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0. 万里长征第一步
一大早,董锵锵刚给自己的方便面里卧了个荷包蛋,加了几片培根和小油菜,董父的电话就不期而至,催促他立刻看新闻。
他不敢怠慢,紧走两步打开新电视,一屁股坐在茶几上,边挑起热面条吹凉边看电视里正在转播的国际新闻:世界卫生组织今天正式将非典命名为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症,简称SARS。同时告知世界,不单单是亚洲,全球多地都出现了严重呼吸系统困难症。据观察SARS正以超出人们想象力的速度蔓延,仅在过去一周,全世界就爆发了几百起病例。抗击非典已经正式成为一场全球范围内的健康保卫战。各国海关都开始密切关注出入境者的身体状况,尤其是从病例多的国家和地区出来的人。
让董锵锵感到意外和诧异的是,采访里有人说目前确诊的SARS人数并不多,大部分只是衣原体导致的非典型性肺炎,用抗生素就可防可控可治,虽然医生们对这种疾病的传播途径、致病原因和有效治疗方法及治愈周期还没百分百掌握,但人们无需杞人忧天,更没必要抱有没根据的担心。
董锵锵这边听得满腹疑问,那边董父依然不厌其烦地提醒董锵锵务必记着他的话,等董母一痊愈就立刻回德。
他一边敷衍着董父一边竖起耳朵听新闻讲目前各地的病情,手里还不停歇地收拾东西,他今天要做的事多,不敢耽搁。
新闻刚结束,他赶紧把絮叨的董父送走,临出门前他又瞄了眼董母的网银,之前他给董母转的两万欧还没到账。他猜测可能是因为付款人和收款人的名字不一致,银行的审核流程就会延长。他并不着急,因为在没和银行沟通前,就算钱到账他今天也用不了。如果今天钱能到账,那明天他能支配的金额差不多能有55万,选择面就会大很多。他又检查了一遍要带的证件,这才出门。
他和佟乐乐约好,等自己处理完市内事后再联系她。
银行里一个顾客都没有,偌大的办事厅空荡荡的,银行员工们大眼瞪小眼地盯着董锵锵,他连号都没取便直接坐到了柜台前开始享受VIP服务。先是提高了他和董母的每日转账额度上限,再和银行预约好自己和董母次日的提现金额会超过5万,这些都办完还不到十五分钟,效率高的令人发指,他确认无误后才放心地离开银行,马不停蹄地直奔经适房审核机构。
他把车停到一个胡同口,步行了20多分钟才终于在一片低矮平房的后面找到传说中的经济适用房购买资质审核单位。
如果不是中介给了他地址又跟他说了大概怎么走,董锵锵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审核机构的办公地址。
跟银行不同的是,申请经适房购买资质的人比银行多的多,戴口罩和不戴口罩的都有,咨询和交表是两个独立窗口,互不打扰,虽然排队,等待时间却不长。
咨询的人指导董锵锵填好了经适房购买人申请表,告诉他申请人年收入6万以下就可以买经适房,像董锵锵这种还在读书的学生应该没太大问题,如果是三口之家,他申请80平米的经适房不需要公示,但如果他想买的房超过80平米,比如是120平的,就要进行为期一周的公示,公示时间不能缩短,如果无人对他表示异议,他就可以获得购买资质。
申请表很快交了上去,董锵锵以为要等很久,一起排队等的人却告诉他现在批的都很快,只要材料真实、全面,一般两到三个小时就能拿到,这大大出乎董锵锵的预料,他已经做好了跑第二趟甚至第三趟的准备。眼瞅着午饭时间就要到了,审核就算再快他也得下午才能拿到,董锵锵干脆把佟乐乐直接约到附近吃饭。
他点了套烤鸭,又加了几个素菜,两人边吃边聊。董锵锵考虑下午要走的路多,天通苑附近别说肯德基、麦当劳,就连最普通的苍蝇馆子都找不到,万一饿了都没地方找补,所以中午一定不能让佟乐乐和自己亏嘴。
“其实我觉得一周公示期还能接受,”佟乐乐卷鸭饼的动作很是娴熟,“如果真碰到合适的120(平),别怕麻烦,该买买,该等等。”
“主要是我爸催我回去,”董锵锵夹起鸭肉,蘸了蘸酱,没卷饼就放进嘴里,“如果真等一周再走,他肯定发脾气,他身体也不好,我也不想跟他老呛呛。”
“可以理解,”佟乐乐叹了口气,“我爸到现在还经常劝我回去,我这都毕业了,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就像出去了我就能怎么着似的,讲不通。”
“老一辈儿人可能都觉得外面机会更多。”
“哎,你知道吧?房本上的建筑面积如果是120,你实际能用的可到不了这个数。”佟乐乐把话题又扯回到房子上。
“知道,咱们这儿的建筑面积里有公摊,德国那边房子没公摊,还几乎都是永久产权。”董锵锵擦了擦嘴上的油,“不过那边每年会有几百欧的房产税,其实差不多。”
“有了公摊,面积就会比120小,买的时候你记着问清楚,如果以后你和父母一起住,比120小一些没什么问题。可一旦有了下一代,五个人一起住可能就会挤了,所以如果钱够,还是争取一步到位。”
董锵锵刚想揶揄她是不是因为之前要结婚才考虑的这么长远,马上又想到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玩笑,话到嘴边改了口:“下午具体看情况再说吧,不排斥(120),也不强求。”
“公积金贷款你没有,商业贷款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考虑么?”佟乐乐又问,“有杠杆都不用,真不像是学金融的。”
“不考虑,贷款除了手续多,杂费也多,更重要的是利息太高。”董锵锵放下筷子,掰着指头给佟乐乐算道,“那天看房时有人问贷款的事我在旁边听了一耳朵:160平的房子,首付9万,贷34万,每月还银行2400,20年还清。房价本来是43万,等加上利息就变成了66.6万,整整多还了23.6万,多还的钱差不多又出来一套房。虽然每月2400就像钝刀拉肉,一咬牙就还了,但我还是觉得等于我给银行打工了,太坑,再说不贷款也就不用考虑贷款利率发生变化需要重新签约的事,免得人在国外回不来麻烦,而且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让父母老跑这事。”
见董锵锵主意已决,佟乐乐也就知趣地闭上嘴,专心享受美食。
等烤鸭和菜一点儿没浪费的全部吃完,鲜香的鸭架汤只剩一个汤底时,办公室给董锵锵打来电话,他的申请已经顺利通过,让他尽快去取经适房购买资格证。
941. 触手可及
顺利拿到经适房的购房许可,虽然远没到心花怒放的心境,但也算是开了个好头,没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浪费时间,董锵锵已经很满意了,他不敢耽搁,载着佟乐乐直奔天通苑。
路过海淀医院时他踩了脚刹车,想探视董母,却不出意外地又被护士拦在了门外。
虽然没见到董母,但他却从护士口中得到个好消息:自从住进来后董母的体温就降下来并且保持稳定,如果没什么意外,最快明天上午就能出院,到时医院会联系董锵锵,他现在就可以做好病人的出院准备,毕竟医院床位紧张,出院手续最好能在一小时内办完,免得痊愈了还泡在医院里再生是非。
董锵锵当即把好消息传达给董母董父,董母却自觉良好,认为医院下午就该让她出院,不该留她多观察半天,她还得多交住院费和晚饭钱。董锵锵听得哭笑不得,只能搬出董父的话,命令她一切听医生的,不要自作主张,好好休息,争取出院了就不再回来。
听闻董母康愈已无大碍,董父也松了口气,高兴之余马上叮嘱董锵锵迅速出票,既然董母这边不是非典,人也出院,她自己照顾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连世卫都说SARS棘手,估计短时间内全球都不会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非典只会愈演愈烈,在这种形势下,德国限制外国留学生入境德国的可能性陡然增加,董锵锵不该托大冒险,还是尽早回德国最为安全。
董锵锵本来想用德国医学界已准备派医疗队过来支援安抚董父,但转念又一想,董父不比董母,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劝的回心转意的人,当下满口答应,心里想着反正董父一时半会也出不来,先答应下来就不用再听车轱辘话唠叨。
等两人赶到天通苑,却见大厅里人头攒动,感觉不比董锵锵刚去过的医院人少。
不仅佟乐乐对此感到诧异,董锵锵也同样吃惊。
“这儿每天都这么多人么?”佟乐乐戴着口罩环视四周,“大部分还都不戴口罩,这什么情况?无知者无畏么?”
“上次没这么多人,感觉跟我小时候和大人一起抢冬储大白菜似的。”董锵锵用目光巡视一圈后也忍不住感慨,“上次来的也就今天的三分之一吧。”
中介已在大厅恭候多时,接到董锵锵的电话很快便找到两人。
“哥,”中介在人群中朝董锵锵使劲挥手。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董锵锵问从人群中奋力“游”过来的中介,“是你们有什么促销活动么?”董锵锵在上海的大众4S店里见到过类似场景,他记的很清楚,那次人多就是因为4S以店庆15周年为幌子打折促销,他想当然的认为今天也是一个道理。
“一方面呢,我们的活动一直都是同行里出类拔萃的,我们房子户型多,质量好,价格便宜,大家都怕涨太快跟不上。”中介自夸的同时小声道,“另一方面我听说全球才几百例非典,那其实没以前说的那么危险,之前都是精神过度紧张,总不能全球的几百例都在咱们这一个地方吧?可能这么一想,大家就又敢出来了。”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中介心知今天的人多只是最近一个季度里极其少见的例外,自从新年伊始,房地产市场便一片萧条,说人去楼空并不为过。
中介边说边观察董锵锵的反应,却见董锵锵伸手向右一划:“可人家世卫不仅说了全球有几百例,还说SARS正以超出人们想象力的速度蔓延。如果今天这里真有一个,那这些不戴口罩的不都得中招么?”
“哥,那人家戴不戴咱也管不了。”中介赔笑道,“人家自己都不怕咱能说啥?咱只能管好自己。”
董锵锵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又杞人忧天、问道于盲了。
见董锵锵不语,中介主动把话题拉回到房子上面:“哥想好要哪套房子了么?”
“先看上次看过的那几套房吧,经适房和商品房都看。”董锵锵上次是走马观花,这次则目的性极强,因为现在的他很清楚手里有多少弹药,所以上来便敢放心直奔主题。
他带着佟乐乐把上次参观时相中的几套一一走了个遍,边走边和佟乐乐交换看法。
两人从房子大小、房间布局、采光优劣、夕晒程度、临街吵闹指数多个角度讨论个遍,碰到讨论中临时起意迸发出的新想法,两人会再跑到当事房中再讨论。
中介一开始还积极参与,给出建议,到后来虽然能看出董锵锵确实真心想买,但已累的说不出话来。讨论到最后,佟乐乐的嗓子也有些哑,只有董锵锵还精力旺盛。等到日头西斜,董锵锵就算是铁打的也觉得确实有些累了,不过大半天的奔波总算没白忙,购房方案的雏形也出来了。
一想到还要等公示期结束才能买房拿钥匙,董锵锵就觉得头疼,直接放弃了买80平以上经适房的念头,最后挑了套一层80平方的经适房,面积合适,正好不用公示,两室两厅两卫带个小杂物间。阳台连着客厅和主卧,美中不足的除了临街可能会吵,一层容易潮,第二个卫生间空间局促外,一天中采光好的时段只有上午一段时间,以及房间朝向也不太理想,只有主卧是朝阳的,但董锵锵最在意的不是这些,他看了很多80平的房,竟然单卫居多,他想要个双卫的,所以对二卫小并不介意,人多一起生活时,更多时候有两个马桶比有两个淋浴间更重要,所以毫不犹豫在心里就定了。
选中经适房的另一个原因是紧挨着经适房的是套65平方的商品房,虽然缺点和经适房差不多,面积比经适房更小,但采光倒是好了不少。阳台是东南向的,阳光充足,太阳能从早晒到晚,冬天也能在阳台上晒太阳浴。董锵锵原计划就是挨着父母住,这样都是同一层,父母一套他一套,照顾起来也方便,跟经适房一样,也是很快就心里拍板定了。
这一刻他才感觉到安心,属于他的房子似乎触手可及。
942. 锱铢必较
见董锵锵面沉似水,中介心里没底,自从非典以来,虽说每天都有来看房的,但多是只看不买、挑肥拣瘦、等着房价继续跌的看客居多,像董锵锵这样花了大半天时间跑上跑下认真讨论、反复比较的买家凤毛菱角,他手上虽然还有房源,但跑了一天的他实在没气力继续傻跑下去,他很想知道董锵锵最后到底有没有相中的。
“你这儿还有符合我那几条要求的房么?”董锵锵终于开了口。
“你指的是商品房还是经适房?”中介反问。
“商品房。”
“有是有,不过其他房子的户型结构、面积什么的跟这套都差不多,也就采光比这个好点儿,但价格也更高。”中介暗示道。
“这套多少一平?”董锵锵在空气中画了个圈。
中介松了口气,董锵锵总算问出了口。
“哥,你眼光真好,咱这套性价比最高,每平4000。”中介满脸堆笑,“比城里那些便宜了一半都不止。”
董锵锵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却不讨价还价,只是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院子发呆,似乎在盘算什么。
中介顺着董锵锵的目光看向院子,似乎猜到他的心思,漫不经心的上前一步,半开玩笑试探着问道:“哥,要不你把旁边那套也买了吧?那套虽然只有55平,但按我们公司现在的优惠政策,如果这层的三套房都是你的,那外面45平的院子和楼下一间10平的地下室也都是你的。可如果这一层不都是你的,回头你还得跟55平那套房的业主再谈院子和地下室两家怎么分,都是你的就没有任何烦恼了。怎么样哥?有没有兴趣?”
