堂里挥斥方遒的房俊……

    待到房俊授完课,李二陛下一扬手里的书籍,问道:“先前说要送予某的大礼,便是此书么?确实不错,某很满意!”

    房俊吓了一跳,连忙道:“陛下误会了……”

    开什么玩笑?

    就指着这本“穿越唐朝之前必备神器”捞取声望,成就自己的名声呢,岂能白送与你?

    给个国公也不干啊!

    高阳公主见房俊不理自己,瘪瘪嘴,讽刺了一句:“不识抬举!”

    房俊不敢跟她说话,因为恶人之间几乎每一次都是以吵架终结,这当着李二陛下的面欺负他闺女,以李二陛下护犊子的性格,弄不好要挨揍……

    “陛下请随微臣移步。”

    房俊领着李二陛下等人绕过学堂,进了山坡处一个小院子。

    庄子管事房全正领着几个工匠在一个池子里鼓捣什么,用几根短粗的木棒将池子里的东西捣成黏煳煳的煳状,见到房俊,赶紧迎了上来。

    “二郎您这是刚下课?哎呦,还有客人呢!几位请进屋稍坐,带小的给各位沏壶茶,刚刚到的雨前龙井,几位有口福了!”

    现在房全的下辖人员已经超过两千,那规模比之一个下县的县令都牛气,整个人的精神头儿都不一样了……

    光顾着显摆,却忽略了房俊不停眨啊眨快要眨抽风的眼睛,待到注意到了,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赶紧补救道:“啊!这个……茶是好茶,只是可惜啊,这量实在太少,也就那么十几……七八……二三斤?咳咳,就只有二三斤,却是少了点,送人都拿不出手……”

    房俊这才瞟了他一眼,还好反应够快,没见到身后杵着一个什么好东西都想往家里哗啦、还光吃不拉的大个儿貔貅?

    李二陛下冷不防在后面踹了这货一脚,冷声道:“瓜怂还学会抠门儿了?真是越来越没出息!走的时候,把茶叶给某带上!”

    房俊都快心疼死了,不敢对陛下不满,只能恶狠狠的瞪着房全。

    这明前茶是清明节前采制的茶叶,受虫害侵扰少,芽叶细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是茶中佳品。同时,由于清明前气温普遍较低发芽数量有限,生长速度较慢,能达到采摘标准的产量很少,即便实在茶园遍地的后世,也有“明前茶,贵如金”之说。

    更别说此时杭州那边的茶园规模极小,这产量就更少了。

    今儿却被李二陛下打了秋风……

    房全眼见这位极其自然的踹了自家二郎一脚,那姿势很随意,显然不是第一次踹……更让他傻眼的是,向来脾气暴躁的二郎居然连一点不悦的神情都没有……

    什么人能让咱家这位二郎如此惧怕?

    长孙无忌、程咬金、尉迟敬德、李绩……恐怕自家房相公都不行!

    这世间唯有一人当今皇帝陛下!

    房全腿肚子都有些转筋,皇帝啊……

    房俊不理这个得意忘形害得自己散财的老货,带着李二陛下径直进入正屋。

    与其说是正屋,不如说是一间工坊更为恰当。

    一进门,房俊就向李二陛下展示他的最新科研成果

    堂中密密麻麻的摆放着无数正方形的铅块,做工精致,码放工整。

    每一个铅块上,都铸有一个反体的文字。

    房俊一挥手,豪气干云:“这便是微臣要送予陛下的超级大礼包印刷术!”(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印刷术

    对于房俊来说,几个月时间鼓捣出这一系列的发明创造,其实不是什么难事。因为这些东西严格说起来,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充其量就是一个创意的问题。

    人类史上的很多发明都是如此,并不是某一样东西有多么神奇、多么难以制造,难就难在犹如一层窗户纸一样的创意、想法上。捅破了,什么都做出来了,人类文明就前进了一大步,捅不破,那就云山雾罩,永远也捅不破……

    为何要将活字印刷术献给李二陛下,而不是自己留着大发其财?

    不是房俊有多么高尚,而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玩不转这个东西……

    很奇怪吧?他“发明”出来的东西,他自己玩不转?

    话题又得回道世家大族垄断教育这边。

    世家大族凭啥垄断教育?

    很简单的一个条件,就是书籍!因为书太贵了,纸贵,印刷成本也贵,老百姓买不起,自然无书可读。靠着辛苦抄来的那么几本书,如何跟自幼生长在书海中经受文学熏陶的世家子弟相比?

    可是人都是有私欲的,当这些世家大族的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会无视国家,无视公德,只要不利于自家利益的事情,就会去反对,甚至去消灭!

    五姓七宗为什么那么狂、那么傲,居然敢公然叫嚣不与有外族血脉的李唐皇族通婚??

    就是因为他们子弟经受着最好的教育,掌握着大多数的官位,控制着社会的资源!

    便是英明神武如李二陛下,也不得靠编纂《氏族志》这种低劣的手段去强制削减他们的威望。

    对于房俊来说,世家大族这样的利益集团,是社会的绊脚石,因为他们太团结、太强大,强大到甚至为了一己之私可以兴一国灭一国,干掉一个皇帝再扶持一个皇帝……

    世家大族,是社会的最大不稳定因素。

    活字印刷术相比于雕版印刷,极大节省了成本,它的出现,会将书籍的成本大幅度下降,寒门子弟多了读书的机会,寒门士子就多一个,水滴石穿集腋成裘,终有一日能将世家大族的垄断打破。

    世家大族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所以只要房俊推出活字印刷术,必将会立即遭到无情的打击,房玄龄也护不住他!

    既然如此,还不如献给李二陛下,既能向李二陛下卖个好讨个赏,还能把李二陛下推出去顶雷,自己趴在后面,闷声发造纸的大财……

    李二陛下看着眼前如山似海的铅字,很有一种玄幻的感觉,只不过一时之间却有些似懂非懂。

    房俊让房全拿来一块模板,上面有横平竖直的凹槽,再把高阳公主手里的《三字经》拽过来,惹得高阳公主气咻咻的怒目而视……

    房俊翻开《三字经》,随便找了一句话,给李二陛下看:“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然后按照部首检字法,很快在令人眼花缭乱的铅字中寻找到这些字,将之嵌入模板上的凹槽之内,再拿过一只沾了墨汁的滚刷,在铅字上一滚,将整块模板印在一张宣纸上。

    字迹清晰,墨迹俨然。

    “这些铅字,”房俊指了指四周,傲然道:“可以印刷任何一部书籍,印完之后,”他将铅字从模板上扣下来,一一放回原位:“可以周而复始的循环使用,只要这些字模不损坏,那便可以一直不停的印下去,而所需的成本,就只有这一套字模……”

    李二陛下今日所受的震撼实在太多,多到他已经有些麻木。

    即便如此,当明白这套活字印刷所能将印刷书籍的成本降到一个何等地步之后,依然兴奋莫名!

    为什么“科举”这种选拔人才的制度一直没有兴盛起来?

    便是因为每一次科举,十之**的考中者都是世家子弟,“科举”并未实现它最原本的招揽天下人才为我所用的目的!

    只要书籍人人买得起,读书的人自然就多,相对应的必然涌现出更多的寒门学子,那么世家大族对于教育的垄断自然不攻自破!

    房俊见到李二陛下果然很兴奋的样子,趁热打铁说道:“嘿嘿……陛下您看,此物是否利国利民、足以影响千秋万世,被无数的文人士子顶礼膜拜?”

    “必然如此!”李二陛下大手一挥,给予肯定:“二郎啊,这一套活字印刷术,简直称得上定国安邦之神器!”

    房俊心里美翻了,赶紧说道:“那个……微臣这功劳不小吧?话说咱也不是居功自傲的那种人,但是您看啊,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才是明君气度、盛世景象吧?所以啊,嘿嘿,您看……”

    一边的高阳公主、李君羡以及任中流都有些不忍直视,这人还真是够现实的,没见过讨赏这么直接的……

    李二陛下一副“朕懂得”的神情,亲昵的拍了拍房俊的肩头:“朕岂是吝啬寡恩之人?你放心,这套印刷术,朕会明旨颁行天下,将之定名为‘房氏印刷术’,让全天下的寒门学子、文士大儒,全都记得你的恩德,更能让你的名字传遍天下,青史留名!”

    任中流羡慕得不得了,文人最大的追求是什么?

    不外乎一个“名”字!

