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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留德记全文阅读

作者:Heiko     董锵锵留德记txt下载     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1. 嫌疑人

    但手机只响了一声就没了动静,没等董锵锵做出反应,他的手机忽然又传出一条清脆的短信声。

    董锵锵安静地听着铃声响了两遍,,不动声色地看着托马斯。托马斯转身坐回到董锵锵的对面。

    “你跟德国警察打过几次交道?”托马斯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好像是两次。”董锵锵想了想,回答道。

    “不对,是三次。”托马斯停下手中的动作,纠正道,“第一次是你报警说有人袭击你,第二次是你报警说有人想偷你东西,第三次就是穆勒告你们这次。”

    董锵锵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反驳说:“穆勒在撒谎。我们没有强迫他签协议,他是自愿委托我们的。只是他之前也没想到遗产会那么多。”

    托马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信封,扔到桌子上:“你看看这个。”

    董锵锵将信将疑地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摞照片。照片有夜里拍的,也有白天照的。有人物群像,也有单人像。照片的分辨率很粗糙,看不清人脸等细节,董锵锵猜测这些照片可能是摄像头拍的。

    他一张一张慢慢翻看着照片,托马斯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好像在欣赏一个会动的玩具。

    突然,董锵锵吃惊地在一张照片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照片是从侧面照的,没有拍到人物的正脸(当然照到正脸也照不清楚),但从身高和衣着,已经能够看出照片上的人正是董锵锵。

    “这?”董锵锵疑惑地看着托马斯。

    “近半年汉诺威市奇怪的火灾很多,我们猜测火灾之间是不是可能会有某种联系。而一品芙蓉的火灾是市区里近期最严重的一次,所以我们从一品芙蓉餐馆周边几条街的摄像头上采集了照片。而你手里拿着的就是放大了后的照片。”

    “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刚到德国还不到两个星期。”董锵锵皱着眉头把照片扔到了桌上,“难道警察怀疑是我干的?”

    托马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警方已经对外披露了一品芙蓉火灾的初步调查结果,火灾是纵火造成的。”

    “纵火?”董锵锵大吃了一惊,连忙辩解,“肯定不是我,我当晚还在工厂里搬包裹呢。”

    “嗯,工厂确实证实了你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警方基本排除了你纵火的可能性。”

    听到警察已经排除了自己的嫌疑,董锵锵暗自松了口气,他不解地问道:“既然已经排除了我的嫌疑,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第二天去火灾现场干什么?”托马斯忽然一屁股坐到了桌上,低头盯着董锵锵的眼睛问道。

    “就是去看看啊。”董锵锵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们不久前刚去那里吃过饭,没想到几天后那就成了一片废墟。一想到今后没地方吃好吃的食物了,就觉得很伤心,所以去那看一眼。”

    “你认识jinyuan吗?”托马斯的眼中忽地射出两道凶光。

    “认识。”董锵锵点头道,“很多人都认识他。”

    “我们把近一年从一品芙蓉离职的人拉了个清单。在这些离职的人里,有几个人在离职前和餐馆的关系很不融洽,jinyuan就是其中一个,餐馆说他有不好的行为所以被开除了。”

    “什么‘不好的行为’?”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可以告诉你,当晚有人在一品芙蓉外见过和靳远身高样貌差不多的人。”托马斯瞪圆了眼睛,“而且我们把从jinyuan住所提取到的脚印和一品芙蓉火灾现场离起火点最近的脚印进行了比对,两者的90%是一样的。”

    “这些摄像头的照片太虚了,我看不出来哪个是靳远。”董锵锵不卑不亢地抬头看着托马斯的脸,面无惧色,“即使……我是说即使真的是靳远的脚印出现在离起火点最近的地方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吧,也许他当晚想去那吃饭但走到门口又临时改了主意,也许是他几天前留下的脚印,而且一品芙蓉是家亚洲餐馆,去那里吃饭和打工的亚洲人本来就多,也许是某个和他身高体重差不多的人留下的脚印也是有可能的。而且你刚才也说了提取到的脚印只是90%的重合,而不是100%的一样。”他喘了口气,“或者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托马斯警官。”

    “那你了解他的情况吗?或者听他说起过关于一品芙蓉的什么事吗?”托马斯抬起屁股,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从来没有。”董锵锵沉思片刻,摇摇头,“我们很少见面。”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托马斯穷追不舍地问道,“或者听什么人说起过他可能去了哪里?”

    “也没有,”董锵锵把头摇得和个拨浪鼓似的,“我刚到汉诺威还不认识太多人。”

    托马斯打量了董锵锵几秒,似乎想分辨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隔了几秒,忽然开口道:“如果你看见他了,要马上告诉我。”

    “恩,好的。警官。”

    “你现在可以走了。”托马斯挥了下手,示意董锵锵可以离开,但董锵锵坐在椅子上纹丝没动。

    “你还有事?”托马斯奇道。

    “警官,我们和穆勒的案子现在进展如何了?我们什么时候能拿回我们的钱啊?”

    “目前还没什么新的进展,”托马斯不耐烦地敷衍道,“我们都很忙。”

    “那我们就只能这么干等着吗?”

    “你们可以自行调解,也可以去法院起诉他。”

    “但我们只想拿回属于我们的钱,我们不想打官司。”

    托马斯喝了口水,面无表情地翻着眼前的公文,不再回答董锵锵的问题。

    董锵锵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警察局。他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他不敢想象靳远是否真的如托马斯分析的那样。

    他朝车站的方向走去,忽然想起刚才收到的短信,连忙掏出手机,恰在此时,有人给他打电话。

    冬一晴整理好所有的材料,然后把材料放进行李箱,又检查了一遍才锁上。

    她换上了一套黑色修身的职业西服套装,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干练利落。只是脸颊和脖颈上还有些红色的血痂,看起来有些凌乱。

    她站在穿衣镜前,给脸和脖子都打上了厚厚的粉底,又抹了些遮瑕霜和增白蜜,那些伤痕就像从没在她脸上出现过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做完这一切的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愣住了。

    陆苇的面前摆着一份汉大食堂的午餐:一个大鸡腿端正地压在二两意大利肉酱面上,一碟薯条,一份蔬菜拌沙拉,几个小西红柿,以及一碗蘑菇汤。

    午餐很丰盛,但她并没有开动,而在打着电话:“你收到我发给你的短信了吗?”

    “唔,刚才在开会,还没来得及看。你发的是什么?”

    “是一些参加过汉诺威大学预科考试的同学的联系方式,不过有的人留的是电话,有的人给的是邮箱。”

    “太好了。”董锵锵不禁喜出望外,“邮箱也没问题。”

    “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些了,”陆苇轻声说道,“你抓紧时间联系一下吧。”

    “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董锵锵连忙感谢道,“我得再请你吃一顿好……”话一出口,他猛然想起一品芙蓉已经被烧毁了,一句话没说完就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陆苇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餐盘就放到了她的对面,紧接着一个矮小的身影就坐了下来:“每次见你都是在打电话,又忙着拉票那?”

    阴阳怪气说话的正是余姜海。

    陆苇见状,匆匆挂断电话。她既没有接他的话茬,也没有反驳。

    “呦,几天没见开始玩高傲了?”余姜海不停地拿话挤兑陆苇,好像故意要激怒她。

    陆苇看都没看他一眼,站起身,端起餐盘就要走。余姜海一把拉住她的餐盘的另一端:“坐下。有话跟你说。”

    短信里写了5个人的名字和他们的联系方式,董锵锵一眼就看到排在第四位的人名:端木星浩。他的脑海里一下浮现出那天晚上站在台上做分享的青年。

    端木星浩留的是手机号,董锵锵拨了过去,刚响了一声,一声德语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喂?”

    “你好,我叫董锵锵,上个星期天晚上我在学生宿舍听了你的分享,非常受启发。我有些问题想和请教你一下,不知道你是不是方便?”怕对方拒绝自己,董锵锵连忙又补了一句,“是陆苇给我你的联系方式的。”

    一听对方说的是中文,又听到他提到迎新会和陆苇的名字,端木星浩马上就明白了:“你要问的是大学预科考试的事吧?”

    “对对。你方便见面沟通吗?我可以去找你。”

    端木星浩想了想:“你知道数学系的主楼吗?”

    “知道。”

    “那咱们14:30在数学系的楼门口见吧,不过你要快点,15点我还有课呢。”

    陆苇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她心里清楚余姜海要和她说什么。

    “有话就快说吧,我下午还有课。”陆苇将脸望向食堂里排队的人群,语气冰冷地催促道。

    “那好,我也不转弯抹角了,”余姜海眨了眨眼睛,“你别竞选学生会主席了。放弃吧。”

    陆苇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反问道:“是因为你害怕再次竞选失败吗?”

    “荒谬。我什么时候会害怕竞选?”余姜海轻蔑地笑了,“我是看在大家朋友一场的份上,不想让你输的太难看才好言相劝的,你别往歪处想。”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吗?”陆苇不想再和对方多费口舌,起身要走。哪知她的手刚碰到盘子,一把就被余姜海按在了桌上。这一下按得有些重,陆苇心里一惊。

    “余姜海,我们已经不是男女朋友了,请你放尊重点。”陆苇厉声道。

    余姜海白了她一眼,把手缩了回来:“别冲动。坐下慢慢说。”

    “上次你让我放弃竞选,我听你的了,但是这次,”陆苇的下嘴唇上留下了一排齿印,“我不会再犯错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余姜海伸出两根手指,慢条斯理地说道,“5月底或6月初我能拿到一份在银行打扫卫生的工,工作时间是每天早上6点到7点,不用说德语,也不会影响你上课和考试,每个月到手650马克。因为每天就一小时,所以打工天数只按半天算,等于你的一级税卡每年还有一半的打工天数可以用。这是一份非常好的长期工,我可以让给你。”

    听到这个消息,陆苇在刹那间竟有些动心。

    见她站着没动,余姜海心里明白了几分。他微微一笑:“如果你觉得这个还不够好,我还可以给你第二个选择。”

    不到二十分钟,董锵锵就站到了数学系的楼前。和汉大主楼不同,数学系的大楼是一栋现代化的建筑。

92. 第二个选择

    陆苇半侧着身体缓缓坐下。余姜海不发一言地拿起刀叉,大口大口地吃起鸡腿来。

    陆苇耐着性子看着他吃了十分钟,终于按捺不住:“你如果没有……”

    余姜海忽然放下刀叉,用餐巾纸抹了抹嘴:“你跟我联手竞选学生会主席。”

    陆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联手竞选是我给你的第二个选择。”余姜海将一碗蘑菇汤一饮而尽,“联手可以发挥我们两个人的优势:你的学习能力和人脉加上我的打工资源,这是任何一个单一竞选者都不具备的优势,同时还可以弥补我们各自的短板。”

    “我,我不需要和别人联手。”陆苇小声道,“我自己也能竞选成功的。”

    “学习小组?学习这种事是靠组团完成的吗?一个人要是不努力,你组团就能让他努力了吗?自欺欺人。”余姜海嘲弄般地一笑,“再说你手里的那些学习尖子真能那么听你的话吗?别的不说,我只要给他们漏几个长期工,你看他们谁还有时间参加你的学习小组?都得老老实实去打工。在这儿谁不是靠自己的双手谋生。想留学就得先生存。活都活不下来,你毕得了业吗?”

    余姜海的话像针一样扎在陆苇的心头,她心里清楚那些学习尖子对她的态度是怎样的,除了一两个关系好点的人外,对其他的人她确实没有太大的信心。如果余姜海真的用工作拉拢对方,她也没把握那些人还会不会有时间来支持她。

    她沉默地坐在位置上,脑子里想着所有交织缠绕在一起的事,忽然变得心烦意乱起来。

    “如果不是看在咱俩以前的情分上,我根本不会这么做。”余姜海以退为进,“但如果你不接受我的建议,我就会去找别人联手,我相信总会有明事理的人。”

    “你为什么非要竞选学生会主席呢?”陆苇疑惑地问道,“这个位置根本不如你手里的那些工赚钱,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想明白了给我个痛快话。”余姜海说着站起身,“对了,忘了告诉你,建议的有效期就到今晚23:59,你好好考虑考虑。”说完,他端起餐盘摇晃着走了出去。

    陆苇怔怔地坐在位置上,脑子里想着余姜海的话。

    董锵锵从城市轻轨上轻巧地跳下来,朝数学系主楼走来。就在他四处张望时,突然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高个胖男生一手端着一杯咖啡朝他走来,他连忙迎了上去。

    “你好,我是董锵锵。”

    端木冲他一点头,递给他一杯咖啡:“咱们去那边说。”他径直朝另一边走了过去,董锵锵赶忙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坐在一条长椅上,天气正好,阳光柔和地晒在身上,让人感觉暖洋洋的。

    端木扶了下眼镜:“我一会儿还有课,咱们长话短说,你打算考什么专业的预科?”

    “预科考试还分专业?”董锵锵吃了一惊,“我以为是统一入学考试。”

    “当然不是了,”端木摇头道,“汉大是综合型大学,所以它的预科分很多种,比如学医药生物专业的就要读医药类预科,像我读的数学专业就是数学理工类预科,此外还有经济类预科,语言及人文类预科等。你以后想读什么专业,就要先读什么预科,随便读以后会出问题的。”

    董锵锵挠了挠头:“我在国内读的是经济学,以后也想读这个专业。所以我想我应该是读经济类预科吧。”

    “经济类预科的入学考主要是考德语和数学。”

    “这两科具体考什么你知道吗?”董锵锵掏出记事本放在腿上。

    “德语一般考语法,听力,阅读和写作,如果你在国内认真学过,就不算很难。”端木抿了口咖啡。

    董锵锵在出国前断断续续地学过800小时的德语,他稍微松了口气。

    “数学会考国内高中的代数和几何知识,另外还有微积分的内容,”端木努力地回忆着,“我没有考过经济类预科,所以只能和你说我考过什么,你可以再问问其他人。不过即使是数学理工类预科考试中的数学都不是很难,主要还是以基础知识的检查为主。”

    听说还要考微积分,董锵锵不禁咂舌:“只可惜我的数学都还给老师了,看来还得好好恶补一下才行。”他忽然灵机一动:为何不请端木来辅导自己的数学呢?他刚想试探着问一下端木的意见,端木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你好。是的,我是端木星浩。嗯……嗯……好。所以是星期五下午两点的讲座吗?”

    董锵锵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他敏感地看了端木一眼,只见他迅速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好,我会准时参加。谢谢。”端木合上电话,看了董锵锵一眼,“你刚才想问什么?”

    “考试方面我没什么问题了,但我听说现在参加预科考试还要提交aps证书?”

    “嗯,我也听说了,这应该是今年刚出的新规定。我当时考试的时候只要求我提交毕业证原件和公证件原件就可以了,看来大学的要求现在又不一样了。我建议你还是问一下汉大的考试中心或者直接去看看预科学校的规定吧。”

    “我其实还有个问题,”董锵锵踌躇了一下,“我在国内读的是三年制的专科,像我这样的能申请德国公立大学的预科吗?”

    端木微微一笑:“我之前也是三年制专科生。”

    董锵锵精神一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端木:“你?也是专科?”

    “就因为是专科所以才要读预科的嘛。如果是国内的本科毕业生,在德国大学里认证了相应的课程后就能免部分甚至全部基础阶段的课程,直接上高级阶段的课了。”

    董锵锵没想到端木竟然也和自己一样,他忽然有了信心:既然端木能行,自己肯定也可以做到。现在看来,只要能搞定那个什么aps证书,就可以直接申请参加预科考试。如果幸运的话,直接参加大学入学考试说不定也是可能的事。

    端木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快到时间了,我得回去上课了。”

    董锵锵连忙站起身,伸手致谢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现在一点都不担心了。”

    端木温厚地笑了笑,董锵锵忽然问道:“你在德国炒股吗?”

