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师傅
看到张英芳铁青着脸,冬一晴一下愣在了原地。
她的手正伸在柜子里握着手机,看到张英芳锐利的眼神,握住手机的手立刻松开并悄然从柜子里滑了出来。利用身体当掩护,她认为张英芳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动作。
展台外不时有人经过,有人停下来看公司的展板。
张英芳面沉似水,两步走进展台里,声音虽小却透着一股狠劲,劈头盖脸地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啊?我?”冬一晴不确定张清芳是不是看到自己拿手机,她慌乱地把头发往耳后捋了捋,“我……刚送走一名客人。”
“客人?那他叫什么名字?什么公司?哪国的?想了解什么产品?连珠炮似的问题从张英芳的嘴里冲了出来。
冬一晴赶忙在脑子里回忆刚才两人的谈话细节,却发现一点线索都没有。
见冬一晴沉默,张英芳马上就明白了:“那他留下名片了吗?”
“没,没有。”冬一晴擦了擦额头的汗。
“为什么你不按照昨天培训时要求的那样一上来就要他的名片?”张英芳厉声道,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我……”冬一晴忽然发现自己嘴里有股咸味。
“那他有没有说对什么产品特别有兴趣?”
面对张英芳的连环追问,冬一晴突然有一种透不过来气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心虚地分辩道:“我,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他就走了。他太不友好了……”她小声补充了一句,但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不是他没兴趣,也不是他不友好,而是你的态度有问题。”张英芳冷笑一声,“从他进来我就在观察你,你一直在被动地提供服务。”
“我……”冬一晴就觉得自己的两片嘴唇好像被胶黏住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本着穷家富路的原则,董锵锵第一次出国时随身带了4000马克。
在机场里他看上一对儿水晶耳环,头脑一热之下冲动消费了700马克。交给女房东萨沙一个月房租加押金又是1000马克。添了个笔记本电脑,花了600马克。报驾校又是1000马克,但1000马克只是一部分,如果他没有一次性通过路考还是要继续花钱。
大钱花完了还花了不少小钱,比如添置生活用品,请人吃饭,自己吃饭,装网,七七八八下来,手里也就只剩500马克左右。
靳远虽然还给他4000马克,但他手一滑又借给了冬一晴。事后他也懊悔很久,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出借那么多。
他顺利拿到了打工卡,本来可以名正言顺的在物流厂打短工。哪知凭空跳出个余姜海,三下两下就把工作给搅没了。给自己伸出橄榄枝的奥托又在休假得不到任何答复。眼瞅着就到5月底了,如果再找不到一份稳定的长期工,他就要开始动用银行里的生活费了。
他从国内带过来15000马克的存款,但钱是存在另外一个银行账户里,只能每月从另外一个银行账户固定转到他trb银行账户里550马克,也就够他每月交房租的。不到万不得已,董锵锵并不想用这笔钱。
所以开源才是正途,只花不挣不管有多少钱都会坐吃山空的。
他本想周末跟着雷兰亭一起打扫卫生先挣些外快,却阴差阳错地碰到有人纵火,一分钱都没挣到还多了大半天的警局半日游。
侥幸的是他歪打正着地抓着只野猪,并机缘巧合地认识了汉斯,意外挣了500马克,手里勉强能有1000马克的现金。
所以虽然他在国内从没做过捉猪的工作,但看在酬劳可观的份上,还是决定先去和对方谈谈,哪怕最后谈不成,至少自己还多了个经历。
在汉诺威市警察局门口分手的时候,雷兰亭挠头道:“咱们明天是不是应该带些家伙去见农场主?”
“家伙?”董锵锵一时没反应过来,“带什么家伙?”
“抓猪总需要工具吧。”雷兰亭解释道,“难道空着手去谈吗?那人家德国农场主能信吗?”
“咱们明天主要是先去认识对方,推销自己,让对方相信我们能做好这件事。至于工具,我觉得先不用带。毕竟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先花钱买工具成本太高,况且还不知道买什么。”
“那价格是谁来谈?汉斯还是咱俩?”
“嗯,”董锵锵沉思了一下,“我们先听听对方怎么说,如果对方有报价,我们回来再讨论。如果对方让咱们报价,我建议先听听汉斯的意见再说,毕竟咱们都是外行不懂行情。如果这事真能合作,他跟咱们也是利益共同体,应该不会坑咱们的。”
“成,那你回头如果又想起什么记得给我打电话,我现在就去大学图书馆里查查德国人都是怎么抓野猪的。”
“咱们抓的是放养时逃跑的家猪!家猪!”董锵锵纠正道,“不是野猪。”
“我知道,”雷兰亭忽然小声说道,“不瞒你说,我其实有点害怕,万一抓这种家猪的时候碰到真野猪怎么办?”
“咱们之前在野猪林的时候不是已经碰到过真野猪了吗?”董锵锵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咱们准备充分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就准备放心大胆地干吧。”
“你是不是觉得不在a展台就可以无所谓了?”张英芳语气严厉地质问道。
冬一晴立刻欠身,面带愧色地小声道:“不,不是这样的。”
“我告诉你,所有展台都是我们企业花血汗钱租的。如果你不愿意干,那就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和金钱。你可以直接走人,现在就走。我立刻就能批。”张英芳边说边举起手臂,示意冬一晴离开。
冬一晴没想到张英芳的反应会这么激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展台外过道经过的人们,好奇地看着展台里一动不动的两个人,就像两座雕塑一样。
余姜海很烦东欧男,但因为要拿到银行清洁工的职位换取陆苇的帮忙,所以他忍着不爽还是又介绍了两个来汉诺威打工的同乡给东欧男。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余姜海留了个心眼,所有由他推荐的人一律都要先给他出示打工卡,他很担心东欧男会利用这事找他的麻烦。
让他庆幸的是,东欧男对他又推荐的两个人终于不再说三道四。又专门给他打电话说五月底之前会把四月的账结了。但五月底究竟是哪天却没跟他说。
余姜海直觉自己和东欧男的合作快到头了,所以取代东欧男自己做中介的念头就开始在他的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
但余姜海也很清楚,人在异国,想做好一件事光凭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才想拉拢更多人跟他一起做。
他看中了董锵锵,但董锵锵并没有看中他。
冬一晴鼓足勇气,突然鞠躬说道:“对不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张英芳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表示。
冬一晴抬头看着张英芳:“请原谅我刚才的失误,我非常希望能再得到一次机会。”
这时正好有人从展台外走进来索要宣传册,冬一晴连忙就坡下驴,马上开始给他介绍公司的产品。
虽然对方只呆了几分钟,但冬一晴不仅留下了对方的名片,问清了需求,还邀请对方带着老板来找她聊。
送走客人,冬一晴忐忑不安地瞄了眼张英芳的脸,只见她的表情仍很严肃,但毕竟刚才有外人在展台里,她也不好直接发飙。
冬一晴正在思忖自己该如何打破尴尬的局面,张英芳突然沉声静气地说道:“最后一次机会。”
冬一晴长舒了一口气,连忙点头道:“我会……”
不等她说完,张英芳立刻打断她的话,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你必须先端正你的态度。态度是什么?主动。尤其是客人少的时候,你不能站在展台里干等,你要站到靠近过道的地方招揽客人。因为参观者的时间和注意力是有限的,如果走到你这里他正好累了或者接了个电话,你就错过了潜在的一单,而你招揽的目的就是为了不错过任何一单。”
冬一晴连忙拿出本子准备记张英芳的话,张英芳一摆手:“听!”
面对着展台外的参观客,张英芳朗声对冬一晴道:“不管客人是怎么进来的,你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和他换名片,否则以后你可能就没机会了。如果碰到不愿意换的也不要强求。换完名片后不要立刻就开始介绍产品,先了解客户的需求和兴趣,了解清楚后再有的放矢地介绍。”
她缓了口气:“如果碰到客人感兴趣但你又回答不了的问题,你要立刻寻求公司顾问的支持。我们的顾问在a展台和c展台都有。记住,让顾问过来为客户解答问题,而不要让客户自己去问顾问。”
她用手一指游走在人群中的德国大爷:“碰到客人语速快的时候,不要奢望他会配合你降低语速。他来这里是来寻找利益的,不是来做公益语言教学的。你要做的是引导整个对话的过程,这一点我们昨天培训时已经强调过。”
“你看看她,”张英芳指着a展台的车荔子,“我刚才说的这几点她都做到了。而现在还不到12点,她已经签了15万美元的合同了。你呢?”
张英芳正在现场教学中,一名头发花白的亚裔男性缓步走进展台。
“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枝墨株式会社的藤野小一郎,请多指教。这是我的名片。我想了解一下d产品可以吗?”
107. 传票
看见有客人上门,张英芳自然而然地停下授课,带着僵硬的微笑后退到一旁。
冬一晴想都没想就迎了上去。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刚得到张英芳亲传的冬一晴虽然对招数还不能做到融会贯通,但至少现学现卖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日本人藤野小一郎被冬一晴行云流水的套路词说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离开展台前竟然签了两万美元的合同,同时付了2000美元的定金。
望着老人离去时略显佝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合同,冬一晴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没想到她竟然开张了。
但没等她高兴太长时间,张英芳的凉水就一盆盆地泼了过来:“先别高兴得太早,你刚才的行动中还有很多地方能做得更好。”
“第一步一定是主动出击,不能守株待兔,刚才这个日本人是自己走进来的。你必须能自如地把客人吸引到展台里才算合格。”
“寻找合适的目标客户很关键,一般来说,北美和南美客户会相对随和一些,即使做不成生意也不会很难说话。东欧和非洲客户的问题一般比较多,但依然有当场下单的可能性,而亚洲客户一般是最挑剔的。如果你同时面对几个不同国家的人,你要优先选择最有可能成单的客人。这就和考试一样,你要在单位时间内最大化你的成绩。”
“你的专业知识不够,所以不要一味地推销,那样很容易被客户反感和问住。了解客户的需求后,先从市场情况介绍起,然后再推荐自己的产品。”
“如果能感到客户有强烈的需求,马上寻求专家支持,同时不要让客户干等,给他看我们的高端产品。看高端产品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他下单,是要让他知道我们多元化的产品线。”
“虽然你们的绩效指标是销售额,但你不要期望在展会上能接到很多订单。客人咨询后不下单是很正常的事,他们肯定要货比三家。不要因为这样就影响了你的情绪。你要马上寻找下一个客人。很多时候,客人也许转了几圈又回到你这下单也说不定。”
“做生意就是交朋友的过程,你要想办法记住每一个走进来和你了解产品的人的长相、名字和他关心的产品。我们每年都会参加几次展会,如果你是专业的,即使今天他没在你这里下单,以后有机会说不定还会有合作。”
“但如果对方和你明确表达了购买兴趣,那你要尽可能让他在柜台上下单。最重要的是谈好付款方式和交货时间,就像我们昨天培训时说的那样。”
醍醐灌顶。字字珠玑。
冬一晴就觉得自己好像初学武功的人被高手一下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一下清醒了很多。但她不敢写下来,只能拼命地在脑子里反复回味,同时希望张英芳能尽快离开,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这些技巧了。
好像看懂了她的心思,张英芳迈步朝展台外走去,边走边说:“记住我的话:主动出击,交换名片,认真聆听,广交朋友。”
张英芳没告诉冬一晴的是:很多去车荔子的a展台直接下单的人其实都是公司的老客户,那些人不管展台里站的是谁都会下单。所以这就是车荔子的福利。而这一点在周四下午就已经决定了。她已经把自己认为最有价值的内容都告诉了冬一晴,剩下的就要靠冬一晴自己的努力了。
冬一晴毕竟学了几年数学,悟性还可以。让张英芳说了一顿,似乎打开了一些思路,她趁着还有印象先把张英芳传授的都写在了一张纸上,然后试着运用里面的技巧去招揽和营销。功夫不负有心人,午饭前,她又捞到一批欧洲客。
有了日本人的合同和定金,再加上张英芳的策略,此时冬一晴的心态已经比早上一开始时要平和了很多,同时她也对自己的语言和话术更添了几分信心。
当一个人用尽全力做一件事的时候,经常会出现和预期相悖的结果。而当他只是努力,却不过分追求结果时,可能结果反而会比他预期的更好。
冬一晴的努力终于开出了第二朵小花:一个比利时的客人又下了一万五千美元的订单,同时付了1500美元的定金。
付出能马上看见回报,人就会得到更多的内在激励和自我肯定。
冬一晴像只蝴蝶一样在展台内外忙碌起来,全然忘记了午饭和休息的事。直到送走上午的最后一批客人,她才想起来吃饭。
“你都忙了一上午了,这会儿人少,赶紧吃饭吧。”一个叫萍姐的递给冬一晴一个饭盒。
萍姐是张英芳家族公司的国内员工,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句外语都不会,但业务不错,所以被张英芳带到国外参加展会。
“谢谢萍姐。”冬一晴兴奋地接过了饭盒,“嘿,是我最喜欢的鱼香茄子,真是太棒了。”
“今天上午的客人可真不少,签了多少?”萍姐故意没有提张英芳发飙的事,挑冬一晴高兴的事问道。
“唔,让我想想,”嘴巴里塞满米饭的冬一晴心算了一会,“差不多有三万五千美金吧。”
“那你的成绩还真不错。”萍姐夸奖道,“一上午就能这样,下午估计会更好。”
“嗯,希望吧。”冬一晴忽然看到不远处的a展台,心里一动,顺嘴问道,“萍姐你知道a展台上午签了多少单吗?”
“我上午也没去a展台,”萍姐的八卦之心也不在冬一晴之下,“要不我现在去问问?”
冬一晴兴奋地点点头,狡黠地一笑:“小心点。”
萍姐一溜儿小跑地到了a展台,拉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员工走到一个角落。冬一晴看着两个大姐好一阵嘀嘀咕咕交头接耳,几分钟后,只见萍姐慢悠悠地踱步走回b展台。
藤野小一郎站在展厅一角的某个公司的易拉宝旁,正仔细低头翻看着易拉宝旁的桌子上放着的产品宣传册。就听身后有人用英语问道:“藤野先生,你觉得她怎么样?”
藤野没转身,继续翻看手里的内容,过了一会才合上手册,幽幽说道:“喔,你问得是接待我的那个女孩吗?”
站在他身后的张英芳点了点头。
藤野慢悠悠地又拿起另一本宣传册,边翻边说:“她的形象和语言都很好,人也比较有亲和力,比我第一次认识你时你的表现好了很多。”
张英芳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追问道:“那您觉得她的不足是?”
“她对产品的了解程度还远远不够。”藤野再次放下手里的册子,“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她不是你们公司的人嘛。但我很好奇,张女士,你让我这么做是为了鼓励她,还是为了要培养她呢?”
“那就要看她这三天的表现了。”张英芳答非所问地说道。
“27万美元?”听到这个数字的冬一晴惊呆了,虽然她也知道对方的成绩会很好,但没想到竟能好到这个地步,比她上午签单总额的七倍还多。
“应该不会错的,”萍姐一脸羡慕,“据说定金都收了三万多美金,我那个姐们的提成估计也少不了。”
冬一晴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忽然大步走到展台外,再次卖力地吆喝起来。
车荔子补好妆,从狭小的休息间里走了出来。她把一摞宣传册放到左臂上,轻步走下台阶,站到展台外的过道上,一边微笑一边向过往的参观者们发放材料。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到不远处做同样动作的冬一晴的身上,专注地看了她几秒后才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离股票讲座还有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董锵锵站在trb银行外的一座小雕像旁,一边看最新一版的金融新闻,一边思考一会要问投资专家的问题。
忽然,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扭头望去,只见端木星浩满头大汗地朝他跑来。
“不用着急,还有时间呢。”他喊道。
端木星浩跑到他的面前,气喘吁吁地问道:“你知道刚才电视里播了什么新闻吗?”
董锵锵被他问得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
端木星浩一边擦汗一边神秘说道:“我刚才在旁边电器商场里的电视上看到一条新闻,上面说俄罗斯计划在今年下半年增加对大众汽车的采购量。如果是这样,那大众汽车的股票肯定会涨起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董锵锵忽然想起自己几分钟前刚读过的新闻,他连忙在报纸上翻找,果不其然,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明明白白地印在了报纸的一个角落。
“可这上面说的是计划增加啊?”董锵锵不解地问,“不是肯定增加。”
“这你就不懂了,买股票其实买的是预期。”端木星浩这时彻底平静了下来,他盯着董锵锵的脸,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要不要来点儿?”