    名动天下、青史留名啊……

    “下官恭喜房侍郎……”任中流真心替房俊高兴。

    可房俊一张黑脸更黑了……

    一脚将任中流踹到一边,急忙对李二陛下说道:“不是……陛下,此等为国为民之事,乃是吾辈官员本份事,怎敢贪图如此荣誉?这种千古功绩,理该陛下您享受才是,随随便便赏微臣一个公爵什么的,也就行了,至于这冠名权,微臣以为,不如叫‘贞观印刷术’更妙……”

    开什么玩笑,“房氏印刷术”?

    你是要我死啊!

    咱耗费无数脑细胞折腾出这么个玩意,却白白送给你,还不就是害怕此物一旦流传,会遭到世家大族的反扑报复?

    咱只要点实惠的,比如把这身绯色官袍换成紫色的,至于所谓的名声,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李二陛下怫然不悦,训斥道:“此言差矣!二郎虽然为国敬献印刷术有功,但怎能如此市侩?鞠躬尽瘁、甘于奉献,这才是名臣的气度!”

    我奉献你个脑袋……

    房俊是真的急了,和着你这老貔貅打算吃白食,便宜占了,好处却一点也不往外吐?

    “子贡赎人还收钱呢,微臣殚精竭虑、冥思苦想、废寝忘食……才做出这个印刷术,仿佛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如今敬献于陛下,陛下却只许下一些虚无缥缈的名声,令微臣很失望!“

    房俊开始用激将法。

    李二陛下悠然道:“那你就自己留着用!”

    房俊傻眼:“……”

    我要是能自己用,你以为我会给你啊?

    忿忿然瞪着李二陛下,却发现李二陛下促狭的对他眨眨眼,那意思是说,你的小把戏朕已完全看穿……

    你要是能自己用,你会给我?!

    房俊眨巴眨巴眼睛,蔫了,这老家伙大大的狡猾……

    只是可惜这四大发明之一的活字印刷术,居然连个一官半职都没给自己争取到,就这么被李二陛下白白拿走了……

    房俊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李二陛下回头吩咐李君羡:“立刻安排……崇文馆学士前来此处,将这套活字印刷搬回去,有何不解之处,向房侍郎请教。”

    崇文馆是今年刚刚过完年之后李二陛下新置,有学士二人,掌经籍图书,教授诸生,属东宫系统,以侍讲宫中,为皇太子读书之处。

    同时也是一所贵族学校,并且规定:“崇文馆生二十人,以皇族中缌麻以上亲,皇太后、皇后大功以上亲,宰相及散官一品功臣,身食实封者,京官职事从三品中书黄门侍郎之子为之”。

    另外,崇文馆也是宫内秘籍图书校理之处,是一个大型的皇家图书馆。

    房俊眼神微凝,李二陛下这个安排,有点意思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讨官

    李君羡立即出门,打发守在门口的“百骑”精锐去崇文馆送信。

    李二陛下这才环视了这些密密麻麻的铅字一眼,随意说道:“朕有些饿了,去备膳吧。”

    房俊无语,这活字印刷术献出去了,什么没捞着,还得搭顿饭?

    “啊!这个……”房俊打个哈哈,搪塞道:“庄子里的厨师今日请了病假,无人可用啊……”

    高阳公主眼睛都瞪圆了,她算是见识了房俊的胆大无耻,拒绝皇帝不算,还敢用这么蹩脚的借口?

    任中流也有些傻眼,呆呆的看着自家侍郎大人,崇拜得无以复加,您是真牛哇……

    倒是李君羡素知房俊性情,吃了亏耍点小脾气,太正常不过了。而陛下今日得了大礼,想来也会与他计较。

    果然,李二陛下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说道:“素闻房二郎乃是不世出的烹饪高手,只是不知某可否有幸一尝?”

    房俊这个郁闷,话说到这里,他敢说一个不行?

    保准大脚丫子踹过来……

    没办法,只得带着这一伙吃白食的去了新建的住处。

    所谓新建的住处,便是在温室附近,靠近温泉的地方,建起了一个宅院。

    由于开春才开始动工,只是建了个大概,尚未来得及精装修,两间正屋尚可住人,其余连框架都未完成。

    任中流倒很是想留下,毕竟像他这个等级的官员,等闲基本没有同皇帝陛下亲近的机会。所谓干得再好,也得入领导的眼啊,哪怕是端个盆递个碗把陛下侍候舒坦了,升官发财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怎奈房俊心情不好,把他给轰走了,多做一人的饭就得多受一份累不是?

    房俊既然心情不好,也就没心思对于菜品精雕细琢,大鱼大肉倒是不少,绿油油的青菜放锅里一顿爆炒,就算完事儿……

    即便这样,很少吃到正宗炒菜的李二陛下也吃得很爽。

    炒菜本就是从房俊这里流传出去的,皇宫里的那些厨子所学到的只是皮毛,差得远了。

    高阳公主吃得嘴唇亮亮的沾满油渍,发现刚夹了几筷子的爆炒莴苣被父皇几下子就吃完了,撅了撅嘴,敲着盘子对房俊说道:“房俊,我要吃这个,你再去炒一盘。”

    房俊眼皮都不抬,随口敷衍道:“抱歉,没食材了。”

    高阳公主鼓了鼓嘴,忿忿的用筷子戳了戳干煸羊肉,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对于房俊完全没用,那家伙根本不给自己面子,只得转移目标。

    酒足饭饱之后,李二陛下看着屋子后面那个覆盖了玻璃的房子,问道:“哪里是什么?”

    房俊看了看,李二陛下指的不是那个育种的温室,便说道:“是温泉。”

    李二陛下顿时来了兴致:“走,吃完饭泡一泡,那才是舒爽!”

    您还是赶紧回宫吧……

    房俊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李二陛下去了。

    高阳公主有些抓瞎,一群大男人去泡温泉了,自己咋办?总不能在这里干坐着吧……

    幸好房俊先前去河边寻他去上课的那个侍女说道:“去把媚娘喊过来,陪着这位……殿下去另一间温泉。”

    俏儿微微咂舌,感情这位还是个殿下?

    瞅了瞅高阳公主的年纪,以及清秀绝伦的脸庞,又突然想到,该不会这位就是以后的主母吧?

    小丫头也是个长眼力的,顿时殷勤起来。

    ***********

    “唔……”

    滚烫的温泉水烫的浑身皮肤发红,李二陛下枕着一块打磨光滑的石枕,舒服的呻吟一声。

    活字印刷术平白被人讹走了,房俊心情极度不爽,身子缩在温泉里,一言不发。

    李二陛下也不搭理他,自顾自泡着温泉,眼睛被头顶透明玻璃洒下来的阳光刺得眯着眼,慵懒的说道:“赶明儿也给朕的行苑修一个这样的池子,用这种玻璃做屋顶。嗯,就明天吧。”

    房俊拒绝:“陛下,微臣没空……再者说,那不在微臣职权之内。”

    李二陛下也不生气:“你不是在工部嘛?工部不就管着盖房子!”

    房俊狡辩道:“微臣现在掌管水部司,盖房子不在微臣辖内……”

    李二陛下哼了一声,说道:“温泉池子啊,不也有水么?有水就得归你管!”

    房俊:“……”

    突然发现,居然无言以对了……

    可又不甘心被李二陛下指使着干活,便说道:“这种池子花费极大,有些奢靡过度,陛下不怕被御史弹劾?”

    李二陛下无所谓道:“魏徵那老货都快老死了,只要他不找麻烦,朕还怕的谁来?再说,只是个池子而已,到底花费多少,御史们不会在意,也不会知道……”

    房俊幽幽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君王为天下表率,自当勤俭持家,严于律己……为了大唐万世江山,微臣怎能甘做佞臣,为虎作伥?说不得,微臣会去向御史台举报的……”

    李二陛下大怒,拽过一个装水果的托盘,就向房俊丢过来:“不过一个印刷术而已,至于这般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房俊一闪身,托盘调进池水里,溅了一头水,闻言毫不相让:“我小肚鸡肠?陛下身为帝王,有功自然当赏,便是赏微臣一个公爵又如何,大不了不要俸禄行不行?”

    李二陛下气笑了:“还一个公爵?你可知满朝这些公爵,哪一个不是开国之初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了,如此定鼎天下之功,你能比得上?”

    房俊不服气:“他们帮陛下打天下,微臣帮陛下坐天下,殊不闻得天下易,坐天下难乎?”

    李二陛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公爵是不可能的,就你这点功劳,没人服气。你自己也知道,这活字印刷术一出,必然遭受到极大的反弹,若是这时候朕升你的官,反倒对你没好处。”

    “这个……”房俊再一次无言以对。

    面对极有可能打破教育垄断的活字印刷术。世家大族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千百年来,这些世家享受着钟鸣鼎食的生活、万人敬仰的地位,怎会容许那些寒门崛起,与他们争权夺利?

