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大难不死
雷鸣般的隆隆声在悬崖上回响,海浪拍打着岩石,溅起一朵朵纯白的浪花。冰冷、碧绿的海水汹涌着穿过布满暗礁的群岛之间的海峡,汹涌地涌向东边,形成了泡沫状的波浪,最终冲到一个云雾缭绕的小岛的遥远海岸。
在碧绿的巨浪中,一艘船只的残骸碎片向西漂向小岛,这是曾经属于一艘船的最后残骸,它与遮蔽着通往小岛的东侧航道不断移动的迷雾相撞。在残骸上有一个孤零零的人,黑色的头发贴在他的头盖骨上,耳朵也被划破了,黑色长袍被撕破了,血迹斑斑,唯一完整的东西,似乎只有他背上那柄带鞘的大剑。
他绝望地紧抓着船骸,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海水的浪花刺痛了他的眼睛,海浪的锤击威胁着要把他从仅存的木板里扯出来,把他拖到海水下面去毁灭。他的手指和手掌上的肉都撕裂了,因为他紧紧地抓住了曾经那艘船上剩下的一切。
他紧抱着大海最终会把他带到岛上的海滩上的希望,直到他的体力耗尽,海水也要了他的命,于是他就像骑着一匹未驯服的野马的骑手一样,无力地踢来踢去。他的每一块肌肉都像是被火灼烧着,额头上一个肿胀的伤口流出了血,晕眩和恶心的感觉像海浪一样威胁着他离开残骸。
大海正把他带向小岛,尽管笼罩在悬崖上的闪闪发光的雾气似乎把他和他的救星之间的距离扭曲了;前一分钟还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登陆,下一分钟就粉碎了他的这些希望,因为陆地看上去似乎在后退。
雾气不但混淆了他的视觉,而且似乎也混淆了他的听觉。即使在波涛汹涌的时候,他也能听到身后一艘驶过暗礁水道的船身上海水的拍打声。他左顾右盼地转过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但除了那无边无际的幽灵般的雾气和那诱人的白色峭壁之外,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吞了一口海水,然后用尽力气咳出盐水,身体因疲惫和寒冷而颤抖,但却没有任何可以让他暖和一点的东西和办法。更令人感到绝望的是,可怕的昏睡感像茧一样包裹着他的四肢,他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力量正在减弱,就像被一种魔咒吸引住了一样。
他的眼皮好像系上了铅制的重物,耷拉在他的眼睛上,就好像在向他保证,如果他闭上眼睛放弃掉一切的话,就会被人遗忘,不用在承受这种痛苦。他从他知道会害死他的睡眠中惊醒过来,把他那被撕破了的手掌心磨进了木片的边缘,这种痛苦是受欢迎的,也是必要的,尽管他仰着头尖叫着。
他为痛苦、为失落、为一种他还不明白的极度痛苦而尖叫。
他不知道自己在水里呆了多久。他也不记得自己乘坐的那艘船,也不记得他作为船员的一员扮演了什么角色。他的记忆就像迷雾一样虚无缥缈,支离破碎的形象毫无意义地掠过他的脑海,没有任何意义,他所能记得的只有无情的大海用不加思索的力量冲击着他。
大海把他高高托起,在咆哮的水面之上,然后又把他甩回另一个深绿色的水槽里,但在他到达浪峰的那一刻,他又一次透过满是盐的眼睛看到了岛上的景色。
珍珠白色的悬崖峭壁上,点缀着异常美丽的草木,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近,汹涌的海浪拍打在峭壁脚下,劈裂成一片片的水晶碎片,发出震耳欲聋声响。随着薄雾散去,他的血液里涌起了新的希望,他看见一块大理石岩石后面有一条金色海滩形成的动人曲线。
歇斯底里的笑声在他的体内沸腾,他拼命地踢着脚,踩着海水,试图逆流而上到达那片土地。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上下最后一点力气,挣扎着要爬上岸去。大海似乎也因为被剥夺了它的战利品而生气,奋力挽留着他,但他感知到了这道绝望的深渊,鼓起勇气挣脱了它的拥抱。
弯弯曲曲的海滩变得更大了,环绕着一个多岩石的海湾的边缘,无数的树木和岩石就矗立在这个海湾上。当他驶进港湾里比较隐蔽的水域时,他感到自己的力量在减弱,他把自己拉到他那艘失踪的船只仅剩的木头上,继续向前漂流。
他的视线模糊了。他知道他已经给他那备受折磨的身体太多压力了,它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他了。他把头伏在光滑的木头表面上,随着意识开始衰退,他感到四肢放松了。看着眼前海岸线越来越近,高大的白杨树和耐寒的小草从高高的悬崖上一直延伸到海岸线,他笑了。
飞鸟的身影在他头顶的天空中盘旋,他微笑着,海鸟在空中鸣叫,仿佛在欢迎他的到来尽管他现在并不记得什么,也不记得他漂流了多久。当水流把他带向海滩时,他的思绪飘忽不定。他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才注意到他的临时木筏对海岸的轻微撞击。
他抬起头来,往海水里吐了一口唾沫,因为他想到自己已经靠岸了,自己又活了下来,眼里充满了喜悦的泪水。他哭了,眼泪混合着眼睑上的盐,刺痛了他的双目,但他一点也不在乎。他把自己从木头上拽了起来,这块带着他穿过冰冷碧绿海水的木头,在他的身体脱离它后,漂离了海岸,滚进了浅浅的浪花里。
他感到身下松软的沙土让他欣喜若狂,他抓着满是血迹的拳头刨出大把大把的沙子,爬向干燥的土地。他一寸一寸地把全身湿透的身子拖到海滩上,每一次艰难的努力都伴随着极度喜悦的抽泣和精疲力竭的喘息。
最后,他脱离了大海,靠双手和膝盖翻身,他咬紧牙关,猛吸一口气,支撑起身体,然后侧身倒在地上,呼吸在肺里翻腾,泪水在他脸上的污垢上划出一条条清晰的路。他仰面躺着,眼睛闭上,仰望着令人心碎的美丽的蓝天。
耳边海浪的冲刷,是他最初的知觉。海水冲刷,树叶摩挲,鸟儿啁啾,还有奇怪的咔哒声。
“我还活着。”他嘶哑地自语。他还活着,纵然大海、漂流、人类还有野兽都想置他于死地。他**地躺在地上,禁不住咯咯笑。笑声尖厉,好似笛鸣。要说白恩有啥本事,那就是他总能大难不死。
一瞬间,在海上漂浮所积累的疲累、困倦全部涌了上来。白恩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想就这么睡过去。
那个奇怪的咔哒声越来越近,白恩的眼皮却也几乎无法保持睁开的状态。在他彻底闭上眼之前,他看到有一个类似人形的东西站在了自己脑袋上方的位置,那东西的脸离他越来越近,但他的眼皮已经合上,昏了过去。
第五百四十一章 大难不死
耳边滴水的声音,是他最初的知觉。白恩睁开一条眼缝,身体左边发出明亮的橘红色光芒,同样散发着热量。左边身子剧烈抽痛,好像被人抽筋剥皮一样。他试图呼吸,结果干涸的嗓子带来一阵咳嗽。
他呻吟着,靠一只手和腰部的力量翻身,让自己侧过来面对散发热量的方向。那里有一堆点燃的火堆。他就这样躺了一会而,看着那堆燃烧的火,涩哑的喉咙急促不停地喘息。
“我还活着。”白恩沙哑地自语。但他脑海一片空白,似乎一切思绪都离他远去了。不过只有一个想法仍在脑海。大难不死是不假,但能否活下去却是另一回事。
白恩的眼球转动,扫视着眼前的一切。这似乎是一座洞穴,即使火堆也没能减少其中的湿气,不过洞穴不大,一眼便可以望见最内部,那里在洞穴的穴壁旁放着几个碗状的头盔,滴水的声音便是从那里发出的。
火堆边则放着一口锅,说实话,这个发现让白恩欣喜不已,至少配合上洞穴里的干净程度,自己至少不是落入某些以人为食的东西手中。
白恩鼻子抽动,闻到了某种类似鸡汤的味道,很快他边确认是从那口锅中散发出来的。他强忍疼痛侧身爬了过去,然后努力坐起来,踉跄起身,掀开半遮着的锅盖。
可惜锅里煮着的并不是鸡,而是某种比鸡小不少的鸟类。白恩头昏脑涨,但仅存的理智仍然让他克制住了抓起那只鸟直接吞下的**,他伸手试了试锅的热度,只有温热。他拿起锅,对着嘴,开始把这锅鸟汤灌入喉咙。最开始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但很快他就感到液体流入干渴的喉咙,顺着食道流下,温暖了他的身躯。
他喝了几口,然后放下锅,喘着气。用手抓起锅中的鸟肉,把肉撕成条,一点一点地塞入口中,慢慢咀嚼。和刚才一样,最初毫无味道,但慢慢随着唾液的增加,他开始品出一些淡淡的肉味,然后是禽类肉的滋味,还有一些淡淡的腥味。
不过即使这样,对于白恩来说也是一顿美食。但他不敢吃太多,只能吃了几口,便把剩下的大半只鸟扔回锅中。等待胃部重新适应食物之后,他才敢再吃一些。
白恩也不打算就闲着等待,而是开始刮掉鼻子、眼睛和耳朵里的污垢,污垢的堆积比他想象的多,一想到自己顶着这些污垢不知多少天,内心里甚至有点恶心。接着他掀开干燥的衬衣,检查伤势。
身体一侧遍布不知道什么时候造成的瘀伤,肋骨上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不过摸着虽软,但感觉没断。腿上的伤口则被包扎,这更让他舒了一口气。想必做这些的人,应该不打算要他的命。他的记忆回来了一点,这处伤口是在海中被一只大鱼咬的,当时被咬的皮开肉绽,疼得死去活来。但最终要的是,现在还能动这才是他关心的。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他抬起双手,看着手心,双手的伤口已经愈合,即使现在留下了扭曲丑陋的伤疤。他皱起眉头,伤口愈合只能证明两种情况,一种是自己躺了很久,一种则是对方有某种治疗能力。
不管哪一种,对于他来说都不算是好消息。白恩试图判断是哪一种情况的时候,突然笑了起来,好奇自己为什么关心这件事呢。自己活了下来,这就够了。
他正自嘲地笑着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他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躺下装睡,而是直起身,盘腿坐在火堆旁边,等待来人。
洞穴似乎不是笔直的,白恩能看到通向外面的洞口射入的光,但无法直接看到洞口。来人似乎注意到白恩从火堆反射出映照在洞口的影子,在门口楞了一下,才继续迈步进来。
白恩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把手伸张放着祭刀的地方,却摸了个空。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入口似乎偏矮,来人出现的时候是伏着身子的,手中拿着一只陶罐。当他再次直起身子的时候,白恩惊讶地张大了嘴。
“师傅,您醒了。”来人看到白恩后说道。
“莫里斯?”白恩大喜过望,但同时也极为惊讶,两人竟然漂流到同一座岛上。
“您该换药了。”莫里斯点点头,走上前来。
“我昏迷了多久?”白恩问道。
“十七天,我还以为您醒不过来了。”莫里斯蹲在白恩身边,示意白恩把腿伸出来。
“十七天?怪不得。”白恩看着自己的双手,顺从地把腿伸出。
“您还是躺下吧。”
白恩点点头,躺倒在地上,任凭莫里斯解开包扎在腿上的绷带,开始换药。
“如果咱们两人能在同一座岛上,说明还有其他人也漂流到这里了吧?”白恩一边思考一边问道。
“是的,”莫里斯解开绷带,把大腿上敷着的草药小心翼翼地取下,然后从陶罐里重新取出新鲜的草药敷在伤口上。“还有十几个人也漂到了这里。”
“他们人呢?”白恩感觉到草药的清凉,看来莫里斯的草药学确实学的不错。
“死了。”莫里斯淡淡地说道,然后把拆下来的绷带扔到一边,重新拿出一卷绷带为白恩扎上。
“死了?”白恩不可思议地说道。
“是的,大部分第二天就死了。您是坚持最久的一个。”莫里斯一边缠着绷带一边说道。
“为什么?”
“要漂流到这里至少需要七八天,即使不算沿途遇到的危险,他们到这里也离死不远了。”莫里斯包扎完后,把陶罐放在一边,扶白恩坐了起来,然后坐到白恩对面解释道。
“这么久吗?”白恩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海上漂流了多久。
“您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莫里斯说道。“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我抓住了一箱补给品,然后利用里面的物资又把几箱其他补给品箱子捆在一起,建了一个简易木筏。依靠里面的食物和酒才活着来到这座岛上。”
“这是洋流的终点吗?”白恩再次问道。
“不是,可能是某个分支,一共大约有不到一百具尸体漂到岛上。”即使白恩没问清楚,莫里斯也能理解白恩要问的东西。
“有办法离开这里吗?”白恩想了一会儿,又问道。
“我正在制造木筏,应该没什么问题。”莫里斯回答道。“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大陆,等您恢复之后,我们应该可以很轻松的回去。”
白恩低头想了想,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是他觉得莫里斯恐怕也无法回答他。最终,他想到一件事。
“我的装备呢?”