旁边那套房董锵锵刚才并没看过,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毕竟院子和地下室是一层独有而高层房没有的福利,当下便让对方取钥匙开门。
趁中介窜出去开门的功夫,佟乐乐在董锵锵身后小声提醒道:“一会儿看完先别急着表态,我来谈。”
董锵锵猜到佟乐乐的心思,点头应道:“好,听你的。”
出乎两人的意料,只是在那套55平的房子里简单走了几圈,两人便发现一堆问题。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都是差不多的想法:恐怕只有脑子进水的人才会考虑单买这套房。
中介心急,问董锵锵意下如何。
董锵锵记得佟乐乐刚才的话,没主动表态,脸上作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佟乐乐这时已整理好话术,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这套在这层中位置最差,完全阴面,毫无采光可言。”
“面积小不说,布局也不如刚才那套合理。”
“卧室与客厅形成穿堂风,风水不好,不聚财。”
“最让我不能接受的,你自己过来看看。”佟乐乐边说边用手指向其中一个房间,只见地上散落着几个空方便面盒和几张破报纸,墙角还躺着一个弹簧都崩出床面的破床垫,几样东西在新屋中分外刺眼,“你这不是新房么?这些都是什么?”
中介穷了仨月,原想着在董锵锵这里开张吃三年,让他包圆整层,开门前也没想到竟会碰到这么被动的事,汗立刻就下来了,赶忙解释:“这些可能是……是……施工师傅留下的,一般房子建好后都有保洁阿姨收拾,这屋阿姨可能忘了,真抱歉,我现在就把它们清走……”
“我们其实是满怀喜悦地期待看到一间更好的房子的,但却被泼了一盆凉水,因为我们不知道对方在这里生活了多久。”佟乐乐柔声细语地批评道,“这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说二手房不太合适,但它确实不像新房了。我现在甚至担心刚才我们看过的那两套也一样不是新房了。”
中介面露尴尬,想解释却无言以对,因为佟乐乐的怀疑并不为过。她只能一面极力否认,一面臊眉耷眼地用报纸裹住所有垃圾,再拽着床垫,统统扔到楼外。
扔完垃圾的中介并不打算就此放弃,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姐,这套虽然有些小插曲,但哥如果买下,就能白得一套大院子和一间地下室,相当于又多了几十平。哥如果真能买,我还可以给哥一个别人都给不了的折扣价。”
佟乐乐想了几分钟才问道:“如果他真的在你这儿买这三套,经适房的价还能更低么?”
“姐,经适房的2650已经是最低了,你找谁都降不了的。”中介一脸诚恳,“你随便找人问他都会这么告诉你。”
“那这两套怎么说?能降多少?尤其是这套。”
“我跟姐交个实底,这俩原价都4000。既然这套有姐不满意的地方,那给姐算便宜些,姐如果今天签就3900,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么好的店了。”
不等董锵锵表态,佟乐乐皱眉道:“等等,为什么还这么贵?”
中介舌灿如花:“姐,现在金融街丰汇园1万1一平,西直门天兆嘉园8000,宣武门富卓花园7800,世纪金色嘉园5000多,就连马家堡的瑞丽江畔都4000多一平了,你随便去打听,我们这个已经是良心价了。”
佟乐乐故意冷笑:“什么就4000一平?少蒙我。瑞丽江畔到市中心就7公里,开车30分钟就到了。市中心到你这儿得27公里,开车至少一小时。价格差不多我干嘛不去买瑞丽江畔?”
中介不想跟佟乐乐起冲突,突然迂回问一直沉默的董锵锵:“哥,那你说多少你能接受?我做不了主的就去问我头儿。”
董锵锵笑而不语地指了指佟乐乐,示意这得听这位女士的,中介生无可恋地把头再次转向佟乐乐:“那姐给个价?”
“从市中心到你这儿和到通州差不多,那边现在均价也就2800,我们一次买你三套,那俩就都按2800走呗。”佟乐乐似笑非笑道。
“姐,经适房是经适房,但商品房它……它真没法这么低啊,3900都是我跟头儿求来的。”中介哭丧着脸。
“有做生意不打折的么?这不是拿我们开玩笑么?”佟乐乐佯装不满。
“姐,我哪敢跟你和大哥开玩笑,2800真做不了,你看我们还送大院子和大地下室呢,哦对了,我们还有固定车位。”
“车位也是免费送的么?”
中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5厘米左右的距离,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就很少一点儿钱,几乎白送。”
佟乐乐点点头,突然抄起董锵锵的胳膊就往外走。董锵锵会意,边配合边故意问道:“哎,这就走啦?不聊啦?”
“走吧,咱们找其他人买。”佟乐乐头也不回地甩出一句。
董锵锵故作为难地朝中介摆摆手:“今天辛苦了哈。”
中介没想到煮熟的鸭子眨眼要飞,惊的说不出话来,一愣神儿的功夫,佟乐乐已经拉着董锵锵到了入户门边,她赶忙追出去喊道:“姐,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都能商量……”
佟乐乐的手已经把门拉开,故意等中介走到身边才问道:“我们攒钱不容易,你做生意也不容易,所以咱们也别互相为难,你做不了的我们再去找别人问,如果找不到,我们再回来找你。”
中介心想:但凡有人比我便宜个千八百的,你还能回来找我?这种场面话她已听过太多,信这种口头承诺根本就是傻。想明白这点的她马上拿好话央道:“姐,那你们等我一下,我去请示领导。”
佟乐乐敲了敲手表:“好,等你十分钟。”
中介感恩戴德地鞠躬致谢,一溜烟的跑出了门。
“还是你会砍价。”董锵锵竖了个大拇指,“我的决定是对的。”
“这时不砍就亏了,”佟乐乐笑道,“女生本来就有优势,再说我也不能白吃你的烤鸭。”
943. 电闪之后雷即鸣
“不至于,就是砍不下来也该请你吃的,今天你也没少跑。”
“先不说这个,我问你,经适房你肯定要吧?”
董锵锵点点头。
“那这俩商品房你打算都要么?”
“是这么想的。”
“如果你不要这俩小的,直接来套120的,还价说不定更容易。”佟乐乐顿了顿,“55这套跟储藏间似的完全没采光,你可一定想清楚,别光盯着院子和地下室。”
“之前想的是采光好的给父母住,采光不好的我住,再把三套打通就更无所谓了,反正我回家也就是睡觉。就买120的当然也行,但院子就没了。在尤利娅那儿虽然住的时间不长,但打扫院子时偶尔也会憧憬以后如果能有个属于自己的院子该多好,种棵苹果树,再挖个池塘养几条鱼,猫啊狗啊在院子里慵懒地晒着太阳……”
“你喝着啤酒看着夕阳西下?”佟乐乐不等董锵锵说完便取笑道,“你才多大就开始考虑退休生活了?”
董锵锵自己也笑了:“我的意思是,这样的生活会很惬意美好,是我向往的生活。”
“那你就别回来,直接移民,一步到位。”
“那可不行,这边我放不下的东西可太多了。”董锵锵正色道。
“行吧,我听明白了,俩你都要,”佟乐乐叹了口气,“那你心理价位多少?”
“不高于3300就行。”不到万不得已,董锵锵不想把剩下的两万欧也转回来。
“我谈谈试试,不保证哈。”佟乐乐想了想,又道,“如果对方同意3300,你真的不用再看其他公司的房子了么?肯定还有更便宜的。”
“选择越多越容易挑花眼,我时间有限。”董锵锵很清楚在买房这件事上,多花钱肯定是免不了的,也总会有性价比更高的,但如果钱都差不多,他更在意眼缘,现在的他眼里都是院子。
“还有件事你知道吧?除了房款,你还要交各类杂费,钥匙到手了还得考虑装修,你要真买了,这200平的装修费也不少钱呢,你有那么多钱么?”
“你这么说是要借我么?”董锵锵打趣道,“不会是高利贷吧?”
“你猜呢?”佟乐乐笑盈盈地反问道。
“先空着吧,等下次回来再装。现在第一没钱,第二就算装了,父母也没法过来住,这地方一时半会也租不出去,还是再多攒些钱再说。”
中介再回来时还带了个人,不过并没跟董锵锵和佟乐乐介绍那人的身份,两人也不好奇,双方继续谈判。
两人以为中介得到了降价许可,哪知中介毫无新意地又说了几遍车轱辘话。佟乐乐也没急,只说商品房必须降到3000,否则两人就走。
中介不愿放过董锵锵这条大鱼,还想再试试他的底线,但继续讨价还价很容易陷入僵局,便抛出新的橄榄枝:她的头儿已经同意了,只要董锵锵接受3600一平,原价1万一个的50年固定车位可以降到8000一个。
董锵锵笑道:“你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都快到河北了,根本没人来。再说我一次买仨车位你就降这么点儿?合适么?”
佟乐乐忽然用德语问道:“你确定你需要三个车位么?”
董锵锵同样用德语答道:“就看现在国内汽车市场的繁荣成都,用不了几年咱们也会像德国那边一样一家两到三辆车的。到时父母一辆,我一辆,如果有朋友来,也有地方停车。如果实在用不上我应该还能再把车位卖掉,如果卖不掉大不了就出租呗。”
中介带来的人一脸茫然地听着两人对话,中介哭笑不得:“两位咱们说中文行么?”
“刚才说了,你这里已经有人住过,不能算是纯新房了。另外房子的采光、布局、安静度、视野范围都不理想,三套房的公摊面积都不少。有院子虽然好,但院子外面没多远就是小区垃圾站,夏天不收拾,院子里就容易蚊蝇多。如果楼上再住着几个没素质的往院子里扔垃圾,那院子就是个累赘。”
中介一听就知佟乐乐想说什么:“姐说的对,那姐说多少合适?”
“我退一步,3100。”
“姐,我四百四百的降,你一百一百的涨,这大家没法谈啊。”中介很清楚:董锵锵买的多,这单成了她的提成肯定少不了,尤其是在房地产业如此不景气的今天,这笔收入对她更为重要,她的妥协意愿是有的,但董锵锵既不用公积金贷款也不要商业贷款,销售佣金就只能从一次性的购房款里出,所以虽然心里明白,但真要轻易放走董锵锵这条大鱼又着实舍不得。
可在董锵锵和佟乐乐看来,中介的打折力度畏手畏脚,毫无诚意。佟乐乐一声招呼,董锵锵拔腿就走。
中介见两人毫不拖泥带水,不敢托大,赶忙又松了点儿口,降到3500。
双方正式进入拉锯扯皮阶段。
天空一点点被黑色蚕食,夜色渐渐笼罩大地。
时间快到20点,终于还是中介服了软,佟乐乐成功把两套商品房的均价打到了3200。
趁佟乐乐出去接电话的功夫,中介把带来的人派回公司取《房屋认购协议书》,因为董锵锵今天无法转账,所以签不了正式的购房合同,等明天能付款了再拿着《房屋认购协议书》来签购房合同,只要购房合同签完,拿钥匙验房就快了。
中介望着屋外的夜色一脸疲惫地对董锵锵道:“姐真厉害,有人还夸我是三寸不烂之舌,跟姐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董锵锵笑道:“她只是看着柔弱,平时都是带着中国游客在海外跟洋人砍价的主儿,你讲不过她不算丢人。”
“真看不出来。”中介感慨道,“而且她说话老是那么温柔,别说哥喜欢,连我都动心。”
“我们不是情侣,”董锵锵赶紧解释,“同学。”
中介意味深长的一笑,脸上写的都是“我懂”。
“哥,房费咱们定完了,趁这功夫我再跟你说说其他费用?”
944. 狼来了
“先说一次性付款的,第一个是契税,如果你是首次购买,契税为1%,还有印花税,印花税按总房款的0.05%收,公共维修基金按总房款的2%收,住宅的交易手续费是3块/平,房屋产权登记费每套80,装修垃圾清理费按套算,一套400,工本费在这里最少,10块,还有3套房3个固定车位,都是50年产权,每个车位8000。”
“等等。”董锵锵不满道,“这个怎么还这么贵?”