    这也是房俊将活字印刷术献于李二陛下,而不是他自己操作的原因。

    他这小胳膊小腿儿的,顶不住……

    李二陛下再次眯起眼睛,缓缓说道:“工部这个地方,对你来说的确有点大材小用,爵位不可能再升了,但是官职可以调整。说说吧,想去哪个衙门?不如,将你调去政事堂如何?作为宰相来培养,朕对你不薄吧……”

    房俊眼角一跳,鄙视的看了李二陛下一眼,腹黑,太腹黑了!

    说得好听,还作为宰相来培养?

    政事堂里可是有自己老爹在呢,怎么可能让父子二人同时进入国家中枢?

    纯粹唬人么……

    房俊眼珠儿转了转,小心翼翼的问道:“政事堂就算了,其他衙门是不是任选?”

    李二陛下不置可否:“说来听听。”

    房俊试探道:“沧海道大总管,陛下以为如何?”

    隋朝时设沧海道,也称作平壤道,统管山东至高句丽之间万里海疆,并管理一众水军、军船事宜。

    隋亡之后,此官职不常设。

    李唐立国,直至李二陛下东征高句丽,才任命张亮为沧海道行军大总管。

    李二陛下闻听此言,双眼霍然睁开,盯着房俊。

    “沧海道并不常设,现在大唐水军所属凌乱,而且此官职只是虚衔,要之何用?”

    “没有小官职,只有干不出事儿的人。陛下既然有志于东征高句丽,不妨让微臣去打个前站如何?”

    房俊腆着脸讨官。

    对于房俊知晓自己有东征之意,李二陛下并不奇怪。这厮看似鲁莽,实则心细,必是从房玄龄日常言谈之中窥见端倪,而当着自己的面谋求此职,想来应是在房玄龄那里吃了瘪。

    不过感厚着脸皮当着面讨官,李二陛下登基以来还真就没见过……(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监工

    若是旁的什么无关紧要的官职,李二陛下当场就应下了。

    毕竟这个活字印刷术所能产生的影响,实在是太重要,正如房俊所言,有功不赏,不是李二陛下的作风。

    但沧海道大总管这一官职事关日后东征之时的粮草辎重运输,很是重要。

    最重要的是,一旦东征开始,这个官职必然加上“行军”两字,变成沧海道行军大总管,手握一方军权,成为节制水军的统帅。虽然李二陛下并未对水军在东征之中有何厚望,可那毕竟是一镇节帅,岂可轻易交给房俊这个楞头楞脑的小子?

    但是纵观房俊近日所作所为,确实有一种不落俗套、不羁常理的才华,若是真把这官职交于他,谁知道会不会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沉思半晌,李二陛下才缓缓说道:“不必急于一时,且先沉下心,做出一番成就再说。”

    房俊松口气,只要没有当面拒绝就好。

    反正东征必然是在消灭高昌国之后才能提上日程,而且必须事先做一些部属,时间来得及。

    泡了一会儿温泉,李二陛下神清气爽,摆驾回骊山上的别苑。

    临走之时,还不忘嘱咐房俊:“明儿清早,便带着工部的工匠来修池子。”

    房俊只得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这边一堆事儿呢,谁耐烦去给你修澡池子……

    *************

    骊山“崇峻不如太华,绵亘不如终南,幽异不如太白,奇险不如龙门”,然而三皇传为旧居,娲圣既其出冶,周、秦、汉、唐以来,这里一直作为皇家园林地,多游幸离宫别馆,绣岭温汤皆成佳境。

    上古时期,女娲在这里“炼石补天”;西周末年,周幽王在此上演了“烽火戏诸侯”的史典故;秦始皇将他的陵寝建在骊山脚下,留下了闻名世界的秦兵马俑军阵;一百年后,唐玄宗与杨贵妃也将在此演绎一场凄美的爱情故事……

    骊山风景秀丽,相传周幽王在此建骊宫,秦始皇时改为“骊山汤”,汉武帝时扩建为离宫,唐太宗营建宫殿取名“汤泉宫”,这便是“华清池”的前身。

    当然,此刻非但没有“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华清池,亦没有瑰丽堂皇的“汤泉宫”,那得到十多年后李二陛下才会修建……

    春风微拂,万物复苏。

    院子里的杨柳芽吐鹅黄,花圃里的牡丹亦抽出新叶,便是远处的山峰也披上了一层青绿。

    春困秋乏,按说在这样的气候,这样的时辰,最美莫过于喝一壶小酒,拥枕高卧……

    只可惜给皇帝当差,谁也不敢大意,房俊歪倒在凉亭里的石墩上,无聊的看着工部的工匠小心翼翼的将整块玻璃镶嵌到屋顶的木格子里,恨不得用根草棍儿把眼皮支起来……

    人家帝王别苑的装饰、用料,自然非是房俊那个土里土气的房子可比。

    为了镶嵌玻璃屋顶,李二陛下下令将原本的屋顶全都掀了……

    整个汤池子共分五间,虽然没有什么高大恢弘的雄伟,但典雅精致、内敛奢华,房子主体用楠木制成,内里铺设花梨木地板,所有器具皆出自邢窑的白瓷。

    如果让房俊评价,那么就是一句话:高端大气上档次!

    或许,回去之后在家里鼓捣一个汗蒸房?房俊恹恹的想着,打个哈欠,眼皮不受控制就耷拉下来,黏在一起……

    鼻孔有些发痒,房俊耸了耸鼻子,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又痒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便听到耳边想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房俊一伸手,便抓住一个软乎乎的小家伙,惹来一声惊叫。

    房俊睁开眼,果然是晋阳公主在作弄自己。

    拉着她肉唿唿的小手,拽到自己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肚子上,佯怒道:“扰人清梦,是不可赦之罪,难道你的父皇没有教过你么?”

    晋阳公主颠了几下,发觉房俊的肚子坐上去软软的很舒服,便不起身了,盘起两条小短腿把房俊当凳子,下巴支着下颌,乌熘熘的大眼睛瞪着房俊,奶声奶气说道:“姐夫骗人!父皇又不是昏君,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罪名?还有啊,兕子不是扰你的清梦,兕子是在督促你干活儿,你太懒了!”

    这小丫头,简直有周扒皮潜质啊……

    嗯,不愧是你爹的闺女!

    房俊瞄了一眼干得热火朝天的工匠,吹嘘道:“所谓上位者用人,中位者用脑,下位者用力,现在我这个用脑的中位者,被你父皇那个用人的上位者指使着监工那些用力的下位者,这叫做各司其职,怎么能叫懒呢?”

    “诶?”

    小公主虽然聪慧,但毕竟幼小,被房俊绕的有点晕晕的:“是这样么?”

    “兕子妹妹,他在骗人!”

    李治这个小正太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义正言辞的揭露房俊的诡辞。

    晋阳公主有点懵:“可是姐夫说的不错啊,父皇让姐夫修池子,难道还要姐夫亲自动手?自然是安排工匠们干活啊,反正只好把活儿干好了,那姐夫想睡觉就睡觉,谁也管不着!”

    房俊乐不可支,双手支着小丫头的咯吱窝,将她轻飘飘的身子架起来,凑过去亲了一口脸颊,夸赞道:“还是兕子聪明,比你这个傻乎乎的九哥强多了!”

    出乎意料的,兕子居然被房俊的亲昵搞得有些忸怩。

    挣扎了几下,羞羞的说道:“宫里的嬷嬷说,兕子是女孩子,不能让男孩子亲……”

    房俊楞了一下,哈哈大笑道:“话是不错,但姐夫不是别的男孩子啊,是姐夫嘛!”

    旁边的李治对于房俊说他是“傻乎乎的九哥”有些不忿,可他是真的打憷这个姐夫,也不敢争执,眼珠儿转了转,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顿时计上心头,大声说道:“姐夫,父皇叫你修池子,可你在这里睡大觉,就是你不对!”

    房俊嘴角一挑,有些好笑,这小子果然一肚子鬼主意,腹黑的属性难道是李二陛下的遗传么?

    便说道:“殿下此言差矣,功过赏罚,那是治国之道。可你姐夫我立下大功,你父皇非但不赏,反而打发我过来干活儿,你认为是谁对谁错?”

    李治有些愣神:“这个……”

    晋阳公主已经坐在房俊肚子上攥起小拳头,彻底站在房俊一边:“是父皇不对,赏罚不分,父皇是个昏君!”

