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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留德记全文阅读

作者:Heiko     董锵锵留德记txt下载     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25. 第五天

    人到了家门口还能进不去?简直天方夜谭。

    董锵锵直接下车去敲岗亭窗户。

    口罩男有心不理,又被他敲得心烦,只得把门打开一条缝,臊眉耷眼斜眼问道:“干嘛?”

    “我要回家。请把杆儿抬起来。”

    “社区有规定,不是本社区居民暂时不能进。”

    “我就住这儿。”董锵锵强调道。

    “你身份证不是这儿的。”对方混不讲理。

    董锵锵心想:就算我不是这里的业主,只是在这儿租房子住,难道我想回家都回不了么?这是什么狗屁规定?

    “你说这是社区规定,规定在哪儿呢?给我看看。”

    “里面贴着呢。”口罩男冲小区里的告示栏方向努了努嘴。

    董锵锵没好气地瞅了瞅门杆旁的铁门:“那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看。”

    “我不能让你进,你不是这小区的。”对方继续蛮横地拒绝道。

    “那你把它拿出来给我看。”

    口罩男“噗嗤”一乐,把门一关,脑袋转向另一侧,不再看董锵锵,更没抬杆放他进去的意思。

    董锵锵算是看出来了,对方就是故意找茬,虽然他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但开了一晚上车的他又累又乏,根本没精力再跟对方作长时间的无效沟通。

    他选择直接报警。

    “喂,110么?我报警,有人阻碍我回家。对,我现在在上地西里的乐悠园小区……”

    不得不夸一句,警方的出警速度董锵锵还是很满意的,不到五分钟,两名戴着口罩的片儿警已经齐刷刷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你好,是你报的警么?发生什么事了?”一个花白头发的年长警察和蔼地问董锵锵。

    董锵锵简明扼要的叙述了自己的遭遇,另一个年轻警察听完他的描述把口罩男从岗亭里喊了出来。在警方的追问下,口罩男承认他是居委会委托的物业。

    年轻警察又把居委会的负责人叫来,负责人证实今天凌晨居委会确实发了通知,发通知的原因是就在今天凌晨,世界卫生组织正式发出了非典全球警告,而BJ市也在近期发现多例来自其他省份的输入型病例。发通知的目的是提醒小区居民注意防范疾病,而且并非不让外人进小区,只是要登记备案,告知居委会来访者的个人情况。董锵锵来的时间很不巧,岗亭里的旧登记表刚用完,新登记表还没送到,物业完全误解了居委会的通知本意,见董锵锵的身份证不是本小区的就将他拒之门外,还故意编了个拙劣的理由,处理方式简单粗暴一刀切。他们回头会好好教育物业,要求对方自省自查,避免再犯。董锵锵只要填好表格就可以进小区。

    鉴于物业和居委会的态度良好,警察又口头教育了几句,和董锵锵确认没其他问题后便撤了。

    警察一走,口罩男便被负责人好一顿数落,物业自知理亏,挨完骂不发一言地缩进岗亭。

    这时有其他人给负责人送来新的表格,董锵锵填完交给负责人。

    居委会负责人先给他量了体温,然后提醒他有空还是尽快变更身份证

    见对方态度友善,他的语气也客气起来:“您好,我还有个问题。”

    “您说吧。”

    “我住咱们小区,但身份证信息还没变,如果我想在小区里停车,应该停哪儿?可以随便停么?我看小区里没划停车位,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规矩?”

    “是这样,目前咱们小区的停车位还在规划中,暂时是有位置就能停,只要您不妨碍别人走路,具体车位很快就能划出,但咱小区车位有限,所以目前只能优先服务本区业主。如果您是租户,恐怕暂时还无法满足您的要求。”

    “就是我的身份证信息必须是这小区的呗?”

    “要看车位申请人的房本,身份证当然也是要看的。”

    “那如果房本是父母的可以么?”

    “没问题,只要房本、户口本和车位申请人的信息能匹配上就行。”

    董锵锵心想:看来光有自己的身份证还不够,还得有房本和户口本,另外父母的身份证估计也得提交。

    “那小区里临时停放可以么?”

    “实在抱歉,咱小区必须有小区停车证才让进。”

    董锵锵回到车里,思来想去还是得给董母打电话。

    “喂,妈,您在家么?”

    “我刚到医院,怎么了?你要回来了还是已经到家了?”董母的背景音听起来很是嘈杂。

    “嗯,我现在在咱们小区门口,居委会要求进小区必须登记。”

    “哦,是是,好像是今早开始的。怎么?你进不了小区了?”董母反应很快。

    “我能进,就是有个事……得问您。妈,您和爸买了这套房,你们的房本,户口本和身份证都换新的了么?”

    “你说这个,哎,”董母长叹一声,“房本我们有,但原房主的户口迁出的慢,所以新房的户口迁入证明什么的办的也慢,还没弄好你爸就住院了,后来等办好了正好又赶上你爸转院,这一忙起来我就顾不上这些,所以到今天我俩的身份证还都没换,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是不是人家查你身份证了?”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了:“没事,就是想起来问问,今天我就不过去看爸了,您再帮我铺垫铺垫,明天我再去,免得贸然过去又惹得他老人家生气。”

    “锵锵,这两天你爸要做的检查比较多,我在医院待的时间长,中午就不回家了。你吃饭没?桌上有饭,你再热一下。好好休息休息,不来医院也没事,等你爸松口了你再来。”

    董锵锵在家附近绕了几圈,找了个自认能停车还不会被贴罚单的地方把车停好,然后才拿上东西回家。

    餐桌上还摆着董母没吃完的早饭,他拿起块煎饼,边吃边打开冰箱,冰箱里空空如也,一盘剩菜都没有,看来自己不在家的这两天董母吃的又很凑合。他看在眼里,很是心疼。随便垫补了两口的他习惯性地先把餐桌收拾干净,接着把水池里泡着的碗筷全都洗了出来,最后把今天要炒的菜和肉备好。

    忙了一通的他想着先冲个热水澡再补一觉,哪知洗完人不仅不困,反而更精神了,没有困意就睡不着,他索性联系超市上门送电器,送货时间约在了下午,约完他顺手把冰箱先断电再腾空。

    他翻出夏青让他补寄的资料,跑到小区复印店,该打打,该印印,准备齐全后又跑了趟邮局把东西发了,再电话告诉夏青。

    夏青提醒他给海淀车管所打电话,问办理外地车牌换本地车牌都要准备什么资料,他提前把能填的表先从网上下载了填好,第二天再去办理变更手续就省的排队了。

    车的事情处理妥当,回到家的董锵锵依然有种紧迫感。回国已是第五天,大众报告的事今天必须出来眉目。

    他把两天里拍的所有照片分门别类整理好,又把访谈文字的核心内容都提炼出来,然后把路上拟的大纲输入电脑,边敲边梳理、补充内容,他现在的习惯和写大学作业一样:先确定中文大纲,再按照大纲直接写德语或英语,这样比全写完中文再翻译成其他语言更快,况且他有现成的华尔街做空报告可以当模板,只要有了大纲、思路、数据和逻辑,下笔会很快。