“在那边的箱子里。”莫里斯起身,走到房间洞口不远的一个箱子前,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取了出来。然后抱着那些东西转身回来,把所有东西都堆在白恩面前。
白恩拿起最上面的腰带,看到祭刀还在腰带上的刀鞘里,长鞭则损毁了,不过尾部的祭刀还算完好,他拆掉长鞭的部分,把尾部的祭刀插在另外一边的刀鞘里,把腰带放在一边。然后拿起他那件黑色前开长袍,举在眼前,注意到很多破损的地方被简单的修补过。
“我为您简单的修补了一下。”莫里斯解释道。
白恩点点头,把长袍重新穿在身上。然后开始检查剩余的东西,一些空的水晶瓶,大部分是在战斗和漂流的时候消耗掉的药剂。一瓶装着黑色烟雾的水晶瓶,在战场上吸收黑雾时用的。一些施法材料和被海水浸泡又晾干的草药,基本上废了。
然后是自己的魔法火枪,枪里面已经没有弹药了。装火药的皮带,里面的火药还保持着干燥。但弹药袋里的子弹却不多了。他不停地检查自己的所有装备,莫里斯则在一边安静地等待。最后,白恩看到了夜枭让自己拿着的剑鞘,他一直背在身后,但现在剑鞘里有剑。
白恩疑惑地拿起剑鞘,拔出这柄一手半剑,盯着剑锋看了很久。
“夜枭也在这里吗?”他开口问道。
“没有,”莫里斯摇了摇头说道。“我发现您的时候,您正背着它。”
“那它是怎么回到剑鞘的?”白恩下意识地问道。
莫里斯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对这个问题无能为力。
第五百四十二章 海岛
这座岛屿比想象的要小很多,等白恩能站起来走路的时候,他走出洞穴,迎接许久不见的光阳。
这处洞穴离海岸不远,处在岛上的一处森林边缘。外面飘着细细的小雨,他的头发被雨水浸湿,紧贴在头皮上,衣服很快潮湿起来。他紧贴主一颗长满苔藓的树干,向外望去。
海岸边并没有热带的树木,尤其是像椰子树这类的喜欢顺着洋流到处生长的热带树木,大部分是属于温带甚至寒带的植被。
他看到洞穴不远处有一座莫里斯搭建起来的简易木棚,下方有篝火烧出来的一圈黑,周围是未燃尽的木柴和灰烬。他看到一些被砍掉了枝叶的大圆木被架在篝火上方的高处。看来莫里斯打算用这种办法让原木脱水。
白恩继续顺着树木往海岸边走去,各种物品散落在海岸上,想必也都是莫里斯从海里拖上岸的。一件破烂不堪的长袍留在沙滩上,半只袖子不知去向,早就被海水浸湿,上面描绘着法塔林协会的徽章。
一个包在沙滩和树林交界的灌木丛边,被雨水冲得不成样子,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白恩站在不远处,低头看着地上的一切:一根长绳子,一个烟斗,还有一只裂开的酒瓶,剩下的部分则残留的不知道是酒还是雨水的液体。
剩下的都是一些小玩意,白恩不再关注它们,而是继续朝着沙滩走去,雨似乎也开始停了。
无视那些完整或者破碎的补给箱,白恩走到沙滩上挖出的一个大坑边,朝着里面瞧去。坑底只有黑色的骨头和灰烬,从残存的骨头数量来看,至少有几十具尸体曾经在这里。恐怕是为了防止瘟疫,白恩心想道。不过这是海岸,把尸体扔回大海,想必大海自然会处理掉它们,完全没必要自己动手。
不过,白恩转念一想,或许莫里斯还需要入海捕鱼,尸体会吸引一些海中奇奇怪怪的生物,让海里变得十分危险。
他一边巡视着海岸,一边走着。自己的运气很好,这座岛上不仅那座洞穴里有滴落的淡水,还有一条小溪。着让莫里斯或者他不用去不停地寻找岩石缝隙或者降雨过后的小水坑。也不用为了获得水分而吸吮污泥,或者从洼穴底部挖到潮湿冷硬的石头。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是否有过高烧,莫里斯也没有提起。不过白恩也不在意这点,现在他恢复的很好,这就足够了。
这里唯一欠缺的似乎只有食物,莫里斯为了他不会被腹泻弄的脱水而死,特意为他去捕获那些海鸟。海鸟似乎很聪明,在失去了足够的同伴后,便越来越难抓到了。
白恩注意到脚下被海浪带到海岸上的螃蟹,他弯腰抓起一只,无视螃蟹的蟹爪把自己夹的生疼,在岩石上撞碎了它,吸吮爪子里的肉和壳中的内脏,然后把它的尸体远远地丢入海中。
白恩知道自己应该把它们烤熟,但兴之所至,懒得去考虑太多。偶尔他能听到除了海浪拍击之外的声音,烈焰燃烧的劈啪声、流水蒸发的嘶嘶声、垂死士兵的尖叫,炮弹飞驰而过的尖啸,还有潮流带他涌向这座岛时,冰冷的海浪在脸上的拍击声。
更重要的是,他的魔力仍然无法调动,法术反噬造成的伤害仍然留在他的体内,他曾经面对过法术反噬,也面对过无法施法的窘境。但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无法调用,甚至无法感受到魔力。在他学会使用魔法这么多年里,这是头一次,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而夜枭的那柄剑,他记得叫做‘风魄’。这柄剑是如何回到剑鞘中的,他现在毫无头绪,而有一些可怕的可能性让他根本无法去想。但他心底仍然希望,答案并不是如同他猜想的那样。
白恩一边继续胡思乱想,一边沿着沙滩踱步前行,直到他远处出现一个人影,那个人扛着一根原木一步一步地朝着这边挪动。
当两人碰面时,对方开口说道。
“师傅,你现在不应该到处乱走的。”
“在洞里带了太久了,我觉得状态不错,所以出来走走。”白恩淡淡地说道。
“我们还是回去烤烤火吧。”莫里斯看了看白恩贴在脸上的头发说道。
白恩点点头,走到莫里斯身后,帮他一起抬起那根原木。莫里斯本想劝说,最终却没有说出口,而是把重心稍稍前移,然后两人扛着原木朝着洞穴走去。
两人来到棚子,把原木扔下,然后一起回到洞穴里。里面的篝火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火苗在燃烧,但是地下的木柴全部被烧得通红。
莫里斯拿起拷在洞穴边上的法杖,捅了捅篝火,让火焰升腾起来。然后把法杖放在身边,脱下外衣,举着它烘烤。
白恩拿起一块放在箱子上的布,这原来是一面属于法塔林的旗帜,不过现在则是白恩的擦脸巾。他擦干头发和裸露在外的皮肤,然后也脱下外面的长袍,铺在地上,利用篝火散发出来的热量烘干。
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沉默不语。似乎海岛上的生活改变了两人的性格,变成了同样喜欢默默做事的那种人。
“木筏快要完成了。”莫里斯放下手中的外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恩。”白恩点点头说道。
“岛上的食物也不多了,海鸟已经几乎捕捉不到了。”莫里斯继续说道。“不过海面上开始出现船只了,我已经见过三次比尔巴利的船从远处驶过了。”
“恩。”
“如果您的身体没问题的话,我们明天和后天可以把木筏弄好。再花一天把需要的补给带上,剩下的时间休息。第四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莫里斯拿起一串放在篝火边的鱼边吃边说道。
“可以。”白恩仍然点点头,似乎根本没注意听莫里斯的话。
莫里斯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地把这条小鱼身上所有的肉都吃进嘴里,然后把只剩下鱼骨的残骸仍在篝火边。
“我们去哪里?”莫里斯再次抬起头,看着白恩问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回到大陆上之后往哪边走?”
“往那边走。”白恩盯着摇动的火焰,自言自语道。一段回忆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那是多年前在黑塔的厨房中的景象,佛莱恩指着东方的画面。
“向东边走。”白恩答道。
第五百四十三章 登陆
白恩惊醒了。
他僵硬地躺卧在地,头抵在一件硬东西上,膝盖蜷于胸前。他睁开一条小眼缝。漆黑一片,但有微弱的光线隐隐照进来,透过洞口。
他顿时想起自己置身何处。他在小山洞的洞口建了一座简易木门,以保持洞里温度,现在洞口却被完全打开了。无疑他睡着时莫里斯已经醒了过来,并且离开洞穴,或许是因为怕打扰他的睡眠,才没将木门还原。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脸,然后穿上铺在地面上的黑色长袍,把腰带从新绑在腰间,然后把那柄一手半剑绑在身后。
今天是他们出发的日子,前些天他们已经完成了木筏,并且在昨天把需要的补给品放置在上面。可惜木筏无法装载太多东西,只能优先食物,淡水和药品。除此之外,他只带了一面法塔林的旗帜和一根长矛。
当他走出洞穴,光线突然射进来,灼热而明亮。他把半遮着的木门彻底推开,忙不迭地拖着身子钻出去。
天青如洗,阳光照耀。他面向太阳,紧闭刺痛的双眼,沐浴在光芒中。空气入喉,带来一丝寒意。他的嘴干得像沙漠,舌头像是晒干的木头。他抓起水壶,把水灌入喉咙。
一股腐臭味钻入鼻子并非他身上潮湿的臭汗,虽然这味道已令人作呕是毯子开始腐烂了。之前他从毯子上撕下两块,像手套般裹在双手上,用麻线扎紧,又撕了一块裹在头上,做成臭气熏天的风帽。他还用毯子的碎片塞满靴子,剩下的毯子一层一层裹在外衣下。毯子很难闻,但在晚上多少可以保暖并且让他睡觉地面上舒服一些,白恩觉得很划算。
在他扔掉它之前,臭味会更甚。
白恩站直身体,环视周围。这是一座离海岸不远的孤岛,面积不够大以至于没有人居住。不过对于两个落难的人来说也足够了,除了食物不好获得之外,岛上基本可以提供所需要的一切。但今天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座不知名的小岛。
白恩站在海边,手搭在眉间,顺着海岸向西望去,望向自己漂流过来的方向。只见海浪翻腾,连绵起伏,在远方海平线留下一道闪光的痕迹。那个方向也是法塔林岛的方向,这个念头让白恩郁郁寡欢。
那里有现在属于他的黑塔,还有他最信任的人既是个好人,有时个好会长还有他的朋友们。他们是和睦的一群人,他理应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能与他们重逢就太棒了。和阿门加农在长厅里闲谈,和迪恩一共工作,和安塔拉特姆一同冒险,与法尔海姆讨论美食,和黑麋鹿一起在山谷间打猎。
而最后想起的那人黑麋鹿。白恩又回忆起他落水时对方扫过的自己和船只的目光,即使他一再告诫自己,在那种昏暗的海面上,对方没看到自己非常正常,但一种白恩不愿提起的东西,同样深深地埋进了他心中。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确认这一点。
白恩突然升起一股痛苦的憧憬,令他几乎哽咽。他好像又回到了战场,带领着法塔林的队伍,回到了那条人口开凿的河道,回到了不远处的那座山丘,回到了燃烧的营地,回到了满是尸体的海面。事实上,很多人都死了,在这脑海中的幻象中,他或许可以再干掉几个敌人,就像对付那些黑夜教团的人。可以为法塔林的士兵,法师们复仇。
或许在杀戮中死去,才是他应得的归宿,是值得吟游诗人歌唱的结局。但比尔巴利之战时他有朋友和部下作为坚强后盾,而现在他食不果腹,只有一名同伴,并且无法使用魔法。他该用腰间的祭刀去杀了比尔巴利和布尔坦尼亚的国王吗?刀或许是好刀,但用来复仇则显得太可怜了。复仇之事可以再等等,至少手里得有把大刀。你必须现实一点,白恩告诫自己道。
突然他又想起了背后的长剑,那柄剑无疑是柄难得的宝剑。他把剑鞘从背后取下,拿在手里,犹豫了一会儿才抽出长剑。他盯着锋利的剑刃,心中疑惑不解,或许这是某种预兆?让自己用这柄剑杀了复仇的目标?
最终,白恩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这个想法太诡异了。他把长剑重新插入剑鞘中,背在背上。
他继续朝着海滩走去,焚烧尸体的地方有一圈焦黑残骸,发出**和骨头被烤糊的臭味。他沿着外围走着,心想着是否是否应该让这些被海水浸泡的浮肿的尸体入土为安。但冲到这座海岛上的尸体太多了,每天都有新的尸体漂过来,大部分都被海中的什么东西啃咬过,只留下残缺不全、腐烂已久、无法辨认的尸体的肢体。
但即使这些肢体他们也无法全部处理掉,只能留在沙滩上,任其继续腐烂,而当他们离开之后,恐怕后续的尸体会继续堆积在这里,让这片海滩变成一条臭水沟。
他继续前行,来到海滩边,这里放着早已准备好的木筏,莫里斯已经等在那里,完成最后的检查工作。
“已经准备好了。”莫里斯看到白恩来到木筏边,他跳下木筏后说道。
“那么,出发吧。”白恩最后看了一下这座小岛,他在这座岛上生活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做任何记录。不过从季节来看,如今已经是深秋。
两人开始把木筏推入海中,然后从海水中爬上木筏,拿起用长矛改成的木浆,开始朝着大陆的方向划动。但海浪不停地把木筏往沙滩的方向推回,尤其在他们划出几百码的距离之后,这里似乎是海水交汇之处,任何进入这片水域的东西都会被冲到海滩上,他们必须摆脱这里,进入另外一片水域。
“把帆升起来吧。”白恩对着莫里斯说道。
莫里斯点点头,收起木浆,站起身去升起依靠各种旗帜拼接起来的船帆,当船帆升起,在木筏的简易桅杆上鼓的满满的。莫里斯确认了一下风帆的牢固程度,然后反身回去继续划桨。
海风的力量让木筏不再后退,但海浪的力量则让木筏无法前进,两人开始拼命的划桨,由于在海面上,根本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否在前进。但没有任何其他办法,两人只能咬着牙继续坚持。
体力飞快地流失,白恩开始感觉他很饿。肚子像一个巨大的空洞,向他痛苦地尖叫。他从包里摸出最后一条干肉。一条油腻的棕色老肉,活像一截干枯的小树枝。不可能靠它来填满空洞,但他只有这个。于是他用牙齿撕咬着皮靴一样硬的肉,就着唾液咽下。
或许是这点食物给了他多余的力量,或许他们持续不断的划桨让海水放弃了抵抗。当他们筋疲力尽的时候,他们挣脱了一直把他们留在原位的力量。他们朝着大陆的方向开始移动。当白恩转头看去的时候,能看到那条海水交汇而形成的海浪线。
“通过了。”他沙哑地低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毫无疑问,他们确实通过了岛屿周围的暗流,但海面上没有食物,也基本谈不上温暖,两者在此想都不用想。他或许逃过了海浪的追击,但海面是个死亡之地,留下来他迟早变成死人或者被洋流带到不知是哪的地方。
但两人的体力有限,只能轮番划桨,让木筏一直朝着大陆的方向移动。不过即使有海风的帮助,他们也一直被海水推离最初目光所能看到的大陆方向,好在大陆的海岸线足够长,不用让两人担心无法找到目标。
当两人来到航程一半的地方时,他们已经被海浪推的彻底看不见那座他们出发的小岛。这让他们开始担心起来,如果无法在天黑前抵达陆地,他们在夜晚可能会漂到任何地方。
考虑到这一点,两人即使双臂酸痛,不停地颤抖,也仍然继续划动木浆,试图接近已经可以看到海鸟不停从悬崖上飞起的陆地。
好在黄昏降临前,海风增大,而海流的方向也开始改变,把他们推向了大陆的方向。在太阳落山前的最后这两三个小时内,他们感觉比之前几乎一天航行的还要远。
终于,他们已经能看清海岸上的一切,离那里只有几百码的距离。他们开始放弃划桨,任由海浪和海风推着木筏前进,趁着这点距离恢复体力,面对当他们登陆会遇见的任何情况。
第五百四十四章 弃誓者
海浪最终把两人的木筏推到岸边,白恩和莫里斯再次跳入海水中,用最后的力气把木筏推上不满石子的海滩。做完这些,他们两人疲惫地趴在海滩上,无视身体底下石块带来的不适感,大口地喘息着。
白恩挣扎起身,或许是因为之前持续太久的战争,视线所及看不到任何活人存在的迹象。透过夜晚降临最后提供的光线,白恩能看到满是石块的海滩向南延伸起伏,再远则只能望见陡峭、积满了雪的高山,三座高耸山峰矗立在视线边缘。
他认得这些山,只不过上一次看见它们是从另外一个方向,那是从世界边境中段向西延伸出来的一段山脉伊拉纳山脉,这座山脉处于伊斯塔尼亚中心,让伊斯塔尼亚半岛变成了一个半环型。这座山脉继续往东,则是阿巴萨克山脉,分隔了伊斯塔尼亚和提尔亚。