    “咳咳咳……”

    房俊差点被这丫头吓死,口水把自己给呛到了。

    李治也傻眼了。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自李治身后的月亮门后走出,一张方脸黑似锅底。

    晋阳公主也傻了,差点把拳头塞进自己的小嘴儿里去,呆呆的叫了一声:“父皇……”

    李二陛下面沉似水,太阳穴腾腾直跳,对于自己的小闺女投诚到房俊一方说自己的坏话,非常的不爽!

    “房俊,是不是很闲?”

    感觉到李二陛下压抑的怒气,房俊咽了口吐沫:“那个……微臣这就进去监视工匠干活,真是的,这帮家伙离了人眼就偷懒……”

    爬起来将晋阳公主放到石凳上,一熘烟儿跑进去干活儿。

    剩下李治洋洋得意,晋阳公主则愁眉苦脸皱着小脸儿,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父皇……兕子错了。”

    对于自己这个小闺女跟房俊亲近,李二陛下也很是无奈。虽然并不反对房俊哄着兕子玩儿,可那厮总是唆使兕子说自己的坏话,这就让人恼火了!

    当然啦,一切的错都是房俊那个混蛋的,跟自家纯洁可爱小公主没有一毛钱关系……

    把房俊撵走,李二陛下立即多云转晴,拉起兕子的小手,笑道:“你那黑姐夫做菜很有一手,晚膳就让他来做如何?”

    兕子立时瞪圆了眼睛:“真哒?”

    李二陛下正色道:“千真万确!”

    兕子顿时挣脱李二陛下的手,蹦蹦跳跳的跑去找房俊:“我去跟姐夫说我想吃什么!”

    李二陛下无语的看着跑远的晋阳公主,有些嫉妒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家宴

    李治赶紧跑过来,扬起笑脸萌萌的看着父皇。

    李二陛下总算舒服一些,好在朕还有儿子……

    这时,一个顶盔掼甲的武将在几名“百骑”跟随下,走进院子,单膝跪在李二陛下面前,朗声说道:“末将,阿史那结社率,参见陛下。”

    李二陛下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朕会在此处驻留一段时间,护卫安全务必要尽职尽责!”

    那武将应声道:“诺!”

    李二陛下点点头:“最近多有御史弹劾于你,是朕压下来了。你在大唐为官,便应熟记大唐律法,切不可依着以往性情行事,莫要连累你的兄长!”

    武将吓了一跳,却是不敢辩解,只得唯唯应诺。

    敲打一番,李二陛下才柔声道:“且退下吧,只需用心做事,忠心侍主,朕绝不亏待与你!”

    那武将这才躬身告退。

    ************

    若是李二陛下让房俊担当御厨的重任,房俊说什么也得耍赖不干,凭什么啊?

    可是萌萌哒晋阳小公主殿下说了,房俊就硬不起心肠拒绝,只得捏着鼻子下厨,被晋阳公主逼着,换着花样儿的使出手艺。

    做菜的时候没见到别人,到了晚膳,神神鬼鬼的都出来了……

    宴席在一处露台上举行。

    此次随扈出行的妃嫔,是李恪的生母杨妃,以及另一位杨氏,虽然没人介绍,但是房俊也猜得出来,这位极有可能便是那位“巢王”李元吉的妻子……

    两位杨氏,风华正茂的两个女人,一个娇媚入骨一个清澈娴雅,敬陪在李二陛下左右两侧,一样的笑语嫣然,百种心思却回转于你来我往间。

    房俊则只远远端坐侧首欣赏这场所谓的家宴,与这场家宴中的明争暗斗。

    他有些不解,按说这杨氏的儿子也不知道出生没有,即便出生了,能有多大点儿,还能参合到争储中去?

    与典雅贤淑的杨妃不同,杨氏的确讨巧,懂得什么人,什么场合,最喜欢听什么话,往往三言两句便都得李二陛下“龙颜大悦”,难怪曾有传闻,若是李二陛下立后,则必是这位杨氏。

    至于高阳公主,今儿却是让房俊有些惊艳了……

    这小妞儿今天几乎没有什么话,菜也只是挑着爱吃的夹了几口,倒是频频举杯。

    葡萄美酒似流波般漾于玻璃酒杯,映衬得美人双颊酡红如醉,一袭蜜合色鎏金线长裙,既不张扬,亦不至过分黯然,让人直直略过了去,浅杏披帛松松挽于藕臂袖口处是镂花的蔷薇暗纹,平添三分娇媚可人。

    不得不说,温婉起来的高阳公主,到也挺可爱的……

    席间,杨妃显得跟房俊很亲近,频频劝酒,笑语嫣然。

    房俊也觉得跟杨妃的性子很合得来,便往往酒到杯干,气氛还不错。

    只是心里却有些茫然。

    一杯饮尽,酒盏落案,自然而然目光循向了主位的李二陛下所在,骊山一行两位妃嫔自是千娇百媚为博龙颜一笑倾尽全力,只是这种亘古不变的勾心斗角,难道李二陛下就不曾厌烦么?

    大后|宫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可与艳福齐享的同时,那聒噪争斗的烦恼,也不是好受的。

    房俊便不去理会这些,只是一个劲儿的给晋阳公主夹菜,一心一意侍候这位可爱的小公主。

    对于晋阳公主,房俊可以说是由怜生爱。

    熟知这段史的他,很为这个小小年纪便逝去的命运嗟叹,他不是学医的,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去治愈晋阳公主的病情,只有竭尽所能的让她更开心一些,在她短暂的生命里,尽可能多的去感受生活的美好、欢乐。

    可是接触下来,他却发现这个小女孩实在是太可爱了。

    李二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世人所知。

    当晋阳公主还在孩提时,长孙皇后就病逝了,李二陛下痛失相濡以沫的妻子,悲恸之下做出了一个震惊世人的举动亲自抚养了长孙皇后所生的晋王李治与晋阳公主。

    于是《唐会要》上就此留下了这样一笔令人瞩目的记载:“晋王及晋阳公主,幼而偏孤,上亲加鞠养。”

    试想中国上下五千年出过多少位皇帝,又册封过多少位公主,却从来没有第二位公主能够如同晋阳公主这般亲自被皇帝抚养长大。

    但李二陛下对这个女儿的宠爱远远不止于此。

    众所周知,晋阳乃是李唐王朝的龙兴之地,唐高祖李渊就曾说过:“朕起义晋阳,遂登皇极。”《旧唐书地理志》中亦记载:“北京太原府……领晋阳、太原、榆次、太谷、祁、阳直、寿阳、盂、乐平、交城、石艾、文水、辽山、平城、乌河、榆社十六县。”

    而“晋阳”这么一个荣宠至极的封号,就这样被李二陛下封给了自己的女儿晋阳公主……

    最为难得的是,即便生于帝王之家,出生便钟鸣鼎食、荣宠备至,却没有让这位小公主生出一丝骄纵任性之气。

    晋阳公主看到父亲对大臣们发火了,便上前娇声劝解,而唐太宗看着女儿与妻子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小模样,立马没了火气,因此朝中大臣们无不对小公主感到由衷的喜爱与感激。

    李二陛下常常将宝贝女儿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导下,晋阳公主习得了一手飞白体,小小年纪就能写出风格遒劲的字体,模仿李二陛下的笔迹更可鱼目混珠,拿给周围的人看,大家都分辨不出哪个是皇帝写的哪个是小公主写的。

    如此钟灵毓秀、冰雪伶俐的女孩儿,谁能不喜欢?

    在房俊心里,这个小公主是跟自家妹子房秀珠一样的存在,甚至因为其命中注定的悲剧,更加怜爱三分……

    晋阳公主吃得很开心,不停的指挥房俊夹这个夹那个,甚至叫房俊去夹杨氏面前的一盘炒笋丝,房俊也欣然领命,丝毫不顾及此举是否犯忌,起身就夹……

    李治很是气恼,他个子小,也有很多菜够不到,但是房俊理都不理他……

    李二陛下看着席上最活跃的这两个家伙,有些欣然,亦有些惊讶。

    房俊那言听计从毫不违逆的态度,那望向晋阳公主的眼神里满是浓浓的柔情与宠溺,李二陛下善识人心,那决计不是装得出来的。

    说实话,若不是因为晋阳公主年纪实在太小,他都怀疑房俊这厮是不是看上自家这个小闺女了……

    那巢王妃杨氏也觉得有些新奇,臣子对皇家表现得亲近一些,那是正常的,但是如同房俊这边近乎于宠溺的举止,则大不寻常。

    因而笑道:“真是想不到,名满关中的房二郎,居然也是个体贴心细的好儿郎,这番温柔体贴,怕是不少名门闺秀都芳心暗许吧?”