“哥,姐都把价还那么低了,你就当心疼我呗。”中介撒娇地拉起董锵锵的胳膊。
“他心疼你就不心疼钱了么?”佟乐乐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身后,黑暗中目光如炬地盯着中介,盯的中介心发毛。
“姐,别误会。”中介没想到被佟乐乐抓了现行,赶忙撒手,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屋里没灯,众人看不到她脸上的尴尬。
“他车才一万,固定车位就要八千?”佟乐乐用手指着小区里空空荡荡的道路两侧,“小区车位这么多,不用固定车位也有的是地方停。要么就3000一个,要不就你们留着自己玩。”
中介无奈地把脸转向董锵锵:“哥,你看其他的姐说啥我都同意了,要不三个一万成么?咱凑个整,讨个吉利。”
“九千三个。”佟乐乐一口咬死,“你为难就算了。”
中介无奈地叹了口气:“姐你买东西吃过亏么?”
“接着说,还有什么?”董锵锵不想让中介老揪着车位费不放。
“接下来就是按月或按年交的,”中介如数家珍道,“大头的如物业管理费、供暖费、垃圾清理费,少的如小区统收服务费、公共电费等,具体收费标准都是小区统一的。至于业主的自有电费、水费和天然气费,都可以先开通,往里面存个100,随用随充。对了,等交完款,记得去趟汽车配件城买三把地锁装上,免得车位被占。”
这些五花八门的杂项有的董锵锵略有耳闻,有的第一次听说,他想写下来,中介说不用记,《房屋认购协议书》里都有,董锵锵可以拿回去慢慢研究,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找她问,或者找公司也没问题,这些费用哪个地方买新房都是要收的,比例也都是按行业公规走的。
和中介方分手前,董锵锵签了《房屋认购协议书》,又付了1万定金,这事就算正式落听。
中介不放心似的再次提醒董锵锵:“哥,缴房款的时间和你拿房产证的时间正关联,缴的晚,房产证就办的晚,你拿到手就更晚,公司是按先交钱先受理原则处理这些事的,所有人都是先来后到,童叟无欺。”
董锵锵知道对方在催自己尽快付清尾款,他其实又何尝不急?只是此时大事已定,他心中说不出的痛快,便没再计较对方催促的语气。
没等众人走出房门便有人上门向董锵锵兜揽装修生意,美式欧式日式不在话下,自诩价格公道,已经在小区里做了不下十家,董锵锵如有兴趣,他可带着董锵锵现在就去参观他们装修的样板房。奈何董锵锵没装修打算,一概婉拒。
结果他从房子走到停车场的几百米距离里,又接连碰到四五家装修队,即使董锵锵明确表示自己没有装修计划,对方还是往他手里塞自家的装修广告,更有甚者信誓旦旦的跟董锵锵说可以帮他申请到银行的装修贷款,只要他配合演戏即可。
“今天辛苦你了,让你跟我跑了大半天,害得你都没按点儿吃饭,饿坏了吧?咱们现在就去医院旁边找个地儿吃饭,吃完你取车接家人回家。你车是还在医院呢吧?”董锵锵拉开车门往里坐。
“还行,不算太累,其实半天下来我也挺有收获的。”佟乐乐客气了一句也坐了进去。
“想吃啥?听你的。”
“只要不是烤鸭,都行。”
“刚才是你家里来电话吧?你爸妈还好吧?他们是不是等着急了?这事儿赖我,拖了一下午,刚才我快刀斩乱麻就好了。”
这话一出,董锵锵发现佟乐乐瞬间有些闷闷不乐,像是有心事,不由心生歉意:“我快点儿开,半小时保证到。”
四下黑灯瞎火,路灯时有时无,道路坑洼不平。
佟乐乐靠在椅背上闭目打盹,董锵锵知她累了,不再说话,专心开车,车子很快驶上了通往医院的路。
两人在医院附近随便找了个苍蝇馆子垫补了一口,都饿的有些过,反而没什么大吃一顿的胃口,看到油腥甚至反胃,最后董锵锵点了两碗小米粥,两个凉菜和一斤锅贴。
“没想到这么复杂,感觉像扒了层皮,今天得多谢你。”董锵锵拿起饮料杯,轻轻碰了碰佟乐乐杯子的下沿。
“但总算有了实质性的一步,恭喜哈。”佟乐乐也举杯回磕了一下董锵锵的杯子,边抿边问,“明天交钱的话就能拿钥匙领房产证了吧?”
“借你吉言。希望一切顺利。”董锵锵一饮而尽。
“验房还要跟你一块儿去么?”佟乐乐低头夹菜,问的随意自然。
董锵锵刚要客气一句“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目光落点不知怎么恰好是佟乐乐脖颈那片炫目的白,不由心神一荡,一时忘了回话。
听对方没了声,佟乐乐下意识地抬头寻找答案,冷不丁撞到董锵锵的目光,她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一红,赶忙又低下头。
意识到自己失态,董锵锵心下自责,赶忙抬手招呼道:“服务员,再来碗小米粥和咸菜。”
两人各怀心事,都不再开口,后半段吃的沉闷却迅速。
目送着佟乐乐走进医院大门,董锵锵正要开车离开,几米外的佟乐乐忽然转身朝他喊道:“刚才华菱给我打电话,感谢我没和老白结婚。”
董锵锵听的心一颤,手一滑,火没打着,他直接放弃打火,跳下了车:“你怎么回她的?”
“我说我和老白有缘无分。”佟乐乐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门诊转门。
在董锵锵原本的计划中,下午搞定房子,晚上去看郑春花托他代为探视的同学父母,结果弄到现在这个钟点,只好明天再说,他祈祷明天能一切顺利,让他尽快完成郑春花布置的任务。
到家后他直接登陆董母网银,他之前汇给董母的两万欧已悉数到账,结汇对他来说早就轻车熟路,想到明天一早就能把钱转到自己名下,董锵锵只觉一阵轻松,很快进入梦乡。
凌晨他被一阵刺耳音乐吵醒,以为董母那边又生端倪,火急火燎地从衣服堆中刨出手机,才发现来电的不是医院而是老白。
“有个坏消息,”老白如是说,“你可能有麻烦了。”
初春的夜里,拿着手机的董锵锵突然感觉周遭一阵凉意,他也不知是因为老白的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还是因为悄然无声中没了热乎气的暖气。
945. 不能再拖
董锵锵披上件衣服:“说吧,什么麻烦?”
“我这边有旅游团的人落地无法入关,弄不好得坐飞机原路返回。”
“被拒绝入境的理由是什么说了么?”
“去问了,还没回复。”
“哪的人?”
“跟你一样。”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一小时前,我还在机场。”
董锵锵又想了想,问道:“他拿的是德国签证还是欧盟其他国家的申根签?如果是申根签得先落地申根国才能再进德国。”
“这个我能不懂么?这批旅游团都是德国签证,除了那人其他人都进了。”
“被拒绝入境的原因很多,不一定就是你以为的那种。”董锵锵明白了老白的潜台词。
“看新闻了吧?世卫组织昨天宣布的SARS?”
“所以你就怀疑因为他是从这边过去的所以被拒?这不可能,他们不都是从BJ飞的么?那其他人也该同样被拒,不会是这个原因。”
“其他人从上海飞的都过了,就他一个从BJ飞的被拒了。你觉得这是巧合么?”
“这很奇怪,世卫宣布后,我看到的是人们好像反而没宣布前那么紧张,很多人甚至都不戴口罩。我还是那个观点,对方没说原因之前你还是先别乱猜。”董锵锵安抚道,“另外我没明白这怎么是我的麻烦。”
“但愿我猜的是错的,但如果我是对的,对你就十万火急了。”
“我觉得应该还没那么夸张。”董锵锵退了一步,“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提醒,我白天问问旅行社。郑春花联系你了么?”
“她把时间表和人员名单都给我了,我已经在安排了,有事我跟她直接联系,你放心吧。你如果能回来,我希望你一起走一趟。”
“现在你那应该不缺人手吧?”董锵锵马上想到如果老白缺人就说明业务比他预想的好,“要是缺人我应该没问题。”
“业务掉的厉害,人也缺的厉害。其他人考试的考试,回家的回家,打工的打工,现在这边只有老丁和小杉帮我,乐乐在BJ也帮我处理些国内的事,非常需要人手,你要回来就太好了。”
“什么工比你这个还赚钱啊?”董锵锵奇道,“之前不是很多人找你主动要求当导游带团么?怎么现在他们反而放着钱多的不做,去打其他不赚钱的工?”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欧洲这边得非典的不在少数,他们不像国内人一样爱戴口罩,带团就成了高风险的活,上周我手里的导游里有个重感冒的,跟非典八竿子打不着,他旁边那些人就集体撂挑子了,以后这帮人在想回来门儿都没有。”老白恨恨道。
“雷兰亭呢?之前听说小贺跟佟乐乐提了一嘴,说雷兰亭好像也回来了,不知真假。”
“那家伙关键时刻掉链子,不能再指望他了。”老白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火气。
“如果他真回了BJ,弄不好也是因为父母。”董锵锵本能的帮雷兰亭说好话,“我父母也是,不然我也不会着急回来。”
“无所谓了。出票了告诉我,我去法兰克福接你,现在火车又大罢工,不开车你就得打车回去了。”
董锵锵听的一阵感动,老白都这样了还想着自己,但感动后又心生愧疚。因为虽然他努力促成老白和郑春花互相联系,但自从冯冲和他说了陆苇的事后,他其实一直拿不准自己到底该不该让老白做这事。不知为何,他对今天的老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心,但担心具体在何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不踏实。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和老白提自己买房的事,这种时候说这种事无疑是在炫耀,得多缺心眼才会做这种事。但放下电话他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翻烙饼还不如上网查政策,但不管是德国海关还是联邦教育部的官网都没提及任何限制入境或入境审核趋严的新闻。
结果新闻还没读完,端木的电话就到了,董锵锵第一感觉是,给他通风报信的不止老白一个。
“钱和利息都收到了,我都没急你还挺急。”端木戏谑道。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我钱都到账了干嘛还拖着你的?”
“你机票到底出没出?哪天到德国有谱没谱?”端木的语气忽的严肃起来,“我听以前的同学说,德国机场现在查的特别严,有传闻说他们会收紧留学生入境的管理,不管旅游签还是学生签,你还不着急?”
“传闻都是没影儿的事,我也看官网了,上面没提政策变化的事,这次你的消息有误。”董锵锵虽然语气轻松,但想法已在悄悄变化。
端木笑了:“这种事哪儿能随便提,很容易引起争议的,如果人家明面上只字不提,暗地里如此操作,你又能如何?”
董锵锵无能为力。
“这不得了。所以你家里的事如果处理的差不多了就马上回吧,现在一天一个变化,夜长梦多。还有,让你改的报告改完了么?客户催着要呢。”
“你给的我都读完了,改应该很快。”
“很快?也就是你还没动笔是么?老董,不是我说你,现在好容易有机构找上门要报告,说不定看完后都是咱们的金主,你别把好事拖黄,走点心。”
“我心里有数。”董锵锵叹着气应道,“不会耽误正事。”
“当回事,别老让我催你。”端木数落着放下电话。
董锵锵之前因为董母无法确定回德国的具体时间,现在两个和自己关系密切的人都来电提醒让他赶紧回去,董锵锵就算之前不当回事儿,也不敢再托大。
这一晚他回国后第一次睡的不踏实,天刚蒙蒙亮人就起了,先把董母的钱转入自己账户。他不打算再转账回来,时间来不及,但他也清楚,如果想尽快拿到房产证和三套房的所有钥匙,必须解决房款和账户钱之间的缺口。
七点刚过,董锵锵就接到海淀医院的电话,通知他帮董母办理出院,董锵锵把家里所有能带的证件一股脑塞进包里,直奔医院。
两天没见,董母不仅脸色红润气色好,精神也不错,人也胖了一些,下颌线都比之前圆了,和不少护士都能聊上几句,董锵锵觉得母亲不像是住院,更像是刚疗养完,这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董锵锵第一时间和董父汇报了喜讯,董父连声称好,嘱咐母子俩回家好好休息,最近一段时间都别去看他,他同一病房里的病友有非典复发的,最近不让探视,有事他会联系董锵锵,让他照顾好母亲。
老两口简单通了话,互相提醒和打气,等挂了电话,董母才发现董锵锵不是往家的方向开。
“锵锵,咱们这是去哪儿?”
