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村庄
“在我们揭露了那座边境城镇的斯雷维士信徒,并使他们的几个爪牙失去行动能力之后,我们的冒险回到了前往海德堡的路上,我们把以前那些喜欢折磨他人的家伙留给他们的同胞们,让他们去施怜悯吧。说实话,我对他们会对那些斯雷维士信徒做什么并不关心,因为这件事本身让我充满了一种施展正义的热情,让我内心平静起来,让我明白我原来是一个如此正直的人。当然,每次一想到他们可能的遭遇,都让我在未来的旅途中心情愉快了不少。”
“我们之所以选定那个伟大的城市作为我们旅行的终点,是因为格雷罗根告诉我那名工匠现在居住在那里。现在我只期待那位工匠还在那里,并且健康的活着,最好还不会收取为我重新修复武器的费用。”
“没有钱的旅程很痛苦,虽然我从那位商人的儿子那里‘借了一些钱’,用来补偿我遭受到的损失,当地的民众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虽然那位可能‘无辜的商人’对他儿子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晓,不过他确实支付了很大的代价。”
“做正义的事确实很让人心情愉快,但也带来了一些后遗症,至少我们要小心的躲避一些麻烦。有一次,我和格雷罗根在路边的一家酒馆里停下来,我们决定避开主干道,这也许是一种愚蠢的后见之明。不可避免的,好吧,也许是可以预见的,我们酒后决定绕道穿过森林,结果酿成了灾难。
“为了避免与执法人员发生任何可能的冲突,我们远离了人类通常出没的地方,最终来到了森林深处,这片区域里长期以来被认为有着邪恶的黑色祭坛。当我们出发的时候,我们完全没有想到,我们很快就会遇到可怕的神庙存在的惊人证据,而且我们很快就会与我们所遇到的所有黑暗势力中最强大的势力作斗争……”
摘自《白恩日记》,第五卷
当凯特听到走近的脚步声时,她正聚精会神地使自己变小。她甚至更紧地挤进那座摇摇欲坠的建筑物的石块之间的狭小空间,希望那些野兽没有回来。她知道如果他们找到了她,这一次他们肯定会杀了她。
她慢慢地向凹槽里蠕动着,直到背靠在石头上。已经烧毁的小旅馆剩下的石头被火烤得还很暖和。她觉得到一丝安全感。没有大人能挤进这么小的藏身之处,当然也不用说那些更大的野兽了。但他们总是可以用他们的矛或剑来攻击。当她想起那只长着触须而不是胳膊的家伙时,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想象着那长着水蛭嘴般的四肢像大蛇一样在黑暗中寻找她。
她紧握着坦普尔曼神父送给她的护身符,祈求马格努斯把她从所有的蛇形触手持有的武器中解救出来。她竭力想抹去对神父的最后记忆,神父当时正在抱着小洛蒂-伯恩霍夫沿街逃跑。一个牛头巨人用长矛刺穿了他。武器刺穿了坦普尔曼和五岁的小男孩,把他们举到空中,就好像他们没有重量一样。
“这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人类,”一个声音说。声音低沉、粗哑、刺耳,但听起来不像野兽的咆哮。他的口音是外国口音,好像马尔努斯语不是说话人的母语。这使凯特想起了她曾经在小旅馆招待过的陌生人。
矮人,马尔努斯在上她幻想自己是一个旅行者,因为她曾经去过海德堡他把他们叫来了。她知道他们都很矮,并不比她高多少,但比任何男人都要宽得多,重得多。他们穿着石板灰色的斗篷,尽管他们自称商人,但他们却携带着斧头和盾牌。他们用低沉悦耳的声音悲伤地说着话,喝醉后就和村民们一起唱歌。有人曾向她展示过一只发条鸟,它神奇地拍打着金属翅膀,用金属般的声音说话。她恳求秃头的旅馆老板卡尔给她买下它,尽管他像爱自己的女儿一样爱她,但他只是摇了摇头,继续擦拭着眼镜,说他不可能买得起这样的工艺品。
当她想到卡尔和胖海德以及旅馆里那些她称之为家人的人的遭遇时,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听到了野蛮部落的尖叫声,他们在穿着黑色盔甲的陌生战士的带领下,在村子里四处蹂躏。她看到村民们排着队走向村里广场上的篝火。
“也许我们该走了,格雷罗根。从表面上来看,这不是一个适合逗留的地方,”附近的另一个声音说道。这个绝对是属于人类的,凯特断定。那声音很轻,很温和,带着一种文雅的腔调,很像老格布哈特医生的腔调。凯特的脑海里闪过一丝希望的火花。一只野兽是不可能发出那种声音的。
或者它们会?和其他在森林深处长大的村民一样,凯特对这些故事很熟悉。那些看起来像人的狼,直到被毫无戒心的村民放进来。孩子们看起来很正常,但长大后却变成了可怕的怪物,杀死了自己的家人。那些在黄昏时分在森林深处听到孩子哭声的伐木工人,他们去寻找声源,却再也没有回来。黑暗力量的仆人们邪恶而聪明,他们找到了许多方法来引诱不警惕的人走向他们的灭亡。
“除非我弄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格瑞尼在上,这地方简直就是个屠宰场!”第一个声音又说话了,在寂静中,声音大得不自然。
“无论什么力量能对一个有围墙的村庄做这样的事,它肯定能像虫子一样把我们压扁。”看城堡墙上的洞!让我们走吧。“他那文雅的声音里有一股恐惧的潜流,和凯特内心的恐惧相呼应。
她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虽然天空是晴朗的,但以雷鸣般的巨响开始。她回想起了警铃的敲响和大门的破裂。她记得自己冲到旅店门口,看见那些野兽从街上冲下来,烧毁了村庄,把每个人都用刀砍死了。
一个长着山羊头的巨大身影把磨坊主约翰举过头顶,扔进了一间着火的小屋里。约翰的儿子小古斯塔夫用干草叉叉穿了它的胸膛,然后被两个穿着乞丐衣服的畸变体撕成碎片,他们的脸上有肉锤般的鸡冠和蜥蜴般的皮肤。她真希望自己能忘掉他们是怎样从尸体上撕下一块块肉,贪婪地塞进满是毒牙的嘴里的。
第六百零一章 幸存者
她记得她最初很奇怪为什么克莱因伯爵和他的士兵没有来保护他们,但当她凝视着城堡时,她知道了答案。塔楼都着火了。在火焰的映衬下,人影在领主的绞刑架上摇摆。她猜他们是克莱因的手下。
卡尔强迫她进去,锁上了门,然后把桌子堆在门口。卡尔和小酒保乌尔夫,甚至卡尔的妻子海德,都拿着刀子和其他厨房用具;可怜的防御着外面街道上的喧闹嘈杂的肮脏暴徒们。
他们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在闪烁的火焰中汗流浃背,而外面杀戮和破坏的声音还在继续。似乎他们所有最黑暗的恐惧都变成了现实,潜伏在森林深处的可怕的、神秘的力量终于爆发出来,要求得到属于他们的东西。
有一段时间,旅店似乎要保持原样,但接着,但门却被一记猛烈的重击从铰链上撞开了,几个巨大的野兽推开了堆积的家具。凯特清楚地记得开门时烟雾弥漫的味道。
随着一声呜咽,乌尔夫冲向领头的怪物。一根巨大的棍棒砸在他的头上,打得他头破血流,脑浆四溅。当果冻状的物质打在凯特的脸上,滑下她的脸颊时,她尖叫起来。
当她睁开眼睛时,她以为看到了死神的脸。在她的头顶上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它是人形但长着山羊头,它的角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叉形符文。它强健的身体上覆盖着红色的毛皮;它的大脑挡住了它巨大的棍棒。
野兽低头看了看她,她发现它没有眼睛,那个位置只有一大片空白的肉。尽管如此,她不知怎地知道它能像任何有视力的东西一样看见她。也许是脖子上挂着的一圈干瘪的眼球使它能看见东西。它带着困惑的表情打量了她一番,然后俯下身,抚摸着她长长的黑发,手指穿过从她前额到脖颈后的白色条纹。它摇了摇头,几乎是害怕地往后退。
附近的卡尔失血过多却还没死,他左手的断肢处,血还没止住,他就可怜巴巴地呜咽着。凯特看不清被两头野兽挡住的桌子后面发生了什么,那里有两只野兽压着海德,但她能听到老妇人的尖叫声。然后她就逃到黑夜里去了。
在那里,她遇到了美丽的白脸女人,她是野兽们的女主人。她骑着一匹红眼睛的骏马,马身上的肉和她华丽的盔甲一样黑。那个女人看着那片废墟,她的微笑露出了獠牙,从红润的嘴唇后面伸出来。她的头发又长又黑,中间有一条白色的带子。凯特不知道这是不是邪恶的标志,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野兽放过她的原因。
那个女人手里拿着一把黑剑,符文沿着剑身闪耀着血的颜色。她注意到了凯特,低头看着她。那天晚上,女孩第二次以为自己死了。那个女人举起了她的剑,好像要砍她似的。凯特吓呆了,呆呆地站在那里,抬头望着她,她的目光与女战士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一起。
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那个女人停了下来。凯特觉得她在对方眼中发现了一丝同情。女人说了句“不”,然后用马刺轻推了一下她的坐骑。她骑马沿街而去,头也不回。凯特注意到篝火,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村民被推到了篝火边,再一次急忙躲了起来。
很快,兽性的诵经声传遍了整个村庄。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既诱人又令人作呕。垂死的村民们可怕的尖叫声充满了整晚。
凯特一直躲到早上,为她朋友的灵魂祈祷,也祈祷她不会被发现。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野兽和畸变体们都走了,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到过那里。但村子里冒烟的废墟、成堆的烧焦的头骨和干裂的骨头,以及仍在冒烟的篝火余烬表明,这并不是一场噩梦。
想到这里,突然之间,凯特受不了了。她开始哽咽着哭了起来。泪水从她那被烟熏黑的脸上滚落下来。
“那是什么,人类?”旁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当无声的脚步声靠近时,凯特忍住了啜泣。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她藏身处入口处的阳光。她抬头望着一个男人的脸,黑色的长发衬托着他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充满了戒备、疲惫和悲观消极的情绪。那人的面颊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她发现自己正看着一把长剑的尖端。刀刃上蚀刻着模糊的符号。
“慢慢出来,”对方说道。他之前那温文尔雅的声音现在变得冷酷无情,毫无怜悯之意。小凯特慢慢地爬到阳光下。她可以看出,在这一刻,她已濒临死亡。对未知的恐惧和担忧使眼前这个人绝望了。
她站了起来。那人比她高得多,穿得像个强盗或者流浪汉。他的背后上披着一件褪了色的羊毛斗篷,露出了他持剑的手臂。他的衣服污迹斑斑,打着补丁,非常破旧,有些像长袍,又有些像风衣。他的高筒皮靴有裂缝,很多地方已经磨破了。
他带着一种似乎惯有的急躁谨慎的神情向四周环视了一下。
“只是个小女孩,”他回头喊道。“也许一个幸存者。”
从霍夫太太的面包房倒塌的废墟前走过来一个身影,和那些毁灭村庄的怪物一样可怕。这是一个矮人不过跟凯特认识的那些旅行商人长得一点也不像。
他站在凯特和强盗的中间,但他很重,也许和铁匠简一样重,而且肯定更强壮。他全身都是错综复杂的纹身。他那光秃秃的脑壳上长出了一大簇依靠油脂而直立起来的头发。脸上满是伤痕,一条伤痕从他的鼻子一直垂到左耳,很难想象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他用一只火腿大小的拳头举起了凯特见过的最大的斧头。
矮人恶狠狠地瞪着她。他身上有一种几乎抑制不住的愤怒,这是一种极度可怕的感觉。他一点也不像他的同伴那样明显地感到担忧和戒备。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孩子?”他粗声粗气地问道,声音像刮石头的声音。
盯着那只疯狂的、毫无人性的眼睛,凯特想不出应该作何反应。好在持剑那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告诉我们你的名字,”他轻声说。
“凯特。卡特琳娜。是野兽还有突变体们。他们从森林里来,杀了所有人。我躲了起来。他们把我一个人留下了。”
接着凯特发现自己正在喋喋不休地讲着她遇到那些野兽,突变体和那个穿黑甲的女人的故事,令两位冒险家大为惊讶。她讲完的时候,矮人疲惫地看着她。他脸上那凶狠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别担心,孩子。你现在安全了。”
第六百零二章 森林
“我讨厌树。他们就像精灵,白恩。”格雷罗根说。“他们让我想拿把斧子砍他们。”
白恩紧张地凝视着幽暗的森林。周围的树木显得郁郁寡欢,预示着不祥的存在,它们的树枝交叉在小径上,像一个正在祷告的巨人的手指一样缠绕在一起,挡住了阳光,直到只有几根单独的光柱照亮了前面的路。树枝上长满了苔藓,树干上有鳞的树皮使他想起枯死的蛇皮。四周一片死寂,宛如广袤的原始森林,只有灌木丛中偶尔有动静。这些声音在寂静中传播,最后神秘地消失了,就像池塘水面上的涟漪一样。在这片森林古老邪恶的中心,没有一只鸟敢歌唱。
他被迫同意了格雷罗根的看法。他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森林,甚至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像他的同伴们那样热衷于离开黑塔。他总是喜欢留在房里,和他的书在一起。法塔林岛上的森林对他来说是可怕的地方,是野兽、巨魔和来自最黑暗传说的梦魇生物的出没之地。而在这里,他们是那些显露出邪恶特征的人被流放到的地方。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他总是想象着这里是狼人和女巫,以及突变体和其他被流放的邪恶力量的追随者之间的残酷斗争。
在前面,格雷罗根翻越了横在路上的圆木,然后转身帮助凯特爬过圆木,轻松地用一只手抱起了那个孩子。白恩在障碍物前停了下来,看到那棵树已经腐烂了,上面还沾染着一些奇怪的真菌。一只只分节的昆虫沿着它疾走,盲目地钻进臭烘烘的霉菌里。白恩摸着脚下潮湿的木头,打了个寒颤,准备跳起来。他的靴子几乎滑倒在另一边潮湿的苔藓上。他被迫张开双臂保持平衡。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的手指碰到了一张蜘蛛网。他迅速把手抽开,想甩掉那粘乎乎的东西。
不,白恩从来就不喜欢森林。他讨厌夏天必须遵循黑塔导师们的要求在树林里为他们寻找施法材料。他讨厌野外那座被林地环绕的有着松树围墙的房子,因为它为黑塔导师派去寻找施法材料的学徒们了在森林中的临时住所,而学徒们则为导师的魔法实验提供了原材料。
他还记得作为学徒是在那座房子的经历。白天,如果他没有离开那座建筑物太远,也不算太糟,但到了晚上,他过于活跃的头脑就会让一群可怕的居民聚集在开阔的森林里。他想象中的妖精和恶魔在摇曳的树下找到了一个现成的家。
他既羡慕又怜悯那些守着黑塔法师们产业的穿着毛皮衣服的樵夫。他羡慕他们的勇敢,把他们看作面对蛮荒之地的恐怖的英雄。但他也可怜他们,因为他们不得不时时刻刻警戒着。在他看来,住在树林里的人,生活在可以想象得到的最危险的环境中。
他还记得自己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绿色,想象着绿色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延伸到那些邪恶的怪物们游荡的荒野。奇怪的噪音和被房屋灯光吸引过来的飞蛾云丝毫没有减少他的不安。他是个城市的孩子,是生活在城市之中的孩子。而在树林里迷路是一场噩梦,在那些漫长的夏夜,这种噩梦经常出现。
他还记得晚上那些去为了导师搜寻夜间才出现的特殊材料的孩子,其中很多人消失了,此后从未出现过,对于这种事,如果经历的足够多,大家都会适应。白恩记得,没用多少时间,黑塔的学徒们之间便再也不提这些消失的孩子了。
但即使是法塔林岛上的森林,那座林中小屋距离黑塔也只有十几里,定期的清理几乎让那片土地被驯服了。完全不同他现在所处的浓密而混乱的森林。
格雷罗根突然停下来,嗅了嗅空气。他转过身看着白恩。白恩把头歪向一边询问。格雷罗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皱着眉头,好像他在专心听远处的声音。白恩知道矮人的听觉和嗅觉比他好。他正在期待对方的答案。但格雷罗根摇摇头,然后转身继续前进。难道森林里的邪恶存在,就连弃誓者如同钢铁的神经也会感到不安了吗?