白恩怀疑自己已经远离了比尔巴利,没准已经进入了诺瓦里诺境内,不过这也说明了为什么两人从未在之前的小岛上遇见搜捕的船只和队伍。
但这个位置有些令人绝望,不管往东还是往西走,都是敌人的领土。最好的选择是穿越伊拉纳山脉,等他踏上群山,他就安全了。然后等他抵达山脉的另外一边,属于鲁恩或者玛格瑞塔的领地,就可以去找一座港口,乘船返回法塔林。
没有办法按照白恩最初的计划往东走,只能继续向南前进。如果他能施法的话,就会容易很多。而一路上恐怕会遇见各种问题,但白恩毕竟还活着。不得不承认,这个念头很有吸引力。而且现在没有人依赖他,他的决定不再性命攸关,左右他人生死。
他转头看了看正在收拾木筏上东西的莫里斯,他只剩下莫里斯、那口旧锅和身上的这套装备了,也许还可以算上那条散发恶臭的毯子。他自嘲地笑了笑,抽出那条毯子,扔在地上,反身走回木筏,把木筏上那面属于法塔林的旗帜拿了起来,放回包中之前存放毯子的位置。
去东方可能会死,而南方则会活命,必须做出选择。可惜他别无选择,如果只有他一人,或许他会去赌一赌去东方,瞧瞧预言中对他命运的安排。但他现在还有一个同伴,毫无疑问白恩应该带他回家,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做人就得放下包袱向前走,白恩不记得这是谁的座右铭。但白恩知道要活下去必须这么做,不管值不值得活。尽力缅怀死人,说几句感怀的话,然后向前走,希望一切好转。
白恩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
“走吧,我们得到前面找个地方生火。”他对莫里斯说道。“然后朝着南边的山脉前进。”然后他把包裹扔上肩膀,转身在布满石块的海滩上挣扎前行,向南方走去。
不过幸运之神似乎并不在他们身边,在一片小森林的边缘,白恩和莫里斯遭遇了一群食尸鬼,至少有十几只。白恩很好奇这种邪恶堕落的生物时怎么在这里生存的,不过没有时间让他去思考这个问题。
他扔下背后的背包,抽出腰带上的祭刀,双手正握着祭刀冲了上去,从两个方向把祭刀猛刺入一只食尸鬼的脑袋里,然后用脚猛踹这个死去的生物,尸体撞在随后冲过来的那只食尸鬼身上,把它撞翻在地。
莫里斯把背包扔下后,则双手握着咒语,在法杖顶端凝聚出一枚火球,当咒语结束,莫里斯甩动法杖,把火球丢了出去,冲突食尸鬼中间,撞上其中一只,接着爆炸开来。火球直接炸裂了这只食尸鬼,同时爆炸的冲击波及到周围三只,把他们掀翻在地,散落的火焰点燃了他们干瘪的皮肤,几只食尸鬼试图在地上翻滚,扑灭火焰。
白恩再次把祭刀刺入冲上来的食尸鬼体内,另一柄祭刀本想刺入它的脑袋,却刺歪了,扎在对方的肩膀上。食尸鬼因为疼痛而乱吼,接着试图低头咬向白恩的手。白恩松开刺在对方肩膀上的祭刀,挥拳给了食尸鬼的脑袋一击,力道之大,让食尸鬼的脖子都因为这一击而折断,但食尸鬼的坚硬头骨也让白恩觉得自己的手指似乎骨裂了。
他咬牙忍着疼痛拔出插在肩膀上的祭刀,任由怪物的尸体倒下,抬起左臂架住另一只食尸鬼的手臂,阻止它抓向自己的肮脏利爪。右手的祭刀则刺入它的眼窝,手腕一抖,把对方的脑浆搅碎。
还有一只食尸鬼偷偷从白恩的背后发起进攻,好在被白恩一直背在背上的长剑阻碍,但也让白恩觉得背后火辣辣的疼痛。白恩反手向后猛刺,似乎刺中了什么东西,他顺着右手方向转身,注意到自己的祭刀插在敌人肋下,敌人的爪子乱抓,划破了白恩法师袍的袖子,好在材料本身足够坚固,只在白恩手臂上划出几道浅浅的口子。
白恩把另一柄祭刀刺入对方的脑后位置,解决掉了敌人。但他明白,依靠祭刀和这种数量的食尸鬼作战,他们两人没有取胜的希望。他后退几步,把祭刀挂回腰带,从背后摘下‘风魄’,抽出长剑作战。
他跟夜枭学过一段时间剑术,但那已经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只能摆出战斗姿态,用最简单的姿势直接劈砍扑向的他的敌人。长剑直接从对方的肩膀位置劈入,如同砍在黄油上,直接劈进前胸的心脏位置,然后划向左腹部,最终卡在那里。
另外两只食尸鬼则在这时候扑来,莫里斯的一发火球击中其中一个,把他的上半身炸裂,破碎火焰中的一部分飞向白恩和食尸鬼,白恩无视火焰,带着上一具尸体直接把长剑向这只食尸鬼横着砸去。食尸鬼被尸体撞击,横飞出去,连带着剑上的尸体因为撞击而被切成两段。
但这时候其他的食尸鬼已经彻底围了上来,白恩注意到莫里斯因为救自己而被包围,完全没有了施法空间,只能凭借手中的法杖和四五只食尸鬼颤抖。
而他面前,同样数量的食尸鬼中的一只已经到了面前,他只能盲目地用剑突刺,刺中了对方的腹部,但对方的冲击不仅让剑身彻底刺入它的腹部,还扑倒了白恩。白恩倒在地上,看着眼前的这些丑陋怪物,尤其是眼前被刺穿却仍然活着的这一只。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会死在这里,死在这种地方。就当他准备抽出祭刀,先解决掉脸上的敌人,然后自我了断,而不是活生生地被这些怪物吃掉的时候。一柄斧刃上闪烁着符文的双刃战斧从白恩脸前闪过,把那个食尸鬼的脑袋从它的身体上带走,接着尸体喷溅出的血液喷了白恩一脸。
当白恩用手把脸上的血抹干净,不顾口中恶心的血液味道,抬眼看向其他食尸鬼的时候,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名挥舞着双刃战斧的矮人战士。那柄斧头上下翻飞,配合着上面符文不停地闪动,每一次都带走食尸鬼身上的一部分。
但白恩没有发现任何证明矮人所属的物品,没有盔甲,没有旗帜,没有纹章,这名矮人甚至连两边的头发都剃了,只有中间一道头发高高的耸立着,这让本该只到白恩胸口的矮人看上去并不比白恩矮多少。
一名弃誓者,白恩想到。矮人的弃誓者极少,白恩也只是从书上和矮人口中听说过,不过他并不了解具体的原因,据说只要违背自己的誓言,就会成为弃誓者。但他唯一知道的矮人弃誓者产生的原因是他在战斗中丢下同伴自己逃跑了。那名弃誓者据说后半生在所有矮人的唾弃中生活,最后离开了他的部族,结局则没有人知道。
白恩本想在离刚才的战场远一点的地方找一个避风的场所生火,但当黑夜彻底降临,几乎无法看清周围一切的时候,远处的灌木丛中散发出明亮的火光。
这是一处临时搭建的居所两根大粗木支在土地里,撑起一片枝桠,下面挖了个坑。坑里点燃了一堆火,一个矮人正在火边享受。从架在火堆上的被剥皮的动物形状来看,应该是只倒霉的野狼。
矮人似乎并不关心被烤着的食物,而是坐在一块石头上专心致志地磨着手中的双刃战斧。这名矮人穿着皮裤,但是光着膀子,身上有好几道伤疤。
等矮人打磨完手中的战斧,开始从火堆上的烤全狼撕下一只羊腿,一口咬下一大块肉,咀嚼了一会便吞了下去。矮人的牙齿破开了狼肉烤焦的表面,让香味彻底逸散开来,这股味道让白恩下意识的想吞咽口水。他立刻反应过来,克制了自己的本能动作,但莫里斯则没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矮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继续大口地吃着食物,直到自己解决掉半只狼。待饱餐一顿、充分休息后,矮人掏出一只烟斗,将一块淡黄色的东西压进烟斗。
白恩皱了皱眉,他认得那东西,那是一种真菌,会在树下形成如同一朵淡黄色,形如大盘子的东西,有些像干硬一些的巨大蘑菇。这东西本身会带有一丝甜香,一些人会把他们从树上剥下来,磨碎,然后混合在面包、蜡烛或者燃香中。
但这是白恩第一次见有人抽这东西。矮人从火堆里拣出燃烧的小枝,扎入烟斗,用力地吸了几口,直到里面的真菌燃烧起来,散发出一股带木料气息的淡淡香甜气味。
矮人咳嗽起来,吐出褐色烟雾。他凝视着忽明忽暗的烟火,似乎思绪重回到以前的岁月。
“嘿,你们不打算吃点吗?”过了一会儿,矮人突然开口说道。
“不,”白恩说道,随后有补充道。“等一会儿吧。”
矮人站起身,盯着白恩,打量着他的脸、衣服,然后转向莫里斯,最终目光停留在他手中的法杖上,然后他拿起了自己的战斧问道。“你是谁?”
莫里斯抬了抬自己的法杖,示意道。“如你所见,一位法师。”
“是嘛,法师先生,”矮人说,“那您为哪位国王服务?”
白恩想到比尔巴利一方并没有矮人参战,但伊拉纳山脉中据说有矮人部族甚至王国存在。或许他们不会听命于比尔巴利,但个别的矮人没准会。
莫里斯犹豫了一会儿,他往后退了一步,给出自己足够施法的时间。然后盯着矮人说道。“事实上,我们不为任何国王服务,除非他支付我们的雇佣费。”
矮人握紧战斧,并没有说话,似乎这个答案并不能让他满意。
“我们只为法塔林协会效劳,”白恩补充道,同时准备随时念诵咒语。
“啊,”这名矮人放下了战斧,“我也一样。”
第五百四十五章 旅途
“在经历了可怕的战争和在海上的噩梦般的漂流之后,我和我的同伴向南逃去,没有比这更确定的道路了,而不是盲目的选择。我们试图采取任何交通工具:马车、农用大车、运货马车,当一切都行不通时,我们就靠自己的双脚。”
“那段时间对我来说很艰难,充满了担忧和恐惧。在每一个转向的时候,我们似乎都面临着被逮捕、监禁或处决的危险。我在每一个酒馆里看到治安官,在每一个灌木丛后面看到赏金杀手。如果那个弃誓者怀疑事情可能不是这样的,他也从不费心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对于像我这样一个对这片土地上的法律制度的真实情况一无所知的人来说,这个国家的执法机构很可能会把我们这样的三个逃亡者抓起来。那时,我完全不知道这里的法治是多么薄弱和随意。真遗憾,那些栖息在我想象中的治安官和赏金杀手,实际上并不存在。”
摘自《白恩日记》,第五卷
雨仍在下,细雨凝成寒露,结在树枝、树叶和松针上,积成大大的水珠后,穿过白恩湿透的衣服,滴进他湿冷的皮肤。
“该死的天气,还有这些该死的食尸鬼。”矮人把一只冲向他的食尸鬼砍倒在地,然后举起斧头劈向它的脑袋。
“所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白恩用‘风魄’砍倒最后一个食尸鬼后对名叫格雷罗根的矮人问道。
“我的队长认为战线崩溃,跟着那群北方佬一起这么死不值得,要死也要痛快的杀一番。”矮人从地上抓起一把落叶,开始擦斧头上的血迹。“然后我们就向东冲锋,不少人加入我们。或许我们运气好,没多少人愿意在那种时候阻拦一群看上去疯了的矮人。”
“所以你们就从战场跑了出来?”白恩把一点血都没有沾到的长剑收回剑鞘。
“没错,我们没想到能活着跑出来,不过那群家伙似乎也没打算放过我们,一支骑兵一直追着我们,我们就跑进森林,再跑出来。反复好几次。”格雷罗根一屁股坐在死去的食尸鬼身上,掏出水壶喝了一口水后解释道。
“所以你就成了弃誓者?”白恩看着矮人问道。
“没错,一起的还有七个人,我们这几个最后活下来的商量了一下,不如分开走,八个方向一人一个。我抽到了最差的。”矮人抱怨道。
“向东边是最差的?”莫里斯疑惑地问道。
“不是东边,是东北。”矮人叹了口气。“返回战场方向的人最幸运,很快就能实现誓言。”
“所以你一个人一直往这个方向走?”莫里斯继续问道。
“不,我没多久就走到海边了,然后不得不顺着海岸前进。”矮人摇了摇头,“我几乎没有遇见什么值得一战的东西。这几个月以来,我一共就砍了三个食尸鬼。上一个食尸鬼还是在好几个月前碰见的。而一遇见你们,快把我这几月拖欠的数补全了。”
“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你是幸运还是不幸。”白恩对矮人的遭遇简直无法形容。在敌人的境内,这么久以来至遇见了三只怪物,完全没有遇见敌人。矮人的誓言是和同伴们一起杀敌,然后战死。因为最后活下来反而成为弃誓者。不得不说有些讽刺。
“那当时你为什么没有认出我们?”莫里斯好奇地问道。
“前天晚上吗?”矮人掏出烟斗,却发现即使雨不大,也无法点燃,于是摇了摇头放弃了抽一口的想法。“你们人类长得都一个样,况且当时我没把你俩当成僵尸砍了就不错了。”
听到这里,白恩和莫里斯对视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他们的经历让两人现在都瘦的可怕,骨节分明。虽然不至于到皮包骨的程度,但确实和那些僵尸没什么区别。
白恩摇了摇头。他看得出来,他的一个同伴正在说谎。矮人的话白恩并不打算相信,他明白矮人对于诺言和誓言的看重,但他也知道矮人们也同样会说谎。弃誓者之所以稀少并且不被外人知晓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嘴巴够严。如此轻易地问出缘由,白恩很难相信是因为眼前矮人的单纯。
不过这位新同伴即使并不诚实,但从矮人守夜时,白恩的偷偷监视情况来看,多少可以信任。况且白恩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操心。更何况如果人能稍微多一些,他们能活着翻过山脉的可能性也会大很多。
夕阳西下,薄雾笼罩的森林呈现出一片红润。长长的影子诡异地舞动着,让白恩想起了在树冠下发现的太多可怕的故事。白恩用斗篷的边缘擦了擦鼻子,然后把身上的长袍拉紧。他闻了闻,望着天空,已经可以看到月亮了。月亮似乎在发出一种微弱的绿光。这不是一个好迹象。
“我想我要发烧了,”莫里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道。
“我想我们要继续出发了,天黑之前我们还要生火,”白恩说道。
矮人抬头看着他,轻蔑地笑了起来。在夕阳的余晖中,他的斧刃成了一条血淋淋的弧线。“你们的种族太弱了。”
“或许吧。”白恩早就习惯了其他种族对于人类的嘲讽,即使是人类把他们驱赶到了海洋、森林和高山之中。他们也不会忘记随时嘲讽人类的脆弱。
沿着森林中的小径走下去,穿着这片小树林,三人发现了一座路边的旅馆。窗户关着,没有灯光。白恩犹豫了一下,但莫里斯说他要发烧的事情让他开始思考是否应该放弃继续在森林里过夜的想法。
“晚上还是找张床睡吧。”莫里斯建议道。他警惕地望着月亮。病态的绿光更强烈了。“我不喜欢在这种邪恶的光下呆在外面。”
莫里斯的建议帮白恩做出了决定,当他们朝着那座旅馆走去的时候,他们能听到马厩里的马嘶声,但当他们去查看时,发现里面没有马车,不管是不是因为夜色降临,只有几匹受惊的小马和一辆小推车。
“你们很虚弱,人类。我猜也很小气。”矮人突然抱怨道。
“我猜他们会有麦酒。”白恩淡淡地回答道。
“另一方面,你们的一些建议也不无道理。当然,人类的麦酒总是太淡,没有什么味道。”矮人补充道。
“当然,”白恩点点头说道。格雷罗根没有注意到他声音里的讽刺。
旅馆没有设防,但墙壁很厚,他们试了试门,发现门是关着的,里面上着门栓。格雷罗根开始用他的斧柄猛敲它。没有回应。
第五百四十六章 旅馆
“我能闻到里面有人的味道,”格雷罗根说道。白恩不知道他是怎么能从自己身上的臭味中嗅到什么。矮人从不洗头,他的头发上满是油脂,以保持他的头发笔直地指向天空。
“他们把自己锁在里面。没有人会在夜里到处乱跑。除非他们是女巫或恶魔爱好者。”矮人继续说道。“而且那辆马车在外面。”
“里面的人都不怀好意。窗户都拉上了窗帘,我猜马车上也没有纹章。”矮人仍在碎碎地念叨。
“你怎么知道马车上没有纹章?”白恩注意到矮人的话语中一个细节。
“我的喉咙太干了,不能讨论这些细节。快点,开门,不然我就拿斧子开门了!”
白恩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奇为什么他遇到的矮人都是碎嘴。但莫里斯却走上前,站在门前向房内倾听。
莫里斯觉得他听到里面有动静。他把一只耳朵贴在门上。他能听出那是什么声音,像是在哭泣。
“除非你想让我砍了你的脑袋,莫里斯,否则我建议你站到一边去。”矮人喊道。
“请稍等。我会对里面说:你在里面!打开!我的朋友有一把很大的斧头和一个很坏的脾气。我建议你照他说的去做,否则就会失去你的门。”
“你就不能说的短一点吗?”格雷罗根恼怒地说。
门后传来一声微弱的、颤抖的叫声。“以诸神的名义,滚开,你们这些陷坑里的恶魔!”