    屋内很安静,窗外偶尔有汽车经过和各路人声,但沉浸在写作中的董锵锵完全听不到这些杂音,没人打扰的他全神贯注地写了四个多小时,初稿一气呵成,基本完成他的预期。

    他伸了个懒腰,满意地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刚抿了一小口,忽然想起什么,打开董母搬家时给他收拾的行李箱,翻箱倒柜找了老半天,终于翻出出国前用的36K调制解调器,因为搬家后董母没办任何网络套餐,他只能选择用价格不菲的直接拨电话号上网。

    “猫”眨着绿色眼睛,发出规律的拨号音,不多时屏幕右下角出现握手成功的小图标。

    他熟练地键入大学网址,公法课仍没出考试成绩。

    他打开邮箱,未读邮件很多,除了垃圾邮件,郑春花,孙涛,冯冲,老白甚至李雷都给他发来邮件。

    匆匆一瞥之下,他惊喜地发现银行来信也夹在其中,赶忙迫不及待地点开,囫囵吞枣地读完却不禁失望。银行的回复中规中矩,只说已收到他提交的资料,正在走审核流程,请他耐心等待。他瞄了眼收信日期,邮件是国内时间星期二凌晨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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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6. 扑面而来

    相比其他事,银行的处理结果是董锵锵最挂心的,既然对方说只能等,着急也没用。

    孙涛的邮件很简洁,上来就问他在国内过的如何并提醒他注意安全,万事小心。接下来便问他在家具方面有无进展。如果董锵锵已有进展又时间方便,希望他能尽快联系德国那边的华侨,也算给对方一个明确答复。

    董锵锵回国后一直各种忙,把家具的事忘了个干净。他想起老白之前给他发过一个在德国科隆有办事处的国内家具机构的联系方式,对方好像还出过报价,但他一直没顾得上联系。现在孙涛又问起这事,十有八九是华侨问了。他现在正好有时间,在邮件、短信、笔记本中一顿找寻,终于让他翻出家具供货商的联系方式。

    他当即给家具商打去电话,打了几次那边才有人接,但得到的却是个意外的回复:对方确实是中式家具商,但因为(役)情,很多工人要么生病无法工作,要么因为恐惧偷偷跑路,总之工厂已没人工作了,所以何时能再生产没人知道。尽管公司在不同城市的仓库还有少量库存,但现在很多地方的物流特别是海外海运已无法保证正常发货。

    董锵锵把手机号和邮箱留给家具商,对方答应会尽快给董锵锵发邮件,把目前存货的照片和价格都一并发给他,如果他有兴趣,价格还可以再商量,如果董锵锵能确定看上了哪套,对方再确认是否能发铁路或海运。

    思来想去,董锵锵还是把家具商的反馈用邮件先发给了孙涛,虽然孙涛一直说让他直接联系华侨,但这种事他觉得尤其需要小心处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邮件里他没说自己回国看父母的事,更没提在国内的所见所闻和他国内的手机号。食堂冲突后,他在心里刻意保持着和对方的距离。

    郑春花的邮件信息量很大。

    说孙涛联系不到董锵锵,给她打电话,她告诉孙涛董锵锵回国了,孙涛又问董锵锵是彻底不回来了还是回国探亲,还问他国内的手机号,但这些她都不知,只能把董锵锵的邮箱告诉孙涛,还请董锵锵不要见怪。

    说完孙涛,郑春花马上把话题转到国内(役)情上。世卫组织正式宣布SARS席卷全球的新闻所有留学生们也都从电视和网络里知道了。不仅德国本土有非典病例,就连特里尔这种偏安一隅的小城里都有了非典的踪迹,但德国电视里铺天盖地、报道更多的却是国内非典,在个别德媒添油加醋的渲染和误导下,不少德国人会把“非典”和“中国人”错误联系起来,误解渐增,很多德国城市都出现了不同程度袭击中国留学生的恶性事件,特里尔也没幸免,一时间,在德留学生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不友好的现象多了,大家都尽量避免出门,必须出门就结伴而行,极其小心。而且不仅是德国如此,她在其他欧洲国家留学的同学也碰到了同样的情况。

    董锵锵刚回国时,学生论坛里还有人问董锵锵准备组织的欧洲七国游何时开始交钱,大家还会憧憬和讨论要去的地方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和好吃的美食,还会有人阴阳怪气问董锵锵为什么没动静了?是不是打算出尔反尔?但现在论坛里已没人再关注这件事,论坛每天都是死一般的沉寂。大学图书馆里大家上网看的最多的也是国内的报道,所有人都忧心忡忡,都想回国看望父母却又不敢真回,生怕回去就出不来了。郑春花知道董锵锵从作决定到真回国的决策流程有多短,不禁感慨后面才能看出董锵锵的魄力不一般。为人子女,她和很多同学都很羡慕董锵锵这时能陪在父母身边堂前尽孝。

    信的最后她迫切的想知道董锵锵生活的城市是不是真像德国电视里说的那样严重?物资都需要抢?

    董锵锵从回国后拍的几百张照片中选了十几张有代表性的发给郑春花,告诉她:他之前在科隆的嘉年华上碰到过不友好的德国媒体,所以不能完全相信德国媒体,就算是看到一些所谓的画面也要保持警惕和怀疑,因为很多事其实都有前因后果,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保持关注即可,无须全信。他这几天去过不同的国内城市,虽然去的一线城市多,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个别超市物资短缺不是普遍现象,至少抢口罩这事在上海他就没看到,而上海戴口罩的人远比他在BJ看到的更多。即使个别地方出现囤积居奇、投机倒把的现象也不足怪,毕竟人性贪婪,但终究不会成为常态。

    他对李雷的邮件完全没有任何好奇心,根本懒得打开。

    来信的人或多或少都会问两句关心下国内情况,只一个人除外:冯冲。

    冯冲一句国内情况都没问,上来先抱怨董锵锵手机关机联系不上,董锵锵这才发现德国手机没电了,他这两天没顾得上看,赶紧充电。冯冲炫耀他的寒假中文班圆满成功,感谢董锵锵这个伯乐推荐陆苇,他已开始着手筹备暑期中文班,准备到时继续邀请陆苇。如果董锵锵到时有兴趣,也欢迎他加盟。

    还有几个同学的邮件也是向董锵锵打听国内(役)情的,董锵锵刚回完邮件,家具商发来的存货照片和报价就到了,他顺手转给孙涛。

    中午阳光很好,暖气还没停,屋子里热烘烘的,他跑了一宿,上午又是写报告,又是打电话、回邮件,久违的困意似排山倒海般袭来,他忽的觉得乏了,靠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听到自己的手机似乎传来几声短信,他不以为意,继续囫囵睡着,短信没声了,手机却响了。

    他以为送电器的到了,欣喜地接了,没成想电话那头却是口东北话,问他买不买长春地理位置绝佳的商品房。

    他悻悻地挂了电话,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一个盹儿打完似乎人又恢复了精神。

    他听到肚子发出的抗议声,才想起自己还没吃东西,便想着先下碗面胡乱对付一口,但水还没烧开,楼下便传来一阵喧哗。

    他不以为意,在橱柜的各个角落翻找中意的调料包。

    楼外的喧哗声似乎越来越大,猛然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单手扶着橱柜门侧耳倾听,喊的人嗓门很大,依稀就是自己的名字,他急忙推开窗户,这下听得真切。