今天早上他所看到的一切,足以为任何人的恐惧开脱。这些森林的确庇护了对人类有害的力量;凯特的故事证实了这一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它们在发抖。白恩认为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尤其是黑塔的经历让他觉得自己已经见识到足够多的残忍。但他在这个被毁的村庄里所看到的一切,甚至会让人不寒而栗。
有什么东西在那个地方横冲直撞,就像一个发怒的巨人在蚁丘里横冲直撞。那个小村庄被夷为平地,其恶毒程度和彻底程度令人震惊。袭击者没有放过任何一座建筑,除了凯特,没有人幸存下来。这完全是毫无意义的暴行,这使他感到震惊。
他在那里看到了他知道会在噩梦中再次看到的东西。村里广场上的篝火堆着高高的头骨。熔化的肋骨从燃烧的灰烬中伸出来,就像未燃尽的木头。有些来自儿童的骨骼。一股令人作呕的烧焦的肉味充满了他的鼻孔,他试图不去舔他干燥的嘴唇,因为他害怕被风吹来的灰烬会含有什么东西。
在这个荒废的村庄的寂静和荒凉中,他惊愕地站在那里。他身上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或黑得像煤烟,除了零星的火光还在四处闪烁。当屋顶倒塌在被毁坏的市政厅上时,他惊恐地退缩了,飞快地拔出剑试图寻找不存在的敌人。这似乎是个不祥的预兆。他觉得自己就像无边无际的沙漠里的一个微小的沙子。渐渐地,那一刻的记忆一点一点地铭刻在他的脑海里。
高高的山顶上,矗立着一座被烧焦的城堡,像是一只石蜘蛛用焦黑的石脚紧抓着山顶。在它那破碎的门洞前,绞死的人在绞刑架上荡来荡去,就好像苍蝇被它的单线网缠住。下面的村庄像是恶魔的游乐场,而这些白痴巨人已经厌倦了他们的玩具城,并把它踢成了碎片。
街上到处都是小玩意儿。一根断了的干草叉,它的尖头上沾满了干血。在倒塌的教堂的废墟中,有一个半融化了的教堂钟。一个孩子的木制拨浪鼓和破碎的摇篮。未抄录完的书页在微风中飘动。肮脏的街道上有拖着尸体的痕迹,所有的尸体都通向中心火场。一件漂亮的染过色的衣服,从未穿过,不协调地躺在街上,无人过问。一根人类的股骨,骨髓都裂开了。
他以前见过暴力,也见过如此规模的暴力,甚至同样见过如此恣意妄为的暴力。但全部合在一起?白恩有些不确定。他见过的大屠杀都是一场战斗,双方各有各的理由。而这里只是一场单纯大屠杀,毫无意义地大屠杀。他听说过这样的屠杀,但面对确凿的证据,情况就完全不同了。现实是,这种事情会发生,也确实会发生,但他眼前的景象却暗示这种事总是会发生,这让他感到害怕。众神哪一个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同时他也很不安,因为凯特活了下来。看着走在他前面的小女孩,她的肩膀耷拉着,头发脏兮兮的,衣服上满是煤烟,他想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也说不通为什么在这个寂静的村庄的所有居民中,只有她一个人幸免于难呢?
她是一个被妖精偷换的孩子,一个变形怪,或者是黑暗的奴隶,引诱他们走向灭亡吗?他和格雷罗根是不是带着什么邪恶的东西去见下一批受害者?正常情况下,他会认为这样的想法是完全荒谬的;显然,她只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幸运地在别人死去的地方活了下来。然而,在这幽暗的森林深处,这种怀疑很容易就产生了。他们周围的寂静和沉默刺激着他的神经,使他产生了对陌生人的警惕和不信任。
只有矮人似乎对他们的困境无动于衷。他勇敢地向前走去,避开了那些要绊倒他的树根,他轻松的步伐正在吞噬着里程。对于这样一个又矮又重的人来说,矮人移动起来出奇地安静。在森林的阴影里,不知怎的,他好象是在自己家里似的;他站得更高,看起来更警觉。他习惯性的懒散消失了,也许是因为他住在山里的时候已经适应了黑暗和封闭的感觉。他从来没有像白恩那样,一听到沙沙声就停下来仔细观察矮树丛。他似乎对自己辨别任何威胁的能力很有信心。
白恩叹了口气,想起了他为了阻止矮人进一步调查村庄而不得不使用的论据。那姑娘至少证明是一个有用的借口,可以继续往前走,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正是这种可能性,以及这些生物可能会向下一个村庄进发的可能性,说服了这位弃誓者走上了通往弗伦斯堡的道路。
白恩突然停了下来,他内心深处有一种本能在作怪。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竭力想听听有什么不寻常的声音。也许这只是他的想象,但在他看来,森林的寂静本身就具有一种威胁的性质。它暗示着古老邪恶的存在,等待时机,等待受害者。
任何东西都可能潜伏在那些长长的阴影里,现在他知道肯定有什么东西在作祟。
天越来越冷了。黑暗稍稍加深了一点,暗示着黑夜正落在如同裹尸布的树叶上。白恩回头看了一眼,他很担心寂静,但更担心被追踪的声音。当他再回头看时,凯特和格雷罗根已经消失了,消失在路上的一个拐弯处。远处的某个地方传来狼嚎声。白恩赶紧追了上去。
第六百零三章 野兽
白恩望着篝火对面的矮人。格雷罗根靠在倒下的树干上坐着,凝视着火焰的深处,看着闪烁的火焰,好像他能在它们的深处发现一些神秘的真相。他的手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他的火钳里的火石。火光从下面照上来,他脸上的棱角就像花岗岩峭壁的棱角一样粗糙。火光摇曳,影子在他的面颊上互相追逐。他的纹身是一些模糊的斑点,就像一些绝症的最后阶段的迹象。光线照在他的眼睛上。在它的眼窝里,闪烁着残忍的眼神,就像一颗星映在阴暗的水潭深处。在靠近他的地方,凯特静静地躺着,呼吸正常,显然睡着了。格雷罗根感觉到白恩在看着他,于是抬起头来。
“你怎么了,人类?”
白恩把目光从炉火上移开。火焰的余辉破坏了他的夜视能力。尽管如此,他还是仔细观察树下的阴影,寻找隐藏的观察者的迹象。那座被焚毁的村庄中的村民们在邪恶的力量不知不觉中向他们逼近的情景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考虑了一下,想说点什么,最后决定说实话。
“其实我…我有点担心,格雷罗根。由于某种奇怪的原因,我们在后面那个村子里看到的情景使我感到担忧。但恐怕只有诸神才知道原因。”
“恐惧是精灵和孩子们的事情,白恩。”
“你不会一点都不担心吧?”
格雷罗根笑了。他仅存的几颗牙齿在火光下显得更黄了。“是的。”
“你真以为我相信矮人从来不会害怕吗?还是说那些弃誓者才永远不知道恐惧?”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人类。但我不是这么说的。只有傻瓜或疯子才从不害怕;只有孩子或懦夫才会让恐惧支配自己。这就是勇士的标志,他能战胜自己的恐惧。”
“那个村庄的毁灭难道没有吓到你吗?你现在不担心吗?外面有东西,格雷罗根。邪恶的东西。”
矮人笑了。“没有。我是个弃誓者,白恩。活着就是为了在战斗中死亡。我的生活中没有恐惧的位置。”
白恩摇了摇头,不确定格雷罗根是不是在嘲笑他。他已经习惯了矮人不稳定的情绪波动,并开始怀疑,有时这个弃誓者还真有点幽默感。格雷罗根把他的燧石放回他的袋子里,抓住他的斧头柄。
“放心吧,白恩。你对死者无能为力,如果杀死他们的东西是注定要找到我们的,那你也无能为力。”
“你觉得这能让我安心吗?”白恩没好气地说道。
突然之间,同志情谊的气氛像它形成时一样迅速地消失了。矮人的声音里燃烧着怒火。“不,白恩,我不这么觉得。但请相信这一点:如果我找到了凶手,就会让他血债血偿。像我们今天所目睹的这样邪恶的事情,是免不了要受到惩罚的。”
现在,格雷罗根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人类情感的痕迹。白恩凝视着矮人的眼睛,看到了那里的疯狂,以及野蛮的暴力正等着爆发。就在那一刹那间,他相信了矮人,和他一样疯狂地相信自己能够对抗摧毁村庄的黑暗力量。接着,他回想起这场浩劫的规模之大,那一刻就这样过去了。没有一个战士,甚至像格雷罗根这样强大的人,能承受得了。他打了个寒颤,把斗篷裹得更紧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焦虑,他身体前倾,往火上扔了更多的木柴。小树枝干瘪着火。火星懒洋洋地向上漂浮。当青苔覆盖的树枝冒烟时,刺鼻的烟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擦去了因烟熏而产生的眼泪,用预言来填补沉默。“你对那些野兽有什么了解?你相信那个女孩说的他们袭击村庄的话吗?”
“为什么不呢?自从三千年前我的族人把精灵赶走后,野兽就一直居住在这片森林里。历史上有很多次,他们成群结队地进攻矮人和人类的城市。”
白恩对这个格雷罗根如此随意地提及三千年前的事情感到有些惊讶。他提到的这场战争发生在马尔努斯帝国建立之前,并比人类记录的历史还要早几百年,完全属于上一纪元。为什么人类学者在整理记录时没有更多地关注矮人呢?白恩的学生们认为矮人是最优秀的晦涩知识宝库,他以前并没有太上心。不过他现在仔细地听着,试图记住格雷罗根所说的一切。
“我原以为这些野兽只是突变体,被魔石的力量改变了的人类流放者变成了这种怪物。我们有些博学的法师也这么说。甚至他们为了把这些怪物与恶魔区分,专门起了名字。他们管这些类人野兽叫角兽,或者因为习性而叫它们战兽。”
格雷罗根摇了摇头,仿佛对人类的愚蠢感到绝望。“这些畸变体以随从或营地追随者的身份跟随角兽部落,但角兽本身是一个独立的种族,其起源可以追溯到灾难时代。它们可以追溯到邪恶第一次入侵这个世界的时候,从黑暗力量第一次冒险通过异界之门骚扰这个悲伤的世界的时候开始。他们很可能是两者交合中出生的第一个孩子。”
“交合?”白恩疑惑地问道。
“邪恶和兽人,精灵,或者人类。谁知道呢。”格雷罗根无奈地说道。“反正它们身上没有矮人的特征。”
白恩皱紧了眉头,这个说法他第一次听说,这些怪物是入侵者和本土居民的混血生物?从外貌来看,确实有些像,它们具备了恶魔的特征,也具备一些野兽的特征,但确实也有人类的特征。但是如果这是真的,便让他更加疑惑了。
“我听说过它们帮助人类战胜邪恶的故事。据说他们组成了这个纪元最初年代时袭击邪恶势力的大部分军队。那位伟大的邪恶主宰被公正的马尔努斯赶走了。然后马尔努斯建立了自己的帝国。”白恩说出他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的故事。
“这并不奇怪,白恩。角兽们崇拜力量就像他们崇拜邪恶一样。邪恶力量的勇士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战士之一,愿格瑞尼诅咒他们!而马尔努斯击败了他们,所以角兽们愿意追随他并不算太意外。我希望女孩的故事是真实的,这样我很快就能面对这个身穿黑色盔甲的女魔头。这将是一场值得拿起武器的审判,如果能被格瑞尼祝福,那将是一场死得其所的审判。”
“是的。”白恩点点头,但内心中他热切地希望事情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所能想象到的任何情况,只要涉及到格雷罗根死于邪恶战士之手,都必然会涉及到不久之后他自己的死亡。即使他能逃出来,独自上路去找那位矮人工匠也足够让他头疼。
“那女孩呢?”他低声说道,岔开话题。“你认为她是她所说的那种人吗?你觉得他会是袭击者的同伙吗?我听说过被偷走的孩子,变形怪,狼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似乎有太多东西可以隐藏自己的身份。”
“她只是个孩子,白恩。她身上没有黑暗的臭味。如果她有的话,我早就杀了她了。”
这时候,白恩注意到凯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吓了他一跳。她惊恐地打量着他们俩。他们的目光相遇了。白恩在一个已经遭受了这么多痛苦的人的眼中,看到这样的恐惧,他感到羞愧。他站起来,绕着火炉走。他把破旧的斗篷披在她身上,把她裹了起来。
“去睡吧,”他说。“你是安全的。”
他真希望自己也能相信这些话。当他站起身,他看见格雷罗根的眼睛是闭着的,但他的斧头却牢牢地握在一只手里。白恩躺在他堆起来当被褥的树叶上,久久地凝望着透过树枝冷冷闪耀的星星。他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旧日的噩梦在他耳边萦绕。
第六百零四章 宠儿
“你失败了,亲爱的,”恶魔王子卡扎基塔尔平静地说。他从他那双偷来的眼睛里望着她,贾斯汀感到一种惊悸感穿过了她的全身,直抵她的内心深处。
她退缩了一下,因为她深知她的恩人在不高兴的时候会给她什么样的惩罚。
她本能地用手指握住她那黑色战刀的红宝石柄。然后她摇了摇头。她那一头浓密的黑白相间的头发随着头部的动作摇摆着。她感到无力。虽然她身边有一小群角兽,但她知道他们帮不了她。在她主人面前,没有人能帮助她,没有人。很高兴老牛头人萨满——摩特和他的随从们在召唤之后已经退到黑祭坛的外面。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狼狈相。
“村子里的每个人都死了。就像我们俩所希望的那样,”她撒谎道,尽管她知道这样做是徒劳的。她那华丽的盔甲已经像老虎钳一样紧紧地勒住了她。隐隐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末梢。如果恶魔如此渴望这么做的话,她知道她很快就会在痛苦的海洋中游泳。
“那孩子还活着。”这个恶魔美丽的声音依然平静、冷漠、没有感情。
贾斯汀尽量不去看它,因为她知道看见它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她知道它已经开始把献祭的受害者的身体变成更像它的真实形态的东西。
她环视四周。在头顶上,这两个月亮邪恶地结合在一起,发出耀眼的光芒。其中一个月亮渐渐圆了。而另一个则泛着病态的光芒。因此今晚和接下来的两个晚上,邪恶的力量将会在这片土地上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把她的恶魔庇护者从他在现实之外的地狱国度里召唤出来。强大到足以让它占有他们在森林深处的祭坛上供奉的那个人的尸体。
尽管祭坛周围有厚厚的红色云朵,她仍能看到她的追随者们的营火,火焰被夜晚的甜美的红色云雾染红。它们像是围绕着明亮恒星的邪恶光环之外的小星星。她听到它的重心在移动,认出了从尸体背上伸出来的皮质翅膀发出的吱吱声。她把注意力集中在祭坛两侧的被刺穿的头颅上。克莱因伯爵和他的儿子查韦斯的苍白的脸也望着她。他们为她带回了昨晚的记忆。