“妈,咱们先去趟汽车配件城,然后我带您去个地方。”董锵锵目视着前方说道。
946. 董锵锵的一意孤行
董锵锵在汽修城稍微砍了砍价便拿下三套地锁和卷尺,又留了安地锁师傅的联系方式,约好下午电联,由师傅上门安装。
望着越来越荒凉的出城路,董母心中的疑惑就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样越来越大,她反复询问儿子究竟要带自己去哪儿。
考虑到董母病愈不久,身体和精神能不能受得住自己买房的冲击要打个问号,尤其还是一口气买了三套,董锵锵没有马上揭开谜底,只告诉董母一会儿便知。
他昨天其实考虑过今天带着董母和佟乐乐一同来,但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放弃了拉上佟乐乐的念头。带着佟乐乐也不能保证董母不发飙,带上佟乐乐就变成他为了逃避被董母问责时的恐惧而做的选择,佟乐乐就成了工具人,他不该这么对她,更重要的是,他应该自己面对。
他轻车熟路的把车停到了天通苑售楼处前,带着一脸茫然的董母进了楼,很快找到昨天的销售中介,拿出已签好的认购协议书,在董母震惊的眼神中办理好购房号,不多时就和对方签了正式的购房合同。中介表示,等他付清尾款,就可以办理验收房子、取钥匙等事宜。售楼处也有代办机构,可以帮董锵锵办理房屋契税和地税的代缴,还有三套房的产权证,付清全款后一周再来可以一次领到,董锵锵问父母是否可以代领,答曰没问题。
签完购房合同的他第一时间联系旅行社问回德机票近况。
旅行社的答复让他瞬间心凉了一半儿:目前回德机票已跟几天前截然不同,国内直飞德国的航班屈指可数且不再每天都有。董锵锵如果赶时间图快,大后天正好有架赫尔辛基转机的,但他要补差价,不知他意下如何。
董锵锵毫不犹豫地加钱出票,旅行社得令而去。
董母初看到认购书时只觉得眼熟,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听到儿子和对方的谈话,又看到购房合同上儿子的名字,这才恍然大悟。
她先是惊诧,后是慌乱,甚至连董锵锵什么时候飞走都没听清,她万万没想到儿子竟会在老两口生病期间买房,震惊之余不免神经恍惚,想当然的以为儿子用了老两口的积蓄,但仔细回忆之后却并没想起生病前给过儿子什么大钱,大钱还都躺在折子上吃利息呢,折子还有密码,就算是董锵锵拿着折子去银行取,银行总不能不知会她本人吧?可如果不是老两口的钱,那儿子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呢?难道是他借的?该不会是偷的吧?那儿子这两年在国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她越想越怕,拉着董锵锵就往售楼处外面走。
中介不明所以,刚要阻拦,董锵锵冲对方摆摆手,示意自己去去就回。
“锵锵,你怎么突然要买房?”董母似乎对儿子的想法极为不满,语气里带着埋怨甚至质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提前跟我和你爸通通气?”
“妈,通气说什么?说‘我要买房’么?那您和爸会支持么?”董锵锵笑着反问道。
董母被问愣了,好半天才皱着眉头答道:“锵锵,你不能想起一出是一出吧?是,我跟你爸给你准备了买房的钱,但那钱……是等你以后回国时用的。万一你以后不回国,留在国外发展,你在国内还买什么房?而且就算买房,也得容我和你爸商量下吧?就算我跟你爸最后都同意,你也没必要在这么偏的地方买吧?”
“妈,要不咱们先去看看房吧?”董锵锵以退为进,拉开了车门,“如果你觉得房子不好,退了就是了,没打款之前都可以反悔。”
一听购房合同还可以签了也不作数,董母心头一亮,打定主意到时说什么也得给它否了,反正只要是房子就一定能挑出缺点。
见董母不再反对,董锵锵叫上中介拿上钥匙跟他一起上了车。
中介指了条和董锵锵昨天看房时不同的路,依稀能看到几栋楼间还有个很大的操场,一问才知里面还有所中学。
中介首先给母子二人展示了经适房,告诉二人门禁怎么用,如何看水电气三表、电话端口、电视端口、宽带端口的预留口又各自在哪儿。
趁中介给董锵锵讲解的空当,故意找茬的董母提声发难:“你们这多少钱一平?”
“阿姨,这是经适房,2650一平,全BJ您都找不到比我们家更便宜的。”中介的回答充满骄傲。
没法在价格上做文章的董母很快便发现采光不足的短板,一通狠批,董锵锵对董母的心思了如指掌,不声不响的拿着卷尺按购房合同上注明的房间尺寸对不同的房间进行抽查和详细测量,做到心中有数,尤其是厨房和卫生间。同时根据网上其他购房者分享的验房攻略里提到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地一一查验。虽然还没到正式验收环节,但缴款前他还是想做到心中有数,同时也想了解房企是否玩了什么猫腻。毕竟只要他没缴款,主动权就在他手里。
但出乎他的意料,一些网上提到的爱出问题的点在三套房里都没出现,他不禁对房企刮目相看,对方会这么规矩是他没想到的。
心情大好的他忍不住挽起董母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絮絮叨叨、一脸不爽的董母拽向隔壁。
“妈,如果您觉得这间不满意,旁边还有一套您看看。”
董母对前面要面对什么全然无知,只是凭着多年的生活经验从儿子不同寻常的表现中看出似乎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65平虽然在采光上比经适房好不少,房屋结构也规范理想,但依然没能躲过董母愤怒的炮火。
董母的意图清晰明了,方式简单粗暴,目的就是一个:让董锵锵放弃买房的念头。
看完65平的董母撇了撇嘴,把头转向董锵锵:“这俩我都看了,没有满意的,咱们回家吧。”
“妈,别急,旁边还有。”董锵锵一脸坏笑。
55平的房间已被收拾干净,如果是第一次来,根本看不出曾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不得不说,房企的效率还是可以的。
但看完55平的董母却脸色愈发难看:“这仨一个不如一个,还有没有要看的?没有回家。”
恰逢中介夸院子好,说院子里阳光充沛,好好收拾一下能特别有情调,董锵锵一定是运气和福气都很好,才能买到带院子的房子。
董锵锵顺势把董母拉到院子里,让她欣赏头顶蔚蓝、清澈、高远的天空,看远处徐徐飘过的轻柔云朵,闭目感受晒在脸上的阳光和拂面的春风。
“妈,”董锵锵在董母耳边碎碎念叨,“如果买了这房,以后这院子就是咱家的,您跟爸就能屋前屋后,种瓜种豆了,只要您和爸不偷懒,咱绝对能自给自足。平时都上自家肥,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卫生绝对有保障。”
“哪儿学的这么恶心?”董母嫌弃地推开儿子,站在院子中间环视四周。几分钟后,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仨房子没一个能入她法眼的,但这个院子有一说一真是不赖,种菜晒晾衣物都很方便,现在的家小的碰到阴雨天,衣服挂在阳台上几天都晒不干,老是潮乎乎的。
“怎么样妈?这院子是不是不错?”董锵锵见董母半天没吱声,心里就有了几分把握,“下面还有间地下室可以放杂物,墙壁上还有通气孔,通风透气不潮湿,也很好。”
董母很快缓过味儿来:不对,这小子在给我洗脑。
“走。”董母拔腿就要回屋,“听妈的,咱不买。”
“妈。”董锵锵站在院子中央求道,“您听我说两句行么?”
947. 往哪儿走都是往前走
董母和董父不太一样,即使是儿子有分歧,她通常也会让儿子先把话说完。
见董母沉着脸不吭声,董锵锵知道母亲是等着自己先说。
“妈,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咱们回不到市区,那不如住的更宽敞些。现在那房子虽然也不错,但以后我回来咱们一起住还是憋屈,那客厅我都转不开身儿,所以我才想买个大点儿的房,让您和爸住的都舒坦。这房虽然一层采光不好还临街,但绝对够咱们一家子住了,更重要的是它还有院子和地下室,难道您不开心么?”
听到董锵锵重申以后肯定会回来,董母心里这才好受些。她内心其实并没觉得儿子买房有何不妥,买房的钱其实他们老两口早就给孩子存着呢,只是家里的钱虽然都是由她保管,董父也很少指手画脚,但在给孩子买房这件事上,两人是有共识的:等董锵锵学成归来在四环里买个尽量大点儿的。这儿的房子偏不说,还一个比一个小,董父若知道自己把钱给了孩子,买的却是这里的房子,估计不止会发脾气,恐怕还会气回病房。
“锵锵,我之前说过,我和你爸不仅不会反对你买房,还会支持你,虽然我们的支持很有限。这三套房里,只第一套比咱们现在住的大,但采光什么的却没第二套好,第二套采光好但房子小,至于第三套我就不说了,没有任何优点。而且这么大的事儿你应该和你爸商量一下,尊重一下他的想法。你已经是成年人了,道理应该比妈懂,所以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妈,跟你们一起生活当然很好,但有了自己的房就感觉好像有了根一样,会有种‘我终于不用再依赖你们’一样的感觉,我知道这么说可能不太孝顺,好像我特别不想跟你们一起生活似的,但我确实也想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另外这三套单拎出来看的确都不大,但如果好好设计和装修,比如把三套两两打通变成一间超大房,人就不会感到局促,空间感会提升非常多。”
“等等,你刚才说……三套都打通?这仨你都要买?”董母骇然。
“当然,您刚才不也说了?这仨一个比一个小,我为什么要跑这么偏的地方买比现在住的更小的房?当然是买大的。”
“可……可就算你要买大房子,直接买个大的不得了,为什么要买仨?”
“妈,您刚才看到的最大的那套是经适房,经适房比商品房便宜,但一个户口本只能买一套,咱们三口之家的经适房标准最大就是80平,我要买120的得先公示,如果有人反对就买不了,就算没人反对,我买了,120也不比现在这三套大。再说了,就买一套人家也不给咱们院子和地下室,那我怎么可能就买一套?”
董母半晌无言,由于刚出院没多久就被儿子拉到了汽配城,她的脑子还不是特别清醒。董锵锵买三个地锁时她还以为三个地锁是要固定在上地家的车位上,而董锵锵签购房合同时她也没深想儿子为什么要签那么多文件,如今才恍然大悟。
一个念头流星般从她的脑中一闪而过,她脱口而出:“锵锵,你是不是有女朋友想结婚了?”
“妈,这都什么和什么?”董锵锵一脸无奈,“您想多了,不管有没有女朋友,以后结不结婚,都跟这个没关系。”
“那你告诉我,这三套得多少钱?”董母打算不管董锵锵说多少都一口咬定家里没钱,迂回拒绝。
“三套房一次性的费用大概60万出头,以后每个月的费用差不多600-800吧。当然我也只是估计,如果短期不住,每个月的费用应该不到500。”
“60多万?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董母松了口气,董家确实没这个实力,“孩子,咱家真没这么多钱。”
“我知道,我有。”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董母深知欠债的苦,听闻儿子说有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钱是儿子借来的,她万分惊恐儿子又要重蹈她和董父的覆辙,声音里夹杂着颤音,“该不会是你……”她终究没忍心说出那个字。
“妈,您想哪儿去了?买房的钱是我不偷不抢攒下的。”董锵锵顿了顿,“但您说的对,这确实不是个小数目,我手里的钱还差一些。不过在和外人借之前,我想先问问您和爸能不能支持我一部分。”
“支持你?”董母哆嗦着问道,“你还差多少?”
“5万就行。”
“5万?”董母一脸难以置信,这个数字和她预期的数字大相径庭,她还担心董锵锵会狮子大开口说自己缺50万,哪知她多估了个零。
“其实我德国账户里还有钱,只是没都转回来,毕竟过去还会有开销。”董锵锵解释道。
“你就出去两年,怎么能攒下这么多钱?”董母疑虑未消,“那边难道遍地是钱不成?你爸之前给你送证书过去,回来也没说德国那边这么好啊?”
董锵锵早料到董母不会轻易相信,当下一五一十把自己帮德国人抓野生猪,和老白、佟乐乐等人一起带旅游团,以及和端木一起从事金融衍生品投资的事简略地描述了一遍。在他叙述的过程中,董母想起董锵锵给她展示过的照片里曾有很多语焉不详的地方被一带而过,她当时并未多想,如今再听,很多细节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就算董锵锵脑子再快,也不可能临时编出如此天衣无缝的故事哄骗老娘。
“妈,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您不信,回家我给您看证据,您一看便知我撒没撒谎,但如果您和爸没钱或不愿意,我也能理解,我自己也能解决这笔钱。”
“如果我们没钱,你打算怎么解决?”董母紧张地问道。
“可能会和同学借,然后还同学欧元吧。”
董母想了想,望着董锵锵:“你是一定要买么?”
“是。”董锵锵态度坚决。
“那好,妈给你。”
董锵锵感到意外:“您……同意了?”