“买的是预期?”董锵锵狐疑地看着端木星浩认真的脸,“难道买股票不是先看一家公司的基本面吗?看它去年的收入和利润什么的数据怎么样?”坚持读了一阵子报纸后,董锵锵对股票的专业术语和投资逻辑比以前了解得更多了一些。
端木星浩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等你能看到那些数的时候别人也能看到,大家都买,股价不就贵了吗?你现在买就是提前占坑,等大家都买的时候你就脱手赚钱了。又不是让你攥一辈子。”
“我先看看它现在的股价是多少,太贵了我可买不起。”董锵锵迅速在报纸上的dax每日股价表里搜索起来。大众的股票很好找,但一看价格和走势图,董锵锵又犯起了嘀咕:“它这几个月都在下降通道里震荡,而且还56马克一股。这,这能行吗?”
“可以少买一些。”端木星浩盯着股价表,嘴里在算着什么。
董锵锵刚要说再想想,兜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喂?你好。”
电话里传来佟乐乐焦急的声音:“董锵锵,我刚收到一张法院的传票,让我下周五9点去法院。”
“别着急,慢慢说。让你去法院干嘛?”
“穆勒……把咱们告了。”
108. 初入股海
“你先别慌,”董锵锵好言安慰道,“你确定是穆勒告咱们吗?”
“肯定没错,”听筒里传出翻纸的声音,“我看这上面写的原告方就是穆勒,安德烈亚斯穆勒。”
“嗯,你还记得昨天安娜说过的话吗?她说法院会先审核穆勒提交的材料,如果法院不认可那些材料,他败诉或者和咱们庭外和解的可能性也都是有的,也不一定就是咱们输。我猜下周五应该就是去法庭和法官当面说清楚这件事的。”
“嗯,我也知道你说的这些。”佟乐乐的口气缓和了一些,“但我……我还是有些乱。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收过这玩意呢。”
“我现在还在外面没回家,不过估计我和老雷也会收到这东西。咱们会一起面对这件事,你不用太担心。”
“你觉得……”佟乐乐嗫嚅道,“咱们要不要花点钱请个好点的律师?万一咱们在法庭上没说清楚败诉了怎么办?不拿他的钱倒没什么,别回头再去坐牢那就划不来了。”
“嗯,你说的也对。那我跟雷兰亭也说一声,咱们三人下午分头找找律师,然后晚上讨论一下怎么样?”
“这样好。我现在就给安娜打电话,看看她有没有合适的律师人选能给咱们推荐一下。”
董锵锵立刻给雷兰亭拨了过去,三言两语说完整件事,雷兰亭倒显得很镇定:“嗯,德国鬼子心肠果然大大的坏,还好昨天安娜提醒过咱们了。我现在就在大学主楼旁边,我这就去大学里的法律援助办公室问问,听听他们有什么建议,然后晚上咱三见面说。”
“那咱们就约在火车站的汉堡王里见吧,我晚上六点练完车去火车站最方便。我马上上课了,回头你告诉乐乐一声吧。”
“好。晚上见。”雷兰亭痛快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刚走进银行大厅,就见银行的客户经理克里斯蒂娜从柜台后娉娉袅袅地走了出来。
只见她中等身材,一头披肩金发,一张棱角分明的长方脸。透过淡淡的粉底,依稀能看到她鼻子和脸颊上的小雀斑。
“各位好,”她伸开双手做欢迎状,“请大家跟我到后面的会议室,我们的股票讲座马上就要开始了。”
包括董锵锵在内的一众投资小白跟在她的身后,缓缓走入了一片新的天地。
由于很多参观者吃饭还没回来,所以下午展厅里的客流量明显没有上午多。
车荔子一边热情地发放宣传材料,一面留心经过展台的潜在目标客户。但过往的参观客大多只是走马观花地瞅一眼展台后就从展台前毫不迟疑地走过,完全没有走进来咨询的动作。
车荔子想起星期四培训结束后,张英飞在走廊一角对她说的话:“只要你能在为期五天的展会上签下200万美元的订单合同,不管你能不能毕业,我都能让你来我们公司。公司可以帮你申请德国的长期居留证和德国绿卡,以后你就可以留在德国开始你的职业生涯了。至于到时你是做公司的法务总监还是做海外大客户经理,就看你的兴趣了。”
车荔子微微颔首:“谢谢张总的好意,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张英飞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姑娘,忽然伸手掸了掸车荔子的肩膀。
车荔子被他这个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张英飞对她的闪避不以为意,意味深长地说道:“车小姐,你的条件这么好,要懂得发挥自己的优势。女孩子嘛,打扮得漂亮一点才会吸引客户的。记得明天穿得性感一些。祝你成功。”说完他故作爽朗地笑了两声,转身离去。
对车荔子来说,毕业后留在德国是她一直以来的目标。所以当张英飞抛出这个诱人的话题时,她敏感地意识到:自己的目标可能有机会实现。
培训一结束,她立刻跑到市中心的商场里,为自己挑了一件显身材的小礼服,不过衣服穿上后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像个翻译,但在售货员的一通猛夸之下,她还是忍痛买了下来。
公司只参展五天的时间,要实现张英飞给自己定的计划就要每天签下40万美元的合同。但车荔子不满于此,她给自己定的计划是每天至少要完成80万美元的合同。她一直相信:目标定的高,是压力更是动力。
上午的客人很多,这让她着实得意了一下。但让她没料到的是,一通介绍结束后,这些外国人除了签了几个中等额度的合同,任她说破嘴皮也坚决不下新的订单。
个别几个南欧面孔的瘪三客户甚至还趁着人多拥挤时揩了她的油,她想翻脸却找不到人。等到忙完再一看,自己放在展台柜子里的梅花表不知何时也让人给顺走了。
她本来以为上午签下40万美元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事实给了她一记温柔的耳光:只有27万美元。车荔子饭都没吃,坐在休息间里生了半天的闷气。
当她补完妆,重新站到展台外面时,她暗暗下定决心,下午一定要签几个大单,早日突破200万美元。毕竟这可是位置最好的a展台,如果换到冬一晴现在呆的b展台,怕是连5万美元都难保呢。
一名人高马大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接过车荔子递过来的宣传手册后,仔细翻看了一会儿,又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展台的装潢和摆在展台外侧展板上的内容,突然看着车荔子用法语说道:“你好,能和你聊聊吗?”
车荔子猛然听到一句“笨猪”(这个词和法语‘你好’的发音很像),立刻意识到对方在和自己说法语。她连忙微笑着用英语回道:“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会议室并不大,约莫有20平的样子。两面是玻璃墙,两面是白墙。天花板上挂着投影仪,白墙前立着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一名棕发帅哥西装笔挺地站在小桌旁,等众人落座后,克里斯蒂娜轻轻带上了会议室的门。
“大家好,我是今天股票讲座的讲师,你们可以叫我马库斯。”
“这地方也太小了吧。”有人嘟囔了一句。
马库斯微微一笑,按下手里的遥控器,众人头顶的投影仪立刻射出一道光线,一个巨大的logo渐渐出现在白墙上,画面清晰后,众人看到logo中三个硕大的字母:gcc。
他清了清嗓子:“在正式开始前请允许我先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我叫马库斯,是giantchaoscapital(超级混乱资本)的投资经理。gcc是一家年轻的金融投资公司,总部在法兰克福。公司主要关注的是美国股市和德国股市中的股票及金融衍生品。从gcc公司成立开始,我们就和trb银行结成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为trb银行中从事股票及金融衍生品交易的投资者们提供长期、优质的金融服务。像今天这个免费讲座就是我们服务的一部分。”
他又按了下遥控器,墙壁上的图案立刻变成了一副德国地图,地图的不同城市上标出一颗颗红星:“今天的培训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德国股票市场基本知识的讲解,第二部分是股票交易的实际操作演示。”
董锵锵屏气凝神,专注地听着对方的演讲,不时地在本子上记录。
“首先我要解释一个概念,德国证券交易所是一家德国企业,它既是全球领先的证券业服务提供商,本身也是在法兰克福证券交易所上市的公司。每天有来自全球60多个国家的股票及金融衍生品在德国证券交易所的交易和清算系统内被全球投资者交易。德国证券交易所使用的是xetra电子系统,即现货市场的全电子化交易平台,也是我们每日交易股票或衍生品最重要的渠道。”
董锵锵恍然大悟,他之前一直以为德国证券交易所是一个泛称,没想到德交所本身是一家公司,而且还是一家上市公司。
“接下来,我再说一下……”马库斯正准备继续往下讲。
“这些东西太无聊了,直接讲第二部分吧。”人群中响起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立刻打断了马库斯的话。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道。
“知道这些又不能挣钱,简直是浪费时间,早知道不来了。”一股阴阳怪气的腔调。
人群中忽然出现一阵嘈杂的低语声。董锵锵侧过头,循声望去,只见发出抱怨声的是两名土耳其青年。
马库斯笑了笑,似乎对这种反应习以为常。他爽快地说道:“没问题。如果大家都不反对,那我们就直接讲第二部分。”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赞同声。
马库斯按了一下遥控器,屏幕上立刻出现出一排排的股票:“这是dax30指数中的30只股票,我们可以看到每只股票的最新价格,价格后用绿色标注的百分比数字说明它和昨天的收盘价相比涨了多少,而红色的则表示跌了多少,百分比数字后是当日最新的成交总量。我们现在可以从这里挑出一只股票实际操作一下,这样每个人也都能熟悉如何使用trb银行的股票交易系统进行交易。嗯,现在选哪只股票大家有什么建议吗?”马库斯微笑着用询问的眼光巡视了一下会议室里的学员。
董锵锵盯着一排排的股票和后面的数字正在思忖,就听身旁的端木星浩大声喊道:“大众。我喜欢大众。”
马库斯笑着用手一指端木星浩,然后低头在电脑上轻点了一下,墙壁上的画面立刻变成了一张陡峭的股价走势图。
109. 想什么来什么
“你们这款产品看起来很不错,”中年男用手指着展板的一角,“你能和我说说它吗?”
车荔子的开门三板斧用得比冬一晴更炉火纯青,她直接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微笑着说道:“请您惠存。”
“喔,我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中年男一拍脑袋,连忙从自己的上衣西服口袋里掏出一盒名片,从里面抽出一张,恭恭敬敬地交到车荔子的手上。
中年男的一头金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的西服也不是欧洲最常见的那种傻肥宽型,一看就是修身型的剪裁,能看出他的身材保持得很不错。
相较于某些体味比较浓郁的外国人,他身上不仅没有狐臭味,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水味,加上一上来说的又是法语,车荔子对他一下有了莫名的好感。
“您方便先告诉我您为什么对这款产品有兴趣吗?”怕对方反感,车荔子紧接着又补充道,“是这样,我们有很多外形接近但功能不同的产品,我想先了解您的需求,这样如果这款产品不适合您,我还能给您推荐其他的好产品。”
“它的外形和款式跟我们一直在找的产品差不多。”中年男用手比划了一下,英语发音听起来似乎还是法语的腔调,车荔子听得有些费劲。
“那好,那我先简单和您介绍一下这款产品。这款产品是我们公司在2000年开发的,已经拿到多个欧盟国家的相关国家专利,当然我们也有欧洲专利局颁发的专利证书。您可以在我们的官网查阅到这款产品的所有证书。”
车荔子话还没说完,中年男就立刻称赞道:“喔,你们的专利有这么多啊?真是不错。我最喜欢和你们这样专业的公司打交道了。”
车荔子继续道:“它的主要成分是天然大理石,以及少部分的石英,石英的含量大约在7%左右。它具有无污染,无反光、不变色,不易风化,防滑及保温等多种特点。同时,它的外形典雅,非常适合做……”
“不错,不错。那个,你们这有这款产品的实物吗?我想看看。”
“当然,样品都在这边。”车荔子把他领到样品柜前,取出一块样品小心翼翼地放到玻璃板上。中年男点点头,用手轻轻摸了摸,赞叹道:“真不错。嗯,真不错。”
看到对方露出欣赏的神色,车荔子连忙趁热打铁:“这一款特别受欢迎,从早上到现在,我们已经成交近百万了。另外我们现在还有优惠活动,如果您现在考虑下单,这款产品最多能得到8折的优惠价,不过在额度方面有些小小的要求。”
“订多少可以打8折?”中年男充满期待地看着车荔子。
“最少50万美元。”车荔子撒了谎,其实公司的标准是25万美元就可以。但她看到中年男的形象后,灵机一动改了报价。
“我要打个电话。”中年男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在找安静一些的地方。
车荔子示意他可以去休息间,那里要相对安静的多。
一边跟展台外的新客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车荔子一边向开着门的休息间里张望,只见中年男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挥舞手臂,看不出来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喂,余姜海吗?”
“哪位?”余姜海刚睡醒,一时没听出来电话里的人是谁。
“我是黎俊峰。”电话里的人语速很快。
“谁?”余姜海还是没想起来。
“黎俊峰。”对方一字一字地说道。
余姜海的脑子里依稀浮现出那晚迎新会主持人的面孔,但面孔却很模糊。
“唔,你好。有事吗?”
“我有些消息想和你分享。你有时间吗?”
“还是电话里说吧。”余姜海和他只见过几次面,话都没说过几句,不愿意尴尬地坐在一起没话找话,而且他晚上还有夜班,他还打算给自己炒两个菜。
“这事当面说比较好。”黎俊峰忽然补了一句,“是关于你和陆苇联手竞选的事。”
余姜海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事他并没和陆苇之外的第三人说过,对方怎么会知道的?难道是陆苇跟对方说的吗?
他想了两秒,说道:“那半小时后在大学图书馆外见吧。我晚上还有事。”
“好。不见不散。”黎俊峰飞快地挂了电话。
攥着手机,余姜海突然感到一阵好奇:这个没说过几次话的黎俊峰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呢?
“这是大众股票现在的走势图,”马库斯忽然幽默了一句,“这图看起来有些陡啊。”
学员们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我想了解一下在座的各位挑股票时都会用哪些方法。有人想分享一下吗?”马库斯巡视了一下坐着的人们,“比如刚才那个年轻人说的,他喜欢大众,这当然也是一种方法。”
“抓阄。”有人喊道。
“唔,传统型。”马库斯点评道。
“挑便宜的。”这次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嗯,经济适用型。”
“买专家推荐的。”一个老者的声音。
“信赖权威型。还有吗?”
“看k线和其他技术指标。”这次是端木星浩的声音。
“技术分析型。”马库斯把欣赏的目光投向端木星浩。
“小道消息算吗?”声音听起来没底气,似乎是刚才那个阴阳怪气说话的人。
“嗯,这个要看情况。但如果被监管机构认定是内幕交易的话,是要被罚款,甚至坐牢的。”马库斯严肃地说。
屋里一下变得安静。
“就这些吗?”马库斯用马克笔把刚才提到的几种方法写到了一旁的玻璃墙上,“大家说的都很不错。”他顿了顿,“但投资机构是不会这样投资的。”
他用手轻敲了几下电脑键盘,白墙上立刻出现了更多和大众股票有关的信息。
“一般来说,当我们挑选一只股票前。我们首先会关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这只股票涉及的行业。上市公司多如牛毛,什么行业都有。其中有些行业属于传统行业,增长和调整都比较稳定。有些行业则是新兴行业,比如我们正在经历的新兴科技的浪潮,互联网浪潮等等,这种行业的股票涨跌都非常迅速。”
“那大众算传统还是新兴行业?”端木星浩忍不住问道。
马库斯浅笑着说:“按照目前dax30对它的分类,它属于汽车制造业。但德国的汽车企业每时每刻都在研发新的科技,我个人认为这些科技让这些车企不能被视为传统行业。”
“那知道股票是哪个行业后该干嘛?”有老年投资人抢问道。
“除了行业外,还应该关注被挑选公司的基本面情况,包括但不限于了解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是什么,公司的主要产品都有哪些,公司过往的历史财务数据情况,比如收入,利润和债务等等。有时只看这些还不够,甚至还要去看它的主要竞争对手的情况。”
“为什么还要去看它的竞争对手啊?”一个女声抱怨道,“不就是买个股票吗?需要这么麻烦吗?就不能简单些吗?”
