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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京北庸人     法塔林传奇txt下载     法塔林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五章 姑娘

    “也许我该送你回去,”提迈尔-寇仔细打量着姑娘,说道。她又小又瘦;要不是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她的脸本来是很普通的。她把她的粗绒线斗篷披在身上,把她在贸易站买的包裹抱在胸前。她害羞地朝他笑了笑。提迈尔-寇认为,这个微笑使那张苍白饥饿的脸变得美丽起来。

    “或许你可以,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那个姑娘有些腼腆地说道。

    “一点也不麻烦,”他说。“也许那些匪徒还在外面埋伏着。”

    “我对此表示怀疑。他们似乎太怕你的朋友了。”女孩笑了笑。

    “那么,让我来帮你拿那些草药吧。”提迈尔-寇仍然不远放弃。

    “女主人告诉我它们很特别。它们是用来解除冻伤的。如果我带着它们会感觉好些。”女孩再次拒绝了提迈尔-寇的好意。

    提迈尔-寇只能耸耸肩。他们走到寒冷的空气中,呼出的气像云一样。在夜空中,灰色的山脉像巨人一样隐隐出现。月亮的光照在白雪覆盖的山峰上,使它们看起来像天空中的岛屿,漂浮在一片阴影的海面上。

    他们走过贸易站周围肮脏的棚户区。远处,提迈尔-寇看到了灯光,听到了牛群的鸣叫和低沉的马蹄声。他们正朝一个营地走去,那里有更多的人陆续到达。

    士兵们面如土色,双颊凹陷,穿着破旧的束腰外衣,衣服上可以看到一只咧着嘴笑的狼。穿着农民制服的车夫们,面色疲惫,望着他。女人们坐在司机旁边,披着严实的披肩,头巾几乎遮住了她们的面容。有时,孩子们会从车后面偷看他们。

    “怎么回事?”提迈尔-寇问道。“看起来整个村庄都在移动。”姑娘看了看马车,又回头看了看他。

    “我们是约翰-戈特弗里德-冯-赫尔德家族的人。我们跟随他被流放,前往边境诸侯之地。”那个姑娘解释道。

    提迈尔-寇停下来朝北看了看。又有几辆大车沿着小路开来,后面跟着一些掉队的人,他们一瘸一拐地走着,手里抓着细麻袋,仿佛里面装着比尔巴利所有的金子。提迈尔-寇不解地摇了摇头。

    “你一定是从西边的山口进来的,”他说。他和白恩等人从山下古老的矮人通道过来。“现在已经是这个季节的最后阶段了。那里第一场暴风雪肯定已经开始了。山口只在夏天开放。”

    “我们的主人被要求在年底前离开王国。”她转过身来,开始走进那一圈用来挡风的马车。“我们出发得很及时,但一连串的事故使我们的速度慢了下来。我们在山口遇到了雪崩。我们失去了很多人。”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一些个人的悲伤。

    “有人说这是‘冯-赫尔德魔咒’。男爵永远也无法逃脱。”

    提迈尔-寇跟着她。火上放着几个锅子。有一个巨大的大锅,蒸汽从里面冒出来。女孩指着它。

    “这是女主人的大锅。她在等草药呢。”

    “你的女主人是个女巫吗?”提迈尔-寇问道。她严肃地看着他。

    “不,先生。她是一个有良好资质的女术士,在马尔努斯帝国的魔法学院受过训练。她是男爵的魔法顾问。”

    女孩走向一辆挂满神秘符号的大篷车的台阶。她开始爬楼梯。她停了下来,手握着门把手,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提迈尔-寇。

    “谢谢你的帮助,”她说。

    她向前倾身,吻了吻他的脸颊,然后转身去开门。

    提迈尔-寇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温柔地拉住她。“等一会儿,”他说。“你叫什么名字?”“柯尔斯顿-邓斯特,”她说。“您呢?”

    “提迈尔。提迈尔-寇。”

    “寇?”她笑了笑问道。

    “是的,我来自……事实上我的祖父来自瑟里斯坦。”

    她又朝他笑了笑,然后消失在房车里。提迈尔-寇站在那里,看着那扇关着的门,有点茫然。然后,他感觉自己好像在空中漫步,漫步回到贸易站。

    “你疯了吗?”格雷罗根问道。“你想让我们和某个变节的公爵及其随从同行?你忘了我们为什么到这儿来了吗?”

    “男爵。”白恩纠正道,然后把脸转向提迈尔-寇,同样开口问道。“是什么让你做出这个决定?”

    莫里斯则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年轻的学徒。

    提迈尔-寇环顾四周,看有没有人在看他们。他和白恩几人在贸易站最黑暗的角落里喝着啤酒。几个醉汉鼾声如雷地躺在搁板上,矮人阴沉的眼睛使那些偶尔感到好奇的人不敢靠近。

    提迈尔-寇狡黠地向前倾了倾身子,用谈论阴谋的语气说道。“但你们看,这完全说得通。我们正穿过这座山脉,他们也是。如果我们和他们一起,会更安全。”

    格雷罗根用危险地眼神看着提迈尔-寇。“你是在暗示我在这条路上有危险吗?”

    提迈尔-寇摇了摇头。“没有。我想说的是,如果能说服男爵雇我们当雇佣兵,这将使我们的旅程会更轻松,我们的努力也会得到回报。”

    “回报?”白恩抬起一边眉毛不屑地说道,“你是指报酬?”

    一提到钱,格雷罗根就高兴起来。所有的矮人在本质上都是守财奴,提迈尔-寇心想。格雷罗根似乎考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如果这个男爵被流放了,他就是个罪犯,我也许拿不到他的金子。”

    “而且…”矮人似乎在脑中交战了很久,才继续开口说道。“这是个秘密。”他低下头,带着多疑的狡黠四处张望。“我听说山里有金子,我想那宝藏属于我们的,你们的和我的。当然,大部分是我的,因为我要干大部分的战斗。”

    白恩想笑。没有什么比一个在黄金**的痛苦中挣扎的矮人更糟糕的了。最关键的是,格雷罗根认为自己和之前一座破烂酒馆里矮人的谈话没有任何人听到,但事实上,他俩的声音让那个只能坐十来人的破烂酒馆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格雷罗根,我们甚至不知道是否有宝藏。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一些年老的淘金者的胡言乱语,他们声称看到了山脉中的宝藏。但那个矮人有一半时间都记不住自己的名字。”

    “格里姆是个矮人,人类。矮人永远忘不了见到金子的情景。你知道你的人有什么问题吗?你不尊重长辈。格里姆会在我的人民中受到尊敬。”

    “难怪你们的人民现在处于如此可怕的困境中。”白恩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矮人因为没听清而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回答我这个问题。为什么格里姆自己不回来取宝藏呢?他在那个破酒馆多少年了?”

    “二十年。但这是因为他表现出了适当的财政谨慎”格雷罗根试图解释这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吝啬。”白恩淡淡地说道。

    “随你的便吧,人类。他被守卫弄残废了。他找不到任何可以信任的人。”

    “那为什么突然告诉你?”

    “你是在暗示我不值得信任吗,人类?”

    “并没有。不过我想他想摆脱你,他想让你离开他的酒馆。我认为他编造了一个关于世界上最大的宝藏被世界上最大的巨怪守护着的荒诞故事,因为他知道你会上当的。他知道这样会把你和他的酒窖隔开一百里。”白恩说道。

    格雷罗根的胡子竖起来了,他愤怒地咆哮着。“我不是这样一个傻瓜,人类。格里姆对他所有祖先的胡子发誓。”

    白恩讽刺道。“是的,誓言。我猜,没有哪个矮人违背过誓言吧?”

    “嗯,很少,”格雷罗根不情愿地承认道。“但我相信这个。”

    白恩摇摇头,讽刺这种事对格雷罗根似乎没有什么用。

    提迈尔-寇看出这是没有用的。矮人希望这个故事是真的,所以对他来说是真的。而白恩并不在意是否跟着男爵一起行动,所以只需要劝服矮人即可。

    格雷罗根就像一个坠入爱河的人,提迈尔-寇心想,他无法看到他的爱人的弱点,因为他在她周围筑起了幻觉之墙。格雷罗根抚摸着他的胡子,凝视着天空,陷入了对由巨怪看守的宝藏的沉思。提迈尔-寇决定出他的王牌。

    “这意味着我们不必走路,”他说。

    “什么?”矮人反应过来哼了一声。

    “如果我们和男爵签约的话。我们可以搭便车。你总是抱怨你的脚疼。这是你让它们休息的机会。”然后他又转头对白恩说道。“男爵也要穿越山脉,我们可以更快的到达我师父的法师塔。”

    “想想吧,”他再次转过头,对矮人又诱惑地补充道。“我们有报酬,你不会感到脚痛。”

    矮人似乎又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明白,除非我同意你的计划,否则我是不会得到安宁的。我同意,但有一个条件。”

    “那是什么?”提迈尔-寇问。

    “不要提到我们的目标。对任何人。”

    白恩点点头表示自己也同意矮人的要求。格雷罗根则挑起一侧浓密的眉毛,狡猾地看着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和这位男爵一起旅行,人类。”矮人补充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提迈尔-寇反问。

    “你爱上了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

    “不,”提迈尔-寇激动。“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格雷罗根哈哈大笑,吵醒了几个熟睡的醉汉。提迈尔-寇转向白恩,寻求帮助,却看见白恩和莫里斯也只是坐在那里笑着看着他。

    “那你的脸为什么变红了,人类?”矮人得意地喊道。

第五百五十六章 剧作家

    提迈尔-寇独自一人来到男爵队伍的驻扎点,敲了敲大篷车的门,他被告知这辆车商队属于男爵的卫队长。

    “进来。”一个声音说。提迈尔-寇打开门,他的鼻孔里充满了熊的脂肪味。提迈尔-寇伸手去拿他的匕首。

    房车里挤满了五个人。有三个提迈尔-寇认出是前一天晚上遇到的猎人。其他的人,一个很年轻,穿着华丽,五官端正,头发剪得很短,是贵族的发型。另一个是身强力壮的高个子,穿着鹿皮衣服。虽然他的头发是银灰色的,但他皮肤黝黑,看上去接近三十岁。他的背上挂着一个装着羽箭的箭袋,箭袋上挂着一支黑色的箭,手边放着一把有力的长弓。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是近亲。

    “塔拉尔的胡子,”兽佬透过他那缺了的牙齿说。两个陌生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提迈尔-寇警惕地盯着他们。银灰头发的男人打量着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

    “你就是那个把我的一个导游的牙齿弄坏的年轻人,”他开口说道。

    “你的一个向导?”

    “是的,弗里德里克和我上一季雇了他们,带领我们穿过河流沿岸的低地。”

    “他们是山地人。”提迈尔-寇说,他拖延了一下时间,不知道自己遇到了多大的麻烦。

    “他们是猎人,”那个穿着讲究的青年用文雅的口音说。“他们也穿过低地寻找猎物。”提迈尔-寇摊开双手。“我并不知道这点。”

    “你来这儿干什么?”银发人问道。

    “我在找工作,作为一个受雇的剑手。我在找男爵的卫队长。”

    “那是我,”银发人说。“迪塞尔。还是男爵的首席林务官,猎狗和猎鹰的主人。”

    “我叔叔的财产陷入了相当困难的时期,”年轻人解释道。

    “这是弗里德里克,戈特弗里德-冯-赫尔德的侄子和继承人,哈耶克家族的男爵。”

    “以前是男爵。”弗里德里克纠正道。“因为贝林斯基伯爵夫人认为应该驱逐我叔叔,没收我们的土地,而不是惩罚真正的罪犯。”

    他注意到提迈尔-寇脸上疑惑的表情。“宗教差异,你知道吗?我的家人来自北方,跟随尤利克。我们所有的南方邻居都是虔诚的马纳恩教徒。在这个不容异己的时代,这是他们夺取梦寐以求的土地所需要的一切借口。因为他们是贝林斯基伯爵夫人的堂兄弟,我们因发动战争而被流放。”

    他厌恶地摇了摇头。“帝国政治,嗯?”

    迪塞尔耸耸肩。他转向山民。“在外面等着,”他说。“我们要和……这位先生谈点事。”

    “寇。提迈尔-寇。”

    猎人们走了出去。当走近时提迈尔-寇,兽佬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提迈尔-寇直视着他那双充血的眼睛。他们的目光在空中锁定了一秒钟,然后猎人走了,只留下熊脂肪的气味挂在空中。

    “恐怕你在这儿树敌了。”弗里德里克说。

    “我并不担心。”提迈尔-寇说道。

    “你应该高兴,寇先生。这些人心怀怨恨,”迪塞尔说。“你说你在找工作?”

    提迈尔-寇点点头。“我的同伴和我”

    “一个矮人战士?还有……法师?”迪塞尔扬起眉毛。

    “是的。”提迈尔-寇再次点点头

    “如果你想要一份工作,你已经有了。边境诸侯国那里是一个暴力的地方,我们需要这样的护卫。不幸的是,我们付不起那么多钱。”

    “我叔叔的庄园现在很穷,”弗里德里克解释说。

    提迈尔-寇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说道:“除了床铺、伙食和马车,我们不需要更多的东西。而且我们可能会在中途离开。”

    迪塞尔笑了。“这听上去真的很好。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旅行。如果我们被攻击,你们就必须参加战斗。”

    “我们被雇用了?”提迈尔-寇问道。

    迪塞尔递给他两枚金币。“你已经加入男爵的队伍。你会我们在一起。”白发男人打开了门。“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有一趟旅行要计划。”

    提迈尔-寇向他们每个人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

    “稍等。”在提迈尔-寇正要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声音。

    提迈尔-寇转过身,看见弗里德里克跟着他从大篷车上跳下来。年轻的贵族笑了笑。

    “迪塞尔是个粗暴的人,但你会习惯的。”

    “我相信我会的,大人。”

    “请叫我弗里德里克。我们是在边境,不是在贝林斯基伯爵夫人的宫廷。爵位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

    “很好,大弗里德里克。”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昨晚做了正确的事情。为那个女孩挺身而出,即使她是那个女巫的仆人。我很欣赏这一点。”年轻的贵族友好地拍了拍提迈尔-寇的肩膀。

    “谢谢。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弗里德里克点了点头。提迈尔-寇清了清嗓子。“在我还在马尔努斯帝国学习的时候,我所了解的众多学者中,弗里德里克-冯-赫尔德的名字并不陌生。作为一个剧作家。”

    弗里德里克听到后笑容满面。“我就是他。赞美尤利克,一个受过教育的人!谁能想到能在这里找到一个?我可以告诉你,我和你会处得很好的,寇先生。你看过《变异之旅》吗?你喜欢吗?”