老伯爵是个斗士。他挥舞着一把尖钉狼牙棒来到院子里迎接她,身上是一半仓促才披上的盔甲。他诅咒她是一个该死的黑暗小畜生。当他看到她背后的野蛮的戈索尔和昂格尔部落,从他的城堡破碎的大门里涌出来,她看到他脸上写着恐惧。她几乎为那个留着胡子的老傻瓜感到难过。她一向喜欢他。他配得上一个勇士的死亡,她很快地把它赐予了他。
那个青年站在他父亲的身后,脸色因恐惧而苍白。他转过身,逃进了血淋淋的院子,在那里,她的追随者们正在那里屠杀那些半睡半醒的士兵。她毫不费力、毫不留情地跟在他后面,黑色的盔甲与她的**融合在一起,赋予了她额外的耐力和力量。
在黑暗的城堡里的追逐在查韦斯的卧房里结束了,她一直知道这是必须的。毕竟,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嚎叫着祈求诸神来救他。她那穿着盔甲靴子的脚一踢便把门撞开了,像复仇的恶魔一样大步走了进来。
这个地方看起来和她记忆中的差不多。同样巨大的床占据了主导地位。同样精致的布尔坦尼亚地毯铺满了地板。墙上挂满了同样的鹿头和狩猎战利品,还有同样的三角旗和武器。只有查韦斯变了。那个紧张、瘦削的年轻人已经长成了一个爱哭的胖子。汗水顺着他有着双下巴的面颊往下淌。他的眼睛惊恐地眯着,但他的脸看上去却很孩子气。是的,他变了。过了这么久,换做另一个人可能认不出他了,但是贾斯汀还是认出了他。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眼睛,那双玻璃般的眼睛,从她七年前来到城堡的第一天起,他那双呆滞的眼睛就一直注视着她。
他那胖乎乎的爪子笨拙地握着一把长剑。他无力地举起剑,她毫不费力地把剑击到一边,让剑旋转着飞到角落里。她把剑尖抵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地推了一下。他被迫后退,直到被床脚绊了一跤,仰面躺在床单上。粪便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在他脸上,就像两条肿胀的粉红色蛆虫弄湿了他的嘴唇。
“你会死的,”她说。
“为什么?”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她摘下了头盔。当他终于认出了她的脸,还有她那与众不同的长发时,他放声呻吟起来。
“因为七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你会的。你还记得吗?然后你笑了。你现在怎么不笑了?”她更用力地推着刀刃。鲜血在他白色丝绸衬衫上绽放。他伸出手恳求。
多年来第一次,激动的泪水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又一次感到一阵愤怒和仇恨的热浪。它流过她的血管,把她的脸变成了一张面具。她把剑往下一推,陶醉在那地狱般地金属上**的颤抖和刺穿挤压血肉的感觉。她向前倾着身子,把他按在床上,七年前他就是在那儿硬缠着她的。床单又沾上了血。
她自己也吃了一惊。经过多年的精心策划,经过这么多缓慢、深思熟虑、美味可口的折磨,她一下子就把他干掉了。不知怎的,复仇似乎不那么重要了。她转身离开了房间,去监督洗劫这座小镇的行动。她没有理会那两个手下的恳求,他们俩用一种她听不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玩笑口吻提出的,打算用在绞刑架上请求。然后她就是在那儿,在村子里,遇见了那个孩子。
现在,她竭力想忘掉那孩子。
“你不应该放过那个女孩,亲爱的。”恶魔的声音里闪着一丝愤怒。对永恒痛苦的承诺强调了它的每一个字。
“我没有放过那孩子。我把它留给了角兽。我并不负责杀死每一个沉闷的村庄顽童。”
恶魔的话刺痛了她。“不要撒谎,亲爱的。你没动手,因为你太软弱了。有那么一刻,你听任人性的弱点束缚住你的手,把你从你选择的道路上推开。我不能允许。你也不能,因为如果你现在改变方向,你就失去了一切。相信我,如果你让那女孩活下来,你会后悔的。”
她抬头一看,然后,像往常一样,它那光滑的、有壳的、美丽的外表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把她吸引住了。她看见了它黑色的盔甲,那张美丽得可怕的脸从符文头盔下露了出来,闪耀着光芒。她迎着它那红色发光的眼睛,看到了它的力量。它不知道什么是软弱,什么是怜悯。它毫无瑕疵。总有一天她会成像它一样。她把这念头从心里拨了出来,露出了明显的喜悦的微笑。
“你明白的,亲爱的。你知道我们协议的性质。我主的勇士之路不过是一场考验。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你就会找到力量和不朽。偏离它,你会发现只有永恒的诅咒。伟大的寇霍恩奖赏强者,但他憎恶弱者。我们所参加的战争,我们所发动的战争,只不过是一种考验,是一种熔炉,是燃烧我们的弱点和完善我们的力量的考验。你一定要坚强,亲爱的。”
此刻她点了点头,被它那熔化的美妙声音催眠了,被一种既不知道痛苦也不知道软弱的许诺诱惑了,被一种无所不知、完美无缺的许诺诱惑了,被一种不让世界的恐怖渗入她的盔甲的任何缝隙的许诺诱惑了。恶魔伸出一只有爪的手,她摸了摸它。
“一个血腥和黑暗的时代即将来临,一个恐怖和愤怒的时代。不久,我主的军队将从荒原出发,这个世界的命运将由钢铁和黑暗魔法决定。胜利的一方将拥有这个世界,亲爱的人类。胜利者将拥有永恒的统治权。这个星球将被清除掉肮脏的人类。我们将按照自己的形象改造一切。你可以站在胜利的一方,亲爱的人类,一个享有特权的勇士。你只要坚强一点,把你的力量借给我们的主。你希望这样吗?”
那一刻,当她凝视着那生物燃烧的眼睛,听到它那温柔而有说服力的声音时,她她确信无疑。
“你想加入我们吗,我主的宠儿?”
“哦,是的,”她喘着气说。“是的。”
“那孩子一定得死。”
第六百零五章 命令
贾斯汀穿过她的追随者的人群,登上了雕花木造的宝座。她把无鞘的剑架在膝盖上,面对着她最强大的追随者——戈索尔部族。这把剑提醒着他们她是如何统治这里的,是她权力的**裸的象征。她得到了他们的恶魔之神的恩宠,而这种恩宠的表达就是她的力量。兽人和角兽们也许不喜欢它,但他们必须忍受它,直到他们中的一个能够,按照他们原始的准则,在一场战斗中胜过她。如果他们有理智的话,谁也不会向她挑战:他们都知道卡扎基塔尔的预言,那是在她被提升到邪恶勇士的行列时做出的。他们都知道这个恶魔说了什么——没有一个战士能在战斗中战胜她。他们都目睹了事情的真相。然而他们是兽人和角兽,挑战他们的领袖是一种本能。
今天晚上,她几乎希望他们中有一个会来试试。她今晚的嗜血**很强烈,就在她与她的恩人对峙之后总是这样。她瞥了一眼兽人们躺着的地方:一张巨大的挂毯,她记得曾经覆盖了整面墙。它描绘了克莱因家族过去的战斗和狩猎场景。现在它被森林空地上的泥土和树叶以及兽人和角兽的粪便所覆盖。她会下令把它烧了。她不想留下任何让人想起克莱恩家族的东西。
看到她的追随者们长着巨大的动物脑袋,懒洋洋地躺在克莱因伯爵最喜爱的东西上,这提醒了她,自从她从查韦斯的房间逃到森林深处那个刻骨铭心的早晨以来,她的世界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情景,就像是疯了的艺术家特根噩梦般的雕刻作品。巨大的带角的动物身穿盔甲,在黑暗森林中扭曲的树木间穿行。它们看起来像是对骑士理想的一种邪恶的模仿,是对事物自然秩序的颠覆,就好像森林里的野兽们已经崛起,要驱逐那些自命不凡的人类一样。总有一天他们会的。我主的仆人们会把所有的王国都夷为平地。她在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但它会增长。随着她胜利的消息传开,越来越多的我主的仆从会涌到她的旗帜前。不久,她将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整个马尔努斯帝国的力量都会颤抖。不知怎的,这个前景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使她激动。她咕哝着,感到不满,把这个想法推到一边。
她凝视着未来军队的统帅们,不知道该给他们下什么样的命令。她打量着他们,想知道对她的领导地位的挑战何时从何而来。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他们都是戈索尔部落的角兽,是最庞大、最强大的角兽,也是最野心勃勃的。
她看见了正在摆姿势的哈格尔,他的山羊角闪着金光,金色的皮毛在火光中闪闪发光。在所有跟在她后面的角兽中,她认为他最有可能挑战她,挑起角兽们的冲突。她的密探告诉她,是他在营火周围最大声地抱怨,抱怨说让一个女人来领导他们是不正常的。他也是最粗暴的,总是质疑她的命令,但从来没有达到她必须发起挑战的程度。然而此刻,他在等待时机,也许直到她的身体虚弱下来。如果现在要决斗,他知道她会赢。
要是没有那个预言,她对胜利就不那么有把握了。红毛牛头人是她手下中最野蛮的战士,一个嗜血如命的狂战士,对杀戮的渴望只会被他对人肉的渴望所超越。当疯狂的战斗降临到他身上时,他是一个致命的战士。她几乎害怕来自他的挑战,但她同时也认为除非有人让他来挑战,否则不太可能。这个牛头人太愚蠢了,没有什么野心,它只会满足于追随任何一个向它许诺敌人和食物的领袖。作为一个领导者,他将是一个人从背后统治手下的完美工具。
在他旁边坐着一个显然是这么想的人:老萨满,摩特。作为一个牛头人,摩特是一个聪明的家伙,它有着低微的狡猾和在那些被扭曲者之间被认为值得学习的东西。他能投骨头,能读预兆,能与神灵交谈,能向毁灭之神求情。在贾斯汀掌权之前,正是他为恶魔王子卡扎基塔尔做出了献祭。但这头肥壮的、长着白色鬃毛的公牛现在太老了,不能在大的发情期生下许多儿子,因此不能成为军队的领袖。贾斯汀知道,这并不能阻止他憎恨她,因为她抢占了他在部落中精神领袖的地位,或者仅仅因为她是女性而憎恨她。贾斯汀不能低估他,这一点她是知道的。萨满充满了愤怒和恶意,他的话动摇了她军队中的许多普通角兽。
盲眼特里尔并不是真正的威胁;他是个伟大的勇士,有英雄般的身段,但也有魔石的印记。他没有眼睛,但他能看得和别人一样清楚。作为一个曾经感受过邪恶力量的人,他非常害怕贾斯汀,他认为贾斯汀特别受那位邪恶神祇的喜爱。他活着只是为了杀戮,为了给他的收藏增添新的眼睛。
还有马洛-格雷曼,她杀了他的父亲,让他来领导这个部落。如果年轻人真的感到怨恨,只能说他很好地隐藏起来。他严格遵照她的指示,作战勇猛,并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他的计划常常比年龄比他大一倍的战争领袖所指定的计划还要好。他已经是一个伟大的战士了,虽然还没有完全发挥出他的全盛时期的力量。其他人则抱怨说,他之所以成为顾问中的一员,只是因为他对她的友谊。她知道有些人甚至一直在低声说着那个可恶的谎言,说他是她的伴侣。她知道他的地位是靠功绩和实力得来的,而他的能力证明了他的地位。
在她指挥的所有军队中,她觉得只有她在回到这里很久以前,在荒原上招募的黑甲邪恶战士,才值得她一定程度上的信任。他们宣誓效忠于她。在某种程度上,她希望他们现在就在这里,为她提供一定程度的支持,但他们没有。今天晚上,他们到森林深处去,举行他们自己的仪式,用鲜血和灵魂安抚着载着恶魔的机器,使它为即将到来的艰苦战斗做好准备。
角兽们抬起头,期待地望着她,那是半张动物的脸,眼睛里既有人类的智慧,也有非人的**。她突然高兴起来,因为她很轻易便得到自己手中的这柄剑。虽然她在这里感到孤立和不自在。但和往常一样,在她开始会议之前,她有一种期待的感觉。现在还会发生吗?挑战会来吗?
贾斯汀不知该给他们下什么命令。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她先前感到的疑虑又回来了,而且更加强烈了。她活着就是为了复仇。现在实现了这个目标,她感到空虚。当她和卡扎基塔尔谈话时,她很容易坚定自己的目标,感到自己对他的事业的忠诚。恶魔王子对她有一种近乎催眠的效果。但当他不在这里的时候,她产生了怀疑。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想要他想要的东西。她的主要目的在查韦斯死后达到了。
她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一种长久以来的**得到了满足,才使她有了这种感觉。七年以来,她一直受到复仇**的驱使。现在它已经离开了她,和折磨她的人一起死去了。经过这么多年,它一定会留下一个缺口。她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去感受在她那恶魔般的保护神面前轻易获得的对力量和不朽的渴望。她设法唤起了它的一个微弱的影子。这就足够了。
“我们已经摧毁了我们的第一批受害者,”她对他们说,声音很强硬。“但是有一个幸存者。命中注定她必须死。这是我们主人的要求。”
“我们应该找到其他人类居住的地方吧。杀更多的人。”哈格尔说着,用他金色的眼睛扫视了一下四周。“为什么要担心一个幸存者?”
他在石板上敲了敲他那用人类大腿骨雕刻的骨棒。“让他们活着。传播消息给其他人。恐惧随言语而来。恐惧是我们的朋友。”
她想,总是这种不断的考验。总是这样不断地盘旋着寻找弱点。即使是简单的事情也会变成小冲突,因为角兽们会以牺牲他人为代价来提高自己的地位。他们的社会建立在实力等级制度的基础上;示弱,任何示弱,都会削弱威望。
“因为这是我们的主所要求的。因为寇霍恩所选择的卡扎基塔尔,说我们必须这样做。”
马洛-格雷曼把他灰色的目光转向摩特和哈格尔。“因为我们的领袖,贾斯汀,要求这么做!”
“你凭什么质疑我们领导人的命令?”特里尔直接质问哈格尔道。
所以他们之间有仇的传言是真的。很好。这巩固了她的地位。
“我不会质疑我们的领袖。问题是需要找到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找到更多的人。你那么急着找女孩,就因为你昨晚饶了她?”
“谁说的?”特里尔飞快地说道。“你要发起挑战吗?”
贾斯汀感觉到特里尔在试图掩盖这件事,但她并不在意。她也放过了那姑娘。这是哈格尔想要表达的意思?这是对她微妙的批评吗?让争吵继续下去对她不利。如果特里尔杀了哈格尔,很好;但如果情况相反,她就会在角兽的首领中少一个真正的盟友,她怀疑自己是否能找到一个代替者。
“不会有什么挑战,”她轻声说,但声音大得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见。“除非挑战的对象是我!”