马库斯正色道:“如果所有公司是在同一个市场里竞争,而市场容量又是有限的,那就不可能所有人的产品都卖的好。有人卖的多,自然就有人卖的少。”
“如果这些我都不想看,直接就买了呢?”有人喊道。
“那你们就要做好准备,面对拍脑袋带来的后果。”马库斯耸了下肩膀,“但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能和你们分享了。”
看到中年男合上电话朝自己走来,车荔子连忙做出一副正和自己面前一个专注看产品手册的客人交谈的样子。
中年男走到她的身后,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要订货。”
车荔子闻言,一边忍住内心的狂喜一边充满期待地问道:“请问您这边打算一共订多少金额的产品呢?”
“我想订100万美元的货。”中年男犹豫着说道,“但只是产品打8折还不够好。你们需要再多给我们一些优惠。”
听到对方的订货金额,车荔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觉得一阵耳鸣,一个巨大的声音在耳朵里来回地响:100万美元……100万美元……100万美元……
见车荔子发愣,中年男疑惑地用手在她眼前摆了一下,车荔子这才回过神:“您刚才说要订100万美元吗?”
“是的。我们的订货量这么大,你们应该也必须给我们提供更好的优惠条件。”中年男缓缓坐到椅子上,一边翻看着产品手册一边说道,“这是行业惯例。”
“那你想要什么条件?”车荔子问了一句外行话。
“定金5%,今晚要现货。如果你们这里的现货不够,余货你们尽快发到我们指定的港口,而且剩余的尾款我们只能以d/p形式支付。”
车荔子没完全听懂他说的这些,即使她懂,临时展会翻译的身份也让她无法擅自做主答应对方的条件。
她猛然想起培训时安吉拉讲过的话,连忙让其他员工给中年男拿来更多的产品资料,而她自己则去找张英芳。
张英芳上午在a展台出现了一下后又去了b展台,但从b展台离开后,没人看见她去了哪儿。
车荔子在几个展台间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她又打张英芳的手机,但对方的电话始终是没有信号。
她六神无主地朝a展台缓步走去,远远看到中年男几次想走都被其他员工挽留下来。她正在盘算该怎么跟中年男沟通,忽然有人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头一看,站在她眼前的正是美特熊鲸公司的副总经理张英飞。
张英飞虽然已近四十岁,但由于底子好加上平时爱运动,身材保持得比较匀称,既没有将军肚也没有双下巴。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服,打着一条有着向日葵图案的明黄色领带,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很多。
“我瞅你半天了,你不好好地接待客户,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这乱飞什么呢?”张英飞指责道。
车荔子看到张英飞,忽然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110. 欲擒故纵
“张总,有个客人要下大单,但他提了很多条件,我……我做不了主。我想联系张英芳总,但她的手机一直没人接。她不在的话,我也不敢私自做主签啊。”
车荔子说话时一脸的委屈,显得楚楚动人。同时她故意把“大单”,“做不了主”,“张英芳总”,“不敢私自做主”等字咬得很重。
果不其然,张英飞听到有人要签单,眼睛里立刻闪出精光,他紧张地问道:“多大的单子?”
“他上午听过我的介绍,刚才是专门找我的。”车荔子说得煞有介事,却没回答张英飞的话。
“你真急死我了,”张英飞来回搓着手,向前迈进一步,“我问你是多大的单子?”
车荔子故作轻松地说:“他说先定100万美元。今天就要去仓库拿货,差的货走海运补齐。”
“这么多?”张英飞着实吃了一惊,立刻反问道,“你了解他的情况吗?不会是骗子吧?”
“张总,他刚才打电话时我查过他公司的情况。公司是两年前在卢森堡注册的,但法人不是他。我没查到公司有什么负面新闻或记录,这家公司也不在咱们公司的黑名单上。我还给国内的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打电话咨询针对这笔订单的投保事宜,但信用保险公司的人说,他们要先查一下这个人和这家公司的历史记录,看看有没有前科,然后才能回复我。我是一边等他们的回复,一边出来找张英芳总的。”车荔子一口气说完,脸上隐隐现出得意的神色。
“嗯,你这套防诈骗流程倒是做得不错。”张英飞的表情舒缓了许多,“那既然这样,你带我去见见这个人。如果是真客户,咱们也别让到嘴的鱼再溜了。”
车荔子身子没动,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小声嘟哝道:“您去……”
张英飞刚要迈腿,一听她话音不对,眼睛一瞪:“我怎么了?”
“他的订单额度大,但定金比行规的数少了很多,所以他说……”车荔子故意卖了个关子。
“说什么?”张英飞的语气里有了些不耐烦。
“他说……只和拍板的人谈。”车荔子故意做出一副自己犹豫很久才不情不愿的把这句话讲出来的神态。
张英飞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他轻蔑地瞥了一眼车荔子:“带路。”
“ok,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选好了要买的股票,你们都要通过下单来完成购买。”马库斯手一挥,墙上的图案立刻发生了变化,“这个页面就是我们gcc公司和trb银行联合开发的股票交易系统的界面。你们可以从trb的网络银行里进入这个页面。大家可以在这个框里输入你想买的股票代码,你们可以输入国际证券识别编码,也就是isin编码,也可以输入德国股票代码wkn。”他边说边灵活地在键盘上输入了一串字母,又敲了下回车,白墙上立刻出现一行行与大众有关的金融产品。
“请各位注意,德国有很多上市公司既有优先股,也有普通股。你们在下单时,一定要看清楚自己买的到底是不是你当初选的那只股,同一家公司的优先股和普通股的股票编码也是非常近似的,很容易输错。另外请大家注意看这个画面,我们的交易系统非常的智能化,除了股票外,它还会将与你选的股票有关的所有衍生品都罗列在旁边。”马库斯用手指着白墙上的一个按钮说道,“当我们选这个选项时,与股票有关的所有权证产品都会列在旁边。而当我们按下这个按钮时,所有与股票有关的涡轮产品都会被单独排列出来。我们可以选取不同的按钮,这样,从普通期权到折扣证书,从障碍期权到etf期权都会按你的要求详细地列举在页面上。”
端木星浩忽然举手,马库斯冲他点了点头。
“谁都能买这些金融产品吗?”端木星浩好奇地问道。
董锵锵也同样关心这个问题。
“能通过trb银行的股票交易资质审核的人都可以交易这些产品。”
“那我可以吗?”端木星浩穷追不舍地问道,“外国留学生。”
“你现在已经坐在这里了,所以我认为答案应该是‘对,你可以买’。”马库斯笑着说,“虽然你有资格买,但我要提醒你,不管是对本国人还是外国人,这些金融产品的风险都是非常高的。如果你买了一只股票后,股价下跌,那么你只要一直持有股票不卖出,理论上你就没有任何损失。但上面这些金融衍生品并不是这样,它们中很多都是带杠杆的产品。如果某天你买的金融产品的卖出条件被触发,那么,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手里的有价证券都会被按某种条件在市场里强制售出或强制清零的。”
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最后一句话震住了。
过了一会儿,角落里有人怯生生地小声说了一句:“还好我都买不起。”
大家都笑了,气氛又变得欢快起来。
董锵锵忽然想起了什么,举手问道:“请问我最少可以买几股股票?每次都怎么收费?”
“最小交易单位是1股,”马库斯飞快地答道,“因为你们开户时是在优惠期内,所以trb银行在前三个月内都不会向你们收取交易手续费,当然免费的前提是你们交易的必须是德国股票。但如果你们在这三个月内通过这个交易系统买卖其他国家的股票,比如英国或美国的股票,那就需要交一些手续费了。至于具体的收费标准,你们可以下课后和克里斯蒂娜了解一下。”
董锵锵似乎突然看见一扇金碧辉煌的大门朝自己徐徐打开,透过门缝,一缕缕的金色光芒正从门里漏了出来。
其他人还在提问题,端木星浩忽然站起身,大步走出了会议室。董锵锵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离去,全神贯注地听着大家讨论的事。
董锵锵感觉自己像块海绵掉进一个盛满水的水桶。不,他的感觉比这个还要炽烈,应该说就像海绵落入灌满水的泳池一样。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下课,看着学员们围在马库斯的身旁,董锵锵觉得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他大汗淋漓地坐在椅子上,心情久久地不能平静。
“嘿,董锵锵。”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喊道。
董锵锵扭过头,见端木星浩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嗯?”
端木星浩左右看了看,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买了大众了。”
“这么快?”董锵锵心里一惊,试探着问道,“买了多少?”
端木星浩兴奋地伸出五根手指。
“五股?”董锵锵又是一惊,“这么多?”
“是五十股。”端木星浩纠正道。
大学图书馆外,一身休闲装的黎俊峰看到余姜海从车站朝自己走来,连忙主动迎了上去。
“你好。”黎俊峰主动打了个招呼。
余姜海面沉似水地走到他的对面,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和陆苇的事你听谁说的?”
黎俊峰似乎已经料到他会这么问,没有任何迟疑地回道:“听你说的。”
“我?”余姜海狐疑看着对方。
“我在大学食堂里听你亲口和陆苇说的。”见对方不信,黎俊峰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其实黎俊峰当时并不在大学食堂,而是他一个语言班的同学坐在余姜海的正后方,听到了余姜海和陆苇的全部对话。
余姜海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见对方突然掉头,黎俊峰一愣,连忙喊道:“陆苇的事要黄了。”
余姜海心里一动,停住脚步,转身看着黎俊峰:“什么意思?”
“我那天也听了陆苇的演讲,知道她的想法。但我凑巧认识几个朋友,这些朋友都接到了陆苇邀请她们筹备学习小组的电话,但她们全都拒绝了,所以陆苇根本没办法成立学习小组,也就无法凭借这个去参加竞选。”
但余姜海似乎对黎俊峰说的话并不感兴趣,他不动声色地盯着黎俊峰:“这没什么,大家都比较忙,很正常。”他忽然扭头看了看远处的大学主楼,“你把我叫过来就说这事吗?你很爱嚼舌头吗?”
黎俊峰没料到余姜海会挖苦他,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我是好心提醒你,陆苇没办法竞选学生会主席了。如果你和他联手,你也会被拖累的。”
余姜海在听他说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这点了,但他并不相信黎俊峰的话,他打算自己找人了解一下情况再做判断。但他同时也想到,如果自己不和陆苇联手,就要马上准备第二套竞选方案了。
余姜海冷冷道:“你说的这些是我俩的私事,不关你的事。这事到底为止。如果让我知道你和其他人说了这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黎俊峰脱口而出:“我希望和你一起联合竞选学生会主席的职位。”
“我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和你联合竞选?”余姜海不屑道。
“可我认识你,我知道你想竞选,而且你还有丰富的人脉和打工资源。”黎俊峰的口气笃定,“最关键的是,你竞选失败过,所以你知道坑在哪里。”
余姜海冷笑三声:“既然我有这么多的资源,我自己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带你?”
“因为我在哈勒的马丁路德大学当过学生会主席。我有你没有的经验。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准备。”黎俊峰的目光中透着坚定。
余姜海认真打量了他几眼,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了。
黎俊峰傻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111. 请君入瓮
张英飞毕恭毕敬地把自己的名片双手递到中年男的手上:“你好,我是这家公司的vp(副总裁)张英飞,peterzhang。”
车荔子站在张英飞的一侧,一时忘了翻译这句话,张英飞假装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她才立刻想起自己的工作。
听到张英飞的行政头衔,中年男随意地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名片,看都没看一眼就揣进了西服兜里。
“你可以叫我路易斯。”他盯着张英飞的脸,“你是vp?你能拍板吗?你们ceo呢?”
车荔子用尽全部脑力,把对方语气中的不屑和鄙视都如数传达给张英飞。
张英飞尴尬地搓了搓手,赔笑道:“ceo不在这,这里由我负责,我说了算。”然后小声指挥车荔子:“告诉他在这我能拍板做决定。”
车荔子小声道:“可……”
“让你翻你就翻,哪那么多话?”张英飞冲着车荔子把脸一板,不满道。
等到车荔子开口翻译时,他又转过脸,笑意盈盈地看着中年男路易斯。
听到张英飞说可以拍板,路易斯指着车荔子说道:“我刚才已经和她说了,我要订100万美元的货,但我的定金最高只能付5%。你们这款产品在这的现货我都要了,如果这里的货不够,就去你们的仓库补齐。如果仓库的还不够,剩余的尾货你们直接寄到我们指定的港口。另外,尾款我们只能用d/p形式付款。”
车荔子原封不动地把他的话翻给了张英飞,张英飞一脸假笑地说道:“100万美元的货肯定没问题,我们的货源非常充足。我可以再和您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的情况。”
“没必要。”路易斯伸手拦住他继续往下说,“你们的情况我已经很清楚了。我很忙,还要赶到下一个展会去谈生意。你到底能不能拍板?”
张英飞转了转眼珠:“路易斯先生,我们公司的情况您都了解清楚了,但我们是第一次合作,您能跟我说说贵公司的情况吗?”
路易斯不耐烦地转头对着车荔子抱怨道:“你为什么不把你们的ceo叫过来?为什么让这么一个不会说英语的人过来和我聊?我刚才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你们现在正在浪费我的时间。”
车荔子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地尴尬地解释道:“他确实是这儿的负责人,我们ceo这次没来参加展会。”
看着两人用英语对话,张英飞一脸懵圈,疑惑地看着车荔子:“他说什么?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生气?”
车荔子小声道:“他觉得你在浪费他的时间。”
“啊?”张英飞吓了一跳,“他真这么说的?”
“我再说最后一次,你转告给他,”路易斯看着车荔子,强忍着火气,“我们是一家国际知名的集团公司,总部在卢森堡,集团旗下有非常多的子公司,很多子公司做的都是国际金融投资和国际独家商务代理的业务。我们的客户都是有头有脸的国际大机构,有联合国,有中东的石油大亨,有俄罗斯的天然气财阀,还有很多美国的科技巨头。你们不是要了解我们公司的情况吗?去我们的官网自己看。”
路易斯边说边不满地挥舞了一下手臂,作势就要离开。
“你这就买了?”董锵锵迅速心算了一下:大众股票现在每股是56马克,50股就是2800马克。他既吃惊于对方的果断,又惊讶对方的财力。他没想到看起来不显山不显水甚至有几分木讷的端木竟然有这个财力。
“这有什么的?”端木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也没多少钱。”
“你是分析过它的技术指标吗?”董锵锵好奇道。
“我照着股票书上讲的方法画过几张图,我觉得它就要触底反弹了。”端木的语气透着坚定,脸上浮现出一种异样的光辉。
“那你打算拿多久?”
“德国股票是当日可买可卖的t+0交易。如果今天挣钱了我今天就卖了,套牢了就一直拿着呗。”
董锵锵咽了咽口水,刚想分析下股票套牢带来的风险,转念又一想,自己又不是人家爹妈,根本管不着这种事。
看到董锵锵的表情,端木星浩微微一笑:“我相信自己的想法。而且如果我已经看好了一只股票却迟迟不买,这事就会老悬在这里影响我。”他用手比划了一个有东西垂在他面前的手势,“我一直相信: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与其那样,我倒宁愿赌一把,看看我的判断力到底对不对。”
董锵锵今天并不打算买股票,他只是来听听课,丰富一下阅历,顺便开阔一下视野,但看到端木的杀伐果断,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开始的时候似烟像雾,虚无缥缈,但到后来越来越清晰。
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不停地说:买吧!买吧!买吧!
端木收拾好东西,看了眼座位上有些愣神的董锵锵:“你不打算趁着现在免手续费赶紧体验体验吗?三个月后可就要收钱了。”
“我不知道……”董锵锵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本来想说自己‘不知道买不买好’,但又怕被端木小瞧,后半句硬生生地没说出口。
端木误会了他的意思,用手一指门外:“你去找克里斯蒂娜,她那有台电脑能下单,很安全。不过你可要抓紧点,一会儿xetra系统就停盘没报价了。”
看着端木的背影,董锵锵下定了决心:来都来了,买两股尝尝鲜。
张英飞虽然听不懂英语,但也能看出来对方生了气。不等车荔子翻译完,他连忙一脸堆笑地拉住了路易斯的手臂:“签合同没问题,但是定金方面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见张英飞松了口,路易斯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低头看了一眼张英飞拉住自己胳膊的手,张英飞立刻识趣地松开,同时假装大笑了几声,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尴尬。
“我的订单是百万美元级别的,肯定不能按你们的10%走,那样我们的风险就太高了。”路易斯摇着头说。
“但我们确实没拿过5%这种数的定金。能不能多少再涨点?我们的货你已经看过了,你看这里现在还有那么多人在买,你肯定不会吃亏的。10%不行的话,9%行不行?”