    提迈尔-寇仔细考虑了他的回答。他对这出戏不感兴趣,这出戏讲的是一个贵妇人发现自己是一个畸变体,在变成了一个动物后,变得疯疯癫癫的故事。《变异之旅》缺乏帝国最伟大的剧作家佩德罗-卡尔德隆-德-拉-巴尔卡作品中那种开放的人性。在这个畸变体数量明显增加的黑暗时代,它曾经是一个非常热门的话题。提迈尔-寇想起来了,这部戏剧被贝林斯基伯爵夫人禁止演出了。

    “非常有力量,弗里德里克。让人难以忘怀。”提迈尔-寇答道。

    “难以忘怀,非常好!你真是太好了!我得走了,去看望我生病的叔叔。我希望在旅程结束之前能再和你谈谈。”听到提迈尔-寇的评价,弗里德里克非常兴奋。

    他们互相鞠了一躬,然后这位年轻的贵族转身走开了。

    提迈尔-寇盯着他的背影,无法将这位和蔼可亲、性情古怪的年轻贵族与他作品中忧郁、混乱的形象联系起来。在马尔努斯帝国的业内人士中,弗里德里克-冯-赫尔德被认为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剧作家而且是一位亵渎神明的剧作家。

第五百五十七章 车队

    到上午十点左右,这群被流放的人已准备离开。在那长长的、散乱的队伍前面,白恩可以看到一个疲惫不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穿着一件黑貂皮斗篷,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他骑在迪塞尔展开的男爵纹章旗下。在他旁边,弗里德里克俯身对老人说了些什么。男爵做了个手势,他的商队开始向前行进。

    白恩对这些人和这一切都不感兴趣,不过那位法师的学徒似乎非常激动。他陶醉在一排由骑着马、穿着盔甲的战士组成的武装护卫的马车和篷车的景象中。似乎想象自己也骑着马加入他们的行列。白恩摇了摇头,跟格雷罗根和莫里斯爬上了补给车,这辆补给车是从一个穿着男爵制服、脾气暴躁的老仆人那里征用来的。提迈尔-寇站在原地很久才不情愿地爬上补给车。

    他们周围的群山高耸入云,像灰色的巨人。两旁点缀着树木,小溪像水银一样从侧面流到河的源头。雨和雪混合在一起,柔化了大地的粗糙轮廓,给大地增添了一种野性的魅力。

    “又该出发了。”格雷罗根呻吟着,抓着他的头,眼神朦胧并带着宿醉。

    他们隆隆地向前走去,在队伍中占了个位置。在他们身后,士兵们背起他们的弩,拉紧他们的披风,开始行军。他们的咒骂声、赶牲口的人的鞭声和牛的哞哞声混杂在一起。一个婴儿开始哭了。在他们身后的某个地方,一个女人开始用低沉的乐声唱歌。孩子的哭声安静下来了。

    提迈尔-寇向前倾了倾身子,希望能看到柯尔斯顿在冒着雨和雪的人群中穿行,向起伏的山峦走去。山峦在他们脚下展开,就像一幅地图。

    他几乎感到了一种宁静,被人们的所有动作所吸引,仿佛有一条河把他带向他的目标。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是这个小的流动社区的一部分,这是他很久没有享受过的一种感觉。他笑了,但却被格雷罗根放在他肋骨上的胳膊肘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睁大眼睛,人类。兽人和哥布林出没在这些山脉和山下的土地上。”

    提迈尔-寇怒视着他,但当他再一次注视着周围的环境时,却无法欣赏到它们的野性之美。他在监视可能的伏击地点。

    白恩只是笑了笑,觉得这个陷入爱情狂热中的小伙子所做的一切都如此有趣。

    白恩回头看了看群山。离开那些荒凉的高地,他并不感到遗憾。他们好几次被绿皮肤的哥布林攻击,他们的盾上有深红色的标志。哥布林群被击退,但男爵的队伍也有伤亡。提迈尔-寇因缺乏睡眠而眼睛发红。像所有的战士一样,他也曾两次执行警戒任务,因为袭击者是在夜间发动攻击的。似乎只有格雷罗根似乎对自己没有追求感到失望。

    “提迈尔。”矮人说。“我们不会再见到他们了,自从迪塞尔射杀了他们的领袖之后。他们都是胆小鬼,肚子里没有作为大坏蛋的勇气。真遗憾!没有什么比宰杀几只哥布林更能激起食欲的了。健康的运动有益于消化。”

    白恩没有说话,他想起法塔林岛上那些定居的哥布林,短短十几年时间他们就发展的很快,跟山里这群衣衫褴褛的哥布林完全不同。不光是文化和经济上的不同,法塔林岛的哥布林现在又完善的装备,不同的职业配合,虽然仍然有些不听调遣并且喜欢随意行事和一拥而上,但战斗力确实比这些山里的哥布林强上太多。

    提迈尔-寇用疲惫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竖起大拇指,指着一辆有顶篷的马车,柯尔斯顿和一个高个子的中年妇女从车上下来。“我敢肯定,推车里的伤员会不同意你关于健康锻炼的想法,格雷罗根。”

    矮人耸耸肩。“在这一生中,人类。人们总会受到伤害。只是庆幸没轮到你。”

    提迈尔-寇觉得自己受够了矮人的话语。他从马车座位上爬下来,落在泥泞的地上。

    “别担心,格雷罗根。我从莫里斯法师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我打算跟在你身边,等你完成你的传奇。然后把它书写下来,你一定想死后成为传奇英雄,不是吗?”

    格雷罗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好像怀疑他在讽刺他。提迈尔-寇小心翼翼地使他的表情变得温和。矮人认真地考虑了提迈尔-寇所说的话,还有他提到的作品;他确实想在死后成为传奇的英雄,也许他应该把受过教育的提迈尔-寇留在身边以确保这一点。

    “你也受到过教育,对吗?”矮人突然把头转向白恩问道。

    白恩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装作没听见矮人的问题。

    矮人仍然不放弃,转向莫里斯继续问道。“那么你呢?你应该也受过教育不是吗?”

    “是的,如果你死了,我们一定会把你写成传奇英雄。”莫里斯无奈地回答道。

    格雷罗根听完后满意地点点头,用力地拍了拍莫里斯的肩膀,拍的他龇牙咧嘴。“这才对嘛。”

    提迈尔-寇同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柯尔斯顿和她的女主人站着的地方。

    “你好,蒂奥多拉夫人。柯尔斯顿。”两个女人疲倦地打量着他。女巫的长脸上掠过一丝愁容,但她那带着兜帽下的爬行动物般的眼睛里似乎没有一丝表情。她整理了一下别在头发上的乌鸦羽毛。

    “这有什么好的呢,寇先生?两个以上的人将因伤死亡。那些箭是有毒的。对了,我讨厌那些狼骑兵。”

    “医生豪斯在哪里?我还以为他会帮你呢。”提迈尔-寇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个年长的女人笑了有点冷嘲热讽的样子,提迈尔-寇心想。

    “他在照料男爵的继承人。年轻的弗里德里克胳膊上有伤口。豪斯宁愿让这些好小伙死,也不愿让小弗里德里克受伤。”

    她转身走开了。她的头发和斗篷在微风中飘动。

    “请不要在意女主人的话,”柯尔斯顿说。“弗里德里克少爷在他的一个剧本里讽刺她。她总是很讨厌这种事。她是个真正的好女人。”

    提迈尔-寇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心跳那么快,手心那么出汗。他想起了在酒馆里白恩几人说过的话,脸涨得通红。好吧,他承认,他觉得柯尔斯顿很有魅力。这有什么不对吗?也许是因为她对他不感兴趣。他环顾四周,觉得舌头打结,想说点什么。附近,孩子们正在扮演士兵。

    “你好吗?”他最后问道。

    她看上去有点发抖。“很好。昨天晚上我很害怕,听到哥布林群的嚎叫和射下来的箭,可是现在……唉,白天,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在他们身后,从车上传来一个痛苦的呻吟声。她转过身去看了一会儿,然后冷酷无情地表情掠过她的脸,像个面具似的固定了下来。

    提迈尔-寇说:“和伤员一起工作并不容易。

    她耸耸肩。“你要去适应它。”

    提迈尔-寇看到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人脸上的那种表情,感到十分寒心。这是他在雇佣兵脸上看到的表情,死亡是他们职业的一部分。他环顾四周,看见孩子们在伤员的车旁玩耍。其中一人正在发射假想的弩;另一个咯咯笑着,抓住他的胸口摔倒了。提迈尔-寇突然感到自己似乎离家很远了,感到孤立无援。他留在帝国时的魔法学徒和学者的安全生活似乎在很久以前发生在别人身上似的。他认为理所当然的法律和执法者被留在了山脉以外。

    “这里的生命很廉价,不是吗?”他说道。柯尔斯顿看着他,脸色变得温和起来。她挽着他的胳膊。

    “来,我们去空气比较清新的地方吧,”她说。

    在他们身后,玩耍的孩子们的尖叫声和垂死的人的呻吟混杂在一起。

    他们翻过第一座山时,白恩看到了这个城镇。那是傍晚时分。在左边,在东方,他可以看到湍急的河流的曲线,再往远处,他可以看到世界边缘山脉的雄伟山峰。往南,他可以看到另一排小山阴森森地向远处延伸。他们身上光秃秃的,好象有什么不祥的预兆,白恩不禁皱起了眉头。

    在两个山脉之间的山谷里坐落着一座有围墙的小镇。可以看见的一大片白色的身影好像是羊群正在被赶出了大门。白恩以为他看到墙上有人影在移动,但他不能确定距离有多远。

    提迈尔-寇似乎很高兴,他脸上洋溢着某种幸福的感觉。白恩不知道具体原因,不过也能猜到跟那个女孩有关。

    那个卫队长这时候骑马来到他们所在的补给车不远,迪塞尔招手让提迈尔-寇过去。“你真的是个好说客,”他说。“骑马下去,做个好交易。告诉那里的人,我们无意伤害他们。”

    白恩只是看着那个又高又瘦的男人。他的意思是,提迈尔-寇是可以牺牲的,只是以防人们不友好。就在白恩考虑是否出面拒绝的时候,他注意到提迈尔-寇并不想他想的那么单纯。

    提迈尔-寇的表情像是考虑让他下地狱。而迪塞尔和白恩一样,一定猜到了他的想法。

    “你拿了男爵的酬劳,”他明确地说。

    白恩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即使只有两个金币。不过他还考虑过洗个热水澡,在真正的小酒馆里喝上一杯,睡上一觉所有这些即使是最原始的边疆城镇也能提供的奢侈品。前景非常诱人。但这位卫队长似乎高估了白恩对于承诺的执行度,他站起身,手握在腰背后的祭刀刀柄上,观察四周,考虑现在解决掉对方是否会有其他的麻烦。

    “给我一匹马,”就在这时,提迈尔-寇说道。“还有一面休战旗。”

    愚蠢还是自信,白恩不知道。但白恩不会阻止自己做出选择的人,他放松下来,再次坐会远处。这时迪塞尔转头看向他,白恩甚至朝着他笑了笑。

    当提迈尔-寇爬上那匹战马时,他竭力不去想那些拿着弓的可疑的人会怎样对待一个潜在敌人的信使。

第五百五十八章 山区

    一枚弩箭呼啸而过,在提迈尔-寇的战马蹄前颤动着插在地上。提迈尔-寇挣扎着要控制住这只动物,它正用后腿直立着。在这种时候,他很高兴他的父亲坚持认为骑马是一个富有的年轻绅士的教育的一部分。

    “别再靠近了,陌生人,或者说举白旗的那个,或者你可以不这么做,我要把你浑身插满箭。”那声音粗而有力。它的主人显然习惯于发出命令并让他们服从。提迈尔-寇把他的马勒住。

    “我是戈特弗里德-冯-赫尔德的传令官,来自比尔巴利的男爵,”提迈尔-寇喊道。“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寻找躲避风雨的地方,并补充我们的给养。”

    “你不能在这里这样做!告诉你的戈特弗里德男爵,如果他选择和平,他可以继续前进。这是山民的镇子,我们不想和贵族打交道。”

    提迈尔-寇仔细端详着那个在城门塔里对他大喊大叫的人。他戴着一顶尖顶的金属帽子,脸上的表情敏锐而聪明。他的两侧站着两个人,他们的弩稳稳地对着提迈尔-寇。提迈尔-寇觉得他的嘴干了,汗水顺着他的背往下流。他穿着皮甲,但他怀疑这与他们在如此近的距离内的战斗相比会有什么好处。

    “先生,我们以马尔努斯的名义,只要求普通的款待……”

    “滚开,孩子,你在这里不会受到款待,在这片土地上的任何其他城镇也不会。尤其是带着二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和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提迈尔-寇对山民的侦察员的素质感到惊讶,因为他们能如此准确地知道他们的人数。他看到了这片土地上的格局。男爵的力量太强大了,任何地方军阀都无法向他们打开城门。在这些与世隔绝的城镇里,任何统治者的地位都会受到威胁。然而,提迈尔-寇怀疑男爵的军队是否足够强大,能够抵御顽强的抵抗,攻破一座坚固的城墙。

    “我们的人受伤了,”他喊道。“你至少可以让他们进去吧?”

    站在塔上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歉意。“并不行。你把多余的嘴带来了。你可以喂养它们。”

    “以仁慈女神尤达的名义,你必须帮助他们。”

    “我什么也不能做,传令官。这里是我说了算,不是你的男爵。告诉他跟着河往南走。塔拉尔知晓,那里有足够多的无人认领的土地。让他清理自己的领地,或者占领一个废弃的堡垒。”

    提迈尔-寇沮丧地调转马头。他敏锐地意识到背后的武器仍然指着他。

    “传令官!”之前跟提迈尔-寇对话的那人喊道。提迈尔-寇在马鞍上转过身来看着他。在渐暗的光线中,那人脸上流露出关心的神色。

    “什么?”提迈尔-寇大喊道。

    “告诉男爵千万不要到南边的山里去。告诉他呆在河边。我的良心不允许他未经警告就冒险进入那片山区。”

    那人的声音里有什么东西刺痛了提迈尔-寇脖子后面的汗毛。

    “那些山区是闹鬼的,传令官,谁也不敢去碰它们,因为那将危及他不朽的灵魂。”

    “他们不允许我们经过他们的城门。就这么简单。”提迈尔-寇环视着围着火的人们的脸,总结道。男爵做了个手势,让他坐下来,左手微微一动,然后把他那患了阴冷的目光转向迪塞尔。

    “我们不能夺取这座镇子,否则至少要付出巨大的生命代价。我不是围城方面的专家,但连我自己都看得出来。”他身体前倾,把另一根树枝放在火上。火星飘向寒冷的夜空。

    “你是说我们必须继续前进,”男爵说道。他的声音很微弱,让提迈尔-寇想起了干枯树叶发出的噼啪声。

    迪塞尔点了点头。

    “也许我们应该往西走,”弗里德里克说。“在那里寻找土地。那样的话,我们就会绕过那些小山,如果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的话。”

    “那里有,”猎人海夫说。即使在愉快的火光中,他的脸色也显得苍白而紧张。

    蒂奥多拉夫人说:“不管怎么说,往西走是一个愚蠢的想法。”提迈尔-寇发现她正怒视着弗里德里克。

    “哦,怎么会这样呢?”他问道。

    “动动脑子,孩子。东边的山脉是兽人和哥布林出没的地方,现在山里的矮人王国没准已被洗劫一空。所以最好的地方就是远离河流,寻找最安全的地方。它将由当地最强大的统治者掌控。西部的任何地方都会比那座镇子防卫得更好。”

    “我懂地理。”弗里德里克讥笑道。他环顾火堆,与每个观望者的目光相遇。“如果我们继续往南走,能走多远?当我们翻阅山脉,将会抵达玛格瑞塔,那里的骑士比尸体上的虫子还厚。即使我们被流放,但……你们觉得玛格瑞塔人不会把战争失败的怨恨发泄道我们头上吗?”

    “四面八方都有危险,”老男爵喘息着说。他直勾勾地望着提迈尔-寇,那双蓝眼睛非常锐利。“你认为那座镇子的领主警告我们留在河边只是为了让我们成为任何兽人发动攻击时的诱人目标吗?”

    提迈尔-寇考虑了一会儿,权衡自己的判断。他怎么能根据几分钟的谈话就断定那个人是否在撒谎呢?提迈尔-寇敏锐地意识到,他说的话会影响队伍里每个人的命运。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隐约感到了领导的责任。他深吸了一口气。

    “那人似乎很诚恳,男爵先生。”提迈尔-寇点点头说道。

    “他说的是实话,”海夫说着,往烟斗里塞了一些烟草。提迈尔-寇注意到那人的手指紧张地玩弄着它的梗。海夫身体前倾,从火里抽出一根小树枝,用来点燃他的烟斗,然后继续。

    白恩则和莫里斯在这群人的最外围,听着一切,但当提迈尔-寇说他相信对方时,白恩和莫里斯对视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提迈尔-寇的判断太过随意,最好的办法是再询问几个人的说法。或者寻找适合防守的位置扎营。不过两人都没打算开口告诉男爵这些,而是耐心地等待着那个名叫海夫的猎人说话。

    “蒙特山是个邪恶的地方。民间传说几百年前,布尔坦尼亚的巫师被国王流放。他们找到了旧时路过这里的人的坟墓堆,用他们的咒语召集了一支军队。几乎征服了周围所有的领主,直到当地的领主与山中矮人结盟,并将他们击退。”

    提迈尔-寇感到一阵寒颤从他的脊梁骨上掠过。他抑制住了回头看向阴影的冲动。

    而白恩想笑,亡灵巫师的故事总会被夸大,没准只有一个巫师,他从坟墓里弄出来几百骷髅士兵,便吓得周围领主望风而逃。从那位镇子的领主拒绝不到一百人的队伍便能看出来,这些躲在群山里的镇子并没有太强的战斗力。

    “人们说巫师和他们的同伙撤退到坟墓堆里。胜利者用矮人的石雕和强大的矮人符文封印。”海夫继续说道。

    白恩突然有点兴趣了,一个躲在坟墓堆里古代的巫师,还有封印用的矮人符文,即使那位巫师没有留下什么笔记,那些矮人符文对白恩来说或许也有些用处。

    “可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蒂奥多拉夫人说道。“即使他们的巫术非常强大,但他们召唤的亡灵还能持续活动吗?”