    端木的笑容忽然凝固,他警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董锵锵连忙解释:“抱歉刚才不小心听到你打电话。只是我‘正好’也在trb银行开了股票账户,我的客户经理‘正好’也叫克里斯蒂娜,她‘正好’也通知我周五下午去听讲座,所以才……”

    端木恍然大悟:“她也是你的客户经理?那还是真巧。不过我炒股还不到一年,现在还在摸索中。”

    “那以后咱们多交流,”董锵锵感激地挥了挥手,“周五银行见。”

    端木挥手告别,胖胖的身影消失在数学系的楼门口。

    董锵锵心里想:看来自己应该和端木搞好关系,不仅是补数学,还有炒股,自己要和他学的东西可真不少呢。

    张硕给冬一晴定的是德国ice高速列车的二等座,ice是当时德国速度最快的列车,据说时速最快可达400多公里,从汉诺威到法兰克福单程用不了3个小时。

    发车时间是17:30,冬一晴17:10就到了车站。她安静地站在站台上,看着人来人往的旅客,脑子里想的都是明天面试的事。

    她从背包里取出一部分翻译稿,一边默读一边试着在心里背诵。忽然,她头顶的广播中传出一个字正腔圆的德语女中音:“亲爱的旅客朋友们,由于技术故障,从汉堡开往法兰克福的ice1170次列车将晚点大约15分钟。对给您造成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感谢您的理解。”女中音紧接着又用英语播报了一遍ice晚点的通知。

    冬一晴叹了口气,来德国这几年,她已经遇到过很多次火车晚点的事了。她碰到过的最夸张的一次火车晚点是因为天气原因,火车晚点了整整12个小时,直接从晚上发车变成了早上发车。

    她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电子指示牌。果不其然,电子牌上已经开始滚动播放列车晚点的信息了。

    由于时间尚早,冬一晴并不是很紧张。她走到站台中间的一条长椅上,安静地复习着材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站台上方大钟的指针走到了17:42。冬一晴抬头向火车应该驶来的方向张望,却发现轨道上空空如也。

    她正在诧异,就听头顶的广播中再次传出那个字正腔圆的德语女中音:“亲爱的旅客朋友们,由于技术故障,从汉堡开往法兰克福的ice1170次列车将比预定到达时间晚点约30分钟。对给您造成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感谢您的理解。”

    虽然女中音说着很抱歉,但冬一晴从她飞快的语速中听不出来一点歉意。

    又晚了15分钟。冬一晴忍不住嘟哝了一句,从长椅上站起身,一边活动身体一边向远处眺望。虽说时间还早,但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结果让她猜对了,也让她失望了。ice1170次列车比预计到达汉诺威的时间整整晚点了一个小时。

    万幸的是这趟车是直达法兰克福的,中途不用换车。冬一晴一上车就立刻从箱子中拿出材料放在面前的搁板上,默默背诵起来。

    列车一路飞驰。等冬一晴到达法兰克福火车站时,已经是夜里21:28了。

    她在火车站的汉堡王里买了个汉堡,一边吃一边看车站里张贴的市区地图。看着看着,忽然发现张硕家的公司就在市中心商业街的外沿区域,从地图上看似乎离火车站并不远。

    既然离着并不远,那不如索性先去踩个点儿,这样明天就不用到那里现找了。冬一晴一边想着,一边顺手买了张车票。

    二十多分钟后,冬一晴迈步走下公共汽车,她拖着行李边走边留意着道路两旁的路牌,在一栋栋高耸的现代化楼群中穿梭。不一会的功夫,她走到了一栋外立面是通体亮银色玻璃幕墙的写字楼前。

    她把装有部分材料的手提箱放到自己的行李箱上,在打印好的纸上查看张硕家公司的楼层号,就在她低头查找时,忽然一个声音在她身旁怯生生地问道:“你好。”

    冬一晴闻声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看起来八九岁左右的外国女孩,女孩梳着一个长马尾,头发有些稀疏,不知是天色的原因还是营养不良,女孩看起来又黑又瘦,她一手举着地图,一手拿着张有些脏的纸,小声地用手指着纸说道:“我,我迷路了,我要去这里,但我不知道怎么走。”

    冬一晴接过纸,见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几行字,看起来像是个地址。

    “你要去这里吗?”冬一晴用手指着地址和蔼地问道。

    女孩咬着嘴唇,使劲地点了点头,同时把地图交到了她的手里。

    天色很暗,冬一晴拿着地图往旁边光亮的地方凑了凑,费劲地找了几分钟,才在地图的一角找到女孩要去的地址。

    女孩接过地图,既没有向冬一晴道谢,看起来也没有如释重负,她咧了一下嘴,忽然扭头朝街角跑去。

    冬一晴在她身后喊道:“喂……”

    女孩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路的尽头。

    冬一晴转过身,刚想拉着行李走进张硕家公司所在的大楼里看个究竟,忽然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

    放在行李箱上面的手提箱突然不见了!

93. 应变

    手提箱里并没有钱,钱都在冬一晴的身上。

    但手提箱里有明天面试的材料,如果通过面试,这些材料可能在她以后的工作中也会用到。

    冬一晴冷汗淋漓地站在原地,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扑到行李箱的旁边寻找手提箱的踪影,但行李箱附近只有甬路以及甬路旁的一排小叶冬青。

    甬路被打扫得很干净,即使在夜里也能看得清楚,上面连片纸屑都没有。

    冬一晴的内心是崩溃的,她知道自己中了小女孩的调虎离山之计,一定是有人趁着她帮小女孩找地图上的地址、注意力被分散时,拿走了自己的手提箱。

    她失魂落魄地又转了几圈,才想起来打电话报警,但她心里也明白,找回手提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等警察来的时候,冬一晴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使她再懊恼再悔恨也于事无补。为了明天的面试,她必须尽快想到可能的解决办法。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她想起在列车上复习时,把部分材料装到了行李箱里,她的网络邮箱里还有一部分在图书馆整理出来的电子文件可以打印出来用,剩下的内容就要靠她的记忆力了。

    虽然张硕家的公司在法兰克福的市区内,但张硕给冬一晴定的却是一家靠近展会的酒店。如果从市中心过去,路途上的时间并不短。

    为了面试方便,冬一晴原计划是找一家离张硕家公司更近的旅馆或国际青年旅社随便凑合一晚,那样她的成本会更低一些。但现在丢了手提箱,她也不打算去找什么旅馆或青年旅社了,她朝身旁的写字楼里望去,脑子里忽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就在她朝写字楼里张望的时候,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停靠在马路的另一侧。车门一开,一男一女两名警察走下车,小心翼翼地穿过马路,朝她走来。

    冬一晴的心情已经比刚才又平静了一些,她尽可能地回忆并描述了十多分钟前发生的一切。警察记录完她的口供,又看了下她的护照,留了她的手机号,然后礼貌地提醒了她几句,才开车离去。

    冬一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拖着行李箱走进了写字楼的大堂。

    陆苇拨通了余姜海的手机。

    “我想好了,我可以接受你的建议。”她轻声说道,“但我也有条件。”

    “嗯,我在听。”

    “第一,你要把银行的工先介绍给我,我才会考虑和你联手。”

    余姜海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没问题。它肯定是你的。”

    “第二,如果一起竞选,我们必须有明确的分工,不能混在一起。”陆苇斩钉截铁地说道,她对余姜海仍然保持着高度的戒备感,“你是你,我是我。”

    余姜海心想:这算哪门子联合竞选?合着好处你也想占,亏还一点都不吃。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虽然心里很不情愿,但余姜海还是老练地回复说:“你说的这两条都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你看这样怎么样?周六或周日我们再碰一次,聊一下细节。”

    “我周末要打工,等我有时间了会提前约你。”陆苇说完迅速挂断了电话,根本没给余姜海更多的说话机会。

    余姜海拿着手机,心里盘算着应该怎么实施自己的计划。

    见有人进来,坐在大堂前台处的两名保安中的一名立刻站起身,面带微笑又警惕地说道:“你好。现在这里已经下班了。”

    “我知道。”冬一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同时把护照放在前台的桌上,“是这样,我是这楼里一家公司的员工,”她报了张硕家公司的名字,“我们公司这周要参加法兰克福的一个重要展会,我老板刚才突然通知我回来准备一份关键材料,但我因为出来的太急没带公司卡,能不能把我的护照放这儿,麻烦你帮我刷一下卡,让我进去呢?”

    冬一晴猜测张硕家公司里可能会有华人面孔的雇员,而且她穿着一身职业装,踩着高跟鞋,又主动把护照交给对方,还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保安拿过冬一晴的护照,比对了一下她和护照上的照片是不是同一个人,然后低头看了一眼坐着的保安,坐着的保安冲他点点头,挥了下手,站着的保安从抽屉中拿出一本登记簿递给冬一晴:“你先填一下这个。”

    保安用自己的卡刷了一下自动闸机,闸口的玻璃门立刻左右分开,冬一晴拖着箱子朝电梯走去。

    “老雷,我,董锵锵。”手机里传出董锵锵的声音。

    雷兰亭正要洗澡,一听是董锵锵赶紧关上了水龙头:“这么晚你还没睡呢?”

    “刚才佟乐乐给我打电话,说她朋友这周四中午有时间,可以跟咱们聊聊穆勒的事。”

    “好啊,周四中午我没问题,咱们就大学见吗?”

    “那她倒没说,回头有确定消息了我再告诉你。”

    “成。”雷兰亭琢磨了一下,忽然道,“哎,老董……”

    “啊?”董锵锵刚要挂电话,“还有事?”

    “当初是我介绍你和乐乐认识的,怎么现在有事她都不直接和我联系,而是和你说呢?”雷兰亭想不明白。

    董锵锵心想:还不是你那张嘴老乱说话。但他正急着去查一只股票的数据,不想和雷兰亭解释太多,随口应付了一句:“可能她怕你睡了打扰你休息。”

    “嗯,”雷兰亭越想越觉得似乎哪不对,他顾不得洗澡,“哎,那她怎么不怕打扰你休息啊?”

    董锵锵担心自己越说越错,连忙改口:“那个,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洗澡了,不然一会儿该没热水了。”

    高速电梯悄无声息地快速升起,冬一晴感觉只过了几秒钟,只见电梯门一开,19层就已经到了。

    她拖着箱子走出电梯,箱子的滚轮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走廊里的灯都黑着,只有她头顶几盏应急灯发出幽闭的绿光。

    这一层比冬一晴想象的要大,她一边看着墙壁上公司的铭牌,一边缓步向前走着。忽然,她的视野内出现了一片巨型的落地窗,映入她眼帘的是夜色中的法兰克福。

    离她比较近的是几栋高耸的、有着现代化玻璃幕墙的大楼,它们好像巨人一样矗立在她的面前,俯视着身旁好像模型一样“躺”在地面上的一排排中型建筑。她依稀可以看到远处几个淡绿色和白色相间的巨型扇形屋顶,那应该就是法兰克福火车站的顶棚了。虽然已是晚上22点多,但很多建筑中依然亮着各种颜色的灯。斑斑点点的灯光交相辉映,汇聚成一片光的海洋。在她的脚下,几条泛着橘色光芒的街道好像光带一般通向遥远的灰黑色的天际线。

    冬一晴顾不得欣赏法兰克福的醉人夜景,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地方把脑子里还记着的内容迅速誊写出来。

    走廊和玻璃窗前的光亮根本无法照明,冬一晴的视线忽然停到了这一层的女卫生间的门上。她紧走两步,一把拉开卫生间的门,只见里面一片光亮。

    她松了口气,迅速从箱子里拿出纸笔和剩余的材料,趴在马桶盖上,一边复习,一边回忆,一边默写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头渐渐垂在了马桶盖上,睡着了。

    等冬一晴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听到走廊里传来车轱辘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她一下警觉起来,连忙从马桶旁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后,从容地走出了隔间。

    她从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略显憔悴和疲惫的面容,于是用温水洗了洗脸,又补了点妆,收拾妥当后才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女卫生间。

    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中年女性正操作着一台机器清扫着走廊的地面,蓦然看到一个东方女性从女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顿时一愣。冬一晴在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缓缓走到电梯旁,又从容地进了电梯。

    冬一晴一边找早餐店,一边在街边寻找网吧,一般德国的网吧里也都会提供打印服务。但让她抓狂的是,她走了几条街竟都没找到一家网吧。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却不是24小时营业的那种,要等到早上8:30才能开门。

    冬一晴又累又饿,只得在网吧对面的面包铺里边吃边等。好容易熬到对方的开门时间,她立刻飞奔了进去。不到十分钟,她就拿着厚厚一摞纸走了出来,朝着面试的地方一路急行。

    董锵锵提前十分钟到了卡丽娜要求他到达的位置,那是靠近郊区的一所大型建材超市的停车场外的一条马路,虽然距离马路几百米的地方有三座居民楼,但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却并不多。

    今天的天气很好,虽然还不到9点,但空中并没有什么云,阳光和煦地照在大地上,董锵锵沐浴着晨光,心情也变得十分的愉悦。

    他看到一辆红色小汽车朝自己驶来,司机正是他的教练卡丽娜女士。他赶紧冲她挥了挥手,并且朝车驶来的方向走去。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以为是陆苇又介绍了什么人给他,刚想按掉,却突然发现是个陌生的手机号。

    “喂,你好?”董锵锵疑惑地接通了电话。

    “你好,我是汉斯。”对方说道。

    九点整时,冬一晴站在了张硕家公司的玻璃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昂首走了进去。

94. 冬一晴的窘境

    “喔,汉斯。你好你好。”董锵锵忙不迭地回道,“抱歉我马上要练车了,你有事吗?”

    “练车?你现在是在学开车?”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路。”董锵锵兴奋地说。

    “ok,那我长话短说,你还记得上周你卖我的那头野猪吗?”

    “当然没忘,500马克,你还给我写了收据呢。”

    “昨天你没给我打电话,我再给你打的时候,你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董锵锵这才想起来昨天自己因为看股票睡着了,忘记看手机:“不好意思,昨天事情多,我忘了。”

    “我问了几家餐馆的老板,那头野猪最后卖了1200马克。”汉斯说价格的时候,董锵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刚才是说……1200马克吗?”董锵锵吃惊地问道,“就一头野猪?”

    “没错。”汉斯的口气里带着一丝得意,“那个餐馆老板说他之前还从没有碰到过醉酒的野猪呢,所以也不太确定怎么做。但活野猪对餐馆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所以他才愿意付一个高价。”

    “真是……没想到啊。”董锵锵感叹道。

    卡丽娜的车稳稳地停在董锵锵的面前,看到董锵锵正在电话,卡丽娜用右手食指轻轻点了两下自己的手表,示意董锵锵学车时间已经开始计时,董锵锵一边点头称是,一边走到车尾。

    “之前咱俩说好的价格是500马克,现在卖了1200马克,按道理应该都给你,但我也在这个过程中做了不少工作,所以理论上我也应该分一些。”汉斯一本正经地说道,“根据我的劳动量,我认为这1200马克里应该给我400马克,剩下的800马克才是你的。”

    董锵锵没料到汉斯会这么说,他完全可以独吞了这笔钱而不让董锵锵知晓,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老老实实地告诉了董锵锵。

    董锵锵想了两秒,拒绝道:“我不同意你的分配方案。我认为应该……”

    “为什么?”汉斯恼怒地截住了董锵锵的话头,他本来以为董锵锵会很愉快地接受自己的建议,“难道你认为我的工作不值这么多钱吗?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可能已经被警察抓走了。”他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

    董锵锵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我认为你的工作很重要,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平分这笔钱。”

    “平……分?”这下轮到汉斯傻了眼,他完全没想到董锵锵的“不同意”竟然是这个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一人一半?600马克?”

    “是的,我认为这样才合理。”董锵锵平静地说道。

    虽然董锵锵也很需要钱,但他做人的一个优点就是:他愿意和他认为值得的人一起分享胜利果实,而不是选择自己独占利益。

    “嗯,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咱们就按你说的办。”汉斯立刻顺坡下驴,他的语气里透着开心,“不过我要提前告诉你,这1200马克是要缴税的,税后就没有这么多了。”

    “我愿意缴税。”董锵锵实话实说,“但我完全没做过,不知道该怎么缴啊?”

    “缴税的事我问明白了就会告诉你。但现在我有件着急的事要问你,你愿意捉猪吗?”

    “捉猪?那是什么?”董锵锵听得一头雾水,他的第一反应是对方说的是扑克牌里的“拱猪”游戏,“你是说打扑克牌吗?”

    “扑克牌?什么乱七八糟的?”汉斯被董锵锵说糊涂了,连忙说道,“这个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今天下午有时间吗?”

    卡丽娜不耐烦地用手指敲了敲车窗,又指了指手表,示意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董锵锵抱歉地冲她弯了下腰,表示自己的电话马上就打完了。

    “有。”

    “你知道电器超市mediamarkt对面那个肯德基吗?”

    “知道。”

    “那咱们下午14点在肯德基门口见。”汉斯挂断电话前又补了一句,“别忘了带我给你写的收据。”

    冬一晴一走进门,立刻看到面前墙上挂着的蓝白相间的logo,logo下用中文写着公司名称:德国美特熊鲸国际贸易有限公司,中文下还写着一排德文。

    冬一晴还在观察,前台的德国姑娘面带微笑朝她走来,同时用德语问道:“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你好。”冬一晴不假思索地也用德语回道,“我来面试展会翻译的职位。”

    “请您跟我到这边来。”前台姑娘把冬一晴引到一间小会议室里,给了她一张表格和一份试卷,“您一共有30分钟的答题时间,时间到了我会过来叫您。”前台姑娘说完走出了房间。

    冬一晴迅速从包里拿出纸笔,三两下就填写完表格,然后马上投入到笔试答题中。

    笔试内容的难度不小,个别题还需要画图说明。但俗话说得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很多内容冬一晴刚在马桶上复习过,脑子里还有印象,她边想边写,做了差不多22分钟就完成了笔试答卷。

    她坐在会议室里小心地向外望去,只见办公区里都是一个一个的小格子间,有的格子间的位置上坐着中国人,有的则是德国人,看起来是个国际化的公司。

    就在她观察之际,会议室前方十几米外的一道门忽然打开,一个烫着大波浪卷的中国女生皱着眉头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女生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冬一晴正在打量她,忽然看到门里窜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张硕。

    他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女生,想去拽女生的手臂却被女生甩开,他又尝试了一下才拉住女生。他似乎在解释着什么,女生红着眼睛和他说了两句就哭着走了,张硕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见张硕朝会议室走来,冬一晴连忙低头假装看试卷。张硕也没敲门,径直走进了会议室。

    “怎么样?”他瞄了一眼桌上的试卷,“难吗?”