张英飞拿出锱铢必较的劲头,准备跟路易斯一个点一个点的死磕。但路易斯没打算和他打持久战,他略一思忖,说道:“最多7%。不同意我立刻就走。”
张英飞谈判失败,只能默许车荔子准备合同。
就在这时,车荔子的手机忽然“嗡嗡”地振动起来,征得张英飞的同意后,车荔子迅速接通了电话。
看着车荔子走到一旁去接电话,张英飞连忙打通了张硕的手机。电话接通后,他劈头盖脸地问道:“你小子现在跑哪儿去了?你姑正找你呢。”
“叔,我在展厅外抽烟呢。有事吗?”张硕手里拿着饮料和坤包,跟在一个花枝招展的女生背后,缓缓走在商场的女士用品层。
“你姑现在谈生意碰到一家外国公司,这公司是新成立的,想让你帮着查查对方的底。”
“就这事啊?没问题。什么时候要?”张硕边说边冲女生嘟嘴做鬼脸。
“现在谈生意当然是现在就要啊。”张英飞没好气地说。
“哎呦,我,我肚子疼……”张硕忽然喊道,“叔,我一会上完厕所就去帮你查哈,你等我给你打电话。”话音刚落,他就匆忙按下了手机的关闭键。
“谁啊?”女生拿起一件衣服,放在身前对着镜子比了比。
“我叔打的。”张硕嬉皮笑脸地说道,“这不是这两天正好家里在这边有展会吗?让我去帮忙。”
“那你赶紧去吧。”女生柔声说道,“我自己逛也没问题。”
“别啊。我都说了要陪你了,大丈夫肯定得言而有信啊。那什么,别比了。服务员,”张硕忙不迭地高声喊道,“这件衣服帮我包一下。”
“那你叔叔那边……”女生看起来对张硕的表现非常满意。
“咳,他忙他的去。他边上一堆人,还缺我一个吗?那什么,中午想吃点什么?意大利餐还是法餐?地中海风味还是德式经典?”
“意大利的人家都吃腻了啦。”女孩忽然变成了台湾腔,娇滴滴地依偎到他的怀里,“人家今天想吃法餐了。”
“没问题。我的小公主想吃法餐了,那咱们现在就去法兰克福最有名的法国餐厅好好吃一顿。”
趁着路易斯一条一条读合同条款的间隙,张英飞小声问车荔子:“是信保的电话吗?他们怎么说?”
“打电话的人说他们已经下班了,目前只能查到信保系统里没有这家公司的任何国内采购记录。如果想查更多信息,只能等国内明天白天上班后才能回复咱们。”
“国内上班时间是上午9点,也就是法兰克福这儿的明天凌晨3点才能知道查询结果。”张英飞嘴里念着,心里一遍遍地回想着刚才路易斯说过的话。
“张总,如果路易斯的公司是骗子公司怎么办?”车荔子担心地问道,“那咱们现在还签不签了?”
张英飞回头看了一眼车荔子,忽然问道:“他是你拉进来的客人还是自己主动走进来的客人?”
车荔子犹豫了一下:“人太多了,我有些记不清了。”
“你再好好想想。”
“嗯,是我拉进来的。”车荔子沉思片刻,一脸自信地回道。
“刚才电话里人家也没说路易斯的公司就是骗子公司,对吧?只是他们公司目前没有任何国内的采购记录。”
“是的,”车荔子应道,“但对方也提醒咱们如果签合同的话还是要特别小心,尽量避免和这种新成立的公司签额度很大的合同,以防……”
张英飞忽然抬起手掌,示意车荔子不要再说:“咱们小心肯定是没错的,但是做生意,尤其是做国际生意的,如果前怕狼后怕虎,那还能成事吗?”
“张总,你的意思是?”车荔子强压着内心的狂喜。
“签!”张英飞大手一挥。
“那要不要再问问张英芳总的意见?毕竟合同的金额这么大,我怕万一……”车荔子故意说道。
虽然她比任何人都更想做成这笔生意,但也不想承担‘路易斯是骗子’的风险,所以先用话把自己择了出去。同时她也深遣将不如激将的道理。
张英飞端详了她几秒,突然问道:“你也跟路易斯一样觉得我做不了主吗?”
“合同没问题。”坐在两人身后的路易斯抬起头,“我签完了。”
“哦,不是的,张总,我没有。”车荔子假装惊恐。
“哼!我张英飞,”他顿了顿,“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马上签!”
火红的章印“啪”的一声盖在了合同上。
112. 照猫画虎
看着股票账户里孤零零的两股大众的股票,董锵锵忽然生出一种滑稽的感觉。
他收拾好东西,疾步走出trb银行的大门。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距离和卡丽娜约好的练车时间还有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他走进最近的一间电话亭,顺手抄起放在公共电话旁、已经被翻得很破旧的黄页大全,在上面快速查找起市中心的律师事务所来。
合同刚一签完,路易斯就迫不及待地要求张英飞带他去清点展台里的现货,但展台中存放的商品主要是为了展示,数量很少,大部分存货还是放在位于法兰克福郊区的公司仓库里。
问明仓库的具体地点后,路易斯和张英飞约好了晚上在仓库提货的时间。离开展台之前,他用力地握了握张英飞的手,又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英飞被对方的态度搞得晕头转向,心里不禁犯起嘀咕:怎么这外国人翻脸就和翻书似的,刚才还龇牙咧嘴呢,签完合同又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望着路易斯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张英飞的心情既兴奋又忐忑。
他之前多次签过比刚才签的这份合同还大的单子,但每次都是由张英芳帮他先处理好各种细节并签字后才把合同交给他。虽然张英芳是总经理,他是副总经理,但从签字流程上来看,似乎张英飞更像是总经理。
两人心里都清楚,这种签合同只是走形式,而张英芳看起来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在乎。
签的多了,张英飞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他慢慢觉得:张英芳并不比他聪明多少,她做的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无非就是在签合同之前先把一些可能的风险点了解清楚,然后再小心地执行罢了。如果非说她比他强在哪,估计也就是跟外国客商打交道的经验多了一些而已。
他一直以为:就算自己拓展生意没有张英芳厉害,那跟着她学,照猫画虎,做比成样还不简单吗?
但当今天张英芳不在他身边,下属跟他一样没经验并且指望他能给予指导时,他才赫然发现,自己竟没有可咨询和依靠的人。
为了以防万一,他心虚地指挥车荔子给张英芳打电话,明面上是让她主动请功汇报成绩,暗的则是通知张英芳尽快来展台查看合同有无纰漏,同时还有炫耀的意味:没有你张英芳,我张英飞也能签大合同。
但张英芳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张英飞不放心地又给张硕打了几个电话,但饭桌上的张硕早就把帮张英飞查路易斯公司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的他正使出全身的本事逗姑娘开心,根本没心思接他叔叔的求援电话。
董锵锵仔细看了看墙壁上的金属牌,确认无误后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立刻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请进。门没锁。”
董锵锵推门走了进去,一个身穿宝石蓝色职业套装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款步走了出来。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她微笑着问道。
“您好。我需要找律师。我听说艾瑞克律师非常专业。我能见见他吗?”董锵锵顺口说道,“是朋友推荐我来的。”
“啊哦,请问您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董锵锵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连忙岔开道:“我朋友不想透露他的名字。”
女人的脸上保持着笑容:“那您之前预约过吗?”
“预约?”董锵锵摇了摇头。
“真抱歉,您需要先预约才能见艾瑞克先生。”
“那我现在可以预约吗?”董锵锵着急道,“约今天下午?或者下周一上午的时间?”
“如果您现在预约,最快也要下个月5号才能见到艾瑞克先生。”
“下……下个月5号?”董锵锵倒吸了一口凉气,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是的。您需要现在预约吗?请告诉我您的名字。”
董锵锵心想:等到下个月3号黄瓜菜都凉了,还是赶紧再找其他律所问问吧。
想到这,他连忙说道:“不,不用了。谢谢。”
董锵锵担心星期五下午所有的律所都会早下班,一溜烟地把市中心能找到的律所都跑了个遍。但当他拜访了几家律所后,才发现要想见到德国律师,无一例外都要提前预约。如果没预约,别说见律师了,就连律师助手都见不到。
他的心情变得低落,垂头丧气地走进了又一家律所的大门,却恰巧碰到一名正在走廊上做咨询的律师。当他把自己的案子和律师沟通后,却遭到对方的直接拒绝:案子太小,希望不大,接不了。
光马克就9万还算小案子?董锵锵想不明白。
碰了一下午钉子的董锵锵,走进从黄页上找到的最后一家律所。这家律所位于市中心城区的外沿地带,外墙看起来刚刚刷过,颜色比旁边的墙面干净很多。
跟其他律所不同,这家律所的大门是敞开着的。董锵锵走进门口后,并没有像进其他律所一样马上碰到迎上来询问的前台或秘书。他径直走进了最近的一间办公室里。
办公室很宽敞,整齐地摆着几张书桌,书桌上堆满了各种书籍和文件夹。董锵锵巡视了一圈,看到一个谢顶的男人正趴在墙角的一张桌上奋笔疾书。
董锵锵一边朝他走去,一边用手指轻扣了两下身旁的桌子,算是代替了敲门。
听见声音,男人抬起头。他看起来有三十多岁,戴着一副浅棕色的眼镜。与光秃秃的头顶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浓密的大胡子。他穿着一件休闲衬衣,衬衣角从腰间的皮带下顽皮地跑了出来,看起来有些衣冠不整。
看见董锵锵走进来,他微微有些吃惊,马上扶了下眼镜,态度温和地问道:“请问你找谁?”
董锵锵又环顾四周,边张望边说:“我找卢卡斯律师。”
“我就是。”卢卡斯平静地说,“你有什么事吗?”
董锵锵吃了一惊,重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男人,完全和他脑子里的律师形象联系不起来。
卢卡斯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无奈道:“你稍等一下。”
他三步并做两步闪进旁边的一个隔间,没用两分钟,他就穿着一件宽厚肥大的西服从里面走了出来:“现在你能说说你有什么事吗?”
董锵锵简明扼要地述说了自己的情况,卢卡斯听完后在房间里慢悠悠地踱着步,走了大概七八个来回,突然抬头说道:“我可以做你们的律师。”
听到对方这么说,已经白跑一下午的董锵锵精神一振,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真的吗?那太好了。请问您这边是怎么收费的?”
“我收费和别的律师不太一样。”
“多少钱?”董锵锵急忙问道。
“就你的这个案子来说,如果胜诉,我要收取你们能拿回金额的35%作为律师费。”
董锵锵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狮子大开口,他怔了怔,怀疑地问道:“那你能保证胜诉吗?”
卢卡斯摇了摇头:“年轻人,没有律师能够保证胜诉的。”
“那,那万一败诉了呢?”
“那也是正常的。”卢卡斯耸了耸肩。
董锵锵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喃喃道:“我……我需要和我的朋友们商量一下。”
卢卡斯盯了他几秒,然后点点头,重新坐回到书桌前忙碌起来。
时针渐渐向17点钟的方向靠拢。想到上次自己迟到后卡丽娜教练的态度,董锵锵赶忙朝约定的练车点赶去。
德科酒店就在会展中心的旁边,走路大约十分钟的距离,很多参展的商人会住在里面。
张英芳站在508房间的门口,抬手轻轻敲了两下。
无人应答。
她拧开门把手,轻步走了进去。
刚一走进房间,挎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张英芳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没信号了。
她把手机重新放回包里,又往前走了两步,只见藤野小一郎端坐在沙发上,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藤野先生。”她说道。
她和藤野小一郎认识已经快二十年了。
藤野家的采购量在八十年代对张英芳家的生意是非常有帮助的,但随着日本经济的没落和藤野家族的势微,他家的订单越来越少。而随着九十年代张英芳生意的西扩,藤野家的单子也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了。
但合作时间久了,双方多少都有一些感情。加上张英芳念旧,并没有因为藤野的单子小就糊弄,虽然她在藤野家的单子上投入的精力越来越少,但始终兢兢业业就像刚开始和他做生意一样,认真地对待藤野每年的订单。
但藤野身上似乎有某种日本人的特性,他坚持每年采购都要和张英芳面谈。而面谈的过程也是十年如一日:先回忆两家企业刚合作时的情景再猛砍价。
回忆这种事说一次是温馨,反复说就是一方想要占另一方的便宜。
茶几上的茶壶冒着热气,藤野忽然睁开眼,从容不迫地倒了一杯茶递给张英芳,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张英芳接过茶杯刚要说话,藤野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自己开始慢慢品茶。
张英芳耐着性子勉强喝了一口,只觉得嘴里又苦又涩,说不出的难喝,她忍不住说道:“藤野先生,我很愿意和您长期合作,事实上我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但如果今天您还是打算谈价格的问题,那我们真的没必要再谈了。按成本价供货是根本不可能的。”
藤野微微一笑,放下茶杯:“你还是和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一样,说话又直又冲。难道你忘了这几年我带给你多少客人吗?”
“所以每年我们才会给你们接近成本价的产品。”张英芳针锋相对地说道。
“接近成本价,”藤野摇了摇头,“还不是成本价。”
张英芳放下茶杯,准备结束一场一开始就知道结果的对话:“对不起,藤野先生。我下午还有事,就先……”
话音未落,张英芳就觉得腿一软,眼前一黑,倒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藤野慢吞吞地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113. 安全第一
张英芳醒来的时候,窗帘高悬,房门紧锁,整个房间都是黑乎乎的,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藤野小一郎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感觉脑袋昏沉沉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忽然,她发现自己的皮包安静的放在床头柜上,而她正平躺在房间的床上。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连忙低头,发现自己的衣服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似乎还没有从睡眠中彻底清醒。
她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皮包,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
她的目光落到了玻璃茶几上的那个茶杯上,心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快速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物,抄起皮包,脚步踉跄地走出了客房,却完全没看到自己右手大拇指上的鲜红印记。
就在她步履蹒跚地快要走出酒店大门时,皮包里的手机忽然传出一连串的提示短信。除了公司的未接电话,张英芳还看到张英飞的来电,以及一些陌生的手机号和座机号。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向a展台赶去。
见董锵锵这次没迟到,而且开车时还把自己上次提出的驾驶问题都做了改进,卡琳娜感到非常满意。
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全神贯注地看着路面,不时地发出各种指令。除此以外,她和董锵锵没有其他交流。
汉诺威没有下班晚高峰,所以路上的车并不多。
经过第一次路驾,董锵锵对那些背在脑子里的交通法规的认识变得更感性了。他开的比第一次更慢,除了对道路不熟悉以外,他也对卡丽娜的德语不是很适应,反应上总是慢一拍。
仿佛是为了故意考验他,卡丽娜一会儿让他在大路上开,一会儿又指挥他钻进人流密集的商业区。董锵锵几次想要开到宽敞车少的高速公路上,都被卡丽娜及时制止并“揪”回市区。
在市区里,董锵锵最怕的就是在主路上碰到骑车人。
如果只是面对一名骑车人,董锵锵已经能够按交规要求的、从容地超过或跟随对方。但如果碰到一群骑车人时,董锵锵每次都会手忙脚乱地出各种状况。
后来只要远远看到前方有一大群骑自行车的运动爱好者,董锵锵都会想办法拐到其他的路上,能躲则躲。
但老话说的好,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一名牵着狗的德国老奶奶哆哆嗦嗦地站在一条没有红绿灯的斑马线旁,望着马路对面的广告牌捏呆呆地发愣,看不出来她到底要不要过斑马线。
董锵锵知道这种老人走路都极慢,保不齐要等几分钟。于是熟练地熄了火,把车停在斑马线前,耐心等待老人通过。但老人犹豫了近十分钟都没动地方,董锵锵不禁有些着急,刚要发动汽车,一旁的卡丽娜忽然问道:“她还没过马路呢,你发动汽车干嘛?”