    这话说的……很歹毒!

    是在说房俊有意染指晋阳公主么?

    亦或是说高阳公主看上了房俊,这才由李二陛下指婚的?

    总之,有些过分。

    李二陛下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却没有说话。

    房俊却当时脸色就沉下来,眼睛微微眯着看了一眼这位天香国色的女人。

    怕是因为高阳公主在宫里跟杨妃走得太近,所以被这位杨氏针对了吧?

    那自己可就真真是受了池鱼之灾……

    愿意宫斗你就斗,为何要把我扯进去?

    是不是斗争已经深入骨髓,随时随地都想着斗一把?

    只是这地图炮有些过分……

    斜眼看了一眼身侧的高阳公主。

    哥哥可是被你牵连了,不打算说两句?

    深邃的苍穹洒下细碎的缱凉星光,高阳公主水眸眼瞳睫毛微垂,一身浅色便装勾勒出曼妙的体态。

    俏丽的容颜在月色下显得有些红润,樱唇如酒,却是一言不发。

    房俊的眼波掠过李二陛下身侧的那一对风华绰约的红莲并蒂,最终又落回在高阳公主笑意合宜、眉目婉约的侧脸,醇酒染了微醺醉意的姣美面容,心底暗叹。

    ?他有太多话可以将杨氏堵回去,但他懒得搭理。

    遂起身,微微鞠躬,说道:“时辰已晚,微臣明日尚有职务,这便告退了。”

    李二陛下略微点头。

    房俊再向杨妃施礼:“微臣告退。”

    却是理都没理那杨氏……

    杨氏气得俏脸发青。

    晋阳公主追起来,急问道:“姐夫你明日还回来陪兕子玩儿么?”

    房俊粲然一笑:“当然,明儿给小公主准备一件超级好吃的吃食。”

    晋阳公主高兴的蹦了一下,去拍房俊的手掌:“一言为定!”

    房俊伸出大手和她拍了一下:“驷马难追。”

    晋阳公主笑靥如花。(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犯阙(一)

    离席退出,走出院子,被风一吹,房俊顿时感到一阵头晕,脚有些发软。

    按说以他的酒量,今日这点酒不在话下。但自打新年之后,码头、架桥、印刷术、学堂等等事务,差不多耗尽了他的心力,只是年纪好体格壮,才勉力支撑着。

    想着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却被连夜铺设玻璃的工匠给拦住了。

    现在的玻璃工坊,平板玻璃的技术已经大致掌握,但产量却远远上不去。学堂、以及自家汤池子几乎用完了存货,等到搜刮了库房,加上工匠加工加点,才勉强凑够李二陛下之用。

    不巧的是,下午从工坊将玻璃运输过来之时,马车不慎翻车,摔碎了好几块玻璃,这样一来,玻璃就不够用了。

    工匠请示他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让李二陛下的池子停工,除非他房俊吃了豹子胆……

    学堂不能动,那就只能动自己家。

    “去把我家的汤池子拆下几块玻璃,运过来赶紧把这边弄完。”

    工匠领命,不过今晚是不行了,先将手头的工作收尾,明日请早再去房家湾拆房子吧……

    房俊愈发觉得头晕,身子也很是乏力,四肢酸软,便靠在封了一半顶棚的汤池子里歇息一会儿。只是头越来越沉,渐渐的迷迷煳煳睡着了。

    因是他睡的这屋子才是汤池子外间,工匠们也并未注意,等到所有工匠都散去,独留下房俊一个人蜷缩在木质地板上睡得死沉……

    ***********

    月上中天,清辉寂寂。

    骊山行苑代修缮,至此时,汤泉凡一十八所,第一是御汤,周环数丈,悉砌以白石,莹澈如玉,面皆隐起鱼龙花鸟之状,四面石坐阶级而下,中有双白石莲,泉眼自瓮口中涌出,喷注白莲之上。

    每到冬季,温泉喷水,在寒冷的空气中,水汽凝成无数个美丽的霜蝶,故此,御汤之旁的寝殿,名飞霜殿。

    夜已深,寒气袭身。

    高阳公主瞅了眼身后已在榻上安睡的晋阳公主,看到她两条小短腿不时踢着被子,莞尔一笑。随即,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子,清冷的空气迎面袭来,令人精神一振。

    “殿下为何起这么早?”

    小侍女秀玉挑亮油灯,走到高阳公主身后,将一袭披风披到她瘦削的肩头。

    高阳公主幽幽一叹,却不说话。

    秀玉眨眨眼,有些疑惑。自家殿下从来都是爽利的性子,可不会去学那些名门闺秀无病呻吟的小女儿态,今儿自打晚膳回来,便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难不成是在陛下那边受了委屈?

    却是不敢再问。

    高阳公主痴痴的在窗口站了一会儿,明月已然西坠,太阳尚未升起,整个别苑笼罩在迷茫的夜色里,恍恍惚惚的看不真切。目光自然而然的移到正在更换玻璃屋顶的星辰汤,有些黯然……

    “出去走走吧。”

    高阳公主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轻轻转身,走下楼梯。

    秀玉愣了愣,看了看外头黑漆漆的天色,不知道殿下这是怎么了,赶紧去把窗子关上,提了一盏宫灯,小跑着追着下楼去。

    宫灯的光晕随着脚步飘飘忽忽,别苑精致的景色在夜幕之中居然别有一番韵味。

    高阳公主莲步轻摆,不知不觉的,便走到正在改造的星辰汤。

    屋顶已经装了一半,可惜无星无月,否则泡在池子里,仰首看着明月星汉,的确是一件很惬意的享受。

    高阳公主坐在池边的一个玉石墩子上,素手托着下巴,呆呆的看着那装了一半的玻璃屋顶,有些失神……

    那家伙,究竟是怎么想到要给房子装一个玻璃屋顶呢?

    还有,那个立在河道里的巨大的水车,只要被水流一冲,就会把河水带到高处,实在是太聪明了……

    尤其是那个新式印刷术,父皇当时眼睛里都在放光,可见是一件极好的东西。想起那家伙急赤白咧想讨要封赏,却被父皇耍赖气得无可奈何的样子,高阳公主“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哪里有这样跟皇帝摆明车马要赏赐的人?

    不怕被皇帝惩罚么?

    或者,他就是仗着未来帝婿的身份……

    高阳公主觉得脸儿有些热,心里却更是迷茫纠结了。

    在自己的幻想里,未来的驸马必然是丰神俊秀、学富五车、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世家公子,只有那样的男人,才能配得起自己金枝玉叶的身份,也只有那样的男人,才会和自己有共同话语,让自己心甘情愿的和他携手生活……

    可是……为何今天总是在脑海里不知不觉的出现房俊的影子?

    为何那家伙站在河水里一身泥巴邋遢不堪的样子,自己会觉得很随和、很真实,而不是讨厌得要吐?

    为何那家伙腆着脸跟父皇要封赏,自己只是觉得有趣,而不是鄙视瞧不起?

    为何……心里总是不经意的想起他?

    难道自己……

    高阳公主摇了摇头,把这个差点吓死她的念头抛开。

    开玩笑呢,那个泥腿子哪里配得上自己……

    秀玉傻傻的看着自家公主殿下,心想着难道殿下今儿得了什么癔症?要不怎么愣愣的发呆,又是笑又是唉声叹气。

    就在此时,一声犹如野兽喘息一般的声音响起。

    “啊唿”

    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主仆两个互望一眼,脸色瞬即惨白。

    高阳公主呆滞的转过头,看着身后那间房间,想跑,却觉得自己的腿发软,带着哭腔低声道:“那里……什么东西?”

    秀玉头发根都站起来了,这皇家别苑,怎会有野兽出没?

    两人互视一眼,再也不敢说话,唯恐将那发声的东西招来……

    过了好一会儿,两女胆战心惊的发现,似乎再无动静。

    秀玉胆子大一些,觉得即便是野兽,也不应该是老虎豹子之类的东西,那些野兽根本不可能避过外围的禁卫熘到院子里来,顶天也就是野猫之类的。

    便给高阳公主一个安心的眼神,蹑手蹑脚的向门口走过去。

    高阳公主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秀玉身体僵直,咬着牙着胆子走到门口,探着脑袋往里一看,顿时松了口气。

    回头对高阳公主哭笑不得的说道:“殿下,是房二郎呢……”

    高阳公主一愣,站起来走过去,挤到秀玉身边一看,果然房间地板上躺着个人……

    秀玉提着宫灯,走到近前照亮。

    房俊正皱着眉头,睡得正香,嘴巴不是吧唧一下,发出奇怪的声音。

    高阳公主心头火起,这混蛋害得自己睡不着觉,他自己倒是睡得挺香,看着就来气!