大家都静了下来,等着看是否有人会向她发出挑战。她看见老萨满摩特满怀期待地舔着他的嘴唇。她与哈格尔对视了一下。她看得出,他一时动心了。刹那间,他的目光完全被她的目光吸引住了,他的眼里充满了杀戮的**。他的手搭在武器的柄上。她笑了笑,希望能刺激他做出这个决定,但最后他似乎改变了主意,低下了头。
“很好,”她斩钉截铁地说。“特里尔,带上你的战士,帮我找到那个和我头发一样的女孩。追踪者,搜索这片区域,找到她,把她带到我这里来见我。我要亲自把她交给卡扎基塔尔。剩下的人集合你们的力量。我们将继续前进到下一个人类城镇,通过屠杀更多的人来获得更多的好处。”
角兽,兽人和畸变体点头表示同意,站起身离开。只剩下贾斯汀一个人在寒冷的大厅里沉思着,不知道当他们把这个姑娘带到她面前时,她会做些什么。
第六百零六章 追捕者
“醒醒,白恩!有东西来了!”
白恩从睡梦中醒来。一缕缕怪诞的梦境仍然笼罩着他的头脑。他摇了摇头,想把它清理干净,却感到脖子和后背因为躺在冰冷的森林地面上而疼痛。寒气腐蚀了用树叶铺垫的隔热层,榨干了他身上的力气。他慢慢地站起来,用手揉着睡眼。他尽可能平静地拔出剑,环顾四周。
格雷罗根站在附近,像是巨大的雕像在逐渐暗淡的火光中凝固了。他的斧头刃反射出余烬的红光。如同矮人拿着一件带血的武器。
白恩望着天空。月亮快落下来了。很好。黎明就在不远处。
“发生了什么?”他问道。他的话哽在喉咙里,发出刺耳的低语。他不需要矮人警觉的姿势来告诉他出了什么事。树林里有一种无声的威胁的气氛,连他都能感觉到。
“听!”
白恩听着。他竖起耳朵尝试去听任何不寻常的声音。起初,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什么也听不见,只听见夜虫的啁啾声和树叶的沙沙声。然后,在遥远的某个地方,他听到了低沉的咕哝声,那地方是那么安静,这也许只是他的想象。他又看了看矮人。格雷罗根点点头。
白恩环顾四周,想看看凯特怎么样了。她也醒了,弓着背坐在篝火旁。她的眼睛在火光中显得又大又吓人。白恩祈祷太阳快点升起来。他从火堆旁转过身来,向黑暗中张望,决心不再回头看,以免破坏他的夜视能力。
“小凯,往火上添些木柴。”他平静地说。这几乎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要他转过身来,看看她是否在服从。他挣扎着抗拒这种诱惑,当他听到身后有动静,木头发出噼啪声,光线照过来时,他才放下心来。影子从火堆旁疾驰而去,他们所站的光明之岛扩大到环绕着附近的森林。在昏暗的灯光下,树木看起来就像黑白的巨人。
白恩站着一动不动。尽管天气寒冷,汗水还是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淌,弄得他的衣服湿漉漉的。他的手掌很滑,感觉四肢的力量都在流失。他有一种冲动,想要逃避任何迫近的东西。
它肯定是越来越近了,没有任何潜行的企图。他能听到远处沉重的脚步声,还有一声短促的犬吠,听起来像是痛苦的嚎叫。他的胃里肌肉紧绷,腹部有一种兴奋的颤动。他们的敌人的不谨慎的做法显示了其压倒性的自信。他是要见到克莱因伯爵城堡的毁灭者吗?
奇怪的是,他开始有一种冲动,想要朝那声音的方向移动,去调查,而不是像一只等着被宰的羊那样,只是站在火边。为了使自己平静下来,他试着用剑挥了几下。它在空中呼啸着。它的刀刃上的符文变得更亮了,仿佛预见到了即将到来的冲突。他的肌肉放松了,他那把被施了魔法的利刃也准备就绪了,这使白恩稍微放松了一些。他的唇上掠过一丝微笑。如果他死在这里,他也不会孤独地死去。
一阵嚎叫在树林里回响,从至少半打野兽般的喉咙里得意洋洋地爆发出来,这种信心顿时消失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它们是他噩梦的回声。事实就在那儿——那些他不愿面对的事实。追捕他们的人知道他们已经很接近了,准备好了要杀了他们。白恩思考要不要丢下他的同伴逃跑。他失去了魔法的力量,就像酒杯里洒出的酒一样。他很怀疑自己是否能在森林里独自逃生。在他身后,凯特抽泣着,他听到了她偷偷移动的声音,好像她在爬着寻找掩护。
“稳住,人类。他们那样做是为了吓唬敌人。削弱他们的杀伤力。不要让你的恐惧控制你。”
格雷罗根平静而低沉的声音几乎让人安心,但白恩不禁认为,不管发生什么事,对杀手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或者他会征服他的敌人,或者,更有可能的是,他会得到他英勇的死亡结局。白恩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应该指出,如果他自己没有活下来,就没有人可以记录下来这一切。他的幽默使他笑了一下。他听见敌人走得更近了。
追踪他们的人几乎快看到他们了。白恩可以听到他们踏在小径路上发出的沙沙声。他们的距离不可能超过一百步。他环顾四周寻找掩护。在最大的那棵树下有一小片灌木丛。他不知道躲在树丛中间,然后从埋伏之处跳出来是否明智。或者可能根本不用跳出来,只是希望邪恶的仆从没有找到他。不管怎样,他意识到这对他来说,希望渺茫。
他用剑尖指着那片灌木丛,低声说:“小凯,躲在那儿。如果我和格雷罗根出了什么事,就一直躲起来!”
他很高兴地看到那个小家伙冲了过来,趴在地上,扭动着身子钻到矮树丛里。如果他们俩都倒下了,她也许还有机会。
他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找到的?这仅仅是运气不好吗——这只是一队偶然发现他们的侦察兵吗?还是有什么恶毒的魔法在起作用?关于邪恶,你永远说不清。有那么一会儿,他让自己产生了这样的幻想:这一切都是个误会——这是一群商人,他们会庇护他们。但他知道,只有死人或杀死他们的凶手才会在克莱因伯爵的领地之内走夜路,这个想法使他不寒而栗。
脚步声已经很近了,他觉得他们的追兵很快就会出现。但愿那些奄奄一息的月亮能脱离云层,给他更多的光明。白恩的祈祷似乎得到了回应,乌云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他开始后悔之前发出的愿望了。
白月阴森的银光与巫月染红的血色混合在一起。雨水顺着树梢的裂缝冲下来,落在追赶他们的人的脸上——如同从他最疯狂的噩梦中走出的怪物。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系着皮带的突变体。它蜷缩在地上,嗅着小路。这是白恩听到的鼻塞声的制造者。它有一张像狗一样的无毛脸和一个巨大的鼻子。它脖子上的尖刺项圈与一根沉重的铁链相连,铁链的另一端是一头强壮的、长着山羊脑袋的野兽。它肌肉发达,肩上披着一件皮斗篷。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看上去像是干了的眼睛。它没有自己的眼睛,只是在眼窝的地方有一片空白的肉。然而,它走路的样子就好像它能看得清清楚楚。白恩不知道是什么邪恶魔法使这成为可能。它一只手拿着一根巨大的尖头木棍,木棍的尖端涂满了凝固的物质,白恩不打算去思考这些物质的本质。
紧随其后的是它的手下:就好像从同样的巨大模版上剪贴下的更小的版本;肌肉发达的怪物弓着背,手里拿着长矛和生锈的剑。山羊头和鹿头瞪着野兽般的眼睛,在火光中变成了红色。除了它们的领袖外,其他的怪物们没有任何明显的进一步变异的特征。白恩一看见他们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想到前一天晚上他们在村子里所做的事,他既担忧又愤怒。
这位没有眼睛的领袖停下来,用一只有着巨大的手指关节的手向他的追随者示意。他们慢慢走进空地,在那人和矮人面前围成一个大半圆。白恩进入了他的战斗姿势,希望他的肌肉放松,就像他在法塔林岛上的那位剑术大师教他的那样。他试图理清思绪,冷静下来,但是面对这些高大的怪物,这是不可能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类和长着野兽头颅的怪物隔着阴暗的空地互相怒目而视。白恩决心面对离他最近的那个山羊脑袋的凝视。我会杀了你,他想,希望能吓住那个怪物。它那动物般的嘴张着,舌头伸出来。它的嘴唇上出现了淡淡的泡沫。它看起来好像在嘲笑他。嗯,也许我不会那么轻易地杀死它,白恩想了想,笑了。
他想看看格雷罗根,看看矮人会怎么做,但白恩不敢把目光从对手身上移开。他担心如果他把目光移开,他们会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进攻。这是面对未知水平的敌人的最糟糕的时刻;谁知道它们能做什么?
角兽们坚守着自己的位置,仿佛不知道面对两个毫不畏惧的对手该怎么办。他们面面相觑,似乎觉得很有趣,也似不确定。白恩认为,也许他们是在决定谁可以优先选择猎物的肉。他感到奇怪的是,就像牛头人一样,这些爱吃人肉并且名声恶劣的东西竟然同样长着食草动物的头。也许这是邪恶力量开的一个玩笑。
“准备好了吗,人类?”
白恩认为,对于一个即将开战的战士来说,格雷罗根的话听起来非常清晰。他低沉的声音平静、平和,丝毫没有感情的流露。
“我永远都准备好了。”白恩更紧地抓着剑柄,直到手指近乎感觉到痛苦。他前臂的肌肉像钢带一样僵硬。当他听到矮人狂笑时,也冲上前面对敌人。
第六百零七章 战斗
凯特在灌木丛中扭来扭去。她不想看,但被恐怖吸引住了,她不得不再次向外张望。她知道野兽们正在逼近。她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种和前一天晚上一样的存在感。她看着她的两个恩人,为他们感到难过。他们快要死了。他们可能很害怕,但他们曾试图帮助她,他们不应该被野兽杀死。
她看着白恩。他的面容在火光下显得有些俊美,但他的表情在绝望的恐惧和狂喜之间摇摆不定。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当卡尔驾驶着他的大马车在车辙纵横的路上开得太快时,她常常也有同样的感觉。有点刺痛的感觉,一种既兴奋又害怕又快乐的感觉。不过,白恩看上去不太高兴,这就是不同之处。
矮人则很高兴。他那残忍的面容扭曲成一个可怕的微笑,露出了他那残缺的牙齿。凯特确信他注意到她在看他,因为他转过身朝她眨了眨眼睛。她断定,要么他不害怕,要么他是个很好的演员。
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表现得很勇敢。看着他们使用精良的武器,她知道他们一定都是伟大的战士。白恩剑上的符文闪烁着一种内在的光芒,就像故事中被施了魔法的剑一样。格雷罗根的斧头看起来好像可以一扫就砍倒一棵树。但最后她知道这无关紧要;他们注定要失败的。野兽们也会注意到这些。
当他们走进空地时,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对方的首领,就是那个把大鼻子的突变体牵在链子末端的人,就是昨天晚上在旅馆里放过她的那个人。她知道他是来找她的,只是来找她的,是来纠正他的错误的。他的追随者就是她在村子里看到的那些横冲直撞的人。它们都很高大;比白恩高,比格雷罗根重。看到两个战士站在火边,她意识到这是一场多么不公平的战斗。人类与怪物;他们寡不敌众,毫无胜算。
他们一动不动地站了一秒钟,面对着对方。凯特在这戏剧性的情景中忘记了自己的恐惧。她屏住呼吸。格雷罗根像一个巨大的石像鬼一样蜷缩着,他的斧头轻轻地握在一只手里。白恩站在那里,摆出了击剑手的经典姿势,这是高贵的查韦斯在练习时用过的姿势。那些畸形的野兽聚集在他们的周围,自信地耷拉着脑袋,手里随意地拿着武器,正对着他们。
她听到了格雷罗根低沉的声音说道,“准备好了吗,人类?”,而白恩的回答是:“我永远都准备好了。”她看见矮人的拇指划过斧头的斧刃,直到斧尖上有一颗血珠在闪闪发光。她听见他狂笑,看见他冲了过去。白恩跟随他的脚步。因为不想看着他们被砍倒,她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一声嘎吱的响声和一声痛苦的嚎叫。她知道那就是矮人。他是第一个死的。她听到了听到钢铁对钢铁碰撞发出的铃声,用力的嘶哑的咕哝声,接着是更多的痛苦的呼喊。白恩也走了。但战斗的声音仍在继续,比她想象的要长。但最终战斗的声音消失了,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她吓得两眼发白,但还是睁开眼睛面对自己的命运。
————
白恩冲了过去。在他前面,他看见矮人跳到一边,一根矛刺向他。格雷罗根用左手抓住了那根杆子,向前移动着,沿着长矛的长度滑动着他握着杆子的手,当他最终合上手掌的时候,长矛一动不动。一到攻击范围内,他就用另一只手中的斧头猛击,像劈开一个瓜一样劈开了这个吃惊的角兽的头骨。一阵嘎吱的响声和一阵痛苦的嚎叫。很好,白恩想到,少了一个要担心的。
他挥舞着长剑与一个挥舞着弯刀的怪物搏斗。他的剑在击中弯刀时发出响声,把对手当做武器的那根生锈的钢条划了一道口子。这东西的武器很结实,但没有经过训练。‘风魄’如同有了自己的生命,白恩的魔法之刃穿过了怪物的防备。几秒钟之内,就在对方身上制造了几个流血的伤口。它愤怒地吼了一声,想把白恩砍成了两半。白恩向后一跳,拼命地避开,同时举剑格挡。刀刃接触时火花四溅。他的手臂因撞击而麻木。
他抬头看着那只角兽的脸。它的嘴唇上有泡沫,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它又猛击过来,它的刀刃划出了一道模糊的弧线。白恩条件反射地从它下面钻了过去,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剑刃向上翻翘。角兽温暖的内脏涌向他的双手。它挣扎着后退,试图用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肠子,像被卡住喉咙的猪一样呜咽着。另一个角兽已经从被袭击的惊讶中恢复过来,跳进了战场。
它低着头向前冲去,长矛瞄准了白恩背后六寸的地方。白恩听到声音,转身并且向后一退,冲锋的角兽在他同伴的内脏上滑了一跤,倒在了白恩的脚下。白恩向不知道哪位帮助他的神祇献上感恩的祈祷,然后轻而易举地砍下了它的头。他再次转过身来,用剑一扫,把另一个怪物从痛苦中救了出来。
杀掉这两个敌人似乎过于轻而易举,这让白恩产生了某种奇怪的感觉,似乎眼前的景象有些不真实。他转头去看向矮人,想知道敌人是否真的如此轻松被解决。
格雷罗根已经干掉了他的两个体型较小的敌人,并与敌人的首领展开了决斗。白恩到处都找不到那个畸变体追踪者。恐怕它已经逃跑了。看着矮人屠杀现场的场景,白恩重建了当时的情景。矮人的突然冲锋,然后是两下猛烈的攻击,第一下划破了他的头颅,第二下划破了他的肋骨。这个没有眼睛的角兽就好像是用更坚硬的材料做成的。
斧头和棍棒以模糊的速度来回晃动。当斧刃刺入覆盖在棒头上的钢钉时,火花四溅。这头角兽体型较大,但速度较慢。矮人的斧头的每一击都把他压回去。白恩不确定他是否应该帮助格雷罗根,但他最后决定不这么做。首先格雷罗根不会感谢他,而且被他的斧头意外击中的可能性太可怕了,让人不敢去想。