“我都停这里五分钟了,她都没动地方,我猜她可能不需要过马路。”
“你怎么知道她不需要过马路?那她站在这干嘛?”卡丽娜反问道。
“我……”董锵锵被问得哑口无言,辩解道,“那咱们也不能老在这里傻等吧?我也怕被警察说我妨碍交通啊。”
“谁让你傻等了,你倒是开口问问她啊。”
董锵锵一拍脑袋:对呀,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他连忙摇下窗户,冲着老人说道:“您是要过马路吗?”
老人迷茫地看着他,把左手弯成一个勺子的样子放在耳边,示意自己听不清董锵锵在说什么。
董锵锵看到这个情况,连忙跳下车,几步跑到老人面前,指着马路对面大声问道:“您……是不是……要过去?”
老人终于听清楚了董锵锵的意思,鸡哆米一样使劲地点了点头。
担心老人走得慢,或者也怕她摔倒,董锵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扶到了马路对面。
等他再回到车里,看到卡丽娜满意的表情。但还没等他说话,一群孩子又从斑马线上跑过。董锵锵只得继续耐心等待。
就在这时,一群穿着靓丽颜色运动装的骑车人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接二连三地停在了董锵锵的车的旁边。看到董锵锵是外国人后,这些骑车的德国大妈们还热情地冲董锵锵挥手致意。
等小朋友们全都走到马路对面后,这些大妈级的骑手有的立刻骑了出去,有的仍然三三两两地停在车的四周,愉悦地边说边比划着,似乎仍没有出发的意思。
一股按喇叭鸣笛的冲动从董锵锵的心底涌起,他的大拇指在方向盘上的喇叭钮上来回摩挲,但始终没有按下去。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卡丽娜,卡丽娜却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蓝天。
车里很安静,董锵锵的耳旁只有德国大妈们叽叽喳喳的热情聊天声。
好容易熬到德国大妈们聊得意兴阑珊,像花蝴蝶般的翩翩离去时,董锵锵这才发动汽车,向前驶去。
就在车轮朝前转动还不到五秒时,一道银光从车的左后方风驰电掣般的一闪而过,董锵锵本来已经打左灯准备并线进入左道,完全没预料到这时竟会有人从车的左侧超车,根本来不及再往回打方向盘。眼看着车头朝着自行车的尾部直接撞了过去,董锵锵连忙狠命地踩下刹车。
由于担心冬一晴这边出问题,张英芳走进展厅后直奔b展台而去。
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冬一晴下午的成绩竟然比上午还要好,下午一共拿到了8份订单,总共近10万美元,而且第9单谈得也很顺利,估计多少还能再签一些。
看到冬一晴进展的比预想的还要好,张英芳略微轻松了一些。勉励了几句冬一晴后,她马不停蹄地赶到了a展台。
当张英芳赶到b展台时,张英飞已经看到了她。他不慌不忙地把车荔子交到身边,小声地叮嘱了几句后,转身走出了a展台。
听完车荔子的汇报,张英芳只觉得后背直冒冷汗。她眉毛一挑,厉声问道:“所以你们最后签了一份定金只有7%,却要拉走我们仓库里所有现货并且还要求我们接受他用d/p形式支付尾款的合同?”
车荔子摸不准张英芳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含糊着答道:“是的,不过只是这一款产品,不是所有产品。而且在签合同前,我们确实打过电话想征求您的意见,但您的手机一直关机。最后张英飞总说做生意还是要大胆一些,这才……这才和对方签了合同。”
“你有没有让国内的人帮你查查这家公司的背景或者历史记录?”张英芳眉头紧锁。
“我们都问了,”车荔子连忙解释道,“但国内的人没查到这家公司有什么负面新闻或黑历史,更多信息只能等到国内明天白天也就是德国时间明天凌晨三点后才能知道,所以对方也只能建议我们谨慎行事。”
“那这个路易斯说咱们应该把余货发到哪个港口了吗?”张英芳又问道,“他有没有留下贸易单证?”
“都没有。他说等今晚提货后看还差多少再填贸易单证。”车荔子说话时忽然一阵心虚,她带着颤音问道,“芳总,你觉得这个人是……骗子吗?”
“你再把这个人从进来到离开前说的每句话都跟我复述一遍,”张英芳眉心紧蹙,似乎没听到车荔子的提问,“要一字不落。”
车荔子从未见过张英芳的脸色这么差,她如履薄冰地小心翼翼地回忆起来。
只听一声刺耳的厉响,车子稳稳地扎在了路中央。
但这脚刹车并不是董锵锵踩下去的,而是教练卡丽娜踩的。
自行车上的人也听到了急刹车的声音,侧头冲着董锵锵竖起了最长的一根手指,然后渐行渐远,消失在路的尽头。
董锵锵双手撑在方向盘上,一边后怕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觉得心脏随时都要跳出自己的胸膛。这种感觉比他在夜里独自面对高个男时和在清晨面对肌肉男时都更让他感到后怕,因为毫秒之间他就可能伤害到一条鲜活的生命。
“你的起步和并线都太快了,”卡丽娜皱着眉头说道,“如果不是我你可能就要造成事故了。”
董锵锵这才注意到,卡丽娜的副驾驶座下也有一套离合和刹车,和国内的教练车简直一模一样。
“对不起!”董锵锵既懊恼又悔恨,“打方向盘前我刚看过的,明明没有自行车。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安全第一永远比技术更重要。”卡丽娜语重心长地说道,“并线和超车时都需要特别的小心,因为路上永远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董锵锵点点头,重新发动汽车,这次他开得更慢了。再看见一群骑车人时,没等卡丽娜指挥,立刻掰到其他的路上。卡丽娜怕他落下心理阴影,也就没再强迫他继续跟着骑车人。
时间一晃就快到了六点,董锵锵驾驶着汽车缓缓驶向目标地点。
当他开到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时,他看了看道路旁的指示牌,确认了自己的行车优先权后,缓缓朝前方直行驶去。
就在他的车开到十字路口的中央地带时,一辆蓝色小汽车从他的左侧朝他驶来。
董锵锵一惊,刚想踩刹车,就听身旁的卡丽娜高声喊道:“往右打(方向盘)。”
董锵锵连忙按她说的去做,就在他的车头右转之际,蓝车车头撞在了他的车身左侧。
董锵锵就觉得一股巨大的撞击力从车门处传来,没等他喊出声,他的车就旋转着飞了出去。在飞速的旋转中,董锵锵看到卡丽娜惊恐的脸庞。突然,他听见耳边一响,身子一震,他的车撞到了路口旁边的石墙上。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起来,没等他吐出口,什么东西突然在他眼前一晃,还没看清楚,他就被拍晕了过去。
114. 十字路口
一条血柱顺着董锵锵的太阳穴徐徐流下,规律的“嘟嘟”声传进他的耳朵,顶在气囊上的他觉得声音越来越响,似乎是从自己车的车盖下方传出来的。他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眼前一个硕大的充满气的安全气囊正顶在自己的正面。他想从气囊下抽身,但气囊的压力非常大,他试了几次都无法成功。
他想起卡丽娜曾讲过安全气囊是一次性产品,不用考虑回收再利用的问题。于是用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哆哆嗦嗦地在气囊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放气口。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扯,气囊里的空气立刻呼呼地漏了出来。
随着安全气囊的慢慢萎缩,董锵锵看到车的前挡风玻璃有一半悬掉在窗框上,密密麻麻的裂痕遮蔽了他的视线,还有一半掉落的满车厢都是,但由于是钢化材质,所以碎玻璃都是很小的圆块,并没有划伤董锵锵和卡丽娜。
透过没有挡风玻璃的地方,董锵锵发现两车相撞的地点很偏僻,路的几个方向都没有看到有车辆经过。
他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卡丽娜,只见她也被一个充满气的白色安全气囊顶在了座位上。他依葫芦画瓢也把她从安全气囊下解放出来,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过了好半天,才听到卡丽娜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天啊!”
“你的额头流血了。”董锵锵顾不得自己的伤痛,关切地说道。
卡丽娜闻言连忙用手一抹,然后又小心地摸了摸额头处,淡定地说道:“没事,这是让安全气囊打的。”她捂着胸口又补充了一句:“幸亏我系了安全带。”
在德国,副驾驶也必须系安全带。
卡丽娜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周身,发现她很幸运地只是擦破了些皮。她又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发现活动还算自如。她冲董锵锵点点头:“我应该还好。”
“那咱们赶紧下车吧,”董锵锵之前从未经历过车祸,很担心自己的车会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发生爆炸什么的二次灾难,“你那边的车门能打开吗?”
他强忍着疼痛,松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顺利打开自己的车门(他这时也没什么力气)。最后只能顺着卡丽娜那边的右侧车门艰难地爬下车。
“我们需要叫救护车。”卡丽娜镇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上,“你看见我的手机了吗?”
董锵锵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用我的打吧。”
卡丽娜接过手机,却发现不知什么原因,董锵锵的手机无法开机。她只得返回车内,在一堆凌乱的杂物中翻找着自己的手机。
趁着卡丽娜在车里找手机的空档,董锵锵迅速绕着车转了一圈。
他看到左侧后车门有一个深坑,同时驾驶室的车门也连带着凹进去一大块,凹进去的车门可能卡住了他的座椅,所以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打不开左侧车门。除了车门变形外,车身上的喷漆也掉了很多。但除了左侧车门和前挡风玻璃破碎外,汽车的其他地方只有些轻微的剐蹭和凹痕,整辆车并没有四分五裂。
他这时才注意到,卡丽娜开的原来是一辆大众汽车。看来就是因为德国车结实,再加上两人都系了安全带,又有安全气囊的保护,所以他和卡丽娜才都没受重伤。
他猛然想起自己买的那两股大众公司的股票,难道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想到这他立刻在心底感谢上苍对自己的眷顾。
“找到了!”卡丽娜冲董锵锵喊道,“我现在就叫救护车,你别傻站着了。快去看看那辆车里的人怎么样了。”她挥舞了一下手臂,示意董锵锵赶快过去看。
董锵锵顺着她的手臂望去,只见十几米外的一片垃圾桶堆中露出半个蓝车的尾部,他连忙一瘸一拐地向着蓝车的方向跑去。
车荔子第二遍的复述要比第一遍细致了很多,张英芳听得很仔细,不时地写下一两个单词,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几十年的销售经验以及女人的直觉都告诉她:车荔子这单签的异常顺利。但对太顺利的事,张英芳总会不自觉地怀疑它的真实性。尤其是对大批量采购时既不砍价,又着急提货,定金还特别少的订单,她都会特别谨慎。
这时已经临近第一天展会的结束时间了,a展台里忽然又涌进来一波美国客。张英芳让车荔子先去招呼客户,自己则坐在展台的一个角落里慢慢捋着她觉得可疑的点。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展会时拿到的一个订单,对方没有像其他客户一样上来就砍价,也不关心商品的情况,甚至连定金的额度都没讨价还价,直接痛快地付了合同额的10%,而那个客人只要求了两件事:让张英芳把货物发到指定的收货港口,同时要求用d/p的方式付款。
d/p付款的英文全称是documentagainstpayment,简单地说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张英芳当时对这些也并不熟悉,等到她把商品发到对方指定的港口并且通知对方自己已经发货后,买家开始找各种借口拖延付款时间并且不去港口提货。心急如焚的张英芳除了催促对方尽快提货并付款外也别无他法。终于,该国海关以货物滞港时间超过50天为由将所有商品没收并拍卖,而这时张英芳才赫然发现,那名买家竟然按照该国法律还享有优先认购权。最终,那批货以原价的五分之一落入了买家的手中。
从那以后,她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不再接受采用d/p形式付款的订单,特别是发货到某个国际港口的合同。虽然她也有很多客户仍以d/p形式付款,但那些大部分都是合作十五年以上的老客户。
美国人高声喧哗着从a展台里离去,张英芳看着被折磨得疲惫不堪的车荔子,忽然问道:“路易斯从a展台拿走多少货?”
车荔子连忙回道:“他一点都没拿,他说晚上直接去仓库提所有的货。”
“晚上几点?”
“是张英飞总和他定的,具体时间我确实不知道。”
张英芳又问了展台里其他的服务人员,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张英飞和路易斯到底定的是几点交货。
张英芳立刻拨打张英飞的手机,准备问他更多细节。但让她意外的是,张英飞的手机竟然关了机。
她略一思忖,扭头问车荔子:“你知道路易斯公司的地址吗?”
“知道。”车荔子连忙把路易斯的名片递给了张英芳。
看过名片上的地址,张英芳立刻给她的助理拨打电话:“小吴,我现在发给你一个地址,你立刻开车去卢森堡,找到这个地址后马上给我打电话。”
法兰克福距离卢森堡并不远,开车大概需要三个小时左右。
张英芳觉得只是这样还不够,她又给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国内和外国同行分别打了电话,托他们帮忙打听路易斯这个公司的情况。
这种时候,除了拼直觉和经验外,还要拼人脉。
就在她打电话的时候,车荔子忽然指了指她的手,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拇指上有一块红色的印记,她用手搓了搓,看起来像是印泥的颜色。
张英芳决定今晚亲自去会会这个路易斯。如果对方真是骗子,那她宁可冒着违约的风险也不能给对方供货。毕竟张全福老爷子马上就要到德国了,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问题。
走近垃圾堆后,董锵锵才看到蓝车的车头部分已经完全撞毁,前车盖变形得高耸起来,各种线头和零件散落了一地,右侧前车轮躺在地上,路面上还有一大片湿乎乎的液体,闻起来很像是汽油。
跟董锵锵的车差不多,蓝车的前挡风玻璃也完全撞碎了,一整块的挡风玻璃摇摇欲坠地垂在驾驶台的上方。董锵锵看到左侧车门外严重的撞痕和变形,猜测可能是蓝车撞到垃圾桶时造成的。
董锵锵探头向车的前排座望去,只见两个白色安全气囊挡住了驾驶员和副驾驶的脸,他刚要去拉车门,就听身后传来卡丽娜的声音:“他们怎么样了?救护车一会儿就到。”
董锵锵使劲拉了两下车门却没拉动,他立刻把顶住两人的安全气囊里的气放掉。等到气囊渐渐瘪下去时,董锵锵惊讶地发现,坐在驾驶员位置上的竟然是他的熟人。
吴小溪。
吴小溪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地歪倒在驾驶座上,额头、脸颊和嘴角上都是血迹,看起来表情十分可怖。
而副驾驶位置上是一名看起来年轻的男性,但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昏迷。
卡丽娜走到董锵锵的身旁,看了看吴小溪,又瞧了瞧董锵锵,疑惑地问道:“你看什么呢?”
“她……是我的同学。”董锵锵的声音有些颤抖。
卡丽娜指着蓝车车门上一个汽车图案说道:“这是一家驾校的名字。她也在学车。”
董锵锵想起和吴小溪一起上急救课时的情景,他没想到两人竟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没容他多想,卡丽娜立刻吩咐道:“先把车门打开。但别动他们。”
蓝车车门卡得很紧,两人使劲全身力气竟然都没有打开。
这时,有路过的车辆停在了马路边,一些男人和女人带着工具走到蓝车边。在大家的努力下,蓝车两侧的车门都被拆了下来。
交警和救护车几乎是同时到达的现场,在闪烁的蓝光和红光之下,董锵锵看着吴小溪安详地躺在担架上,被装进了救护车。
115. 福将
董锵锵头上裹着白绷带,脑袋晕晕的从急诊室里走了出来。他远远看见卡丽娜正站在走廊上,和一名年轻的、身形高大的德国交警交谈着什么。
看到董锵锵,卡丽娜朝他挥了挥手,董锵锵一步三晃地走到两人的身旁。
“你好,我是雅各布,负责勘察你们刚才车祸的警察。”德国交警冲董锵锵微微点了点头,语速很快地说道,“事故原因我们已经初步调查清楚了:当你们的车在正常行驶时,蓝车在路口处有明显的加速痕迹。你们是直行,而蓝车看车痕正准备左拐。这起车祸的权责很清晰:蓝车负有全责。从现场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驾驶员当时正在学车。我们初步怀疑驾驶员可能把油门当成了刹车。目前我们正在对驾驶员的血液进行化验,稍后会通知你们结果。”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董锵锵担心地问。
“她还在急诊室里接受医生的治疗。”卡丽娜轻声说道。
“那她……会坐牢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们要检查驾驶员是否存在酒驾和毒驾的行为。”雅各布一脸严肃地。
“雅各布先生,她是我的同学,我了解她,她是不会做那种事的。”董锵锵情不自禁地为吴小溪辩护起来。
雅各布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认真地回道:“我们要看到化验结果才能做出判断。”
看着交警远去的背影,董锵锵若有所思地望着地面一动不动。
卡丽娜望着董锵锵头上的绷带,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头还疼吗?”