    “我不知道,夫人。但是盗墓者从未从那片墓地回来。有些夜晚,在山上可以看到不自然的光,当两个月都圆了的时候,死人就不安地躺在坟墓里。”

    白恩撇撇嘴,而当三个月亮都圆的时候,世界将会陷入无尽的黑暗,或者将会迎来某种厄运,更惨的是将会毁灭。这种虚假的预言和谣言白恩不知道听过多少,最有名的要数旧帝国的毁灭便是因为三个月亮都在同一天的夜晚浮现在天空,并且全部是满月。

    但任何一个观星学者都知道,大部分晚上只能看到一颗月亮,大约有十六分之一的夜晚可以看到两颗月亮同时在天上。至于三个月亮同时出现和两个月亮都圆的情况白恩从来没算过,也没关心过。但如果需要,去询问观星学者就好,他们甚至会准确地告诉你什么时候会发生这一切。

    “他们是来取活人的,这样他们的血就能让他们的黑暗主人复活。”就在白恩思考着的时候,海夫继续说道。

    豪斯医生不满地说道:“这当然是无稽之谈。”

    白恩点点头,至少这位受过良好教育的医生并不蠢。

    提迈尔-寇则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前一年在法师塔不远的吉尼斯湖他看到了可怕的事情。他希望把这段记忆从脑海中抹去。

    “如果我们向西走,我们将面临一定的危险,而且没有找到避难所的把握。”男爵说道,他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憔悴而消瘦。“据说我们将在南方找到一片净土,尽管它可能被一个会使用魔法的敌人守卫着。但我认为我们应该勇敢地向南走。这可能是我们最明确的目标了。我们沿着河走。”

    很好,白恩心想道。他微微歪头瞧了瞧莫里斯,莫里斯回应一个明白的眼神。两人从一开始便没有公开法师的身份,莫里斯的法杖被帆布包裹,就像一根长木棍。

    男爵的声音里没有多大的希望。他听起来就像一个听天由命的人。提迈尔-寇想知道,男爵会不会在试图寻求死亡?在猎人海夫的黑暗传说故事所创造的气氛中,提迈尔-寇几乎可以相信这一点。他在脑子里想了想,想进一步了解冯-赫尔德魔咒。然后他注意到了弗里德里克的脸。年轻的贵族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炉火,脸上几乎带着愉快的表情。

第五百五十九章 新的作品

    “我相信我找到了创作新剧的灵感,”弗里德里克-冯-赫尔德热情地说。“昨晚猎人讲的那个令人愉快的故事将是故事的核心。”

    提迈尔-寇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他们沿着大篷车的西侧走着,站在大篷车和不祥的荒山之间。

    “这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猎人的故事,弗里德里克。许多古老的传说都有一定的道理。”

    “一点不错!正是如此!谁能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呢?我想我应该把这出戏叫做《行走的死人》。想想看:银制的戒指在瘦骨嶙峋的手指上叮当作响,不安分的死者的羊皮般的皮肤在巫术的光芒下闪闪发光。想象一下,有这样一个国王,他躺在自己的领地里,没有受到蠕虫的影响,他每年都要起来寻找血液来延长他的黑暗统治。”

    望着这片阴森恐怖的高地,提迈尔-寇觉得这种事情简直太容易想象了。在跟随冯-赫尔德男爵的四百人中,只有三个人敢进山。白天,豪斯医生和蒂奥多拉夫人在布满碎石的山坡上那些长满青苔的巨石中寻找草药。有时,如果他们回来晚了,有时会遇到格雷罗根。这个矮人弃誓者在夜间潜行于山腰,似乎是在等待试图挑战他的黑暗力量来接近他。

    “想一想。”弗里德里克讲述阴谋时的低语声说。“想象一下,你躺在床上睡觉,听到走近的脚步声,除了你自己的呼吸之外,什么都没有……你可以躺在那里,听着你的心跳,知道走近的人胸中没有心跳”

    “是的,”提迈尔-寇急忙说。“我相信这将是一部出色的作品。你一定要让我读完它。”

    他决定改变话题,想找一个对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有吸引力的话题。“我想自己写一首诗。你能告诉我更多关于冯-赫尔德魔咒的事吗?”

    弗里德里克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那闪闪发光的目光让提迈尔-寇打了个寒颤,然后弗里德里克摇了摇头,笑了笑,又恢复了原来和蔼可亲的样子。

    “没什么好说的。他轻轻笑了笑。“我的祖父是一个非常虔诚的人。总是焚烧女巫、畸变体或是畸形儿来证明这一点。他烧死了一个名叫伊丽莎白-奥尔森的漂亮姑娘,她是城堡的一名女仆。他所有的臣民都来看她,因为她是个美人。当火焰在她周围升起时,她呼吁地狱的力量为她报仇,把死亡带给我的祖父,把混乱的愤怒带给他的继承人、追随者和他们所有的孩子。黑暗和它的孩子将带走你们所有人,她说。”

    他沉默了,忧郁地望着群山。提迈尔-寇催促他。“发生什么事了?”

    “此后不久,我的祖父在外出打猎时被一群野兽杀死。他的儿子们吵了一架。长子亚伦是继承人。我的父亲和他的兄弟反抗并驱逐了他。有人说亚伦成了强盗,被一个畸变体杀死了。另一些人则声称他前往北方,遭遇了更黑暗的命运。”

    “我父亲继承了男爵爵位,娶了我母亲瑟凯琳娜-冯-诺依曼斯坦。”

    提迈尔-寇瞪着他。维诺依曼斯坦家族是一个名声不好的家族,为正常贵族社会所回避。弗里德里克没有理会他的凝视。

    “戈特弗里德叔叔成了他们的战争领袖。我的母亲在生我的时候死了,我的父亲也失踪了。戈特弗里德开始掌权。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倒霉。”

    提迈尔-寇可以看到一个人影朝下坡走去。那是蒂奥多拉夫人。她似乎很着急。“消失了?提迈尔-寇心烦意乱地问道。

    “啊,消失了。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蒂奥多拉夫人走近了,怒视着弗里德里克。“坏消息,”她说。“我在山坡上发现了一个洞口。它被符文封住了,但我在它的后面感到有一种可怕的危险。”

    她语气里的每一个单词都使人产生了一种不可抗拒的信念。她绕过两人进入营地。弗里德里克对着她的背影怒目而视。

    提迈尔-寇看了他一眼。“你们之间没有感情,对吗?”

    “事实上,她恨我,自从舅舅任命我为继承人以来就一直恨我。她认为她的儿子应该成为下一任男爵。”

    提迈尔-寇扬起眉毛。

    “哦,是的,你不知道吗?”弗里德里克恍然大悟般地解释道。“迪塞尔是她的儿子。他是我父亲的私生子。”

    月光洒在河流的水面上。它像银光闪闪。在这里,古老多节的树木悬在河岸上,让提迈尔-寇想起了矮人那个故事中在藏宝处等待着的巨怪。他紧张地环顾四周。他断定,今晚空气中有某种东西;一种紧张感,一种觉得事情不对劲的感觉。他必须努力控制一种感觉,那就是在某个地方有某种邪恶的东西在蠢蠢欲动,渴望着他自己的生命,渴望着戈特弗里德男爵的所有随从的生命。

    “怎么了,提迈尔?你今晚看起来很心烦意乱,”柯尔斯顿说。

    他朝她望了一眼,微微一笑,觉得在她面前很愉快。通常他喜欢他们晚上在河边散步,但今晚他们之间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有。只是有点累了。”他忍不住朝附近的小山看了一眼。借着月光,洞口看上去很像一个张开的大口。

    “就是这个地方,不是吗?这有好像点不自然。我能感觉到。就像蒂奥多拉夫人施了一个危险的咒语。我脖子后面的头发刺痛。只不过这次更糟。”

    提迈尔-寇看到她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然后又消失了。她向水面望去。“提迈尔,那些山下面住着一个古老而邪恶的东西。什么饥饿的东西。我们可能会死在这里。”

    提迈尔-寇握着她的手。“我们很安全。我们还在河边。”他的声音颤抖着,这让他的话听起来也不让人安心。他听起来像个吓坏了的男孩。他们都在发抖。

    “营地里的每个人都害怕,除了你的朋友们。为什么他们这么无所畏惧?”

    提迈尔-寇平静地笑了。“格雷罗根是一个弃誓者,发誓要用死亡来赎罪。只有光荣地死去,他才能重获荣誉。至于白恩先生……他是一个流亡者,而莫里斯先生…是白恩先生的朋友。他们在这里没有立足之地。他们都很勇敢,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你为什么跟着他?你似乎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柯尔斯顿问道。

    提迈尔-寇仔细考虑了他的回答。他从来没有真正如此认真地怀疑过自己的动机。在柯尔斯顿那双黑眼睛的注视下,他突然明白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是我的师傅让我来找白恩先生。在那之后,我们试图去见我的师傅。但我遇到了你,我当时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坚持了下来。”

    他说出了最基本的事实,某种意义上的事实,但没有给出解释。他停顿了一下,抚摩着右脸颊上的旧伤疤。他想要说实话。

    “我在决斗中杀了一个人。它造成了一桩丑闻。我不得不放弃我的学生生涯,我的父亲剥夺了我的继承权。我满腔怒火,触犯了法律。在我遇到我师傅的时候,我没有目标,只是随波逐流。但我师傅是如此的强大,我只能跟在他后面。跟随他比开始新生活容易。他那渊博的知识吸引了我。我希望能完成他交给我的任务,让他可以认同我。”

    她疑惑地看着他。“现在没有了吗?”

    他摇了摇头。“你呢?什么原因让你到这里来了?”

    他们走近一棵倒下的树。提迈尔-寇把柯尔斯顿扶到树干上,然后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抚平她的农家长裙,把一绺头发塞到一只耳朵后面。提迈尔-寇觉得她在双月的照耀下显得很可爱,或许是因为雾开始升起来了。

    “我父母是戈特弗里德男爵的附庸,他们是领地上的农奴。他们把我和蒂奥多拉夫人签了契约。他们和我的姐妹们一起死在了雪崩中。”

    “我很抱歉,”提迈尔-寇说。“我不知道这件事。”

    她认命般地耸耸肩。“一路上有太多的死亡。我很高兴活着来到这里。”

    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当她再次开口说话时,声音很轻。“我想念他们。”

    提迈尔-寇无话可说,只好保持沉默。

    “你知道,我祖母一生中从没有到过离男爵大人领地一里远的地方。她甚至没有看到过那座荒凉的古堡的内部。她所知道的只是她的茅屋和她劳动的田地。我已经看到了群山、城镇和这条河。我比她想象的走得更远。在某种程度上,我很高兴。”

    提迈尔-寇看着她。在她面颊朦胧的轮廓上,他看见一颗泪珠在闪闪发光。他们的脸离得很近。在她身后,河面上飘起了缕缕薄雾。它很快就变厚了。他几乎看不见水。柯尔斯顿向他靠近了一些。

    “如果我不来这里,我就不会遇见你了。”柯尔斯顿轻声说道。

    提迈尔-寇把头靠向柯尔斯顿,然后他们接吻了,不熟练地,试探性地。嘴唇几乎没有碰触。提迈尔-寇身体前倾,双手捧起她的长发。他们互相依偎着,贪婪地抱着对方,吻得更深了。他们的手开始激动地四处游走,透过厚厚的衣服探索对方的身体。

    提迈尔-寇把身子探得太远了。当他们从树干上跌落到松软潮湿的土地上时,柯尔斯顿轻微地尖叫起来。

    “我的斗篷上全是泥。”提迈尔-寇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后说道。

    “也许你最好把它拿下来。我们可以躺在上面。地面全湿了。”柯尔斯顿温柔的说道。

    在那座传说的死亡之山的阴影下,他们在薄雾和月光中结合在一起。

第五百六十章 夜晚

    当提迈尔-寇返回那辆暂时属于他们休息的补给车时,他感到世界上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脸上那幸福的笑容。他背着手,哼着小曲,踱步从河边返回。

    “你去哪儿了,人类?为什么你看上去对自己这么满意?”格雷罗根粗暴地问道。

    “河边,”提迈尔-寇摊开手,无辜的回答。“就这么走着。”

    莫里斯一边解开缠在他法杖上的帆布,一边皱起眉毛,他认为自己似乎见过提迈尔-寇脸上的这种表情,但却一时间没能想起在哪见过。

    白恩则坐在补给车上窃笑,似乎几人之间只有他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提迈尔-寇脸上的表情让白恩想起法塔林城里的那些欢愉之所的客人完事后满足的神情。当然,提迈尔-寇脸上还有一种洋溢着找到了自己幸福爱情的神色。

    白恩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对方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不过能看到一对小情侣多少算得上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或许也因为自己老了,白恩心想道。

    格雷罗根则挑起了一条浓密的眉毛。“你选择了一个糟糕的夜晚去散步。看,这雾越来越浓了。我闻到了巫术的味道。”

    提迈尔-寇望着他,浑身感到一阵恐惧。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剑柄。

    白恩想起了半年前笼罩在黑石之环周围的荒原上的薄雾,以及它所隐藏的一切。但他并没有感受到魔力,这或许跟他还未彻底恢复有关。但他心中确实有股不安感。

    提迈尔-寇回头向黑暗中瞥了一眼。“如果这是真的,我们应该告诉迪塞尔和男爵。”

    “我已经通知男爵的心腹了。卫兵增加了一倍。他们只会这么做。”白恩淡淡地说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提迈尔-寇不安地问道。

    “睡一会儿吧,人类。很快就是你负责守夜的时间了。”矮人开口劝道。

    提迈尔-寇无奈地爬上马车,躺在马车后面的几袋粮食上。他把斗篷裹紧。尽管他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过了很长时间才睡着。他一直想着柯尔斯顿。当他抬头凝视月亮时,似乎能看到她的脸的轮廓。雾越来越浓,除了其他人的呼吸声,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当睡意终于来临时,他做了一些关于死人走路的噩梦。

    远处一匹马不安地嘶叫着。一只大手钳住了提迈尔-寇的嘴。他愤怒地挣扎着,不知道兽佬是不是回来报仇的。

    “嘘,闭嘴!有什么东西来了。保持安静。”提迈尔-寇昏昏沉沉地醒来了。他觉得眼睛又干又累,他的肌肉被麻袋床垫硌痛了。他感到疲倦和无精打采。

    “怎么了,格雷罗根?”他轻声问。矮人做手势让他安静下来,然后闻一闻空气。提迈尔-寇看见莫里斯跳下补给车,躲在车轮旁,把法杖放平。白恩则抽出了背后的长剑,靠在补给车边向外探头。

    “不管是什么,它已经死了很久了。”矮人说道。

    提迈尔-寇颤抖了一下,把斗篷拉紧。他感到恐惧开始在他的胃里翻腾。矮人的话的意思越来越清楚,他不得不努力克制恐惧。

    提迈尔-寇向雾中望去。它笼罩着大地,使视野变得比长矛还模糊。如果他竭尽全力,他就能辨认出对面的马车。他回头看了一眼,害怕某个可怕的黑暗居民会从背后爬上来。好在莫里斯守在那里,让他多少安心了一点。

    他的心怦怦直跳,他记起了弗里德里克的话。他想象着那双瘦骨嶙峋的手伸出来抓住他,把他带到一座漆黑的坟墓里去。他的肌肉感觉好像冻结了。他必须努力让他们动起来,去拿他的剑柄。

    “我要四处看看。”提迈尔-寇还没来得及争辩或跟上,矮人就悄无声息地下了车,消失在黑暗中。

    “你留在这里,别乱跑。”白恩对提迈尔-寇说道,然后白恩则回头看了莫里斯一眼,做了一个手势,两人也接着消失在黑暗中。

    现在提迈尔-寇感到完全孤独了。这就像从一个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更糟糕的噩梦中。他被隔绝在黑暗潮湿的雾中。他知道,就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外,潜伏着饥饿的神秘生物。某种原始的感觉告诉他这一点。他知道从马车上挪动一下就意味着死亡。

    可是柯尔斯顿还在外面,睡在蒂奥多拉夫人的马车里。他想象着她躺在床上,大篷车的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木板慢慢向内弯曲,露出

    他无法继续想象下去,也无法坐视不理,他拔出剑,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的脚发出轻柔的撞击声,就像敲响了他那被恐惧磨砺过的感官的警钟。他费力地在雾中辨认着周围的细节,穿过马车的外圈,来到他认识柯尔斯顿的地方。

    每一步似乎都要花很长时间。他警惕地向四周扫了一眼,生怕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身后悄悄爬上来。他绕过一片片深深的阴影。他想大声喊叫,以引起营地里的注意,但不知什么东西本能地阻止了他。这样做会引起黑暗中那些可怕的观察者的注意那将意味着死亡。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隐约出现,提迈尔-寇举起了他的剑。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直到他注意到那个人穿着皮甲,戴着金属头盔。感谢诸神。但当人影转过身时,提迈尔-寇几乎尖叫起来。