那头角兽最后绝望地试图猛击矮人的头。格雷罗根跳回他够不着的地方,用他的斧刃的曲线挂住了棒子的顶端。他猛地一扭,从那头角兽手中夺过武器,解除了它的武装。
矮人的脸上带着一种冷静而愤怒的表情,这是白恩以前从未见过的。那里没有怜悯,只有愤怒和冷酷的决心。格雷罗根击中了它的腿,接着把它撞翻了。血从肌腱被切断的伤口流出来。那畜生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翻了个身。这把古老的斧头就象一个刽子手的手斧似的那样落了下来。把那个没有眼睛的角兽的头从他的肩膀上分开,那东西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
格雷罗根朝尸体吐了口唾沫,然后厌恶地摇了摇头。“太容易了,”他说。“我希望那个邪恶之神的勇士更强悍。”
白恩私下里希望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点。
第六百零八章 路标
白恩迈着轻快的步伐前进。他一点也不累,尽管前一天晚上他没有睡好,而且他们经过的地形崎岖,也没有使他胆战心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甚至享受着宁静的空气和发霉的森林气息。至少他还能呼吸。
他还活着!阳光透过树叶,捕捉着旋转的尘埃,让它们像仙女的灯光一样翩翩起舞。他想伸手去抓一把,就好像那是一种神奇的粉末。一瞬间,森林发生了变化;就好像他们穿过一个被施了魔法的树林,在大树的阴影下,长出了一尺高的蘑菇。这时它们看上去并不凶恶;它们是生命延续的保证。
他还活着。他像念咒语一样对自己重复这句话。他经历了恐惧,并且面对它走了出来。他的敌人,那些想要杀死他的怪物,都已经死了。而他还在这里,感受着阳光,在空气中畅饮,看着格雷罗根和凯特小心地选择下山的路,在陡峭而湿滑的泥泞中从一块石头走到另一块石头。
他的感觉更加敏锐,他感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活力,更充满能量。在这里有一种简单的快乐。
蛛网上闪烁着晨露。鸟儿在唱歌。森林周围到处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小动物们穿过矮树丛。白恩停下来让一条蛇穿过小路,并没有想要杀死它。今天早晨,他感到生命是多么宝贵,多么脆弱。
与那些怪物的战斗使他认识到,他对生活的把握是多么不牢靠,维系着他生命的绳索是多么容易被割断。也许他会躺在一个没有标记的冰冷地坟墓里,或者更可能是填满了野兽或者怪物们的肚子。不同之处在于一些运气,一些技巧和如何正确使用他的剑。一切都可以变得如此不同。只要犯下一个错误,他可能就不会在这里享受这个美好的早晨了。他可能在莫尔朦胧的灰色王国里游荡,可能会出现在奈塔尔的无底深坑,也可能是陷入了被遗忘的境地,一些学者声称这是死后唯一的东西。
他知道这个想法会使他害怕——但事实并非如此。此时此地,他太高兴了。在他的脑海里,战斗的每一击都在回放,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接近最愉悦的感觉。他感到很兴奋;他与强大的敌人对抗,并战胜了它们。今天森林改变不了他的心情。
他知道这种感觉是人为的;他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感觉,而且是在战斗之后。他知道这种感觉会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所做所为的恐惧和内疚,但眼下他可以控制自己。他不得不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承认,他很享受这场战斗。
白恩以为自己在黑塔的经历让他不会再出现这种情绪,他应该已经适应了一切,甚至不再会恐惧和内疚,杀戮已经让他变得——适应。但这一次的暴力激起了他内心的某种阴暗的东西,一种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几乎可以理解那些追随战争之神奎托斯或者杀戮之神寇霍恩的人,他们沉迷于流血、战斗和刺激,白恩觉得其实两者并没有什么不同。没有什么比拿生命做赌注更让人激动的了。没有比这更高的赌注了,也许除了你的灵魂。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人或者神明可以操控灵魂的话。
这个想法让他停了下来。他可以看出,他的思想一直在引导他走上罪恶的道路,白恩不担心这条道路罪恶与否,但是他担心这条路是错误的,他绝不愿意选择一条错误的道路。也许所有那些把自己出卖给邪恶力量的人都是这样开始的,以自己的黑暗面为乐。他已经看到了这条路的方向,所以他让自己的思想转向了。白恩明白,自己应该选择正确的道路,无关罪恶与正义,这些只是完成自己所选择的道路时的手段,目的地对自己才重要。
前面,格雷罗根弯下腰去检查泥浆中的一些痕迹。白恩推测,也许他太沉迷于战斗了。也许这就是他遵循他的特殊使命的原因——也许这既是为了他自己的满足,也是为了赎罪他所犯下的罪。不然为什么还会有人选择这样一个奇怪的道路,选择这条如此黑暗的道路?也许矮人的动机并不像他所假装的那样高尚和悲惨。
白恩叹了口气;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矮人对他来说是异类,是不同社会的产物,有着不同的道德准则,甚至可能是通过不同的感官来观察世界的不同景象。他怀疑自己是否能理解格雷罗根。每一次当他感到接近矮人的想法时,但他就是无法理解。矮人是不同的——他的强壮是白恩永远不会去奢求的,他的勇敢的超越理智,同时他似乎忘记了痛苦和疲惫。
这就是自己跟随他的原因吗?是出于钦佩和想要像他一样吗?拥有他的信心和力量?如果不是在荒郊野外那个醉醺醺的夜晚发过誓要追随那个矮人,他现在的生活肯定会大不一样。也许他会更快乐些。另一方面,他所看到的东西,无论好坏,连一半也看不到。有时,弃誓者就像专门缠着白恩自己的恶魔,被派来搅乱他的生活,把他带到黑暗中去。
他小心翼翼地走下斜坡,望着脚下的地方,感受着皮靴薄底下坚硬的岩石。当他到达山脚时,他看到了格雷罗根和凯特正在看的东西。小路在岔路口分岔了。右手边有一个路标——不是马尔努斯帝国大道上通常树立的石板,而是从树干上砍下来的一个简单的木块。白恩走过去阅读它。
“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到弗伦斯堡了,”他说。
“如果它还存在的话,人类。”格雷罗根说着往地上吐了口痰。
————
“我希望我能像你一样勇敢,白恩,”凯特突然说道。
白恩环视着那片开阔的林间空地。这里的森林更薄,有伐木的迹象。树桩散落在森林的地面上。他们周围长着杂乱的植被。到处都长出了树苗。空气中有一股新伐木材的清香。在远处,他觉得他能听到河水的咆哮声。头顶上,透过树枝的缝隙,天空明亮、清澈、湛蓝。然而,在遥远的东方,他们都能看到巨大的风暴团正在聚集。雷雨云一个接一个地堆积着,巨大而虚无缥缈的山脉越靠越近。另一个邪恶的预兆。
他低头瞥了那姑娘一眼。她那满是煤烟的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你说什么?”
“我说,‘我希望我能像你一样勇敢’。”
他笑了。她的坦率和真诚的愿望仿佛打动了他。“我不是勇敢。”
“是的。与那些野兽搏斗是勇敢的——就像故事里的英雄会做的事情一样。”
他试图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英雄,就像他年轻时喜欢的传奇故事中的人物——马尔努斯或盖坦那样。不知怎么搞的,他实在应付不过来。他太了解自己了。这些人都是神一般的存在,无可挑剔,完美无瑕。事实上,马尔努斯和盖坦已经成了神,都成了他们所建立的帝国的保护神。而其他地方的不少人也信仰他们,把马尔努斯当成公正之神,把盖坦当做人类的守护神。像那样的人从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什么是怀疑,什么是唯利是图。
“事实上,我很害怕。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并不勇敢——格雷罗根才是。”
她断然摇了摇头。“是的,他是——可你也是。你害怕了,还是选择战斗。我想这就是你勇敢的原因。”
她完全是认真的。但她不明白白恩选择战斗的原因是他明白,如果他不反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可怜他,会拯救他。但白恩确实觉得女孩的想法很有趣,也有点受宠若惊。“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指责过我。”
她转过身来,撅着嘴,以为他在取笑她。“不管怎么说,我认为你是。别人说什么都没关系。”
他挺直身体,把破旧的披风拉紧。奇怪的是,他已经习惯了把格雷罗根看成是史诗故事里的英雄,也就是他承诺要写的关于弃誓者之死的故事。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那个故事的一部分。他总是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看不见的观察者,一个记录矮人丰功伟绩的编年史作者,但在书中却不会提到。也许这孩子说的有道理。也许他也应该为自己的冒险事业留出一些空间。
《弃誓者的传奇》。不,我和格雷罗根一起旅行,应该叫《我和格雷罗根的旅途》。白恩先生著。想到这里,他又笑了笑,也许他可以单独为自己写一本书,毕竟矮人会追寻他的伟大结局,而他自己的冒险仍会继续。那么《白恩日记》似乎是个不错的名字。他可以把它想象成一本皮革封面的书,在法塔林协会的一台印刷机上用完美的字体印刷而成。当然,这是会是一本很受欢迎的书。古典文学太古板,是学者、律师和牧师的语言。而日记这种写法则亲民的多,也许全世界都会读到它。他可能会和那些伟大的作家一样出名。
他会讲述他各种各样的冒险经历。黑塔的经历太过于让人绝望,但是龙穴的冒险读者应该很喜欢,还有法塔林协会的发展,大陆上的经历,伊斯塔尼亚的战争。诺瓦里诺边境上的女巫集会的毁灭;他们与兽人和狼骑兵在边境之地发生冲突。所有这些事件都导致了那位可怜的男爵和他新占领的废弃城堡的毁灭。然后他们见到了旧日法师,还冒险进入古代矮人王国地底黑暗的世界。他们与角兽的战斗和他们之后的旅程。
他试着想象自己在故事中会如何塑造自己——当然,他会勇敢、忠诚、谦逊。现实几乎立即开始侵入他的白日梦。勇敢吗?也许吧。他曾面对过一些可怕的情况,却没有感到丢脸。忠诚吗?黑塔之中的忠诚只有对那位女士,而不是对同僚。如果他一直和矮人厮混到最后,他一定会成为坚持到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谦逊?不太可能,因为把自己置身于别人的冒险故事里是多么谦虚啊?也许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他只能等着瞧了。
“如果你不是英雄,而格雷罗根是,你为什么要和他一起旅行呢?”凯特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白恩。
“小家伙,你为什么要问这么难的问题呢?”白恩问道,希望矮人听不见。格雷罗根一直在前面的空地上徘徊,沉浸在自己阴郁的思绪里。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白恩决定这一点。他为什么追随杀手?答案很简单,因为他发誓要这么做。那天晚上,在矮人把他从食尸鬼的爪子下救出来之后,他喝醉了,发誓要这样做。他有遵守诺言的义务。因为矮人救了他的命,他欠了他一个人情。
一开始他以为这就是他坚持留着格雷罗根的原因,但现在他有了另一个想法。这个矮人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去冒险,去看看这个世界上遥远的地方和黑暗的东西。让他感兴趣和兴奋的事情。他本可以待在法塔林岛,成为一个像当初黑塔导师一样的法师,或者成为阿门加农这样的协会管理者,甚至可以成为一名将军或者混吃等死。
在法塔林岛上,他有太多的选择,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做,他总是反对这样做。矮人的追求给了他一个离开法塔林协会的理由。他过去总是为自己的愿望找借口,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人,太多的一切——都可以成为借口。但从那以后,他过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生活,与传奇故事中的英雄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他不知道如果他不再和格雷罗根一起旅行,他会做什么。他无法想象回到过去的生活,尤其是无法看到能实现自己心愿的那种生活。
“该死的,我真的不知道,”白恩最后说。
第六百零九章 护林员
一支箭射中了格雷罗根旁边的树干,停在那里,颤抖着。矮人怒视四周,嗅着空气,凝视着草丛。角兽又追上来了吗?为什么它们不直接射杀了他们呢?
白恩看了看附在箭尾上的黑色羽毛。不可能是角兽,他想到。这支箭看起来不像它们的武器。凯特没有提到它们中有谁带着弓箭。面对未知危险的威胁,白恩感觉皮肤开始蠕动起来。他竭力想听到任何声音。但他所能听到的只有树枝间的风声、鸟儿的歌唱和远处河水的声音。
“这是一个警告,”一个粗哑的、显然没受过教育的声音说。“不要再靠近了。”
在下风处,白恩心想,这个弓箭手在下风处。非常专业。当他怒视着这些话的出声地时,同样的想法毫无疑问地出现在了格雷罗根身上。
“我也会给你一个警告,好吗?出来面对我的斧头,”他说。“你们是勇士还是懦夫?”
“听起来不像是那群野兽。”另一个声音说,在白恩的左边。听起来的。这个声音有一种欢乐的气氛,无论情况多么严重,也无法抑制。
“谁知道呢——这是一个奇怪的时代。但是他们看起来也不像一个男人。”这是他们身后某个女人说的。
白恩转过身去看,但什么也看不见。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胛骨之间有一块地方似乎在爬行。他以为会有一支箭随时插在它们中间。
格雷罗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你是在暗示我可能是你种族中的弱者吗?我会让你吃的这些话,人类。我是个该死的矮人!”