927. 知母莫若子

    他马上意识到可能是送电器的人到了,这才发现手机不在手边,等拿起手机才发现一个呼了他几次的陌生电话号码,赶忙关了灶火披衣跑下楼。

    原来是送货师傅到了小区进不去,需要董锵锵和物业都确认后才能进小区,司机给他打电话,他没听到,司机无奈只得大喊,喊声引来物业的干涉,双方争执中,董锵锵才听到动静。

    口罩男见跑出单元的是董锵锵,几乎不假思索地钻回岗亭。董锵锵填好登记表落笔的刹那,门卫的杆就抬了起来。

    入户门太窄,冰箱差点儿进不来。一通忙活后,董锵锵总算把三大件都迎进了门,再指挥对方把新电器摆到他选好的位置,最后让对方回收了旧电器。

    等一屋人散去,望着还散发着新机器味的三大件,董锵锵颇有成就感,但走了两步就发现,房间小了。

    他打开新电视调出与(役)情有关的新闻栏目当背景音,把出差的脏衣服统统扔进新洗衣机,看着水把洗衣液冲开才心满意足地踱回厨房,把之前的食物放进新冰箱。

    一切收拾妥当,他比醒来时更饿,也懒得再烧水煮面,直接择菜,洗菜,焖饭,炒菜,等一桌子菜摆上,屋外天色渐晚。

    他给董母打电话,想问她几点回家,但董母迟迟未接,隔了半个多小时才回电,嗓音沙哑的说董父今天还有个检查没做完,仍在排队等着叫号,估计做完再回家又会很晚,叮嘱董锵锵先吃,千万不用等她,她回家随便垫补一口就好。

    董锵锵哪里肯依,随便扒拉了两口便开车出了门。

    他以为路上车会少,哪知晚高峰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车比想象的更多,等到了医院,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他在医院大门对面的巷子里找了个空当,小车优势充分发挥,塞进去正合适,坐在车里正好能看见进出大门的人。他在车里窝了快四十分钟,才看到董母拎着包从医院大门里缓步走出。

    他用车灯晃了两下董母,董母浑然不觉,似乎并没意识到对面有人想引起她的注意,而是朝大门左侧的公交车站快步走去。

    董锵锵赶忙发动汽车,等车子出了巷子,他看到董母正准备上一辆公共汽车,他急忙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声喊了句董母的名字。

    听见有人喊自己,董母吃惊地回过头,却见身后不远处一辆车的车灯正一闪一闪朝自己眨眼,再一细看,儿子正从车里探出身子朝她挥手,她赶忙转身,边推开身后着急上车的人群边朝董锵锵走去。

    董锵锵见状迅速把车往前看,隔着很多人,他歪着脑袋朝走到车旁的董母大声说道:“妈,上车。”

    “锵锵,这车是……?”越走越近的董母疑惑地打量着富康,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你买的?”

    嫌董锵锵接董母停着不走浪费了自己的时间,富康后面的奥迪车司机一边不断按喇叭一边呲着牙扯着脖子嚷:“前边那车,走不走啊?”

    “您先上车咱们再说。”董锵锵话音未落,奥迪急不可待地从富康的左侧超了过去,差点撞飞董锵锵的左后视镜。

    “也不知急什么,投胎么?”董锵锵望着又被其他车堵住的奥迪背影,“妈,上车吧。”

    董母这次没说什么,直接拉开副驾车门,董锵锵马上说:“后座。”

    “妈,安全带。”

    董锵锵小心着左侧来车,董母刚把车门关上,富康已经窜了出去。

    他原计划是等母亲回家后,先和董母夸夸三大件再提买车的事,但他临时起意决定先接人,那董母自然也就会先看到车再看到三大件。他深知自己的先斩后奏很可能会引起董母的不快,但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更何况他还得办小区停车证,买车这事无论如何都绕不过董母,他打算赌一把母亲看到儿子和新车时的惊喜会大于不满,这才出了家门。

    董母不知是惊讶还是生气,上车后一句话没说。

    车子走走停停,董锵锵觉得气氛太沉闷,只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妈您觉得这车怎么样?”

    “你这孩子主意越来越大,买车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们先商量一下?你去上海前不是跟我说你不会买吗?”

    董锵锵不敢直视后视镜中董母的眼神,但就算再笨他也能听出董母在埋怨。来之前他一直在想如何跟董母开口,董母比董父明事理,这种事按说更好沟通。他降下车窗,呼吸着窗外其他车尾气的同时,决定从价格和用途切入要点。

    “本来是没打算买,但这次调研中碰到了熟人,这车又确实便宜,就没跟您和爸请示,您老多担待,我没提前说也是怕你们担心。”董锵锵半开玩笑道,“再说,一般孩子买车父母都会觉得脸上有光,可我瞅您怎么好像不太开心啊?”

    “我能开心么?”董母语速一快说话就有些语无伦次,“我跟你爸省吃俭用给你钱,你转头就买了三大件。如果说三大件是你孝敬我们的,我还能理解,可你为什么要买车呢?你就回来这几天,如果不愿意挤地铁打车也可以,买车我确实不能理解。你还在上学,出去了还有很多花钱的地方,钱应该都花在刀刃上,算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车)你能退了么?”

    “您是觉得我大手大脚乱花钱了么?”董锵锵心道董母果然担心价格,“我买的是二手车,全下来一万五。”

    “多少?一万五?”董母大吃一惊,“锵锵你不会让人骗了吧?汽车就没十万以下的,很多外国车甚至几十万,你这才一万五?”

    “当然是真的,如果您不信,我可以给您看购车合同和发票。”董锵锵耐心解释道。

    “再怎么说一万五也太可疑了。”董母相信儿子不会跟她撒谎,见儿子说的有鼻子有眼,又有发票,这才放下心来,但依然有所怀疑,“刚坐进来时我没感觉,现在能闻到一些汽油味,是不是你这车它有问题所以人家才卖的那么便宜啊?锵锵你可得小心。咱们都不懂车,买车还是找正规机构才行。”

    “我就是从正规机构手里买的,手续齐全。便宜是因为车的年头长,另外销售也信得过。明天我就去车管所办手续。”董锵锵宽慰老母亲,“您看我这么精,人家骗不了我。”

    “哎,最后还是买了,你爸要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说。”一想到董父还不知道儿子买了车,董母忍不住又唉声叹气。

    “这车其实就是为爸买的。”董锵锵幽幽道。

    “为你爸买的?”董母一时脑子没转过弯儿。

    “您看哈,您和爸都上了年纪,又都有驾照,等我回了德国,正好你们倒着开。现在(役)情严重,您天天坐公交太不安全,再碰上个刮风下雨,不管是去医院还是哪里都很辛苦。再者爸身体不好,以后出行肯定用车的机会多,就算出院了也得不定时去医院复查,来来去去不一定每次都好打车。如果以后在家静养的时间长了,他肯定闷,您正好带他到处走走,去郊区逛逛。等爸彻底康复了,您再让他开,省的你们整天憋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董锵锵的一番话让董母一时无法反驳,她不得不承认,儿子分析的情况确实有可能出现。董父虽然停激素药很快,但腿脚确实大不如前。以董父的犟脾气,如果让他天天拄着拐棍外出散步或挤公交,那他十有八九就不出门了,这么一看,家里确实该有辆车,会方便很多。