    它的脸上没有肉。绿色的光在它的空洞的眼眶里闪烁。腐朽的牙齿从没有血肉、没有嘴唇的嘴里发出傻笑。他发现原来他当作卫兵的头盔是铜质的,上面刻着刺伤眼睛的符文。

    那东西的外衣和破烂的披风上散发着霉味和烂皮革味。

    它用生锈的刀刃向他猛击。提迈尔-寇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扑。那东西的剑划破了他的肋骨。疼痛灼烧着他的身体。他注意到握着武器的那只手薄如纸张的皮肤下面有干枯肌腱的活动。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以训练有素的反应做出了反击,他向对方的脖子发出沉重的一击,尽管他的脑子里充满了恐惧。

    他的刀刃劈开了那东西的脖子,砍断了脊椎。他拉回剑刃,然后就像屠夫的切肉刀穿过骨头一样刺穿了它的胸膛。这具骷髅战士就像被剪断绳子的木偶一样倒下。

    仿佛提迈尔-寇的一击是一种信号,黑夜里出现了许多模糊的人影。他听见木头被劈成碎片和动物们惊恐地尖叫声,仿佛使他们沉默的咒语被打破了。在这夜晚的某个地方,格雷罗根咆哮着他的战斗口号。

第五百六十一章 夜袭

    提迈尔-寇在解决掉他的对手后冲过浓雾,几乎撞上了从马车上摔下来的迪塞尔。大个子穿着整齐,手里拿着一把手斧。

    “怎么回事?”他在刺耳的尖叫声中喊道。

    提迈尔-寇说:“袭击者……来自山上的死尸。”这句话在急促的喘息中说了出来。

    “敌袭!”迪塞尔喊道。“到我这里来,伙计们。集合到我这里来!”喊完之后,他发出了像狼嚎一样的战斗口号。他们周围传来几声微弱的嗥叫以示回应。提迈尔-寇继续向前冲,寻找柯尔斯顿的家。从两辆马车之间阴暗的空隙里,有几个人影跳了出来,用长而邪恶的弯刀向他砍去。

    他躲开一个,接着打滚躲开另一个。更多的骷髅生物斜睨着他。他挥剑砍掉了其中一个腿。当他的刀刃划过对方的膝盖时,它跌倒在地。他吓得麻木了,几乎是机械地反抗,跳过地上那个的一击,然后用脚后跟踩断发出那一击的骷髅生物的脊骨。他在另外两个之间晃来晃去,直到他把它们劈成了碎片。

    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他看见两个怪物正在猛击蒂奥多拉夫人马车的门。从里面传来了吟唱的声音,他最初以为那是祈祷声。他准备冲锋,但他的眼睛被一阵突然的蓝光弄得睁不开了。闪电闪烁着,空气中弥漫着被闪电击穿后臭氧发出的恶臭,甚至连腐烂尸体的恶臭也掩盖了。当提迈尔-寇的视线恢复后,他看到了两具烧焦的骨架,躺在大篷车台阶附近。

    蒂奥多拉夫人站在门口,镇定自若,一点也不害怕,一束光从她的左手里射出。她看了看提迈尔-寇,朝他点头表示鼓励。

    她身后是柯尔斯顿,她默默地指了指他的肩膀。他转过身来,看见十几个亡灵战士朝他冲来。他听见迪塞尔和他的人跑过来迎接他们。然后,他加入了人流。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莫里斯把头转向营地的方向问道。

    “一个蠢问题,”白恩一边朝着山上走去,一边回答道。“他们能否守住营地与我们两人没有多大关系。但如果我们能所有发现,甚至解决掉这些东西的根源,他们就一定能活下来。”

    莫里斯摇了摇头,不太相信白恩的回答,不过他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当两人爬上这座小山,来到一处山洞,这座山洞的洞口有明显的人工雕琢的痕迹。即使白恩仍然没能完全恢复魔力,他也感受到了洞内散发出来的邪恶力量。

    “给我点光亮。”白恩对着莫里斯说道。

    莫里斯低声念诵咒语,不一会儿,他的法杖顶端便散发出如同火焰般的光芒,把这座山洞照射的分外明亮。

    “法克!”白恩咒骂道。在火光下,他看到了洞口被打开的石质大门,还有门上曾经的矮人符文封印。但现在封印已经碎裂一地,从碎裂符文的断裂位置上崭新的裂痕来看,很可能就是今晚有人把封印打破。

    更令人厌恶的是,如果白恩继续向洞内探查,如果营地内的人活了下来,他们没准会认为这个封印是他打破的,他可不想在魔力还未恢复的时候面对近百士兵的围攻。

    “走吧,我们回去帮忙。”白恩摇了摇头,无奈地对莫里斯说道。“还有,记得把我们的脚印清理干净。”

    对提迈尔-寇来说,当他在营地里乱砍乱砍地寻找白恩等人时,整个夜晚变得一片混乱。在某一时刻,雾消散了,他把一些浑身发抖的孩子从他们死去父母的尸体旁推到一辆马车下。那个男人穿着睡衣躺在那里,那个女人就在旁边,一只手里握着一把扫帚柄,就像手里握着一支长矛。

    提迈尔-寇听到一个声音,转过身来面对一个向他冲过来的骷髅巨人。祈祷他能活下来。

    提迈尔-寇和迪塞尔他们一起面对这个怪物,他们战斗了很久,直到他们站在一堆腐烂的骨头中间。随着雾的笼罩,战斗渐渐远离了他,他独自站了很长一段时间,听着垂死之人的尖叫声。

    突然,一个过路的人影向他猛击,接着他们打了起来。提迈尔-寇认出那是兽佬,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露出了缺牙,因极度恐惧而产生的泡沫从他嘴里冒了出来。他怒气冲冲地朝提迈尔-寇砍去。那人吓疯了。

    “小杂种!”他咬牙切车地说道,一边朝提迈尔-寇砍去一刀,那一刀简直能把一棵树都砍倒了。提迈尔-寇俯身从那一击中钻了出来,向前猛冲,接着用手中的剑刺穿了他的心脏。兽佬抽泣着死去。提迈尔-寇很想知道兽佬到底有多疯狂。但是如果是这个猎人杀死了提迈尔-寇,那就可以把过错归咎于袭击者。他站在原地,看着兽佬的尸体,叹了口气,再次回到了战场。

    他转过一个角落,发现有超过二十个骷髅战士被格雷罗根的斧头猛烈的攻击击退了。一连串的蓝色闪电闪动着,他周围的地区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提迈尔-寇四处张望,想找蒂奥多拉夫人道谢,可是她不见了,消失在雾里。他转过身来,看见格雷罗根惊讶地站在那里,下巴张得大大的。

    白恩和莫里斯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人的目标却仍然保持在蒂奥多拉夫人消失的方向。

    “你们去哪了?我找了你们好半天。”提迈尔-寇问道。

    “我们迷路了,找到河之后才返回来。”白恩淡淡地回答道。

    在黎明前的某个时候,他们的攻击者撤退回到山上,留下戈特弗里德-冯-赫尔德男爵的战士们凝视着他们被毁的马车和死者的尸体。

    在清晨的晨光中,提迈尔-寇警惕地看着格雷罗根检查古老石洞的废墟。潮湿的空气和腐烂的骨头发出的恶臭让提迈尔-寇想要呕吐。他突然觉得白恩和莫里斯选择站得远远的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转过身去,凝视着山坡下那些幸存的流亡者,他们正在用废弃的马车残骸为死者建造火葬柴堆。没人想把它们埋在离这座山这么近的地方。

    提迈尔-寇听到了格雷罗根带着冷酷的满足咕哝了一声,便转过身来看着他。矮人熟练地用他的手抚摸着破碎的石头,上面隐约地可以看见上面雕刻着古老的矮人符文。格雷罗根抬起头,野蛮地咧嘴一笑。

    “毫无疑问,人类。守卫入口的符文是从外面被打破的。”

    提迈尔-寇看着他。怀疑从心中升起。他感到很害怕。“看起来好像有人在帮冯-赫尔德魔咒的忙,”他低声说道。

第五百六十二章 废墟

    雨从灰色的天空中倾盆而下。马车隆隆地向南驶去。在车队的旁边,河水向他们的目标汹涌而来。因为雨水而上涨的河水不断威胁着决堤。提迈尔-寇猛拉缰绳,这让公牛加快速度,加倍努力在泥泞的地上行走。

    在他旁边,柯尔斯顿打了个喷嚏。和几乎所有的人一样,她脸色苍白,脸色难看。长途旅行的劳累和日益恶化的天气使他们都得了疾病。

    这里没有一个城镇会接纳他们。那些全副武装的山民们威胁说,除非他们转移到无人居住的土地上,否则就开战。这条路变得很漫长。他们似乎永远骑着马,永远也不会休息。即使知道车队里有人解救了山上的亡灵,这个消息也不再令人担忧,当找不到罪犯的情况下,它已经褪色成了冰冷的怀疑。

    白恩则无聊地坐在补给车中,虽然他也可以骑马,那次夜晚的袭击让不少马匹空了出来。不过他的心情不太好,主要原因是他在第二晚进入那座洞穴,试图寻找几百年前巫师留下的书籍或者某些记录的时候,碰到了格雷罗根,矮人似乎打断寻找里面是否有什么值得一战的东西。

    两人的目标不同,而且相当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后便继续各自的行动。不过两人行动的结果却一样,徒劳无功,一无所获。里面所能找到的记录只有石头上一些模糊的词句,白恩甚至认不出那是什么语言。而唯一一本能成为的书的东西,是一本厚厚的用人皮制成的法术书,它被放在一块石头上,旁边有一具握着粗糙木质法杖的尸骨。

    但那本书在经过几百年的腐蚀后,粘成了厚厚的一块棕黑色物质,像一块两寸厚的厚皮,全部粘合在一起,根本无法翻阅。

    矮人似乎更糟心,他清理了剩余的骷髅,但也就如此,没有任何其他值得称耀的对手。

    提迈尔-寇心怀愧疚地看着百无聊赖的白恩,白恩只是靠在补给车的边缘,抬头看着天空。

    提迈尔-寇又转头看了看矮人,期待着柯尔斯顿的喷嚏会让矮人像往常一样对人类的弱点发出粗鲁的评论,但这位弃誓者却沉默不语,带着一种即使对他来说也不常见的坚定意志凝视着视线边缘的山脉。

    提迈尔-寇想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鼓起勇气告诉白恩和他的同伴,他不会继续和他们在一起了,他要和柯尔斯顿安定下来。他担心白恩会有什么反应。同时他也担心格雷罗根,矮人会简单地把它当作另一个人类不忠的例子而不予理会吗或者他会变得暴力吗?

    提迈尔-寇感到痛苦。白恩是他师傅让他去寻找的人,而他现在无法完成师傅的任务。他也很喜欢那个矮人,尽管他情绪不好,说话尖刻。一想到自己要放弃任务,背弃他们,他就心烦意乱。但是他爱柯尔斯顿,一想到要离开她,他就感到痛苦。也许白恩和矮人都觉察到了这一点,这就是他们沉默寡言的原因。提迈尔-寇伸出手紧紧地握着女孩的手。

    “你在看什么,白恩先生?”柯尔斯顿问白恩。

    “没什么。”白恩收回目光,把视线看向柯尔斯顿,然后移向两人紧握的手,脸上浮现出一种任何人都能看出虚假的笑容。

    “那么您呢?格雷罗根先生?”柯尔斯顿没在骚扰白恩,而是转向矮人问道。

    矮人没有回头看她,而是继续渴望地盯着群山。起初,这个弃誓者似乎不愿回答,但最后他指着最远处一座云雾缭绕的山的轮廓。

    “可扎拉-凯夸,”他说。“石峰堡。我的家。”他的声音比提迈尔-寇听到过的任何声音都要温柔,他内心深处的渴望令人心碎。

    “那是阿巴萨克山脉,金盾矮人据说就是从那里迁移到鲁恩的。”白恩说道。“但你不是南方矮人吗?”

    格雷罗根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盯着那座山峰。

    “没关系,格雷罗根先生。”柯尔斯顿温柔的说道。“您会再次找到你的家的。就像我们一样。”她说完看向提迈尔-寇,提迈尔-寇则回以同样温柔的目光。

    格雷罗根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沉默的、残忍的痛苦表情,以至于提迈尔-寇不得不把目光移开。矮人的头发被雨水打扁了,他的脸又冷又累。柯尔斯顿则走过去过去调整了一下矮人肩上的斗篷,就像她为一个迷路的孩子所做的一样。

    提迈尔-寇试图对她怒目而视,但他控制不住,只是悲伤地笑了笑,露出了牙齿。提迈尔-寇不知道矮人是不是为了看一眼那座山而大老远跑来的。他注意到一滴水珠挂在弃誓者的鼻尖上。它可能是一滴泪珠,也可能只是一场雨。

    他们继续向南。

    “我们现在还不能离开他们,”提迈尔-寇一边说着,一边咒骂自己是个胆小鬼。这几个人很有本事,他不能就这么让他们离开。

    格雷罗根转过身来,看着他们找到的那座摇摇欲坠、戒备森严的堡垒。他可以看到从最近清理过的大楼的烟囱里冒出的滚滚浓烟。

    “为什么不呢,人类?他们已经找到了干净的土地,可以耕种的土地,还有那座古堡的废墟。只要稍加努力,多做一点工作,他们很快就可以在这里站得住脚的。”格雷罗根疑惑地问道。

    “你说过那座湖只需要十四天的骑行,但我们已经跟着这支队伍在山里走了快一个月了。即使车队速度要比独自骑行慢得多。”白恩则淡淡地说道。“我已经为你的爱情忍受了很久了。”

    提迈尔-寇拼命想找到一个理由。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当他不得不告诉白恩他们分别的那一刻,他是如此努力地拖延。白恩他们不以为然地看着他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他严厉的父亲。他又觉得有必要找个借口,为此他恨自己。

    “先生们,我们离这条河流入玛格瑞塔境内的地方只有一百里。再往前就是玛格瑞塔和一大群骑士。”

    “我知道,人类。我们必须在去玛格瑞塔的路上经过那里。”格雷罗根说道。

    “事实上,恐怕我们要返程一部分,”白恩解释道。“我猜寇先生的师傅一定不在我们现在所在位置的南方。”

    告诉他。现在就告诉他们,提迈尔-寇自言自语地说道。但是他做不到。

    “我们现在还不能走。你看过我们在城堡里发现的尸体。骨头为获取骨髓而破裂。墙壁上有被烧毁的痕迹。迪塞尔在附近发现了哥布林狼骑兵的踪迹。这地方是站不住脚的。但在你们的帮助下,在一个矮人的帮助下,它可以变成一座要塞。”

    白恩笑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矮人擅长用石头和建造防御工事。每个人都知道。”提迈尔-寇解释道。“而您,您和莫里斯都是法师。一座拥有法师的要塞是不会被轻易攻破的。”

    “恐怕你对矮人的理解有些偏差,”白恩摇了摇头,“并不是所有矮人都喜欢石头和建造要塞,也不是所有矮人都是建筑师。而对于法师,至少我们这样的法师,你的认知恐怕偏差的更大。”

    格雷罗根则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要塞的废墟。他似乎在回忆以前的生活。他皱起眉头,把前额靠在斧柄上。

    “我不知道,”他终于说,“即使是一个矮人也能使这个地方站得住脚。这是典型的人类工艺,以次充好,非常粗制滥造。”

    “它可以变得安全。你知道的,格雷罗根先生。”提迈尔-寇似乎看到了希望。

    “也许。我已经很久没有和石头一起工作了,人类。”矮人摇了摇头说道。

    “矮人是不会忘记这些事情的。我相信男爵会为你的服务慷慨解囊的。”提迈尔-寇抓住了机会说道。

    格雷罗根怀疑地抽了抽鼻子。“我不信任他。”

    “如果那么需要钱,我也可以支付给你报酬,甚至比那位慷慨的男爵给的还多。”白恩从身上摘下钱袋,晃了晃,里面的金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哼,我才不会要你的钱。”格雷罗根不满地说道。“那位男爵最好比他付给雇佣兵的钱多。”

    提迈尔-寇咧嘴一笑。“来吧。让我们找出答案吧。”

第五百六十三章 曙光

    提迈尔-寇无法入睡,他悄悄地站了起来。他迅速穿好衣服,不想吵醒柯尔斯顿。他轻轻地重新整理了她身上用来当做毯子盖的斗篷,以免她着凉,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她动了动,但没有醒过来。他在他们小屋门口的地方把剑拿起来,走到寒冷的夜空中。冬天就要来了,提迈尔-寇看着自己呼出的气云,心想。

    借着月光,他小心翼翼地穿过一堆农舍,这些农舍坐落在新木墙的背风处。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平静。即使是营地夜间的喧闹声也让人安心。在第一场雪之前,堡垒就已经建好了;这群人似乎有足够的粮食过冬,并在春天播种新作物。

    他听着牛群在哞哞叫,也听着城墙上哨兵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弗里德里克房间的窗户上还闪着光。提迈尔-寇想到了自己错综复杂的命运。这是一个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定居下来的地方,一个荒无人烟、戒备森严的村庄。我想知道如果我父亲现在看到我即将成为一个农夫,他会作何感想。他可能会死于屈辱。提迈尔-寇笑了。

    来到这里很令人兴奋。有一种一切即将重新开始的感觉,一个社区正在形成之中。我将有机会塑造这个社区,并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他心想。这是开始新生活的最佳地点。

    他继续朝警卫塔走去,他知道他会在那里找到白恩和他的同伴。矮人无法入睡,焦躁不安,准备继续前进。但他喜欢在自己设计的塔里消磨夜晚的时光。白恩似乎并不急于再次上路,但他喜欢在有矮人守卫的塔里休息,他似乎不信任这支车队中的任何人。

    提迈尔-寇爬上梯子,穿过警卫室地板上的活动门。他发现了格雷罗根,他正盯着外面的夜空。看到矮人,提迈尔-寇很紧张,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决心把真相先告诉矮人。这样他就可以在面对白恩的时候更加熟练一些。

    “也睡不着,嗯,人类?”