    “嗯。”冬一晴应了一句,仍旧低头检查试卷。

    “这次就看你了。”张硕看起来很紧张,“我找的人除了你以外都被淘汰了。”没等冬一晴问他就自己解释道,“昨天淘汰的,刚才这个我估计也没戏了。”

    冬一晴本来挺有信心的,让他一说,也变得忐忑起来。

    见冬一晴没搭理自己,张硕以为她还在做试卷,连忙挥了下手,沉声道:“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做吧。一会儿会有人来叫你。记得面试的时候别紧张,千万别说‘我不会’或‘我不懂’。重点是中间位置坐着的那一男一女,那是我叔和姑姑。祝你好运。”

    冬一晴看到远处的门忽然又开了,张硕飞也似地跑出了会议室。

    前台姑娘果然是30分钟收了卷子。冬一晴又等了10多分钟,才被领进了面试的房间。

    董锵锵接完电话上了车,卡丽娜这时已经换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她表情严肃地看着董锵锵,用严厉的口气说道:“董锵锵先生,我需要和你说明:你约的练车时间是9点到10点。如果我们约好了是9点开始练车,那就必须是9点开始。如果因为你打电话或其他什么原因造成你驾驶汽车的实际时间不满45分钟,也就是不满一课时,那我们就不能算你完成一课时的练习,你还需要继续交钱学习,直到你学够一课时的时间。我希望你记住我的话。”

    董锵锵带着歉意说道:“很抱歉,卡丽娜女士。我记住你说的话了,以后我会注意。”

    卡丽娜盯着董锵锵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道:“希望你能认真对待学车这件事。”她把目光投向仪表盘:“现在你好好想想咱们第一节课都讲过什么,然后就可以开始了。”

    董锵锵几个月没摸车了,手有些生。他关好车门,系好安全带,检查了一下汽车的仪表盘,然后发动汽车,打左转向灯,同时扭头观察了一下左侧有无来车,正准备放下手刹后踩离合器,卡丽娜忽然大喊一声:“停。”

    董锵锵被她喊得心里一毛,紧张地问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先把火熄了。”卡丽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再好好想想。”

    董锵锵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他印象中自己在国内就是这么学的,那天上课时卡丽娜讲的内容里似乎也没讲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

    见董锵锵一脸茫然,卡丽娜表情严肃地说道:“你忘了检查副驾驶有没有系安全带。”

    董锵锵低头一看,卡丽娜果然没系。

    他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请您系好安全带,我要发车了。”

    卡丽娜顺从地系上了安全带,董锵锵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轻轻踩了脚油门,小红车稳稳当当地驶入了主道。

    房间约莫有50多平米,一面是落地窗,三面是墙。一张宽大的白色方桌摆在房间的中央。

    金色的晨光透过窗子直射进房间,照在桌上,也照在地板上,又反射到米白色的天花板上。房间里一片明亮,明晃晃的光线甚至有些刺眼,冬一晴一时没看清自己对面的情况。

    隔了几秒,她才看到自己前面的方桌后,并排坐着两男三女一共五名考官。

    在她正对面坐着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留着一头花白短发,让人一时无法判断她的年纪。她的发际线微微靠后,显得额头有些高。眉毛又短又淡,带有浅褐色斑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浅棕色的眼镜,看起来眼睛似乎也不是很大。脸颊两侧的肉很少,衬得颧骨有些高,两道法令纹从鼻翼两侧向下延伸到薄嘴唇附近,嘴角微微向下。

    冬一晴对她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中年女人放下手中拿着的冬一晴的简历,扭头看了坐在方桌边上一个30多岁的男人一眼,男人立刻对冬一晴用中文说道:“欢迎你来参加今天的面试。首先请你用英语做一个5分钟的自我介绍。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冬一晴之前已经料到对方可能会让她说英语,她刚要开始作自我介绍。坐在中年女人身旁的一名看起来差不多岁数的中年男人忽然说道:“我们既然是跟德国人做生意,那首先还是应该考察候选人的德语水平才对。老问英语算怎么回事?德国人难道说英语吗?小吴,让她用德语做自我介绍。”

    被称为“小吴”的30多岁男子的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没等他开口,就听中年女人冷笑一声:“我们参加的是全球展会,哪个国家的客人都有,光说德语你卖的出去产品吗?卖不出去产品,拿什么付你那么高的工资?用英语。”

    “我说用德语。”中年男人恼羞成怒,用接近咆哮的声音吼道,“必须用德语!”

    屋子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很诡异,没有人再说话。

    冬一晴孤零零地站在他们的对面,感觉自己仿佛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

95. 矛盾

    虽然考官之间有争议,但面试的人老站着不说话也不是个事。

    冬一晴思来想去,如果自己现在就用一种外语应答,肯定会当场得罪另外一名考官。索性用英语和德语各说一遍,这样两边即使不满意也都照顾到了。她最后决定,按照考官要求的先后顺序,先用英语说一遍,再说一遍德语。

    “各位好,我叫冬一晴。我来自中国的浙江省杭州市,我的中学和大学时光都是在风景秀丽的杭州度过的……”冬一晴用英语流利地介绍着自己。她不太敢看中年男人的目光,而是目视着中年女和她另一侧的考官。

    等到快说完英语时,她才敢看中年男一眼,却发现中年男很不满意地低头看着桌子,脸色有些难看。她心里一阵紧张,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在说完英语后马上给考官们轻轻鞠了一躬。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嘴里已经开始了德语的自我介绍。

    在她讲德语时,她忽然注意到中年男并没有在看她,而是洋洋自得地看着中年女的侧脸,反而是中年女仔细地聆听着她的德语,而且也没有打断她。

    一口气说完两种语言的自我介绍,冬一晴的心情似乎比说之前更紧张了。她手足无措地看着对面的一男一女,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谁的问题。

    虽然董锵锵的德语已经比较熟练了,但毕竟还是外国人。卡丽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话虽不多,但语速明显比讲课时更快。有时突然蹦出来一个指令,等董锵锵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已经错过了路口。

    汉诺威并不大,整座城市只有200多平方公里,还不到北京市海淀区面积的一半,人口常年在48万左右,马路很宽,路上的车也不多,没有堵车,开起来很舒服。

    唯一让董锵锵不习惯的,就是街道上有很多的斑马线,而且这些斑马线的两侧都没有红绿灯。按照德国交规的要求,如果斑马线两侧有人准备过马路,那司机必须停在斑马线前耐心等待行人通过后才能继续行驶,有时人行道上会过一些残障人士,这时就需要非常大的耐心。

    最让董锵锵抓狂的,是那些在马路中间骑自行车的人。虽然马路旁就是专门被划出来的自行车道,但很多热爱运动的德国人偏偏就在马路上骑。董锵锵几次想超自行车时,都被坐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卡丽娜严厉地提醒:汽车超自行车时,两车之间必须间隔超过1.5米,否则不允许超车,更不能摁喇叭催促骑行者,以免造成骑车人的惊吓。

    在一个弯道后,董锵锵的汽车被迫跟在了一个体型壮硕的德国大妈的自行车后。看着大妈奋力地蹬着自行车但自行车只能缓慢前进时,董锵锵无奈地降低了车速,结果一不小心车就熄了火,被卡丽娜教育了半天。

    中年女拿起简历,刚要说话,中年男见状连忙大声抢话道:“你用德语说一下你在德国的经历。”

    自己刚才明明已经介绍了自己在德国学习和实习的情况,为什么还要再说一遍?冬一晴心里十分不解。她瞄了一眼中年女,但中年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顿了顿,朗声用德语说道:“我目前在汉诺威大学读数学专业,现在是第五学期。我之前做过一些展会翻译的工作,除了口译外,还翻译过一些书籍和画册。”

    中年男拿起桌上的一份简历,用手指着简历问道:“这个汉诺威大学,是德国的重点大学吗?世界排名多少?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是这样,德国的教育体制跟英美国家有所区别,它们没有所谓的精英大学,也从来没有参与过排名,但每所大学都有自己独特的历史和出众的学科。比如汉诺威大学,它的数学系,物理系和化学系等自然学科的教学及科研实力非常强,历史上曾获得过诺贝尔奖和莱布尼兹奖等国际知名的科学奖项,在欧洲院校中具有很高的评价。”冬一晴边说边看着眼睛牢牢盯着简历的中年男,怀疑对方到底有没有在听自己的回答。

    “你刚才说你做过展会翻译的工作,具体是什么类型的展会?什么样的翻译工作?”中年女忽然开口问道,但她并没有指定冬一晴用什么语言回答。

    冬一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英语答道:“我每年都会在假期中为参加汉诺威cebit电子展的国内电子科技厂商做展会翻译,大部分工作以口译为主,但也有少部分的笔译工作。我还利用课余时间,参与了我的专业课老师的德语数学著作的中文翻译工作,以及其他书籍和画册的笔译。所以对翻译工作比较有经验。”

    中年女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用笔在冬一晴的简历上写着什么。

    中年男耐着性子听中年女和其他考官又问了冬一晴几个问题后,趁着中年女写字的空档,他忽然用手指轻轻点着简历,用一种轻蔑的口气说道:“我看到你在国内读的大学了,但在我的印象里,这学校不是211和985吧?”

    “虽然我的母校不是211和985,但它依然是一所非常好的大学。”冬一晴用德语答道,“它教给了我很多重要的知识,这些知识帮助我有机会到德国来继续深造,所以我非常感谢我的母校。”

    冬一晴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雇主挑剔第一学历的问题了,但她既没有表现出失落,也没有变得难堪,而是呈现出一种从容和淡定。

    她心里很清楚,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的,再怎么掩饰也改变不了。

    “你的母校太普通了,不适合我们……”中年男把简历往桌上一扔,“我告诉你,之前来我们这种大公司面试的学生,那都是从国内211和985院校毕业的,像你这种……”他没有说完,但眉宇间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冬一晴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道:“虽然我的母校不是211或985,但那只代表着过去。现在的我依然在不断学习,追求进步。”

    “小吴,可以看下一个了。”中年男撇了撇嘴,端起自己面前泡着茶的保温杯,轻轻呷了一口。

    “我还没问完。”中年女边说边瞥了中年男一眼,“张英飞总如果累了可以去旁边的会议室休息,毕竟人年纪大了听外语时间长了容易疲劳,尤其是听不懂的时候。”

    中年男张英飞好像突然被拔了毛的公鸡,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他用手猛地一拍桌子:“张英芳!”这一下拍得太狠,保温杯的盖子一下被震得掉到了地板上。

    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红着眼睛低头盯着淡定坐在他身旁的中年女张英芳,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别得寸进尺。”

    现场的气氛再度变得紧张起来。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董锵锵把车停靠在马路边,摘挡,拉手刹,熄火,拔钥匙,解安全带。一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娴熟流畅。

    卡丽娜坐在位置上,想了一会,才缓缓说道:“董锵锵先生,通过今天上午一个小时的练习,我发现你有很多不好的驾驶习惯。我强烈建议你回去后能再多花一些时间认真地阅读驾驶手册上面的说明,我认为这对你会有非常大的帮助。我们开车不仅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也必须要考虑他人的安全,这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

    董锵锵知道卡丽娜说的是自己上午犯得几个错误,他面红耳赤,虚心道:“谢谢你,卡丽娜,我会接受你的建议。另外我想问一下,除了驾校外,还有哪里允许我这样的新手练车吗?”

    卡丽娜又想了想:“郊区那边好像有个训练场,价格可能比我们要便宜一些,好像是一小时25马克左右,你可以在那熟悉一下路牌和路况,但那里老师的水平我就不知道了。”

    让冬一晴颇感意外的是,张英芳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根本没拿正眼看身旁暴跳如雷的张英飞。

    她扭头看了看身旁其他的考官:“那我们现在开始问业务方面的问题。”

    其余几名考官得到命令,立刻纷纷抛出和公司业务有关的提问。冬一晴虽然没有做到有问必答,但也把自己这几天学到的东西全部讲了出来,整体表现虽无特别的亮点,但也能算是表现得体,表达流畅。

    在冬一晴回答问题的过程中,见没人搭理自己,张英飞气哼哼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就在车轮提问告一段落时,一直注意观察冬一晴而没提问的张英芳突然用英语说道:“请你模拟下面的场景:当你面对一个前来咨询但态度不友好的国际客户时,应该怎么做?”她瞥了一眼30多岁的年轻男子,“小吴,你来当那个客户。”

    小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冬一晴的身旁,冲她点点头,示意模拟开始。

    忽然,他用一种冬一晴听不懂的外语问道:“你好,关于你们公司的产品,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你方便现在帮我解答吗?”

    冬一晴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她小心翼翼、声音柔和地用英语问道:“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的吗?”

    见她用英语,小吴立刻也换成了英语:“我们是一家西班牙的公司,我们对你们的a石材和它的配套建材很感兴趣。但你们公司好像同时还提供了另外一种b石材和它的配套建材。你能告诉我这两种产品各自的优缺点吗?它们的价格好像也差不多,我实在无法选择。”

    冬一晴马上反应过来,小吴问的是刚才笔试卷中的最后一道题。但这道题里需要比较的两种石材的知识点是在不同的材料页上,其中a石材的材料页在她手中,而b石材的材料页已经跟着手提箱一起丢了,她之前是根据自己的回忆蒙的那道题。

    但现在如果她还靠蒙来回答,面试可能就会被她搞砸了。

    她紧张地考虑着该如何回答,手心里渐渐浸满了汗。

96. 柳暗花明

    冬一晴看了眼手表,指针已经快到14点了,但还没人给自己打电话,看样子这次面试是凶多吉少,她不禁轻叹了一声。

    她坐在咖啡馆的室外座椅上,边晒太阳边用咖啡勺搅拌着咖啡,咖啡被她搅得在咖啡杯中转出一个小漩涡。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发出清脆的铃音。她连忙拿出电话,却发现是陆苇打来的。

    “喂,亲爱的,在哪儿呢?”陆苇甜腻腻地问道。

    “在法兰克福,”冬一晴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面试。”

    “哦,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展会翻译的工作吗?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陆苇关切地问。

    “唔……”冬一晴的思绪飘回到几小时前。

    看着小吴笑呵呵的脸庞,冬一晴一面快速在脑海里回忆着自己刚才的答题内容,一面客气地问道:“不知您是否方便告诉我,贵公司考虑这两种产品主要是为了用在什么领域?因为这两种产品虽然看起来很像,但在价格和用途上确实有着不小的差别。”

    小吴轻巧地说了一个词,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冬一晴不敢怠慢,马上把a石材的重要数据,主要用途及优点向他娓娓道来。

    但a石材很快就介绍完了,她还是没有想起有关b石材的具体数据。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我是客户,我肯定不会只关心产品的参数,我一定更关心产品的成本。也就是说,客户除了会关注购买产品时的价格,也会对后续的衍生成本感兴趣。

    她猛地想起自己在星期一复习这部分内容时,曾顺手做过一份几种石材的比较表格,虽然她没记住表格的全部内容,但一些关键词她还是有印象的。

    想通了这点,她顿时眼前一亮,微笑着说道:“b石材的参数和a石材基本相同,但两个产品除了在使用用途上有区别外,在后续的成本维护上也有不同。a石材的单位价格更高,主要适用于室内,但后期的维护成本较低。而b石材的单位价格较低,却主要适用于室外,后期的自然损耗会更大。如果是刚才您说的那个用途,我认为您选择a石材可能更合适一些。当然如果您对我们的产品有兴趣,欢迎您移步到我们的茶水间,由我们的专家为您做更详细的介绍。”

    冬一晴并没有顺着小吴的问题回答,而是把小吴引导到自己知道的内容上并提供了咨询。在咨询的最后时刻又自然地将价格更高的产品推荐给客户,同时也没有引起客户的反感。

    听了她的一番话,小吴扮演的客户不住地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张英飞似乎也被两人的对话吸引,他没有继续发飙,而是阴沉着脸沉默地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就在冬一晴刚要喘口气的时候,小吴忽然不怀好意地问道:“那你们这么多的产品都有专利和版权吗?我怎么看着有些产品似乎很眼熟呢?”

    冬一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的阴险之处。

    她顿了顿,不卑不亢地说道:“一直以来,我们公司都非常注重版权及专利方面的保护。公司的所有产品除了拥有欧盟的ce认证及欧盟建筑产品的cpd指令外,还拿到了欧盟中很多国家的国家专利局颁发的专利证书,比如德国,英国,法国,荷兰等国家,当然也包括西班牙。所有证书的照片您都可以在我们的官网上查到。我们的合作伙伴对我们的产品一直也都有极高的评价。可能会有个别的小公司会模仿我们的产品,如果您看到了这种公司,也希望您能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张英芳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这被她身旁的张英飞尽收眼底。

    小吴正要再问她下一个问题,张英飞忽然开口拦住了他:“我问她几个。”

    小吴尴尬地看了一眼张英芳,但张英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张英飞的建议不置可否。

    见张英芳没说话,小吴只能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张英飞已经看出张英芳对冬一晴感兴趣,他本来对冬一晴并无反感,但由于张英芳昨天否了几个他推荐的人选,所以他决定搅黄冬一晴的面试。

    “我先问你几个常规的。”张英飞皮笑肉不笑地抛出了一个问题,然后不错眼珠地盯着冬一晴的嘴。

    俗话说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第一个问题就是冬一晴的短板。她对这部分内容本来就生疏,加上材料昨夜放在手提箱里被偷,她也没办法复习,所以答得磕磕巴巴。

    第二个问题中的内容她根本就没有在材料中遇见过,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最后只能尴尬地摇了摇头。

    张英飞见冬一晴露了怯,心里很是得意,又一鼓作气抛出了几个技术方面的问题,冬一晴仓促准备的短板一下子暴露了出来,她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无法做出回答。

    “如果客户问你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答不上来,那复杂的怎么办?我们公司这么好的形象和这么好的产品,不就都被你给耽误了吗?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张英飞声色俱厉地训斥道,“就你这水平还想应聘翻译,难道不脸红吗?简直不自量力!可笑至极!”

    冬一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从小到大,她从没有过这种经历,也从未听过有人这么说她。她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怎么开口。她想扭头就走,脚却像是粘在了地板上,一动都不能动。

    她突然一阵耳鸣,一刹那间,其他人说的话她都听不见了。

    “要我说,像你这种人根本就没资格来……”张英飞还在唠唠叨叨地说着,就见身旁的张英芳面沉似水地站了起来,表情威严地盯着张英飞的脸,一字一字地说道:“你说够了没有?”

    张英飞没料到张英芳会突然诘问,他的嘴像鱼呼吸一样一张一合,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张英芳一直在观察冬一晴的反应,张英飞问的那些问题本来也是她打算问的,所以她并没有打断他。从冬一晴的窘迫中她已经看出来冬一晴在专业方面的不足,但她不知怎么并不反感眼前这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她纠结了几分钟后果断地打断了张英飞的呵斥。

    “有问题就问问题,无关的事不要说。”张英芳扫了一眼其他考官,“你们还有问题吗?”

    其他几名考官象征性地又问了冬一晴几个翻译方面的问题,冬一晴浑浑噩噩地作了应答。

    就在她以为面试已经结束的时候,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女考官突然问道:“你和张硕是什么关系?”