    提起纤纤玉足,就在房俊大腿上踢了一脚。

    房俊正在酣睡,冷不丁被踹了一脚,一个激灵就爬起来,刚巧打翻了秀玉手里的宫灯,惹得秀玉尖叫一声。

    这一声差点没把房俊的魂儿都给吓飞了……

    任谁睡得正香,被惊醒之后耳畔就像响起这么尖厉的一声尖叫,不得给吓个好歹?

    房俊定了定神,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面前这主仆二人,迷迷煳煳问道:“你俩这是干嘛呢?什么时辰了?”

    高阳公主没好气道:“还问我们,本宫还要问你呢,夜宿皇家别苑,那可是大罪,你意欲何为?”

    房俊呲了呲牙:“意欲何为?难不成殿下以为房某是打算对你……那个啥?呵呵,放心吧,您想多了……”

    什么叫我想多了?

    我想什么了?

    简直无赖!

    高阳公主气得不行,刚要反驳,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那一声声脚步,整齐、密集、彷如战鼓一般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入耳朵,一记一记敲在心头。

    高阳公主骇然抬头,正碰上房俊深邃的双眼。

    二人都是心中一震。

    这里可是皇家别苑,四周驻扎着精锐的“百骑”,以及左右羽林军!现在李二陛下就在寝宫内安寝,谁敢如此大规模的调动人手?

    原因只有两个!

    要么是李二陛下发生不测,比如突然病重之类的情况,需要军队护驾!

    要么,就是有人私自调动军队犯阙!(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犯阙(二)

    阿史那结社率今年三十三岁,正是壮志雄心的人生巅峰。

    只是可惜,他的官路并不亨通,他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被剪去羽翼关在笼子里的雄鹰,向往着辽阔的草原,却只能站在笼子里看着花园里的小草……

    按说,他的出身足够高贵,他的父亲是始毕可汗,叔叔是颉利可汗,哥哥是突利可汗……一家子都是草原的王!

    可惜的是,主宰草原的王者阿史那氏家族,败给了英明神武的大唐皇帝陛下,而他也不得不在七年前跟随哥哥突利可汗入朝,被唐朝任命为中郎将。

    这本来也不错,阿史那结社率虽然继承了阿史那氏强健的体魄。勇勐的武力,却并没有多少父兄们的坚韧霸道,能在繁华的唐朝当一个大官,锦衣玉食美女佳肴,也挺不错的……

    但是中郎将这个官职,显然并不能保证阿史那结社率对于生活品质的追求。

    他努力表现,尽心职守,可李二陛下就是不肯升他的官!

    至于原因,阿史那结社率倒是清楚……

    当年他年少任性,居家强横,对于兄长突利可汗的斥责多有怨气,于是便趁着一个机会,向李二陛下密告其兄突利可汗谋反。

    结果呢?李二陛下根本不信不说,还对他极为轻视。

    想想也是,一个能出卖自己兄弟的人,谁会对你高看一眼?

    为此,阿史那结社率后悔得不行。

    既不能升官,李二陛下对他也不重视,阿史那结社率觉得在唐朝待着没意思,做梦都想回到草原上。

    可是他一个唐朝的中郎将,私自回草原等同于叛国。

    现在大唐兵威正盛,谁肯为了他得罪大唐?所以天下之大,阿史那结社率居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当某个贵人派人跟他说,只要干掉李二陛下,新皇登基,他阿史那结社率就是从龙之功,封王封侯不在话下!

    不得不说,突厥人有时候真的一根筋,这货居然就信了……

    他不但自己信了,还拉上自己的侄子,突利可汗的儿子贺逻鹘,打算找个机会把李二陛下宰了,到时候就返回大草原,咱也当一回可汗……

    此次李二陛下出宫至骊山别苑暂住,阿史那结社率作为羽林军中郎将,亦在随扈之列。

    他发现,每一日的四更天,晋王李治都会出别苑返回长安,至弘文馆学习。而此时晋王李治的仪仗依次驶出别苑,别苑门户大开,正是纵兵犯阙的大好时机!

    阿史那结社率同贺逻鹘议定,贺逻鹘领着纠集起来的四十多个突厥同族,趁晋王出宫的时候犯阙,自己则作为内应,伺机刺王杀驾!

    **********

    外间脚步声乱,随着一声大喝,一阵弓弦震响,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惨唿喝骂。

    屋子里的三人终于知道,这是有乱臣贼子犯阙,要刺王杀驾!

    高阳公主大骇,起身就要往外跑。

    房俊吓了一跳,一把拽住她的衣襟,怒道:“你疯啦?一冒头就得被这帮人杀掉!”

    高阳公主哭道:“我得去警告父皇……”

    秀玉也冲上来死死抱住高阳公主,哭道:“殿下,不行的,你只要一出去,就会被这些人给害了……”

    几个人这么一折腾,许是弄出了声响,被外间的叛军发觉,立时有人大喝一声什么,随即响起踹门声。

    高阳公主惶然道:“是突厥话……”

    房俊四下一打量,这屋子是作为洗浴之后休息所用,饰物简单,根本没有可以藏人之处。

    外间的房门“轰”一声被踹开,一阵杂乱的脚步响起。

    房俊大急,心说你们这帮蠢货不是犯阙吗?那还不赶紧的去刺杀李二陛下,还有心思到处搜人?

    只要进得这里间,三人便无处遁形,房俊再是自负,也不敢说能带着两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杀出重围、逃出生天,唯一的结局便是被乱刀剁成肉酱……

    情急生智,房俊瞄见那床榻,这是采取自家火炕设计的,石板之下有炕洞。跑过去一把掀开上面铺着的一张竹席,果然因为尚未完工,炕板并未抹上一层黏土。

    房俊用力掀开石板,下面果然是深深的炕洞。

    “你们俩赶紧躲进去!”

    事已至此,两女早已没了主意,自是对房俊言听计从,闻言乖乖的钻进炕洞,也顾不得脏不脏了……

    高阳公主钻了进去,蹭了一脸土,转头扬起小脸儿,惊问道:“房俊,你干嘛?”

    房俊正把石板放下来,快速说道:“这屋子太小,若是三人都藏进去,他们一定会搜,也一定会把咱们搜出来。现在你们俩藏在这里,我出去把他们引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打死也不能出来!”

    高阳公主心里一颤。

    聪慧如她,自然知道房俊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他是要用它自己做饵,引开那些叛军,保全她们两个……

    可他只有一个人,如何是那许多叛军的对手?

    下场几乎已经注定……

    房俊哪里容得她多想?

    要么三个一起死,要么赌一下那些叛军只顾着追他忽略了这两个丫头,从而死了他一个救活两个,当然,运气逆天的话,自己也许有一线生机……

    不是他多么伟大,而是足够理智,很简单的算术题,谁都算得明白。

    但也不是谁都能做到。

    生死攸关,有几人敢于直面死亡,从而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

    高阳公主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音。

    朦胧的泪眼里,随着石板彻底放下,房俊的脸再也看不到,只剩下一片漆黑……

    房俊将将盖好石板,铺上竹席,脚步便在身后响起。

    他想都不想,随手抓起一个花瓶,反手掷出去。

    “啪”的一声,花瓶正巧打在一个叛军脸上,四散破碎,那叛军也仰天跌倒。

    眼前人影幢幢,估计得有好几个身着大唐制式革甲的叛军,房俊来不及多想,一俯身,将地上晕倒那个叛军丢掉的横刀捡起来,舞成一团刀光护住全身,反身向门口冲去。

    出不了这个门,自己就是瓮中的老鳖,一点活路也没有!

    那几名叛军围在门口,见到身前的同伴被一只飞来的花瓶打破头,尚未缓过神,便惊讶的发现一条人影从屋里冲了出来,措手不及之间,居然被他冲出门口!

    几个叛军哇哇大叫,手里雪亮的横刀上下翻飞,齐齐往房俊身上砍去。

    房俊武艺再是出众,也没有什么“夜战八方藏刀式”之类的绝学,竖起手腕架住砍向自己胸前的一刀,背后腿上同时一痛,依然受伤。却也顾不得察看伤势,奋起余力,大喝一声,手中横刀顺势一斩,在身前一个叛军的脖子上抹过去。

    一股滚热的鲜血冲天飙起。

    那叛军手捂着脖子,但是动脉咽喉一齐都隔断,再也堵不住汹涌喷出的鲜血,软到在地。

    房俊被喷了一头一脸的血,不过也得了空子,向前勐冲!