    提迈尔-寇勉强点了点头。当他在心里默念他的演讲时,一切似乎都很简单。他会理智地解释情况,告诉矮人他将和柯尔斯顿待在一起,等待矮人的反应,然后根据矮人的反应修改词汇,来更好的面对白恩。但现在似乎更困难了,他觉得舌头很厚,好像话卡在喉咙里了。

    他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对所有那些他想象中对方会做出的指责感到畏缩:他是一个懦夫,一个背弃了自己师傅的人,一个没能完成任务的人,一个违背誓言的人。这就是自己的师傅因为救了一个人而得到的感谢。

    提迈尔-寇不得不承认他曾经发过誓要追随自己的师傅并且成为一名法师的誓言。当然,他是在被救下性命的时候,满怀感激地对一个刚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法师发誓的,但他的誓言仍然是誓言。

    他走过去站在矮人旁边,内心组织着将要说出的话语。他们向外眺望着环绕着外墙的壕沟,壕沟的两边都是削尖了的木桩。唯一容易通过的路就是这座塔俯瞰的土桥。

    “格雷罗根先生……”

    “什么事,人类?”

    “你把这里建得很好,”提迈尔-寇说。

    格雷罗根抬起头,苦笑了一下。“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他说。提迈尔-寇看着矮人所指的地方。一片漆黑的田野里到处都是骑狼的人。格雷罗根把警报用的号角放到嘴边,发出了一声巨响。

    白恩一低头,只见一支箭劈在他面前的胸墙上。他身边的莫里斯弯下身子,从死去的卫兵手中接过一枚十字弓。那人躺着,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喉咙。莫里斯笨手笨脚地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使劲扳起了武器的弓弦。他终于把弓弦扣在了扳机上。

    白恩向旁边一扑。火箭像流星一样从头顶飞过。他身后传来燃烧的恶臭。白恩探头从栏杆上往下看。狼群围着营地,就像狼群围着牛群一样。他可以看到骑士们的绿色皮肤在他们燃烧的箭矢的光芒下闪闪发光。火焰照亮了他们黄疸的眼睛和发黄的尖牙。

    “法克,”正在睡觉的白恩被营地外的声音惊醒,当他醒过来发现敌人已经开始进攻。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就被一支箭射中脑袋,死在某个该死的哥布林手里。

    我在黑塔活了下来,我在瑞尔马斯活了下来,我在奥格伯恩也活了下来,我甚至在见鬼的比尔巴利也活了下来,我才不会死在这山沟里的哥布林手中,白恩心想道。

    他再次飞快地探头瞧了瞧外面,心中肯定外面至少有好几百只哥布林。他感谢格雷罗根为他们建造了沟渠、尖刺和木墙。当时,这似乎是一种不必要的劳动,矮人受到了男爵手下人严厉的诅咒。现在看来,矮人似乎做得还不够好。

    白恩掏出魔法火枪,从胸墙上只露出一点,瞄准了一个骑着狼的哥布林,他正在用一支浸透了沥青的箭瞄准塔。他扣动了扳机。闪电划过夜空,击中了那支哥布林的胸部。它在马鞍上向后倒去。它那灼热的箭直接射向天空,好像瞄准了月亮。

    莫里斯的弩箭擦着目标射中了另外一个敌人,哥布林开始反击,十几支箭飞向莫里斯,他急忙躲避。等箭矢落在墙上,白恩再次朝着外面射击,这一次他射中了一匹狼,那匹狼哀嚎着倒下,并没有立即死去。第三枪则没有打中任何人,击在了远处的石头上,迸射出一片火花。

    白恩向后一闪,重新装上子弹。他背对着胸墙,可以看到下面的院子。一群妇女和儿童从雨桶中提着水桶来到燃烧的小屋,徒劳地试图扑灭大火。他看到一个老妇人倒下了,有箭从他们四围坠落,就像黑暗的雨点,其他人纷纷退缩。

    白恩装填好后,转身又开了一枪,没打中。夜晚充满了刺耳的声音。垂死之人的尖叫,狼群的嚎叫,致命的箭矢和弩矢切割空气发出的低语声。白恩听见格雷罗根在用矮人语愉快地唱着歌,他只能辨认出麦酒、战斗、勇气、同伴、快乐几个词。

    在远处的某个地方,传来了男爵那干涩刺耳的声音,他用坚定、平静的声音发号施令。狗在吠叫,马在惊恐地嘶叫,孩子们在哭。白恩真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莫里斯试图站起来施法,却还没等念完第一句咒语就被箭矢逼了回来,只能再次从尸体上寻找弩箭,把它安放在十字弓上。

    这时背靠胸墙的白恩听到附近木头上爪子的沙沙声,他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从栏杆上往下看,他的脸差点没了。一只狼的嘴巴在他鼻子前啪的一声合上了。这只动物跳过了壕沟,无视被倒下的同伴的尸体所覆盖的木桩带来的危险。

    他闻到了它坠落时呼出的臭气,看到它的骑手冷酷地吊在它身上,准备迎接下一次跳跃。白恩生气地拿着魔法火枪对准它们。子弹砰地一声打在狼的胸口上,狼应声倒地。第二枪没能击中它的骑手,当白恩再次扣动扳机,只发出咔咔的声音。就在白恩重新装填弹药,准备干掉这个胆大的骑手时,它的骑手腾空而起,落地之后翻滚了一段,然后爬起来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无处发泄的白恩选择把装填好的弹药射到其他敌人身上,配合莫里斯的弩箭,很快就把他们面前的弓箭手解决了。莫里斯扔掉十字弓,开始念诵咒语,一发火球击中了远处聚集在一起的敌人,剩下的人掉头就跑。

    暂时安全的白恩转头看见蒂奥多拉夫人爬上了望塔,站在了格雷罗根的身边。他希望她能做点什么。在这喧嚣混乱的夜晚,谁也说不准,但白恩感觉到防守者的情况不妙。壕沟里似乎填满了进攻他们的人的尸体,但尽管有护墙的保护,卫兵们还是像苍蝇一样,倒在不断射出的箭雨中。

    白恩再次把目光转向战场方向,只见一群全副武装的兽人,扛着一根削尖了的树干,朝大门奔来。只有一些十字弓射的弩箭落在他们中间,但其他人被那些沿着攻城锤跑的兽人举起的盾牌偏转了。他听到那棵树撞击大门的声音。

    白恩在法塔林岛上没见过兽人,确切的说,没见过成群的兽人,尤其是和哥布林一起行动的兽人。他以前见过的除了那位作为黑麋鹿的徒弟名叫库拿哈的兽人外,只有以前黑塔导师的战利品或者作为实验品出现在教室的落单兽人。

    白恩举枪向着那群兽人射击,但只杀死了其中一个,另外两枪被盾牌所阻拦,虽然子弹的穿透力击穿了盾牌,但举着盾牌的那个兽人只是哀嚎着倒地,并没有死去。

    “莫里斯,向他们的方向仍几个火球。”白恩指着那群兽人喊道。“还有,别被射死了。”

    没有多少时间用火枪来慢慢清理他们了,白恩从背后摘出了他的剑,准备从墙上跳到院子里,守住大门。如果它倒了,他所能做的就是寻找逃跑的机会,他可不打算将自己的性命亏本出售。

    提迈尔-寇已经站在大门后,举着剑。他知道他们寡不敌众,无法使围城军拖延太久。他感到恐惧在他的肚子里翻腾。他希望柯尔斯顿是安全的。

    当白恩来到大门时,他在思考自己是否有什么法术可以处理现在的情况,就在他脑海中搜寻可以使用的法术时。

    蒂奥多拉夫人平静而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她像祷告时的神父一样吟诵。然后闪电来了。

    灼热的蓝光划破夜空。空气中有臭氧的臭味。白恩脖子后面的头发刺痛了。透过木墙的缝隙,他试图看着闪电在攻城的兽人中间跳过。他听见他们尖叫。有些兽人如同跳舞一般,像小丑一样蹦蹦跳跳,扔掉了手上的树干。他们倒在地上,身上冒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烧焦肉的烧焦味。

    闪电一次又一次地发出。狼群惊恐地嚎叫着,天空中的箭矢变少了,令人作呕的气味更浓了。白恩看着蒂奥多拉夫人。她脸色苍白,头发直立。当她的脸在噩梦般的闪光中交替着变黑变蓝时,她看起来就像恶魔一样。白恩没有料到对方能使用这样的力量。

    哥布林狼骑兵和兽人步兵撤退了,惊恐地嚎叫着,逃到了那些骇人的雷鸣所无法触及的地方。白恩感到松了一口气,再次爬上城墙,试图利用火枪解决掉掉队的敌人。然后他注意到远处有一道亮光。

    他凝视着黑暗,辨认出一个绿色皮肤的老萨满。一个红色的光轮在他的头骨周围闪烁,照亮了狼皮头饰和他那粗糙的爪子握着的骨杖。一束血色的光从他头上闪烁出来,猛烈地射向蒂奥多拉夫人。

    白恩看到女巫呻吟着踉踉跄跄地退了回来。格雷罗根伸出手来扶住她。白恩看着她痛苦扭曲的表情,她的脸像是戴着苍白的面具。她咬紧牙关,额头上淌着汗珠。她似乎被锁在一个与老萨满超自然的意志的较量中。

    兽群聚集在他们勇敢的领袖周围。他们小心翼翼地开始返回,尽管他们重新发起的攻击没有他们最初猛攻的凶猛。

    白恩没见过这种法术,但那个萨满站在原地不动,虽然距离他太远了。但他还是把火枪架在自己的手臂上,认真地瞄准。第一枪击中了萨满的骨杖,骨杖断裂,飞了出去。那个萨满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冷冷地盯着自己的爪子。

    第二枪击中了一个举着盾牌保护着它们萨满的兽人,子弹把那个兽人的脑袋打的粉碎,但其他兽人也反应了过来,全部举盾护住了它们的首领。

    “法克。”白恩咒骂道,没有继续浪费子弹。他注意到黑夜开始退去,他们已经战斗了一整夜。

    在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中,白恩来到了格雷罗根身边,与提迈尔-寇、弗里德里克、迪塞尔和蒂奥多拉夫人站在一起。那女人看上去疲倦得难以忍受。人们围着她,敬畏地看着她。

    “我们该怎么做?”提迈尔-寇向白恩问道。

    “只要她能坚持住,我们就能做守住这里。如果她能继续召唤闪电的话。”白恩答道,而弗里德里克看着白恩,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从院子的另一边传来一阵骚动。

    “蒂奥多拉夫人,快来吧,”豪斯医生喊道。“男爵受了重伤。他中一支箭,也许下了毒。”女巫对周围几人点点头,然后疲惫地走进城堡。提迈尔-寇从人群中看到柯尔斯顿走过来帮助她。他朝她笑了笑,庆幸他们都还活着。

第五百六十四章 诅咒

    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大门在铰链上摇晃起来。白恩心想,再来一次这样的打击,它就会掉下来的。他看了看正在用拇指试验他的斧头边缘锋利程度的格雷罗根。在攻城的第二个夜晚,这个矮人期待着肉搏战的到来。如果不是白天这群该死的兽人并没有散去,并且自己这几个无法在荒野面对哥布林狼骑兵的追击,白恩早就离开这座之前被废弃的堡垒了。

    提迈尔-寇有些心不在焉,他正想着柯尔斯顿。突然觉得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肩膀。那是海夫。那个大个子看上去吓得要死。

    “蒂奥多拉夫人在哪儿?”他问道。他在门口歪了歪头。“那不是攻城槌。那是那个老家伙的权杖。除非女巫能阻止他,否则我们所有人的脑袋都会在天亮以前挂在那家伙的住处。”

    白恩同样听到了这位被吓破胆的猎人所说的话,但他并不是太担心这个萨满,他更担心那些哥布林狼骑兵,兽人他有办法甩掉他们,至于萨满,他们的法术或许古怪和强大,但总有某种知名的缺点。但狼骑兵在夜晚可以一直追踪自己,白恩只想到两个办法有可能会让这些座狼丢失掉自己的气味。

    但有可能并不保险,因此他除非面对最坏的情况,否则更愿意待在有城墙的地方,哪怕这些围栏是木质的。

    提迈尔-寇则看看海夫,又看看其他可怜的侍卫们。他看到疲惫的战士,受伤的人几乎无法再战斗。而那些几乎拿不动剑的年轻人,十几岁的男孩和女孩用干草叉和其他临时武器武装。外面狼群的嚎叫震耳欲聋。只有白恩他们三人看起来很平静。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十分钟前迪塞尔去找她了。”提迈尔-寇回答道。

    “好吧,他看起来花了不少时间。”海夫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满意。

    “你应该去找她,”白恩淡淡地说道,“你在这里没什么用。”

    “好吧,”提迈尔-寇认命地说。“我去找她。”

    “我和你一起去,”海夫说。

    “哦,不,你不会的。”矮人晃着脑袋说道。“我相信这个男孩会回来的。而你会呆在这里。兽人们会从这扇门越过我们的尸体。”

    提迈尔-寇试图说些安慰的话,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他之前竭力留下白恩几人这件事让他感到内疚。他因为自己不敢告诉他们真相而把他们留下来,而现在,他们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死去。

    这让他感到十分难受,他只能低头向城堡走去。他知道柯尔斯顿和女巫在一起。如果事情真像他担心的那么糟,他至少会在一切结束前见到她。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噼啪声,接着是令人心惊肉跳的大门倒塌下来的声音。他听到了格雷罗根发出的战争呐喊,以及一些战士发出的恐怖的尖叫声。还有白恩手中火枪射击的声音。提迈尔-寇转过身来,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门口出现一个萨满,他骑着一头大灰狼。他的脑袋上闪着一圈红光。它从他的骨杖尖发出,把周围的脸都弄得像血一样。白恩的火枪射出了子弹,但在它击中巫师之前,被某种力量挡开了。

    萨满的身侧是六个强壮的兽人,身穿盔甲,手持斧头,凶猛无比。远处是一片绿色面孔和狼群的海洋。格雷罗根哈哈大笑,冲了过去。提迈尔-寇走进城堡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件事是,那个弃誓者举着斧头,胡须竖立,向那可怕的光源奔去。白恩则举着火枪,瞄准了萨满身边的那些全副武装的兽人。

    屋内出奇地安静,石墙掩盖了外面战斗的轰鸣声。提迈尔-寇跑过走廊,大声喊着蒂奥多拉夫人,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诡异地回响着。

    然后他便在大厅里发现了尸体。蒂奥多拉夫人胸部被捅了好几刀。她那件干净的灰色连衣裙现在是红色的。她脸上有一种惊讶的表情,好像死神突然把她带走了。兽人们是怎么进来的?提迈尔-寇疯狂地想。但他最终明白这种事不是兽人干的。

    另一具尸体躺在门边,当她挣扎着要打开它时,她的背部被刺穿了。提迈尔-寇感到一阵发麻的感觉从尾椎骨上升到脑袋顶上,他感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起来,他不愿意,也不敢相信,他向前走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轻轻地把柯尔斯顿的身体翻过来。当她睁开眼睛时,他感到一丝希望,然后注意到血不停地从她嘴里流出。