    冬一晴愣了两秒,回答道:“我们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一起念过汉大的预科。”

    “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吗?”女考官看起来十分怀疑她的回答。

    冬一晴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不是。”

    女考官低下头嘟哝了一句,似乎对她的答案很有看法。

    张英芳看着沮丧的冬一晴:“谢谢你今天来面试。面试结果会在今天下午14点前电话通知你。现在你可以走了。”

    冬一晴强忍着笑了一下,冲着张英芳轻轻鞠了一躬,飞也似地逃出了房间。

    她刚一走出房间,迎面撞上等在门外的张硕。

    张硕见她红着眼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问道:“怎么样?顺利吗?”

    冬一晴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走出了公司大门。

    张硕表情严峻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透着失望。

    “那你什么时候能知道面试结果?什么时候回汉诺威?喂喂?你还在听我说吗?”陆苇的话把冬一晴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啊,回啊,我这就去买票。你这么急找我有事吗?”冬一晴奇道。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想竞选下一届学生会主席的事吗?”

    “记得。怎么了?”

    “为了竞选,我需要成立一个学习互助小组。我觉得你的学习一直很好,想请你担任这个学习小组的负责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冬一晴对这种事并不是很热衷,但她和陆苇的关系一直以来都还不错,加上陆苇之前又给她介绍过打工的活,她不忍心直接拒绝陆苇的邀请。

    她想了想,说道:“我刚升到高级课程阶段,等我适应一下再答复你,可以吗?”

    陆苇听出她的犹豫,但她也了解冬一晴的脾气,忽然问道:“你觉得董锵锵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冬一晴觉得这个问题似乎颇有深意,“你想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别捣乱。”陆苇嗔怪道,“我是帮我一个闺蜜问的,她在迎新会上见到董锵锵了,觉得他看起来还不错。你觉得呢?”

    冬一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想起董锵锵借给她4000马克的事,忽然说道:“他是一个挺热心的人。”

    “热心?”陆苇觉得这个结论很蹊跷,“你怎么看出来的?”

    冬一晴看到咖啡杯里的咖啡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竟然形成一个哭脸。她轻叹了口气,站起身:“好了,先不说了,我要赶火车去了。有事回去说吧。”

    她拉着行李箱朝火车站的自动售票机走去。

    14点整的时候,董锵锵看到一个穿着一身运动服的人背对着他站在肯德基的门口,他连忙走上前,在那人的背后大声说道:“汉斯,你好。”

    那人转过身,看见董锵锵,脸上也露出高兴的神色:“你好啊,董锵锵。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冬一晴坐在ice高速列车上,望着车窗外的景色,独自发呆。

    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电话接通后,听筒中传出一个女声:“请问是冬一晴女士吗?”

97. 捉猪

    让冬一晴失望的是,来电并不是张硕家族的美特熊鲸公司,也不是张硕,而是她在德国用的保险公司。

    按照有关规定,在德国留学或工作的外国人必须每个月上强制保险,不管这家保险公司是公立的还是私营的。

    一般来说,规模大的公立保险公司每个月差不多要收近百马克,小的公立保险公司也要差不多收60到80马克左右。而私营保险公司的收费标准就百花齐放了,从每个月40马克到400马克都有,看消费者自己的需求。

    冬一晴之前一直用的是公立保险,自从今年家里断了她的供应后,她已经在上半年改为了私立保险,每个月比之前少交近50马克。

    “是的,我是冬一晴。”

    “您好。我们是splk保险公司。我们注意到您的账户余额已不足缴纳下个月的保费,所以通知您注意这个情况,以免在需要保险时碰到不必要的麻烦。打扰您了,祝您生活愉快。再见。”说完,声音甜美的客服小姐挂断了电话。

    冬一晴这才想起来,自己把董锵锵借给她的钱存到了a银行的账户里,而保险费每个月走的则是自己b银行的账户。

    列车快速地驶向下一个站点,冬一晴黯然地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呆,脑子里盘算着应该怎么把这两天耽误的课尽快补上,又该怎么找新的工作谋生。

    她翻开背包,想找出自己的记事本,但面试材料太多,翻起来很麻烦。她索性把包里的材料一股脑地摆到了面前的桌上,这才找到记事本。她把能想到的可能的打工机会都罗列了出来,然后捋着电话簿一个一个打电话问了起来。

    就在她打电话的时候,一名身着深棕色西服,头发花白但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走到她对面的座位旁,看了眼手中的车票后,把拎着的手提箱轻轻放到了座位上,然后也坐了下来。

    冬一晴看到对面有人,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手机,说话的声音压得更低,音色也变得更加轻柔。

    老者冲她笑了笑,从手提箱中取出一份报纸读了起来。

    车厢里的人不多,非常安静,只有火车规律的运动声,以及冬一晴不时小声打电话的声音。

    看到汉斯,董锵锵也很高兴。他拍了拍汉斯的肩膀:“走,咱们进去边吃边说。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汉斯也不客气,指着门口旁边立着的广告栏说道:“我要一份不辣的超级套餐,另外再来一份全家桶。”

    自从到了德国,董锵锵就再也没喝过任何的碳酸类饮料了,主要是因为贵。同一个品牌的可乐类饮料,国内一听卖2-3元,但德国超市里的售价换算成人民币竟然要15-17元一听。董锵锵虽然爱喝可乐,但考虑到这个价格,每次也就是吞吞口水,从来都舍不得买。

    今天趁着请客,他总算又喝到了一次。他迫不及待地灌下一大口冰可乐,觉得嗓子眼儿呼呼地往外反着凉气,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冰嗝带着一股酸爽直冲他的脑门,感觉像是吃了一口芥末,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他看着面前小口斯文吃着鸡翅的汉斯,笑道:“你今天看起来可不像个猎人。”

    “是吗?”汉斯用纸巾擦了擦嘴,“那像什么?”

    “像学生。”董锵锵拿起一个鸡腿堡,猛咬了一口。

    “嗯,我本来就是学生。我在汉诺威大学读计算机。”

    “你也在汉大读书?”董锵锵忽然心里一动,“那你也上过汉大的预科吗?”

    “我是文理高中毕业后读的大学,不用读那个。”汉斯反问道,“你需要读预科吗?”

    “嗯。”既然对方没读过,董锵锵就不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了。他放下鸡腿堡,抹了抹嘴,“你要告诉我什么好消息?”

    “首先,税的事我弄清楚了。1200马克一共需要缴纳15%的税,也就是180马克。税后就是1020马克,咱们一人一半,各得510马克。”汉斯不慌不忙地又拿起一个大鸡块,沾了沾酱,一脸得意,“怎么样,还不错吧?”

    “15%?”董锵锵惊得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像是又喝了口冰可乐,“这,这也太高了吧?”

    “高?这还高?”汉斯正色道,“不过有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这次情况特殊,所以缴税用的是我的税卡。因为我还没结婚,而且我的全年收入低于征税的最低标准,所以这个税率已经是目前最低的了。以后如果还有类似的交易,我们需要各交各税,你明白吗?”

    “明白。”董锵锵听得直嘬牙花子,无奈地点了点头。

    汉斯推给他一个牛皮信封:“那你点点吧。”

    董锵锵看都没看,就把信封揣了起来。

    “你最好数一下,”汉斯严肃地说,“没问题的话给我写一张收据。”

    董锵锵没想到汉斯会这么一板一眼,他愣了几秒才拿出了纸笔。

    收好董锵锵写的收据,汉斯捧起土豆泥,一勺一勺地挖了起来:“第二件事,就是上次电话里我问你的,你对帮人捉猪有兴趣吗?”

    “这个‘捉猪’是怎么回事啊?”董锵锵一脸茫然,“我从来没听过啊。还是捉野猪吗?”

    “不,这次不是捉野猪,”汉斯放下土豆泥,笑呵呵地看着董锵锵的脸,“这次是捉野化的家猪。”

    “野化的家猪?”听到这句话,董锵锵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电话找工并不顺利,冬一晴打了十几分钟的电话,一无所获。

    因为通话时间长,手机变得有些发热。她疲惫地放下电话,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思忖接下来该做的事。

    坐在她对面的老者翻动厚厚一摞报纸中的一页时,不小心把冬一晴整齐码放在桌边的面试材料碰到了地上。

    听到东西掉落的声音,老者下意识地合上报纸看了一眼,察觉到可能是由于自己翻报纸时碰掉的,说了句对不起,就弯腰去拾地上的材料。

    见老者道歉,冬一晴怕他上了年纪行动不便,连忙说着没关系,一边弯腰去捡。

    老者的速度更快一些,他拾起来的是一份美特熊鲸公司的产品宣传页,冬一晴伸手接过时,老者突然问道:“这是你们公司的产品吗?”

    冬一晴不想再提伤心事,她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句:“嗯。”

    “可我刚才听见你在找工作。”老者面容慈祥地看着她。

    冬一晴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没想到说话却能把人噎个半死。

    “我,我在那实习。”冬一晴无力地小声辩解了一句,自己都觉得心虚。她把宣传页重新摆好,将目光投向窗外,不想再和老者说话。

    老者忽然伸手拿起宣传页仔细看了起来,冬一晴本想制止他但又懒得和他说话,白了他一眼,也就由着他看了。

    翻了一会儿,老者缓缓放下材料,看着冬一晴的脸和蔼地问道:“我对这里面的有些产品很感兴趣。你能给我介绍一下它们吗?”

    冬一晴不知他打什么主意,愣愣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困惑。

    看到对方的神态,老者一下明白过来。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名片,放到冬一晴的面前。

    冬一晴用眼睛快速扫了一下,只见名片上印着两排淡蓝色的字:拜迪拉斯坦因博士,落款是德国拜迪拉斯坦因建筑科技有限公司。

    “你是?”冬一晴疑惑地看着老者,“ceo?”

    老者微微一笑:“这个星期五我正好要去法兰克福参加在那举办的一个石材科技方面的展会。刚才看到你的这本小册子上正好有一款产品可能对我们有帮助,所以想和你了解一下。”

    冬一晴心想,自己坐在列车上也干不了别的事,打电话找工也不顺还浪费电话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老人练一下口语。想到这里,她随口问道:“你想了解哪款?”

    “喏,这一个。嗯,还有这一个。”老者指了指册子上的两个产品。

    冬一晴定睛一看,他指的正好是自己复习过的内容。她嗽了嗽嗓子:“那我先和您说说a产品吧……”

    “是这样。”汉斯吃完一个鸡翅,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大拇指上的油,“汉诺威这边有很多养猪养家禽的农场主,他们除了有专业的饲养厂房外,有些人还会有私人山林,比如上次我们走的野猪林的部分地区就是属于一个私人公司的。”

    听他这么一说,董锵锵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次过野猪林时的情景。

    “这些农场主认为,在林间或更宽阔的自然环境中放养动物要比把它们圈在一个狭小空间里喂养更好,他们认为这会让食物变得更美味。当然,虽然放养的范围变大了,但也还是会有篱笆、栅栏或围栏什么的。对禽类来说,这些障碍物就足够了。但有些猪的体重长得非常快,当它们变大后,能很轻易地撞倒栅栏或者干脆在栅栏上撞出一个洞后跑掉。这些猪最后就变成了野化的猪。因为它们既不是家猪,也不是真正的野猪。”汉斯耐心地讲解道。

    “那些农场主怎么不把那些逃跑的猪抓回来啊?”董锵锵不解地问道,“难道他们没有猎犬吗?”

    “怎么没有?他们当然会去抓了。”汉斯不以为然地说道,“但抓这些猪是个费时费力的差事,对很多农场主来说时间成本太高。所以每年都有很多农场主委托我们俱乐部或一些职业猎人去抓这些逃跑的猪,但这事并不容易。看到跑的多抓回来的少,有些农场主就不再放养了,但有些农场主即使有猪跑掉了也还是会坚持放养。你上次抓住的那只,似乎就不是纯种野猪。当然我也是听餐馆老板说的。”

    董锵锵一边听他介绍一边在心里合计:自己没有任何抓猪的经验,别说去抓林子里活蹦乱跳、东躲西藏、来无影去无踪的野化猪,就是给他绳子让他去绑猪圈里的猪,他也没把握能捆住啊。

    他有心拒绝,但又舍不得,毕竟真金白银的报酬放在那里召唤着他。

    犹豫了几分钟,他试探着问道:“就我一个人可能不行,我能再找其他人帮忙吗?”

    “当然没问题。就你一个肯定不行的。”汉斯喝了一口饮料,“而且这种捉猪行动还有很多要求的。”

    “很多要求?”董锵锵感到很意外。

98. 任何机会都是靠自己争取的,坑也是

    因为时间充裕,冬一晴的语速并不快。她不疾不徐地讲了快二十分钟,把她脑子里还留存的关于两个产品的主要特点、用途及后期维护等方面挨个介绍了一遍,有些地方她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斯坦因听得却很细心,并没有打断她。

    见她讲得口干舌燥,斯坦因抱歉地说了一句:“请等我一下。”就起身朝着列车上的卫生间摇晃着走去。

    趁着老人去卫生间的空档,冬一晴赶紧抓过材料又看了几眼。

    要是面试的时候也能这样就好了,她不禁感叹道。

    过了大约七八分钟,斯坦因晃晃悠悠地走了回来,手里多了两瓶依云矿泉水。

    “辛苦你了。”他把水递给冬一晴,“你讲得很好。”

    看着冬一晴大口喝水,斯坦因慢悠悠地说道:“我想和这家公司的负责人联系一下,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但冬一晴只有张硕的电话,她尝试给张硕打电话,但张硕并没有接。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做完笔试后曾把对方提供的一份草稿纸顺手放进了包里。她连忙从包里翻出草稿纸,果不其然,草稿纸的抬头上写着美特熊鲸的公司电话。

    冬一晴拨通电话,几秒后,电话里传来一个甜美的德语女声:“你好,这里是德国美特熊鲸国际贸易有限公司。”

    “我找张英芳女士。”冬一晴脑子转得很快,连忙又补了一句:“我叫冬一晴。今天上午……”当着斯坦因的面,她不太好意思提面试的事,“和张英芳女士谈过一些事情。现在我有要紧的事和张女士说,马上。”

    “好的,请稍等。”

    冬一晴听着电话里传出的等候音乐,就觉得十几秒的时间好像十分钟一样的漫长,终于,电话里传出一句严肃的英语:“我是张英芳。很遗憾你没有通过我们公司的……”

    “张总,我知道,我不是说这事。”冬一晴也马上换成英语,“现在我身边坐着一个德国建筑科技公司的ceo,他对美特熊鲸的产品有兴趣,想和你们直接通话了解产品。”

    列车呼啸着驶入一条隧道,张英芳的听筒里立刻传来一阵磕踏磕踏的电流声,冬一晴的声音也忽然变得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

    “你现在在哪?”张英芳重复了两遍,“杂音太大,我听不清楚,你大声一点。”

    列车驶出了隧道,一片光亮洒进车厢。

    “我,我在火车上,”冬一晴解释道,“刚才过隧道。”

    张英芳完全没料到这一点,她想了想,说道:“你让我跟他说话。”

    冬一晴把电话递给斯坦因,老人清了清喉咙,接过电话:“你好,我是德国拜迪拉斯坦因建筑科技有限公司的拜迪拉斯坦因,我想了解你们的……”

    “是的,”汉斯眨了几下眼睛,“我们这里有规定,捕猎时不得采用危害人畜安全的猎捕工具和装置,比如你不能用兽夹,火烧、烟熏、挖坑、毒药等方式来捕猎,因为这除了可能会造成其他猎人在追击动物时受伤,也会误伤到丛林里的其他动物,比如孕期内的动物就是受到严格保护的,同时也是严禁被捕猎的。当然我说的这些都只是规定中的一小部分,还有很多内容也是被严格禁止的。”

    董锵锵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无语,心说你要早告诉我这些我就不答应你了。

    “你们这儿的规定也太多了,那是抓不住。”董锵锵忍不住抱怨道,“难怪你们的农场主都不玩了呢。”他忽然挠了挠头,“可我抓得不是野猪啊?是逃跑的家猪啊,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管那些规定了?”

    “都一样的。”汉斯摇了摇头,“而且家猪更不允许用猎枪了,那就非法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直接扑上去和它们搏斗吗?”董锵锵没好气地问,“你觉得我是武松吗?”

    “谁?”汉斯一脸茫然地看着董锵锵。

    董锵锵摆了下手,示意汉斯不要纠结这个人名了。

    “像你刚才说的,如果不允许挖坑,那撒网行不行?下套呢?用笼子呢?”董锵锵冒出来的问题越来越多,“毒药不行的话,那烈酒行吗?安眠药呢?或者泻药呢?不让用猎枪的话,弓箭行不行?连弩呢?猎狗让不让带?”董锵锵把不会说的单词在餐巾纸上画了个样子给汉斯看,看到连弩,汉斯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到最后董锵锵一伸手:“是不是没有被禁止的方法都可以用?回头把你们的规定拿给我看看。”

    “哈哈,我觉得你刚才说的方法里也许有可行的办法,但我确实也不是特别清楚,我去问清楚后再答复你吧。”汉斯勉励道,“不过我以前从没见过有人用伏特加就能抓住野猪的,我相信你肯定会有办法。”

    董锵锵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那我如果抓到了一只这种逃跑的猪,我应该把它卖给哪个农场主呢?该卖多少钱呢?”

    汉斯笑道:“猪在放养时身上都挂着所属农场主的标签,说明是谁家的猪。如果抓到了,可以把猪卖回给原农场主,价格由双方协商。但如果原农场主不买或抓到的猪身上没有标签,那也可以卖给餐馆或其他农场,价格依然是由双方协商。另外我觉得不让用枪也是担心枪伤可能会降低出售时的价格。”

    “可我从来没和德国的农场主打过交道啊?我怎么知道去找谁?又该怎么谈价格呢?”董锵锵觉得按下葫芦浮起瓢,自己的困惑越来越多。

    “我们可以分工协作。”汉斯莞尔一笑,“我来负责找农场主和谈价格的事。”

    “那抓猪的报酬也要上税吗?”

    “那当然了。所有收入都必须要缴税。”汉斯正色道。

    “可你们的税也太高了,”董锵锵忽然眼前一亮,“我可以合理避税吗?”