“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擦破点儿皮。我说贴个创可贴就可以,但医生非要给我绑几圈绷带。”董锵锵忽然话锋一转,诚恳地感谢道,“谢谢你卡丽娜,如果不是你喊的那句,我很可能当时会踩刹车。如果是那样,我的伤肯定就不是几圈绷带的事了。”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认认真真地给卡丽娜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卡丽娜被他的动作弄得很不好意思,连忙伸手扶他:“如果你那样做也是人的本能,没什么好自责的。既然咱们都没事,你也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至于下周是不是继续练车,我们到时看你的恢复情况再说。”
董锵锵站直身体,满脸忧色:“卡丽娜,有件事我想问你,以你的经验看,出了这种事故,警察会拘留我的同学或者让她坐牢吗?”
“如果她没有酒驾或毒驾,我认为她应该不用坐牢或被拘留。”卡丽娜解释道,“新手学车发生这种事也是正常的,他旁边的教练也有责任。出现撞车或追尾等一般交通事故通常都会由驾校和它后面的保险公司负责。除非是特别恶劣的事故才会追究驾驶员的责任。不过我估计她赔一些钱给那家驾校应该是跑不了的。”
董锵锵正要再问,身后忽然传来一男一女小声的惊呼:“董锵锵!”
董锵锵和卡丽娜同时循声望去,只见雷兰亭和佟乐乐一前一后朝他快步跑来。
见董锵锵来了朋友,卡丽娜叮嘱了他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第一个跑到董锵锵面前的雷兰亭看到董锵锵头顶的绷带愣了一下,然后用戏谑的口气问道:“怎么刚学车就挂彩了?你是开车怼墙了还是怼德国大爷大妈了?”
他身旁的佟乐乐连忙用胳膊碰了他一下:“有你这么关心人的吗?”
“我就说了一句,你看乐乐还不乐意了?”雷兰亭一副酸溜溜的口气,佟乐乐立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董锵锵赶忙岔开话题,“我以为你们怎么也得再过二十分钟才能到这。”
雷兰亭瞄了一眼佟乐乐,继续酸道:“要依着我,既然你在电话里都说没事了,我和乐乐倒两次车来这都来得及。但乐乐她非要打车来,我怎么说她都……”
没等他说完,佟乐乐脸一红,拦住了他的话头:“我想早点跟他说律师的事。”
听到“律师”两字,雷兰亭顿时闭上了嘴,表情也不再嬉皮笑脸,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你们都问到什么了?”董锵锵察觉到雷兰亭的异样,追问道,“老雷,你先说。”
“今天跟你打完电话,我立刻去跟大学里的法律援助办公室的人咨询了一下,但对方说他们一般处理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像咱们碰到的这种情况很复杂,涉及到的金额也比较大,所以他们建议咱们直接找律师咨询会更好。而且根据他们的经验,如果咱们都要上法庭了,最好找一个德国律师帮咱们辩护比较好。”
“德国律师,嗯……”董锵锵充满期待地望向佟乐乐,“那乐乐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安娜倒是推荐了几名律师,我也给对方都打过电话了,但是,”佟乐乐露出为难的神色,扭头又看了看雷兰亭,小声道,“她推荐的大部分律师都不愿接,除了一个……”
走出会展中心后,冬一晴才觉察到浑身的酸痛。
虽然鞋跟并不高,但站了一天后,她的小腿还是充满了酸痛感。脚后跟被高跟鞋的鞋帮磨了一天,左右脚都裂开一道口子,虽然没流血,但鲜肉不时地摩擦着鞋帮依然让她感觉杀得疼。
站在车站里,冬一晴的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想着统计数据时的场景:车荔子全天的签约总额是146万美元,而她只签了18万美元。
八倍的差距像一个耳光,打在冬一晴的脸上。
更让她沮丧的是,斯坦因老人一天都没出现在b展台。
一辆路过公司的公共汽车缓缓驶入车站,冬一晴刚想上车,脑子里忽然闪过车荔子穿得那身礼服。她站在车门前,脚悬在半空,一动不动地愣了几秒。
司机是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大妈,大妈看着冬一晴僵硬地堵在门口,厉声问道:“你是上车还是不上车?如果不上车就往后退,我要发车了。”
冬一晴从恍惚中回过神,在司机的白眼中带着歉意的微笑朝后退去,看着巴士慢慢开远。
她疾步走到另一个站台,冲着远处来车的方向张望起来。
董锵锵眼前一亮:“有一个律师愿意帮咱们打官司吗?”
佟乐乐点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但他的条件是:如果咱们胜诉,他要收咱们能拿到的钱的50%作为律师费。如果咱们败诉,所有费用都由咱们自己负责。另外在打官司期间产生的费用也要由咱们来负责。而且他也无法保证胜诉,所以……”
听到佟乐乐问到的情况和自己了解的差不多,董锵锵的心立刻沉了下去:看来德国律师都不愿趟他们这趟浑水。
见董锵锵沉默不语,佟乐乐和雷兰亭对望了一眼。
医院的走廊很安静,三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谁都没说话。
过了半晌,董锵锵长长地吐了口气,语气坚定地说道:“既然德国律师都不愿意干,愿意干的又不能保证胜诉,那就咱们自己来为自己辩护吧。”
听到董锵锵的建议,雷兰亭和佟乐乐都大吃一惊。雷兰亭喃喃自语道:“自己给自己辩护?”
“是的。”董锵锵看了看两人,“没有律师会比我们更熟悉当时发生的所有事,他们的语言表达可能比我们好很多,但我们三个只要认真准备,肯定可以说清楚当时发生的事的所有细节。只要法官认为我们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就有机会胜诉。万一我们说清楚了还败诉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如果你们不放心,我们那天可以请安娜陪同我们一起出庭,实在说不清楚的地方让她帮我们说一下。”
“这能行吗?”雷兰亭质疑道。
佟乐乐望着董锵锵:“那万一没辩好,败诉了呢?”
“那咱们就拿不到穆勒的钱了。”董锵锵实话实说,“但没人能保证咱们肯定能胜诉,德国律师也不行。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德国人身上,还不如放在自己身上。”
佟乐乐不再说话,低头想了一会,郑重地点了点头:“那我也愿意。”
“哎,你怎么这么快就……”雷兰亭看了眼佟乐乐,显得十分不满。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佟乐乐望着董锵锵,目光中充满了信任,“我愿意听他的,搏一把试试。”
“哎,你们俩……哎……”雷兰亭无可奈何地看着佟乐乐,“你们俩这不是逼我吗?”
“你如果不愿意自己辩护也可以自己去找律师。”董锵锵看着佟乐乐问道,“法院应该没要求咱们三个必须保持一致吧?”
佟乐乐摇了摇头:“是的,传票上没写。”
“只要你能接受德国律师的条件就好。我们俩没意见。”董锵锵笑呵呵地拍了拍雷兰亭的肩膀。
雷兰亭被他拍得虎躯一震,他犹豫了半天,仰天长叹一声,不甘心地说道:“哎……那……那我也同意好了。”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咱们从现在开始就认真准备,绝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雷兰亭凑到董锵锵的耳边,小声说道:“老董啊,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又是被野猪亲吻过后脚跟的人,你可一定要保证咱们胜诉啊。我能不能娶上媳妇可就指着那几万马克了。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董锵锵用力点了点头:“放心吧,如果咱们真败诉了,我保证给你介绍一个好姑娘当老婆。”
“真的?”雷兰亭目光一亮,兴奋道,“你是不是现在就有合适的人选了?快点跟我说说。”
董锵锵笑而不语,顺手扯下头顶的绷带,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走,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喝点酒庆祝一下,今天我请客。”
雷兰亭高兴地来回搓着手,抢先走了出去。
佟乐乐紧走两步贴在董锵锵的身后,疑惑又好奇地小声问道:“你真认识愿意嫁给雷兰亭的女生吗?”
116. 魔鬼的礼物
仓库的位置离法兰克福机场不算太远,不时能看到腾空而起或高度不断下降的飞机,巨大的轰鸣声回荡在半空中。
已经过了约定的取货时间,但路易斯并没有出现在仓库外。
张英芳一边坐在车里看合同,一边等着路易斯现身。
当她仔细读合同时,才发现很多条款的细节处都做出了调整,相关金额的数字被朝着有利于买家的方向做出了不同的增加或减少,她越看越怀疑这个路易斯和他的公司有问题。
她给小吴打了个电话,得知他还在高速上狂奔,但距卢森堡已经越来越近了。
她打开车门,站在仓库外空旷的水泥路上,望着远处天边的斜阳,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让她略感意外的是,电话是张英飞打来的。
“张英飞,现在100万美元的单子出货时你都不出现了吗?”张英芳的口气里带着不满。
“呦,姐你可别这么说,谁不知道你是公司的总经理啊,这种事还轮得着我出面吗?”张英飞阴阳怪气道。
“你现在在哪儿?”张英芳冷冷道,“合同有问题,我要你现在就到仓库来。”
“合同有问题吗?”张英飞冷笑一声,“那都是标准模板的东西,我张英飞都签过几百份了,到今天你告诉我合同有问题?我看是你有问题吧?”
张英芳看着远处起飞的飞机,强忍着内心的不悦:“你是合同的签字人,按公司制度你应该现在在仓库。”
“公司制度?哼哼,”张英飞的口气很不屑,“你还别用公司制度来压我,我就不过去你能怎么着?公司规定了副总经理要去谈大客户吗?我帮你签了大合同你不但不感谢我,还对我指手画脚的,有你这么当总经理的吗?我告诉你,我认为合同没问题。而且我受够了你每天那么多的要求。今天老子还就是不去了!”说完,他“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电话里传出一阵“嘟嘟”的忙音,张英芳的脸色变得铁青。就在这时,在水泥路的尽头,十几辆超大的重型卡车鱼贯朝着仓库的方向驶来。
张英芳收好电话,沿着水泥路缓步朝卡车车队的方向走去。
张英飞生气地把电话扔进了身边的皮包里,这时一只苍老的手拿着一个浅绿色的陶瓷酒瓶,缓缓给张英飞面前的空杯里斟满了酒。
“张先生,不要生气,”坐在张英飞对面的人的普通话有些怪腔怪调,“生气是会伤身体的。”
张英飞连忙一边用手扶着酒杯,一边唯唯诺诺地低头致谢,然后转头观察酒馆的内部装潢。
他正坐在一间安静的包厢中,淡绿色的墙壁上挂着经典的神奈川海浪的画,而穿着和服的女服务员,榻榻米,小矮桌,以及木格推拉门,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来这里就餐的人们,这是一家传统的日式餐馆。
他的对面坐着一名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日式传统男性和服的老者。他的眼袋臃肿地堆在眯着的眼睛的下方,一幅随时都能睡着的样子。由于上了年纪,脸颊上的肉松垮地垂在腮帮子上,好像一只正在咀嚼食物的花栗鼠一样。
他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鳗鱼肉,放入嘴中,一下一下地慢慢嚼着,表情看起来很享受。
“藤野先生,你今天叫我来是?”张英飞呷了一口清酒,试探着问道。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张家的老客户,日本人藤野小一郎。
“张先生,我们认识多久了?”藤野的中文虽然能够让人听懂,但多少还是带了些外国人的口音。他眯着眼睛夹起面前一个盘子里装的海鲜天妇罗,在旁边的一碟酱油汁里蘸了蘸,放到张英飞的食碟里。
张英飞点了下头表示谢意,回忆道:“可能快二十年了。”
“是二十一年。”藤野纠正道,用手比划了一下,“那时你还不到二十岁,特别年轻。我记得我第一次到你家的时候,你还问我有没有日本的玩具可以送给你。”
张英飞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夹起一个寿司放进嘴里,掩盖自己的窘迫。
“但那是我第一次到你们家,所以没来得及给每个人都准备礼物。但是今天,”藤野从身旁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淡蓝色的文件夹,放到张英飞的面前,柔声道,“我有一份特别的礼物要专门送给你。”
“礼物?”张英飞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筷子,茫然地看了看文件夹,又抬头看了看藤野的脸,“专门送给我的?”
藤野微笑着用眼神示意他打开面前的文件夹。
张英飞用纸巾擦了擦嘴上的油渍,伸手拿起文件夹,好奇地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重型卡车一辆辆地从张英芳的身旁呼啸着驶过,径直开到了她身后的仓库前,一字排开整齐地停好。最后一辆卡车的后面是一辆白色的沃尔沃小汽车,但它并没有跟随卡车车队继续前进,而是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张英芳的身旁。
车门一开,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只见他大约一米七五的身高,身材瘦削,留着精干的寸头,穿了一身紧身的黑色皮衣,全身上下拾掇得很利索。
他走到张英芳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儿张英芳的脸,然后从随身的公文包中拿出一份合同递到张英芳的面前,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我来拿货。这是合同。没问题就打开仓库吧。”
等他走近,张英芳才发现从他的左脸颊一直延伸到脖子的下方有一道很深的伤疤,伤疤的颜色比旁边的皮肤要浅很多,看起来有些人。
“你是路易斯吗?”张英芳没接他递过来的东西,“你不能取货。”
“合同还规定谁取货吗?”墨镜男摘掉墨镜,厉声说道,“赶紧开门。”
他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娃娃脸,一副八字眉趴在一双小眼睛上,看起来竟有几分喜感。
“合同上虽然没规定取货人是谁,但规定了我的交货时间是合同签署后的一周内。所以我可以不用马上交货。”张英芳义正言辞地说道。
男子走上前一步,他的脸和张英芳的脸就快贴到了一起,呼出的热气带着浓重的烟味扑到张英芳的脸上,他瞪着张英芳的眼睛,一字一字恶狠狠地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把你的仓库门给砸开。”
张英芳掏出手机,按下了三个数字键,然后把手指放在“呼叫”的按键上,一脸无畏地看着凶神恶煞的男子。
男子满不在乎地冷笑一声,转过身,朝不远处的张英芳的车走去。
没等张英芳反应过来,他忽然加速跑了起来,用尽全力朝着张英芳的车门踹了过去。张英芳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只见车门上凹进去一个脚印大小的坑。
“你干什么?”张英芳怒不可遏地喊道,“我要报警。”
男子毫不理会她的质问,走回到自己的车旁打电话。
张英芳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正准备打电话报警。就见男子收起手机,打开了他的车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一根棒球棒,拖着棒子朝张英芳走来。
张英芳立刻听出来球棒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是金属声,她一愣,颤声问道:“你要干嘛?”
男子没作声,面无表情地走到她的车后,抡起球棒就朝车尾灯砸去。
“哗啦”一声,车的左尾灯应声而碎。还没等张英芳喊出声,右尾灯也被打碎。
张英芳吓得说不出话来,忘了要打电话报警的事。
男子重新戴上墨镜,用手点指张英芳的脸:“就一周。”说完往地上使劲啐了一口痰,开车扬长而去。
十几辆重型卡车从胆战心惊的张英芳的身旁再次驶过,望着远去的车队和扬起的飞尘,张英芳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张英飞打开文件夹,映入眼帘的是一摞装订好的合同。第一份合同的封面上方印着九个中文大字:股权转让合同协议书。
翻开合同,张英飞快速地读了几句,惊愕地发现合同的甲方是张英芳,而乙方则是他。
他心生疑窦,速读了几页后立刻直接翻到了协议书的最后一页,只见甲方代表签字处龙飞凤舞地写着“张英芳”三个字,旁边还按着一个鲜红的指印。
张英飞虽然不确定指印是不是张英芳的,但那三个字的签名他太熟悉了,一眼就认出是张英芳的笔迹。
“这个?”张英飞惊诧道,“你是从哪里搞来的?”