    “提迈尔,”她叹了口气。“是你吗?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她的声音微弱,说话时嘴唇里冒着血沫。他想知道她在那里躺了多久。

    “别说话,”他试图安慰道。“休息一下,你会好起来的。”但他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不行。我有说话要对你说。我很高兴我来到了这里。我很高兴我遇到了你,认识了你。我爱你。”

    “我也爱你,”他第一时间回答道,然后他注意到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别死,求你了”他说着,用胳膊轻轻地摇晃着她。他感到她的身体软弱无力,他的心也化为了灰烬。他把她轻轻放下,眼里噙满了泪水,然后朝她试图打开的门望去,一股冰冷的怒火充满了他的全身。提迈尔-寇站起来,顺着走廊跑了过去。

    迪塞尔的尸体躺在男爵房间的门口。那个大个子的头的一侧已经凹陷下去了。提迈尔-寇想象着他愤怒地冲向门口,被他的敌人从侧面袭击。

    提迈尔-寇像老虎一样从他身上跳了过去,当他撞到地上的时候翻滚起来,接着跳了起来。他环视了一下房间。老男爵躺在床上,一把刀插进了他的心脏,血浸透了他胸前的绷带和床单。

    提迈尔-寇怒视着坐在椅子上的弗里德里克,他那把被鲜血染红的剑横在腿上。

    “诅咒终于应验了,”这位剧作家用一种紧绷的声音说,声音里带有歇斯底里的尖锐。他抬头看了提迈尔-寇一眼,这让提迈尔-寇打了个寒颤。弗里德里克的脸仿佛是一个面具,有什么别的东西透过它盯着自己看,某种异样的东西。

    “我知道我命中注定要实现这个诅咒。”弗里德里克平淡地说道,好像在消磨时间。“从我杀了我父亲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当他开始改变时,戈特弗里德就把他关进了监狱。把他锁在旧塔里,自己负责送他所有的食物。除了戈特弗里德和蒂奥多拉夫人,不许其他人进入那座塔。没有其他人去过那里,直到我去的那天。尤利克知晓,我真希望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他抓着剑柄站了起来。提迈尔-寇看着他,被自己心的仇恨彻底蒙住了双眼。

    “我在那里找到了我的父亲。尽管他已经……改变了,但我们仍然是一家人。他还是认出了我,用一种刺耳的声音叫我“儿子”。他求我杀了他。他太懦弱了,不敢自己做这件事。戈特弗里德也是。他认为自己是在帮助我父亲,让他活着。保持活着的畸变体。”

    弗里德里克开始慢慢靠近。提迈尔-寇注意到血从他的刀刃上滴落下来,弄得地板上斑斑点点。他感到头晕和疲倦。这个疯狂的年轻贵族成了他的世界的中心。

    “当我感觉到父亲的血在我的刀上流淌时,一切都变了。我第一次把事情看得如此清楚。我看到这股混乱的力量玷污了一切,扭曲了一切,腐蚀了一切,就像我父亲的身体一样。我知道我是他的儿子,在我体内,在我的血液里,有恶魔的印记。我是混乱的代理人,是混乱的产物。我是一个黑暗之子。我命中注定要摧毁冯-赫尔德的血脉。就像我现在做的那样。”

    说完他笑了。“被放逐是一个完美的机会,绝佳的机会。雪崩对于我来说,是个好的开始。当我释放山洞里亡灵的时候,我以为我失败了,他们没有成功地摧毁我叔叔和他的追随者。但是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拯救你们了。黑暗将带走你们所有人。诅咒已经完成了。”

    “还没有。”提迈尔-寇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仇恨。“你是冯-赫尔德,你还活着。我还没杀你呢。”

    疯狂的笑声响起。提迈尔-寇又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盯着一个活生生的魔鬼。

    “寇先生,你真有幽默感。很好!我就知道你会很有趣。但是你怎么能杀死这个黑暗之子呢?”

    “让我们一起来弄清楚。”提迈尔-寇说着,一跃而起。弗里德里克的剑以迅雷不及的速度举起来抵挡,然后开始反击。两柄剑在他们之间像闪电一样闪动。钢铁对钢铁,如同铃声一样。提迈尔-寇持剑的手臂因弗里德里克的打击而变得麻木了。那个年轻的贵族现在有疯子般的力量。

    但提迈尔-寇不会投降。正常情况下,对弗里德里克这种精神错乱的冷酷行为而产生的恐惧感会使他瘫痪在地,但现在他浑身上下充满了愤怒和憎恨,没有恐惧的余地。他的世界是空虚的。他活着只是为了杀死杀害柯尔斯顿的凶手。这是他唯一剩余的愿望。

    如同两个疯子在男爵的房间里打架。弗里德里克像猫一样优雅地走上前,自信地微笑着,似乎被一些温和的俏皮话逗乐了。他的利刃织成了一张钢网,慢慢地把提迈尔-寇裹得紧紧的。他的眼睛闪烁着冷冷的、失去人性的光芒。

    提迈尔-寇感觉到了他背后的石墙。他向前冲去,猛击弗里德里克的脸。弗里德里克懒懒地躲开了。他们面对面站着,刀锋紧锁,脸离对方只有几寸远。他们竭尽全力,每个人都在寻找有利条件。提迈尔-寇脖子上的肌肉十分突出,他的胳膊因疲劳而发烫,弗里德里克慢慢地、无情地把胳膊往后一推,用他那锋利的刀刃碰到了提迈尔-寇的肩膀,然后顺着胸膛往下继续压去。

    “再见,寇先生。”弗里德里克若无其事地说。

    提迈尔-寇感觉到刀刃切开了自己的皮肤,割断了胸口处的血肉,但愤怒和憎恨再次充满了他的脑海,这让他想到一个机会,哪怕是用自己死亡换来的机会。他微微松开架着刀刃的手。把力气全部用在一只腿上,用脚后跟猛踩着弗里德里克的脚背,用全身的力气和重量踩着他的脚。他感到靴子下面的骨头碎了,他看到年轻贵族的脸痛苦地扭曲着,感到剑刃上的压力减轻了。他把剑向前一挥,在弗里德里克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那位剧作家踉踉跄跄地退了回去,提迈尔-寇举起剑直直的刺穿了他的心。

    弗里德里克跪倒在地,抬起头,眼神空洞,用茫然不解的眼睛望着提迈尔-寇。提迈尔-寇用靴子蹬在他的胸口,把他推倒在地,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现在诅咒应验了,”他说。

第五百六十五章 萨满

    即使身上的伤流血不止,但提迈尔-寇头脑清醒,无所畏惧,他走到寒冷的夜空中,期待着找到那些哥布林狼骑士和死亡。他不再在乎了。他对此表示欢迎。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一切。他没有任何值得活下去的东西。他现在无所畏惧。

    柯尔斯顿,我马上就来,他想。

    他在门口看见了格雷罗根,站在一堆尸体中间。鲜血从矮人可怕的伤口流出。他身体前倾,用斧头支撑着自己,几乎站不直了。

    莫里斯瘫倒在一座塔下,法杖被丢到一边,他身边有好几些被烧焦的尸体,包括座狼和哥布林,就连他自己似乎也被魔法波及,头发被烤焦,眉毛已经没了,脸黑黑的,衣服上甚至还有火星。

    白恩站在靠在跪在地上的萨满后背上大口地喘着气,那个萨满身上有十几个被祭刀刺穿的孔洞,仍然在不停地流血。看到萨满的一只眼睛不见了,从眼窝里被扯了出来。周围有三个看上去被体内爆发出的头发刺穿的兽人战士尸体,他们现在看上去像浑身长毛的球。

    提迈尔-寇在附近看到了海夫和其他守卫的尸体。

    几人转身看着他,矮人头晕目眩地踉踉跄跄,向前跌倒,慢慢地、痛苦地挣扎着想站起来。“什么事耽搁了你,人类?你错过了一场精彩的战斗。”

    “真是一场该死的精彩战斗。”白恩挣扎着翻过身,用祭刀割下萨满的脑袋,然后抓着这个萨满的脑袋对提迈尔-寇解释道。“以防他再次站起来。”

    提迈尔-寇朝他们走去。“看来是这样。”

    “该死的哥布林都是黄眼睛的胆小鬼。杀了他们的首领,剩下的掉头就跑。”矮人痛苦地笑了。“当然……我得干掉二十来个人,他们才会同意。”

    “哈,你干掉的吗?”白恩把萨满的脑袋朝矮人扔了过去。“好吧,你喜欢的话,送给你了。”

    “当然。”提迈尔-寇对矮人说道,看着那堆狼和兽人的尸体。还有滚落在矮人脚边的脑袋,他能辨认出萨满的狼头饰。

    “真是太糟糕了。”格雷罗根抱怨道。“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他伸手抓住那个萨满的脑袋,然后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

    白恩看着这一小群散兵开始在剩下的几个士兵的注视下向北进发。白恩认为,他们可能会被其中一个定居点接受,因为他们不再是护送男爵的全部兵力。为了孩子们,他希望如此。

    他转向那座坟地,就是他们埋葬尸体的地方,活下来的人为死去的每一个人都建立了一座单独的墓碑,虽然白恩觉得这并没有什么用。野兽早晚会把这些尸体挖出来,就算没有野兽,也许会有哥布林或者什么其他亡灵巫师再次路过这里。

    提迈尔-寇在战斗结束后接受了白恩的治疗,但或许真的有什么力量存在,他不幸感染了。经常处于昏迷状态,白恩知道提迈尔-寇对未来的期望同样被埋葬在这里,这或许也是他没能真正与病痛对抗的原因。他渴望死亡,渴望去陪伴他的爱人。尤其是当他完成了复仇的目标之后。

    说实话,在心底里,白恩有些羡慕他。白恩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那里,也无从寻找。而完成目标之后呢?自己也会像他一样期待死亡的降临吗?还是会给自己找一个新的目标?白恩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但白恩永远不会放弃,即使他现在需要再次踏上旅途。他把背包的重量压在肩膀上,转身望着远处的群山。

    格雷罗根烦躁地揉了揉他的鼻子,“再见,”他说。“我会想念你的。”然后他举起斧头。白恩注意到他的伤口的颜色,浅色的伤口甚至已经开始愈合。

    “你服用了什么药剂吗?”白恩问道。“你私下藏起来的?”

    “什么?”矮人不解地反问道。

    “你的伤口。”白恩指了指矮人已经开始愈合伤口。

    “哦,这些?”矮人平淡地说道。“我从出生就这样,伤口总是会很快愈合。”

    “好吧,”白恩也没兴趣深究这一点。“我们得带着提迈尔一起出发。他提到了他师傅所在的方位,希望我们能找到他。否则这位寇先生恐怕很难活下去。”

    “我对你没把他扔下这一点感到敬佩,”矮人拍了拍白恩的后背说道。“看来你是一个好伙伴。”

    也许吧,白恩心想。然后他对莫里斯挥了挥手,莫里斯牵着驮着提迈尔-寇的马开始向北边进发。

    按照提迈尔-寇所说的方向,他们会往北走两天,然后往东走,一直抵达一座湖,然后就可以看到那座法师塔了。

    湖光潋滟,险峰攒聚,草木扶疏。放眼望去,波平如镜的湖面灰蒙蒙的,雨滴入水,激开阵阵涟漪。毫无疑问,这样的天气白恩看不出多远,对面湖岸也许就在百步开外,但平静的水看来不是一般的深。

    深不可测。

    这里的天气十分古怪,并不像是冬季,更像是春天。处于两峰之间的这片山谷仍然有绿色植被存在,甚至还有一些动物活动。这让这支小小的队伍不用面对寒冷,不得不说还算不错。

    白恩早就放弃了遮雨的努力,任雨水浸透头发,顺脸流下,从鼻尖、下巴和指头滴落。他又湿又累又乏,饥饿如影随形。仔细想想,饥饿总与他形影不离。他闭上眼,任雨打在皮肤上,听雨拍打鹅卵石的滴答声。他跪在湖边,拔去水壶塞子,将水壶按入湖面,灌满水时壶口荡起一股气泡。

    提迈尔-寇跌跌撞撞走出灌木丛,呼吸又急又浅。他一下子瘫跪倒地,在树根间匍匐前行,于鹅卵石上咳出浓痰。他咳得实在厉害,似乎要把肠子咳出来,肋骨都在咯吱响。他脸色比初遇时更苍白了,人足足瘦了一圈。白恩也瘦了不少,毕竟这是非常时期。他走向憔悴的学徒,盘腿坐下。

    “让我歇会儿,”提迈尔-寇闭上凹陷的眼睛,头倒向后面,“就一会儿。”他张着嘴,瘦若干柴的脖子上青筋毕露,活像具干尸。

    “别歇太久,要不你永远都站不起来。”

    白恩递去水壶,提迈尔-寇甚至没抬手接,白恩只得把它放到他嘴边,并抬起壶身。提迈尔-寇皱眉咽下一口,立刻咳嗽起来,头又耷拉在树上,仿佛石头般沉。

    “清楚现在的位置吗?”白恩问。

    提迈尔-寇朝湖水眨了下眼睛,好似此刻才注意到湖:“一定是湖北端……应该有条小道。”声音低沉下去,成了喃喃自语。“南端有条用两块石头标记的路。”咳嗽突然加剧,费了很大劲才平复。“沿那条路过桥,就到了。”他嘶声说。

    他们身后的灌木丛再次响起莎莎声,接着矮人钻了出来。

    “你这一次最好认清楚。我们已经晃了十几天了。”格雷罗根扔下包袱抱怨道。

    “如果不是你非要去挑衅那只雪怪,我们也不用花这么多时间。”最后钻出来的莫里斯同样没好气的抱怨道。

    “嘿,那只雪怪守护的草药让这家伙活了过来!”矮人指着提迈尔-寇大声说道。

    “让他不再昏迷而已,他仍然在发烧,而且我们丢了马。”白恩反驳道。

    “至少他能走路,而且不会马上死。”矮人仍然辩解道。

    “好吧,好吧,你说的对。”白恩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不过那株草药确实保住了提迈尔-寇的命,并且让他脱离了昏迷。如果能提供后续的治疗和稳定的休息,没准会更好一些。而且如果不是放弃那匹马,让雪怪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它身上,白恩怀疑矮人已经完成了他寻求死亡的目标。

五百六十六章 巨石

    白恩顺着湖岸,望向那些淌着雨水的树:“多远?”

    没有回答。他抓住病人瘦骨嶙峋的肩膀摇。提迈尔-寇睁开眼,恍惚地朝上看,像是在努力集中精神。

    “还有多远?”