“这种事不要跟外人借钱。”董母嘀咕完不忘又叮了一句,“别告诉你爸。”
“那咱们现在就回售楼处吧。”
“咱们得先回家。”董母突然道,“钱都在家里。”
“钱为什么都在家里?”董锵锵不解。
“当时怕你爸住院要花钱,银行一次取不了太多,预约什么的太麻烦,我就断断续续取了8万放在家里备着。”董母边往屋外走边小声回道。
“谁把那么多现金放家里啊?”董锵锵哭笑不得,“多不安全啊。”
“不安全也得放。”
等母子俩到了家,董母变戏法似的从不同地方拿出藏着的钱,有用透明胶黏在床板下的,有夹在不透明书皮里的,有藏在盒子夹层的,还有黏在抽屉下面的,更有缝在棉衣袖子里的,总之五花八门,董锵锵看的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妈,您藏这么隐蔽到底是防贼还是防我爸啊?”董锵锵打趣道。
“别啰嗦,赶紧收好。”
“妈,我给您写个收据。”董锵锵说着就去拿桌上的纸笔。
“不用写了,”董母按住儿子写字的手,“那钱早晚也是你的。”
但董锵锵哪里肯听,坚持要写,董母索性把笔抽走扔到一边。见拗不过董母,董锵锵只好作罢,但他心里打定主意,房本上要写下父母的名字。
948. 三分之一人生大事
既然董母已经知晓董锵锵买房的事实也亲眼看过了三套房,董锵锵就想让董母下午在家安心休息,不用跟他再跑一趟天通苑那么辛苦,反正剩下的也都是收尾的杂活。
可董母哪里肯听他的,还是执意要去,他也没辙,毕竟他还指着董母在这件事上支持他,等他回德后替他做通董父的思想工作,再想到置办家产老人心里开心说不定会加速康复,说到底也是好事,也就不再阻拦,只督促董母先行休息,自己去下速冻馄饨。
等两碗热气腾腾、加了胡椒面和香菜的馄饨下了肚,两人奔波一上午的元神才算渐渐归位。
临出门前,董锵锵约安地锁的人直接去天通苑。董母提醒他,上午她在小区里看到很多车位都装着两把地锁,建议儿子也有样学样。董锵锵解释一个车位一把地锁绰绰有余,董母不以为然,说等你一走,我跟你爸就算经常过来每次也不会耽搁太久,车位长期空置总免不了被别有用心的人惦记,装两把虽然也不能保证一劳永逸,但总归增加了对方占便宜的难度,父母心里也踏实。董锵锵听完也觉得有道理,又加了三把地锁。
等母子二人再回到售楼处已是下午,这次他一次性付了尾款,接下来就是等产权证。虽有房企代办省心省力,但耗时还是无可避免。代办告诉他:领房产证不是必须本人,也可委托他人代为领取,但代领人除了要提供购房合同原件和复印件、房款发票、契税完税证等资料,还必须提***权证人的身份证原件、户口簿原件和复印件,以及产权证人签字的委托书和代领人的身份证复印件及原件。每个房本上都有董家三人的名字,所以董母到时来取房产证就好。
售楼处有物业工作人员,董锵锵把水电气的户头开了,各存了200块,电话和宽带则没申请,等以后入住了再交也不迟。
他又和物业交涉,希望先不交物业费,但对方直接否了他的想法:按有关规定,开发商交房后如业主因个人原因收房后不入住的,依然要交物业费,且物业费从业主收房时开始计算,故意拖欠除了会造成滞纳金,还有可能吃官司,董锵锵这方面的法律知识完全空白,只得作罢。为了不给父母找麻烦,他一次***了两年的物业费,还把物业费的扣款账户关联到自己的银行卡上,不过交涉并非没有收获,最终对方同意垃圾费可以等他正式入住后再交。
驱车去住楼处办入住结算手续前,他告知物业自己装地锁的行动并在物业处登记了车牌,这样万一有人占用他的私家车位,物业也会主动联络他。
在住楼处跑上跑下一个多小时后,每套房他拿到了两把钥匙,以及两把地下室钥匙。
终于到了最后的交房环节,由于上午刚验过,董锵锵嫌麻烦说不用验了直接签吧,但董母却坚持必须走正式的验房流程后才能签字,他只能乖乖听话。
董锵锵不想二次验房就是想省事,免得董母太累,没想到董母看的比他仔细,有些小小不言或他没想到的地方董母都提了出来。董锵锵觉得只要面积不少其他差不多就得,但董母则坚持让对方承诺整改,他们可以先收房,但希望房企能尽快出人改好。
望着和房企代表不断交涉的董母,董锵锵忽然意识到董母不仅在努力让自己消化和接受儿子买房这件事,还在积极维护他的权益,这让他为自己的小聪明感到一阵惭愧和内疚。
董母对和房企代表的沟通及房企代表的承诺整改态度都非常满意,董锵锵见状赶紧大笔一挥,在验收单上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验收期间又有两拨装修公司陆续上门兜揽生意,双双被董锵锵婉拒。
董母提醒他,三套房子加在一起面积不算小,得好好设计,好好装修,绝对不能凑合,家具电器什么的该有的都要有,但也要注意该省则省,该花则花。上地那套房子没装修,所以他们也没什么能跟儿子分享的经验,唯一能做的就是如果董锵锵装修钱不够,他们可以出装修费。
董锵锵表示他并不着急装修,一来他还没想好方案,等他想好了再说,二来装修确实需要不少钱,但他没想过让父母再掏钱,他有信心下次再回国时就能把装修钱凑齐,到时父母的身体如果允许,就请他们帮他盯装修。他又特别叮嘱母亲:房子的事千万千万不能告诉董父,等装修好了再说,董母嫌他啰嗦,这还用你说?
等三个车位的地锁全部装完,远处已是夕阳西下,紫霞漫天,就在董锵锵感慨一天又过去之时,佟乐乐打来电话,问他房子最后到底买没买。董锵锵答曰狡兔三窟并感谢她昨天帮忙挑房,另外他已买好返程机票,后天就要回德,如果佟乐乐这两天有时间,他请她吃饭表示感谢,佟乐乐很痛快的答应了,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董锵锵讲电话时,董母一边假装看房一边竖起耳朵听,等董锵锵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才故作悠闲地从里屋走出,旁敲侧击地盘问儿子是不是女朋友来的电话,气的董锵锵说今晚就回德,董母这才作罢。
从天通苑出来后,董锵锵把方向盘再次交到董母手上。董母住了两天院手有些生,想推辞却终拗不过儿子的坚持,毕竟儿子马上就要回去,她确实需要尽快上手能独立驾车。
董锵锵指挥董母先开车到旅行社把机票取了,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和董父告辞而不用听无谓的唠叨,然后董母先回家,他再直奔郑春花拜托他去探视的特里尔大学同学家一探究竟。
等离开旅行社时,董母的胆子明显回来了不少。离家还有两个路口时,董母的车感已跟住院前相差无几,眼见董母开的越来越熟练,董锵锵如释重负。 949. 不留一丝遗憾
同学家在京城东北角的芍药居,离董锵锵家不算远,开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虽然对方住的也是楼房,但和董锵锵住过的一层两户不同,是董锵锵小时在其他地方经常见到的筒子楼,走廊从楼这头一直捅到楼那头,阳台也是连起来的,各家封各家的,站在楼下往上看,根本分不出同学家是哪户。
他先打电话,没人接,再拨手机,还是没人接。
小区大门紧闭,大门旁的门卫办公室里亮着灯却见不到人影,董锵锵沿着小区外沿走了大半圈,在一个不起眼的拐弯处找到一个一看就是被人为破坏开的偏门,见四下无人,他侧身迅速钻了进去。
进楼的第一时间他就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赶忙从兜里摸出口罩戴上。电梯上赫然贴着封条,想上楼只有消防梯一条路。消防梯间本来就没窗户,灯也全坏了,他只好摸黑扶着墙壁寻上了楼。等他站定在狭长的走廊前,发现这里早已被各种杂物占据,家家户户门前只有一条局促的羊肠小道。
走廊里的灯倒是没坏,却还没走廊窗户外的路灯亮。他边走边对门牌号,目光不时从两侧墙壁上的各式小广告上掠过,等好不容易找到同学家,却发现防盗门和电梯一样贴着封条,封条旁还贴着张表格,表格内容都是上格写着日期,下格手写着“已消毒”。
他只瞄了一眼就反应过来,退后一步的同时从旁边的杂物堆上随便拾起一个物件戳门铃,无人应门,他用手里的物件又轻轻敲了几下防盗门,门被敲的“咣咣”响,走廊尽头甚至传来回声,如果屋内有人,不会听不见。
就在他掏出手机准备再打电话时,隔壁防盗门后的屋门似乎开了,一个声音呵斥道:“哎,你,别敲了。”
董锵锵走到邻居家的防盗门前,铁栅栏后是一张戴着口罩的脸和一双警惕的眼。
“你找谁?”那双眼睛盯着董锵锵问道。
“您好,我找顾欣的父母,请问他们是住这儿么?”
那人打量了董锵锵片刻:“你是谁?”
“我是顾欣的德国同学,我叫董锵锵,顾欣现在德国,这几天联系不上她父母,很着急,我正好在国内,她就托我来家里看看怎么回事,这是我的身份证。”
董锵锵说着掏出身份证放到脸颊旁,同时退后一步拉下自己的口罩让对方参照看,主动验明正身,但他不确定这么黑的环境里对方是否能看清。
门里亮,门外黑,里面的人确实分不清身份证上的人和面前站着的男子是不是同一个人,但董锵锵身份证上的“110108”和他的叙述还是让董锵锵得到了对方的信任。
那人叹了口气:“老顾他们老两口儿都病了,半夜被一起拉走的。”
董锵锵心一沉:“是非典么?”
对方摇了摇头:“不知道,半夜被拉走的那谁能知道。”
“那您知道他们被拉到哪家医院了么?”董锵锵迅速盘算离芍药居最近的三甲医院。
对方还是摇头。
眼见对方一问三不知,董锵锵又问:“那我去派出所应该能问到吧?您这片儿的派出所怎么走?”
那人想了想,道:“你还是先去居委会问吧,这事儿他们肯定知道,封条好像是他们贴的。”
董锵锵谢过热心邻居,按对方告诉的位置很快找到了居委会。
他本来担心居委会的人早就下班只能明天再来,却没想到还有人在值班。
在看了董锵锵的身份证又听了他说明原委后,居委会的人如释重负地握着他的手:顾家二老都已住到最近的三甲医院,但医院并没告知居委会二老的病因,居委会的人也就无从知晓二老到底是不是感染了非典,只知二老都病的不轻,当天就进了重症监护室。由于二老意识都已不清醒,医院让派出所和居委会的人帮忙联系女儿,但二老的手机里都没找到女儿的手机号,家里也没找到,派出所不知怎么也没联系上在德国的顾欣。由于一直联系不上,二老的住院费还是居委会帮忙垫的,现在董锵锵来了就太好了,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董锵锵谢过居委会的人,留下顾欣的德国联系方式后赶赴医院。
当他站在医院门诊大厅的门口才发现这里不仅灯火通明,来看病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绝想不到夜里来就医的人竟会如此多。
大厅里的人以老人和孩子居多,几乎无一例外都戴着口罩。座椅早已坐满,更多的人就随意的席地而坐或席地而卧,行李当枕头。当董锵锵看到眼中带着恐惧和茫然的孩子一边咳嗽一边无助地把单薄的身体靠在身旁面容憔悴的大人身上时,那种眼神刺得他一阵心疼,他最见不得孩子受罪时的样子,难过地调转头去看其他地方,可目之所及都是差不多的场景。
难道电视里说的不对?实际情况在变糟?董锵锵不敢再往下想,但怀疑像颗种子在他的脑中生根发芽。
由于回国后一直和医院打交道,董锵锵的经验积累的非常快,熟门熟路地直接去了呼吸内科,和护士站的值班护士说明情况后,护士二话不说找来了当班的护士长。
护士长告诉董锵锵:顾家二老确实在医院,目前双双脱离了危险期,都还在观察中,至于二老得的是不是非典属于病人隐私,护士长无权透露,董锵锵作为非家属也无权探视,希望他能尽快联系上顾欣,因为考虑到二老未来可能会有手术,需要家属到场并签字,子女如果不在国内会很麻烦。
董锵锵给护士长留了顾欣的德国手机号,护士长让他尽快联系顾欣来医院办手续,不要耽误了二老的治疗,董锵锵把自己的国内手机和德国手机号也一并留下,这才开车回家。
夜已深,往北走的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车,富康的速度不自觉就快了起来,夜风吹得他的心绪也跟他的头发一样肆意飞舞。
他不敢想又不能不想:对像他这样的独生子女来说,一旦出国,家中只有老两口相依为命。如果老人真有个三长两短,孩子远在天涯,对父母的困难爱莫能助又毫不知情,难道不会变成一辈子的遗憾么?可他出国求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实现理想,同时让自己的家人生活的更好么?如果家人更需要他,他是否还有必要继续留在国外实现所谓的理想呢?
等车开到楼下已快半夜,整栋楼都黑黢黢的,只有他家的灯还亮着。在看到灯光的一刹那,在他将要离开的这样一个春夜,他已想通刚才问题的答案。 950. 听妈妈的话
虽然看到董母给自己留的灯,但董锵锵无法确定董母是否已休息。他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屋。哪知开门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大桌已经凉了的菜,从摆着的碗筷来看,董母应该也没吃,他转过头,正好看到披着毯子靠在沙发上打盹的董母。
董母不仅在等他,还给他做好了饭。
就在看到董母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推开家门就有饭的童年,久违的家的温暖再次包裹了他,想哭的冲动把他的鼻子弄得又酸又痒,他发现自从回了国,他变得愈发多愁善感起来,也许自己老了,他自言自语。
他轻轻摇醒董母:“妈,回屋休息吧。”
骤然被唤醒,董母人还有些迷糊,茫然地看着儿子憔悴的面庞,又瞅了眼表,这才意识到儿子是刚到家,赶忙甩掉毯子站起身:“刚才做完饭累了就想歇会儿,一不留神就睡着了。你吃了么?”