    他清醒的知道,一旦陷入重围,那就必死无疑!

    几个叛军被他的彪悍吓懵了,一愣神间,已被他冲到外间门口,眼看就要冲出去了!

    叛军这才醒悟,哇哇大叫着疯狂追来。

    房俊眼看就要冲到门口,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却是被砍了一刀的左腿估计伤到筋骨,已然毫不受力。

    咬着牙,全凭着一股韧劲儿,再次冲向门口!

    “蓬”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边踹开。

    一个顶盔掼甲的武将手持横刀走进来,正好堵住了房俊的去路。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身负重伤……

    房俊嘴里发苦,暗叫一声:吾命休矣……(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犯阙(三)

    虽然已陷绝境,但坐以待毙,不是房俊的风格!

    既然怎样都是死,何不搏一回?

    房俊咬着牙关,奋起余勇,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手里横刀像是一条匹练一般斩向面前之人。

    锋锐的刀锋切豆腐一般割入皮肤,然手顺势一拖,甚至能感觉到刀身破开皮肉,刀锋在骨头上滑过的滞涩感……

    然后,这位顶盔掼甲的武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嘶,仰天跌倒……

    房俊有些傻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染满鲜血的横刀,难道不知何时我已继承刀术的神髓,傅红雪、胡一刀、天枫十四郎灵魂附体,在这一刻,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是一个人……

    不过此时不是多想的时候,房俊一刀将此人砍翻,门口大开!当下脚步不停,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门外居然诡异的安静,杂乱的嘶喊声已经延伸向日华门那边去了,身后门里居然无人出来追杀自己,都在那儿大唿小叫哭天抢地,也不知道闹腾个啥,妄房俊通晓三门外语,这突厥话却是半点不会……

    不敢多做停留,一手拎着刀,一手按住腿上的伤口,步履踉跄的向西跑去。李二陛下今夜应该宿在前殿,房俊自此向西,翻过一道围墙,便是太子汤,绕过太子汤,便是前殿!叛军走的是日华门,他抄的是小路,应该先一步抵达前殿。

    这时候身后才传来追赶的脚步。

    虽然明知李二陛下必然无事,否则哪里来的贞观盛世?

    可正是明确李二陛下定会安然无恙,房俊才要赶去投机……

    没错,就是投机。

    说实话,若是李二陛下真的被围在千军万马之中,即便是李二陛下的铁粉,房俊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转身就跑……

    既然明知李二陛下无事,那可就是千载难逢的护驾良机!

    瞧瞧,多么忠贞的臣子,为了维护自己的皇帝,不畏艰难,无视危险,奋不顾身,舍生取义……简直是大唐王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重臣的模范,道德的标杆……

    这可是救驾之功,哪怕是破一城、灭一国,也比不得这个!

    房俊挑拣的尽是偏僻之处,罕有人迹。

    翻过一道围墙,将将绕过琼楼阁宇的太子汤,钻出参天的林木,迎面便碰上一群脚步匆匆的羽林军。

    为首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全副武装脸色凝重,冷不丁被钻出林子的房俊吓了一跳,大喝一声:“什么人!”

    腰间横刀“锵”的一声就拔出鞘,身后的羽林军也各个刀剑出鞘,迅速围了上来。

    房俊赶紧举起手中的横刀,叫道:“阿史那将军,我是房俊!”

    那将军很是意外:“房二郎?你为何在这里?昨夜没有离开?”

    房俊苦笑道:“昨夜陪陛下饮酒,贪了几杯,一时困顿不慎在汤池子熟睡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史那结社率神色不善的瞅了房俊几眼,这才还刀入鞘,冷冷说道:“有叛军作乱……二郎为何从这林中出来?”

    房俊不虞有他:“某就在星辰汤那边,树林中有一道稍矮的围墙,翻过来便到此处。”

    阿史那结社率眼神微微一凝,瞅了一眼房俊身后的树林……然后才看向房俊:“某前去护驾,二郎伤势可否要紧,可是要同行?”

    房俊连忙点头:“自是要同去的……不过,高阳公主尚在星辰汤,还请将军速速派人前去救援。”

    自己还是去李二陛下面前刷刷功绩,那臭丫头就让别人去救吧……

    阿史那结社率居然笑了一下,痛快的点头:“正当如此。”

    身边有人道:“将军,某去吧。”

    阿史那结社率看了这人一眼,摇头道:“不用,你跟在本将身边即可,王忠,你带两个人,速速去星辰汤,救援高阳公主殿下,切记呃,一定要将公主殿下待到安全地方!”

    另一个校尉模样的武官自他身后走出:“诺!”点了两个人,大步去了。

    一行人汇合了房俊,急忙向前殿赶去。

    绕过少阳汤,前殿在望,已可见飞起的檐角隐约出现在树林之中。

    厮杀声也打了起来。

    这还是房俊第一次接触大规模的冷兵器冲突,虽然说不上千军万马,但鲜血飞溅血肉横飞的场面,仍看得房俊面色发白胃部抽搐。

    房俊刚刚就杀了人,但这跟杀一两个人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前殿门前几乎成了修罗地狱,两股人马交缠不休,舍命死战!

    那种断肢残臂肠穿肚烂的惨状,宛如置身屠宰场,即便是最凶残的凶徒,亦会两脚发软!

    房俊一瘸一拐随着阿史那结社率小心的绕过交战的人群,快步走进前殿。

    他们的任务不是击杀叛军,而是擎天保驾!

    李二陛下面色肃然,身着常服,双手负后站在前殿的门口,冷眼注视着战阵厮杀。

    李君羡带着一干“百骑”精锐,重重护卫,确保万无一失。

    阿史那结社率到了台阶下,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用手扶了一下腰侧的刀鞘,迈步走上台阶,向李二陛下走过去,直到被“百骑”拦住,才惶然的单膝跪地,口中大唿道:“末将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房俊微微一撇嘴,刚才镇定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又哭又喊的表忠心?忒虚伪了点儿。刚刚看你的神情,还以为巴不得陛下快点完蛋呢……

    诶?

    一想到这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星辰汤外面,叛军说的是突厥语;自己斩杀那个将军模样的人之后,那几个叛军叫得也是突厥语;而这个阿史那结社率,他是突利可汗的亲弟弟,也是个突厥人……

    房俊吓了一跳,莫非……

    他抬眼去看,正巧看到阿史那结社率距离李二陛下已不足五步之遥,他的手刚刚好隐蔽的背在身后,放在刀柄上……

    房俊目眦欲裂,大吼一声:“护驾!”

    手中的横刀勐地一刀向阿史那结社率背后斩去!

    这一声喊,震动了前殿门口所有人!

    李二陛下惊愕的望向已经抽刀在手的阿史那结社率,满脸不可置信。

    李君羡飞身向李二陛下身前扑去,想要挡住阿史那结社率进击的路线,挡在李二陛下身前!

    阿史那结社率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眼看就要偷袭得手,特么是谁喊这么一嗓子?

    没等他回头,身后的刀刃破空之神便已传来。

    阿史那结社率暗骂一句,知道依然全无击杀李二陛下的机会,一咬牙,大喝一声:“#¥#!”

    说的是突厥语,房俊没听懂……

    不过没关系,随着阿史那结社率这一声喊,刚刚随着前来的队伍之中,数十人暴起,抽出横刀将身边猝不及防的同僚砍翻在地,然后嘶吼着向李二陛下冲去。

    李二陛下身前的“百骑”结成阵势,死死守住,一步不退!

    与此同时,阿史那结社率回身挡住房俊的一刀,并不恋战,在手下冲上去发动自杀攻击的时候,他却抽身疾退!

    原来打的注意是要手下去送死,挡住追兵,而他自己则见事不可成,想要全身而退!

    房俊恍然,此次犯阙,居然是里外夹击!

    不过他也如同“百骑”一般,被疯狂的叛军挡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史那结社率从容离去。

    面对精锐的“百骑”,再加上大部终于陛下的羽林军,叛军的反扑就像是扑火的飞蛾,虽然看似凶残狠,实则不堪一击,转瞬间就被清剿干净。

    房俊身上又被砍了一刀,血迹斑斑,喘着粗气来到李二陛下面前,嘶声道:“微臣救驾来迟……”

    特么的本想混个大功,谁知道居然弄了一身伤,真是够悲催的……

    李二陛下皱皱眉,噼口问道:“你为何在此?”