    “二十里。”提迈尔-寇有些不确定。“没准三十里。”

    白恩倒吸口气。提迈尔-寇不可能再走四十里再走四十步已是谢天谢地,只需看看他无神的眼睛就知道。白恩估计他快死了,至多能撑几天,比他强壮得多的人也常常发烧而死。

    三十里。白恩用一根拇指摸着下巴,认真思索。三十里。

    “见鬼。”他低声骂了句。

    他拖过背包打开。食物所剩无多:几条硬干肉、一块坚硬的黑面包。他望向湖面,如此平静,看来至少最近几天不会缺水。他从包里拉出那口沉重的锅,放到鹅卵石上。他们相依为命很久了,但现在没东西煮了。在荒野里,你不能对任何东西产生感情。他又把一捆绳子远远掷入灌木丛,将轻了不少的背包扔到肩上。

    提迈尔-寇再次闭上眼睛,呼吸十分微弱。白恩仍记得自己第一次被迫丢下人的情景,历历在目,恍若昨日。奇怪的是,他虽记不清那男孩的名字,但男孩的脸却深深印在脑海里。

    那是一次离开黑塔的旅程,导师带他们钻进山里,寻找作为实验品的怪物,顺便锻炼他们的野外生存能力。当时年纪最大的白恩负责带着几个孩子向东搜捕,一只野兽突然出现咬住了那个男孩的大腿,咬下好大一块肉。

    那个男孩一路呻吟,直到再也无法行动。由于伤口慢慢恶化,他已逃不过死神的魔掌,他们不得不丢下他。没人责备白恩。男孩太小,本不该就此丧生,但霉运随时可能降临到每个人头上。他们默默无言地垂首下山,任男孩在山上痛哭。直到走出很远,白恩还能听到他的哭喊。现在仍能听得到。

    在黑塔的生活就是这样。在寒冷的时节,长长的训练队伍中不时有人掉队。一开始掉到末尾,接着开始落后,最终完全失踪。冻伤,生病,还有伤员。想到这里,白恩开始颤抖,不由得紧了紧肩膀。一开始他尽力去帮他们,后来却开始庆幸自己没成为其中一员,到最后他直接跨过尸体,看都不看一眼。他看向提迈尔-寇。荒野中又一具尸体,没什么可说的。人总要现实一点。

    提迈尔-寇从断断续续的昏迷中醒来,挣扎着想起身。他的手颤得厉害。他抬头望向白恩,眼带泪光。“我起不来。”他嘶哑着说。

    “我知道。你能走这么远,已经让我很惊讶了。”无所谓了。白恩有办法,只要找到那条小道,他一天能走上二十里。

    “如果你能留一些食物……或许……到法师塔以后……叫人……”

    “不行,”白恩斩钉截铁地说,“我需要这些食物。”

    提迈尔-寇发出介于咳嗽和呜咽之间的奇怪声音。

    说实话,白恩很好奇,他以为提迈尔-寇在经历过废墟城堡那时的一切后,会渴望死亡或者至少不会在乎死亡。白恩摇了摇头,弯下腰,将右肩搁在提迈尔-寇肚子上,手臂环抱提迈尔-寇的背。“没有这些食物,我可扛不了你三十里。”

    说罢他直起腰,把提迈尔-寇扛上肩。他用绷带固定提迈尔-寇的身体,沿湖岸开走,靴子踏过潮湿的鹅卵石发出嘎吱嘎吱声。提迈尔-寇动都没动一下,像条湿抹布般挂着,软弱无力的手随白恩的步伐一下一下打着他的腿。

    “我以为你会丢下他。”扛着斧头的矮人说道。

    “如果我丢下他,你会阻拦吗?还是你来扛他?”白恩头也没回地说道。

    “那你就要扛我的斧头了,”矮人淡淡地说道。“不过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需要我的话,请随时吩咐,师傅。”莫里斯一边喘着气,一边拄着法杖前进,一边说道。

    白恩停了下来,转身看了看莫里斯,注意到他的身体情况。

    “我觉得你还是先关心下自己吧,”白恩对莫里斯开口说道,然后再次转身继续顺着湖边前行。“我说过了,别死了。”

    白恩颤抖着将重担轻放路边,活动酸疼的背,抓抓胳膊上肮脏不堪的绷带,从水壶里喝了口水。这一天来,他酸胀的嘴唇只喝过水,饥饿正不断噬咬他的胃。至少雨终于停了。你必须学着欣赏小小的改善,比如一双干靴子。当你一无所有,你必须学着欣赏。

    白恩朝污泥里啐了一口,揉捏着毫无血色的手指。毫无疑问,到这再也不会迷路了两块凹痕累累的巨石高高矗立在路两边,看起来年代久远,底部布满青苔,往上是灰色地衣。石头上用白恩看不懂的语言刻着几行褪色的字,他甚至不知那是什么文字,但给人一种敬畏感,一种并非欢迎、更似警告的感觉。

    矮人则走上前,死死地盯着石头,似乎从上面看出了什么。

    “你瞧出来什么了吗?”白恩揉着肩膀问道。

    “这是古代文,”矮人手指划过巨石上的凹痕说道。“上面写着这里有某种禁忌,关于接触异界。”

    “异界?”白恩问道。

    “具体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认识几个词。”矮人耸了耸肩膀说道。“而且这里的文字大部分都模糊了。”

    “法师第一守则……”

    “你说什么?”白恩惊讶地问。自两天前他们扔下锅后,提迈尔-寇的状况一直不好,总是半醒半睡,毫无声息。今早白恩醒来,差点认为这位法师学徒已经死了,后来却发现提迈尔-寇还在微弱地挣扎着要活命。不得不承认,他很坚强。

    白恩跪下,拂开粘在提迈尔-寇脸上的湿发,他立刻抓住白恩手腕,向前探身。

    “那是禁忌,”他耳语般说,“接触异界!”

    “什么?”白恩皱眉问道。

    “与魔鬼对话。”提迈尔-寇沙哑地说,紧抓白恩的外套。“下界生物以谎言为血肉!您不能这么做!”

    “我不会的,”白恩叹了口气说道,认为提迈尔-寇已经神志不清了。“我不会的。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的确没好处。提迈尔-寇抽搐着恢复到昏迷中。白恩咬咬嘴唇,希望提迈尔-寇能再次醒来,但看来不大可能。或许他的师傅能帮忙,如果提迈尔-寇能坚持活到那会儿的话。于是白恩将他再次扛上肩,步履蹒跚地穿过两颗古老的巨石。

第五百六十七章 目的地

    道路陡直地爬上湖岸上方的石地,转为石头中凿刻的石路。因年深日久,石路多有磨损,满布杂草,它一次又一次地变换方向,不久白恩便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步履迟缓,每迈一步双腿都火辣辣地疼。

    事实上,他越来越累了。不单为这顿攀爬,不单为这一整天筋疲力尽的长途跋涉、肩上还要扛个半死不活的法师学徒,不单为前一天的跋涉,更不是为废墟城堡外那场战斗。而是他厌倦了一切。厌倦了旅行,厌倦了无休止的战争,厌倦了人生。

    “我不能永远走路,我不能永远战斗。一个男人应该承受多少这些该死的东西?我需要坐一会儿。坐在一把该死的椅子上!这要求太多了吗?多吗?”白恩就在这种心情下,咒骂着,抱怨着,每走一步,提迈尔-寇的脑袋就敲着他的屁股,他走到桥边。

    “师傅,我可以替您背一会儿,”走在最后的莫里斯虚弱地开口说道。

    “闭嘴!管好你自己!”白恩吼道。“别让我同时看到两个死人。”

    矮人并没有参与到他们的对话中,他仍然把目光停留在这条道路上。

    他们就这样来到桥边。

    这座桥和大路一样古老,上面爬满了藤蔓,朴素而细长,弯弯曲曲,大约二十步就跨过了令人头晕目眩的峡谷。在下面很远的地方,一条河从锯齿状的岩石上奔腾而过,空气中充满了噪音和闪光的水沫。远处,在长满青苔的石壁之间,筑起了一道高墙。这道墙是用精心制作的,很难说天然悬崖止于何处,人造悬崖止于何处。里面只有一扇古旧的门,外面是古老的铜板,年久失修,已经变成了斑驳的绿色。

    当白恩小心翼翼地走过光滑的石头时,他发现自己在想,由于习惯的力量,他下意识地思考怎么能闯入这个地方。做不到。一千个精挑细选的人是不行的。门前只有一块窄窄的岩石,没有地方放梯子,也没有地方布置撞锤。那道墙至少有十大步那么高,那扇门看上去也很坚固。如果守卫者要毁掉这座桥……白恩从桥边上往下看,把口水吞了下去。那是一段很长的路。

    他深吸一口气,用拳头在潮湿的铜门上用力敲了几下,传出几声巨响。他想起在奥格伯恩领战斗时,他正是这样敲响了一座男爵城堡的城门,结果里面的人蜂拥出来向他投降。

    现在却没人出来。

    他等待着。他又敲了敲门。他又再次等待着。他在河上的薄雾中变得越来越湿。他开始咬牙切齿。他举起胳膊又敲了起来。一个狭窄的门缝啪地一声打开了,一双泛着黏液的眼睛从厚厚的栅栏间冷冷地盯着他。

    “这是谁?”传来一个恶声恶气的粗哑声音。

    “我是白恩,我来”

    “从没听说过你。”

    这是白恩一直希望得到的欢迎。“我来见……”白恩突然想不起那位法师的名字了。

    “安东尼达斯,”身后跟上来的莫里斯开后提醒道。

    “对,安东尼达斯法师,就是首席法师。”白恩再次说道。

    “是的。他在这里。”但是门并没有打开。“他不见客人。我告诉了最后一个信使。”

    “我不是信使,我带着提迈尔-寇一起来的。”

    “提迈尔什么?”

    “寇,他说他是安东尼达斯的学徒。”

    “学徒?”

    白恩咬着牙,克制自己内心的怒气。“他病得很厉害,”白恩慢慢地说道。“他可能会死。”

    “病了,你说什么?会死,是吗?”另一边的人喃喃道。

    “是的。”白恩再次压下自己的怒气说道。

    “请再说一遍你的名字”

    “快开门!”最后赶来的矮人对着那个观察用的栅栏毫无意义地挥舞着拳头。

    “我们不会放任何人进……”

    “你如果不赶快把这该死的门打开,我就会从栅栏里刺穿你那该死的眼睛!然后把里面的人一个一个全部干掉!”白恩愤怒了。“在解决掉你之后。提迈尔-寇将会是第二个。”

    白恩抽出祭刀,开始念诵咒语。

    “等等……你退后一点。”门里传来了声音说道。

    “什么?”白恩疑惑不解地问道。

    “你退后一点,让我看清楚,你穿着黑袍对吗?”

    白恩疑惑地揪了揪自己的长袍,想着这是不是对方的什么计策。

    “黑袍白恩?血法师?”门后再次传来了那个声音。

    “什么?”白恩不明白什么是血法师。

    “血袍白恩,是你吗?”

    “我是白恩,但是血袍和血法师又是什么鬼?”

    “血袍白恩,对吗?你早说嘛。”

    随着门闩铿锵声,门嘎吱嘎吱地缓缓打开。一个穿老式盔甲的老头佝偻着身子,狐疑地待在门后瞧他。老头握了一把长剑,但剑对他来说太重了,他努力想把剑抓稳,剑尖仍猛烈地晃来晃去。

    白恩无视了对方的武器,径直走过大门。莫里斯和格雷罗根则跟在他身后迈步进来。

    上年纪的看门人看到三人都进来,似乎很不满,白恩走过时他一脸不高兴地咕哝,用力拉上门,摸索着插门闩,最后转身一言不发地领路。白恩随他爬上一道狭窄的山谷,山谷两旁是一排排奇特的房屋,这些房屋历经风吹日晒,褪色不少,布满青苔。它们都是在陡直的山崖中挖出来的,与山坡浑然天成。

    一个愁眉苦脸的女人正在门阶上的纺车旁干活,白恩扛着不省人事的学徒经过时,她朝他皱眉,白恩则报以微笑她长得并不漂亮,这毋庸置疑,但他很久没见过女人了那女人立刻逃回屋,一脚踢上门,留下还在转动的纺车。

    白恩叹了口气,古老的魔法依然存在。

    隔壁是面包房,低矮的烟囱冒着烟,飘来的烤面包味让白恩饥肠辘辘的肚子一阵翻腾。稍远处,两个黑发小孩绕着一棵枝蔓丛生的老树嬉闹玩耍。他们让白恩想起了法塔林学院里的孩子,虽然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但他还是多少有些伤感起来。

    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失望。原以为这里的人看起来会很聪明,会留着长长的胡子,但他们并没显出多有智慧,跟普通农民没啥区别。这里也跟他之前所见过的村庄并无二致。

    他正想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他们拐过一道弯前方山坡矗立着三座锥形巨塔,它们共建在一个基座上,只在上方分开。塔身爬满深色藤蔓,它们看起来比古桥和古道还古老,仿佛同所在的山一样久远。塔底乱哄哄簇拥着一大堆建筑,中间有个宽阔庭院,庭院里的人们忙于日常杂务:一个瘦小女人弯腰搅拌牛奶,一个矮壮铁匠试图给一匹焦躁不安的母马上蹄铁,一个秃顶的年长屠夫围着满是污迹的围裙,刚宰完几头牲畜,现在水槽里清洗沾满鲜血的前臂。

    三座塔中最高那座塔下,一位气宇非凡的老人坐在宽阔台阶上。他一身白衣,长长的胡须,鹰钩鼻,白色长发从白色便帽下倾泻而出。白恩终于信服,首席法师就该是这副打扮,他甚至比阿门加农还要仪表堂堂。白恩拖着脚步向他走去时,那人从台阶上起身,急匆匆跑过来,白色外套在身后翻动。

    “把他放那里。”他轻声吩咐,指指井旁一块草地。白恩跪下,尽可能轻地将提迈尔-寇挪到地上,他的背疼得实在厉害。老人俯身,将一只粗糙的手搁在提迈尔-寇的前额上。

    “我把你的徒弟带回来了,”白恩漫无目的地嘀咕着。

    “我的?”

    “您不是安东尼达斯吗?”

    老人大笑:“哦不,我是威尔斯,是这个法师塔的管家。”

    “我是安东尼达斯。”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只见先前那个屠夫一边用布擦拭双手,一边朝他们缓缓走来。他看上去六十上下,但仍身强力壮,面容坚毅,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嘴边一圈短短的灰胡须。他已完全谢顶,黝黑的脑袋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他既不风度翩翩,也谈不上气质非凡,但他走近时,的确让人感觉不一般:自信,不怒自威。

    说明他是一个习惯发号施令、习惯别人乖乖从命的人。

    首席法师伸出双手,热情地紧握白恩的手。

    “黑袍白恩,没错,人称现在称呼你为血法师或者血袍白恩。即便在我闭塞的法师塔,也流传着你的故事。”

    白恩皱起眉头,他能猜到老人听过什么样的故事,恐怕跟比尔巴利城外自己释放的那个法术脱不了关系。“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当然。我们都有往事,对吗?我对传闻不予置评。”安东尼达斯笑笑,灿烂、纯粹、开朗的微笑。他脸上洋溢着友好,但一丝冷酷游荡在他深凹的绿眼睛里。岩石般冷酷。白恩也冲他笑他明白不可与此人为敌。

    “你把我们迷路的小羊羔带回了羊圈。”安东尼达斯看着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的提迈尔-寇,紧锁眉头。“他情况怎样?”

    “我想他会活下来,大人,”威尔斯道,“不过我们得帮他除去风寒。”

    首席法师打个响指,尖厉的回音顿时回荡在楼宇间。“去帮他。”铁匠立刻跑上去抓住提迈尔-寇的脚,和威尔斯一起将这位昏迷的学徒经那扇高大的门抬入法师塔。

    “好了,白恩法师,我派人去请你,你也如期而至,这是极好的礼节。礼节在这片土地可能过了时,但你要知道,我仍非常看重它。以礼还礼,这是我的信条。又怎么了?”只见年老的看门人上气不接下气急匆匆跑过庭院。“一天两个访客?是谁?”

第五百六十八章 访客

    “安东尼达斯大师!”看门人喘息着说,“门外来了好多骑马的人,都是好马,全副武装!他们说带来北方人之王的急信!”

    比尔巴利。绝对是,白恩心想道。鬼灵们说玛格瑞塔国王想要给自己戴上了一顶金帽子,除了他的宿敌之外还有谁会自称北方人之王?白恩摇了摇头,这个国家的两位国王确实是一对冤家。不过这也让他想起他们最后一次会面,他只捡回了一条命。这总好过许多人的下场,好得多。

    “呃,大师?”看门人问,“要让他们走吗?”

    “带头的是谁?”

    “一个表情乖戾的阔气小伙,他说是这个国王的儿子还是什么的。”

    “佩弗利还是哈罗德?他俩都带点苦相。”安东尼达斯补充道。“是小一点的还是大一点的”

    “我想是小的那个吧。”看门人想了想说道。

    那就是哈罗德,这是好事。两个都不是好货色,但佩弗利更难缠,两个在一起更得远远避开。安东尼达斯思索片刻:“哈罗德王子可以进来,但他的人必须在桥边等。”

    “是,大人,在桥边等。”看门人喘着粗气答应。

    哈罗德?白恩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就像其他人一样,比尔巴利王家的任何一人他都从未见过。不过白恩猜他会喜欢这种待遇的,一想到那个所谓的王子朝那道窄窄的门缝徒劳无益地大喊,白恩顿觉无比欢乐。

    “成了北方人之王,你能想象吗?不知道真正的北方人怎么想。”安东尼达斯心不在焉地注视着下方的山谷。“我认识迪尼仕-阿维斯的时候,他还没那么‘伟大’。不是吗?嗯,白恩法师?”

    白恩皱皱眉。他从未见过迪尼仕-阿维斯,虽然听说过他的一些事,但比尔巴利战争中,对方并没有真正表现出多么的‘伟大’。不过事实上,如果不是玛格瑞塔国王准备统一伊斯塔尼亚,法塔林就不会参与其中,白恩跟这位国王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白恩叹了口气,这就是代价,法塔林协会需要盟友,玛格瑞塔给予了帮助,却索要代价。当初他也觉得那代价一点不大,很划得来。无非是去战斗,去杀人。白恩从不觉得杀人是难事,而玛格瑞塔国王费尔南多-哈布斯看来是个值得为之而战的人,他无畏、骄傲、冷酷,同时还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但至少表现的足够公正,并且展示出对法塔林足够的善意。当时,这些均是白恩钦佩的品质,他认为自己拥有这样的品质。但战争的结果改变了他俩,代价也随之提高。

    “他过去可不是这样,”安东尼达斯沉吟道,“王冠不适合某些人。你了解他的儿子们吗?”