董锵锵不忍告诉董母自己跑了一晚还颗粒未进,故意埋怨道:“妈,刚才您回家我不是让您早点休息么?您怎么不休息还做了这么一大桌(菜)啊?”
董母赶忙解释:“自从你回国,我这个当妈的都没给你做过一次你爱吃的,现在你马上就要回去了,你爸也不在,我怎么也得给你做一顿,不然心里实在不好受。”
看着董母灰白的头发和说话时泛红的眼圈儿,董锵锵刚忍住的眼泪说话又要掉,心里更不是滋味,上次娘俩儿一起吃饭还是他刚回国时,转眼他回国已快十天,他故意板起脸用严肃的语气说话,试图冲淡心中涌起的伤感:“您刚出院不能这样,您要是再生病我就只能退机票不回了。”
见董锵锵绝口不提吃没吃晚饭,董母心里就有了数,她迈步朝厨房走去:“你赶快去洗手,我把菜热好了叫你。”
董锵锵哪里肯让董母再忙,只能撒谎:“我吃过了,您别热了。”
“吃过了?”董母明显不信,“吃的什么?”
“您赶紧休息吧,我洗把脸也睡了。”董锵锵怕自己真在董母面前掉眼泪,边说边要溜进自己房间。
“锵锵。”董母在他身后轻轻唤道,“那你陪妈吃一口吧。”
董锵锵被董母说得一愣,这才想到回国后他真没踏实在家陪董母吃过几次饭,俩人各吃各的居多。而对董母来说,老伴儿不在身边是没办法的事,和孩子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却也老凑不到一起吃饭,她已经很久没有家的感觉了。
他内疚地点了点头,顺从地应道:“好。”
见董锵锵答应,董母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从椅背上抄起围裙系好,利索地端起菜盘进了厨房。
董锵锵没顾得上洗手,先联系了郑春花,让她尽快通知顾欣,她父母情况紧急,如果可能,让她马上回国。郑春花听完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谢过董锵锵就要挂电话。董锵锵提醒她,如果BJ还有其他同学也有类似情况,他还有一天时间可以跑,郑春花表示联系不上的就只有顾欣家里,另外两个同学的父母这两天都联系上了,董锵锵这才放心。
等董锵锵洗完手,董母早已热好饭菜坐在饭桌前安静等他。
两人抢着给对方布菜,董锵锵中午吃的那点儿馄钝早消化完了,之前一直没吃并不觉得有什么,等妈妈炒的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摆在眼前才发现自己是真饿了,捧着碗一顿狼吞虎咽。
董母边往他碗里夹菜边慈爱地看着董锵锵吃饭的样子,嘴里心疼道:“慢点儿,别噎着。”
“妈,您也快吃啊。”董锵锵边催促董母边给她讲晚上在同学家的所见所闻,董母听完也是不胜唏嘘,连说自己年初时也是怕遇到类似情况,为以防万一,她提前在她和董父的手机里都存了董锵锵的手机号。
但董锵锵认为这样还是不够保险,于是放下碗筷,找来A4纸、笔和透明胶,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国内手机号、德国手机号和德国的住所
虽然董母说的是让董锵锵陪她吃饭,可董锵锵注意到,董母其实并没吃几口。
“您是还难受么?要不您先休息,一会儿碗筷我来收拾。”董锵锵关心道。
“刚才睡了会儿现在还不困,”董母努力挤出微笑让儿子放心,“刚才忘了问,后天什么时候飞?”
“晚上八点。”
“我去送你。”
望着董母憔悴的面容和脸上的皱纹,再想到她刚出院,董锵锵直接拒绝,他不想让董母来回奔波,但董母却非常坚持,他只好顺应母亲的想法。
“明天先去看你爸,记得给他看机票,让他也放心。”
“知道,明天一早就去。”
“看完你爸就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吧,免得到那边再花冤钱。”董母说完才想起孩子在德国可能不缺钱,马上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国内东西终究便宜,这边买了那边就省了,有钱也别大手大脚,以后你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董锵锵郑重表示明天就去采购。
“买完东西记得去看下你秦叔秦婶那边,之前小秦帮我给你带过东西,咱不能缺了礼数。”
“好,那我也买点东西给他们送过去,您放心。妈,西红柿炒鸡蛋和豆角炒肉您炒的真好吃,这俩菜我就折箩了哈。”董锵锵边说边把俩菜都倒进了自己碗里。
“有个事儿妈想问你,你是怎么突然想起要买房的呢?还一口气买这么多。”董母把两个空盘叠放在一起。
“自从知道爸把中关村的老房子卖掉后,我就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给它再买回来,毕竟那儿有咱们一家人的回忆。但回来才发现想买回来已没可能,只能放弃,一开始我还犹豫,主要是舍不得,后来觉得老房子的性价比确实不如天通苑的房高,所以最后还是选了新的。其实我买房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想让您和爸住的宽敞些。现在这房子太小,住着憋屈。”
让董锵锵感到奇怪的是,听完他的话,董母并没表现出开心或欣慰,反而有些闷闷不乐,他以为董母累了,催董母赶快休息。
“锵锵,妈不是累了,妈只是觉得自己很失败。”
“您失败什么?”董锵锵放下碗筷,拉起董母的手,“您别老东想西想那些没用的。”
“不是东想西想,”董母一脸落寞,“是你长大了,需要我们我们却帮不上忙,还得麻烦你照顾我们,老话说穷父母莫怪,希望你也能理解爸爸妈妈。”
“妈您说啥呢?”董锵锵假装生气,“完全没这回事,您跟爸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以前年轻时不懂事,爱跟您和爸犯浑,但现在我很清楚,自己的事还得自己努力才行,我相信能支持的地方您跟爸肯定会支持(我),支持不了的我就必须更加努力,再说这次买房的钱还是您和爸垫的,房产证也得麻烦您帮着取,今晚这些丰盛可口的菜也都是您炒的,我麻烦您比您麻烦我多的多,所以,妈,您真别乱想。”
董锵锵一席话说的董母眼泪都快掉了下来,董锵锵见不得母亲抹泪,赶忙把话题引向别处。
“妈,您之前不是不放心我怎么弄来这么大一笔钱么?我给您看。”说罢,董锵锵把董母拉到电脑前,打开捕蝉的交易账户,言简意赅的给董母讲解金融衍生品的交易逻辑和挣钱原因。听到董锵锵从股票下跌中都能赚到钱,对股票略知一二的董母连连感叹不可思议。
董锵锵讲完又给董母展示了捕蝉的投资记录,董母虽听得一知半解,但此时也已相信儿子确实没说谎,她要求董锵锵答应她不做任何违法事,董锵锵满口应下。
“那你去调查那些企业时,企业会不会找你的麻烦?毕竟你是去给人家挑毛病还让人家赔了钱。”董母担忧道。
“完全不会,我们通过券商交易,都是合法的市场行为,最关键的是我们的交易体量对他们的规模来说根本就是沧海一粟,那些上市公司根本不知道我们这种小鱼小虾,他们如果倒闭也绝不是因为我们不看好他们。”
“你之前去上海也是为了这种事吧?”董母的脑筋忽然清醒了一下。
“差不多,不过去上海是因为看好大众及汽车行业在国内的发展,要买的是看涨期权,不是看跌期权。”
“现在买车的人确实越来越多了,”董母叹了口气,“我跟你爸其实想过给你买辆车来着,结果你爸一病就把这事放下了,哎……”
“妈,您又来了,我觉得其实现在这辆富康就挺好。”董锵锵安慰道,“等我出去后您记得多开,老不开车就容易坏。”
母子俩又说了会儿话,董母终是大病初愈,跑了一天熬不住,和董锵锵道了晚安就去休息了。
董锵锵打开邮箱,把自己落地德国的时间邮件给老白。
孙涛和华侨都没来信。
陆苇既没来信也没来电,冯冲也音信全无。董锵锵理解冯冲的愤怒,他以为,如果冯陆二人真有误会,陆苇应该主动和对方澄清,而如果是陆苇做错,那她就更该先道歉征得冯冲的谅解,他现在不确定陆苇是否已经和冯冲取得了联系,但如果陆苇还没联系对方,只是黑不提白不提的玩失踪,完全不考虑他这个介绍人的尴尬,那就太不厚道了。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他不得不对陆苇产生不好的看法。可在他的印象里,陆苇似乎并不是这种人,难道他又看走眼了?
回完邮件的董锵锵依旧不困,直到报告又改完一稿,久违的倦意才排山倒海般沉沉袭来。 951. 倒计时
虽然睡的晚,但董锵锵很早就爬了起来,一方面是睡不着,更重要的是,即将再次启程意味着他堂前尽孝的机会屈指可数,他不愿错过和亲人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该说的话都已说开,母子俩安静地享用了久违的温馨早餐。董锵锵把想买的书列了清单,又按董母的提醒带上董父要换洗的衣物,这才出门。
刚开出没多远,车管所打来电话,通知他新车牌已可取。董锵锵只得返家拿上材料,再直奔车管所,没花多少时间就装上了新车牌。
尽管早就不咳不烧,但董父依然不同意董锵锵像董母一样进入病房,父子俩一如第一次见面一样隔着玻璃讲话。
董父明显比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胖了不少,鼓起的腮帮子甚至给人一种微弱的丰腴感,当然也可能是激素的原因,董锵锵注意到董父的头发比之前灰白了更多。
“早点儿回去还是对的,”看到董锵锵出示的机票,董父甚是欣慰,人好了话就密,但还是之前的腔调,“永远记得你的当务之急是学业为重,但毕业了也不要儿女情长,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话么?人的一生应该是山川湖海,哪里适合生存,哪里就是家。你现在是奋斗的年龄,出去了什么都得靠自己,碰到麻烦想办法自己解决,不能解决的也别硬撑,跟我和你妈说,家永远是你的避风港。”
董锵锵只觉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他慢慢弯下腰,给门里的董父深鞠一躬,他相信自己和父亲都做好了准备。
他猜测佟乐乐此时也在医院,便主动打电话给对方,他不想离开前还欠着佟乐乐饭。
佟乐乐确实如他所料也在医院,但不巧的是佟母这边今天会诊,不同的治疗方案最终需要家属拍板,佟乐乐着实走不开,不过明天她倒是可以送董锵锵去机场,到时机场吃个散伙饭也就是了。
董锵锵计划自己开车去机场,再让佟乐乐帮忙再开回家,如果回来的路上车少让董母开回家也无妨,这样董母也能积累更多经验,再者有佟乐乐陪着也有个照应。
“举手之劳。”佟乐乐应的很痛快。
“还有个事请教,我想带点礼物回去,以后说不定需要送人,但不知带什么好。”
“送平辈还是长辈?商务用还是生活用?”
“可能都有,比如房东,大学教授,以后可能还有合作伙伴什么的,甚至乐白的用户都有可能,有什么建议?”