“也许你应该克制一下,直到我们看到我们的伏击者,”白恩低声对格雷罗根说道,然后他对着前面喊道:“原谅我的朋友。他是邪恶势力的大敌,很容易受侮辱。我们不是角兽或畸变体,这一点你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我们是单纯的佣兵,在去海德堡寻找工作的路上。不管你是谁,我们都无意伤害你。”
“至少他说的话很流利,这是肯定的,”第一个声音说。“先别射击,孩子们。直到我下令。”
“可能他是个巫师——据说他们都是受过教育的人,”女人的声音说。“也许这孩子是他的眼线。”
“不,那是克莱因伯爵领旅馆的凯特。她经常为我服务。我在任何地方都能认出那根头发。”那愉快的声音听起来若有所思。“也许他们绑架了她。我听说海德堡有个很好的处女献身市场。”
白恩认为这里的情况很容易变得非常糟糕。这些人听起来既害怕又多疑,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说服他们把箭装满他的身体,然后再询问这个孩子。他绞尽脑汁寻找出路。他希望格雷罗根能克制自己一头扎进麻烦的天性,否则他们俩都完了。
“是你吗,梅斯纳先生?”凯特突然说道。
愿那位又救了自己一次的神明保佑你,孩子,白恩心想。让他们一直说话。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增加了人与人之间的接触,让他们更难把我们当成未知的敌人。
“不要杀他们。他们保护我免受野兽的伤害。他们不是术士,也不是邪恶爱好者。”她抬头用明亮的眼睛看着白恩。“那是梅斯纳先生,老公爵的一个游骑兵。他来旅馆的时候,常常给我唱歌,给我讲笑话。他是个好人。”
白恩心想,这个好人可能就在几秒钟后在我两眼之间射一箭。“凯特是对的。我们确实杀了角兽,就是你们说的野兽。我们可能还要杀更多的人。他们摧毁了克莱因伯爵领——他们现在可能正在行军。他们由一个邪恶的勇士率领。”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出现在白恩右边的树林里。他穿着皮衣和一件绿褐色的斑驳斗篷。白恩惊讶。他一定看了那个人所在的位置好几次,却不知道他在那里。他的一只大手拿着一把弓,但他没有把它指向格雷罗根或白恩。对于这样一个大块头来说,他的动作出奇地安静。
他在离小路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盯着他们看,仿佛在估量他们。他的脸伤痕累累,灰白的头发也稀疏了。他的鼻子看起来又扁又破。他有一对肿胀的耳朵,像个上了年纪的职业拳击手。他的眼睛像钢铁一样冰冷灰暗。
“不——你看起来不像地狱之子,这是肯定的。但如果你不是,你肯定选择了一个好时机在树林里漫步——因为每个扭曲的灵魂都在从这里向北方移动。”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格雷罗根问道。他脸色阴沉,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记住,不是我要回答你的问题,但这是我的工作。我和小伙子们在树林里替老公爵照看一些东西。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不喜欢我所看到的东西。”
他用指关节揉了揉鼻子,站在那里瞪着他们。白恩试图评估一下这个人。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农民,但他的目光敏锐,懒洋洋慢吞吞的声调里却有一种幽默,使人觉得他是一个聪明的人,只不过被巧妙地隐藏起来了。他似乎不太容易动怒,但白恩猜想,一旦他动怒,就会成为一个可怕的敌人。他安静的样子让人害怕。他面对弃誓者漫不经心地站着的样子,这使人认为他是一个对他自己所展现的权威深信不疑的人。白恩以前也见过这样的人——忠心耿耿的仆人或者值得信赖的家臣,他们的主人对他们很信任,而且经常对他们的财产立刻给予公正的判决。好消息是,白恩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人。
“我们不是你的敌人,”白恩说。“我们只是正好经过帝国大道。我们不想惹麻烦。”
那人哈哈大笑,好像白恩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那么你来错地方了,孩子。有什么东西把那些老畜生搅了起来,像我这样的人已经有二十年没见过它们这么活跃了。它们留下了一条从森林到山脉的毁灭之路,从你所说的来看,它们也为克莱因伯爵领做了些什么。可惜——我一直喜欢这个地方。克莱恩和他的士兵呢?他们肯定做了什么。”
“死了。”格雷罗根说道,然后讥讽地笑了。那个林务官看着他。他眼里充满了愤怒。
“不——那是座城堡。它在那里已经有近六百年的历史了。野兽从不攻击防御工事。它们没有策略。正是因为这点,才让我们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得以生存。”
“这是真的。格雷罗根说的是真的,”凯特说道。听起来她好像要哭了。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留意下一个村庄,”格雷罗根说,然后讽刺地补充道,“肯定会的。”
梅斯纳转身对着森林喊道:“罗尔夫,往西走,看看你能看见什么。弗雷达——把其余的小伙子集合起来,我们在弗伦斯堡见面。我将带我们的朋友去那里。看来情况要变得很糟糕了。”
其他人没有回应。白恩甚至没有听到灌木丛的沙沙声,但他感觉到他们的观察者们已经走了。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他一直站在死亡的边缘,甚至从未见过它的递送者。他感到他不喜欢森林又回来了;他宁愿呆在一个能看到危险即将来临的地方。
梅斯纳示意他们跟着他。“来吧。你可以告诉我一路上你都知道些什么。等我们到了弗伦斯堡,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六百一十章 自由民
一位老人盘腿坐在一间木屋门口的草席上,抽着一根长长的弯管。他和一个小男孩在玩棋盘游戏,棋盘上有小石子,地面上有划痕。他从游戏中抬起头来,用一种熟悉的怀疑眼光打量着白恩,然后向空中吹了几道烟圈。梅斯纳向他挥了挥手,算是一种简短的敬礼,而老人则以一种令人费解的复杂手势回敬了他。白恩想知道,他是在避开邪恶的眼睛呢,还是在用某种手语交流?
他饶有兴趣地研究着这个小镇,特别注意那些扛着两把大斧子的壮汉。他们的脸上布满了五颜六色的疤痕纹身。他们的眼睛又窄又警惕。他们穿着毛边高统靴,带着那些高贵骑士脸上才有的那种傲慢的自信,踏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泥泞的街道。有时,他们停下来与戴着毛皮帽子的胖商人闲聊,或对一个从河里提着桶去装饮用水的漂亮的栗色头发的姑娘抛媚眼。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对着他面前的柳条垫上的一堆皮草大喊大叫。它们显然是某个猎人的猎物。梅斯纳友好地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他停下来只是为了让光着脚笑的孩子们在他面前追逐一头猪。
他们经过一个熏制室,门前挂着大火腿和半具野猪尸体。肉的烟熏味让白恩直流口水。鸡的脖子上挂着系在屋檐上的皮带。白恩不安地想起了那些吊在克莱因伯爵城堡外绞刑架上的人,他又把目光移开了。
梅斯纳信步走到一名抄写员的房子前,经过短暂的磋商,他拿起一支毛笔和墨水,在一张很小的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他们大步走到一个碉堡外的鸟笼前,里面有六只胖胖的灰鸽子。梅斯纳把纸卷起来,放在一个钢圈里。然后他把手伸进鸟笼,取出一只鸟。他把钢圈缠在它腿上,然后放开它,满意地看着它朝天空飞去。
“是啊,老公爵警告过我,要尽职尽责。”他说。“也许弗伦斯堡还是安全的。”
白恩认为可能是这样;这当然是很有道理的,这里很坚固,附近有将近八百人。弗伦斯堡坐落在河湾附近,与其说是一个村庄或城镇,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伐木营地。它的两边有墙,还有一道沟和一道木栅栏。河流的弯道保护着其他两边。白恩认为,他们把码头、木筏和一堆堆木材撑到河里,漂向他们才知道的那个市场——也许是海德堡。
当他们走近的时候,他们已经看到了几十座方木结构的碉堡,它们都建在厚厚的木墙内,每座碉堡都像一个微型堡垒,有着厚实的木墙和平直的天花板。这个地方的建筑门口的招牌表现出了其功能;他想其中有些建筑物是仓库和贸易站。其中一个屋顶有着粗糙的长矛和盾牌的形状,是用粘在屋顶上的两块木头做成的,那是马尔努斯神庙。
他一穿过那扇沉重的、层层设防的大门,就发现弗伦斯堡的人们就像他们的城镇一样:阴郁、简朴、实用。大多数人穿着毛皮衣服;他们阴沉着脸,目光呆滞。他们警惕地看着陌生人。他们的警惕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大多数扛着沉重的伐木斧头。有些人穿着护林员的衣服,带着弓箭。妇女们穿着鲜艳的衣服,厚厚的多层裙子,棉袄;他们的头发用带有红点的围巾裹着。主妇们提着装满农产品的篮子在泥泞的街道上行走,后面跟着一群孩子,就像鸭妈妈领着一群孩子。
这里靠近森林南部边界的人比马尔努斯帝国中心城市里的人矮。他们的头发主要是沙褐色的,肤色更深,晒得更黑。白恩知道他们是出了名的悲观、敬畏神明、迷信、贫穷、没文化的人。看着这些人,他可以相信这一点,但他知道,他在法塔林岛上形成的偏见只能说明一半的问题。
他没有料到他们会骄傲和无畏。他原本所期待见到的,是一个贵族的庄园里那些受压迫、被蹂躏的农奴。但在这里,他发现有些人勇敢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挺拔地站在大森林可怕的阴影里。他原以为梅斯纳是个例外,但他看得出来,他是这里村民之中的典型人物。白恩原以为只会在这里看到农奴,结果却找到了自由民,出于某种原因,这使他高兴。
格雷罗根看了看墙壁和碉堡,然后转向梅斯纳。“最好召集你的手下,告诉他们会发生什么。这些并不够好。”
————
白恩从瞭望塔上往外看,越过村庄周围的空地,望向远处的树林。现在他已经摆脱了它们的阴影,树木似乎又有了威胁:巨大、陌生、生机勃勃,他们的阴郁给某种有害的东西提供了庇护。他看着白天最后一批掉队的人从大门里进来。在他旁边,梅斯纳用他那冷漠的灰色眼睛注视着。
“情况看起来不妙,这是肯定的,”他说。
“我还以为你经常要对付住在森林里的角兽呢。”白恩淡淡地接话道。
“没错,我们时不时地会与它们和被驱逐者以及其他事情作斗争。但这总是小规模的冲突。它们偷了一个孩子,我们就杀它们几个。他们袭击猪,我们追捕他们。有时,当袭击变得太猛烈时,我们不得不派人到老公爵那里去征募军队,发动一次远征。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什么事把他们给搅了起来,这是肯定的。”
“可能是那个女人,那个邪恶之身的勇士吗?”
“似乎很有可能。你在古老的故事里听到过它们——黑暗的故事,邪恶的捍卫者——但你永远也不会想到会遇到它们。”
“有时候我觉得那些古老的故事里包含了很多真理。”白恩说道,“我在旅行中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这些日子我可没那么容易怀疑。”
“没错,白恩先生。我很高兴听到像你这样受过教育的人承认这一点。我在树林里也见过一些奇怪的事情。还有许多关于我父亲讲述的古老传说,我也不怀疑。据说树林里有个黑色的祭坛。一个致力于奉献一切给黑暗之神的地方,在那里人类被献祭。他们说野兽、兽人和其他……东西……在那里做礼拜。”
他们陷入令人不安的沉默。白恩感到一阵忧郁笼罩着他。所有这些关于黑暗势力的谈话使他不安,使他深感不安。尤其是随着他对这个世界接触更多,了解更多,他就越发现这个世界的邪恶势力越来越多。想到之类,他又往空地里瞥了一眼。
妇女和孩子们已经停止了在田间的劳作,回到安全的墙边,他们的篮子里装满了土豆和萝卜。白恩知道他们会把他们带到仓库去。这个村庄正在为围城作准备。其他的妇女在树林里采集坚果和草药,几个小时前就回来了,这时警号响了。
护林员和伐木工人都在里面,检查水桶是否装满了,削木桩,把金属头绑在矛上。在他身后,他能听到射箭练习继续进行时,持续不断的嗖嗖声和射中目标的箭声。
白恩想知道他是留在这里,还是溜进树林里,哪个更有意义。也许他可以乘木筏顺流而下。他不知道哪种情况更糟——是独自一人在森林里,还是被困在这里,任凭邪恶的力量逼近。他试图把这些想法当作是无意义的思考,去记住格雷罗根关于战胜恐惧的话,但是被困在迷宫般的树木里的恐惧一直在他的脑海里萦绕。
当他往外看时,一群护林员匆匆穿过田野;白恩可以看到他们正抬着一个受伤的人。一个人不停地回头看,好像在期待有人来追他。剩下的两名妇女上前帮助他。
“那是米卡尔和达尼,”梅斯纳说。“看来有麻烦了。最好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你呆在这儿,睁大眼睛;如果发生什么事,就吹号角。”
他把这个大家伙塞到白恩手里,白恩还没来得及提出任何反对意见,梅斯纳就从活板门跳了下去,爬到梯子的半腰位置。白恩耸了耸肩,用手指抚摸着光滑的金属号角。尽管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发出这样的声音,但号角凉爽的重量还是让他感到安心。他低头瞥了一眼那位林务官的头顶,第一次注意到他头顶上的秃点。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田野上。
那些人带着他们的同伴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村民们冲上前帮助他们,梅斯纳走在前面。白恩看到他们都跳起来服从这位林务官的命令。那天下午在村广场举行的大型公众集会上,白恩就看出梅斯纳在这个社区里多少算是个领导人物,这一点已经很明显了。粗壮的伐木工和老头儿,肥胖的家庭主妇和苗条的姑娘,都在听他描述着即将来临的危险时那温和而愉快的声音。
没有人与他争辩,也没有人怀疑他。有了梅斯纳的担保,人们对格雷罗根和白恩的故事就不再有疑问了。他们甚至恭恭敬敬地听了凯特的话,尽管她只是个孩子。即使是现在,在他们停止说话之后,他还能记得他们所说的和所做的一切。沉默,人们脸上严峻的思考自己宿命的表情,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脖子上。他还记得那些带着孩子的妇女们是怎样转过身来,把他们带到镇子中心的马尔努斯神庙去的。人群无言地分开,让他们通过。
士兵们分成了两组,一组是弓箭手,一组是斧兵,同样一言不发。很明显,白恩看到的是一套为这种可能性而设计的训练有素的常规计划。梅斯纳像往常一样平静地下达了命令。这里没有喊叫,也不需要喊叫。对他们来说,纪律是在这片严酷的土地上生存的唯一手段。
在某种程度上,他羡慕他们的团体感,并且想念这样的感觉;他们暗中互相依赖。据他所知,没有人怀疑别人的能力或忠诚。他意识到,这一定是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社区的另一面。就像法塔林协会中白恩的同伴一样。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大半生互相认识的。信任的纽带必定牢固而强大。
白恩想要加入他们,但可惜的是,这里并不是法塔林岛。有一段时间,白恩觉得自己是这里唯一不合适的人,但后来他注意到了凯特。她也站在离人群稍远一点的地方,在在场的孩子们中间,她那奇怪的头发和她那肮脏的衣服同样引人注目。他当时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同情,不知道她会怎么样。从她和梅斯纳在路上谈话的情况来看,他断定她是个孤儿。白恩的母亲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去世了,这增强了他对她的同情。
他想知道她对那位邪恶的女战士重要吗?他与之作战的角兽只是普通的侦察兵,还是他们一直在寻找凯特?在他的一生中,他发现自己第一次希望自己知道更多的关于黑暗和邪恶的信息。
当他们把伤员抬进大门时,他听见他在下面呻吟。
第六百一十一章 同伴
凯特急忙跑到瞭望塔的底部,觉得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她已经厌倦了坐在中央的大火炉旁。即使是格雷罗根的存在也不能让她安心。在这么多忙碌的成年人中间,她感到很孤独。她第一次意识到,她现在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也不认识,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自己的位置。火焰使她想起了克莱因伯爵城堡的大火。梯子在她光着脚的脚下吱吱作响。她像猴子一样敏捷地爬上了岗哨。
白恩独自坐着,望着外面的黑暗。太阳早已落山,像地平线上的一片血污。一轮更大的月亮飘向天空。银色的光被冲了下来。一阵微风吹袭了凯特的脸颊,森林里响起了沙沙的声音。白恩看着它,就像被催眠了一样,陷入了自己的黑暗思绪。她飞快地跑过去,盘腿坐在他旁边。
“白恩,我很害怕,”她说。他低头看着她,笑了。
“我也是,小家伙。”
“别这样做!”
“做什么?”
“叫我‘小家伙’。和格雷罗根一样。他从不直呼别人的名字,对吗?我叫凯特。你应该那样叫我。”
白恩朝她笑了笑。“好吧,凯特。你能帮我个忙吗?这可能对我们所有人都很重要。”
“如果我能的话。”
“告诉我关于你父母的情况。”
“我没有父母。”
“每个人都有父母,凯特。”
“除了我。卡尔的妻子海蒂在篮子里发现了我,她总是在那里采浆果。”
白恩笑了。“你是在一丛浆果下面被发现的?”
“这并不好笑,白恩。他们说附近有个女妖。村民们杀了它。他们也想杀我,但是海蒂不让他们这么做。”白恩努力绷着脸。当他看到她的表情是多么严肃的时候,他的欢乐就消失了。
“你是对的。这一点都不好笑”
“他们收留了我,照顾我。现在他们都死了。”
“卡尔和海蒂知道你父母是谁吗?任何想法?”