    想到这里,董母语气大为和缓:“我虽有驾照,但拿本后却从没摸过车,更没上过路,根本不敢开。”

    “妈,没事,这是辆小车,好开,而且二手车也不怕什么磕了碰了,只要别碰到人就行,回去前我带您多开几次您就敢开了,就是个熟练工种。”

    董母半信半疑:“那我也开不了。”

    “您就放心吧,这事交给我。不过您得答应我,先别让爸知道这事,免得他又发脾气。”

    见董母不再反对,董锵锵心知争取到董母的支持这事就简单了一大半,虽然以后电话里肯定免不了还要听董父的“咆哮”,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反正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山高皇帝远,批评就听着,反正也不少块肉,再说自己也可以放着手机干其他事,董父说痛快了就完事了。

928. 娘俩

    厨房的灯亮着,里面传出阵阵水声。董母轻轻推开厨房门,一眼看见水池旁的背影。

    她靠在门边儿,注视着董锵锵把洗好的餐具随手码到沥水架上这个简单的动作,心里想着儿子过几天又要离开,不由涌起心疼、心酸和失落。

    “锵锵,别刷了,明天我弄吧。”董母劝道。

    董锵锵知道母亲心疼自己,想让自己多休息,但他也不想让辛苦一天的董母刷碗,他有些后悔那天逛超市没买个西门子的洗碗机回来,那玩意儿确实好,省水省电又省力,当然也确实不便宜。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买了洗碗机,他可能也就不敢再买车了,毕竟德国账户里的钱还都冻着没回来,他手里也得留点钱应急。

    “没几个碗,顺手就带出来了,不碍事。”

    “你白天没补觉,忙一天了,还是早点儿歇着吧。”董母说着说着忽然想起董锵锵刚回国时说的话,“对了,明天你是不是该去买点儿东西?”

    “买什么东西?”董锵锵被问的一愣。

    “你不是说在国内就待一周么?明天就是你回国第六天了,你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带点喜欢吃的用的带到德国?”

    “那边什么都有,不用准备。”

    “带够了过去,到了那边就少花钱了。”

    “我看您刚才吃得不多,是不是我菜炒咸了?”董锵锵不想让董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董锵锵确实有个菜做咸了,但董母并无所谓:“(你炒的)挺好的,人上了年纪吃一点就饱,不像你们正是能吃的时候,而且你晚上吃的也不多。”

    “新洗衣机您记住怎么用了么?我把步骤给您写好贴洗衣机上面的墙上了,如果忘了,您以后给我打电话我再教您。”

    董母欣慰地点点头:“都记住了。”

    “爸今天状态怎么样?”董锵锵把最后一个碗放到沥水架上,看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接水盘里,在围裙上抹了抹手上的水。

    “今天你爸夸你给他的那个什么片泡在水里挺好喝的,他尝了好几个口味的,最喜欢葡萄,让你下次回来再给他带点。”

    “您说泡腾片?”董锵锵想起自己买的不同水果味的泡腾片,“这我倒没想到,不过他喜欢就好,那个能提醒他经常喝水,顺便多补充些维生素,哦,对了,现在国内流行叫维他命,听着比维生素高级。”

    “他跟病友夸你,还有人要跟他买泡腾片,他舍不得卖大人,最后送了几筒给病房里几个小朋友,说替你积福。”

    “行吧,爸开心就好,明天您还继续去吧?”

    董母明白董锵锵想说却没说的话:“我不会提你买车的事,说了你爸他肯定也接受不了,等你回去了我再找时间跟他提。”

    董锵锵有些不好意思:“那我明天开车送您去医院。”

    “你先忙自己的事吧,我自己没问题。”

    董锵锵看了眼表,犹豫了几秒还是鼓足勇气问道:“妈,您要不要现在练车?”

    “现在?”董母有些胆怯,“今天晚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我待不了太久就得回德国,白天您又基本泡在医院,咱娘俩儿就晚上能碰面,再说现在这段时间哪儿哪儿车都少,练起来方便,我有信心教会您,您忘了我在德国也教人开车的?”

    董母拗不过儿子,终究还是坐进了富康。

    董锵锵教了董母起步停车的要领后直接开车拉着董母沿着家附近的几条街开转。

    夜色中的富康像只温顺的小猫,除了噪音大点儿,其他哪儿都好,就连董锵锵认为的起步太肉在董母眼中都成了稳扎稳打的代名词。

    董锵锵基本是一条路开两遍后就让董母来开,自己开时耐心讲解注意事项,因为他也是从初学者过来的,所以对初学者的心态和问题把握的很到位。

    自动挡不像手动挡需要油离配合,给油就走,刹车就停。董母初开车放不开手脚,绕着小区兜了几大圈信心就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

    董锵锵带着董母走各种路口,教她认路标,告诉她不同路口如何掉头,何时要提前进入辅路,碰到会车又该怎么处理最安全。

    董母车感好,上手很快,开车不发怵,董锵锵这才发现自己遗传了董母在这方面的优良品质。

    一老一少,一个认真教,一个用心学,双方态度都积极端正。对董母来说,有儿子在副驾,她心里要多踏实有多踏实,另外她也非常享受和儿子在一起的短暂时光。

    上地附近到了夜里确实人少车少,一不留神两人就把车开到了中关村,过了钓鱼台,又过了世纪坛,一路向南,一口气开到了西客站两人才往回开。

    西站外的夜幕中,很多背着大包小裹的人排着长队向站内缓慢移动,娘俩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车子进入隧道的刹那,董锵锵听到董母的叹气。

    车回到楼下已快12点,董母坐在驾驶位上握着方向盘,问道:“我这样开……可以么?”

    “开车就得多开,越开经验越足,胆子越大,明天白天我送您去医院,晚上我再去接您,您再开回来,估计就可以出师了。”董锵锵给董母打气道。

    和董母道了晚安后,不知是心里有事还是回到德国时差,董锵锵又怎么都睡不着了。他嫌房间里的暖气太燥,干脆抱着被子窝在外屋的沙发上看书,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耳边的声响吵醒,他揉着惺忪睡眼抬头看表,差五分凌晨1点,睡了还不到一小时。

    客厅被窗外的月光镀上一层淡蓝色的膜,四周一片静谧,只有新冰箱规律的嗡嗡声和伴随着一跳一跳耀眼红色信号、隔十几秒响一次的铃声。

    董锵锵知道红色意味着什么,赶忙抓过手机,果不其然,手机屏上清楚的显示了几个未接来电以及语音邮箱中的新留言。

    他拨通语音邮箱,等了半天才终于听到一长串德语,静夜里他听出一阵恍惚,还以为在德国,听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国内。

    德国银行正式通知他,他的账户已经解封了。

929. 封印解除

    银行根据律师提交的资料确认他的确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学生,他的账户主要是因银行风控措施被封,但鉴于他和银行的沟通及时迅速,第一时间配合提交各项资料,现已恢复正常。银行还特别强调这次冻结就不收他任何账户占用费了,希望他能一如既往的遵守德国法律和银行制度,不参与任何非法行为等等,最后还送了他张购物券,因为他账户里的存款数额,系统已自动将他升级为VIP客户了。