    白恩摇了摇头,他只从玛格瑞塔提供的一些报告上看到过那两位王子,还有嫁到布尔坦尼亚的那位公主的简单信息。“比我希望的要少得多。”

    安东尼达斯点点头:“事实上,两个废物,永远没长进。想象一下让佩弗利那蠢货当国王。呸!”法师颤了一下,“这几乎让我希望他老爹长命百岁了。我是说‘几乎’。差不多,但不完全是。”

    白恩也这么认为,不过如果那俩王子真的和这位老法师所说的一样,他倒是希望先看到比尔巴利国王迪尼仕-阿维斯死掉,然后玛格瑞塔完成统一。一个强大的盟友要比一个有着必须防备的敌人的盟友要好的多。

    白恩之前看到在玩耍的小女孩这时跑过来,双手举起一个黄色花圈,递到老法师面前。“这个是我扎的。”她说。白恩听得见疾驰的马蹄声从路上传来。

    “给我的?非常迷人。”安东尼达斯从她手中接过鲜花,“扎得真好,亲爱的,锻造者本人也做不了这么好。”

    格雷罗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了。白恩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对莫里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莫里斯跟上了矮人。而白恩自己则流了下来。

    “啊,抱歉。”安东尼达斯对白恩说道。“请帮我转达对那位矮人先生的歉意,我这么说并非有意的。”

    白恩意外地看了看老法师,没想到老法师会因为这个而道歉。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会转告矮人。

    骑手噔噔噔地跑到院子里,猛地勒住,把马拉起来,接着从马鞍上荡了下来。似乎特意展现自己的骑术。这是个年轻人,年轻的有点不像样。显而易见,岁月对他要比对白恩友善得多。他身穿以深色皮毛缀边的精美黑衣,一颗大红宝石在手指上闪光,剑柄镶嵌黄金。他的个头和成人差不多,体型丰满,虽比白恩足足小一圈,但毫无疑问再过几年仍可称得上是大块头。然而他苍白、骄傲的脸上,扭曲的薄嘴唇永远带着一丝嘲讽。

    他把缰绳扔向搅拌牛奶的女人,怒气冲冲地穿越院子快步朝他们走来,长发在微风中轻摆。走到离他们约莫十步时,他发现了白恩,用手指着他问道。

    “这是谁?”

    “一位客人,”安东尼达斯答道。

    “想必你就是哈罗德王子了吧。”白恩微微屈身施礼,“我名叫白恩。”

    哈罗德不由惊得张大嘴,立刻后退半步,作势拔剑。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而冷笑道:“这么说你开始养狗了,是不是,安东尼达斯?我见过这条狗,大家都知道他咬了主人的手。”他的嘴唇撇得更厉害,“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除掉他。”

    白恩耸耸肩。只有傻瓜和懦夫才放这些狠话,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虽然第一次见面,但哈罗德可能两者都算得上,而白恩则两者都不是。白恩想杀人的时候就会直接动手,绝不会夸夸其谈,给对手准备机会,从而自掘坟墓。于是白恩一言不发。哈罗德可能会视之为懦弱,那样就更好了。战斗总会找上白恩,但白恩早已不那么好战了。

    迪尼仕-阿维斯的次子将轻蔑转移到首席法师身上。“我父亲不会高兴,安东尼达斯!你不让我的人进门,这是对我们的大不敬!”

    “我本来就不尊敬你们,哈罗德王子。”法师平静地说,“不过别灰心,上一个信使连桥都没让过,所以你还是取得了些进展。”

    哈罗德满脸怒容:“你为何对我父亲的传唤置之不理?”

    “我有很多事要处理。”安东尼达斯举起手中那束花,“你知道,花圈是不会自动扎好的。”

    可惜这位王子并不买账。“我父亲,”他响亮地说,“北方人的国王迪尼仕-阿维斯,命令你前往比尔巴利觐见!”他清清嗓子,“他不会……”他剧烈咳嗽起来。

    “他不会什么?”安东尼达斯问,“说啊,孩子!”

    “他命……”王子再次咳嗽,唾沫四溅,仿佛被噎住一般。他把手放到喉头。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命令我,对吗?”安东尼达斯皱皱眉,“有本事把伟大的埃维罗-隆古巴从死者的国度带回来。只有他有资格命令我,只有他,没有别人。”法师的眉头皱得更深,白恩禁不住产生了一股想后退的奇怪冲动。“你没有。你父亲也没有,不管他自称什么。”

    哈罗德慢慢跪倒在地,扭曲的脸涌上泪水。安东尼达斯上下打量他一番。“看你一身丧服,死人了吗?给,”他把花圈扔到王子脖子上挂住,“增添点颜色也许有助你振作精神。告诉你父亲,他必须亲自来,我不会浪费时间应酬那帮蠢货和他乳臭未干的儿子。老规矩,我只跟马的脑袋谈,不喜欢跟马屁股说话。听明白了吗,孩子?”哈罗德歪斜着身子,通红的双眼向外突出。首席法师摆摆手。“你可以走了。”

    王子急促地呼出一口气,咳嗽着起身,踉踉跄跄走回坐骑,费力地爬上鞍,再没了下马时的优雅。朝大门奔去时,他扭头朝他们恶狠狠一瞥,但由于他的脸红得像挨打的屁股,这一瞥颇为滑稽。白恩意识到自己咧嘴笑着,他很久没这么高兴了。

    “听说你可以跟鬼灵对话。”

    白恩猝不及防:“啊?”

    “跟鬼灵对话,”安东尼达斯摇摇头,“在当代可是罕有的天赋。它们怎么样?”

    “什么,鬼灵吗?”

    “对。”

    “额,怎么说……它们越来越少了。”白恩由于要不要告诉这位老法师鬼灵这种东西实际上并不算靠谱。

    “很快就会全部沉眠,对吗?事实上,魔力正从世界上流失,这是注定的。这么多年来,我的知识在增加,法力却在一点点变弱。”

    “但你仍好好教训了那位王子一番。”白恩说道。“而且我什么没看到你念诵咒语。”

    “呸,”安东尼达斯摆摆手,“这算什么。只不过玩了点空气和**的小把戏,轻松加愉快。相信我,魔法正在流失,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可话说回来,敲碎一颗鸡蛋有很多办法,对吗,我的朋友?一个工具不管用,就试另一个。”

    白恩不再完全确定他们在谈论什么,但他仍没彻底反应过来,因此问不出话来。

    “是的,的确如此。”老法师低声道,“敲碎一颗鸡蛋多的是办法。说到这个,你似乎饿了。”

    提及食物,白恩垂涎欲滴。“是,”他含糊地说,“是的……我想吃东西。”

    “没问题。”安东尼达斯热情洋溢地拍拍他肩膀,“再洗个澡?我真心诚意地认为,长途跋涉之后没什么比热水澡更让人放松了。我肯定你走了很长的路。跟我来,白恩法师,你安全了。”

    食物,洗澡,安全。跟老人进法师塔时,白恩忍不住想哭。

第五百六十九章 死讯

    白恩深吸一口气,凉爽微风吹在刚剃过的下巴上,他一边尽情享受这久违的舒适,一边极目远眺,欣赏着景色。这是晴朗的一天的开始,黎明的薄雾几乎消失了。白恩的房间位于法师塔其中一座塔上,高高的阳台可看出数里之遥。大峡谷在脚下延伸,层次分明,分成一片片光秃秃的山谷。顶上是灰白的多云天空,接着是环绕湖水的黑色嶙峋峭壁,之后有浅棕泥土,再然后是长满树木的暗绿斜坡,最终是布满灰色鹅卵石的曲折沙滩。而这一切都在他脚下平静的如镜的湖面上重复着另一个朦胧的世界,在属于它自己世界里上下颠倒着。

    白恩低头看着双手,手指在风化的石护墙上摊开。他干裂的指甲里没有泥土,没有干枯的血迹。双手苍白、柔软,带着一点红润,如此陌生,甚至指节上的血痂和擦痕也大都痊愈了。上次这么干净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得他都忘了那是什么感觉了。

    他的新衣服粗糙地贴着他的皮肤,没有了通常的污垢、油脂和干汗。甚至连那件黑袍都被重新补好。

    望着宁静的湖面,干净而营养充足,他觉得自己是另一个人了,如获新生。他思考了一阵这个新白恩是如何诞生的,但胸墙上光秃秃的石头却在他手指所放的地方回望着他,像有一只眼睛回瞪着他,让他回过神。

    夜枭死了,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最初让白恩只是愣了愣神,似乎那柄剑再次回到剑鞘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一点。他的朋友,同伴死去了,并没有让他像想象中的那么痛苦。但当他回到这间房间,独自关起门时,眼泪再次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甚至不记得他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

    或许白恩并不是那么痛苦,但这件事在他内心中造成了某些伤害,而这伤口永远无法痊愈。夜枭死了,而他仍是白恩,血袍,永远如此除非他也同样遭遇死亡,或者失掉更多同伴。

    不过他确实闻起来好多了,这一点必须承认。

    “你睡得好吗,白恩法师?”威尔斯站在门口,朝阳台这边张望。

    “就像一个婴儿。”白恩不好意思告诉老总管他睡在外面。

    来这儿的第一晚他努力尝试睡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舒适的床垫和温暖的毯子带来奇怪的感觉,让他无法平静。接下来他试图睡地板,情况虽有改观,仍觉空气闭塞混浊,高悬头顶的天花板仿佛越压越低,随时可能将他挤碎。直到躺在硬邦邦的阳台上,身上披着他的旧外套,天上只有云朵和星星,他才睡着了。

    有些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有人来看你。”威尔斯说。

    “看我?”

    提迈尔-寇的头出现在门口。他眼睛稍微不那么凹陷,眼圈也稍微不那么黑,皮肤有了些许光泽,稍微不那么骨瘦如柴。总而言之,他看上去不再憔悴病态到行尸的程度。白恩猜想这就是提迈尔-寇平日的状态。

    “哈!”白恩大笑,“你没死!”

    学徒一边摇晃着穿过房间,一边疲惫地不断点头。他裹着条厚毯,毯子拖在地板上,拖住了步伐。他就这样来到阳台,站在那里,眨眼嗅着清晨冷冽的空气。

    白恩发现重逢令自己喜出望外,他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拍了提迈尔-寇的肩膀或许有点太过热情毯子缠住学徒的脚,提迈尔-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白恩一把抓住手臂稳住他。

    “还没有完全处于战斗状态,”提迈尔-寇勉强咧嘴笑笑,轻声道。

    “你看上去比我上次见到你时好多了。”

    “你也是啊。你刮了胡子,身上那股味道也没了,少了一些伤疤,你看上去就差不多像个绅士。”

    白恩摊开双手:“可惜我不是。”

    威尔斯弯腰进门,踏入阳台明亮的晨光中,拿着一卷布和一把刀:“白恩法师,能让我看看你的手臂吗?”

    白恩几乎忘了手臂的伤。绷带上并没有新血迹,解开可看到一道长长的红褐色的痂,几乎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肘,周围是新长出的粉红皮肤。伤口有点痒,但一点不疼。它与另外两道较早的伤疤交错,其中一道灰色的在手腕附近,呈锯齿形,是好多年前与法塔林岛上追捕那头鹿角怪物时留下的。回想那场对决,他不禁脸一皱。另一道伤疤位置偏上,要浅些,他想不起是哪次受伤留下的了。

    威尔斯弯腰检查伤口周围的皮肉,提迈尔-寇越过他肩膀仔细查看。“愈合得很好。你恢复得真快。”

    “这得益于大量的练习。”

    “你是说你习惯了受伤?”威尔斯抬头看着白恩的脸,他前额的伤口褪到只剩一条粉色的线。“我看出来了。如果我建议你以后避开利器,会不会很蠢?”

    白恩笑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在尽力避开它们,但无论我如何努力,它们总是会找上门。”

    “好吧,”老总管边说边割下一条新布,小心缠住白恩的前臂,“希望这是你需要的最后一条绷带。”

    “我也希望,”白恩边说边伸了伸手指,“真心希望。”但他不认为这会实现。

    “早餐马上好。”威尔斯说罢离开,留下他们两个单独在阳台上。

    他俩静静站了一会儿,沉默不语,冷风从峡谷中卷上来。

    提迈尔-寇打着冷颤,裹紧了毯子。“在……路上,甚至湖边,你都可以丢下我。换做是我就会这么做。”

    白恩皱皱眉。如果是放在以前,他不假思索就会这么干,但他变了,虽然他不知道因为什么。“我年轻时丢下太多人,我想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感觉。”

    学徒抿抿嘴唇,望着外面的山谷、树林和远处的群山。“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多人死去。”

    “那你很幸运。”

    “那么,你见过许多人死去了?”

    白恩畏缩了一下。再年轻一些的话,他很喜欢回答这样的问题。他会自吹自擂一番,炫耀他参与的各种行动,以及死在他手下那些人的名字或者外号。但这种自豪感已然消失殆尽,现在的他无言以对。自豪感消失的过程很慢,随着战争越来越血腥,当原因变成借口,从有恰当理由变为无理寻衅,随着朋友们一个接一个陷入泥潭中,甚至被埋入土地中。白恩揉揉耳朵,感受着疼痛的刺激。他本应保持沉默,但出于某种原因,他决定如实相告。

    “我参加过两次战役,”他开始叙述,“数次激战,以及数不清的突袭、掠袭、小冲突、拉锯、绝望的防御和各种血腥的行动中。我在大雪中、狂风中和午夜里作战。我时刻不停地战斗,面对这样或那样的敌人,与这样或那样的友军并肩。除了战斗,我几乎一无所知。我曾见过有人为了一句话而杀人,目睹旁人因一句话、一个表情,甚至毫无缘由地被杀,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有一次,一个女人因为我杀了她的丈夫而试图刺伤我,我把她扔进了海里。这还远非最糟的。人命在我眼中曾如尘土般廉价。不,比尘土更廉价。”

    白恩顿了顿,他再次想到夜枭的死。悲伤再次涌上心头。

    “黑夜教会让我学会了这一切,我参加过十次决斗,全部获胜,但自始至终站错了边,选错了战斗的理由。我如果输了就会死,但这不是我要说的借口。我是个冷酷无情、残忍的屠夫,但也是个懦夫。我从背后捅刀子杀人,烧死过他们,淹死过他们,用石头砸过他们,杀过睡着的人,没带武器的人,或者逃跑过的人。我不止一次想逃跑,但却没有勇气这么做。我曾被吓得差点尿裤子,只敢躲在自己的床底下。我曾跪下来向我最憎恨的人求饶。我曾经因身负重伤而号哭,像个乞求父母关注的孩子。我毫不怀疑,如果多年前被杀的是我,我相信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但我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死。”

    “但我的朋友却死了,他是那座黑塔中唯一有某种信仰的人,足够正直却不庸腐。虽然他报了仇,但他还是死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以算得上一个好人。这个世界似乎并不欢迎正直的好人。”

    他低头看着放在石墙上那双干净的、粉红色的手:“很少有像我这样手上沾着这么多血的人除了我所知道的那几个外,我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人。你知道吗?我的敌人现在管我叫‘血袍’,而我的敌人如此之多。总是敌人多朋友少。血只能让你流更多的血,一层又一层血债,它现在永远跟着我,像我的影子一样,我永远也摆脱不了它。我永远也摆脱不了它,这是我应得的,我自作自受,我做出了选择,这就是对我的惩罚。”

    白恩说完后,发出一声粗重的叹息,凝视着湖面,他不敢看身边的人,不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谁想与血袍为伍?他比瘟疫带来更多的死亡,而他的悔恨却更少。

    他感到提迈尔-寇在他肩上拍拍。“嗨,都过去了。这不是你的错。”提迈尔-寇咧开大大的笑脸,“你救了我一命,我对此感激不尽!”

    “今年我救了一个人。我重生了。”他俩同时大笑,他们都笑了一会儿,感觉很好。但白恩的内心仍然在绞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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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塔林传奇介绍:
传统西方奇幻冒险故事讲述一帮黑塔的法师在法塔林岛快乐的种个小田,愉快地冒个小险,兴奋地打个小怪兽,偶尔去东边大陆那些忙着争霸的国家中露露脸的愉快故事。法塔林的传奇,由自己建立。除了最后一句,以上为读者提供的简介。法塔林传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法塔林传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法塔林传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