    “合理避税?那是什么?”汉斯疑惑道,“我从没听过这个说法。”

    “这你就甭管了,我去找人问吧。”董锵锵大包大揽道,“你就负责帮我们谈个好价钱就成,否则交那么高的税,咱们的风险和收益也太不成比例了。”

    “只要我们能抓到猪,当然会把它卖给出价最高的买家了。据我了解,很多农场主对这种野化的猪非常有兴趣,因为经历过长时间的野外生存后,它们的体格会变得更强壮,如果是公猪,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种猪。”汉斯说完嘿嘿一乐,把最后一个鸡翅也吞了下去,“不过我要提醒你,这里有很多团队也都在抓猪,大家拼的是效率。哈哈……”

    “另外,我能考持枪证吗?”董锵锵喝了一口冰可乐。

    “嗯,你又问倒我了,外国留学生能不能考持枪证我还真不知道。”汉斯擦了擦汗,“不过即使你有证,捕猎家猪肯定也是不允许用猎枪的。”

    “我也知道不让用枪,但万一抓这种野化猪的时候碰到了野猪,我总得有个防身的家伙啊,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这倒也是。”汉斯若有所思。

    “嗯,如果猎枪不让带,”董锵锵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那麻醉枪呢?”

    “这……我还是一起问问吧。”汉斯觉得脑子里要记的问题越来越多,赶紧拿出一个小本子,一条一条记录起来。

    “还有,如果我什么枪都不能带,每次捕猎时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我当然想跟你一起去了,”汉斯跃跃欲试,“不过我马上要进入高级课程阶段了,需要先解决考试。你可以先去问问身边有没有对这件事有兴趣的人。不过这事有一定的危险性,你必须告知对方所有的信息,他考虑清楚后,必须在相关的文件上签字说明自己已经知晓了全部风险后才可以展开下一步的行动。”

    “这些文件……”董锵锵眼巴巴地看着汉斯。

    “给我一个你的电子邮箱,”汉斯点点头,“我回头发一份电子版给你。”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去找买家和谈价格,我去组队。”董锵锵攥起拳头,用指关节轻轻磕了两下桌子。

    “可以。不过人不用太多。人多了也没用。”

    “对了,我还忘了问了,你有狗吗?”

    “你是说猎犬?”汉斯摇了摇头,“没有。猎犬也需要很多证的。”

    董锵锵彻底无语了,长叹一声:看来他只能发扬武松打虎的精神,自己扛着根棍去抓猪了。

    他一扬脖子,将冰可乐一饮而尽,然后右手高举纸杯冲服务员喊道:“你好,我想续杯。”

    斯坦因老人面带微笑地在手机里和张英芳聊了差不多有十五分钟,然后把手机架在肩膀上,用脸颊夹着,同时拿出纸笔在报纸上快速地记录着张英芳说的话。

    冬一晴没想到他俩会聊这么久,站在一旁,拦也不是,不拦又心疼电话费。就在她的焦虑感越来越大时,斯坦因把手机还给了她。

    “她想和你说话。”斯坦因一直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冬一晴小心地接过手机:“喂?”

    “几件事你记一下:一,你被录用了。二,你马上下车,坐最近一班的火车回法兰克福。”张英芳用威严和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三,斯坦因由你负责,如果你最后没有签下他的合同,你就马上离职。”

    “好的,我记住了。”冬一晴拿手机的手有些颤抖,“谢谢张总给我这次机会,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用谢我,”张英芳的语气冰冷,“你的试用期只有三天。”

99. 香水

    德国大学很少有打下课铃的时候,教授一如既往地拖堂了两分钟。

    陆苇快速整理了一下笔记后,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买了一杯咖啡后来到一个暂时没人的教室。

    “喂,是田小蕊吗?我是陆苇。”

    电话里传出一个轻柔的女声:“哦,陆苇呀,有事吗?”

    “是这样,想问问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唔,”田小蕊犹豫了一下,“抱歉,我觉得我不太合适。”

    “为什么呀?你学习那么好,大家都想和你取取经呢。”陆苇恭维道。

    “真的很抱歉。”田小蕊迅速挂断了电话。

    陆苇没料到对方完全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拿着电话愣了两秒,才拨通了第二个女生的手机。

    “你好,佳音,我是陆苇。”

    “嗯,你好。”女声听起来很甜。

    “我想和你聊点事。”这次陆苇没敢直接问对方的意见,她怕对方又挂她的电话。

    “不好意思,我现在打工呢,晚点聊可以吗?”郑佳音的语气听起来很抱歉。

    “哦,这样呀,那你先忙,等晚点咱们再……”没等陆苇说完,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陆苇陆续又给其他几个她认为学习还不错的同学打了电话,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每个人的反应都比较冷淡,大家似乎都对筹备学习小组这件事不是很感兴趣。这跟她之前和她们咨询这件事时每个人的回答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有人都在说场面话?陆苇觉得匪夷所思,明明是一件“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好事,为什么就没人愿意做呢?

    她不甘心地又给几个学习中等的同学打了电话,除了两个人勉强答应试试看以外,其他人都无一例外地拒绝了陆苇。

    陆苇先开始是间接,后来干脆直接问对方不愿意参与学习小组的原因,被问的人的理由也不是千篇一律:有的说自己要打工,没时间参与小组;有的抱怨自己的学习时间都不够,更没有多余的时间分给学习小组;有的说自己的专业很冷门,没有可以分享的经验;还有的直接说自己不会讲课。

    被询问的人的态度也并非都是友好的:有委婉拒绝的,有直接拒绝的,有接了电话就挂的,还有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没时间,没兴趣,没精力。

    陆苇虽然早就知道这种事是吃力不讨好的,但着实没料到是这种情况,大失所望之余,她把希望又转回到冬一晴的身上,毕竟两人认识的时间最长,关系也走得比较近,冬一晴一直又是比较会学习的那类人,说服她帮助自己筹备学习小组看来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

    冬一晴刚想再多问一句,张英芳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默默地收好手机,将视线投向窗外,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和斯坦因老人说合同的事。

    就在她沉思时,有人碰了碰她的手,她低头一看,斯坦因递给她20马克:“这是刚才的电话费。”

    “这?”见对方主动给钱,冬一晴着实感到意外,她心里一热,连忙客气着回绝了对方,“不用不用。”

    “不,这是我应该付的。”斯坦因坚持道,“本来你不需要打这个电话的。”

    冬一晴不想要他的钱,她眼珠一转,连忙说道:“可您刚才也帮我买水了,我们两清了。”

    “买水?”斯坦因看了眼桌上的水瓶,恍然大悟,摇头道,“这是两码事。你应该收下钱。”

    冬一晴一直不喜欢和他人在公共场合里把钱推来推去的,见老人是真的坚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一边道谢,一边把钱装进兜里。

    “嗯,我有件事想再问一下,”冬一晴腼腆地小声说道,“您还会去参加周五的展会吗?”

    “当然。”斯坦因老人点了点头,“我还要拜访很多老客户呢,我对这次展会是非常期待的。”

    “那我在展会上等您,”冬一晴说完掏出对方的名片,“能请您给我留一个手机号吗?这张名片上只有座机。”

    斯坦因笑着在冬一晴的本子上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冬一晴则在另一张纸上写好了自己的手机号和电子邮箱,一并交给了斯坦因。

    这时火车徐徐驶入了一个小站台,站台上几乎没什么人。男列车长的声音从车厢内部顶端的广播中传来:“各位乘客,本站停留时间较短,请您尽快上下车,三分钟后我们将驶向下一站。”

    临下车前,冬一晴感激地握了握斯坦因的手:“那我们周五展会见。”

    她拖着行李箱,迅速穿过站台下的地下通道,跑到站台的另一侧,等待乘坐下一趟火车返回法兰克福。

    “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汉斯站起身,伸出右手,“谢谢你请客。”

    董锵锵连忙也站起身,真诚地说道:“其实是我应该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有用的事。”

    “如果你找好了团队,行动之前我们需要一起见一次农场主。”汉斯一脸严肃,“这样比较,嗯,你明白的,便于我们签合同。”

    “没问题,我也是这么想的。”

    “还有件事要提醒你,雇多少人是你自己的事,但如果团队里的人太多,分钱的时候……”

    董锵锵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

    两只大手有力地握了握。

    汉斯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对董锵锵说道:“我约好时间就会打你的手机。”

    董锵锵比划了一个接电话的动作。汉斯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门口。

    董锵锵的团队人选其实只有雷兰亭一个人,因为他根本不认识其他人。

    当他给雷兰亭打电话的时候,雷兰亭刚从中介回到家里,他郁闷地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坐在电脑前无聊地打着电脑游戏。

    自从昨天和中介“新鲜力量”的老板克劳斯闹得不太愉快后,他马上就开始积极寻找新的打工机会。

    但不知是运气差还是什么原因,他接连被几家中介拒绝,有的是告诉他目前没工了,有的承诺他有工作时会再联系但具体什么时候则遥遥无期没有准谱,个别中介甚至干脆拒绝他的提前登记。连一贯打工机会多的快餐店也没有一个工位余出来。最后搞得他疑神疑鬼,开始怀疑是不是中介老板克劳斯在同行那说了他的坏话。

    游戏打得很臭,他又输了一盘,看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闪烁的“gameover”,雷兰亭郁闷地拍了一下键盘。他在考虑要不要给自己在不莱梅读书的同学打个电话,问问那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打工机会,毕竟从汉诺威到不莱梅也不算太远,他的学生证还可以免费乘坐通勤时的火车和公共汽车。

    接到董锵锵的邀请电话,雷兰亭既喜出望外,又着实有些担心:“老董啊,这个活儿虽然听着不错,但好像风险还不小,咱都没干过,能行吗?而且挣多少也不清楚,万一没抓到猪,人还受了伤,怎么办?咱们的保险能管吗?”

    “你说的没错,”董锵锵赞同道,“受伤的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所以做之前我们必须做好尽可能全面的准备。但我们要抓的毕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野猪,所以风险相对来说还是低一些的。而且汉斯告诉我,现在已经有人这么做了,所以我们并不是吃螃蟹的人。”

    “那个叫什么汉斯的既然是猎人,为什么有这种挣钱的好事他自己不做呢?”雷兰亭还是觉得不太靠谱,“你可小心点,别让德国鬼子给骗了。”

    “如果要骗我的话,汉斯在野猪林的时候就不用买走我抓的野猪了,也不用事后给我钱,我相信他是诚实的人。”董锵锵耐心地解释道,“而且抓这种野化的家猪,德国猎人的方法也不一定适用。况且他刚成为猎人没多久,没有比我们多多少经验。”

    董锵锵的一番话讲得合情合理,但雷兰亭还是很踌躇:“嗯,那你让我再多考虑几天,顺便我也去问问有没有人懂这方面的事。”。

    “成,你也好好想想。等汉斯找好了农场主,对方也会先和我们聊聊,你也可以一起去听听,如果觉得风险大,咱们不做就是了。你觉得这样怎么样?”

    雷兰亭想了想,这样确实更稳妥,就一口应了下来。

    挂电话之前,雷兰亭忽然羡慕地说道:“老董啊,你的德语讲得真好,难怪认识的人多,打工机会也多。”

    董锵锵让他夸得很不好意思,谦虚道:“其实也经常听不懂,所以每天还在坚持听广播和读报纸。”

    “你现在还有时间做这事?”雷兰亭显得十分惊讶。

    “当然啊,难道你不做吗?”董锵锵比他更吃惊,“我记得语言班的老师当时的一句名言就是:学习外语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老话不是也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吗?”

    雷兰亭细细品着董锵锵的话,一句话都没说。

    “有时间你也练练吧,每天十分钟其实也不累,”董锵锵心情很好,顺嘴说了出来,“还能学到很多有用的金融知识。”

    “成,那你有消息了告诉我,我先跟你一起去见见农场主,还有那个汉斯。”雷兰亭忽然下定了决心。

    挂了电话,雷兰亭又看了一眼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闪烁的游戏画面,“啪”的一声合上了电脑,把专业书塞进了书包里,转身走出了家门。

    跟雷兰亭通完话,董锵锵忽然意识到:他以后根本不用上赶着找麦克斯聊天练口语了,他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

    下课后的陆苇出现在市中心的一家化妆品店里,她一直在这家店做兼职导购,干了已经快一年时间。

    店铺的位置在一个街角,算不上差但也说不上特别好,客流也不稳定,有时忙得四脚朝天,有时闲的一天都没几个客人。

    今天由于一个国际大品牌的香水出了新款,所以摆了一些香水小样放在店铺一进门的位置,供消费者们尝鲜和拿取。这些香水小样旁通常会安排一名女店员负责推销产品,同时防止小样被拿光。

    陆苇本来想负责看管香水小样,这活儿不累,下班时还可以得到店里赠送的香水小样,这样自己平时用的和回国送礼的香水也就都有了。

    但由于她今天上班的时间比较晚,所以这活儿已经被其他店员占了,她只能在后面整理货架。

    陆苇正对照花名册点数货架上的香水瓶,忽然听到旁边的货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好奇地从货架间的缝隙瞄了一眼,只见两名初中生模样的金发女孩正在试喷香水。

    她低头继续点数,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低语:“快点儿,小心别被发现了。”

    她不禁一愣。

100. 贼喊捉贼

    陆苇蹑手蹑脚地走到货架尾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发现两名女孩正在往各自的衣服里塞香水瓶。

    香水瓶不大却很光滑,几次差点从其中一名浅金发女孩的手中滑落,她看起来很着急,动作却越发笨拙。她旁边的高个女孩边塞香水瓶边警惕地瞅了几眼周边的货架,眼神和动作显得十分老道,却并没有发现暗中观察她们的陆苇。

    高个女孩藏好自己的香水瓶后,一把抢过浅金发女孩手里的香水,使劲掖到对方的衣服里。

    浅金发女孩看着高个女孩,露出害怕的眼神。

    高个女孩冷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又帮着浅金发女孩整理起来,两人小声说着什么,陆苇听得很模糊。

    打工这么长时间了,陆苇还是第一次碰到在店里偷香水的人,更让她意外的是偷东西的居然还是孩子。她很慌乱,心怦怦直跳。如果不管她们,那这片货架商品丢失的责任肯定要算到她的头上,但如果管,自己能怎么办呢?店长现在并不在店里,另一名女店员正在前面负责推销香水。如果自己冲出去抓住两个女孩,那女孩以后的人生会不会就因为她而改变呢?

    她的脑子里一片迷糊,思来想去,轻轻咳嗽了一声。

    两名女孩听到有人咳嗽,都是一惊,连忙望向货架尾部,陆苇身子一转,从货架后闪了出来。

    她晃着手上的花名册,一边朝两个女生走过去一边冲两人微笑,同时左右观瞧,似乎正在点数货架上的商品数量。

    两个女生对望了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同时转身朝店外走去。

    眼见对方要走,陆苇心里一惊,连忙疾走两步站在两人的面前,大声说道:“别走。”

    浅金发女孩闻言惊恐地望向高个女孩,高个女孩一撩自己的头发,翻了个白眼:“你要干嘛?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走?让开。”

    “走可以,”陆苇咬着嘴唇,“把东西拿出来。”

    “你到底让不让开?”高个女孩拧眉立目地走上前一步,恶狠狠地推了一把陆苇的肩膀。

    陆苇虽然个子更高一些,但身材单薄,而高个女孩虽然还在发育期,长得没陆苇高,但体格远比陆苇强壮,这一下推得陆苇向后踉跄着猛退了两步,人也差点摔倒。

    “你们偷了香水,”陆苇一边用手撑着旁边的货架,一边不住地喘气。

    高个女孩没理会她的指责,大步朝门外走去,同时扭头冲身后已经呆住的浅金发女孩低喝一声:“快走。”

    浅金发女孩如梦初醒,连忙跟上她的步伐,也朝门口走去。

    眼见对方要跑,陆苇连忙伸手抓住浅金发女孩的手臂,嘴里喊道:“别走,把香水留下。”

    浅金发女孩对她这一抓始料不及,还没做出反应,就见已经走到前面的高个女孩忽然返身朝陆苇这边冲了过来。

    陆苇还在和浅金发女孩的纠缠中,没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双手臂已经到了她的跟前,她就觉得一股力量从她的肩膀处传来,紧接着她就飞了出去。

    她的身体撞到了旁边的金属货架,货架晃了两下却没倒,陆苇却身子一歪,倒了下去。货架上整齐摆放的香水瓶被她的衣服卷到,稀里哗啦地摔下来不少。

    浅金发女孩惊呼了一声,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高个女孩拽着她的手臂朝外走去。

    另一名女店员听见后面的动静,好奇地向后张望,没看到陆苇,却看到两名德国女孩急匆匆地朝自己走来,她连忙喊了一嗓子陆苇的名字。

    听到她的喊声,陆苇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两个女孩追了过去,同时冲自己的同事高喊道:“娜塔莎,快点拦住她们!她们偷了香水!”