“好吧,就这样吧。”格雷罗根厉声说道,“我受够了。”
他把斧头划成一个巨大的弧线。白恩看到斧刃上的符文在月光下闪烁。莫里斯则急忙跳到一边。
“以阿萨斯隆的名义!”莫里斯喊道。“你不能赶走我们。我们都是些单纯的、疲倦的旅客。”
斧头砰的一声砸进了门。木片从里面飞了出来。格雷罗根转向莫里斯,邪恶地对他咧嘴一笑。白恩注意到了矮人口中缺牙的地方。
“这些门都是粗制滥造的货色,”格雷罗根从门上拔出斧头后说道。
“我建议你趁还有一扇门的时候打开它。”莫里斯继续朝着旅馆内喊道。
“等等,”那个颤抖的声音说。“那扇门花了我五个银币。”
接着白恩听到门栓被拉开的声音。它打开了。一个瘦高个男人站在那里,苍白的头发衬托着他悲伤的脸。他手里拿着一根粗木棍。在他身后站着一位老妇人,她手里拿着一个碟子,里面有一根正在燃烧的蜡烛。
“你不需要武器,先生。我们只需要一张床过夜。”白恩迈步走到最前面说道。
“还有麦酒。”矮人咕哝道。
“还有麦酒,”莫里斯表示同意。
“很多麦酒,”格雷罗根补充道。白恩望着老人,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旅馆里有一间低矮的公共休息室。酒吧是用横放在两个木桶上的厚木板做成的。在拐角处,有三个全副武装的人警惕地注视着他们,他们看上去就像流动的小贩。他们每个人都拔出了匕首。阴影遮住了他们的脸,但他们似乎很担心。
旅馆老板把三人推到里面,把门闩放回原处。“你付得起吗,这位…先生?”他紧张地向白恩问道,无法确定白恩的身份。白恩可以看到那个男人的喉结在动。
“当然,”白恩的手指间突然冒出一枚金币,在他指间跃动了一会儿,白恩似乎突然想到什么,金币从指间消失了。然后两枚银币重新跳了出来,飞向那个高瘦的男人,男人伸手接住银币看了看。“我可以付钱。”
“食物,”格雷罗根说道。“还有麦酒”。
听了这话,那个老妇人突然哭了起来。白恩则转头瞪着她。
“这个丑老太婆似乎很困惑,”格雷罗根说。
老人点点头。“我们的儿子卡尔失踪了,就在今晚。”
“给我拿点麦酒来。”旅馆老板后退了几步,格雷罗根站了起来,吃力地走到小贩们坐着的地方。他们警惕地看着他。
“你们有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格雷罗根问道。
“你看见那辆马车了吗?黑色的那辆。”一个小贩问。他的声音里流露出明显的恐惧。
“看到了吗?那该死的东西差点把我碾死。”一个男人喘着气说。白恩听到了勺子掉下去的声音。他看见旅店老板弯腰捡起它,开始往大酒杯里倒酒。
“那你可真幸运,”那个最胖、看上去也最富的小贩说。“有人说马车是由魔鬼驾驶的。我每年都听说它经过这里。有人说它承载着来自比尔巴利的小孩子,他们在黑石之环上被献祭了。”
格雷罗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而白恩则不喜欢这种发展方式。
“这当然只是个传说,”那个胖小贩耸耸肩说道。
“不,先生,”店主喊道。“每年我们都能听到它的轰鸣声。“几年前,卡尔向外望去,看见了它,就像你描述的那样,是一辆黑色的马车。”
一提到卡尔的名字,老妇人又哭了起来。旅馆老板拿来了炖肉和三大杯麦酒。
“也给我的同伴带点麦酒来,”格雷罗根一边说着,一边把所有麦酒都笼到自己面前。店主又去找另一个麦酒杯了。
当白恩坐下的时候,格雷罗根已经解决掉一杯麦酒了,等莫里斯坐下的时候,矮人已经快把第二杯麦酒灌入肚里。
“再来点麦酒。”当旅馆老板回来时,格雷罗根说道。旅馆老板惊奇地看着矮人面前的空酒瓶。
“给他吧。”白恩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旅馆老板说道。
“确实太淡了,”格雷罗根说道,用他沾满泥土的手臂擦着嘴。“你儿子什么时候失踪的?”
“今天下午他出去砍柴了。他还没有回来。”旅馆老板把新拿来的那杯麦酒放在矮人面前,把之前的三个空杯子拿在手中后说道。
“卡尔是个好孩子,”老太太抽着鼻子说。“没有他,我们怎么活下去?”
“也许他只是在树林里迷了路?”莫里斯安慰道。
“不可能,”店主说。“卡尔熟悉这附近的树林,就像我熟悉我手上的毛一样。他几个小时前就该到家了。我担心女巫会把他当作献祭品了。”
“这就像木匠的女儿,洛瑞一样,”胖商贩插嘴道。旅馆老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不想听到关于我儿子未婚妻的任何传闻,”他说。
“让那个人说。”格雷罗根说道,那个胖小贩感激地看着他。
“去年,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不远处的村子,也在这条道路上。太阳刚落山,木匠的妻子就来看她十几岁的女儿洛瑞。她觉得自己听到了女儿房间里传来的砰砰声。然后她就打开女儿的房门,但那姑娘不见了,不知什么魔法把她从锁着的屋子里的床上抓了出来。第二天,村子外传来了很大的叫喊声。我们发现洛瑞。她浑身是瘀伤,情况很糟糕。”
胖小贩止住话头,看着他们,以确保他们注意到他。
“你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莫里斯问道。
“是啊,先生。看来她是被恶魔树林里的野兽带到黑石之环那里去了。女巫集会在那里与森林里的邪恶生物一起等待着他们的猎物。他们想把她献在祭坛上,但她挣脱了囚禁她的人的魔掌,祈求诸神赐福给她的好名声。在他们被诸神吓得摇摇晃晃的时候,她就逃跑了。他们追她,可是追不上。”
“真幸运,”白恩冷冷地说。诸神吓得女巫和怪物摇摇晃晃这种乡巴佬的愚昧想法让白恩很反感。
“没有必要嘲笑,这位…先生。我们到了石头那里,确实在被扰动的泥土中发现了各种痕迹。包括人类、野兽和偶蹄恶魔。一个一岁的婴儿像猪一样被宰杀在祭坛上。”
“偶蹄恶魔?”格雷罗根问道。白恩不喜欢他眼中流露出的兴趣。不过胖小贩点点头表示肯定。
“今晚我可不敢去黑石之环,”胖小贩说。“不管给我多少金子,我都不会去的。”
“这将是一个适合英雄的任务,”格雷罗根意味深长地看着白恩和莫里斯说道。莫里斯惊呆了。
“你当然不会是想说”莫里斯说道。
“对一个弃誓者来说,还有什么比在神圣的夜晚面对这些恶魔更好的任务呢?那将是一场值得骄傲的死亡。”
“那将是一个愚蠢的死亡。”白恩喃喃自语道。“偶蹄的可能是野猪,也可能是驯鹿,太多的可能。”
“你说什么?”矮人突然问道
“没什么。”白恩否认道。
“你们会一起来,对吗?”格雷罗根威胁地说。他的拇指在斧头的刀刃上摩擦着。白恩注意到他的拇指流血了,矮人把拇指放入口中,吸吮血滴。
格雷罗根慢慢地点了点头说道。“誓言就是誓言。”
“我们可没发什么誓言。”白恩否认道。
“你说过,我们会一起行动。”矮人认真地说道。
“不代表你打算做蠢事,我们就要陪着你。”白恩瞥了一眼矮人,没好气地说道。
“你打算背弃誓言吗?”矮人把斧头举了起来。
白恩微微眯起双眼,把手放在腰带上的祭刀柄上。
“我觉得,我们可以去看看。”莫里斯突然插话道,他在白恩威胁的眼神下颤抖了下,但还是继续说道。“师傅你常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冒险了,我觉得这多少算是个冒险。而且,如果有女巫的话,也许我们可以……”
莫里斯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不过白恩猜到了,无非是试试能不能打听到消息,联系到本地的施法者,然后看看有没有其他方式翻阅那座山脉之类的。不过莫里斯并不明白,森林里女巫要比法塔林协会的那些几名女巫危险的多。当然,也可能只是个激发了施法能力的弱小野女巫。
“好吧,希望你能实现你的愿望。”白恩对着矮人讽刺道。
矮人走过来用力拍了拍白恩的后背,他觉得肋骨都要断了。“有时候,白恩,我想你一定有矮人的血统。当然,这并不是说任何一个年长的种族会堕落到接受这样的异族通婚。”
然后他跺着脚回到他的啤酒旁。
“当然,”白恩一边说着说,一边用眼睛盯着他的背。
第五百四十七章 冒险
白恩在背包里摸索着找他的药剂。他注意到旅馆老板、他的妻子和小贩们都在看着他。他们的眼睛里有一种近乎敬畏的东西。格雷罗根坐在火边喝着啤酒,嘴里嘟囔着矮人语。
“你们不是真的要跟他去吧?”胖小贩低声说道,顺便多看了几眼莫里斯的手中的法杖。白恩点点头。
“我们知道…法师大人都很……”胖小贩小心翼翼地说道。“但是为什么?”
“他救了我的命。我欠他一个人情。”白恩觉得最好还是不要提当初是在什么情况下,是格雷罗根救了他。
“我把他从一群食尸鬼的牙齿下救了下来。”
白恩在心中苦涩的咒骂。他一边继续寻找药剂,一边想,这个弃誓者不仅有野兽的头脑,也有野兽般的听觉。
“是啊,这个家伙认为用他的小匕首跟一群食尸鬼肉搏是明智之举。食尸鬼们很明智地选择了一拥而上。”
小贩们开始后退。
“一个盗贼。”白恩听到一个人咕哝道。
“盗贼?”白恩发火了,“你们每个人都有一柄匕首,那我应该把你们这三个盗贼全部打断骨头,吸干鲜血,然后揉在一起。没准我能搞出一个有点用的手下。”
“巫师!?”另一个小贩惊呼道。“抓到巫师就有奖赏,一个大奖赏。”
白恩瞪着他。“当然,一个大奖赏。”他说道,他一点也不担心这几个小贩暴露他的行踪,不过竟然敢把自己认成一名盗贼,他决定好好吓唬吓唬这群乡巴佬。“你知道那群食尸鬼根本不是我同伴的对手,它们遭遇了怎样的屠杀?头,腿,手臂到处都是。他站在一堆尸体上。”
“只是一群食尸鬼。”格雷罗根说道,“死在食尸鬼手中,可是一种不体面的死亡。”
那个胖小贩看了看他的同伴,又看了看格雷罗根,又看了看白恩和莫里斯,又看了看他的同伴。“一个明智的人总是远离政治,”他对那个谈奖赏的人说。他看着白恩。“我们无意冒犯,先生。”
“一点也没有。”白恩点点头说道。“你和他说的都完全正确。”
“不管你是不是巫师,”老妇人说,“愿诸神保佑你,如果你把我的小卡尔带回来。”
“他不小了,萝丝,”旅店老板说。“他是个魁梧的年轻人。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把我的儿子带回来。我老了,我需要他劈木柴,给马钉蹄铁,提木桶,还有”
“我真为您作为父亲的关心而感动,先生。”白恩打断了他的话。他把他的兜帽拉起来戴在头上。
旅店老板似乎没有注意到白恩话语中的讽刺,而是转向矮人问道。“您不穿盔甲吗?”
格雷罗根站起来看着他。他用一只多肉的手敲打着胸口。“盔甲是给女人和精灵少女的,”他转向旅店老板说道。“我们怎样才能找到黑石之环?”
“有一条小路。从这里可以过去。我将带你到它的起点。”
“好,”格雷罗根说。“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好机会。今晚,我将获得赎罪的机会,并站在我们创始者的钢铁大厅之中。遵从伟大的格瑞尼的意愿。”
他用紧握的右手在胸前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来吧,人类,我们走。”他大步走出门去。
白恩拿起他的背包。在门口,那位老妇人拦住他,把什么东西塞到他手里。“先生,”她说。“拿着这个。它具有神的魔力。它会保护你。我的小卡尔带着它的另外一半。”
白恩刚想说,这对他没有什么用处,但她脸上的表情使他停住了。它承载着恐惧、关切和希望。他被这种感情触动了。
“我会尽力的,夫人。”白恩点点头,把东西握在手中。
外面,天空被月亮的绿光照亮了。白恩张开手。里面有一个参差不齐的半圆状铁片,中间有不少孔洞,拴在一条细链上。他耸耸肩,把它挂在脖子上。格雷罗根和老人已经在路上走了。他和莫里斯不得不跑着去追。
“你认为这些是什么,人类?”格雷罗根说着,弯腰贴近地面。在他们前面,道路继续通向比尔巴利和诺瓦里诺。白恩站在两条路交接的地方。这是小路的边缘。而莫里斯则希望旅馆老板已经平安回家了。
“足迹,”他说道。“一直往东南方向去了。”
“很好,人类。它们是马车的脚印,我猜它们沿着小路向北一直走到黑石之环。”矮人点点头说道。
“那辆马车吗?”白恩说。
“我希望如此。多美好的夜晚啊!我所有的祈祷都得到了回应。一个赎罪的机会,一个报复那些差点把我碾死的猪的机会。”格雷罗根高兴地咯咯笑着,但白恩能感觉到他的变化。他似乎很紧张,仿佛在怀疑自己的命运时刻即将到来,而他将遭遇不幸。他似乎异乎寻常地健谈。
“一辆马车?不会是你之前提起过的那辆马车吧?也是你在旅馆马厩试图寻找的那辆?”白恩不咸不淡地问道。
“哦?”矮人拉长了音调说道。“我没跟你们提起过吗?”
“是的,”白恩淡淡地说道。“一辆马车?这个女巫集会是由贵族组成的吗,格雷罗根?你认为这里的领主这么**的吗?”