“你为什么问这个,白恩?这真的很重要吗?”
“有可能”。
凯特回想起卡尔喝醉的那个晚上。他和海蒂以为她睡着了。她溜到厨房去喝水,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当她意识到他们在谈论她时,她呆在了门的另一边。那天晚上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本想问他们更多的问题,问他们是什么意思,但她太害怕了,不敢问。现在她意识到她永远也不会有机会了。
“我曾听他们说起城堡里有个年轻姑娘,长着和我一样的头发。”她的名字叫贾斯汀。她大概是克莱因伯爵的一个远房表亲,一个来和这个家庭住在一起的穷亲戚。她在我出生前一年就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我想我知道。”白恩轻声说道。
一阵脚步声接近了塔底。梯子颤抖着,梅斯纳的头从活板门里探了出来。
“你还在这里,白恩先生。我是来接替你的。到下面去吃点东西。你也是,孩子。没有罗尔夫的踪迹吗?他失踪。”
“我什么也没看到,”白恩说。
“我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
“你叫什么名字?”贾斯汀问。她的侦察兵抓住的那个长胡子的男人向她啐了一口唾沫。她向马洛-格雷曼点点头。那头角兽举起了他的拳头。肋骨断了,有一道裂缝。那个男人的头垂了下去。如果不是那两只角兽在支撑着他,他早就倒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张开了嘴。血从他的下巴滴到他的皮背心上。贾斯汀伸出手,从指尖取了一些。她尝了尝,觉得又咸又暖,浑身充满了力量。
“罗尔夫,”他终于说道。当时贾斯汀知道,无论她问什么,他都会告诉她。她知道并不是护林员杀死了盲眼特里尔的队伍。在营地袭击中幸存下来的追踪者告诉了她关于那个女孩的监护人的事。
“有一个矮人和一个黑发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旅行。给我讲讲他们吧。”
“去生你的地狱吧。”
“我会的……最终,”贾斯汀说。“但是你会在那里迎接我的。”
男人尖叫着,因为其中一个角兽弄断了他的肩膀。他痛得全身僵硬。他脖子上的肌肉像绷紧的钢丝一样突出来。最后,关于他如何在森林里遇到矮人、黑发男人和女孩的故事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滚落了出来。最后那人停止了说话,站在她面前,被自己的口供弄得筋疲力尽。
“把他带到圣坛上去!”贾斯汀命令道。
因为他们把他带到卡扎基塔尔的祭坛,这名男子试图挣扎。他逃跑的努力是徒劳的。角兽们太强壮,太多了。他看到等着他的是什么,吓得哭了起来。当他看到那座大石堆和顶上的黑色祭坛时,比他被角兽俘虏时更害怕。他一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贾斯汀想。克莱因伯爵和查韦斯的头颅似乎最使他害怕。
“不!不要!”他尖叫起来。
她小心地把他捆好,轻而易举地把他抬到祭坛前。军队聚集起来,期待着即将发生的事。当月亮冲破云层时,她示意鼓手开始。不久,大鼓发出了有节奏的声音,像心跳一样缓慢。
她站在石堆上,感受着缓慢集结的力量。她望着外面和下面一片动物的面孔。他们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她拔出剑来,举过头顶。
“以血还血!”她喊道。
“为骸骨王座而战!”回答的喊声从一百个人的喉咙里被扯了出来。
“以血还血!”
“为骸骨王座而战!”这一次的回应更加响亮。树林里雷声隆隆。
“以血还血!”
“为骸骨王座而战!”
刀刃落下,把罗尔夫的肋骨分开。她向前探出身子,用她那只戴着护手的手伸进那人黏糊糊的内脏里。她把那颗心扯开,举过头顶,发出一阵可怕的吮吸声。
在某个地方,在空间之外的空间里,在时间之外的时间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响应了她的召唤。它向内流动,从外面螺旋上升。祭坛上方的空间里聚集了一团红色的脉动的黑暗。它流进了她举过头顶的那颗心脏,它又开始跳动了。她伸出手,把心脏放回献祭者的胸膛里。
过了一会儿,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四周一片寂静。接着,那个曾经是罗尔夫的东西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尸体胸部的肉流到一起,开始冒烟。接着尸体笔直地立在祭坛上。它的眼睛睁开了,贾斯汀认出了从里面向外窥视的那个人。她的身体暂时被她的恶魔王子卡扎基塔尔的精神控制住了。
当**在皮肤下流动时,烟从尸体上升起。一股腐烂和烧焦的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充满了她的鼻孔。不死的框架所包含的思想和力量正在将它塑造成一种新的形状,一种与恶魔王子的非人的美丽形体有些相似的形状。贾斯汀知道,尸体会在几分钟内烧尽,无法控制体内的能量,但这没关系。她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和她的主人交谈,寻求他的建议。
她很快地概述了罗尔夫告诉她的话。“我要去这个地方,把那里的人都杀了。”
“去做吧,我主的宠儿。”恶魔王子那可爱的声音像钟声一样从他那腐朽的身体里发出来。她又一次感到了在他面前她总是表现出来的认可和崇拜的感觉。
“我要杀死这个女孩。如果矮人和那个人想保护她,我就把他们的心献给你。”
“最好的办法是用最快的速度杀死他们。他们是堕落的一对,无情而致命。矮人携带着一件远古时代制造的武器,成为众神的祸害。而另一个……他们都是毫无怜悯的杀手。”
“他们俩事实上已经等于死了。我按照你的预言全副武装。没有一个战士能在战斗中战胜我。如果你所说的是真话。”
“扪心自问,我主的宠儿。你知道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你也要知道这一点——如果你做了这件事,不朽和在我主的选民中占有一席之地,就一定是你的了。”
“会成功的。”
“那么带着我的祝福去吧。散布混乱和恐怖,不要把你选择的猎物留在世间。”
恶魔王子在场的感觉消失了。尸体一头栽进泥土里,已经开始碎裂成尘土。贾斯汀转身向她的部队发出了出击的信号。
第六百一十二章 神庙
白恩抬头看着华丽的黄金长矛。阳光透过敞开的神庙大门照射在它身上,使它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覆盖在矛头上的符文使他想起了他自己从地下获得的那柄剑的剑刃上的符文。他并不太惊讶。他的剑曾是熔火之心骑士团——一群马尔努斯圣堂武士——最珍贵的财产。这把剑上有神圣的标记似乎是很自然的事。
在场的人很少;只有一些盘腿坐在地板上祈祷的老妇人。婴儿和他们的母亲在外面尽可能地呼吸新鲜空气。白恩猜测这里关着门会很闷。
这座神庙只是一座简朴的神龛。祭坛上光秃秃的,只有用来举行婚礼和签订合同的长桌。马尔努斯在这里不是个受欢迎的神。大多数的伐木工人都向自然和荒野之神——塔拉尔寻求保护,但白恩认为,当地人对长矛的崇拜会得到一些好处。很少有人愿意冒犯诸神。神庙也将成为连接遥远首都的纽带。这是马尔努斯帝国的一个标志,代表它有法律和有执行法律的人。对国家的狂热崇拜是把马尔努斯帝国各不相同、相距遥远的民族联系在一起的纽带。
神庙的这些墙壁上没有在富裕地区流行的横带和挂毯。祭坛本身是用一块木头而不是石头雕刻的。他很想摸一摸那柄长矛,看看它是镀金的,还是简单地画上去的。然而,祭坛的雕刻并不是普通的雕刻。他很欣赏环绕在教堂边缘的螺旋形图案和第一个皇帝的头像。他想知道是谁负责这些木制品。他还想知道角兽来的时候它会不会烧起来。
白恩低下头,想要做一个祈祷的手势,开始祈祷。他想要祈祷这座城市会被拯救,他和他的朋友们的生命将能逃过一劫。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能为之祈祷的神,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手势,或许他应该向魔法之身祈祷?想到这里,白恩叹了口气。
白恩在原地站了一会,接着先用手摸了摸长矛,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祈求好运,然后起身告辞。他伸了个懒腰,感觉着关节在咔哒作响。他昨晚在弗里茨-梅斯纳和他家人的碉堡里过夜。地板比一堆冰冷的树叶略好一点。他不得不承认,有时他会想念法塔林岛上那张铺着床垫的床;曾几何时,身为领导者并不完全是坏事。例如,现在,他可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宿醉一宿,而不是在某个没人听说过的村庄里等待邪恶势力的袭击。
“白恩……”是那个女孩,脸色苍白,面无笑容。“梅斯纳先生告诉过我,我会在这儿找到你的。”
“他是对的,凯特。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昨晚做了个噩梦,白恩。我梦见有什么东西从森林里出来,把我拖走了。我梦见我在黑暗中迷路了,有东西在追我……”
白恩对此表示同情。很多次他也经历过类似的噩梦。
“嘘,小家伙。他们不是真实的。梦不会伤害你。”
“我不这么认为,白恩。在野兽袭击我家的前一天晚上,我也做了同样的梦。”
白恩突然觉得有点冷到骨头里。在他的脑海里,他可以想象出邪恶的力量越来越近,带来不可避免的末日。
————
贾斯汀高高坐在马鞍上,骑在她那匹漆黑的大马上。头顶上乌云密布,巨大的、黑暗的雷雨云似乎在呼应她内心沸腾的暴怒情绪。这条路是马尔努斯帝国大道的一部分,是畅通无阻的。它是花费了多年时间来建造的,为了让皇帝的使者可以快速通过。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她认为这样的道路会加速马尔努斯帝国被不可避免的邪恶所毁灭。来自荒原的入侵者可以利用它们迅速向西移动。她将这一过程比作疾病利用自身血液传播的方式。是的,她认为,这个帝国正在灭亡,而邪恶就是要杀死它的病魔。
邪教的秘密阴谋集团正在城市里传播**,诱人堕落;成群的角兽和突变体在森林里制造恐怖;邪恶之主的勇士们从北境和远处的荒野越过边境;兽人们正带着毁灭的力量从南方赶来。她知道这些并不是不相关的事件,而是同样的疾病的症状。首先是马尔努斯帝国,然后所有的王国都会成为它的牺牲品。不——她不能把它当作一种疾病,她对自己说。这是一场讨伐这个世界的远征。
她回头看看跟着她的那支小军队。首先是角兽的队伍;高大,畸形,强壮,每一个部族都有自己的勇士。在他们身后,她那巨大的黑色秘密武器隆隆作响,那是一门长鼻子的恶魔大炮,它摧毁了克莱因城堡的大门,使她有可能占领其他的要塞城镇。它是由一群被俘虏的奴隶拉着的,这些奴隶由装备黑甲的工匠驱赶着。走在最后面的是拾荒者,他们是一群没有组织的乌合之众,像豺狼一样跟在一群狮子后面。是一群突变,畸形和精神错乱的家伙,被他们的正常亲属赶出他们的村庄和家园。他们被仇恨所驱使,准备对人类进行报复。
她想,她自己生活的一切要素都在那里。这条通向死亡和毁灭的道路,只不过是她一生所走的道路的延伸。这种想法使她难过。今天她感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分裂。就好像她是两个灵魂住在同一个身体里。一个是黑暗的,被驱赶的,以屠杀和灭绝为生;它以自己的力量为荣,以别人的软弱为耻。它鄙视自己的弱点。她知道这一点——这是她的卡扎基塔尔的一面,就像地狱的园丁精心培育他们的地狱之花一样。它拥有恶魔和永生的种子。这是一个纯粹可恨的人,有动力,有决心,有力量。
另一个灵魂是软弱的,她恨它。她对自己生活中无休止的暴力感到厌恶,只想让它停止。是她的那一面感到了痛苦,渴望向痛苦屈服,不让痛苦降临到别人身上。长久以来,它一直被淹没在水里,被她生活中的种种事件搅得几乎认不出来了。在查韦斯死之前,她甚至不让自己知道它仍然存在。这个想法太可怕了,她复仇的**太强烈、太迫切了。她早在七年前就和恶魔订好了契约;为了复仇,她必须守住它。现在她的目的实现了,她再一次明白了什么是疑惑。
疑惑集中在那孩子身上。她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她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它在生长,在踢腿。那是她在野外流浪的漫长而痛苦的日子里所忍受的,那时她四处摸索寻找树根和蛆虫,喝着溪水,睡在树下的洞里。在她惊恐万状地逃走以后,这是她在荒蛮的日子里唯一的伙伴。随着饥饿、困苦和恐惧慢慢地把她逼疯,她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强烈。
她怀疑如果她没有在森林里遇到角兽的女人们,她或它是否会幸存下来;如果她们没有收留她,保护她,喂养她。在她的记忆中,她们与戈索尔和昂格尔部落相比,显得出奇地腼腆和温和。现在大家都明白了,她们是按照她们那位恶魔般的恩人的指示行事的,但她对她们的感激之情丝毫不减。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天,她们把孩子从她身边带走了,从那一天到现在,她都没有看到过那孩子。她现在知道了,她已经通过多年的考验和战斗赢得了权利,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恩人的计划的一部分,这是一个恶魔般的策略,目的是让她超越她的人性,加入神选之人的行列。她知道这是她与脆弱的人类之间最后的纽带,她鄙视它——但也想了解它。
她回忆起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角兽们把她拖到森林里那个巨大的黑色祭坛前。他们让她在刻有可怕的符文的黑石头前鞠躬。他们把她放在岩石上,用他那锋利的黑曜石刀刃割开她的喉咙和手腕,而他的助手们则高呼着对杀戮之神的赞美。
她当时就已经预料到自己会死,她会很高兴这是她痛苦的结束。相反,她发现了新生活中最黑暗的一面。她的血涌了出来,被困在祭坛表面的凹陷处。不知怎么地,她挺直了身子,由于愤怒和反抗,以及在她内心绽放的一种奇怪而安详的仇恨而站了起来。就在那时,她感觉到了那个人的存在。就在那时,她看到了那张脸。
在她自己的血泊中,她看到了恶魔的形体成形。红色的嘴唇从红色的液体中冒了出来,用嘴说出问题、答案和承诺。它问她是否想报复那些把她带到这里来的人。它告诉她,这个世界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堕落和邪恶。它许诺给她力量和永生。它说出了它的预言。不知怎的,在这场磨难中,她一直站在那里,摇摆着,充满了痛苦。后来她似乎记得,她自己的血,变黑并且冒着烟,不知怎么地从圣坛上流回来,流回了她的血管里。伤口咕嘟咕嘟地合上了,而毒液和力量在她体内熊熊燃烧。
那些日子,她一直躺在燃烧的梦境中,而她的身体却发生了变化,被她自己被玷污的血液中所携带的恶魔的本质所感动。黑暗扭曲了她,使她坚强。她的嘴里长出了尖牙。她的眼睛改变了,以便在黑暗中看得见东西。她的肌肉长得比常人强壮得多。她从恍惚中醒来,知道把她带到森林深处这个隐蔽的祭坛的,并不是偶然的,而是一种黑暗的命运和一个邪恶的恶魔意志的突发奇想。