    女同事娜塔莎听到喊声,连忙放下手中拿着的香水小样,转身去追已经快走出店门的两个女孩。

    就在两个女孩将要跑出香水店的一刹那,跑在前面的高个女孩和一个刚要进门的棕发成年女性撞了个满怀。棕发女手里拿着不少纸袋,袋子里的东西一下被她撞撒在地。棕发女一把揪住高个女孩,两人正在理论时,陆苇的女同事娜塔莎跑了过来,没过几秒,陆苇也赶到了。

    就在众人吵成一锅粥的时候,香水店店长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看起来30岁上下的年纪,一头褐色长发,身材匀称,只是面容看起来有些显老。

    “这是怎么回事?”店长看了一眼散落一地的玻璃瓶渣,表情严峻地看着众人。

    娜塔莎关切地看了一眼陆苇,陆苇的脸刚才磕到货架时擦破了皮,渗出了一些血丝,但她顾不得擦拭,指着两个女孩对店长说道:“她们两个偷香水被我发现了,我要拦住她们时被她……”陆苇一指高个女孩,高个女孩不屑地挑了下眉毛,不以为然地将视线挪向窗外,“推倒了,我就喊娜塔莎帮我拦住她们,没想到她们和其他顾客撞在一起,然后你就回来了。”

    “哼,”高个女孩冷笑着撇了撇嘴角,“我警告你这个外国女人不要乱说话,你看见什么了?你说我们偷你的香水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的话我告你诽谤。”

    “我有证据。”陆苇用手一指,“她们偷的东西都藏在她们的衣服里。”

    店长看了看陆苇,又看了看两个女孩,皱着眉头对另一名女店员娜塔莎说道:“你打电话叫警察来处理。”

    “哼,你们叫警察来也没用,”高个女孩凶神恶煞地威胁道,“就等着我告你们吧。”

    冬一晴赶时间,在站台的自助购票机里随便挑了一趟过法兰克福火车站的列车就坐了上去。

    一个多小时的风驰电掣后,她又出现在法兰克福的市里。

    她想尽快见到张英芳,所以放弃了地铁,忍痛打了辆出租车。德国的出租车大部分都是奔驰,宝马和大众这三个大厂的汽车,起步价通常在6到10马克之间。

    出租车稳稳地停在了写字楼前,冬一晴拎着行李朝写字楼的大门走去,还没走两步,就看到张英飞带着张硕从写字楼里走了出来。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准备礼貌性地和对方打个招呼,毕竟接下来的三天还要在公司里面对他们。

    还没等她开口,就见张硕的身后忽然走出一名身材高挑,面容端庄的长发女生。只见她上身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高领衫,下面配了一条女士修身直筒西装裤,略施粉黛,看起来职业感十足。

    冬一晴一下被对方的穿着和气质吸引,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张硕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冬一晴。他不动声色地拉了一下张英飞的袖子,张英飞在他的示意下也看到了冬一晴。

    写字楼前的风有些大,冬一晴的长发被吹得有些乱,她边朝三人走去边用手轻轻把飘散的头发捋到耳后,然后站定在张英飞的面前,主动伸出手,面带微笑,友好地说道:“张总好。”

    张英飞无动于衷地撇了她一眼,扭头问张硕:“公司不是已经定好翻译的人选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张硕一脸无奈:“四叔,这……我也不知道啊。”

    警察来得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男一女两名警察就走进了香水店。

    听完事情的原委,男警一脸严肃地问店长:“你们店里有没有装监控摄像头?”

    店长摇了摇头:“我们店从来没有装过那个东西。”

    女警态度温和地看着陆苇:“所以你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了?”

    陆苇使劲地点了点头。

    和男警沟通后,女警把两名女孩带到店里的管理员办公室中进行了检查。但检查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在两人的身上都没有发现陆苇宣称的香水瓶。

    女警把店长等人拉到一旁,店长表情尴尬地看了一眼陆苇和娜塔莎,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幽怨,她对女警解释道:“她们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才这么做的。”

    娜塔莎连忙摆手,忙不迭地否认道:“我没看见她们偷,我只听到了陆苇的喊声。”

    “现在你们没有任何物证,没有监控,没有第二个目击证人。”女警皱着眉头,“只有她一个人的说法。”

    “可我确实看到她们往自己身上装香水了呀。”陆苇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十分委屈。

    女警看了陆苇一眼,对店长说道:“这种情况我们是不能抓捕她们的。你们最好再和对方沟通一下,看这事怎么解决比较好。”

    见警察们离开了香水店,高个女孩一边嚣张地冲店长和陆苇比划了一个不雅的手势,一边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现在你们打算怎么赔偿我的精神损失?我要告你们诬陷。依我看,这个外国女人可能才是真的小偷。你们应该好好查查她。”

    “你就是偷了!我都看见了。”陆苇气愤地又指了一下浅金发女生,“还有她!”

    店长赶忙拦住情绪激动的陆苇继续往下说,她沉声对两名女生说道:“你们跟我来。”说完径直走进了管理员办公室。

    陆苇也想跟进去却被店长拦在了门外,她一边收拾货架,一边焦虑又忐忑地看着办公室的方向。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两个女孩各捧着一大袋化妆品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陆苇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高个女孩轻挑地冲陆苇做了个飞吻的手势,然后挽着浅金发女孩的胳膊,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香水店。

    就在陆苇瞠目结舌的时候,店长走到陆苇的面前,一脸惋惜:“你和店里的合同就到五月底。六月份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啊?”陆苇没料到店长跟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句,她木雕泥塑一般站在了原地,只觉得浑身都是虚汗。

    “可我确实看到她们偷了。”陆苇喃喃自语道,“她们肯定是在我倒地的时候把香水扔在了哪,所以警察才没有搜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由于你的失误给店里造成了损失。我不追究你的责任就已经很照顾你了。”店长冷言冷语道,“你知道今天这些被你打破的香水一共值多少钱吗?你就是在店里干一年都赔不起。”

    陆苇只觉得头痛欲裂,胸口好像忽然压上了一块大石,痛得她喘不上气来。

101. 回马枪

    张英飞转过头,鼻子哼了一声,没理会冬一晴伸出的手,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会,才怪声怪气道:“冬小姐回来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在公司啊?”

    冬一晴本来还在纠结,万一对方问她回来的事她要不要说是张英芳叫她回公司的。但听到张英飞嘲弄的语气,她忽然改了主意,莞尔一笑:“是啊,张总,我落了很重要的东西回来取。”

    “没想到冬小姐人虽然年轻,但记性好像不大好啊。那快点去取吧,再晚公司就该锁门了。”

    冬一晴刚要告辞,张英飞忽然一拍脑袋,“你看我这个记性,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看来健忘也传染哈。”他把身旁那名高个长发女生拉到冬一晴的面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公司刚刚聘请的商务翻译,现在在海德堡大学读法律专业的车荔子女士,本科是北京大学法律学系的。”说完,他用轻蔑的眼神睥睨地瞅着冬一晴,脸上似笑非笑,看得冬一晴心里一阵恶心。

    “你好,”车荔子主动伸出手,“我叫cherry,很高兴认识你。”

    冬一晴礼貌地和对方握了下手,朝写字楼的大门走去。

    张英飞冷笑两声,也径直朝前走去。车荔子连忙紧走两步,跟上他的步伐。

    冬一晴走了几步,忽然转身,望着张英飞和张硕的背影,在心里暗暗发誓:虽然只有三天时间,但她一定要拿到斯坦因的单子,证明她不仅能做好翻译的工作,还能帮公司拉业务。

    车荔子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张英飞沉着脸钻进后座,看着坐在身旁的张硕,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她怎么又回来了?”

    张硕哭笑不得,小声道:“我看面试结果表上明明写的是她已经被否了,我也不知道她回来干嘛。我记得她中午离开公司时确实是急匆匆的,是不是真像您说的那样是落了什么东西在公司?”

    车荔子这时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和司机亲切地交谈着。趁着前排两人忙着说话的空档,张英飞斜着眼睛看着窗外,小声说道:“你留心一下是怎么回事,别让人坏了事。”

    张硕连忙点头应允,掏出手机忙碌起来。

    司机熟练地发动汽车,出租车缓缓汇入车流,不一会的功夫就消失在街面上。

    陆苇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香水店,走在川流不息的步行街上,心情十分低落。

    虽然香水店的工作就是个销售导购的活,但像这种不那么累又收入还可以的工作在汉诺威并不好找,可以算是可遇不可求的那种,她当时也是从另外一个毕业回国的师姐手中“继承”的。

    这份工虽不能让她的生活特别富余,但最起码可以负担她每月的生活支出,让她可以温饱无忧地边打工边学习,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知道很多留学生都是一开始边打工边学习,但当打工和学习时间无法平衡时,很多学生为了生存被迫多打工养活自己,最后都是学业未成,只能黯然回国。

    她不想走这些人的老路,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一定要顺利毕业。本来这个目标她是可以实现的,但现在突然丢了工作,每日的柴米油盐一下变成了睁眼后的第一件事。

    她顾不得收拾沮丧的心情,快步奔向市中心的劳动中介。

    让冬一晴略感意外的是,接待自己的并不是张英芳,也不是公司的hr,而是张英芳的助理,一个矮个子的德国女生。

    女助理首先给了冬一晴一份为期三天的劳动合同,让她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在上面签字。冬一晴迅速通读了一下合同上的文字,发现工作内容与之前张硕跟她介绍的情况差不多,但合同上的工资数却和张硕当初说的数字明显不同。

    “你好,我想问一下,这个数……”冬一晴用签字笔指了指合同上写着的工资,“和之前公司跟我说的不一样。”

    女助理对冬一晴的话很意外,她马上语气坚定地回复道:“这是公司法律部根据老板和你谈的情况拟定的合同,上面的所有内容都和老板最终确认过,不会有错的。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冬一晴又想了想那次张硕和自己的谈话,确定张硕当时说的数字就是240马克一天,她摇了摇头:“我没记错。”

    “我得到的指示就是让你签署这份文件。如果你觉得内容有问题,你只能再和老板沟通了。”女助理露出遗憾的表情。

    之前张硕承诺的来了就能做翻译变成了面试,说好的一周工作时间忽然减少到三天(还是靠她自己争取的),谈好的日薪也从240马克一天变成了合同上的184马克一天,所有的事情都在不停地朝更差的方向变化,冬一晴的内心很纠结。

    “所以你现在能确认你不签文件了吗?”见冬一晴没说话,女助理轻声问道,“我需要马上回复我的老板。”

    冬一晴忽然想到面试时和刚才在楼下见面时张英飞的冷嘲热讽,忽然想到那个得到翻译职位的女生,忽然想到董锵锵借给她4000马克时她说过的话,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都想明白了。

    她马上改口道:“不,我签,这个数字没问题。”

    女助理被冬一晴的反复吓了一跳,她的脸上露出一副“这个女生好奇怪”的表情,但冬一晴顾不得再和她解释更多,大笔一挥,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挣钱固然重要,但证明自己比挣钱更重要。

    签完合同,冬一晴问女助理:“请问我现在算是公司员工了吗?”

    “是的,签完合同就算正式的员工了。”

    “那你能给我一张员工卡吗?”

    “稍等一下,我先带你去你的临时工位。然后去帮你办理员工卡。”

    冬一晴的临时工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桌上摆着一台笨重的台式机。女助理把电脑的用户名和密码给了冬一晴后,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过了十几分钟,女助理把一张临时出入卡交到冬一晴的手中,叮嘱道:“这个卡是进楼和进公司都要刷的,很重要,请一定妥善保管,在你工作结束后要马上交还给公司。如果弄丢是需要赔偿的。”冬一晴点点头,示意记住了她的话,她又补充道:“明天上午九点你有培训,记得不要迟到。”

    冬一晴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谢谢你。”

    让陆苇失望的是,贴在劳动中介外布告栏里的工作几乎没有适合她的,要么打工地点距离家特别远通勤时间太久,要么打工时间和上课时间冲突,要么指定要男性。看了几家中介,工作职位都很近似,想来几家中介的雇主也都差不多。

    直到天渐渐擦黑,陆苇才抄到几份临时工的信息,她决定第二天一早打电话问问情况。

    坐在颠簸的城市轻轨上,陆苇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余姜海说过的那份银行的工。当她有其他工作时,余姜海的那份工只是锦上添花的事,但现在却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的账户里没有太多的积蓄,所以当务之急是让余姜海尽快帮她落实银行清洁员的工作。

    面子和生存的压力相比屁都不是。

    陆苇拨通了余姜海的手机,故意用轻松的口气问道:“喂,我是陆苇。那份工怎么样了?”

    “嗯?哪份工?”余姜海让她问得一愣。

    “银行的那个。”陆苇克制着难过的心情,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和往常一样,“你不会忘了吧?咱们一起竞选的前提条件是你帮我搞定那份工的。”

    “是那个啊,没忘,没忘,下周30号或31号就可以签合同。”余姜海得意地一笑,“我余姜海答应过的事从来没忘过。”

    “那好,如果没问题,那咱们周末见一面,聊聊竞选的事。”陆苇的口气似乎很随意。

    “唔?你不是说周末要打工吗?”余姜海微微有些诧异,“怎么又有空了?”

    “我是周末会打工,但我上次也说了有时间会提前约你。周六晚上20:30在市中心的‘幸运转角’咖啡店,你有时间吗?”

    “嗯,我看一下我的时间表。”余姜海迅速翻了一下手边的台历,“周六晚上我下班是20点。30分钟应该可以赶过去。行,20:30没问题。”

    “那到时见。”陆苇迅速挂断了电话。

    城市轻轨渐渐驶入站台,车门一开,陆苇背着包快速从车厢内走了出来。

    夜间的空气十分清新,周边的草丛里有不知名的鸣虫在清唱,陆苇的心情比上车前好了很多。她一边往家走一边在心里打定主意,从明天开始她要更积极的找工,她绝不能只有银行一份工。香水店的事让她明白了多份工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让余姜海攥住她的钱袋子,那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太难受了。

    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她突然想到:余姜海为什么老是参加学生会主席职位的竞选呢?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目的。难道说他知道什么特别的事吗?

    她忽然感到一阵困惑:那她自己又是为了什么竞选这个职位呢?

    台式机里有很多公司产品的资料,冬一晴不知不觉地就看过了时间。等她再抬起头时,办公区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在楼下附近的快餐店里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又跑回了公司,她不打算出去住小旅馆或青年旅社,而是准备利用晚上的时间好好熟悉一下公司的产品。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九点,冬一晴站起身,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透过茶水间的落地窗,她再一次看到法兰克福的夜景,看到巨大城市的寂静和喧嚣,看到夜空中一颗颗闪亮的星,看到一架架起落的航班。

    一杯咖啡喝完,她再次投入到忘我的学习中去,一个本子很快就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就在她埋头学习时,没有注意到公司的玻璃门一开,一个身影疾步走了进来,却是张英芳。

    当张英芳正准备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时,忽然看到办公区的一个远处角落里似乎还亮着一盏灯,这让她很生气。她一直和自己的员工强调人走灯灭,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浪费公司资源的事。

    她正想走过去查看到底是哪个倒霉蛋忘记关灯时,突然看见一个脑袋在灯下晃了一下。她一愣,赶紧伏低身体,小心探头观瞧,却发现看电脑的人正是冬一晴。但冬一晴正专心地查看内容,根本没发现有人走进公司。

    张英芳远远地望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悄无声息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102. 张英芳的花样年华

    夜渐渐深了,当张英芳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冬一晴已经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冬一晴的身旁,伸手拿起桌上一个写满注解的记事本,一页一页地缓慢翻看。

    当她把本子又放回到桌上时,不禁低头瞄了眼睡得正香的冬一晴。她想起从前无数的夜里,在日本,在东南亚,在欧洲,她也像眼前的冬一晴一样,睡在电脑前。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她忽然伸手解下自己的披肩盖在冬一晴的身上,眼中一片柔情。

    趴在桌上的冬一晴动了动嘴角,说了句梦话。

    张英芳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端着酒杯,望着窗外斑驳的夜色,陷入了回忆中。

    张英芳的父亲张全福最早是福建一个小山村里的石匠,有一门祖传的好手艺。家里有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石材铺子。

    兄弟姐妹一共四人。白天张全福出去干活,就由母亲带着四个娃。

    最早的时候,石材铺子的生意很不理想,因为吃饭的嘴多,所以张家的家境不算太好。好在还有几个远亲不时地接济他们一下,日子也算能够勉强维持。

    村子里世代做石匠的人并不在少数,很多石匠都有自己的绝活。有的擅长人物,有的精于动物虫鸟,还有的擅于刻画建筑,而张全福的本事与众不同,他最厉害的地方在于雕刻不同品种的花卉及植物。

    这个手艺很冷门,因为一般人家都不太会需要这类石材的饰物,所以张全福的生意一直比较冷清。虽然他也出去帮人家雕个石狮刻个石碑什么的,但挣得少花得多,一直没什么起色。

    因为工作的关系,张全福经常需要和石材商打交道,接触的久了,双方有了信任,一些石材商就会把一些产品小样放在他的店里代销,卖出后双方再按比例分成。后来他发现石材商送来的选材很差,一来二去,他就开始又做石材又做石匠了。

    时光荏苒,孩子们都渐渐长大了。

    老大张英旺,也就是张硕的父亲,因为不喜欢石匠的工作,17岁时就报名参了军,到部队里接受锻炼去了。

    老二张英华虽然也是男孩,但他高中毕业后既没像哥哥一样去当兵,也没跟着石匠父亲学习技术,整天油嘴滑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家里所有人都看不上他,唯独母亲很喜欢这个能说会道的儿子。

    老三张英芳是家里唯一的女儿,除了学习好以外,她还对两个哥哥都不感兴趣的石匠技术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但张全福没受过什么教育,所以也没什么太多的文化,脑子里残余的重男轻女及家族事业应该传男不传女的封建思想让他不想把张英芳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很明显张英芳只是又糙又厚的手背的肉,配的只是风吹日晒雨淋。

    上面三个孩子年龄上相差不超过三岁,但家里的第三个男孩,也就是老四张英飞,和上面几个哥哥姐姐年龄上差了差不多有六七岁。由于生活艰苦,所以父母对这个老幺心怀更多的愧疚,平日里难免有些偏心和娇惯。虽然他的学习也不错,但和三姐张英芳比起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石材铺子的生意虽然惨淡却也还在开张运营中,但老大不在家,老二又不着调,所以平日里主要就是靠着老三张英芳和老四张英飞帮张全福打打下手什么的。

    但放学后,学校里或社会上不时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年轻的张英飞没什么心思在家里待着,经常借故跑出家门和伙伴们社交娱乐去了。留下来真正陪着父亲做事和学本事的,反倒是张全福最不想培养的手背的肉。