矮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它可能有一位高贵的领袖。这些成员很可能是当地居民。人们经常说混乱的污点在这些偏僻的地方根深蒂固。”
格雷罗根再次摇了摇头,他第一次看起来很沮丧。“我可以为你的人类的愚蠢而哭泣。你们如此败坏自己,以致你们的统治者将自己卖给黑暗的势力,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莫里斯生气地说。“的确,有些人追求轻松的权力或**的快乐,但这样的人很少。大多数人都坚守信念。无论如何,你们这些长寿的种族也不是那么纯洁。我听说过整个矮人军队献身于毁灭性的力量的故事。”
格雷罗根愤怒地低吼了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莫里斯把法杖抓得更紧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把那个矮人逼迫的太过了。
“好了,不要用这种拙劣的话试图转移话题,”白恩不满地哼了一声。“恐怕也就只有莫里斯会上你的当。”
“你说得对。”格雷罗根说,他的声音柔软而寒冷。“这样的事,我们不应该轻易议论。我们已经发誓要与你提到的可憎之物和他们的黑暗主人进行永恒的战争。”
“谁说过?”白恩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矮人说出的话,他当时只承诺会带着矮人一起行动,翻越山脉。
“我自己的人民也是如此。我们有我们的猎巫方式和我们的法律。”矮人继续摇了摇头,完全无视了白恩的问题,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们人类不明白。你的人不理解。你们很软弱,很颓废,生活在远离战争的地方。他们不了解那些可怕的事情,这些事情啃食着世界的根源,企图毁灭我们所有人的可怕事物。女巫狩猎吗?哈!”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法律!只不过是应对这些威胁的一种方式。”他意味深长地挥舞着斧头。
“你疯了吗?”白恩无语地看了看矮人,然后转头看了看莫里斯。莫里斯耸耸肩,回应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你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当然,这里还有其他人吗,人类?”格雷罗根惊讶地看着白恩问道,然后他同样把头转向莫里斯,用比刚才略微第一点的声音问道。“你的同伴……”他用食指在脑袋上面花了一几个圈。就在他刚要问出那个问题时,他留意到白恩已经把祭刀从腰带上拔了出来,便改口道。“你说的对,我们该出发了,顺着马车的痕迹追踪他们。”说完他就扛着斧头大步顺着地上的痕迹走开了。
“我什么……”白恩看着远离的矮人,不由自主地暗骂道。“法克。”
第五百四十八章 追踪
他们疲惫地跋涉穿过森林。头顶上,月亮狂热地闪烁着。月光变得越来越亮,现在它的绿色光辉染红了天空。薄雾已经聚集起来,他们走过的地方阴冷而荒凉。岩石穿透草地,就像瘟疫斑点穿透世界的皮肤。
有时白恩以为他能听到巨大的翅膀飞过头顶的声音,但当他抬头时,他只能看到天空中的亮光。雾气扭曲蔓延,染上了绿色光辉,看上去就像他们在某个地狱般的海底行走。
白恩认为,这个地方有一种不详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他颈后的汗毛不断地刺痛。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曾坐在黑塔之中自己的房间里,透过那扇小小的气窗,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渐渐变黑。那时,他记忆中最可怕的风暴来了。现在他又有了同样的期待。他确信,某种强大的力量正在这附近聚集。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昆虫在巨人身上爬来爬去,这个巨人随时都可能醒来把他压死。
就连格雷罗根也似乎受到了某种压迫。他沉默了,甚至不像平时那样自言自语了。他时不时地停下来,让白恩安静地站着,然后他会踮起脚来,嗅着空气。白恩看得出来,他的整个身体都绷紧了,仿佛每根神经都绷紧了,只为了捕捉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然后他们会继续前进。
莫里斯则有些心不在焉,白恩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发烧了,但他的眼神看上去并不集中,似乎没有在关注眼前的情况。
不过白恩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莫里斯,他的肌肉都因紧张而绷紧了。他甚至开始希望他没有来。当然,他告诉自己,我对矮人的义务并不意味着我必须面对死亡。也许他能在雾中溜走。
白恩自嘲地笑了笑。他为自己是一个正直的人而感到自豪,他欠矮人的债是真的。这个矮人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好吧,或许并不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但矮人确实救了他。当然,那时他还不知道格雷罗根是在追求死亡,就像一个男人追求一个有魅力的女人一样。但这仍然使他负有义务。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在临时营地里的酒醉狂欢,再次面临死亡后又获救似乎让他上一次活下来时积累在内心的抑郁和兴奋彻底爆发,白恩第一次喝酒喝醉了,虽然他还多少保有足够的意识,他们在那个奇怪的矮人仪式上结拜为兄弟,而他答应帮助格雷罗根完成他的任务。
格雷罗根希望他的名字被记住,他的事迹被记住。当他发现白恩是个法师时,矮人请白恩陪他一起去,帮助他记录下他的事迹,这也是白恩重新开始写日记的原因。当时,在啤酒的温暖光辉中,这似乎是一个绝妙的主意。弃誓者命中注定的任务让白恩觉得是写日记是个好主意,既满足了他还债的意愿,又不会拖得太久。
白恩心想,我真不知道这事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在敌人的领地上寻找怪物。他讽刺的笑了。在酒馆和宴会厅里,人们很容易就能唱出勇敢的事迹,在那里,吟游诗人舌粲莲花的话语总能勾起人们的恐惧。但在这里,情况就不同了。他必须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怪物,甚至是女巫,哪怕是野女巫。
尽管如此,他还是试图安慰自己,这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承诺。只要是自己活着能把它写出来就可以了。
树林变得更深更乱。树木呈现出一种扭曲、神秘的样子。白恩觉得它们好像在看着他。他试图把这种想法当作幻想而不予理会,但薄雾和阴森的月光只激发了他的想象力。他觉得每一片阴影里都有一个怪物。
这让白恩皱起眉头,法术反噬不光让他无法施法,同样也无法感知魔力的流动。他转头看了看莫里斯,莫里斯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一点。即使莫里斯本身同样也不擅长感知魔力,但魔力本身的奇妙偶尔会在这种情况下让施法者本身感受到一种特殊的情绪。
白恩低头看着矮人。格雷罗根的脸上混杂着期待和恐惧。白恩原以为他不会害怕,但现在他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一种凶恶的意志驱使他去寻找自己的末日。白恩觉得矮人或许感知到自己的死期即将来临,于是问了一个矮人一直不愿正面回答的问题。
“格雷罗根,你为什么必须赎罪?什么是你必须弥补吗?什么罪使你这样惩罚自己?”
格雷罗根抬头看了看他,然后转过头望向夜空。白恩看着矮人脖子上像缆绳一样的肌肉像蛇一样起伏。
“如果别人问我这个问题,我就宰了他。我体谅你的年轻和无知,也体谅我们之间的友谊。这样的死法会使我成为一个弑亲者。那是一桩可怕的罪行。我们不谈论这些罪行。”
白恩没有意识到矮人是如此地看重他。格雷罗根抬头看着他,好像在等待回应。
“我明白了,”白恩说道。
“是吗,人类?你真的明白吗?”矮人的声音像石头碎裂一样刺耳。
白恩苦笑了一下。就在那一刻,他看到了人类和矮人之间的鸿沟。他永远也不会理解他们那些奇怪的禁忌,他们对誓言、秩序和骄傲的痴迷。他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驱使这个弃誓者执行他自己强加给他的死刑。
“你们的人对自己太苛刻了,”白恩只能这么说道。
“你的人太软弱了。”他们沉默了。接着两人都被一阵狂笑吓了一跳。白恩转过身来,拔出剑来,摆出守卫的姿势。格雷罗根举起了他的斧头。而莫里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白恩皱着眉瞧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关注声音传来的方向。
有什么东西从迷雾中蹒跚而出。一旦它变成人形,白恩就会做出决定。轮廓还在那儿。就好像某个疯狂的神把这个生物放在恶魔之火旁,直到它的血肉滴落并逃离,然后让它以一种新的、令人憎恶的形式存在。
“今晚我们要跳舞,”它用尖利的声音说,丝毫没有理智的迹象。“舞蹈和触碰。”
它温柔地把手臂伸向白恩,抚摸着他的手臂。白恩惊得后退了几步,因为它的手指像一堆堆蛆一样向他的脸上爬去。
“今晚我们将在石头边跳舞,触摸和拥抱。”它好像在拥抱他。它笑了,露出又短又尖的牙齿。白恩静静地站着。他觉得自己像个旁观者,对正在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他往后退,把剑尖抵在那东西的胸口上。
“不要再靠近了,”白恩警告说。那东西笑了。它的嘴似乎变宽了,露出更多的小而锋利的牙齿。它的嘴唇向后卷起,直到下半张脸似乎全是湿漉漉的、闪闪发光的黏胶,下颚像蛇一样往下陷。它向前靠着,撞在剑上,直到它的胸前的血珠闪烁。它发出一声白痴般的咯咯笑声。
“跳啊,摸啊,搓啊,吃啊,”它说着,以非人类的速度绕过剑,向白恩扑去。
尽管如此,弃誓者的动作更快。那东西跳到一半时,他的斧头咬住了它的脖子。脑袋滚进了黑夜;一个红色的喷泉喷涌而出。而尸体则停留在白恩刺出的‘风魄’剑刃上。
这是不可能的,白恩心想。
“那是什么?一个恶魔吗?”格雷罗根问道。白恩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兴奋。
“我想它曾经是个男人,”白恩说道。“这是邪恶力量的污染之一。他们一出生就被遗弃了。”
“因为那玩意会说话吗?还是你们人类会长成那样?”矮人疑惑地问道。
白恩沉默,他不想回答这种蠢问题。不过莫里斯则开口为矮人解释。
“有时候,直到他们长大了,污染才会显现出来。他们的亲戚们认为它们生病了,保护它们,直到它们逃到树林里消失。”莫里斯说道。
“他们的亲戚保护这种可憎的东西吗?”矮人把头想转莫里斯的方向问道。
“这是常有的事。不过我们不谈论它。但即使你爱的人改变了,你也很难背弃他们。”
矮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太软弱了,”他说。“太软弱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 畸变者
空气是静止的。有时白恩觉得他感觉到周围的树林里有人影在移动,他紧张地僵住了,盯着雾里,寻找移动的影子。与那个畸变的人的遭遇使他明白了形势的危险。他感到内心有一种巨大的恐惧和愤怒。
一部分愤怒是针对他自己。他感到恶心和羞愧。他决定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像只待宰的羊一样站着。小岛上的生活似乎让他对危险的感觉不再敏锐,反应也比以前慢了很多。最关键的,自己为什么会开始手软。而不是第一时间解决掉对自己可能有威胁的敌人。
“那是什么?”格雷罗根问道。被打断了思绪的白恩转头看着他。
“你没听见吗,人类?听!听起来像念经。”矮人说道。
白恩竭力想听到声音,但什么也没听到。
“我们现在很接近了。非常接近。”矮人继续说道。
白恩看向同样竭力去听的莫里斯,他的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两人都没有听见声音。但矮人仍然坚持,因此他们跟着矮人朝着他听到声音的方向前进。
他们默默地向前走去。当他们艰难地穿过薄雾时,格雷罗根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离开了小径,用长草做掩护。白恩和莫里斯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加入他。
现在他听到了吟唱声。听起来好像是从几十个喉咙里发出来的。有些声音是人类发出的,有些则是深沉的兽性声音。有男有女,夹杂着缓慢的鼓声、铙钹的撞击声和不和谐的笛声。该死,白恩暗骂道,他在以前听到过类似的声音,那场遭遇和后来的战斗都让他开始担忧。但这一次的吟唱声似乎又有些不同。
即使白恩努力去听,也只能辨认出一个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直到他把这个词记在心里。这个词就是“斯雷维士”。
白恩打了个寒颤。。斯雷维士,难以言说的享乐的黑暗之王。这个名字使人联想到最堕落的深渊。据说在提尔亚最堕落的毒品窝点和妓院里,那些厌倦了寻找人类无法理解的乐趣的人在窃窃私语。这个名字让人联想到**、放纵和社会的阴暗面。对于那些追随斯雷维士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刺激是奇怪的,没有什么快乐是被禁止的。
“雾气开始笼罩着我们。”莫里斯小声对另外两人说道。
“嘘!保持安静。我们必须靠得更近些。”矮人无视了莫里斯的话语。
他们慢慢地向前爬行。长长的湿草拖着白恩的身体,很快他就湿透了。他可以看到前面黑暗中燃烧的灯塔。空气中弥漫着燃烧的木柴和令人作呕的甜熏香的气味。他环顾四周,希望不会有后来者撞到他们。他觉得自己如果因为这个原因暴露就太可笑了。
他们一步一步地前进。格雷罗根拖着他的战斧跟在后面,莫里斯则走在最后,把法杖横放在前面。
他们走到长草的边缘,发现自己正盯着一圈由六块形状丑陋的石头组成的粗糙的环,其中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板。这些石头因某种发光的真菌而发出绿光。每个火盆架子的顶部都有一个火盆,它正冒出滚滚浓烟。苍白的、泛着绿色微光的月光照亮了地狱般的景象。
在圈子里,六个戴着面具、穿着长披风的人在跳舞。斗篷被向后甩过肩膀,露出裸露的身体,有男有女。在周围狂欢的人一方面敲打各自戴着的手环,上面有一面小小的手鼓,另一方面手拿桦条鞭子,用鞭子抽打跳舞的人。
“非常…卑鄙…屠…斯雷维士。”他们哭喊着叫道。白恩只能听到里面几个单词
白恩看到一些躯体上有伤痕。跳舞的人似乎没有感到疼痛。也许是熏香的麻醉作用。
石环周围散布着恐怖的人影。鼓手是个身材魁梧的家伙,长着雄鹿的脑袋和分叉的蹄子。在他旁边坐着一个长着狗头的吹笛人,用他的手指捏着长笛。一大群畸变的男人和女人在附近的地上打滚。
他们有些人的身体稍微有些变形:他们身材高大,脑袋细长;又矮又胖,有三只眼睛和三个**的女人。另一些人几乎认不出曾经是人类。那里有盖着鳞片的人蛇和长着狼头的有毛野兽,它们和所有的牙齿、嘴巴和其他孔的东西混在一起。
白恩眉头紧锁,他从未真正见过这种畸变的怪物,而莫里斯几乎无法呼吸。他怀着越来越大的恐惧注视着整个过程。
鼓声加快了节奏,有节奏的吟唱同样加快了节奏,随着舞蹈者变得更加疯狂,鞭笞自己和同伴,直到看到流血的伤痕,笛声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不和谐。然后是一声钹的响声,大家都静了下来。
白恩第一时间以为他们被发现了,举起长剑,准备战斗。熏香的烟充满了他的鼻孔,似乎扩大了他的所有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与现实更加遥远和脱节。突然,他的肋部一阵剧痛。他吃惊地意识到,格雷罗根用肘击了他的肋骨。他指着石环外面的什么东西。
白恩眯起眼睛,挣扎着看雾中隐约出现的东西。然后他意识到那是一辆黑色的马车。突然,在令人震惊的寂静中,他听到门被推开了。他屏住呼吸,等着看会出现什么情况。
一个人影似乎在雾中逐渐成形。它很高,戴着面具,穿着一件色彩柔和的多层斗篷。那人迈着冷静的权威步伐前进,怀里抱着一个包在锦缎里的东西。白恩看了看格雷罗根,但他正在狂热而紧张地注视着正在展开的场面。白恩不知道矮人是不是在这么迟的时候失去了勇气。不过白恩决定,只要一开战,他就带着莫里斯向外冲,希望自己可以逃离这么多敌人的追击。
那个新来的人走进了石头围成的圈子。
“非常…屠…斯雷维士。”他叫道,然后把包袱高高举起。白恩可以看出那是个孩子,但他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非常…屠…斯雷维士。”人群欣喜若狂地回答道。
白恩突然意识到那个表示‘非常’意思的单词在这里所代表的是伟大的意思,这些人在为那个邪神欢呼。
那个披着斗篷的人盯着周围人的面孔,但在白恩看来,那个陌生人用平静的棕色眼睛直视着他。他想知道这片土地的主人是否知道他们在那里,并和他们一起参与这场仪式。
“伟大…斯雷维士!”那人用清晰的声音叫道。
“伟大…斯雷维士!伟大…斯雷维士!”人群回应道。白恩很清楚,某种邪恶的仪式已经开始了。随着仪式的进行,带面具的人用缓慢的仪式步骤靠近祭坛。
第五百五十章 仪式
白恩觉得自己的嘴都干了。他舔了舔嘴唇。格雷罗根看着这一切,好像被催眠了似的。
那个孩子在雷鸣般的鼓声中被放在祭坛上。六个跳舞的人都站在一根柱子旁,两腿叉开跨在柱子上,暗示性地抓着那块石头。随着仪式的进行,他们以缓慢而弯曲的动作把身体紧靠着柱子。
邪教首领从他的长袍里拿出一把长长的波状刃刀。白恩想知道矮人是否会做些什么。而莫里斯则几乎不忍看下去。
慢慢地,那柄刀被举起来,高高地悬在邪教首领的头顶上。白恩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可以更快的进入战斗状态。而莫里斯则强迫自己去看。一种不祥的气氛笼罩着现场。雾和熏香似乎凝结在一起,凝结在一起,白恩认为他可以在云里看出一个怪诞的形状,扭动着,并开始出现。
莫里斯则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紧张的气氛了。
“不!”他站起身喊道。
瞬间便反应过来的白恩和矮人从草丛中钻了出去,几乎是肩并肩跑向石环。一开始,邪教教徒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但最后,疯狂的鼓声停止了,吟唱声也消失了,邪教首领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他们。
有那么一会儿,大家都目瞪口呆。似乎没有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后邪教首领用刀指着他们,尖叫起来:“杀死入侵者!”