角兽们从某处拿出一套黑甲,上面覆盖着符文。在接下来的整个上午,他们重复了这个仪式。她的手腕又一次被割开了,恶魔的存在又一次出现了。这一次,盔甲被固定在她的身上。血液在钢板之间流动和凝结,形成了肌肉、静脉和肉垫的网状结构,使装甲成为第二层金属皮肤。这个过程让她变得很虚弱。她又做了一次梦,在梦中她看到了她必须做的事。
她离开了角兽们,独自闯荡了好多年。她的长途跋涉带着她不断向北,穿过卡斯勒夫,穿过巨魔之国,来到极地的荒原和黑暗的追随者之间漫长而永恒的战争中。她曾为得到她的黑暗之神的青睐而战斗,在每一次战斗中,卡扎基塔尔的预言都被证明是正确的。她战胜了舒马赫-铁拳,寇霍恩的牛头人角斗士。她献祭了梅丽莎,欺诈之主萨索瑞恩的女祭司,在她自己的祭坛上。她把撒卡里亚——那个斯雷维士的极其肥胖的勇士,散发着香味的四肢撕裂。她参加过大小战役和围城。她在失落的矮人城堡下的废弃矿坑里跟踪她的人形猎物。她在那里招募了喜欢吼叫的仆人。
每一次冲突都给她带来了新的天赋和力量。她获得了她的战马“影子”,通过向它的主人施赖伯发起挑战,与他单打独斗,并撕下他的心脏作为献给邪恶之主的礼物。在地狱之口的一场大战之后,她从北地之人的首领肯达尔-詹娜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取下了她的地狱之剑。她战胜了变异的野兽和怪物,在技能和力量上不断成长,直到她的恩人告诉她,是时候回来复仇了。在这段时间里,当她感到凯旋的激动、胜利的喜悦和战斗的纯粹乐趣在她那肮脏的血液里歌唱时,她有时会想,这孩子后来怎么样了,角兽们是不是饶了他。
她知道,现在这对她已无关紧要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这不过是另一块被丢弃的肉,在这个可怕的世界的废墟中绝望地生活和死去。这是游戏中最后一颗要牺牲的棋子,这将使她获得永生。这就是一切。
于是她这样告诉自己。但是她知道,卡扎基塔尔不回去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而那个孩子被宽恕是有原因的。也许这是最后的考验。也许这个恶魔出于自己的变态原因,希望揭示她内心中的某种终极缺陷。如果是这样,那它就注定要失望了。她最终会证明自己比石头还硬。让黑暗之神带走任何想阻挡她的人。
第六百一十三章 防御措施
白恩望着头顶上的云层。他们在狂风的推动下,被狂风吹得翻滚起伏。森林的颜色从浅绿色变成了更暗、更不祥的阴影。似乎树木和其他东西一样,都在等待着。
他站在木街垒顶上的栏杆上。他向田野望去,竭力想看到矮树丛里有什么动静。他猜想现在已是傍晚时分。
他旁边站着格雷罗根,忘情地研究着他的斧子。沿墙每隔十步就有一个弓箭手站在那里——这是护林员中的一员,能在二百步之外射中靶心。每一个弓箭手旁边都有三个装满箭的箭袋。当白恩目测这里到树林边缘的距离时,他意识到这里是一片杀戮之地。任何进攻者都会陷在犁过的土地里,很容易成为弓箭手的猎物。
他试图让这种想法使他安心,可事实并非如此。森林里的夜晚不同于法塔林城灯火通明的大道上的夜晚。当夜幕降临时,一切都是那么的漆黑。六步开外的一个人的轮廓便模糊不清。天黑以后,只有月亮才有亮光,但云层会把它们遮住。
当天早些时候,护林员们在森林的边缘布下了陷阱:削尖的树枝向后弯曲并绑好,当绊网被触发时,树枝会向前折断;有些坑是用来困住粗心大意者的脚踝的,有些坑里装满了削尖的木桩,上面覆盖着一块块的草皮;熊夹和人夹陷阱也在那里,弹簧驱动的钢颚随时准备咬任何入侵者。如果村民们能在袭击中幸存下来,他们的工作将是拆除自己的设备。他想,他们浸透树林的那种防御措施的彻底性,也许反映了一种信念:他们将无法存活。
白恩用手指敲打着墙顶,感受着苔藓覆盖的木头粗糙地碰触着他的手指。格雷罗根不自觉地哼着小曲,无视樵夫们愤怒的目光。等待永远是最糟糕的事情。他所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没有他之前的预感那么糟糕。一旦行动开始,他就没事了。他会感到害怕,但求生的简单本能会占据他的头脑。因为现在他无事可做,只能站着等待,面对他想象中的恐惧。
他想象自己受了伤,一个高大的角兽站在他身边。他想象着自己面对着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了克莱因伯爵城堡的屠杀,他的恐惧挣脱了自我控制的束缚。为了安慰自己,他试着回忆自己在与角兽战斗中幸存下来后的感受;记忆一片苍白。他又试着想象这场战斗结束后的情景,他和格雷罗根都是英雄,他们集结了军队,赶走了角兽。这似乎难以令人信服。
“他们很快就会来的,人类。”他听起来几乎很高兴。
“这才是我担心的。”
——————
噩梦般的形状飘到了树林的边缘。在微弱的光线中,白恩以为他看到树林中有一个巨大的牛头人。一支箭从胸墙里射出,没有射中。是的,他们就在那里。更多角兽的轮廓清晰可见。有什么东西扰乱了矮树丛。它移动时发出的沙沙声,并且让矮树丛就像水被巨大的庞然大物在它的表面下移动一样散开了。云层散开,月光低垂下来。光芒照亮了地狱般的景象。
“格瑞尼的骨头!”格雷罗根诅咒道。“看!”
“什么?”
“那里,人类!看!他们有一台攻城机械。难怪克莱因城堡陷落了。”
白恩看到了一群穿着黑甲的身影。他们包围了一架巨大的长嘴机器,它就像一架多管的攻城大炮。他们用鞭子击退了一群咆哮的突变体。当他注视着那武器时,他看见他们扭曲的领队爬上了引擎后面的一个座位。其他的黑暗战士急忙绕过机器的基座,拔出金属支架来固定机器。当首领转动一个大曲柄时,武器转向了村子。它的炮口是用龙头形状铸成的。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上,白恩也能听到它转动时发出的吱吱声。更多的箭射向它,但他们还是没有射中。树林里回荡着嘲笑的喊声。
“怎么了,那是什么?”一个城墙上的樵夫问道。“它能做什么?”
“该死的——那是一门大炮!”白恩解释道。“现在我们知道克莱因城堡的防御工事是怎么回事了。”
“我们能做什么?”另一个樵夫问道。
“没什么能做的!天完全黑了,他们就会破墙而入,向我们发起冲锋。那群怪物在黑暗中也能看见东西。但村民们不能。”白恩也不知道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这听起来对野兽来说太复杂了。”第一个发问的樵夫皱着眉头说道。
“我们要对付的不只是它们,人类。这是一个邪恶的勇士和她的整个随从。他们并不缺乏智慧。相信我,我以前也和他们打过仗。”格雷罗根开口说道。
白恩很好奇矮人什么时候跟邪恶之主的勇士打过仗,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他试着估计森林里角兽的数量,但没有成功。他们躲得远远的,因为他们知道当守军不知道他们的人数时会使守军更加害怕。对未知的恐惧是他们的另一个武器。白恩感到他的心往下沉。
白恩建议说:“也许我们应该冲出去先把大炮毁掉。”
“这正是他们所等待的。在那里杀戮,对他们和对我们都有好处。”矮人摇着头说道。
“不过,他们有弓吗?——他们是角兽。”
“没关系。我们在外面有太多用来寻求安慰的陷阱。一定会有人撞到它们的。”
“我以为你想要一个英勇的死亡?”
“人类,如果我只是站在这里等着,它会来找我的。看!”
白恩朝矮人伸出的粗短手指所指的方向瞥了一眼。他看见那个穿着黑色盔甲的邪恶勇士骑马停在巨大的大炮旁边。他现在可以看见一群野兽般的面孔在树下怒目而视。就在他注视着的时候,他看见一群长角的人影从森林的屋檐下涌了出来,开始成群结队地出现。
在森林深处的某处,一个巨大的鼓声开始响起。一声号角声和另一声鼓声回应了它。尖叫声和合唱声响彻夜空。不知怎么地,在这些奇怪的词语的节奏韵律中,他开始感觉到某种意义。这就好像他的祖先在远古时代就养成了这种本能,而仅仅是这件事就唤醒了他的这种本能。他摇了摇头,想消除幻觉,但这似乎无关紧要。无论他做什么,似乎那种本能又会回来。
噪音渐强,接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了。它刺激着人们的神经,让白恩的胃里好像蝴蝶飞舞。往外看,白恩可以看出吟唱是有双重目的的。它破坏了角兽的敌人们的士气,并帮助这些邪恶之神的追随者陷入疯狂。他能看到他们用武器撞击盾牌,咬着刀刃,割伤自己。他们疯狂地跳着舞,抬起腿,然后跺着脚,仿佛是在用蹄子踩碎敌人的头骨。
“我希望他们能快点把事情做完。”白恩喃喃自语道。
“你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进攻
邪恶之主的勇士举起了她的剑。角兽部族突然沉默了。她转过身来,用角兽的语言跟他们说话,他们报以欢呼声和咆哮声。她转向攻城引擎顶上穿着全副盔甲的部队,用她的剑做了个手势。其中一个人跳了一会儿,然后点燃了导火线。经过五次漫长的、无声的心跳之后,强大的战争机器发出了雷鸣般的声音。随着一声响亮的口哨声,白恩附近的一段城墙发生了爆炸,木头碎片、土块和肉块纷纷飞向空中。角兽们欢呼着,嚎叫着,就像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地狱大军。
当炮筒开始在基座上移动时,白恩退缩了。他看得出来,这些木墙根本抵挡不住那件可怕武器的魔力。他们天生就不能够承受这种惩罚。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城墙上跳下去,在镇里找个隐蔽的地方。
格雷罗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呆在原地,人类。他们下一个攻击的目标是瞭望塔。”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白恩看着那门丑陋的大炮问道。
“我这辈子跟大炮打过交道,这门大炮跟其他的没有什么不同。我可以看出他们射击的轨迹。”
白恩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尽管他感觉背上的肉一直往下爬。他确信他实际上是在俯视武器的炮口。它又发出了声音。火焰和烟从炮口里喷了出来。吹口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巨大的木制瞭望塔的一条腿被炸掉了,炮弹在它前面的栅栏上打了一个洞。塔向后摇摇欲坠。一个哨兵从他的岗位上掉了下来,两臂旋转着,重重地摔在地上。在空中时,他那长长的哀嚎,即使在角兽的咆哮声中也听得见,但由于他突然撞到下面的地上,他的叫声被打断了。
白恩闻到了烟味,听到了背后燃烧的噼啪声。他回头瞥了一眼,发现一座建筑物和塔楼的残骸已经开始燃烧。他不知道这是否是爆炸的效果。在远处的某个地方,有人开始叫其他人去拿水。他朝墙那边瞥了一眼,那里似乎只有几个可怜的守军,他们的弓紧紧地攥在手里,等待着。他和最近的那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那是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孩子,他的脸吓得发白。
白恩绝望地盯着外面的黑暗,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能持续多久,或许直到守军的士气崩溃,或者整个城镇被夷为平地。
贾斯汀看着那门大炮在城墙上敲开了第三道缺口。她断定这就足够了。他们需要为下一个堡垒保存火药。缝隙大得足以让她的部队通过。防守者又累又慌乱。进攻的时候到了。她向她的号手做了个手势。他吹响了前进的号角。随着人皮的战鼓的节奏,角兽们开始向前行进。
贾斯汀感到她内心的嗜血**在增长,她想要将灵魂连同鲜血一起奉献给那位邪恶之主的**也在增长。今晚她要给他一个很大的礼物。
白恩看着角兽们如同潮水穿过开阔的场地。弓箭手们从城墙上开始射击。他们冷静地、有条不紊地、有效地选择了目标,然后放飞箭矢。箭穿过黑暗,在角兽的前胸、喉咙和眼睛里找到了归宿。疯狂的邪恶崇拜者无情地涌来,伴随着他们地狱般的鼓声。随着音乐的节拍,他们呼喊着他们邪恶之神的名号。
白恩能感觉到手中的剑柄摸起来很滑。白恩觉得自己躲在栏杆后面毫无用处,而其他人则在战斗中杀死前进的敌人。他的心跳加速。他呼吸急促,好像已经跑了一里。他竭力抑制恐慌的情绪。他知道很快就到了该投入战斗的时候了。现在他对这场战斗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从远处,他看见身穿黑色盔甲的女魔头在催促手下前进。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恶魔般的女神,准备在黎明到来时用鲜血和灵魂来当做贡品。
他看见一个长着山羊脑袋的角兽倒了下去,他的腿被夹在捕熊器的钢爪里。他的同伴们甚至没有减速。他们继续前进,用铁蹄把他踩得血肉模糊。伤亡似乎对他们没有影响。他们一点也不害怕。也许这是真的。他们是没有灵魂的恶魔,对所有正常的情感都免疫。或许,他告诉自己,他们只是知道他们复仇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
角兽几乎就要扑向他们了。白恩可以看到他们眼睛里反射的火光。他能看到他们嘴唇上的血淋淋的泡沫,他们似乎在疯狂地咬着自己的脸颊和舌头。他能闻到它们散发出的发霉、毛茸茸的臭味。他几乎能辨认出蚀刻在个别武器上的粗糙符文。
弓箭手们带着最后一根箭,拿起他们的剑和斧头,向四周挥舞。有些人已经爬下了梯子,走到建筑物之间的地面上,加入了斧兵的队伍。有些人正从他们站着的平台上往下跳,悬在一臂远的地方,直到最后几步距离才落地。
“来吧,白恩。”格雷罗根开口说道。“是给它们放血的时候了。”
白恩强迫他发紧的四肢活动起来。似乎花了一些时间才使他们服从他。
贾斯汀笑了,角兽们加快了步伐,从大炮炸开的缝隙中冲了进去。她听到了武器对武器的声音,钢铁对钢铁,他们在里面遇到了防御者。她用膝盖碰了碰战马的两肋。它立刻用它那超越动物的智慧做出了回应,把她带到战场上。
白恩挡住了一个牛头人的斧子。这一震使他感到手臂脱臼。他单膝跪地,用另一只手中的剑向上捅了一下,将古老的圣堂武士之剑刺穿了受害者的心脏,然后将那柄剑将受惊牛头人的肋骨下拉了出来。
白恩在法塔林岛上见过牛头人,也了解他们的习性,但从未真正面对这些牛头人。而现在,他知道这些怪物简直是杀戮机器,高大,拥有巨大的力量,不过好在他遭遇的这一只至少没有足够的技巧,这也是他能活下来的原因。
白恩在把脱臼的手臂装回原位后,注意到在另外一场致命的摔跤比赛,为了避免被一名护林员和一名角兽击倒,他及时的向后跳去。两人在他面前倒在地上,使劲地哼了一声。
很明显,白恩认为,用不了多久,角兽的超强力量就会占上风。他立即做出了决定。他用一只手中的长剑,朝角兽宽阔的后背刺去。它挣扎着站了起来,痛苦地嚎叫着。就在这时,白恩用他另一只手里的剑把它的头从肩膀上砍了下来。
角兽的对手站了起来,向白恩点头致谢。这就是白恩在城垛上看到的那个脸色苍白的男孩。他刚来得及耸耸肩,又一波角兽朝他们冲来。在远处的某个地方,他似乎听到了雷鸣般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