    进入八十年代,村子里忽然开始出现日本人的身影。这些日本商人手拿大钱,到处采购富有中国特色的传统石材工艺产品。

    让村子里所有石匠大吃一惊的是,整个村子里最受欢迎的竟然是张全福的东西。

    不起眼的花卉植物的石材雕刻,被精明的日本人一个个装箱送上车,又扔进渡轮远渡扶桑。

    大把大把的票子飞入了张全福的口袋。小本买卖变成了小生意,小生意又变成了大生意。

    平地一声雷,陡然而富。

    张全福和他的石材铺子一下子就火了。上门来推荐石材的,让他帮着卖石材雕刻品的人简直要把他家和店铺的门槛踩烂。

    眼见着父亲挣了钱,老二和老四仿佛忽然转了性,天天围绕在张全福的身边做殷勤学习状。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听到风声的老大竟然复员回了家,也开始和父亲一起打理雕刻和石材的生意。

    随着生意越来越好,家里就需要有人去日本及东南亚国家帮忙推销产品。这本是一个锻炼的好机会,张全福本来想让长子张英旺去海外见见世面,拓展视野,增加阅历,锻炼几年回来好名正言顺地接替自己的位置。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张英旺直接拒绝了他的建议,理由是父母年纪大了,他需要留在二老的身边照顾他们,他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更年轻的弟弟或妹妹。

    张全福看出张英旺真正担心的是弟弟们趁他不在取得家族公司的控制权。

    他失望地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了老二和老四,但不出他所料,两人拒绝得比老大还要干脆,理由也都是“父母在,不远游”之类的古训,把张全福噎得半死,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在雕刻的石头上。

    张全福陷入深深的困惑当中,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们都这么没有勇气和担当。

    就在这时,一直被父亲忽略的张英芳走到了张全福的面前。随着她年龄的增长以及经年累月的耳濡目染,让她对父亲做的事有了更多的体会和理解。她自告奋勇去日本发展父亲的事业。她心里很清楚,不管她再怎么优秀,都不能轻易改变父亲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与其这样,还不如孤悬海外奋力一搏。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看到张家挣了钱,本村和邻村的更多石匠也进入花卉雕刻模式。竞争的出现,使得价格战以最原始的方式简单粗暴地拷打着市场里所有的从业者。

    正所谓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又残酷的。

    进入八十年代后期,日本经济以始料不及的速度迅速衰退,张家的采购订单从每季度几百件迅速降低到每季度几十件然后又降到了每年十几件一直到最后的没有订单。

    老大,老二和老四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也都分别成立了各自的公司,眼见父亲这棵大树已经枯萎凋谢,三兄弟各展神通,纷纷巧立名目,把家族公司的收入划拨到自己名下公司的账上。

    彼此间矛盾重重的三兄弟此时的想法竟达到了空前的一致: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吧。

    当本村和邻村的花卉石匠们纷纷转型进入其他雕刻领域时,吃过见过的张英芳说服了张全福让她带着产品和剩余的部分资金,从日本杀到了东南亚,然后又进入欧洲,参加了在德国,法国和卢森堡等国召开的专业展会。

    在三兄弟看来张英芳这种做法纯粹是鱼死网破的徒劳之举,而张英芳却坚信,彼时的欧洲市场才是一片新天地,值得她放手一搏。

    哪知就是这最后一搏,竟让她闯出一片新的天空。

    彼时德国的市场里还没有太多的国内石材厂商。凭借精湛的工艺,优良的石材,以及低廉的价格,张英芳的产品一举拿到了德国人和卢森堡人的订单。虽然订单数量和金额还不能和公司巅峰时期拿到的日本人的订单和金额相提并论,但在家族公司的传统业务岌岌可危之际,张英芳也算得上是力挽狂澜之人。

    张全福从来没想过,在自己70岁前竟能亲眼看到当初的小生意变成了后面跨国贸易的大事业。

    看见枯木又逢春,老树发新枝,三弟兄不情不愿地陆续偷摸把钱转回到家族公司的账上。

    1999年到2000年间,张英芳开始接触一家德国公司,对方的派头很大,要求多且繁琐,订单数量却并不是很高。

    按照三兄弟甚至是张全福的看法,这种小鱼小虾就不用做了,全力以赴服务好其他大客户才是王道。

    但张英芳坚持“客户无大小”,仍然中规中矩地按流程和德国人谈判,甚至在后期谈判时把张全福也拉了进来。

    但让三弟兄吃惊的事还在后面,德国人竟对张全福的理念和产品极为认同,谈判后不仅提高了采购总额,还把另一家德国公司也介绍给张全福。

    这一下三弟兄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想伸手参和一下。

    但老大由于常年负责国内业务和自己的私事,事多且杂,根本抽不开身。

    老四因为年轻,精力旺盛,直接就跟了过来。

    老二的情况稍微复杂一些。老大毕竟还懂一些业务,老二由于多年无所事事,对业务的事一窍不通,但又不甘心置身事外,于是成立了一家翻译社。翻译社平时根本没什么业务,一直在赔钱。但张英华想的更多一些:每次张全福出国,他都是亲自挑选翻译社里的男翻译随行,连翻译带生活秘书一起搞定,美其名曰照顾老人。

    其他兄弟姐妹本来都没往多了想,结果张英芳在一次抽查合同的过程中,意外发现合同上的德方采购价格竟然比以前的报价低了很多,而公司上下竟没有一人对此提出异议。

    张英芳觉得事有蹊跷,直接一个电话打到德方公司的纽伦堡总部,询问有关情况,却得到了让她意想不到的答案:采购价格从未变过。

    一番查证后,大家才发现是老二派来的翻译利用大家都不懂外语及公司用章管理不严等方法,弄了一份假合同欺骗公司,同时勾结公司的财务把多余的钱二一添作五给分了。

    张英芳第一时间报了警,看着男翻译和公司财务锒铛入狱,老二也觉得面上无光。虽然所有人都说这事与他无关,每次出国还是让他找翻译,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以后家里没他说话的份儿了。

    这次张全福以70多岁的高龄亲自到德国谈生意,家族上下都很重视。更不用说,老四自然是最上心的。

    张英芳叹了口气,掐灭了手中的烟。她把身体蜷缩在沙发上,尽量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8:30,陆苇就开始给昨晚看好的、提供打工信息的劳动中介打电话,其中大部分中介都直接拒绝了她,唯独最后一家中介答应先帮她推荐试试,让她带着材料先去中介登记。

    陆苇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就跳上了城市轻轨,直奔中介而去。

    九点整,董锵锵准时到了驾校。有了第一次实际上路的尴尬经验,现在坐在教室里的他,听得比第一次更认真了。

    毕竟这些知识都是他真金白银交了钱的。更关键的是,学的好不好和以后挣钱多少有直接联系,他可不想再像以前一样混下去了。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开始吧。

103. 峰回路转

    昏暗的房间里,窗帘高悬。余姜海昨晚刚上了个夜班,正躺在床上睡觉。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被吵醒的他气恼地用被子蒙住了头,但打电话的人非常有韧性,迟迟不肯停拨。余姜海只得无奈地把手机放到耳边,声音略带嘶哑地问道:“你好?”

    “你上次介绍来的人不行,”电话里传出东欧男的德语,“效率太低,德国人已经跟我投诉两次了,今晚不能再用。你马上再找几个手快的给我,就现在。”

    “前后我已经给你介绍过10个人了,每次你都说德国人投诉他们。”余姜海皱着眉头坐了起来,从床头柜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郁闷地点着,“那你答应我的银行清洁工的职位什么时候可以签?上次你说这周就可以,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电话里传来两声冷笑,然后是“咔嗒”的一声,紧接着是一串嘟嘟音。

    余姜海叼着烟,心事重重地一把拉开窗帘,窗外的阳光正好,一下晒满了整个房间。

    刚一上班,所有和展会工作有关的人都被通知到会议室里聆听领导讲话。

    冬一晴到的比较早,猫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这两天缺觉,在会议室明亮的光线下眼皮竟然开始打架。虽然九点已过,但领导还没来。她将身体轻靠在旁边的墙立柱上,打算在正式开始前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耳旁立刻响起稀疏的掌声。冬一晴精神一振,一边揉着惺忪的倦眼一边卖力鼓起掌来。

    第一个上台致辞的是一名中年德国人,冬一晴听他发言的内容感觉他似乎是公司的股东。她正准备把自认为重要的内容记到记事本上,猝然发现自己的笔写不出字来。她焦躁地在本子的空白页上画了两笔,但空白页上只留下两道深深的笔痕。

    她不禁有些懊恼,一定是昨晚自己写字太多把笔水用完了。

    她小声问旁边专注看着前方的女生:“不好意思,你有多余的笔吗?我的笔没水了。”

    听到请求,女生没说话,扭身从另一侧的挎包里直接摸出一根签字笔递给冬一晴。冬一晴接过笔,小声感谢了一句,那名女生一扭头,看着冬一晴的脸微笑着小声说:“不用谢。”

    冬一晴一下愣住了,坐在她旁边的竟然是车荔子。她疑惑地看了看车荔子的身边,却没有发现张硕的身影。

    “你怎么坐在这?”冬一晴压低了嗓音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坐这?”车荔子扭过头,目视前方,反问道。

    今天的车荔子换了一身行头,一身黑色小西服看起来十分干练和职业。

    “你难道不该坐在领导身边吗?”冬一晴边写边问。

    “你是说张英飞吗?”车荔子轻笑了一声。

    冬一晴还没来得及说话,耳旁又是一阵掌声,德国人缓步走下台,张英芳一身红装走上了讲台。

    冬一晴连忙闭嘴,竖起耳朵仔细地聆听张英芳的讲话。

    出乎她意料的是,张英芳的脱稿讲话非常简短,全部发言不超过五分钟。她没有喊任何口号,也没有描绘什么美好愿景。她很实在地讲了为什么公司要参加展会,通过展会希望实现什么效果,为了实现效果她对展会上设立的每个岗位有什么样的期待和要求。

    她全程用英语发言。虽然发音中还带着南方口音,但张英芳脸上的信念,让冬一晴忽然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最后,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脚踏实地,认真地做好手中的每件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谢谢大家。”张英芳微微欠身,阔步走下讲台。

    冬一晴一边鼓掌一边琢磨张英芳刚才的讲话内容。

    接着上台的是张英飞。相比姐姐,他的口才一下就逊色了不少。他笨嘴拙舌照本宣科地讲了很多场面话,演讲中不时冒出的“嗯,啊,就是……”等口头禅显得极其嗦。冬一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所以换你你会呆在这种人身边吗?”车荔子突然问道。

    “嗯?”冬一晴对这个问题措手不及。

    “我肯定不会,”车荔子的目光和语气都很坚定,“我肯定站到张英芳的旁边。”

    冬一晴惊愕地发现自己和车荔子的想法不谋而合。

    “接下来,请所有的翻译人员去3号会议室,销售人员原地不动,顾问去……”讲台上的张英飞拿着一张纸高声念道。

    车荔子站起身,拎着包就往外走。

    “哎,笔还你。”冬一晴连忙在她身后喊道。

    “送你了。”车荔子甩了下头发,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脚下的高跟鞋发出一阵急促的嗒嗒声。

    3号会议室面积不大,看起来也就20多平。

    冬一晴数了一下,算上她一共是6名翻译,都是女生。

    给大家做培训的是一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留着干练利落的短发,一身浅灰色西服,说话简短,语速很快。

    “大家好,我是今天的讲师安吉拉杜,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安吉拉。”她用目光快速在屋里巡视了一圈,“我很高兴大家看起来都是朝气蓬勃的样子。可能在座的同学里有人之前做过展会翻译的工作,有人还没做过,那首先我简单介绍一下展会翻译这个职位的要求。可能有些同学认为,我的语言很好,已经通过了德语或英语的相关考试或者用外语读书写论文与人交流都没问题了,但这其实是对展会翻译工作的误解。语言好只是这份工作最基本的要求,在这个基础上还有很多其他的要求。”

    所有人都认真听着她的讲话,当她停顿时,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总的来说,展会翻译不仅要求语言好,同时还要做到礼仪得体,熟悉公司的主要产品或全部产品。因为我们只有今天一天时间,所以今天上午的培训内容主要是关于待人接物的礼仪规范及营销话术的辅导,今天下午会进行公司产品方面的重点培训。我先提一点要求,在我讲解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要打断我,也不要举手,等我说完会给你们提问的时间。”

    安吉拉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准翻译们边听边记,屋子里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和沙沙的写字声。

    两小时的理论课结束后,董锵锵和卡丽娜约好周五下午17点到18点练车,准备继续丰富自己的路驾经验。

    安吉拉看了眼手表:“今天上午的培训就先到这里,还有几分钟时间我和大家分享一些小技巧。我看到今天所有女生都穿了高跟鞋过来,但其实穿高跟鞋在展台站一天是非常累的。这个累不仅会增加你的疲劳度,也会降低你的工作效率。所以我建议你们穿一双跟不是很高的鞋,或者带一双平底鞋,在中午休息时可以让自己的脚舒服一下。还有就是有时间的时候一定要喝水,不要担心上厕所的问题,展厅两侧有非常多的卫生间。另外工作时绝对不能看手机……”

    培训结束后,冬一晴收拾好东西又问了安吉拉几个问题,才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她边往工位走边看两边,不经意看到张硕正拎着车荔子的挎包站在公司门口。

    “呦,张总换风格了。”冬一晴走到张硕面前,瞄了张硕手里的包一眼,“帮女士拎包这么友爱的事都舍得做了?”

    张硕让她说得脸上有些变颜变色,辩解道:“帮人家女生拿一下包怎么了?”

    “哎,这个车荔子是不是就是你二叔派来的那个……”冬一晴快速在头两侧各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引号的样子,同时特别加重了语气,“翻译。”

    张硕连忙四下看了看,制止道:“你别乱说,她不是。”

    “哦,明白了。”冬一晴故作了解地点点头,话锋一转,“那她就是你之前提起过的‘家里人’吧?”

    张硕脸上浮现出一阵红白之色,矢口否认道:“冬一晴,你再乱说话可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冬一晴嘿嘿一笑,转身朝着工位走去。

    周四中午12:30,董锵锵等三人来到了大学主楼外的一间咖啡馆里。不一会儿的功夫,从外面走进来一男一女两名德国人,径直朝他们三人走来。

    佟乐乐率先站起身,主动伸手致意道:“迈克,你好。”

    那个叫迈克的德国人一脸斯文,看起来很文静,他微微一笑:“你好,佟。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安娜。我把你问的事情告诉她了,接下来由她和你们说吧。我一会儿还有课就先走了。”

    两人握手告别,迈克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望着迈克的背影,雷兰亭奇怪地问佟乐乐:“他怎么走了?”

    安娜有着一头浅棕色的长发,带着一个金丝边眼镜,落座后对佟乐乐直接说道:“你再详细和我说一遍你们这件事的全部过程。钱的金额可以不用说。”

    佟乐乐又简要复述了一遍,个别记不清楚的地方由董锵锵做了补充。

    听完她的复述,安娜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们这个事听起来很奇怪。”

    “哪里奇怪?”三人异口同声。

    安娜顿了顿:“除非穆勒能够提供明显的证据证明你们强迫他签署了协议,否则正常情况下警察应该都不会立案。”

    “但他好像和警察说我们打过他。”佟乐乐回忆道。

    “打没打过警察一下就能检查出来,要是真打了那天警察还能放咱们出来吗?我感觉警察好像也不是很相信他的话。”董锵锵分析道。

    “不,你们不懂这中间的程序。”安娜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穆勒如果真要告你们,不管警察怎么处理你们,他都应该去法院起诉你们才对。但现在你们被起诉了吗?”

    三人互相看了看,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起诉我们?”佟乐乐问道。

    雷兰亭不满地用中文骂道,“这个鬼子真没良心。早知道就不帮他找了。”

    “他不是说你们胁迫他签署了分钱协议吗?那他就该去法院起诉你们,同时负责向法院举证你们是如何胁迫他的。如果他不能举证,则起诉无效。如果能够举证,法院会派人检查证据的真伪的。”

    “那他没有起诉我们说明什么?”雷兰亭疑惑地问道。

    “我不知道。”安娜耸了耸肩,“但我猜你们和穆勒关于钱方面的分歧不是钱被警察扣下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也许和那天的火灾有关?”董锵锵猜测说。

    “所以现在就只能这么僵持着?”雷兰亭仰天长叹,“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回自己的钱啊?好多的钱啊!啊!”

    安娜建议道:“我觉得你们应该去问问警察为什么扣着你们的钱。如果和穆勒的事有关,应该是有机会拿回来的。”

    “那如果和穆勒的事无关怎么办?如果他去法院起诉我们怎么办?如果法院调查时间长又该怎么办?”雷兰亭一脸忧伤。

    “如果他真去法院起诉你们,那其实还有个办法,也许能让你们拿到钱,但可能你们要做出一些牺牲和让步。”

    “什么方法?”三人眼前同时一亮。

104. 首席之争

    午休时,冬一晴在楼下随便点了份东南亚餐馆的素食快餐,然后走到餐馆外,坐在临街小花园的长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吃午饭,同时翻看上午培训时的笔记,脑子里还不时回忆着安吉拉讲过的话。

    当她把吃完的饭盒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时,无意中朝街的另一边扫了一眼,却意外看到张英芳一手捧着咖啡,一手拿着热狗,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快餐店外的站桌旁。

    冬一晴没想到她的午餐竟会这么随便,忽然对张英芳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但张英芳并没注意到街对面有人在打量自己,她面无表情地迅速吃完热狗,又将咖啡一饮而尽,用纸巾擦了擦嘴,迅速通过马路,走回写字楼。

    安娜顿了顿:“如果你们真想拿回钱,可以尝试和穆勒谈判,在适当的时候甚至做出一些让步也是可以考虑的。”

    “谈判?和他?”雷兰亭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不可能。”

    咖啡馆里的其他人都朝他瞅了过来,佟乐乐白了他一眼,董锵锵连忙将他按回到座位上:“别冲动,听安娜说完。”

    雷兰亭郁闷地又坐回到椅子上。

    “如果法院认为穆勒提供的证据充分,那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但如果法院认为他提供的材料虽不充分,但也不能支持法院做出让他败诉的决定时,法院可能会建议你们庭外和解。如果调解后双方仍不能达成一致,才会由法院做出一审判决。如果判决对穆勒有利,你们还是拿不到钱。但如果判决对穆勒不利,穆勒可能还会再上诉。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在二诉判决前,你们是拿不到一分钱的。”

    “那如果他对二诉判决还不满意,是不是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然后一直告下去啊?”雷兰亭不满地嘟哝了一句。

    “一般不会的,像你们这种情况,两次已经差不多了。”

    “所以如果他去法院告我们,你会建议我们和他谈判,双方各退一步,也让我们能早点拿回钱,是么?”佟乐乐轻声问道。

    “是的,这样不仅对你们,”安娜看着佟乐乐的眼睛,轻声道,“对穆勒也是最好的结果。”

    “你刚才说我们需要做出让步,”董锵锵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谈判时让我们放弃要回属于我们的钱吗?”