狂欢者们如波浪般前进。正在草丛中奔跑的白恩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拉他的腿,然后一阵剧痛。当他往下看时,他看到一个怪物,一半是女人,一半是蛇,正在咬他的脚踝。他停下来,抬起脚踢向这个怪物的脑袋,把腿挣脱出来,然后用剑刺了下去。
当剑刃碰到骨头时,他的手臂感受到了震动。他再次开始跑起来,跟在正朝祭坛走去的格雷罗根后面。那把巨大的双刃斧有节奏地上下摆动着,在它的路径上留下了一道红色的痕迹。教徒们似乎被下了药,反应迟钝,但最令人担忧的是,他们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男人和女人,无论被污染的还是健康的,都不顾自己的生命,扑向入侵者。
白恩对任何接近他的人乱砍乱刺。他把长剑插在肋骨下,刺进了一个向他扑来的狗脸人的心脏。当他试图拔剑时,一个女人用爪子抓住了他,一个皮肤粘满了粘液的男人扑了上来。他们的重量把他压倒在地,使他喘不过气来。
他感到那女人的爪子在抓他的脸,他把腿放在她的肚子下面,用膝盖顶起她,然后把她踢开了。血从伤口流到了他的眼睛里。那人摔得很重,但还是跳了起来,想抓住他的喉咙。白恩左手摸着祭刀,右手掐住了另外那个人的喉咙。另一个男人扭动着身子。他身上覆盖着黏液,很难抓住。作为回报,他自己的手无情地掐住了白恩的喉咙,他在白恩身上蹭来蹭去,高兴得喘不过气来。
白恩被这个人的动作恶心的要死,不过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喘不过气来。缺氧产生的窒息感让他感到一种压倒一切的冲动,想要放松下来,然后跌入黑暗之中。但之前落海时白恩经历了同样的情况,这让他并没有顺从自己的冲动。在远处的某个地方,他听到了格雷罗根发出的怒吼,还有火焰法术爆炸的声音。
通过意志上的努力,白恩猛地从刀鞘中抽出祭刀,刺入攻击者的肋骨。这个生物僵硬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排如同鳗鱼般的牙齿。他死时还发出一声狂喜的呻吟。
“斯雷维士,带我走!”那人尖叫道。“啊,那痛苦,那可爱的痛苦!”
白恩站了起来,那个有着爪子的女人也站了起来。他用靴子猛击着她的下巴。嘎吱一声,颈骨折断,她向后倒了下去。白恩摇摇头,想把眼睛里的血液清出来。
白恩摸了摸头,爪子划破了脑门和眉毛的皮肤,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眼睛里的血则让他看什么都是红色的。他抬起头,注意到大多数的教徒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格雷罗根身上。这让白恩活了下来。矮人正试图往石环的中心砍去。就在他移动的时候,尸体压在他身上使他慢了下来。白恩可以看出,他身上有几十出小伤口在流血。
这时一个打算偷袭的畸变者从草丛跃起,扑向白恩。可惜在空中就被白恩用长剑劈中,当他落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两段,但上半身竟然还活着,白恩叹了口气,倒拿着长剑,走到这个畸变者的面前,把剑向下猛刺,刺穿他的头骨。
白恩没有立刻拔出长剑,而是从腰带上的草药包里拿出一些草药,放入口中,快速咀嚼了一会儿,然后吐在手上,把变成粘稠状的草药抹在脑门和眉骨的伤口处止血。当做完这个,他又掏出水壶,侧着脑袋,用清水清洗眼睛。
当白恩不紧不慢地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看到矮人仍然奋战,不得不叹了口气,从尸体上把‘风魄’拔起来,朝着矮人前进的方向走去。
矮人那股凶猛的精力看上去十分可怕。他口吐白沫,边砍边咆哮,四肢和脑袋到处乱飞。他全身都是肮脏的血迹,尽管十分凶猛,白恩还是看得出来,这场战斗已经开始对格雷罗根不利。就在他注视着的时候,一个披着斗篷的狂欢者用棍子打了矮人一下,于是格雷罗根就被一波尸体淹没了。白恩心想,他的结局来了,这正是矮人所希望的。
在混乱的混战中,邪教首领恢复了镇静。他又开始吟唱起来,并把匕首举得高高的。从雾中形成的可怕的形状似乎又结合在一起了。
即使白恩并不了解这群人要做什么,但他有一种预感,如果它具有了全部的实质,他们就完蛋了。而他无法从矮人周围的尸体中杀出一条路来,不过白恩也没打去这么做,他仍然顺着自己的前进的方向走着。他久久地注视着那把弯刀反射着月亮的光。
然后他抽出自己的祭刀。“愿格雷罗根进入他创始者的殿堂。”刀锋笔直地直插到这位邪教首领的喉咙里,击中了在面具下面露出肉来的地方。随着一声咯咯声,这位邪教领袖向后倒了下去。
空气中充满了沮丧的长长哀嚎声,雾气似乎消失了。薄雾中的人影消失了。作为一个整体,教徒们震惊地抬起头。那些肮脏的人转过头来盯着他。白恩发现自己被几十双不友好的眼睛疯狂地瞪着。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握着插在邪教首领喉咙里的祭刀。死一般的寂静。
白恩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噗地一声把祭刀从尸体的喉咙拔了出来,血液直接从伤口喷涌而出,再次溅了白恩一身。所有人都楞在那里,似乎不明白白恩为什么这么做,白恩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于是他无奈地耸了耸肩。把祭刀插回刀鞘,举起‘风魄’。
就在那群邪教徒将要冲上去把白恩撕成碎片的时候,那堆尸体开始抖动,接着是一声巨大的吼声,格雷罗根从那堆尸体中钻了出来,用沙包般大小的拳头向他周围猛击。他伸手去拿他的斧头。他缩短了握柄的位置,用斧柄攻击周围的人。白恩看到突然冒出来的矮人,再次叹了口气,然后举着自己的剑,奔向他。他们在拥挤的人群中战斗,直到两人背靠背。
教徒们似乎对失去他们的领袖充满了恐惧,很快便开始逃入黑夜和迷雾中。不久,白恩和格雷罗根就独自站在黑石之环的阴影下。
格雷罗根悲伤地看着白恩,他的头发上结满了血。在不详的火光下,他看起来像个恶魔。“我被剥夺了如此光荣的死亡,人类。”
他威胁地举起斧头。白恩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发疯,不顾他们的誓言要把他砍了。
格雷罗根开始慢慢地向他靠近。然后矮人咧嘴一笑。“看来是诸神在保佑我,让我遭受更伟大的死亡。”
他把斧子柄插进土里,笑了起来,泪水顺着脸流下来。他笑得精疲力竭,转身看到莫里斯已经走到祭坛前面,抱起婴儿。
“它还活着,”莫里斯说。
白恩则开始检查那些披着斗篷的教徒的尸体。他揭开了他们的面具。第一个是一个金发女孩,浑身是鞭痕和擦伤。第二个是一个年轻人。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参差不齐的半圆状铁片,中间有不少孔洞的护身符,几乎是在嘲弄他。
“我想我们不会再回旅馆了。”看到护身符后,莫里斯伤心地说。
诺瓦里诺有个传说,在离比尔巴利边境不远的幸运女神芭莎贝尔神庙的台阶上发现了一个婴儿。它裹在一件浸满鲜血的羊毛斗篷里,旁边放着一袋金子,脖子上挂着一个中间有不少孔洞的护身符。神庙女祭司发誓说她看见一辆黑色的马车在晨光中隆隆驶过。
而那里的当地人则讲述了另一个更加黑暗的故事,讲述了木匠的女儿洛瑞和客栈老板的儿子卡尔是如何在一次可怕的祭祀中被黑暗力量杀死的。在黑石之环旁发现尸体的路监们一致认为这一定是一场可怕的仪式。这些尸体看起来就像是被恶魔挥舞的斧头砍成的。
第五百五十一章 鬼灵
雨仍在下,细雨凝成寒露,结在树枝、树叶和松针上,积成大大的水珠后,穿过白恩湿透的衣服,滴进他湿冷的皮肤。
他安静平稳地蹲在潮湿的灌木丛里,任凭雨水顺着脸流淌,他的刀被水汽涤得闪亮。他能感觉到森林的磅礴动荡,听着它发出千种声息:昆虫地爬行,鼹鼠盲目奔逃,小鹿胆怯踟蹰,还有树液在古老树干里缓缓涌动。森林里每一种生命都在寻找自己的食物,和他一样。他锁定了附近一只动物,小心翼翼地穿过树木绕到右边。一顿美餐。森林间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水珠不停从树枝上滴落。仿佛整个世界只剩白恩和他的下一顿美餐。
他确定够近后,向前一跃,将猎物扑倒在雨地里。这是一只小鹿,四脚乱踢,却挣不过他强壮的身体和迅捷的动作。他一刀刺入它脖子,切开喉咙。热血从切口喷涌而出,流过白恩的双手,淌到湿漉漉的地上。
他抬起鹿尸,扛到肩上。心里想着或许这只鹿拿来炖汤很不错,或许可以放点蘑菇。很不错。饭后,他要唤出鬼灵,征求指引。鬼灵的指引一向没用,白恩甚至认为这些鬼灵只不过是自己的某些记忆片段,所以在他发现这东西有点像潜意识冒出来跟你对话后,就几乎没有再用过,不过或许这道法术并没有佛莱恩的预言那么准确,但他只想找个心理安慰。
而且在前几天他确实又感受到了魔力,再次掌控魔力的感觉太棒了,这让他一直惦记着施法的事,但经历过法术反噬后,他确实也担心如果没选择好法术,会不会对自己造成二次伤害。而召唤鬼灵这道法术却很合适,魔力消耗很小,但是同时也需要很多技巧。作为再次施法的尝试法术来说,非常完美。
返回营地已近黄昏。这是一处适合野外旅行的居所两根大粗木支在淤泥里,撑起一片潮湿枝桠,下面挖了个坑。好在里头有一半是干的,雨也停了,看来今晚可以生火。他很久没有这样的享受了。可惜并不能一堆火,一个人享受。
矮人仍然在自言自语,打磨着他的双刃战斧,莫里斯则因为之前的发烧,有些萎靡不振。他本想在幸运女神的神庙里暂住几天,但白恩觉得太过冒险,幸运女神似乎在这边是仅次于海神的信仰,因此无法确定神庙里面没有比尔巴利的官方人员。
不过这些都不算太重要,白恩抓紧时间处理这只鹿,从喉咙开口,顺着脖子把肚皮划开,用拳头把皮和内层的筋膜分离,然后把剥下来的皮交给莫里斯去晾晒。白恩准备在下一个遇到的镇子里找个鞋匠做双厚实点的鹿皮靴,用来在翻越山脉的时候给自己的脚保暖。
然后他把被筋膜包括的鹿尸从腹部切开,把内脏扒拉出来,堆放在一起。然后把肝脏和肾脏挑出来,让矮人去剁碎。矮人十分不情愿地举着自己的斧头便再一块石头上把这俩器官剁成碎末,不过白恩看了看,便用手捏着额头,提醒自己千万别让矮人再帮忙了,碎末里的石头比肉末还多。
白恩只能暗骂一句,然后把鹿肠子抽出来,用水壶的水反复清洗了几遍,然后从鹿的臀部剔下几块不错的肉,用祭刀切碎,加了一些盐和野外能找到的简易香料,灌进肠子里,然后把剩余的鹿血也灌了进去。接着按节扎好,做成一份鹿血肠。
最后,白恩剃掉了几块最好的肉,把剩余的整只鹿架在火堆上,把最嫩的肉切成块,放入锅里,加上一些莫里斯采集的蘑菇。把切的厚一切的肉穿到树枝上,插在火堆边的地上。
一份不错的晚餐,烤全鹿,烤鹿排,鹿肉蘑菇汤,还有鹿血肠,白恩心想道。如果吃不完的话,鹿排和血肠可以留着。
不过白恩低估了矮人的饭量,格雷罗根一边抱怨着没有麦酒,一边解决了半只鹿,还把最后煮熟的鹿血肠全部收进自己包里,说等下一次再遇见旅店的时候,可以配着麦酒吃。
好在白恩只惦记那锅蘑菇汤,当他发现矮人试图伸手抓锅的时候,他飞快地把锅拿到自己身边,从矮人手里拯救了这份食物。
待饱餐一顿、充分休息后,白恩伸了个懒腰,然后掏出烟斗,将一块之前矮人抽过的那种蘑菇和另外一种会导致幻觉的蘑菇粉末压进烟斗。几天前他在某棵树下找到了它,它是淡红色的,有很厚的菇蕾。他剥下很大一堆,但直到今天才干燥到可以拿来抽。
不过这东西的致幻性很强,他只敢用最小的量,配合矮人抽的那种无害的蘑菇来中和一些,应该可以用来施法。
他从火堆里拣出燃烧的小枝,扎入烟斗,用力地吸,直到里面那块真菌燃起来,散发出熟悉的、带泥土气息的甜香,然后接着一股有些辛辣和刺鼻的味道涌入口中。白恩知道那个蘑菇也开始燃烧了。
白恩咳嗽起来,吐出褐色烟雾。他凝视着忽明忽暗的烟火,思绪重回到以前的岁月,想起了曾经的营火。法尔海姆坐在旁边咧嘴笑,洁白的牙齿在火光下闪烁;安塔拉特姆坐在对面,壮得像座山,笑起来响雷一般。“最弱的”佛莱恩也在,紧张不安的眼睛四下张望,眼神总带着一丝恐惧。此外还有夜枭和阿门加农。黑麋鹿和迪恩不在他的思绪中,白恩意识到了这一点,或许因为自己跟他俩并不够熟悉。
他们都在,又都不在。白恩把烟斗里的真菌敲入火堆,扔开烟斗。矮人好奇地盯着他的动作,莫里斯则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拔掉装酒的酒壶的塞子,满饮一口,喷出一道酒雾。火苗蹿向冷空,白恩抹抹嘴唇,品着辛辣热烈的酒味。他抽出祭刀,刺破左手的手指,把血画在眉心,然后往火堆里滴了几滴血,开始念诵咒语。
低语的咒语声似乎让矮人非常不安,他挪动了一下屁股,让自己远离了一些白恩,莫里斯则握着法杖,认真地盯着白恩看,似乎在猜测白恩正在施法的效果。当咒语结束后,火焰再次蹿了起来,变成了血一样的颜色,喷吐着同样颜色的烟雾。然后白恩向后坐靠在多结的松树干上,等待。
它们过了好一会儿才来。来了三个。它们悄无声息地现身于幢幢树影间,缓缓走向火堆,在火光中显形。
“白恩。”第一个说。
“白恩。”第二个应和。
“白恩。”第三个的声音好似林间千种声息的混合。
如果白恩的黑塔同伴们在这里,他们就能看到这三个鬼灵,并且认出这三个鬼灵是曾经同样属于黑塔的学徒。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早就死去。
白恩不相信这道法术的因为是因为这个世界上他从未听说,也从未见过亡者真正复生,除了这些吸血鬼外,亡灵们根本没有自主意识,只是单纯地被黑暗魔法的力量所驱使。即使有一些强大的亡灵生物多少有一些意识,也不过是重复生前的技巧和能力。它们似乎也只拥有一些记忆的碎片。
至于佛莱恩为什么不相信这个法术,白恩当年没有多问。似乎跟鬼灵本身有关。不过现在也不是回忆这件事的时候。
“我的火堆恭候多时。”白恩说。鬼灵们蹲坐在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白恩则扫视了三个鬼灵一圈,问道。“今晚只来了你们三个?”
右边的首先说话:“年复一年,从寒冬里苏醒的我们越来越少。只剩我们三个了。再过几个冬天,我们也将沉眠。届时再没有我们接受你的召唤。”
白恩有些悲伤地点点头:“世上可有新闻?”
“我们听说一个人的船被击沉,却被洋流冲刷上岸,幸免于难。然后他在初秋时节裹着一条发臭的烂毯子穿越了海洋,回到大陆,但我们不太相信这样的传闻。”
“你们非常明智。”白恩点点头说道。
“世间又要打仗。”中间的鬼灵说。
白恩皱皱眉:“世间总在打仗,一向如此。”
“是的,蒙你相助者,他遭遇失败。现在他仍想戴上一顶金帽子。”
“玛格瑞塔国王?他一直都这么想,”白恩往火堆里啐了一口,“还有呢?”