“如果是送不太贵的小玩意儿可以去天意、天成这些地方转转,好东西不少,现在应该也没什么人。如果是送长辈比较正式的礼物,可以去秀水街和天坛的红桥市场,这俩地方有中国特色的传统礼品非常多,最适合走亲访友。友情提示,红桥的珍珠项链很不错。”
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但董锵锵对买这些东西全无经验。事实证明佟乐乐的建议非常正,最后他在天意买到性价比高的文房四宝、丝绸和中国结,在秀水买了做工精美的折扇、鼻烟壶和京剧脸谱的书签,在红桥更是收了几串直径1-2厘米的珍珠项链。虽然珍珠直径可观,但球体并非光滑圆润,中间有明显的养殖痕迹,穿线和搭扣都非金银,就是红线和薄铝,做工可称粗糙,但胜在价格便宜。见董锵锵买的多还不怎么还价,卖家特别给他留了联系方式并承诺:如果他的采购量够大,价格还有进一步商量的空间,这让董锵锵感觉有了意外收获。
秦有伯家很好找,本来董锵锵还担心由于是非常时期,秦家可能不欢迎外人,哪知二老对来访的董锵锵极其热情。
董锵锵主动提及上次秦有伯帮家里给他带了东西,他这次也可以帮秦家给秦有伯带。
听说董锵锵能帮忙带东西给秦有伯,两位老人激动的难以言表。董锵锵不明所以,细问才知他们之前给秦有伯寄的很多东西要么寄丢,要么邮寄手续繁琐,各种表格把二老折腾的头大,要么寄的东西把秦有伯直接送进海关警局,二老最后只能放弃。
作为对二老和秦有伯的感谢,董锵锵郑重地将刚买还没捂热的珍珠项链送给秦母表达谢意。
不得不说,上了年纪的秦母戴上珍珠项链的瞬间气质提升了不少,眼见并不完美的珍珠也足以拿得出手,董锵锵这才彻底信服佟乐乐的眼光,同时后悔项链买少了。
董锵锵举止稳重,没有过多表演情绪的话术,语速适中,待人接物有礼有节,分寸把握得当,除了头发过长,其他各项都符合秦母心中优秀男人的形象,但头发长也没给人不男不女感,秦母对董锵锵的印象越来越好。
她拉着董锵锵嘘寒问暖,聊东问西。董锵锵坐下还不到十分钟,秦母已在打听他的生辰八字和星座血型,秦父则关心他毕业后是否有移民的打算。董锵锵也不傻,二老话里话外隐隐透着选女婿的意思,弄的他说不出的别扭和尴尬。
收了礼物的秦母更是要留他吃饭,董锵锵哪里敢吃鸿门宴,吓得他随便编了个理由,拿着秦家给秦有伯准备的东西落荒而逃。
他最终还是没勇气去见陈雨的父母,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陈家,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怯懦的人。
等董锵锵傍晚赶回家时,董母早已备好一桌新菜等着他,他把看秦家二老时的囧事当乐子说给董母,董母很是理解,当父母的没有不操心自己孩子婚事的,人家看得上董锵锵总是好事,再说他也到了谈女朋友的年纪。
董锵锵能听出董母的弦外之音,心里犹豫要不要把杜蓝介绍给董母认识,又怕董母担心,随着年龄增长,他早已明白跟父母什么都说很多时候只会徒增父母很多无谓的烦恼却并不能带给他们真正的开心。
吃完饭的董锵锵抢着洗碗,董母知道儿子心意,边收拾桌子边说他国内大学的班长李雷今天又来了电话,说他本来想在BJ和董锵锵见面叙旧,奈何家中突发变故,始终没抽出时间,今天中午他就要返德,只能等董锵锵回德后两人再联系。
董锵锵对这个班长素无好感,在德国就存着躲着不见的念头,对方人走他乐得清静。董母却分析:李雷说话时语气低沉,情绪似乎也很低落,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坎儿。董锵锵如果和对方没矛盾,还是应该念在同窗之谊关心一下对方。董母不知董锵锵的想法,想的是两人都在德国,又是故友,互相有个照应总是好事。董锵锵懒得解释太多,三下五除二地刷完所有碗筷,开始安排他离京后的各类事项。
首先他确认董母会拨号上网,知道如何用聊天软件,能在电子邮件的附件中正确贴上照片和视频,要完成最后这项董母就至少要会三件事:先把数码相机和电脑正确连接,再把照片从相机传到电脑上,最后作为邮件附件黏贴。董母毕竟是老人,边写边记边操作,再加上各种突发状况,如相机和电脑的usb接口连接后未被识别,很是手忙脚乱了一阵。如果放到以前,董锵锵对此肯定会不耐烦,但现在的他无比有耐心,他深知熟练掌握这一切的董母对他们一家有多重要,就是这一根细细的网线,能让千里之外的他安心读书。
等到董母终于熟练掌握粘附件的方法和如何处理常见故障后,两人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董锵锵又把跟汽车有关的证件都放到董母面前,告诉她去哪儿加油,车辆做保养找谁,如果出了车祸如何走保险,如果他没来得及回来,董母还要帮忙去做车辆年检,当然如果董母实在不会或忙不过来,董锵锵也找了外援:如果佟乐乐到时还在国内就得麻烦她了。另外还有小区停车位的申请需要董母尽快联系居委会办理。
至于天通苑的房子,董母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取回三套房的房产证,物业费他一次交了两年,其他费用他该交的也都交了,如果临时有其他收费,就得靠董母了。
说了一晚上话的董锵锵又觉得饿了,董母让他先冲个热水澡,趁这功夫给他煮了碗热汤面,卧了鸡蛋,放了青菜和培根。
看着头发比面条都长的董锵锵埋头吃饭,董母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受。
也许是因为又要离家,董锵锵只觉妈妈做的饭菜永远比自己做的香,吃着吃着一抬头,就见董母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发呆,董锵锵也难过:“妈您怎么又哭了?”
董母转过头用手背抹眼角:“这才回来几天又要走……”
“妈,以后我每年回来看您和爸,我保证。”董锵锵放下碗筷,把董母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以后您想我的时候就多拍您和爸的视频和照片发我,我也经常发您。”
董母这才止住哭。
董锵锵这才想起来刚才没教董母用下载软件,乐白和捕蝉都有网络空间,他可以把视频传上网站,把下载链接发给董母,这样董母只要会下载就能经常看到他,这样就算视频文件大也不怕了,无非就是下载慢些就是了,但再慢终归也有下载完的那一天。 952. 春分繁花正当时
董锵锵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将车内外打扫一新并加满油,又把车、房相关的东西和资料分门别类整理好,统一交给董母保管。
出发前,他给董母做了这次回家的最后一次午饭,饭桌上董母想到和儿子团聚没多久又要分开个一年半载,忍不住伤心,反手抹泪:“我想你要是不回去就好了。咳,你看我老糊涂了,你怎么可能不回去?”
其实长久不见儿子,董母更多的是思念,如今儿子又要远行,她颇有些自怨自艾,筷子还没放下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的掉落,到后来越哭越伤心,最后彻底的悲从中来。董锵锵不忍董母伤心,不得不向董母郑重保证每年至少回来一趟,一趟不少于两星期,这才劝得董母收了泪。
饭后没多久佟乐乐就如约到了楼下,一袭卡其色的双排扣半长款风衣配黑色长筒靴,让她整个人显得干练洒脱,再加上两人身高长相都颇为般配,看的董母既疑心又欢喜,暗暗把佟乐乐定为未来儿媳的标准,一路拉着佟乐乐问东问西。
董锵锵在前面开车,越听后座董母的问话越像昨天秦母盘问自己的翻版,那些问题俨然就是她们那代人心中找女婿/儿媳的话术模板,听的他哭笑不得。他用不断咳嗽来暗示董母,却遭董母无视,他怕董母的话引起佟乐乐的误会,多次试图打断二人的对话,可每次都无一例外的被董母喝止,勒令他专心开车,不得分心和干扰董母“选妃”。
天气晴朗,机场高速路两旁的油菜花开得极其茂盛,充满了春日的清新温暖。不知是油菜花的香气,还是午饭吃的太饱,董锵锵越来越迷糊,赶紧在太阳穴使劲抹了两把清凉油,这才清醒。
到了机场,他很快办好行李托运和值机,然后在董母的提议下三人提前吃了晚饭。他其实并不饿,但任何让董母开心的事他都不反对。饭桌上的他努力逗董母开心,但他和佟乐乐都能看出董母的强颜欢笑和她眼神中的落寞与不舍。
快吃完时他给董父打去电话,董父照例老生常谈一番,董锵锵早已习惯。
父子说完话,董母拿着手机走向远处。
“喂,有个事儿和你说哈,我觉得咱儿子谈恋爱了。”
董父还沉浸在苦劝儿子终于成功的巨大成就感中,一听这话顿时傻了眼:“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见他女朋友了?”
“你还记得年初我跟你提的那个来看你但被我拒之门外的他那女同学么?”
“没印象了。”董父对这种事向来不上心。
“今天那女生跟我一起来机场送他了。”
董父顿时有些紧张:“是锵锵自己承认的么?”
“你那儿子跟你年轻时一样,怎么可能会承认这种事?还不是靠我火眼金睛。”
董父立刻松了口气,心下颇不以为然:“要我说是你自作多情了,来送锵锵就是他女朋友啊?”
“不是他女朋友干嘛送他?”董母反问,“更何况现在还是非常时期。”
董父一时语塞,半晌才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扯上我?你要相信儿子,他说不是就不是,他还跟我保证过,先毕业再考虑这些事。”
“先毕业先毕业,你就知道毕业,毕业管发文凭,难道还管给你发儿媳妇么?”董母气哼哼地数落道,“这女孩儿我现在怎么看怎么好,我瞅她对锵锵也不错,如果能当儿媳妇也是锵锵的福气。你现在不着急,等回头他给你领回一个男朋友我看你急不急。”
“越说越没边儿,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还不如住院。”董父生气地撂下一句后挂断了电话。
董母气恼还没分析痛快就被对方撅了回来,又不愿打扰董锵锵和佟乐乐独处,只好对着手机生闷气。
“乐白最近有好转么?”董锵锵想问的其实是佟乐乐最近有没有联系老白。
“我只知道业务掉的快,具体数据还没看到。我问过老白,但他没回复我。”
“还是报喜不报忧的做派。”董锵锵点评道。
“听说他最后还是抵押了父母老家的房子。”
“他上次提过,因为要对赌。”
佟乐乐点点头:“我还是那句话,如果现在还有人能劝他反悔,也就只有你了。”
“我之前劝过,但我认为他现在谁的话都不会听,因为他要证明自己。”
“证明什么?”佟乐乐不解,“如果他没达到投资人的要求,那房子就归投资人了。他父母老了住哪儿?”
“也许他是为了证明自己配得上你,也许是想证明华菱当初的离婚决定是错的,也许还有其他理由。”
“华菱……”这个名字让佟乐乐沉默了几秒,“除了咱俩看房那次,后来华菱又给我打了一次,说想再聊聊,我没答应。她就和我强调我不和老白结婚是对的,因为他俩还有复婚的可能。”
“复婚?她开玩笑呢吧?”
“我不知他俩是否会复婚,但我和老白都知道我俩不会结了,只是他还不知道华菱给我打电话的事,你先别告诉他。”
董锵锵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只好说:“也许现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对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彻底留在这边不回去了?”
“先等我妈出院了再说吧。就算是回国发展,肯定也得先回去了结了所有事再彻底走,毕竟我还没注销德国那边的户口和银行账户什么的,否则留下尾巴以后再想去都麻烦。”
“这次多谢你帮忙,不然买房也不会这么顺利。”
“该表示感谢的人其实是我,没有阿姨给的信息,我妈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痛苦呢。”
“如果我走了我爸妈有什么事,可能还得麻烦你,当然,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这个自然。”
见两人聊的热络,董母回来跟两人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去女卫,趁佟乐乐接电话的功夫把董锵锵拉到旁边,话里有话的让他抓住机会。
看着一脸坏笑走向女卫的董母,董锵锵啼笑皆非。
有身上挂着喇叭的航空公司工作人员从两人身旁走过,提示搭乘北欧联航航班的旅客已可以安检并在多长时间后准备登机,董锵锵又托付了几句,董母才姗姗而归。
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董锵锵和母亲拥抱告别。
董母虽不舍,但该留的泪已留过,这时反倒没有哭态。
没等他和佟乐乐握手告别,佟乐乐忽然主动张开双臂拥抱了他。
他对佟乐乐的举动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看着一旁董母脸上呆住的表情,他瞬间也有些手足无措,两只手避嫌似的向前支棱着,像极了炸着翅膀的某种鸟类。那一刹那他想的有点儿深,担心佟乐乐会突然亲自己,赶忙主动把脑袋歪向一旁,避开对方的嘴,他想抽出胳膊,抽到一半又担心这个动作让对方误会自己在嫌弃对方,赶忙更改动作,主动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让一切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拥抱告别。
这时他听到一声若即若离的“加油”。
就在佟乐乐主动松开双臂,他觉得如释重负时,耳畔忽听到佟乐乐的一声“咦”。
顺着佟乐乐注视的方向,董锵锵看到远处一群匆匆走来的空姐空少。
“看什么呢?”
“我刚才好像……看到雷兰亭了,”佟乐乐迟疑地向前走了几步,边环视四周边说道,“真奇怪,空姐们一走过来他就没了,难道是我眼花了?”