    “准确地说,是放弃一小部分,拿回大部分。”安娜边说边站起身。

    “那具体要放弃多少你有什么建议吗?”董锵锵不安地问道,“我们的钱……可不是个小数啊。”

    “那就要看你们和穆勒谈的情况了。”安娜浅笑着伸出手臂,“谈利益是很难的,祝你们好运。”

    下午13点30,3号会议室里,依然是安吉拉给大家做培训。

    到了下午16点,会议室里突然出现了矛盾。

    矛盾是由评测结果引起的。

    这个评测是由面试时的五名面试官对6名翻译的综合水平进行打分,主要包括英德双语的水平、礼仪、专业知识、销售话术、外形及应急反应等六方面。

    老二张英华推荐的翻译综合成绩很差,没有任何悬念就被淘汰出局了。另外三名女生的表现也比较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点。

    但经过五名评委的打分,冬一晴和车荔子的综合成绩竟意外打成了平手,难分伯仲。其中冬一晴在专业知识(临阵磨枪的好处)和销售话术上成绩占优,而车荔子则在语言和应急反应两项中略占上风,另外法律专业的背景无形中也给她增色不少。

    本来两人并列第一没什么问题,但由于公司要把最好的翻译配到位置最好的展台,也就是正对展馆大门入口的a展台,所以首席翻译的归属权问题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冬一晴和车荔子当时都不知道的是,展会中表现最好的翻译会成为张全福老人的随身翻译。这个表现好不仅指的是礼仪和营销,最重要的是看谁在展会中帮公司拉到的单子多。

    位置好的展台曝光多,位置背阴或靠过道的展台则不会被关注,也就没有客流量。所以谁能去位置好的展台,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面对两人的平局,五名考官出现了分歧:张英芳认为冬一晴合适,而张英飞则认为车荔子更优秀。另外三名考官中的两名见势不妙,马上表态各支持一方。

    最后一名考官稍微慢了一步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众目睽睽之下,这名考官的求生欲溢于言表。他佯装思考了一会儿才认真地建议道:“我认为应该加试一道题,让她俩再比一次。”

    “你以为这是踢世界杯决赛吗?还加时?”张英飞不满道。

    见张英飞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考官刚要解释,又被张英芳打断了发言:“加时再打平了怎么办?难道再加时吗?不需要这么麻烦。”

    “那既然这样……”这名考官眼珠一转,“我建议周五全天让车荔子去a展台,冬一晴去b展台。下周一再调换位置,让冬一晴去a展台,车荔子去b展台。等到下周一晚上展会结束后,我们统计她们两个人的销售情况,谁的数据更好,谁下周二就站a展台,直到展会结束。怎么样?”

    张英芳不发一言地睨视着这名考官,考官让她盯得难受,把目光求助般的投向张英飞,张英飞心虚地干咳两声,将自己的目光转向车荔子,一边鼓掌一边说道:“我看这个主意不错,很公平嘛。”

    表面看这个建议谁都不得罪,但其实这个建议很阴险。除了刚才提到的位置好的展台客流量大,曝光多,利于成单,还有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展会的第一天非常关键。因为很多公司的一把手或高管通常只有一天时间参展,他们多数会在展会开始的第一天出现在自家展台,然后顺便拜访一下展会中的其他公司,很多业务上的大单通常都是在展会开始的第一天成交的,后面几天虽然也会有成交,但相对来说,第一天是最重要的一天。特别是这次展会的第一天是在星期五,第二天也就是跨了一个周末到了下周一,而下周一还有多少人再去参加展会并且下单就是没准的事了。

    准翻译们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但经常参展的张英芳对这些却是门儿清。她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条建议其实是向着张英飞的。

    会出现这种情况,张英芳一点都不奇怪,她心里一清二楚,这个考官已经选择站到张英飞的山头下了。

    出于对老二的恨铁不成钢及后来闹出的翻译丑闻的不满,张母逐渐把关爱重心转到了老四身上。老四比老二更能言善辩,更有冲劲和上进心,加上是老幺,所以张父张母都有心好好栽培他。

    张全福年事已高,早就决定要把国内生意传给老大,但在面对把家族的海外生意传给谁的问题时,他在张英芳和张英飞姐弟之间又犹豫起来。

    平心而论,张父确实想把海外生意传给老三,但关键时刻,张母的枕边风及他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又跳出来作怪,他又开始左右摇摆举棋不定。思来想去,他决定先不立下人选,暂时让老三带着老四做,等时机成熟后再让老四接替老三。反正大家都是一家人,谁做老大都没问题,无论如何肉最后都是烂在自家的锅里。

    张母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在她看来,儿子远比闺女重要。虽然闺女一直没结婚,还不是泼出去的水,但早晚都是要泼出去的。

    但张全福考虑的更多一些,他知道外国人的生意不好做。他既担心把海外业务全扔给从未做过的老四过于冒险,又害怕难以服众,乱了家族的根基,更难说今后的发展了。况且国内的生意他已经交给了老大,如果老三因为自己一碗水没端平而伤心得一走了之,恐怕对家族的国内和国际业务都会有连带影响。

    而且张英芳驻扎海外这些年,吃苦受累就不用说了,为了家族的事业,她在本该恋爱结婚生子的年纪放弃了花前月下和夫妻恩爱,放弃了一个女人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和青春,直到现在还是孑然一身。

    随着张全福日渐老去,他悲哀地发现,如果自己不给女儿一个交待,他恐怕都无法再面对自己。这也是他始终不愿直接决定谁是海外一把手的一个原因。

    多子未必多福,多的只是面对更多选择时的纠结和窘迫。

    张英芳其实早就发现了父亲的心思和母亲的小算盘。如果是20岁出头的年纪,她可能也就乖乖听话退居二线了。但这么多年的风雨奔波,孤独打拼,早就把她这块父母眼中“手背的肉”打磨得如钢铁一般。

    她并不怨恨自己的哥哥和弟弟,也不恨自己的父母。但她也不相信什么天道酬勤。她只相信:人生没有白走的路,自己的付出必定会有回报,人活着只能靠自己。

    所以她不打算就这么放弃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打拼出来的欧洲市场,至少现在她还不想。

    张英芳很明白,表面上看首席翻译的人选是按成绩来的,展台的分配也是谁好谁上,但其实这里就已经涉及到管理公司的权力斗争及争夺资源的问题了。

    虽然她是名义上的总经理,但很多事依然要和副总经理,也就是她可爱的弟弟张英飞沟通并得到同意后才能执行。她看得清清楚楚:张英飞才是拍板的那个人。

    要想巩固自己的地位,她就必须争夺家族中最有用的资源。

    张全福。

    谁能对张全福施加更多的影响,谁就能得到海外业务的话语权。首席翻译如果是张英芳自己的人,就可以利用翻译的外人身份帮她传达很多不便直接表露的信息。

    所以谁控制了首席翻译,谁就有了对张全福施加更多影响力的可能性。

    本来冬一晴并不是张英芳的首选,但冬一晴通过自己的努力,抓住了张英芳伸出的橄榄枝。

    机会通常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如果一个人的身边一直没有出现过机会,大抵是这个人的思想出了问题。

    不过张全福明天还到不了法兰克福,他要下星期一下午才能到。所以对冬一晴来说,她还有时间。想到这,张英芳忽然点点头,轻声道:“如果都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定了。散会。”说完起身飘然而去。

    冬一晴和车荔子“被动地”站好了队,但她们都对这些事懵然无知。

    冬一晴中午刚在网上查过,斯坦因的公司看起来很不错。她心里其实根本不关心谁是首席翻译,她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全力以赴拿到斯坦因老人的订单。

    车荔子的脸上既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望着两个美女,张英飞不禁咂舌:这两个姑娘怎么看起来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难道现在的新人类都是这样吗?

105. 德国人的效率

    晚上21:30,刚刚复习完白天培训内容的冬一晴疲惫地坐在工位上给斯坦因老人发短信,告知他去会展中心的乘车路线及美特熊鲸公司展台的位置。

    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老人的回复,但直到她再次在电脑前睡着,斯坦因都没有任何回复。

    这次的石材科技展会在法兰克福会展中心举行,中心位于法兰克福市内,属于世界第三大展览场所,内设超过10个展厅,场馆占地总面积约为47万平米,室内展览场地约为32.1万平米,室外展览场地约为9万余平米。

    由于会展中心全球知名的国际品牌效应,每个月都有不同行业的展览在会展中心开幕,前来参展的厂商,采购的客户及参观的人群络绎不绝,会展中心绝对是法兰克福一张亮丽的国际名片。

    上午9点整,会展中心8号展厅的大门徐徐打开,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各家媒体和参观者们像潮水一样涌入场馆。

    不同肤色,讲着各种外语的人们蜂拥而至,经过美特熊鲸公司的a展台时,无不被车荔子的风采吸引。

    只见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抹胸短裙,一双大长腿又白又直,小腿上还贴了一圈闪光的亮片,脚下的高跟鞋竟比昨天培训时穿的那双还高了几公分。她昂首挺胸好像一棵小松树一样挺拔地站在展台外侧,面带微笑地看着走近她的人们和此起彼伏闪烁在她周围的闪光灯,无形中好似有一股强大的气场笼罩着她,仿佛女王一般。

    冬一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黑色西服套装,不禁懊恼自己穿得太过保守。但已经开场,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同时把腰板绷得更直,主动朝展台外面一名正在打量展板内容的记者走去,在微笑问好的同时,露出灿烂的笑容。

    站在汉诺威市警察局的大门外,雷兰亭看着董锵锵,忧心忡忡地问道:“你觉得就靠咱们三个能把钱要回来吗?”

    “安娜不是说了吗?咱们得问警察为什么扣着咱们的钱。如果他们调查完了,不就应该把钱还给咱们了吗?”董锵锵看了眼佟乐乐,“安娜昨天是这么说的,对吧,乐乐?”

    佟乐乐把墨镜别到了额头上,望着有些破旧的警察局大楼的外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雷兰亭长吐了一口气,一拍巴掌,“走!”

    三人推开警察局的大门,鱼贯走了进去。有警员将三人领到托马斯的办公室后就退了出去。三人正在研究一会儿谁先发言,就见托马斯迈着大步昂首挺胸地走进办公室。

    “早上好,女士,先生们。”一周没见,托马斯竟然留起了大胡子。他声若洪钟,看起来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

    他把手里的一叠材料使劲往桌子上一撂,一边落座一边问道,“你们今天来是又想起什么事要和我说了吗?”

    “不,托马斯警官,”董锵锵直言道,“我们那天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我们今天来就是想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拿回我们的钱?”

    “你们的钱?”托马斯闻言愣了愣神,停下手中刚要写字的笔,眯着眼睛盯着董锵锵想了几分钟才说道,“你指的是从穆勒家的房子里找到的那笔钱吗?”

    听到对方主动提及穆勒,董锵锵三人都很兴奋,看来安娜分析得真有些道理。“对对。”董锵锵连忙应道。

    “那笔钱暂时还不能动,”托马斯不再看董锵锵等人,重新低头写字,“我们还在调查。”

    “可穆勒并没有去法院告我们。”见托马斯忙碌的样子,佟乐乐担心三人白来一趟,连忙也凑近补充道。

    看着托马斯伏案疾书,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雷兰亭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从三人中的最后一个走到最前面,大声磕巴着说道:“托马斯先生,就穆勒这事你们还要调查多久才能彻底调查清楚?难道一件小事要无休止地一直调查下去吗?你们的效率呢?我们的钱在你们调查的这段时间里的损失应该由谁来负责呢?

    似乎是听出雷兰亭语气中的不满,托马斯微微有些诧异。他放下笔,一脸严肃地看着雷兰亭,“一件小事?你知道最近三个月市里一共出现了多少起火灾吗?”

    “那我哪知道啊?又不是我干的。”雷兰亭委屈道,“而且你们警察也认为不是我们在穆勒家放的火,既然这样,那直接把钱还给我们不就可以了吗?”

    托马斯的眉毛拧在了一起,说话时大胡子一翘一翘的,似乎情绪也有些激动:“警察现在还无法确定这笔钱和本市近期的火灾是否有关系。另外,这笔钱的数额很大,我们要核实这些钱是否涉及到之前记录在案的一些金融犯罪,等这些都查清楚了才能给你们一个答复。至于穆勒是否去法院告你们那是他的选择,但不管是穆勒的钱,还是你们的钱,目前都在警察局中由专门的部门妥善保管。至于你说的损失……我实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你指的是什么损失?”

    “损失就是损失,还能有什么意思?”雷兰亭被托马斯的回答堵住了嘴,一时想不出来应该怎么答复他,只能顺嘴扯道,“就比如,最后你们调查完了,发现穆勒家找到的这笔钱非常干净,没有任何问题,那我们的钱在你们调查的这段时间里产生的利息由谁来支付呢?这么大笔钱就是放在银行里也会有利息的,难道不是吗?”

    “利息?”托马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件事我无法回答你,等我们查清楚了再说吧。如果钱真的没问题,肯定会有一个书面答复给你们的。如果你们对答复不满意,可以申诉。”

    董锵锵再次确认道:“所以这钱留在这儿实际上已经与穆勒对我们的指控无关了?”

    “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托马斯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你们还有其他问题吗?”

    “那我们就只能一直等下去了?”佟乐乐问道,“什么都不用做?”

    “在我们需要的时候,你们要随时过来配合我们调查火灾的事,”托马斯眯起眼睛,看着董锵锵,忽然补充道,“当然还有靳远的事。”

    三人走出警察局的大门,雷兰亭沮丧地用手捶了一下墙壁:“又白跑一趟。看来这钱是没戏了。”

    “也不算是白跑,”佟乐乐安慰道,“至少托马斯已经说了,钱留在警局里和穆勒控告咱们无关,这是个好消息,我们只要等就可以了。”

    “但这得等多久啊?”雷兰亭忽然皱着眉头问道,“哎,你们说这钱不会是穆勒他老爹偷的吧?万一那样可就……”

    “呸呸呸,”佟乐乐推了一把雷兰亭,“你个乌鸦嘴别乱说话,他好端端的没事偷什么钱?”

    “我就是寻思,这么多钱……乐乐你是没看到穆勒当时那眼神都直了。哎……”

    “我觉得咱们不用着急,着急也没用,耐心等结果就好了,这事还是要相信托马斯说的话。我跟他们德国警察打过几次交道,总的感觉还可以。”董锵锵认真回想着刚才的对话,分析道。

    “事到如今,不行也得行啊。”雷兰亭伸了个懒腰,忽然问道,“对了,汉斯后来又找过你吗?”

    “还没有,我估计农场主也没那么好找吧。”董锵锵话音未落,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个不停,他连忙取出手机,眼前忽然一亮:“嘿,说曹操曹操到。”

    b展台的位置其实不算偏,虽然和a展台之间还隔着几个其他公司的展位,但至少比距离展厅大门更远的c展台和d展台要好很多。

    但让冬一晴奇怪的是,虽然可以蹭到部分a展台的客流量,但除了个别照相的媒体外,观看展台展板的人很少,进来咨询的人就更少了,至于下单就一个都没有了。

    冬一晴配合媒体照了几张相后,一个谢顶的德国大爷迈步走了进来,用手一指a展台的方向,抱怨道:“你们是一家公司吧?那里为什么那么多人?为什么我排了很久都没人招呼我?”

    冬一晴赶忙拉过一把椅子,同时递给他一杯水:“您请坐,那边客人比较多,抱歉让您久等了。”

    德国大爷边喝水边翻看茶几上的宣传手册,一杯水还没喝完,各种各样的问题组团朝冬一晴冲了过来。

    冬一晴边听边记边回答,但德国大爷的语速越来越快,问题也越来越多,冬一晴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珠。

    她最后只能无奈地请求他放慢语速并再重复一遍问题。

    听到冬一晴的请求,德国大爷忽然高举双臂,嘴里嘀里嘟噜蹦出了一大串冬一晴没听懂的语言。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看表情冬一晴也知道他十分不满。他突然一把推开茶几,板着脸站起身,扭头疾步走出展台,连张名片都没留给冬一晴。

    冬一晴虽然也做过几次展会翻译,但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客户。她怔怔地望着大爷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到了远处a展台的车荔子身上,只见她的脸上始终挂着饱满的笑容,看不出一点疲惫的样子,而她的身边萦绕着很多参观者。

    冬一晴沮丧地收回目光,走回展柜旁,刚想趁没人时偷偷看一下自己的手机有没有收到斯坦因老人的回复,忽然余光感到有人在自己的侧前方看着自己,她连忙转头,只见张英芳正牢牢地盯着她。

    合上电话,董锵锵难掩兴奋之情:“老雷啊,明天上午9点跟我去见汉斯和他找的农场主。”

    “这么快他就找到了?”雷兰亭觉得难以置信。

    “没错。地址我一会转给你,咱俩明天车站见。”

    “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啊?什么农场主啊?”两人的对话让佟乐乐听的一头雾水。

    见董锵锵笑而不语,佟乐乐又转头疑惑地看了看雷兰亭。

    雷兰亭高兴了两秒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长叹一声:“哎,要是托马斯有汉斯这个效率就好了。都是德国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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