    他一下就醒了,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登录德国网银,8万欧果然悉数到账,银行似乎还给了他十几欧的利息。

    他第一时间先还了端木的本金和利息,然后又按银行说的每人每年5万美金的外汇额度,结合美元汇率和欧元汇率,算出他大概可以换多少欧元,再减去回国时换的5000欧,就是他还能支配的换汇额度。

    他给自己的国内银行账户顶格转了39000欧,转账过程很顺利,只是他也不知多久才能到账,他希望越快越好。他早就想好,钱到账了要先改善父母的生活,首当其冲的就是看父母的老房子是否还空着,如果能买就买回来。

    他准备给董母再转一笔,但当他输好董母的银行卡号和转账金额,鼠标指针放到“确认”键上时,忽然一阵犹豫。

    联想到知道自己买车后董母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如果贸然给董母转这么大一笔钱肯定会引起对方的强烈担心,毕竟之前他对自己在炒股获利的事只字未提,还是等母亲吃过早饭后和董母沟通一下再转更好。

    他还在犹豫中,德国手机收到德国银行发来的提示账户已解封的短信。

    短信还没读完,手机忽在他手中响了起来,董锵锵急忙按下“接听”键,端木的大嗓门在静夜里显得格外吵。

    “老董啊,律师刚通知我了,银行给你解了,你赶紧看下账户。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尽调德国公司的事不能拖太久。另外大众的报告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我这边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好不容易等端木说完,董锵锵一边打开网页一边登陆邮箱。

    公法成绩仍没出,不过孙涛回了邮件。他的态度依旧,让董锵锵直接联系德国华侨即可,不用再经他手。

    董锵锵当即给华侨发了邮件,简单介绍自己后,又说明了国内家具商的实际境况,同时把家具商现有家具存货的照片和报价一并发了过去,让华侨决定是否仍有兴趣买家具。如仍有需求,他再去敲定细节。

    回完邮件的他在床上翻着烙饼,回国已经第六天了,尽管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但仍然有很多事还在前面等着他,他第一次觉得时间不够用。

    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他索性起床给董母准备早餐,一边准备一边琢磨到底该怎么和董母提自己挣钱的事。

    吃早饭时董锵锵假装不经意地问董母老房子卖了多少钱,董母的回答让他欣喜,他转回来的钱基本能覆盖。如此看来他不用着急转账给董母,到时之间买下房子给父母一个惊喜。

    吃完饭,董锵锵告诉董母自己要办新身份证,同时还要变更富康车的车主信息,这样以后如果车有任何问题,董母就可自行解决,不需要他再回国。

    他和董母要了户口本,她的身份证、驾照和银行卡,说是变更用,董母不疑有他,把东西都给了董锵锵。

    董锵锵开车送董母去医院,继续讲注意事项,偶遇突发情况还送额外知识点,董母温故知新,经验值水涨船高。

    到了医院门口,董母下车后提醒董锵锵慢点开车,董锵锵答应的同时也不忘叮嘱董母:“您记着别说车的事,免得又跟爸吵,等我回去了再说。”

    “锵锵,你还是抽空去买点儿需要的(东西)带回去,免得过去了再花冤枉钱,这边不怕多花,那边少花就是赚钱。”董母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有空,我希望你能去看看秦有伯的父母,看看人家父母有没有东西要带给女儿,毕竟人家之前也帮我给你带过东西,你这次也应该这样,不能缺了礼数,知道么?”

    “成,那您有空把她父母的地址给我,我办完事有空就去看看。”

    看着儿子的小车在车流中左突右进,董母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向病房大楼走去。

    她穿过门诊大厅,眼看病房大楼就在眼前,忽听身后有人道:“阿姨?”

    这个女声听着颇为耳熟,董母略一迟疑,转过身,一个单马尾高个戴口罩的女生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你是?”对方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董母一时没认出来。

    对方边摘口罩边自我介绍道:“阿姨,我是佟乐乐,年前咱们见过,当时我去医院看的您和董叔。”

    董母对佟乐乐印象深刻,口罩拿下的同时也认了出来:“哦,乐乐啊,我说这么眼熟呢。你怎么来了?”

    “我把我妈也转过来了,这多亏了您的提醒。我妈就住那边病房里,我现在去给她拿药。您一个人来的还是董锵锵送您来的?”佟乐乐环视四周问道。

    “他把我送到门口就走了,刚走。”董母指了指佟乐乐的身后,“你母亲她怎么样了?”

    “谢谢您之前的建议,虽然转院耽搁了些时间,但我妈总算是转过来了。医生们也已经给我妈查过了,治疗方案暂时还没出,不过您跟我说过别着急,所以我还挺踏实的,目前我跟我爸还在等方案。您过来这是……看叔叔?”

    “是啊,锵锵他爸爸也在治疗中,这几天在做各种检查,我这不就赶紧过来了么。”

    “阿姨那我不打扰您了,您赶紧去看叔叔吧,我也去给我妈抓药了。”

    “那替我问你母亲好,如果有什么事你不清楚的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在这里跑的时间长了,多少知道些。”

    “那我先替我妈谢谢您了。您也多注意安全。”佟乐乐微微欠身,重新戴上口罩转身离开。

    董母本来还想再说一句,但想了几秒终究还是没问出口,只若有所思地望着佟乐乐的背影愣愣出神。

930. 可持续发展

    病房里,护士和卧在病床上的董父叮嘱了几句,转身往外走,迎面正好碰到董母进病房。双方微笑致意。

    董母把水果放到床头柜上,回头问躺在床上冲窗外发呆的董父:“护士说检查结果都挺好的,你自己感觉如何?”

    董父对董母的话充耳不闻,似乎根本没听到她的问题。

    董母知他又在琢磨儿子,用手背轻推了下董父的胳膊:“听到没?”

    “嗯,老样子。”董父不耐烦回答的同时费劲地往床左侧挪了挪身子,努力给董母留出一点儿坐的地方,同时用嘴朝窗外努了努,低声问道,“那小子又来了?”

    董母并没如董父预期般坐在床沿,而是径直走到阳台开始收董父晾晒在铁丝架上的衣物。

    董父咳嗽两声,一脸不满:“这小子主意越来越大,这刚出去两年就不把老子放在眼里,道理也听不进,哪儿像个留过学的?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他一人孤身在外,凡事都得自己拿主意,身边也没个能参谋的人,时间长了自然就习惯自己拿主意,这没什么好说的。”董母顺手把阳台上的衣物叠放整齐后放进床头柜,又弯腰从床底的衣服盆里拿出董父换下的脏衣物塞进提前备好的编织袋,“再说你之前不也老要求他独立自主么?怎么等他真独立了又舍不得放权?这不自相矛盾么?”