“你不是说小贺说他回来了么?”董锵锵见怪不怪道,“说不定一会儿我俩是同一班飞机回去。”
“小贺只是随口一说,他电话不接,邮件不回,老白缺人手也一直联系不上他,谁也不知他到底在忙什么。”
“也许他家里有事。”董锵锵嘴里说着,脑子里却不自觉地想起了李雷。
目送着董锵锵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董母和佟乐乐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顺利通过安检的董锵锵坐在登机口前的位置上,望着巨大的落地窗外正在清洁飞机机身的保洁员工怔怔出神。
这次回来,他亲眼见到董父的病情稳中向好,董母也没有因为照顾董父而彻底倒下,回国心愿都得到满足,自己又给父母置办了车和房,可以说在最不可能的时间点完成了几件大事,之前他完全无法预料自己会做这些事,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一切如梦幻泡影。
他这次回的急,走的更急,很多事计划的不周全,变化远比计划多,老有事在后面催着他,他想缓下来歇一会儿,但时间不给他机会。
他小时觉得时间漫长,从早饭到中饭再到晚饭要过很久,而现在似乎就是眨眼间的事。他听过一个理论:小孩子因为每天接触的都是新鲜事物,每时每刻都有好奇新鲜感,所以觉得时间漫长,而大人的新鲜事物越来越少,就会觉得时光如梭。可这次回来后他每天也在不断接触新人新事,回国十天仿佛一眨眼,怎么就从没觉得时间慢过呢? 953. 与君重际会,茅舍夜相呼
离登机还有段时间,董锵锵拿出笔记本,继续修改自己的报告。他以前很抵触反复改这种事,总觉得想好了再动笔就可避免后期无休止地修改,但自从来了德国,反复修改文章变成无法避免的事,毕竟德语和英语都不是他的母语,每次改都能有新发现,改的次数多了,说习惯了也好,皮了也罢,已渐渐没有之前改文章时的抵触和烦躁,可以平和坦然的接受这件事。
他边改边琢磨,没留意身边,等头顶喇叭提醒他还有三十分钟就能准时登机时,他才惊讶地发现搭乘飞机的乘客比他来时那班多了不少。
大部分乘客都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隔着口罩说话的人们即使是用正常声音也显得像在窃窃私语。董锵锵本无意偷听他人对话,但许是说外语的时间长,让他养成不自觉就竖起耳朵倾听他人说话的习惯。他听到乘客们谈论的话题除了这次疫病波及范围广,杀伤力惊人,便是如何尽快离开这座城市。
他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些议论者,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西服革履的国人男性,看起来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精英,说话时的口气也多是迫切中带着焦虑。而这些人之所以会谈论这个话题,十有八九是和登机口旁的电视里正在播和非典有关的新闻发布会有关。
在非典防治和处理上,中国已正式与世界卫生组织开展合作,世卫组织向国内有关机构通报了近期全球发生的非典型性肺炎的有关情况,同时高度评价了中国在处理非典型性肺炎时所采取的各项有效措施。中方代表也介绍了部分省份的非典情况。
引起董锵锵注意的是,随后的报道里介绍非典在国内的态势趋于平稳可控,民众不用过度担心,更无需囤积物资。电视画面显示,部分城市的人们在公共场所已主动摘下口罩,人们放松的表情似乎意味着非典马上就要成为历史,整件事随时会结束。董锵锵情不自禁想起探视顾家二老那晚医院大厅的情景,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什么。
晚上20点整飞机准时起飞,预计大约10个小时飞抵芬兰首都赫尔辛基,候机2小时后再飞3个小时到达德国法兰克福,等落地德国已是次日凌晨4点。考虑到全程差不多15个小时,董锵锵不打算睡觉浪费时间,放好行李便继续埋头改报告。
写的累了和困的时候他就和空姐要杯咖啡,在狭长的舱内过道上来回缓慢踱步,边走边思考报告逻辑是否前后自洽,还要补充哪些数据支持自己的观点和预测,哪些地方还能写的更大胆甚至激进。此时大部分乘客都已进入梦乡,熄灭大多数灯的舱内仿佛弥漫着一层灰雾,只有几盏小灯还在顽强坚持。就这么一路写一路喝,到最后因为担心喝太多咖啡导致钙大量流失他才改为喝蔬菜汁。
飞机一路平稳,甚至连一次像样的颠簸都没有,如期落地法兰克福。
他的报告也在落地前顺利完成,他甚至还重新设计了报告封面及撰写了捕蝉网站上的文字介绍。
一宿没睡的他对自己没有荒废时间感到满意。
走过长长廊桥的他随着人群步向海关核对身份,再熟门熟路的到转盘处取行李,途中遇到警察盘问也淡定自然,第一次出国时的手忙脚乱他还历历在目,却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他联上机场WiFi把报告先发给了端木,然后拖着行李步出海关闸机。不知是因为时间太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接机的人凤毛菱角,他一眼看到脑袋白的发光的老白痞子似的靠在栏杆上朝他边挥手边笑。
“还担心这么早你起不来呢。”董锵锵推着行李笑着朝老白走了过去,他以为老白刮了光头,走近才发现其实是比毛寸还短的头发,毛茸茸的贴着头皮,几乎全白。
迎上来的老白先给了董锵锵一个大大的拥抱,又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问道:“怎么样?这次回来有没有恍如隔世的味道?”
董锵锵原以为老白会因业务不顺愁眉苦脸,眼见他精神、谈吐都正常,微微诧异,调侃道:“你头发咋都白了?学伍子胥么?”
老白没理会他的挖苦,继续问道:“嘴这么损,飞机上没吃好吧?饿不饿?要不先吃点再走?反正时间还早,路上也不会堵车。”
“没睡觉喝了个水饱,”董锵锵做了个让老白先行的手势,顺势低头看了眼表,刚4点半,“你之前说火车系统又罢工了?”
“没错,可爱的德国工人阶级又罢工了。”
“如果我没记错,不到仨月这已经罢工两回了吧?要说德国人对罢工是真爱,可他们劳资双方不是之前谈妥了么?”
“这次罢工来势汹汹,你现在碰上的已经是全德公共交通领域的第三轮警告性罢工了,近百场罢工示威不仅让火车系统停摆,公交车、地铁和有轨电车也都废了,你能回来就庆幸这次航空系统没跟进吧。全德除了巴伐利亚州和萨尔州的公交车和火车还在正常运营,其他联邦州都在跟进(罢工),有些州的罢工甚至持续了整个周末。”
“他们周末不是不罢工么?那俩州为什么没跟?”董锵锵奇道。
“报纸说是劳资双方已经达成了协议。”
“为了更高的薪酬?”
“外行了吧?德国人罢工可不只是为了提高待遇,当然争取更高的报酬肯定是罢工的第一主题,除此之外还有争取更好的工作福利,更少的工作时间、更多的带薪假期和额外的轮班调休这些,偶尔还会有环保组织针对气候危机组织的罢工。”
董锵锵暗想:不知罢工对交通业的影响有多深远,等到了家一定得好好研究研究,如果能提前知道罢工的消息,也许有机会短期做空一下也未可知。
老白见他不语,问道:“想什么呢?”
董锵锵质疑道:“他们罢工是他们的权利,可乘客就惨了,公共交通严重被限,有车的还能自己开车,没车的人怎么办?这不等于变相鼓励大家都买私家车么?他们口口声声要环保,碰到罢工却又束手无策,可见一旦触及到个人利益,德国人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善良。”
老白点头表示同意:“你说的确实是,但目前还没人能解决这个棘手问题。”
两人推着行李车在机场里边扯闲篇儿边漫无目的地游走,等停下时正好站在董锵锵出发前吃的那家馆子前。 954. 两利相权
“就这些,谢谢。”老白点好饭菜后把菜单递还给餐馆服务生,服务生含笑退下。
“你点太多了吧?就咱俩怎么吃的完那么多,你要不先退掉俩,不够再点?”董锵锵劝道。
“每次坐这么长时间的飞机我都吃不好睡不好,你现在这个点儿到(德国)很吃亏,不能马上倒时差,那就得想办法吃好点儿,”老白把餐巾铺到腿上,“退就算了,大不了打包,中午应该还到不了,到时咱俩车上吃点儿就完了。”
“白总风尘仆仆给我接机,那这顿必须得我请。哎,你别跟我抢哈,你知道我这人最讨厌两个男的在收款台前抢着结账,下次,下次我点个横菜多的你来。”董锵锵见老白点的多,不忍他破费,就想揽过来自己付,但他并不知道老白此时的心思。
“一码归一码,说了我请就我请。”老白固执地拒绝了董锵锵的建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这次回去感觉怎么样?”老白拿起水壶给董锵锵斟了杯冰柠檬水,“世卫正式宣布后,这里几乎每个(电视)台每天都会讨论这事儿,有的说这事儿很严重,有的正儿八经地建议禁止中国人入境,不管是旅游的还是留学的,还有的质疑咱们的数据不真实,当然也有说帮咱们的,不过最多的应该还是看热闹的,总之什么人都有。”
“他们不一直这样么?”董锵锵见怪不怪地抿了口柠檬水,一口下去嗓子都冰麻了。
“那你自己感觉呢?”老白追问道。
“出来前我还在机场里看了专题报道,说目前态势可控,趋势向好。”
董锵锵简短说了自己在国内的所见所闻,快说完时饭菜陆续上桌,老白盯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所以……德国人没有危言耸听?”
“这我无法判断,”董锵锵坦承道,“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
“边说边吃。”老白拿起刀叉开始分盘子里还挂着血丝的牛排。
“乐白情况咋样?”董锵锵终于还是没忍住先问了出来,“情况……是不是挺严重的?”
老白把一块带红的牛肉块放入口中,嚼了几口才缓缓答道:“公司一季度业务其实早该和你同步:旅游团基本没了,商务团比预想的好一些。BJ办公室的招人和装修都弄完了,乐乐在负责。”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董锵锵的意料,他本以为这两个业务都会很差。
“其实春节前徐铜鹰就提醒过我,但那时我还不信这邪,我以为来欧洲旅游的和去东南亚旅游的不一样,现在才发现她眼真毒。”老白摇头叹道。
“那商务团为什么会好?”董锵锵没想明白,“他们这时还敢出来?”
“德国每年有上千场展会,涉及数百个行业,像1月科隆有国际家具展览会,纽伦堡有国际玩具展,2月柏林有工艺陶瓷和红木家具展,3月汉诺威有CeBit信息及通信技术博览会,这些都是业内名气响亮的全球性展会,而每个展会里都有国内的参展机构。我跟几个商务团分别聊过,他们也不是不害怕,只是一方面展位费不菲,就算他们不来也不会退一分钱,另一方面他们的签证早下了,不存在被拒签的风险,再加上德国病例总数极低,这些人又都是公费出国,你不来自然有人愿意来,更不用提出来可能还能接海外订单,那干嘛不出来?”
“没想到你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董锵锵举杯,老白会意,也拿起杯子,两个杯子轻轻一碰,发出一声脆响。
“如果不是有这些商务团盯着,只怕我现在一笔进账还都没有呢,业务单一实在太危险了。”老白长叹一声。
“所以你刚才才会问我什么感觉,对么?”董锵锵扒拉了几口菜叶子,头也不抬地继续问道,“你想知道(非典)会不会马上结束。”
老白没吭声,把柠檬水一口闷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乐白今年的业绩不好,那你还能完成对赌么?投资人取消你的业绩对赌了么?”
“签投资协议时,两个投资人都说他们的公司今年要发力欧洲业务,但非典一出,这种事马上就停了,但对赌并没取消。”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记得你还有去年的尾款没要回来吧?”董锵锵建议道,“你应该跟投资人好好谈谈。”
“节前我见徐铜鹰时,她告诉我去年的尾款2月底之前就能到,但现在3月都过半了,钱还没到。”
“你没催么?”
“怎么可能不催?她一直让我等。”说这话时,老白的脸上看不到生气或愤怒。
“为什么徐一直让你等?她之前不是很帮忙么?缺什么手续或文件么?”
“什么都不缺,她只是想用尾款拿着我,让我顺从,尽快满足投资人提的要求。”
“满足投资人的要求?”董锵锵一头雾水,“可业绩对赌不是年底才考核么?难道每个季度他们都对你有财务要求么?”
老白把刀叉往餐盘里一放,然后把盘子推到一边:“老董,大家都是兄弟,我就不跟你打马虎眼了,你的股份降了我才能拿到去年的尾款。”
董锵锵本来小口吃着,听到这话停了两秒才慢悠悠地问道:“降到多少?”
“从33.33%降到10%,10%还不能一次给你,你得多等几年。”老白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几份订好的协议放到桌上,一一推到董锵锵的面前,“增资协议和后面工商变更用的委托协议我都带来了,我知道这要求很苛刻,但我也没办法,你得帮我。”
董锵锵拿起协议,认真地读了几分钟,然后才放下,一脸严肃地问道:“乐乐也降了?”
“对,她也降到10%。”老白目不转睛地盯着董锵锵的眼睛,“现在就等你了。”
董锵锵忽然想起机场里佟乐乐几次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当时还以为佟乐乐要跟他说感情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难道那时她想提的是这事?
见董锵锵默不作声,似在犹豫,老白继续说道:“年初垫资太多,如果尾款能回来,不管财报怎么记,至少我手里的流动资金也能多些。但我必须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同意降,乐白这次也能撑过去,那你的损失可能是百万级甚至更高,但如果你不同意降,乐白没熬过去,那你损失的就只是个数字。你和乐乐都如此。”
“如果我不签字呢?”
老白对董锵锵的答复似乎并不惊讶:“如果不给你们任何补偿就降你们股份,这事肯定是我对不住你们。如果是之前,我可以给你们补偿,但现在我一分都给不了,因为拿投资人钱时,对方明确说了:不管以后我是有大额借款还是大额赠予,必须经过所有股东一致同意才有效,即使我现在答应给你们补偿,后面也会被宣布没有法律效力。话我说清楚了,你好好考虑,尽快给我答复。”
老白说完,把盘子重新拉回到面前,继续低头吃盘里的食物。
董锵锵笑了,他知道老白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