“群山以南,兽人四处出没,纵火烧掠。”
“群山以南?”白恩重复道,他不确定鬼灵说的是那座群山。
“他们喜欢火。”中间的鬼灵补充道。
“的确,”左边的说道,“比你的族群还迷恋,白恩。它们对它爱恨交加。”鬼灵身体前倾:“我们听说有个住在群山之中的人在找你。”
“一个法力强大的人”中间的道。
“一个旧时代的法师”左边的说。
白恩蹙紧了眉。他对旧时代的法师有所耳闻,也曾碰过一个所谓的野法师,但对方被他轻易结果了,没看出什么法力。也许旧日法师另当别论罢。
“我们听说这位法师博学而强大,”中间的鬼灵道,“能带人去远方旅行,展示诸多奇景异象。但他也很狡诈,法师个个心怀鬼胎。”
白恩非常无语,这些家伙如果活下来,也都将成为法师。但说话这么不客气是否正因为他们没能成为法师?但一个带人去远方旅行的法师?一个会传送法术的法师?白恩摇了摇头,他相信世上有法师可以短距离传送,但是远距离传送他并不相信有人能做到,远距离传送法术简直如同神迹。
“他找我做什么?”白恩决定选择无视对方的讥讽,开口问道。
“你自己去问他。”鬼灵对重要的事鲜少关心,对细节一向不求甚解。不过,这次总比以前只谈黑夜教会的导师们好多了。
“你准备怎么做,白恩?”鬼灵反问道。
“他在哪?”
“南方。”鬼灵回答道。
白恩沉思半晌:“我要南下,但不一定要找到那个法师,不过如果顺路的话,我会去见见他,问他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鬼灵点点头,对这主意不置可否,因为它们毫不关心。
“那么再见,白恩,”右边的鬼灵道,“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
“没有你们我前路艰险。”白恩奉承道。
没有你们我能节约许多时间,白恩心想。它们起身离开火堆,渐渐隐入夜幕中,一会便消失不见。白恩承认,他们这次比以往有用,至少给了他一个目标。
他本身便要南下,所以是否去找那个旧日法师,谁知道呢?也许这个法师根本不存在,但多一个选择也不算太差。佛莱恩当初的预言再次浮上白恩心头,他凝视火堆,缓缓点头。
他想起另一段岁月,另一堆篝火,那时他同样需要作出决定。
第五百五十二章 旧日法师
法师是古老神秘的阶层,研究世界奥秘,修习魔法途径,博学而强大,远超常人想象至少民间传言如此。不过白恩对此持保留看法,他见过研究世界奥秘的法师和历史学家,博学的法师和学者,强大的法师和巫师,但白恩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个人拥有全部这些特质。就如白恩自己,即对世界上的秘密不感兴趣,也不够博学和强大,这种法师占据了法师群体中的绝大多数。说实话,大部分人成为法师只不过因为足够神秘而已。
但是旧时代的法师不同,这些人被成为旧日法师,数量极其稀少。从书上的描写来看,这些家伙似乎无所不能,他们可以把人变成动物,改变天气、地形,远距离旅行,有些甚至可以改变时间和空间,这样的家伙想必有很多法子找人,即便要找的人身处广袤荒凉的伊斯塔尼亚北方荒野。不过白恩更相信书上的描写和那些神话描写一样,有着太多的夸张和臆想。
不过如果真的有那个法师存在,这个法师很可能早已上路。
白恩抓抓蓬乱的胡子,不知什么事耽搁了这位大人物。或许迷路了。他再次想到应该留在森林里,至少不用为食物发愁。但鬼灵说向南,他便南行走出森林,来到这片荒野,在荆棘与污泥间等待,忍受恶劣天气,大多时候饥肠辘辘。
白恩转过头,看着导致他们需要食物紧缺的罪魁祸首格雷罗根食量如牛,白恩开始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在这几个月独自活下来的,以他的饭量,不出三天就需要打劫旅店,然后最多十天就要打劫下一家。
由于靴子磨坏了,他只好把可怜的营地扎在道旁,以免错过那位旧日法师。由于频繁的战争,这里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危险分子落草为寇的逃兵、逃离被毁家园的农民、一无所有的散兵游勇,不一而足。好在白恩暂时不用担心这个。除了他和他的同伴,还有找他的旧日法师,根本不会有人来这种杳无人烟的地方。
他就这样坐等,偶尔起来找找吃的,一无所获后又坐下来等。每年这时节,荒野常被暴雨浸透,但只要能点着火,他都会在夜里生起烟雾刺眼的小火堆。一则为振作渐渐萎靡的精神,二则可吸引路过的旧日法师。今天自傍晚起就在落雨,好在现下停了一阵,干燥得足够生火。他的锅架在火堆上,用来煮汤的肉是从森林里带的,已是最后一块。明早他就必须重新上路,边走边找食物。如果那位旧日法师真的存在,并且还在寻他,恐怕要多走几里路了。
就在他一边搅拌锅里寒碜的晚餐,一边听着矮人不停地抱怨声,同时思索明日是继续等待还是继续向南时,路上传来马蹄声。只有一匹马,走得很慢。他坐回自己的外套上,等待着。随着一声马嘶和马具叮当声,一个骑手出现在丘上。雨后的夕阳已快落下,因此白恩瞧不真切,只看出骑手的姿势僵硬笨拙,显然不常出门。骑手策马朝火堆方向小跑,在离火堆几码处勒马停下。
三人全部坐着没动,抬头大量着来人。
“晚上好。”骑手说道。
他根本不是白恩想象的样子。不过是个病弱的年轻人,形容憔悴,脸色苍白,眼圈深黑,长发被风吹得紧贴头皮,露出的笑容难掩紧张。他淋成了落汤鸡,看起来一点也不博学,当然也并非传言说的那样强大到超乎常人想象。他只是又冷又饿,病恹恹的实际上,他看起来就像白恩自己。
“这就是你等的什么旧时代的法师吗?”格雷罗根狂笑起来,指着骑手说道。“他连根法杖都没有!”
年轻人看上去很惊讶。“我还没……我是说……呃……我还不是法师。”他声音越来越小,说完还紧张地舔嘴唇。
“鬼灵说我会遇到法师,不过他们总是说错。”看着这个年轻人,白恩感慨道。
“噢……这个,我还是个学徒,我师父是伟大的安东尼达斯。”他虔诚地点头致意,“他是首席法师,精通高等技艺,拥有无比智慧,正是他派我来找你,”这位学徒突现疑虑,“带你回去……你真是黑袍白恩吗?”
白恩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黑袍的称呼,不过至少比瑞尔马斯的外号要好听的躲。他扯了扯外衣,举起脏兮兮的衣角,看向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哦,太好了。”这位学徒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忽又停住。“噢,我是说……呃……对你的遭遇感到抱歉。”
白恩笑了,自海里捡回命来这属头次。其实学徒的话并不太好笑,但白恩放声大笑。年轻人也笑笑,痛苦地从马鞍上滑下。“我是提迈尔-寇。”
“提迈尔啥?”矮人疑惑地问道
“寇。”他边答边朝火堆走。
“有这样的名字?”
“我来自大帝国。”
白恩从未听说这样一个地方:“大帝国,呃?”
“嗯,确切的说是我的祖父来自于大帝国,瑟里斯坦大帝国,它曾经存在,还是世界中最强大的国家。”年轻人在火堆旁僵硬地盘腿而坐,“不过古时的荣耀已逝,那里成了一片巨大的战场。”白恩点点头。他很清楚战场是什么样。“它离这很远,远在世界东方。”提迈尔边说边轻轻挥手。
白恩又笑了:“那是北方。”
寇苦笑一下:“我是个预言家,虽然,呃,只是个半吊子。安东尼达斯师父派我来找你,可星辰不作美,赶上糟糕天气,于是我迷了路。”他拂去遮眼长发,摊开双手,“我本来带了匹驮马,装食物和补给,还有一匹马给你骑,但在风暴中全丢了。恐怕我真不适合户外活动。”
“看来确实是这样。”矮人再次插话道。
寇从口袋里拿出酒瓶,递给白恩,白恩接过打开,痛饮一口。**酒液顺喉咙流下,暖意直涌到发根。白恩还想喝第二口,却被飞扑过来的矮人抢走了酒瓶。
矮人猛灌了一大口,舔了舔嘴唇说道,“好吧,提迈尔-寇,虽然你丢了食物,好歹把最紧要的东西留下了。要知道这些日子我可一点都笑不出来。欢迎你来我的火堆。”
“我的火堆?”白恩没好气地说道。
“好吧,人类。我们的火堆。”矮人耸耸肩说道。
“谢谢,”提迈尔-寇顿了一下,伸出双手到微弱的火堆上烤火,“我两天没吃东西了。”他摇摇头,长发随之左右摆动。“真……煎熬。”他舔舔嘴唇,直勾勾地看着锅。
白恩把勺子递了过去,寇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你们吃过了吗?”
白恩点点头。然后用眼神制止了想要说话的矮人。矮人收到白恩的眼神后,很不情愿地闭上嘴,他又喝了口酒,算了,有这个就够,矮人心想道。
白恩他们并没有吃过,但眼前这可怜的法师学徒委实饿极了,而锅里食物勉强只够一个人吃。寇津津有味地把汤一扫而光,喝完还去刮锅底、舔勺子,连锅沿都舔个干净,然后背靠一块大岩石而坐。“我欠你的情,黑袍白恩,还有这位矮人先生,和……”他看着莫里斯等待着。
“莫里斯,”莫里斯抬了一下法杖后自我介绍道。“法塔林协会正式法师,白恩法师的徒弟。”
“你们救了我的命。我不敢想象你们会如此慷慨热情。”提迈尔-寇补充道。
“说实话,你跟我想象中的也完全不一样,”白恩从矮人手里抢过酒瓶,猛灌一口酒,舔舔嘴唇,“安东尼达斯是谁?”
“马尔努斯帝国预言学院首席法师,精通高等技艺,拥有无比智慧。但我听说很多年前他就离开了学院,我以为他不再收徒了。”莫里斯开口说道。“而且我也不知道他是旧日法师。”
“是的,就如莫里斯法师说的那样,师傅离开了学院。”提迈尔-寇点头确定道。“师傅也不是旧日法师,只不过他发现了一座旧时代法师在山中的实验室,所以他离开学院前去挖掘。师傅似乎从挖掘出来的书籍中学会了不少旧时代的法术。”
“恐怕我这次的表现会令他很不满。”提迈尔-寇最后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这么说,他很让人畏惧了?”白恩问道。
“嗯,”提迈尔-寇小声答道,“他的确有点脾气。”
白恩没再问问题,营地开始沉默,只有火堆中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提迈尔-寇似乎有些紧张,但很快就放松下来,他在地上简单地铺好床铺,然后躺了上去。
白恩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把酒瓶递给在旁边焦急等待的矮人。暖意已蔓延至全身,几周来他头一次这么暖和,他享受了一阵:“他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提迈尔-寇?”
没人回答。火堆边传来轻微的鼾声。白恩笑笑,裹紧外套,也躺下睡觉。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上路
得益于最后一班守夜的矮人,还有他的烟斗。提迈尔-寇剧烈咳嗽着醒来。时间尚早,天色昏暗,晨雾厚重。这也许是好事,反正方圆数里除了污泥、岩石和冷暗的褐色泥土别无他物。一切都包覆在寒露中,好在白恩成功地点起一串小火苗。提迈尔-寇的头发紧贴苍白的脸,他翻了个身,在地上咳下大滩痰液。
“啊啊啊。”他嘶哑呻吟,一阵咳嗽后再次吐出痰液。
莫里斯也被咳嗽声弄醒,他起来走到提迈尔-寇身边,仔细开始检查了一会儿。
白恩将马具的最后一个搭扣系在闷闷不乐的马上。“早上好,”他望着苍白的天空说,“虽然天不怎么好。”
“我要死了。我要是死了,就不用再走了。”提迈尔-寇惨兮兮地说道。
“你生病了。”莫里斯确认道。
“我们没有食物了,待着不走,你就真只有死路一条。届时我们只能吃了你,然后继续前进。”
提迈尔-寇虚弱地笑笑:“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我们该怎么办?白恩心想道。鬼灵,佛莱恩当年的预言,还有这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法师学徒,白恩觉得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哪能找到这个安东尼达斯?”
“他的法师塔。”
白恩叹了口气,继续问道:“在哪?”
“从这儿往南,约十四天骑程,位于一个山里的大湖边。”
“你认得路吗?”白恩再次问道。
提迈尔-寇挣扎着起来,身体微微摇晃,呼吸又急又浅,惨白的脸上布满细密汗珠。“应该认得。”他喃喃道,看上去并无一点把握。
无论提迈尔-寇本人还是他的马都不可能不吃东西连走十四天,这还是不迷路的前提下。食物问题亟待解决,所以尽管要冒极大风险,沿路穿越树林往南仍是最佳选择。他们可能会遭遇土匪,邪教徒或者什么其他古怪的东西,然后被杀死,但找到食物的机会也比较大,不然只有饿死的份。
“你骑马。”白恩说。
“我弄丢了马,我该走路才是。”
白恩将手放上提迈尔-寇的前额,又烫又黏。“你发烧了,你骑马。”
提迈尔-寇没再争论,他被莫里斯搀扶起来,然后被白恩和莫里斯架上马背,他低头看着另外三人:“我们轮流骑马?”
矮人摇摇头:“没必要,我讨厌马。”他蹲在冒烟的火堆余烬上,用一根树枝翻找。
“你在干什么?”
“我找找有没有适合的火种,一会儿用来生另一堆火。”矮人解释道。
“没必要,”白恩说道,“莫里斯的法术可以点火。”
“哦,我忘记了。”矮人一拍脑袋说道,“带个法师来生火还真是方便。”
“你带着法师就是为了……”白恩皱着眉说道一半,然后放弃了。“算了。我们出发吧。”
提迈尔-寇十分健谈,一点都不像发烧的样子。他们朝南穿越荒野,从早晨太阳爬上灰色天际直到傍晚时分他们进入树林,他一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生病对他的唠叨毫无影响。而矮人同样如此,两人如同找到知己一样,一路上从未安静过。
白恩倒没觉得烦,因为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而且旁边有人说话反而让他心安。而莫里斯则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破烂不堪的靴子上,这双靴子让他脚疼。
“……于是我花了七年时间在预言学院学习。我在学院导师提莫斯是个伟大的法师,在埃维罗-隆古巴的弟子中排行第七,是个真正的伟人。”在提迈尔-寇眼中,似乎任何事一跟法师沾边便称得上伟大,“他认为我学有所成,该前往法师接受安东尼达斯师父的教导,以赢得法杖了。但到这里我却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安东尼达斯师父极为苛刻并且……”
马忽然停步,喷着鼻息,甚至迟疑着后退了一大步。
格雷罗根抬起鼻子嗅嗅空气,皱起眉头。附近有人,被淋得很惨的人。他本该早点发现,但他的心思都集中在聊天上。提迈尔-寇向下看他:“怎么回事?”
白恩注意到提迈尔-寇的提问,还有马和矮人的动作,把手窝在祭刀的刀柄上,也停了下来。
像在回答提迈尔-寇的问题一般,一个男人从前方三十步开外的树后走出,另一个男人从稍远点的地方沿路赶来。毫无疑问,都是些人渣,沾满污秽,胡子拉碴,身上的毛皮和皮革破成一条一条,胡乱系着跟白恩一样落魄。
左边那个身材干瘦,握了把矛,矛尖有倒刺;右边是大块头,拿一把锈迹斑斑的重剑,头戴凹痕累累的头盔,盔顶有颗尖钉。他们慢慢走近,咧嘴笑着。身后又传来声音,白恩扭头去看,心顿时沉了下去:另外几个人正小心翼翼沿路逼近,为首人脸上长了个大疖子,手拿一把沉重的木斧。
提迈尔-寇从马鞍倾下身,惊慌的两眼睁得大大的:“他们是土匪?”