    “这能是一回事儿么?”董父不满地撇了撇嘴,皱着眉头压低嗓音要求道,“不行,你得跟他说,他必须赶紧走。”

    “要说你说,我不说。”董母戴好口罩手套就进了卫生间。

    “哎,我听其他病友讲,三病区已经快满了。”董父说着翻身下床,几步走到卫生间门口,对着里面的董母说道,“”

    “而且世卫也宣布了,电视报纸也都天天说,现在病例越来越多。他不是要看我么?现在他看也看了,就该赶紧走。我可跟你说,这件事上你可别跟着他犯糊涂,护犊子也得分时候,马上回去才是最要紧的。他要是毕业了这么任性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他刚进入高级阶段,学习是正事,其他狗屁倒灶的都不重要。”

    “儿子千里迢迢辛苦回来看你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狗屁倒灶的事儿?你是狗啊还是屁啊?越老越不会说话,我看你才是老糊涂。”董母边擦洗手池边怼道。

    董父口不择言说秃噜了嘴,故意绷着脸往回找补:“你别扯有的没的,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还是那句话,要说你自己说。”董母边说边往马桶里喷清洗剂,“依我看,那天他过来你就好好跟他聊两句家常什么的再劝他回去都比你黑着张脸教训人强,那是你儿子,不是别人的儿子,你好好说说不定他就听了,就是不会好好说话。儿子大了,你不能老拿他当小孩儿。”

    “那你就告诉他,他以后就是读个博士在我面前也还是个小孩儿。”董父愤愤不平道。

    董母没搭理董父,拎着空暖水瓶出了病房,留下董父独坐在床边。董母的话未尝没有道理,他一时无言以对。

    在车管所办换牌虽然手续麻烦,但好在夏青给他的清单详实完备,董锵锵按图索骥,资料带的齐全,所以直接排队等叫号,然后柜台一一提交车辆信息、行驶证、驾驶证、车辆保险证明、身份证、户口本等一众材料。但即使他无需补资料,也还是要等三到五个工作日才能拿到新车牌,而在新牌下来前,他只能先用车管所发他的临时牌照。

    不管如何他总算了了一桩心事,当即赶场似的奔出了车管所。

    在来车管所的沿途他看到不少4S店,既然上海和长春的4S都看了,断没有不看本地大众4S的道理。

    走访结果和他预期的差不多:大众4S里的购买场景绝对可以用火爆来形容。尽管都戴着口罩,人们依然热情洋溢地谈论着不同车型,对想买的车极尽砍价之能事。

    销售以为董锵锵也要买车,舌灿如花地卖力推销。董锵锵了解的稍微细了些,销售便显得很不耐烦,最后干脆找了个由头扔下董锵锵,直奔另一对儿看起来恨不得立刻就要把车从店里开走的年轻夫妇。

    但他最终还是抓了个忙里偷闲、躲在厕所抽烟的销售。用销售的话说,如果不是因为疫情限制了新车的运输和配送,他们有本事把大众所有能提供的车型全部卖光,尤其是他们家卖的最火最多的并不是国产大众,反而是德国大众。

    虽然德国大众的到货时间可能要三个月之久,但下单的消费者并没因此望而却步,反而信念坚定。他这个月已经卖出去10辆宝来了,而他们店的销冠则卖出去了20辆。

    董锵锵本以为这是一家销售的妄语,但走访多了才发现持这种信念的销售不在少数,且不唯大众独有,日系4S的销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他本以为人们对汽车的渴望主要是为了规避乘坐公用交通带来的“非典”风险,但和不同的消费者聊完后他发现他想错了,人们对私家车的渴望除了有防护个人及家庭安全的原因,还有诸如让人辗转难眠、难以割舍的打折力度,有了车可以利用周末和长假期到BJ周边郊区短途旅游,有了车可以实现上下班和接送孩子上下学的需求,还有人买了车会大大便利自己的社交和商务拓展等多方面原因。

    他隐隐觉得,汽车销售的火爆在国内可能并不是昙花一现,更有可能只是刚刚开始。不单是大众,所有车企都会从这个不断增长的市场中获益,而中国的汽车行业也会成为一个可持续发展的行业,就像美国车企和德国车企一样。

    他在店里边转边问,国内手机隔会儿便收到短信,这些短信无一例外都是推销房子的,他一开始还会读,但越来越多的短信让他不胜其烦。

    就在他“愤怒”删除垃圾短信时,忽的心念一动,这其中会不会有被父母卖掉的老房子呢?

931. 洪流

    等富康开到老房子所在小区的外沿,董锵锵这才发现路边并没什么能停车的地,饶是富康这种不占地的小车也没什么可能。他只好绕着附近的楼兜转,最终把车停到距离老房子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再步行过去。

    离小区越来越近,他不自觉地放慢脚步,隔着护栏注视着小区里的一草一木,只觉心被一股莫名的情愫牵引,无数跟成长有关的美好回忆不自觉地汩汩涌出。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未离开过。

    进出小区也跟新家那边一样需要登记,董锵锵还没变更地址的身份证这时发挥了作用,在简单登记和检查体温后他顺利进入小区。

    小区内的景致似乎跟他出国前差别不大,健身器材和他出国前一样依旧是坏的,也不知是从未修好过还是修好后又坏了。

    楼楼之间的垃圾桶数量比以前多了,但依然有人把垃圾随手扔在垃圾桶旁边的地上和绿化带中,他叹了口气,找了个树杈把装着垃圾的塑料袋挑入垃圾桶中,暗想不知何时国内也会像德国一样推广垃圾分类。除了垃圾桶,甬路旁停放的小汽车也多了不少,再加上无序停放的自行车和其他车辆,路面变得拥挤不堪。虽然临近中午,小区里却没什么人,他记得出国前小区里随时会有一群遛狗的老头老太,现在却一个都没,更让他感觉不可思议的是,虽然没有遛狗的,路面上却随处可见颜色不同的狗屎。等他走到单元门前时,之前对故居的美好回忆已经差不多消失殆尽。

    楼道内很安静,地面也还算干净,万幸的是楼道台阶上没有狗屎的踪迹。墙壁上层叠贴着各类小广告,间或能看到防治(役)情的通知海报。

    等走到旧宅门前,他静静地站在猫眼前平复了几秒,想好门开后该怎么说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无人应门。

    他又敲了几下,然后把耳朵贴到门上,却听不到门内有任何动静。

    看来是没人,他失望地站了片刻,不甘心地出了楼。

    站在楼外的他环视四周,忽的心念一动,快步步出小区后便直奔最近的几家房屋中介。

    在问询了五六家中介后,他最终在其中一家中介的档案里找到了老房子的成交记录。

    董锵锵向销售表达了想买老房的愿望,销售提醒他他看到的只是之前的成交价,尽管现在有非典作祟,但中关村的房价这两年上涨很快,如果他真的想买,可能要付出比之前成交价更多的资金,而这还是建立在现有房主愿意出售房屋的前提下,但据销售所知,这家房主在购房时就已明确表示短期并无售房计划,毕竟房子地段好,房主夫妻俩上班都近,附近的学校和医疗资源选择也多,利好培养下一代和带老人看病,即使董锵锵考虑加价,也要做好和对方进行多次谈判的心理准备。同时他也从销售了解到,老房实际可使用的面积虽然比现在住的地方宽敞,但远没他回忆中的那么大。

    最终在他的要求下,销售同意试着联系房主,他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后离开中介。

    虽然销售可能是危言耸听,但董锵锵确实无法预估自己如要买回老房可能要花多少钱,但他知道如果要转更多钱回国,他需要董母的结汇额度。

    老房子离海龙不算远,车子很快停到海龙旁的银行外。

    董锵锵揣着户口本和董母的所有证件直接进了银行,先给董母办了新卡,顺手开了网银,又和工作人员确认了在线自助结汇的流程。

    走出银行的他站在太阳地里仰头看天,天很蓝,云看起来没比楼顶高多少。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他有些忐忑,不知该怎么开口和董母提想买回旧宅,但他也很清楚,他做这件事只会比他买车更坚决。

    等阳光被空中快速移动的云层挡住时,他的视力才渐渐恢复。

    他环视四周,在街边一片差不多大小和装潢的门脸房中,一眼看到上次塞给他楼盘宣传单的姑娘正戴着口罩站在中介门口卖力地给过往路人推销着楼盘。

    他犹豫了几秒后快步朝姑娘走去,离姑娘还隔着几个人便大声问道:“姑娘,今天还能看房么?”