“我从哪里搞来的并不重要,”藤野微微一笑,放下酒杯,“重要的是你。”
“我?”张英飞不知道藤野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既紧张又惶恐地看着藤野,脑子里充满了各种问题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我从你还是个孩子时就认识你了,我了解你身上的所有优点。”藤野喝了一小口酒,又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口中。
张英飞既没吃东西,也没打断他,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么多年,我看着你一点点地成长起来,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藤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但我也很意外,你们家竟然没有看出来你的潜力,他们认为你只是一颗螺丝钉,但我不是这么认为的,我能看出来,你是一头猛兽,沉睡中的猛兽。”藤野越说越兴奋,眼睛似乎也变得更大了一些。
“我是猛兽?”张英飞喃喃自语。
“是的,你是猛兽,但束缚在你身上的铁链太多,你需要自由。”藤野忽然攥紧拳头,捶击自己的胸口。
“自由?”张英飞困惑了,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日本老头是怎么把这些词和股权转让合同联系起来的。
“如果你们家不能给你提供一个平台,我愿意帮助你实现你的理想。张先生,这份合同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上面已经有你姐姐张英芳的签字和指印了,只要你能想办法盖上你们德国公司的公司章,再拿到你父亲和其他股东的签字,那这家公司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到那时,你就不需要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了。而张英芳也将从你的眼前消失……”
藤野小一郎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冲着张英飞露出诡异的笑容。
张英飞怔怔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117. 密谋
天色渐渐暗了,夕阳马上就要彻底投入灰黑色地平线的怀抱。
两旁的建筑物飞快地向后退去,张英芳两眼盯着路的前方,脑子里一直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扔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悦耳的铃音,她低头快速地瞥了一眼,是下属小吴打来的。
前方二十米外的路旁正好有一个空车位,她熟练地一打方向盘,小车流畅地滑了进去,不偏不倚地停在了车位的正中间。
张英芳一边拉起手刹,一边迫不及待地接通了电话:“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她的心里忐忑不安,非常害怕小吴那边没有任何收获。
“张总,我刚下车,正朝你给我的那个地址走去,你先别挂电话……”听筒里传来小吴的说话声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英芳摇起车窗,屏气凝神地坐在驾驶座上听着小吴的现场直播。
听筒里传出一阵磕碰金属的声音,紧接着张英芳又听到了飞驰而过的汽车声和喇叭声,看来小吴正在快速通过马路。
“张总,我看到那个地址的门牌号了。”听筒里传来小吴气喘吁吁的声音。
“快说!你都看到什么了?”张英芳火急火燎地问道。
“这个地址所在的区域是一个高档住宅小区。现在我面前只有一家卖面包和咖啡的小店,其他什么都没有。”
张英芳心里一沉,果然让她猜对了。
“你确定你没走错吗?”她提醒道。
“肯定没错。张总,你等我再问一下面包咖啡店的营业员。”话音刚落,张英芳就从听筒中断断续续地听到小吴和营业员的对话,虽然声音不是很清晰,但她隐隐约约也听到对方说了一句‘地址没错’,“张总,你给我的地址就是这里,但这个店员说她在这里干了几年了,从没听说过附近的楼里有什么商业公司,至于这家公司就更是从来都没听说过了。”
张英芳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略一思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小吴,你拍几张地址的照片,要能看清门牌号的那种。然后再拍几个附近环境的视频回来。你问问那个女店员,如果给她一些钱,她能不能把刚才说过的关于地址和公司的话再说一遍,然后你给录下来,注意在视频里要说清楚那个地址从没有过那家公司。弄完了把照片和视频拿回公司,我在公司等你。”
“放心吧,张总,不是第一次了,我懂。弄完了我马上回法兰克福,不过到公司估计要差不多22点了。”
放下电话,张英芳一拨左转向灯的操纵杆,正要驶回主路,忽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她曾在公司里听闻了一些关于张英飞和某些客户的风言风语,她本来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但如果张英飞签的这单有问题,那他上半年签的那么多单子是不是都有问题?毕竟有很多单子她虽然也签了字但却看得并不仔细。
这个念头本来只是一闪而过,但它好像一只长耳兔一样,突然来了个折返跑。
她立刻决定回公司查一下上半年张英飞签过的所有合同,好打消自己的担心。
她的车刚开过一个十字路口,一辆闪着红蓝双灯的摩托车立即从一条隐蔽的巷子里斜着杀了出来,一个漂亮的超车动作后,摩托车已经开到了张英芳车的正前方。随着摩托车慢慢减速,张英芳的车速也被迫降了下来。
藤野的建议非常有吸引力。张英飞感觉自己就像一头一直蒙着眼拉磨的驴,突然被拿掉了眼罩,不仅看到了一片新世界,还看到了垂在眼前的一根胡萝卜。
但人如果从骨子里就怂,给什么都没用。
张英飞从心里害怕这个姐姐,从小就是。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藤野先生,把我姐从公司赶走这事恐怕……恐怕并不容易。”
藤野仰头干了一杯酒,放下酒杯问道:“哦,那为什么?”
“因为……”张英飞的眼珠转了转,“即使有转让协议,但我们毕竟是家德国公司,还是要按德国的公司法来办事的。这协议……是中文的啊。”
“哈哈,你说这个?”藤野拍了一下桌上,用手点指文件夹,“这里有中文,德文和英文三套股权转让协议,都有你姐姐的指印。所以,”他摆了摆手,“你的担心,不存在的。”
“那光有协议也不够啊,变更股东肯定要开股东会的,需要多数股东同意才能通过决议,把她……”张英飞不好意思说张英芳的名字,用了一个代词,“从公司赶出去。”
“张先生,据我所知,并不是所有的股东都认同张英芳的做法。用你们中国人的说法,你可以用利益分化他们,况且,”藤野又给自己甄满了一杯酒,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还有我的帮助。”
“可其他股东是我的父亲,还有我的两个哥哥,即使我想用利益分化他们,他们如果不同意怎么办?”
“你的父亲张全福,”藤野的口气里带了一丝轻蔑的口吻,“他根本分不清楚强者和弱者的区别,否则他就不会把家族的业务交给你不懂做生意的大哥了。而你的二哥,恕我直言,就是个废物。但不管是他们谁,都不希望海外公司落在张英芳的手里。”
藤野的话让张英飞无比惊诧,他不知道为什么藤野会对他们家的事了若指掌。
张英飞正要再问,藤野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欠了欠身,拿着电话走出了包厢。
看到交警扶起头盔上的护目镜,朝自己走来,张英芳立刻摇下车窗,同时从包里翻出驾照和护照拿在手上。
交警走到车窗前,伸手说道:“女士,请出示你的证件。”
张英芳连忙坐在车里顺从地把东西从车窗递了出去。
看了一会证件,又比较了下张英芳本人和驾驶证上的照片,交警用手一指车后方:“你的两个尾灯都碎了,你不应该上路了。”
“是这样的,我把车停在路边,哪知回来就这样了。”张英芳犹豫了一下,没说尾灯是被墨镜男用棒球棒打碎的。
“那你报警了吗?”交警的态度还算友好。
张英芳摇了摇头:“我也没看到是谁干的,报警估计也没什么用。”
“女士,我要告诉你两件事。首先,你不能因为报警没用就不报警,这是纵容犯罪的行为。第二,你违反了交通法规,需要罚款300马克。”
“我接受处罚,”心急如焚着急回公司的张英芳忙不迭地说道,“但是警察先生,我刚才已经给汽车维修公司打电话了,可他们已经下班了,他们的所有紧急外勤人员也都不在公司里。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的公司离这里很近。所以我才着急马上开回公司的。我的驾驶记录里从来没有过任何的违章和罚单,你可以查到的。”张英芳说着说着,口气变得可怜兮兮起来。
交警查了一下,果然,张英芳的驾驶记录一直是良好。交警想了想,摇头道:“不行,必须罚300马克。”
“好吧。”张英芳无奈地接过罚单。
摩托车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消失在远处的街巷中。
张英芳发动汽车,全速向公司驶去。
冬一晴看上一件小礼服,原价799马克,价格不菲,但赶上商场清仓上新货,打折后只要299马克。
冬一晴试完后把礼服拿在手里攥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然后又拿回手里,又放了回去。
礼服确实很好看,但打完折也不是很便宜。如果买了,那就等于她两天的翻译工作白干了。可如果不买,自己下周一就要站a展台了,如果穿以前那套衣服估计揽客的效果不会很理想,眼见着车荔子一天的营业额那么高,难保不是衣服的功效,俗话说得好,人靠衣服马靠鞍。冬一晴希望自己看上的这套礼服能给她加一些额外的属性,比如好感度+10,亲和力+20,推销成功率+100%什么的。
旁边觊觎她很久的售货员不知她的纠结,见她三番五次忽静忽动,还以为碰上了神经病,刚要过来问询。冬一晴忽然一把抄起礼服,直奔付款台而去。
买完衣服,负罪感也随之而来。冬一晴没舍得再花钱正经吃一顿晚饭,随便啃了一个小面包就往公司走去。
公司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打开电脑,安静地看起材料来。周六展会不开门,她打算周末就呆在公司里看材料哪也不去。
看着看着,两只眼皮就打起架来,她给斯坦因发了条短信,然后趴在键盘上呼呼睡了起来。
木格推拉门一闪,藤野又坐回到矮桌前。张英飞连忙给他又倒了一杯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一脸谄媚:“藤野先生,请。”
藤野没动酒杯,忽然看着张英飞笑了,张英飞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怯怯地问道:“藤野先生,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张先生,你知道恐龙是怎么灭绝的吗?”藤野忽然问了一个和之前话题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我记得好像是因为一颗陨石撞上了地球。”张英飞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错,”藤野点点头,“可你知道陨石撞地球后发生了什么吗?”
“嗯,后来恐龙就灭绝了呗。”眼见藤野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张英飞急躁道,“藤野先生,请原谅,我不明白恐龙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118. 幸福只在两者之间
“科学家们通过研究发现,当小行星撞击到墨西哥湾后,地表曾出现了大量的地震和火山喷发,紧接着就是旷日的高温。而很多食肉恐龙和食草恐龙为了生存,全都出于本能地逃进了山洞,而在有些山洞里,就出现了食草恐龙和食肉恐龙共存的和平景象。”
藤野顿了顿,夹起一个寿司放入口中。
张英飞一脸茫然:“完了?”
“但这种和平只是暂时的,食肉恐龙为了活下去最终还是吃了食草恐龙。”藤野阴鸷的眼神让张英飞背脊一阵发凉,他连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我看来,张先生你,就是一头食肉恐龙。而张英芳,只是一只貌似强悍的食草恐龙。你们之间的和平最终会走向破裂,你一定会将她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张英飞重复着藤野的话,心中百感交集。
“现在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吧?”藤野垂下头,在餐桌上认真地挑拣起来。
“就算股东会通过了股权转让,但如果,如果张英芳不肯认输怎么办?毕竟有很多客户都很认她,如果她在离开公司前折腾,会不会对我们的海外业务造成巨大的冲击?”张英飞担心道。
“中国有句老话:要想做成一件事,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如果她一样都没有了,就算再不认输又能怎么样呢?到那时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局外人而已。况且,她马上就要面对一件棘手的事了。”
“棘手的事?”张英飞眉毛一挑,惊奇道:“那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更多的事,”藤野放下酒杯,“你只要静观其变就好。当然,你应该马上开始着手股东变更的事,这件事一定要快,免得夜长梦多。”
虽然藤野从头到尾都没有解释他是如何弄来的这三份股权转让协议,但张英飞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肯定不是从正常渠道搞来的。
“藤野先生,在我开始行动之前,我想确认一下,这三份协议上的签字和指印,真的是张英芳的吗?”
“我用一套假的东西来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觉得我很闲吗?”藤野似有不悦。
“那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报?”见对方的口气不善,张英飞立刻换了个话题,“我想藤野先生这么帮我肯定不是为了做慈善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藤野念出一句中国古文,“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原因。”
“无功不受禄。我想先听听藤野先生的条件,免得日后伤了和气。”张英飞把手里的一摞合同缓缓放回到蓝色文件夹里,目光炯炯地看着藤野。
藤野的表情很平静,他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希望在你成为你们家海外公司的总经理后,能够给我一份有吸引力的产品报价,并且不仅是给我,也要给由我指定的客户同样的报价,并且我还要你们海外公司每年税后利润的30%。”
这句话一出,张英飞惊得半天没说话,他没想到藤野竟会如此贪婪。如果他真按照藤野的建议,从张英芳的手中夺取公司,那肯定是为了他的利益。但如果冒这么大险后还要再分出去利益给藤野,这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这恐怕很难,藤野先生。”张英飞面露难色,“即便我同意让利,我父亲和我的哥哥们,恐怕也不会答应。”
“张先生,不要着急拒绝,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藤野一直眯着的眼睛骤然射出两道精光,“你父亲下周一就要到了吧,到时候也许会发生很多事。”
张英飞心念一动,正要细问,哪知藤野却起身告辞。走之前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张英飞:“张先生,当断则断,不要错失良机。难道你想见到这份合同落在你大哥手里的情景吗?”
张英飞一愣,他从未想到过这点,脱口而出道:“藤野先生,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藤野嘿嘿冷笑一声,拨开木格推拉门,扬长而出,把张英飞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但藤野小一郎没有告诉张英飞完整版的恐龙故事:当食肉恐龙吃光了体力不支的食草恐龙后,面对的是世间不再有食物的事实,并且最终也没有逃离被饿死的厄运。
张英飞魂不守舍地又坐了十分钟,才浑浑噩噩地走出日本餐馆,漫无目的地走向下一个酒馆。
从德国餐馆走出来的时候,董锵锵三人都是满面红光。
雷兰亭看起来喝得最多,脸色通红好像熟透的西红柿,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哼唱着九十年代的港台流行歌曲。
佟乐乐虽然也喝了酒,但相比雷兰亭要安静很多,她静静地站在车站里,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董锵锵瞧着雷兰亭,不放心地说道:“就你这样别说送佟乐乐了,你自己回得了家吗?”
雷兰亭打了个酒嗝,伸手想去搂董锵锵的脖子,但董锵锵太高,他伸手搂了几下没有够到,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轻轻拍了拍董锵锵的胸膛,莞尔一笑:“送乐乐……回家……那必须……没问题啊……”
佟乐乐撇了撇嘴:“我自己能走,不用你送。你能不能送自己回家才真是个问题。”
“我?”雷兰亭用手一指自己的鼻子,“那肯定……也没问题啊。”
佟乐乐没好气地转过头,冲董锵锵说道:“你能不能让他不要送我了?不然到时他醉倒了我怎么办?”