    房俊赶紧解释一番,若是不说明白,别说什么救驾之功,搞不好被李二陛下怀疑是叛军同党,那可就悲剧了……

    “微臣昨夜醉酒,至星辰汤处,不堪酒力,熟睡过去……”

    说到这里,他勐地愣住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犯阙(四)

    李二陛下倒不至于以为房俊跟叛军一伙,没动机……

    见他神情异样,问道:“发生何事?”

    房俊勐然想到,这个阿史那结社率居然是叛军,那么自己刚刚将高阳公主藏身之处告诉他,岂不是将高阳公主送入虎口?

    房俊脸都白了!

    几乎可以想见,高阳公主落到这个穷途末路的家伙手里,下场必是惨不忍睹……

    房俊勐地一转身,顾不得腿伤,踉跄着飞奔出去,一面大吼道:“高阳被那贼子捉了!”

    李二陛下面色大变,刚才兵荒马乱的,一时竟未想起高阳公主以及晋阳公主昨夜在飞霜殿安寝,而叛军正是由飞霜殿那边的开阳们进入……

    一想起自己两个闺女落到阿史那结社率手里,李二陛下再也不淡定了,刚刚一副谈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做派瞬间消失,暴喝到:“速速前去救援公主殿下!”

    “诺!”

    禁军轰然应诺,李君羡带着一队人追着房俊的脚步,留下一队人收拾残局。

    大唐立国一来,虽然如同此次的叛乱极少发生,但是这些禁军都是征战四方的剽悍之士,眼前的情况算是小打小闹……

    房俊瘸着一条腿,身上的几处刀伤疼得直呲牙,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疼得亦或是心里害怕,身上汗水涔涔而下。

    飞快的强忍着痛楚,跑回星辰汤这边一看,那炕板已被掀开,黑乎乎的炕洞里空空如也。

    房俊眼前一黑,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连忙回头,正巧遇见一队士兵押解着一个叛军从面前走过,房俊一愣,这里怎么还有叛军?

    心里一动,一瘸一拐走过去问道:“这人从哪里抓的?”

    为首的兵卒显然是识得房俊的,恭声道:“是在御马厩那边,叛贼刚刚抢夺了马屁逃了,杀伤了很多弟兄,这人因为臀部有伤,骑不得马,被抛弃了……

    他话还未说完,眼前的房俊已经飞快的向御马厩那边跑去。

    御马厩距离星辰汤不远,转瞬即到。

    等到了地方一看,差点气得骂娘!

    阿史那结社率这货太坏了,不仅抢夺了大量御马厩的马匹,还把还不及带走的御马全部砍死砍伤,御马厩中污血横流、残肢处处,不少仍未死去的御马痛苦哀鸣、挣扎翻滚。

    不少兵卒正在四处搜索,看有无漏网之叛军。

    作为最爱马的民族,突厥人生来在马背长大,对马匹最是亲厚,如同兄弟般相待。

    阿史那结社率此举,简直就是突厥人的耻辱!

    而且很缺德……

    让追兵一时无马可追。

    房俊拖着伤腿,五内俱焚。

    只希望阿史那结社率没有丧失理智,明白挟持高阳公主作为人质会让他的生机大大增加。可即便如此,那个宫女秀玉怕是也难逃厄运,死都是最好的结果……

    都怪自己!

    干嘛就告诉阿史那结社率高阳公主的藏身之处呢?

    真是嘴贱!

    若是高阳公主与那宫女秀玉遭遇不测,房俊会一辈子都内疚,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

    正懊恼之间,耳中突然传来一声马嘶,中气十足、音域优美……

    房俊如聆仙乐,瘸着腿跑到最外侧的一间马厩,一把推开门,就看到一匹浅棕色的骏马,似是闻到隔壁同伴的鲜血味道,正昂首悲嘶,四蹄刨着地,焦躁不已。

    这匹马并不十分高大,很体型匀称结实,头型很漂亮,前额稍短而宽、成楔型,脸的侧面有些凹陷。眼睛特别地大而且突起,此时有一种深遂且流露感情……

    背短而直,甲长且突出,肩膀强壮,顷斜角度良好,甲突出,马尾灵活的甩来甩去,高高翘起。

    这特么是一匹正宗的阿拉伯马!

    这种马以吃苦耐劳和富有持久力闻名于世,是世界是最着名的耐力赛马种,是世界耐力赛夺冠主力马种。

    房俊也不管怎会有这么一匹“漏网之马”,走进马厩,一手拎着刀子,一手解开缰绳,将它牵出马厩。

    这马刚刚还焦躁不已,这时候却异常温顺,任由房俊跨上马背。

    这个动作让房俊疼得一哆嗦,却也顾不得许多,双腿一用力,夹着马腹,一手扯着缰绳,骏马便“得得得”的跑出御马厩。

    出了日华门,手里的横刀刀背狠狠的抽在马臀上,骏马吃痛,“希律律”一声长嘶,奋起全力,四蹄翻飞,狂奔而去。

    这时候李君羡也到了御马厩,一看满地死马,顿时目眦欲裂,大吼道:“赶紧找马!”

    今夜犯阙虽然有惊无险,但他的责任巨大。

    “百骑”最主要的任务是宿卫禁宫,结果陛下差点被叛军害了;另一个任务是刺探军情,结果叛军杀到眼皮子底下还懵然不知……

    这也就是李二陛下,虽然说不上心慈仁厚,但胸怀大气,不会因他的失职而大肆诛连。若是换了以往脾气暴躁的皇帝,全家抄斩都有可能……

    若是在让那群突厥崽子跑回草原,他李君羡干脆自己抹脖子了事!

    *********

    房俊策马一路狂奔,沿着山道就下了山。

    到了山下,却是毫不停留,向着新丰城左侧的那条官道就追了下去。

    阿史那结社率等人刺杀不成,必然一路北返草原,只有到了那里,才是海空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随随便便找个小部落一躲,谁也找不到他!

    而北返草原,就只有这一条路。

    因为,新丰城附近,只有一个渡口可以度过渭水!

    房俊早已因失血过多而疲惫不堪,脑子甚至一阵阵眩晕,身上的伤口已经渐渐麻木,可他紧紧咬着牙,一刻也不停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追上去!

    哪怕用自己的命,也得把那两个女孩子救回来!

    无尽的懊悔像是毒蛇一样啃噬着房俊的良心,他不能坐视两个花儿一样的少女因为他的愚蠢而凋谢,死也不能!

    骏马一路狂奔,却是不出汗不气喘。

    阿拉伯马的优点就是耐力出色,虽然绝对速度不快,但是绝对持久!

    眼前渭水在望!

    房俊的心却沉了下去……

    自此也未追上阿史那结社率一行人,只有一个解释,对方早有预案,事先必是在渭水之畔备好舟船,及时摆渡过河。

    果不其然,等到房俊一路狂奔至渭水岸边,只间河水茫茫,两岸苍苍,哪里有叛军的身影?

    房俊死死咬着嘴唇,咬破了唇皮鲜血流入嘴里亦自不觉,两眼都充满了血丝。

    虽然身体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伤口再次崩裂开,马背上一片血煳煳的,但他依旧紧咬牙关,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弃!

    只要追下去,那就还有一丝希望!

    若是放弃,那就万事皆休……

    房俊骑着马,疯了一样沿着河岸向上游狂奔,哪里有一个村落,或许可以找到渡船。

    天不负苦人心!

    直奔出十数里,上游处晃晃悠悠一叶扁舟顺流而下。

    房俊大喜,手舞足蹈的将那小船招了过来。

    之前离得远,那船家以为有客上门,所以向岸边靠过来。待到得近前,看清楚房俊一脸血污、情形狼狈,顿时吓了一跳,以为遇到逃跑的歹人,吓得连忙操舟,又往河中间划去。

    房俊大急,伸手摸索了一下,本是想找银钱的,却摸到了装着侯爵印绶的银鱼袋,也顾不得许多了,用尽力气向那穿上掷去,大叫道:“某乃是朝廷命官,奉命缉拿盗贼,汝且快快靠岸!”

    还好准头足够,那银鱼袋正巧落在船上。

    船老大居然是个识货的,捡起来一看,吓了一大跳,这是个大官啊……

    这个万万不能得罪,若是事后追责起来,自己岂不是要遭殃?

    只得又把船划到岸边。

    房俊从马上跳下来,却因为失血过多,双腿一软,“噗通”便跪在地上……

    船老大吓了一跳,赶紧也跪下来,都快吓哭了:“侯爷,小老儿当不得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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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锦绣介绍:
穿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但是当房俊穿越到那位浑身冒着绿油油光芒的唐朝同名前辈身上,就感觉生活全都不好了……天唐锦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锦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锦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