    姑娘被他冷不丁的问题弄懵了,但做销售的人记性都好,董锵锵的脸很快帮她回忆起两人上次的对话,她忙不迭应道:“大哥,能看。”

    “现在行么?”董锵锵大手一挥,“我想看看上次你说的楼盘。”

    “能看是能看,”姑娘面露难色,“但看房班车刚走,你可能得等一阵,等班车回来才能去。”

    “得等多久?”

    “一般一小时。”姑娘担心董锵锵嫌时间长,又补了一句,“不堵车的话,三十分钟也差不多到了。”

    “你知道楼盘具体位置么?”董锵锵看了眼表,他不想把时间花在无意义的等待上,“如果开车过去要多久?”

    “知道。”见董锵锵没扭头就走,姑娘暗自松了口气,连忙点头,“班车因为要在不同地方接看楼的人,所以多少都会绕点儿路,直接过去没多长时间。”

    “那你给我地址,我开车过去。”

    姑娘不假思索:“大哥,我带你过去吧,这样更快。”

    “你能走么?”董锵锵指了指中介,“你们公司同意么?”

    “没事,跟领导说声就成,你等我一下。”姑娘说完转身进了中介。

    虽生在四九城长在四九城,董锵锵却是第一次到昌平。

    虽然有预计,但天通苑比他想的更偏,他毫不意外的发现去往天通苑的沿途并无成熟的商业街区、公园、医院、学校或地铁,本来他觉得上地就已经很偏很不便利,比较之下才发现错怪了上地,一路开过来他甚至感觉自己其实已经开出了京城。

    “哥,那片就是咱们要去的。”顺着姑娘手指的方向,一排排已经建好的高楼和正在建的灰色楼房映入董锵锵的眼帘。

    此前他从未逛过楼盘,以为了不起也就十几栋,这时才发现天通苑的楼群规模蔚为壮观,让人心潮澎湃。他粗略一数,已经建成的和在建中的便不止几十栋,听姑娘说最终可能要建几百栋时,不禁大为震撼。

    他刚看过国内大众的几家工厂,此刻只觉单从土地规模来看,即使几个工厂加起来,和天通苑社区的规划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他想起上学期曾经读过的、特大经济学教授推荐书单中的美国经济学家理查德写的《土地经济学原理》一书,里面系统介绍了美国经济发展和城市发展及土地发展之间的联动关系,按照作者观点,经济发展势必会刺激土地价格的上涨,不论是工业用地还是住宅用地。而中国加入世贸后,经济发展的速度越来越快,虽然所有人都说今年经济会受(役)情影响,但从汽车销售和盖房状况来看,今年的经济发展真有可能只是放缓而不是停滞。

    售楼中心不经工地就能到,但在董锵锵的坚持下,姑娘还是指了条经过工地的道给他。

    透过车窗,董锵锵看到工地上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所有人都在忙碌,而目之所及的机械设备也全都在轰轰作响,巨大的机器声和此起彼伏的人声交织在一起,和他刚才看到的冷清形成了强烈反差。

932. 看房

    “这里正在盖的目前还是以住宅为主,但商场、公交车站、中小学、地铁、医院一系列周边马上也要建,毕竟没基础设施的话也发展不起来,人们也不会愿意买。”

    “你倒是直言不讳。”董锵锵赞同道,“确实如此。”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车的前挡风玻璃已迅速蒙上一层黄尘。董锵锵眼疾手快地摇上车窗,这才避免车内也被沙尘侵袭。

    “我看这些工人都没戴口罩,他们不怕得非典影响工期么?”董锵锵轻描淡写地问道。

    姑娘不愿直面这个烫手山芋,岔开话题:“哥,要不咱们还是先去看房吧?你想看经适房还是商品房?我们这儿全都有。”

    “经适房是什么?”董锵锵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很是耳生。

    见董锵锵一头雾水,姑娘解释道:“经适房就是经济适用房,均价比商品房便宜。”

    “能多便宜?”工地附近来往的车辆和工人多且杂,董锵锵不敢分心,小心驾驶的同时有一句无一句地应着,“买一套商品房的钱可以来两套经适房么?”

    “那不能。”姑娘面露难色,“按规定,同一户家庭只能买一套经适房,并且购房申请者只能购买与申请人家庭人数相对应的经适房,面积有限制。而申请经适房的家庭一般指申请人、配偶和未成年子女。哥这么年轻应该还没下一代吧?如果哥和嫂子的户口不在一起或哥和父母不是同一个户口本应该就没啥问题,但同一个人申请两套不行。简单说,一个户口本申请一套。哥你要想买多套就只能买商品房,商品房要贵一些,但户型比经适房多,限制也少一些。”

    路面坑洼不平,富康摇摇晃晃,车内两人都被颠得够呛。

    董锵锵心想:看来如果想买两套必须有俩户口本,也就是自己得和父母先分户才能有俩户口本,自己一个,父母一个,这样才能两个家庭各买一套。但话说回来,自己能分户的前提应该是他有自己的住房和地址,派出所才能给他上户口,不然根本分不出去。

    工地离两人越来越远,富康行驶的也越来越平稳。

    “哥,前面就是我们公司的售楼中心,要不咱们先看看沙盘?看了你就有想法了。”

    董锵锵对买房一窍不通,当下乖乖把车开到了售楼中心。

    出乎他的意料,售楼中心里的人比4S里的人多多了,他没想到这么多人会扎堆看房,他们难道都不用上班么?

    “你们这儿每天都这么多人么?”他环视四周问道。

    “最近人已经少多了,一月份人比现在多多了。”姑娘叹了口气,用手向前方指道,“哥,沙盘在那儿。”

    房企的沙盘做的金碧辉煌,看起来非常气派,就像姑娘之前所说,几百栋模型楼骄傲地矗立在沙盘的不同位置,楼的下方是各式各样的基础设施,董锵锵一眼看过去,只觉比法兰克福都繁华。

    姑娘指着其中一栋模型楼一板一眼道:“哥,这片的十栋楼是去年刚落成交付的东苑一区。户型非常丰富,有常规的单元房,也有上下两层的复式房,楼上楼下都有卧室、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如果这些都不喜欢,还有跃层房,同样也是上下两层,但楼上是卧室和阳台,楼下是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另外咱们所有楼都配有电梯,总结起来就是:小区户型多,环境好,社区设施齐全,交通方便,已经住进去的业主反馈都特别好。”

    董锵锵印象里刚才来的路上明明没看到什么已经住人的楼,姑娘却说已经有交付的楼了,当下质疑道:“已经有人住进去了么?”

    “对呀,不少业主去年就住进去了。”

    “这一区的均价多少?”