“你自己回家真没问题吗?”董锵锵觉得佟乐乐的担心不无道理,“今晚你可喝了不少。”
“德国啤酒没度数,喝多少都没事!”雷兰亭说完才猛然回过味来,“哎?不对啊,怎么是我自己回家?不是让我送乐乐吗?老董你耍什么鬼心眼?我警告你不要打乐乐的主意。”
董锵锵冲他使了个眼色,一脸坏笑:“人家是怕你成累赘,不是怕我。”
“哎,不能吧?乐乐……”雷兰亭转过身想找乐乐说话,但佟乐乐不想理他,将身子藏到了车站外的一棵树后。
雷兰亭遍寻不着佟乐乐的身影,忍不住抱怨道:“老董,都怪你胡说八道,把乐乐气跑了。”
“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董锵锵委屈道,“我一没喝多,二没强烈要求送人家回家。你得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
雷兰亭在车站外晃了两圈,没找到佟乐乐,自己却晕了,他颓然地一屁股坐到了车站里的塑料椅上,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见他半晌没说话,董锵锵忽然有些担心。他拍了拍雷兰亭的肩膀,一边掏口袋一边说道:“你没事吧?你要是想吐我有纸巾。”
雷兰亭沮丧地摇了摇头:“不,不想吐。”
“那喝口水吧,稀释一下血液中的酒精,晚上再好好睡一觉,明天跟我去谈正事。”
雷兰亭接过董锵锵递过来的水瓶,咕咚咕咚灌下去几大口,脸色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红了。
“我刚才坐在这突然悟出一个道理,”雷兰亭放下水瓶,指了指董锵锵,“像你这种不能喝酒的,”他又指了指自己,“和我这种特别能喝的,都是寂寞的。幸福……就在你和我之间。幸福……就是……佟乐乐。”
他站起身,走到车站外,抬头仰望站外的一棵高大的白杨树,过了很久才幽幽道:“我是真的喜欢乐乐,但我也能看出来她喜欢的人是你。我希望你能成全我们。”
董锵锵没想到他陡然说出这句话,不禁一呆。
树后的佟乐乐似乎也听到了这句话,但她并没有回应雷兰亭的表白,而是卒然转身,朝着车站的反方向疾步走去。不一会的功夫,身影就消失在一片阴影之中。
董锵锵刚想追佟乐乐,蓦地想起雷兰亭刚说过的话,怕他误会,脚步又停了下来,只能催促雷兰亭:“她走远了,你还不快点追。”
雷兰亭苦笑了一下,侧过头去,眼角倏地滑下一滴眼泪。
不到22点,小吴就赶到了公司楼下,把照片和视频都交给张英芳后,他才离开。
张英芳走进公司,赫然发现角落里的灯还亮着。她想了想,径直朝亮灯处走了过去。
但让她意外的是,冬一晴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张英芳本想让冬一晴帮自己整理材料,看到这个场景后又改变了主意。
就在她刚要离开冬一晴的工位时,猛地看到挂在一旁的礼服套,她拉下外套上的拉链,看到里面做工精致的礼服,情不自禁地用手摩挲了一下衣服的面料,正待细看,熟睡中的冬一晴忽地发出一声呓语。
张英芳拉好拉链,转身朝销售部的办公室走去。
董锵锵身形矫健地跳下车,迈着轻快的脚步朝医院走去。
由于担心雷兰亭喝醉了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他本来想让雷兰亭跟他一起回河马大街54号。但雷兰亭心情不好,坚持要一个人走走清静一下。
董锵锵知道失恋的滋味不好受,也就不再勉强,好言安慰了他几句,两人约定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就在车站分了手。
在火车站倒车时,董锵锵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吴小溪的情景。想到她此时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医院,他忽然冒出去医院探望她的念头。
从车站走向医院的路上,路旁的草地里随处可见掉落在泥土中的鲜花。董锵锵顺手拾起来几朵品相还不错的,又捡起一根长草,扎成一朵花束握在手里。
但时间已经很晚了,医院早已过了允许探望的时间,董锵锵被医院保安客气地请出了大门。他百无聊赖地沿着马路牙子往车站走去,一边抬头向医院的病房方向眺望。就在他快要走到车站时,猛地在一扇窗后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董锵锵蹑手蹑脚地翻过低矮灌木丛组成的围墙,猫着腰,蹑足潜踪地靠近了吴小溪所在的病房。
他贴着墙边站直了身体,微微侧头,朝病房里望去,只见吴小溪正闭目躺在病床上。她的头上缠着绷带,身子微微侧着,脸上似乎还有刚刚哭过的痕迹。
董锵锵的视线落到窗台上放着的一个空玻璃杯上。他小心翼翼地将玻璃杯取了出来,把花束轻轻放了进去。
他掏出签字笔,又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下两个德语单词:gutebesserung!(中文意为祝早日康复!)然后把纸扔到了玻璃杯里,又轻手轻脚地把玻璃杯物归原处。
当董锵锵回到河马大街54号的楼下时已经快24点了。他刚走到大门口的邮箱旁,突然发现一个黑影蜷缩在台阶上。他心里一惊,连忙定睛观瞧,只见黑影一动不动,似乎还传来打呼噜的声音。
董锵锵迟疑了一下,慢慢靠了过去,走近后却惊讶地发现,倒在台阶上的人是雷兰亭。
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搀扶起醉得不省人事的雷兰亭,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大门。
119. 捉猪小队1.0
还不到早上7点,董锵锵就被雷兰亭的呼噜声再次吵醒了。
董锵锵是那种一旦醒了就再也睡不着的人。听着呼噜声,他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星期六的早上很安静,窗外的街面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只能偶尔听见一两声的鸟叫。
赖了一会床,董锵锵一骨碌地从睡袋中爬了出来。自从上次雷兰亭在他家借宿,他被迫睡了一次地板后,他就备了个睡袋。这样万一再有人留宿,他也不用每次都打地铺,况且他根本也没有褥子能铺在地上。
拿着驾校的模拟题,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一边给自己和雷兰亭做早餐,一边复习这周学过的内容。
不知道是昨晚酒精弥留的后劲,还是被吴小溪撞得那一下,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仍有些晕,胳膊似乎也有些不得劲。他走到洗碗池边,手捧着凉水拍了几下脸,才觉得清醒了些。
没过多久,煮锅里热着的牛奶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董锵锵连忙关了灶,顺手敲了两个鸡蛋进锅,然后盖上了锅盖儿。
复习完模拟题,他把路驾时遇到的问题和注意事项分门别类地记在了自己的本子上,打算每天看几遍,加深自己对路驾要点的掌握。如果因为不注意细节没通过路考,那就要再交钱接着考,董锵锵可不想花那个冤枉钱。
电炉灶的余温把牛奶从锅盖下顶了出来,扑到了炉灶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董锵锵赶忙掀开锅盖,同时把奶锅放到另一个灶眼上,又从旁边扯过一块抹布,把流到灶台上的牛奶擦拭干净。
就在他快擦完时,身后忽然响起雷兰亭的声音:“老董,你的电话。”
他一回头,只见雷兰亭不知何时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了餐桌前。他一边接过雷兰亭递过来的手机,一边示意雷兰亭自便。
雷兰亭也没见外,挽起袖子,坐在餐桌前风卷残云一般扫荡起来。
电话是汉斯打来的,提醒董锵锵上午不要迟到。放下电话,董锵锵看了眼厨房里的表,时间还早。
就在他接电话的功夫,雷兰亭已经喝完了一大碗牛奶,又吃完了半袋面包,一个荷包蛋和桌上的所有香肠。董锵锵看他时他正低头瞅着桌上剩的半袋面包直愣愣地发呆。董锵锵以为他没吃饱,把面包轻推到他面前:“你都吃了吧,我还有其他面包。”
雷兰亭摇了摇头,忽然用手捂脸,懊恼道:“我是不是昨晚又说了不该说的了?”
董锵锵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道:“这个……其实吧……也许……不是坏事……”
“哎,估计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雷兰亭长叹一声,表情沮丧地垂下手臂,“我太着急了。”
“我觉得未必。”董锵锵怕他又祥林嫂般自怨自艾个没完,安慰道,“她虽然没同意,但也没当场就拒绝。掉头就走也许有其他意思也说不定。”
“其他意思?”雷兰亭狐疑地抬起头,“这难道不就是婉拒了吗?难道你还想让她直接拒绝我吗?”雷兰亭再次捂住了脸,“oh,mygod!”
“只要女生没说‘不’,你就有机会。”董锵锵分析道,“而且追女生你得拿出点勇气来。人家连个‘不’字都还没说,你都已经退出去二里地了。换做你是女生,你能喜欢这种男生吗?这种男生说喜欢你,你能信吗?”
雷兰亭忽然觉得董锵锵说得有几分道理,他犹豫着问道:“所以你觉得我还有机会?”
“只要乐乐单身你就肯定有机会,但你不能跟昨天那样喝完酒表白,那样太二了。”董锵锵一口气喝完牛奶,碗底露出白色的荷包蛋。他轻轻咬破荷包蛋的皮,还有些烫的蛋心一下流了出来,他一点点地把荷包蛋吞了下去。
“那应该怎么说?”雷兰亭嘬着牙花子,一筹莫展,“我最不会和女生表白了。”
“你没看过日剧吗?那里面经常出现男生跟女生表白的情节。除了讲究环境、氛围和讲话的内容外,必要时男生还要准备道具。”
“我一个大老粗哪懂那些啊?”雷兰亭撇了撇嘴,“而且我也没看过什么日剧啊。”
“那至少可以把仪容仪表收拾得利索些,表白之前不要喝酒,没有道具的话拿朵鲜花。做到这些总应该没问题吧?”
“这倒是。”雷兰亭点头表示认同,“还有吗?你多教我一些。”
董锵锵想了想:“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但我觉得乐乐不讨厌你,不然她也不会和你走得近了。而且大部分女生不止看你表白那一瞬间的行动,她们也会观察一个男生日常的表现。所以你平时也要注意。另外,如果表白,最好别挑第三人在场的时候,那样女生肯定会很尴尬。”
“咳,我昨天也是突然有感而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早说早了。”雷兰亭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刮掉。
“昨天你说得太草率了,加上我也在场,乐乐肯定不好意思,所以才跑掉的。你最近别再表白了,等以后再说吧。她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机会肯定还会有的。”
听到董锵锵这么说,雷兰亭顿时高兴起来。他在厨房里兴奋地来回踱着步,不停地搓手,嘴里念念有词:“还有机会就好。还有机会就好。”
看着他的举动,董锵锵不禁哑然而笑。
八点五十,董锵锵和雷兰亭准时到达约定的车站。车站很小,而且就修建在庄稼地的旁边。
刚一下车,董锵锵就看见汉斯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圆滚滚的大草垛前冲他招手,他连忙和雷兰亭疾步赶了过去。
“汉斯,你好。”董锵锵热情又使劲地握了握汉斯的手,同时介绍说,“这是我的同学雷兰亭,他也在汉诺威大学读书。捉猪团队暂时就我们两个人。”
汉斯认真打量了一下雷兰亭,满意地点点头,对董锵锵微笑道:“我觉得他看起来比你更像是打猎的,你太瘦了。”
“捉猪又不是只看谁力气大,”董锵锵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同时用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上方,“要看这儿。”
汉斯在前面带路,董锵锵和雷兰亭跟在他的一左一右,三人朝着几百米外的一处农庄走去。
汉斯边走边介绍说:“一会儿咱们要见的人叫弗莱舍尔,他的家族世代居住在这,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些地都是他家的。咱们今天要和他谈的就是帮他找回跑丢的猪。”
“这个人名可真有意思,弗莱舍尔,那中文不就是‘屠夫’吗?”雷兰亭小声用中文对董锵锵说道。
董锵锵冲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不要打断汉斯说话。
汉斯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远处忽然有人用浑厚的德语大喊了一声:“汉斯!”
120. 弗莱舍尔
陆苇坐在市中心劳动中介的布告栏旁,由于来得太早,周末的劳动中介还没有开门。
连找了几天,不仅一份长工没找到,连短工也没捞到一个。能接受她登记的劳动中介几乎众口一词:等工厂或商店放出新职位了会立刻联系她。
她的心情非常失落,因为两个德国小屁孩的愚蠢行为,导致她丢了一份轻松又自在的工作。她幽怨地看着市中心里渐渐多起的德国人,委屈和不甘萦绕在她的心头。
步行街里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有中国学生经过中介的布告栏。他们有些人认识陆苇,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她一边回应一边快步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她担心如果被太多人看到,说不定余姜海也会知道她找工的事。老奸巨猾的他肯定能猜到自己丢了工作,如果是那样,说不定余姜海会用银行保洁的工作来威胁她,她可不想在和他的博弈中处于下风。
她从背包里掏出帽子和墨镜戴好,安静地等着劳动中介开门。
汉斯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白色鸭舌帽,身穿蓝白格衬衣,衬衣下摆塞进卡其色超肥工装裤的高大德国男子正阔步朝他们走来。他看起来五十岁左右,身材已经发福,走路时啤酒肚一颤一颤的很有喜感。
“他就是弗莱舍尔,”汉斯小声说道,“一会儿我先介绍你们。如果他问你们怎么收费,董锵锵你来报价。如果他不同意,我们再商量。”
不一会儿,弗莱舍尔就走到汉斯的面前,他热情地拥抱了汉斯,关切地问道:“听说你考到狩猎证了,恭喜你啊。”
“谢谢。”汉斯客气地回答道。
“老汉斯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爷爷他还是老样子,经常一个人去打猎。”汉斯边说边把董锵锵和雷兰亭介绍给弗莱舍尔。
“你就是汉斯之前说的那个给野猪喝伏特加的人吗?”弗莱舍尔边问边上下打量起董锵锵。
没等董锵锵回答,雷兰亭马上一拍董锵锵的肩膀,豪气冲天地说道:“就是他。如假包换。”
“可他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大啊。”弗莱舍尔疑惑地看了眼汉斯,目光中露出不相信的神色,“而且跟你一样单薄。”
汉斯微笑着点点头:“我第一眼看到他时也不太相信,但我发现他时,他确实是一个人拉着一头野猪的。”
弗莱舍尔将信将疑地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你真是个幸运的年轻人。”
稍事寒暄后,几人在弗莱舍尔的引领下,顺着农田走上了一旁的山坡。
汉斯和弗莱舍尔走在前面,两人不时地小声交谈着什么。董锵锵和雷兰亭跟在他们后面,边走边好奇地观察着沿途的风景和远处的建筑物。
雷兰亭边走边小声跟董锵锵说道:“这片地我觉得少说也得有几十亩,不知道连着的那一大片是不是也是他家的。如果都是的话,那这一大块地的面积可真不小啊。你看那边,”雷兰亭边说边用手指了指远处山坡上的一排小树,“那好像还有片树林。”
董锵锵是一个自小在城市长大的人,对农田和庄稼都没什么概念。他只觉得农田很大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台孤零零的拖拉机和收割机停在远处的田埂上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上午的天气很好,明亮的阳光照在农田上,绿油油的农作物看起来郁郁葱葱的,宽大肥厚的枝叶个个都显得很饱满。董锵锵认不出来地里种的是什么,好奇地问雷兰亭,但雷兰亭观察了半天也认不出来。
听到两人的窃窃私语,走在前面的弗莱舍尔忽然转过身。弄明白了董锵锵和雷兰亭的问题后,他朝着农田方向划拉了一下手臂,朗声道:“这里种的都是korabi,面上的都是叶子,根茎在土里,就像土豆一样。”
“弗莱舍尔先生,”董锵锵好奇道,“这些农田都是你家的吗?”
“没错,我家的地都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但我猜他也不是第一代,”弗莱舍尔爽朗地说道,“但我们弗莱舍尔家族世代都是农民肯定是错不了的。”
听到这么多的爷爷,雷兰亭和董锵锵连忙心算这块地到底是传了几代人。
“那他这是第几代了?”雷兰亭放弃心算,扭头直接问董锵锵。
“他是第七代了。”董锵锵的逻辑和语言看起来更好一些。
“乖乖,世袭的德国农民,真牛掰。”雷兰亭感叹道,“他就是个大地主啊。”
几条牧羊犬从远处奔了过来,跑到弗莱舍尔的腿边,欢快地雀跃着。雷兰亭羡慕地说:“看起来当个德国农民可真滋润。”
几人又走到一处小山坡上,弗莱舍尔指着附近的农田说道:“这片地也是我家的,种的东西都不一样。除了种菜我还种很多水果,说起来草莓和樱桃马上就可以摘了。还有那边,”他用手指着不远处平地上的几座有着浅橘色屋顶的厂房说道,“那边就是我的养殖场,里面养鸡,养鸭,养猪,还养了很多禽类。哦,对了,我还养了一匹马,我是汉诺威赛马协会的会员,今年8月份……”
“弗莱舍尔先生,你能先跟我们讲讲你的猪是怎么回事吗?”汉斯担心弗莱舍尔又开始长篇大论说不相关的事,连忙把话题引导到猪这件事上来。
“这事说来话长,”弗莱舍尔捡起地上的一根粗树枝,使劲朝远方一扔,几条狗立刻蹿了出去。
他边说边朝厂房走去,众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之前我的猪全都是在厂房里饲养的。但是前几年,一些专家提出了一项新理论,他们说把猪放在天然的环境中喂养,能让猪的体格更强壮,越来越少甚至不生病,身心更健康,同时也能利用德国优良的自然环境让猪的基因得到不断的优化。我只是个农民,不太懂这些。但我的邻居卢克,当然他也是农民。听了专家的建议后,他就把几头猪放在了他家地上的一片树林里养着。后来我看到他放养的那几头猪确实比他农舍里的猪长得要更结实一些,于是也仿着他的做法,在我家后山坡外的那片树林里也放了几头。”
董锵锵和雷兰亭全神贯注地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