“你可是他妈的预言家。”格雷罗根咬牙厉声道。
他们在离他俩十来步的地方停下。戴头盔的好像是头儿。“好马啊,”他低吼道,“朋友借一借?”持矛的抓住武器,只顾咧嘴笑。
形势急转直下。片刻前,一切还风平浪静,但命运就是这么变幻无常。白恩怀疑一旦打起来,提迈尔-寇可能一点忙都帮不上。如此一来,他要孤身面对三个或更多敌人,他又一次怀念能随意施法的时候。但如果他不采取行动,提迈尔-寇就会被抢,乃至被杀。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些土匪,对方根本没设想他们会反抗拿矛的将矛持于身侧,拿剑的剑尖指地。他不知拿斧的是什么动作,只能寄望于幸运。一个令人遗憾的事实是,出头鸟通常最倒霉,所以白恩转过去,对莫里斯做了一个手势,而莫里斯则开始飞快地低声念诵咒语,将一小枚火球射到戴头盔的土匪脸上。
火球在空中即刻燃烧,猛袭向土匪。土匪的头瞬间被火焰包围,火星四溅,他手中的剑“当啷”落地。他用双手拼命抓脸,结果手也一同起了火,令他尖叫着摇晃跑开。
提迈尔-寇的马受火焰惊吓后后腿人立,狂喷鼻息。干瘦男子吓得倒抽一口气,向后退去,就在他惊魂未定时,格雷罗根人已赶到。他一手抓矛杆,又用头撞土匪的脸。土匪的鼻子一下子断了,向后趔趄了好几步,鲜血顺着下巴流下。矮人又借长矛将他拉回来,抡圆右臂给他脖子一记老拳。土匪“咕咚”一声倒下,矮人顺势夺过长矛扔在地上,从背后抽出那柄恐怖的双刃战斧。
白恩感到身后有人袭来,立刻趴倒在地,往左一滚。斧头呼啸着从头上挥过,砍伤了马肚皮,鲜血飞溅,鞍带搭扣被生生劈断。疖子脸踉跄了几步,身体被这一砍带得转了半圈。白恩正欲反击,却为一块石头绊住脚踝,醉汉般踩了好几步,疼得直叫唤。身后树林不知何处射来一支箭,擦着他脸皮飞过,没入道路对面的灌木丛。马儿喷着鼻息,四脚乱踢,双眼乱转,然后沿路疯狂疾奔而去。马鞍从它背上滑下,提迈尔-寇哀号着被甩进灌木丛。
没时间管他了。白恩低吼一声,冲向斧头男,祭刀对准心脏刺去。对手及时举斧荡开祭刀,但荡得不够远,祭刀刺穿了肩膀,刺得他转了个圈。然后白恩另一首的祭刀直接刺向对方的脊背,随着一声清脆的喀嚓声,脊骨硬生生折断,对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向前栽倒,祭刀被脊柱卡住,白恩也同时被带着摔倒在地,压在尸体身上,刺穿他的祭刀在白恩头皮留下一道伤痕。
白恩暗骂了一句,摸了摸伤口,还好只是皮肤被划破。这是另外一个敌人冲了过来,白恩的祭刀都被卡在尸体上,只能双手抓住来人乱蓬蓬的头发,向后一拖,将脸撞向岩石。却被对方的破烂的盾牌击在脸上。
随后白恩摇晃着站起来,脑袋天旋地转,他用手擦去眼角的鲜血,刚好看到一支箭从树林里飞出,“砰”一声钉在离自己一两步远的树干上。白恩从背后摘下长剑,冲向弓箭手,发现对方是个顶多十四岁的男孩,还在摸箭。白恩拔出长剑。男孩搭箭入弦,惊慌的眼睛睁得老大,他满脸惊讶、笨拙地拉开弓弦。
白恩欺到他身旁。男孩松弦放箭,白恩沉身避开,同时向前一跳,双手握剑向上划。剑刃刺入男孩的下颚,一下子将其举到空中,然后就他的脖子被剑刃割断了。男孩的尸体倒在白恩身上,鲜血溅了白恩一脸,男孩的血和白恩的血混在一起,溅得到处都是。
他推开尸体,摇晃着靠在树上大口喘息,心咚咚直响,耳边回响着嗜血的轰鸣,胃里翻江倒海。“我还活着,”他轻声说,“还活着。”头上和手臂上的伤抽痛起来。不过是又添两道伤疤,重要的是还活着。他擦掉眼角的血,缓缓走回到路上。
提迈尔-寇站在那里,面如土色地盯着矮人脚下的三具尸体。白恩抓住他双肩,上下打量一番:“受伤没?”
提迈尔-寇只盯着尸体:“他们死了吗?”戴头盔的大块头仍在冒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莫里斯注意到他穿着一双完好的靴子,比自己的不知强多少倍。其中的一个人脖子被扭得完全错位,根本不可能活命,另外一个则被斧头劈成两半。白恩将最后那个干瘦的踢翻过来,此人血淋淋的脸上残留着讶异,眼睛直勾勾望向天空,嘴巴大张。
“那一拳多半击碎了气管。”格雷罗根咕哝。他把满是鲜血的双手抓在一起,努力搓掉血迹。
“树林里那个也……”莫里斯转头问道。
白恩点点头:“马呢?”
“跑了,”提迈尔-寇绝望地低声道,“我们该怎么办?”
“先看下他们带没带食物,”白恩向四周瞧了瞧后说道。
“我要他的靴子。”莫里斯指指冒烟的尸体说道。
第五百五十四章 贸易站
“说实话,先生们,我不想惹麻烦,”提迈尔-寇真诚地说道。他两手张开。“让那个女孩一个人呆着。这就是我所要求的。”
醉醺醺的猎人邪恶地哈哈大笑。“让那个女孩一个人呆着吧,”其中一个用一种尖细的口齿不清的声音模仿着。
提迈尔-寇环顾了一下这座贸易站,试图寻找支持。但只有几个身强力壮的人,穿着山地人的厚毛皮衣服,用醉醺醺的眼睛望着他。店老板是个高个子、驼背、头发稀疏的男人,他转过身来,开始在粗糙的木架上堆放蜜饯。没有其他顾客。
一个捕兽者,一个大块头,逼近他。提迈尔-寇可以看到他胡子上粘着的油渍。当他开口说话时,廉价白兰地的气味甚至盖过了捕兽者身上用来御寒的腐臭熊脂的气味。提迈尔-寇畏缩了一下。
“嘿,海夫,我想我们这里有一个城市男孩,”猎人说。“他说得很好。”
那个叫海夫的人从桌子上抬起头来,他之前把那个挣扎着的女孩按在桌子上。
“是啊,兽佬,他说起话来真漂亮,还有那金黄色的头发,像玉米秆一样。几乎把他自己当成姑娘了。”
名叫兽佬的家伙舔了舔嘴唇说道。“当我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一切看起来都不错。我跟你说,你带走那个女孩吧。我要这个漂亮的男孩。”
提迈尔-寇觉得自己脸涨红了。他开始生气了。但他用微笑来掩饰他的怒气。如果可能的话,他想避免麻烦。“来吧,先生们,没必要这样。我请你大家喝一杯吧。”
兽佬转向海夫。而第三个山地人哈哈大笑。“他还有钱。我今晚运气真好!”
海夫得意地笑了。提迈尔-寇绝望地环顾四周,那个大个子朝他走过来。该死,其他人去哪了?为什么当一个自己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却从不出现?他转向兽佬。“好吧,对不起,我打扰了。我就把这件事留给你们这些绅士们去办吧。”
他看到兽佬稍微放松了一些,在他前进的时候放松了他的警惕。提迈尔-寇让他靠近些。他看着猎人张开双臂,好像要拥抱他。提迈尔-寇突然用膝盖猛戳兽佬的腹股沟。他像铁匠的风箱一样呼哧呼哧作响,整个肺部的空气都从这个大个子身上跑了出来。他呜咽着弯下了身子。提迈尔-寇抓住他的胡子,把那人的头拉下来,撞上他的膝盖。
他听到牙齿断裂的声音,这个猎人的头向后一仰。兽佬倒在地板上喘着粗气,抓着他的腹股沟。
“以塔拉尔的名义!”海夫喊道。那个大块头捕兽者猛击提迈尔-寇,那一击的力量使他踉踉跄跄地穿过房间,落在一张桌子上。他打翻了一大杯啤酒。
“对不起,”提迈尔-寇转头向饮料的主人道歉,他吃了一惊。提迈尔-寇试图费力地举起桌子,朝攻击他的人扔去。他一直紧张到觉得背部的肌肉都要裂开了。
醉汉看着他,邪恶地笑了。“你举不起来的。它被钉在地板上了。以防打架。”
“谢谢你告诉我,”提迈尔-寇说,感觉有人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往桌子上撞。他痛得头破血流。黑点在他眼前晃动。他的脸感觉湿润了。我在流血,他想,然后意识到那只是洒出来的啤酒。他的头第二次撞在桌子上。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脚步声。
“抓住他,威尔。我们要为他对兽佬所做的事找点乐子。”提迈尔-寇认出那声音是海夫的。
提迈尔-寇不顾一切地用手肘往后一戳,猛击威尔腹部的肌肉。威尔抓着头发的手稍微松开了。提迈尔-寇趁机挣脱了,转过身来面对着攻击他的人。他用右手疯狂地摸索着啤酒杯。通过眼前模糊的视线,他看见两个强壮的捕兽者正在逼近。
女孩不见人提迈尔-寇看见她身后的门关上了。他能听到她开始大声呼救。海夫正在松开腰带上的一把刀。提迈尔-寇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啤酒杯的把手。他挥拳猛击,正好打在威尔的脸上。猎人的头猛地扭了一下,然后他吐了一口血,转过身来对着提迈尔-寇傻笑着。
接着对方肌肉发达的手指抓住了提迈尔-寇的手腕。压力迫使他不情愿地放弃了啤酒杯。尽管受到疯狂的抵抗,提迈尔-寇的胳膊还是被威尔超强的力量无情地往背上推。这个如同熊一样强壮的人身上的脂肪和体味几乎让人无法忍受。提迈尔-寇咆哮着,试图挣脱,但是毫无结果。
什么东西猛地刺进了他的喉咙。提迈尔-寇低下头。海夫挥舞着一把长刃匕首对准他的喉咙。提迈尔-寇闻到了涂了油的钢材的味道。他看到自己的鲜血沿着刀刃的中间血槽流淌。提迈尔-寇愣住了。海夫所要做的就是把身体前倾,这样提迈尔-寇就可以在莫尔庄园里行走了。
“这是彻头彻尾的不友好,孩子,”海夫说。“老兽佬只是想亲热,你就敲碎他的牙。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都是他的朋友吗?”
“杀了那个蠢货,”兽佬喘着气说。提迈尔-寇觉得威尔把他的胳膊往背上推了推,直到他担心自己的胳膊会断。他痛苦地呻吟着。
“我想我们就这么办吧,”海夫说。
“你不能这么做,”站在吧台后面的店主抱怨道。“那是谋杀。”
“闭嘴,皮尔斯!谁问你了?”海夫吼道。
提迈尔-寇看得出他们是有意这么做的。他们充满了醉酒后的暴力倾向,随时准备杀人。提迈尔-寇只是给了他们需要的借口。
“我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一个漂亮的男孩了。”提迈尔-寇因为胳膊被拧着而疼得龇牙咧嘴。“你要来求我吗,漂亮的男孩?要我饶你一命吗?”
“去死吧,”提迈尔-寇说道。他很想吐唾沫,但他觉得口干膝软。并且他正在颤抖。他闭上眼睛。
“现在不再礼貌了吧,城里的孩子?”提迈尔-寇觉得威尔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这不是一个适合死亡的好地方,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这只是伊拉纳山脉中某个地狱般的前哨。
一阵冷风吹来,传来开门的声音。
“谁先伤了人,谁就立刻死。”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就像再用石头磨碎石头。
“第二个我会慢慢来。”另一个声音响起,这个便普通很多,但话语中带着深深地寒意。
提迈尔-寇睁开了眼睛。越过海夫的肩膀,他看到了穿着黑袍的白恩,还有那个弃誓者。矮人站在门口,矮矮胖胖的身影填满了门。他只有一个十三岁男孩的身高,但他肌肉发达,像两个强壮的男人一样健壮。火把的光照亮了他**的身体上奇怪的纹身,把他的眼窝变成了幽暗的洞穴,疯狂的眼睛在那里闪闪发光。
海夫笑了笑,然后没有转过身来说话。“滚开,陌生人,要不我们就干掉你的朋友再对付你。”
提迈尔-寇感到抓着他的手臂放松了。越过他的肩膀,威尔的手指向门口。
“真的吗?”格雷罗根一边说,一边跺着脚走进房间,摇着头清理他那直立起来的头发上的雪。右耳的耳环叮当作响。“等我解决你的时候,你就会喊出的音调就会跟一个精灵小女孩一样高了。”
海夫又笑了,转过身来面对着来人。笑声消失了,变成了阵阵咳嗽。他的脸渐渐失去了血色,直到惨白。格雷罗根恶狠狠地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了缺牙,然后用拇指扫了一下他那只沙包般大小的拳头握着的双手斧刃。血从伤口上顺着斧刃滴了下来,但矮人只是咧开嘴笑得更厉害了。海夫手里的刀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
“我们不想惹麻烦,”海夫说。“至少不是和一个矮人战士,还有法…法…法师。”
提迈尔-寇没有责怪他。没有一个神志清醒的人会与一个看上去十分古怪,但毫无疑问会寻死如命的矮人战士,还有看上去如同邪教成员的法师发生冲突。
格雷罗根怒视着他们,然后用他的斧柄轻轻地敲打着地板。就在威尔心烦意乱的时候,提迈尔-寇抓住机会在他和山地人之间找了个地方。
海夫开始恐慌起来。“听着,我们不想惹麻烦。我们只是在开玩笑。”
格雷罗根邪恶地笑了。“我喜欢你关于乐趣的想法。我想我自己也要一些。”
矮人朝海夫走去。提迈尔-寇看到兽佬爬了起来,开始向门口爬去,希望在他们关注海夫的时候从这几个人身边溜过去。但白恩把他的靴子踩在兽佬的手上,发出嘎吱的一声,提迈尔-寇吓了一跳。这不是属于兽佬的夜晚,他能确定这一点。
“你打算去哪儿?你最好和你的朋友呆在一起。三个对一个并不公平。”白恩淡淡地说道。
海夫完全垮了。“别杀我们,”他恳求道。与此同时,威尔已经跑掉了,让提迈尔-寇再次靠近白恩他们。格雷罗根就在海夫的前面。矮人的斧头刃抵住了海夫的喉咙。提迈尔-寇可以看到古老斧刃上的矮人符文在火把的光芒下闪着红光。
格雷罗根慢慢地摇了摇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们有三个人。你不认为你们有足够的机会对付我们吗?还是说你肚子饿了?”
海夫麻木地点点头;他看上去好像要哭了。提迈尔-寇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对矮人的一种迷信的恐惧。他似乎快要晕过去了。
格雷罗根失望地摇了摇头,抬起手指着门。“滚出去!”他咆哮道。“我不会把我的斧头用在你这样的懦夫身上。”
捕兽者急忙跑向门口,兽佬也赶紧从白恩脚下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跑出去。提迈尔-寇看见那姑娘站到一边让他们过去。她随手把门关上了。
格雷罗根怒视着提迈尔-寇。“我甚至不能停下来去回应自然的召唤,而不让你自己陷入麻烦吗?”
“别把上厕所说的那么好听,”白恩撇了撇嘴说道,但他还是转向提迈尔-寇问道。“你不是个法师吗?”
“我只是学徒。”提迈尔-寇有些尴尬地说道。
白恩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在继续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