    “从2000到5000(一平)的都有。”

    “都多大(面积)的?”

    “大中小户都有。哥,就是这楼。”姑娘用手里的激光笔点了离董锵锵有点距离的一栋楼,“小户型主要是55到72(平米)的,中户型80到120(平米)的多。”

    “大户呢?”

    “大户型的现房全都卖完了,哥要有兴趣只能买期房,所有户型都有样板间。”

    “那我先看现房有的中户型和小户型的经适房吧,最好是低层。”董锵锵直觉期房还停留在纸面规划上有些不靠谱。

    “好嘞,那咱们从6号楼看起。”姑娘闻言喜上眉梢,手臂向前一摆,示意董锵锵跟着她走,“哥想看什么价位的?”

    “不超过3500(一平)就行。”他想起上午看到的旧宅地段在的均价,不免一阵唏嘘,天通苑的房价还是比城里便宜的多。

    走廊里挤满了面带愁容的患者和家属,董父坐在椅子上无奈地望着头顶电视里硕大的数字“12”,而他手里的候诊号是18。

    “瞅这样儿估计还得半个小时才能到我,”董父环视四周人来人往的病患对身旁的董母说道,“没想到这次会这么久。”

    董母没接茬。

    董父又说了一遍,见董母依旧不吭声,董父侧头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董母的手臂,略带不满道:“跟你说话呢……”

    却见董母紧闭双眼,皱着眉头。

    “怎么了?”董父关心道,“不舒服?”

    董母痛苦地点点头:“胸口有点闷,还有点疼。”

    “那你先回病房躺会儿,或者你直接回家吧,一会儿我自己看就成,我也算是久病成医了。”董父故作轻松。

    董母的嘴角微微抽搐,似乎在忍受痛苦:“算了,一会儿就到你了,等你检查完了我再走,不行一会儿让锵锵来接我就好。”

    董母说完才想起一直没跟丈夫正式承认董锵锵还在京的事实,但话已说出,改口无用,她也顾不上这些琐事。

    董父却似乎并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拾起董母的一只手放到自己手中,心疼地摩挲着董母手背上的皱纹,又轻轻拍了两下,什么都没说。

    董母闭眼缓缓把头歪靠在董父肩膀上,她不想让丈夫看到她有多难受。

933. 日子如熹光

    太阳将要落山时,董锵锵走出最后一个样板间。

    他的视野之内除了矗立的高楼没有其他高建筑物,橙色、粉色和淡紫色交织的云团在空中晕染出层层涟漪,拂面晚风吹在脸上令人心旷神怡,似乎还藏着春的气息,回国后他还真没认真欣赏过风景,而城市中的风景又极为有限,当下忍不住驻足观瞧,直到夕阳被高楼挡住,才和看出他真心实意想买房而极力邀请他吃饭的销售姑娘挥手告别,他记挂着去接还在医院的董母晚上练车,现在已是晚高峰,太晚走耽误事。

    车没进城时一路顺畅,等车一进三环,路上的车明显多了不少,还多是没规矩的车。

    董锵锵满脑子都是下午看过的户型。

    户型好的不管是经适房还是商品房,相比同类都不便宜,而户型不好的不管是哪种房也都有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当然,相对来说,商品房户型好的更多些,但价格也比经适房着实高了不少。

    一开始他想买回旧宅的理由就一个:那里有属于父母和自己的回忆。

    他转了4万欧回国,差不多36万多,旧宅虽价格未知,但他还能再转更多钱回来,只是不知房主是否会卖。

    但看完天通苑的房子,他又有些犹豫要不要买回旧宅。他完全可以用更少的钱买到比旧宅大很多的新房,虽然地段偏,周边也没什么基础设施,特别是医院,但话说回来,父母住中关村时,虽然周边医院多,可生了病还是得去协和,再者父母年纪都大了,住大一些的房子舒服,旧宅是70年代的老楼,最大问题是没电梯,父亲生病后腿脚不好,每天爬楼肯定辛苦,低层其实更适合父母。天通苑的一层大多带院子和地下室,还不用额外花钱买,这点特别打动他,不过一层缺点也很明显,第一容易潮,第二采光不好,第三临街吵,二层虽不潮不吵采光更好,但没院子没地下室。

    不过他很清楚,有瑕疵不是什么坏事,这些都可以成为砍价的细节,不过经适房没法砍价,只有商品房有可能。

    他看中了120平大户型的样板间,本以为只有期房,没想到销售不知从哪里帮他淘换出一套已被预订却没付定金的120平,美中不足的是房子是商品房,还是个阴面,楼层不低,公摊不少,他不是很满意。

    销售建议他干脆来一套一层的经适房,再在旁边来套商品房,两套房挨着也行,楼上楼下也行,住得近方便他照顾父母,平时既能互相有个照应又不至于天天看见互相烦。这样整体算下来虽比买旧宅贵了不少,但性价比更高。

    他想找人商量取取经,可董母不能问,因为问的太细会引起董母怀疑,这事他倒没想瞒着董母,只是想等考虑周全了再和母亲和盘托出,免得被问住。思来想去,佟乐乐最合适,她在国内时间长,兴许这方面有见识。

    车子走走停停,董锵锵也不急,边想边开,等到了医院外天已擦黑,几个看房时还没想明白的地方他都已经有了结论。

    他给董母打电话,想问董母他能不能进去见董父,既然董父知道他没走,那他也不需要再躲董父,父子俩早晚得见面。

    董母并不反对儿子探视父亲,但她听病友说医院下午新收了批非典病人,据说情况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据说还有高烧的,似乎很严重。为了董锵锵的安全着想,她和董父都不希望董锵锵近期再来,董锵锵如果接她回家,最好连医院门儿都不要进,在医院门口外等她出来就好。

    等人太过无聊,董锵锵靠在车门上给佟乐乐打电话,哪知电话刚拨出就被对方挂了,他再拨,就听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转过身,看到医院大门口一个戴着大口罩的人朝他挥了两下手便一路小跑过来。

    “佟乐乐?你怎么在这儿?”董锵锵问完马上醒悟,一定是佟母也进了协和。

    对方刚一走近便摘下口罩,果然是佟乐乐:“我妈昨天住进去的,这两天我帮她跑各项检查的手续。今早我见到你妈妈了,还和她聊了几句,她说你爸爸恢复的挺好的。”佟乐乐快言快语地说完后才注意到董锵锵身后的富康,“几天没见,你买车了?”

    “我爸腿脚不利索,等我出去了留给他们开。”

    “这是……旧车?”

    董锵锵拍了拍车顶:“对,二手车,便宜,坏了也不心疼。”

    “家里有个车还是方便,不然打车真是不好打,尤其是夜里。”佟乐乐赞同道。

    “你妈妈咋样?看过医生了么?咋说?”

    “刚做完几个检查,明后天还有俩,应该下周就能出治疗方案。”佟乐乐眼里飘过一抹忧伤。

    “放心吧,你妈妈一定会很快康复的,跟我爸一样。”董锵锵安慰道。

    “如果你爸爸那边儿近期没事,最近你还是少来医院,今天又来了一批,我妈担心我被传染就轰我早走,不然我也不能现在就走。

    “我妈也这么说,她都不让我进医院。”

    “你是不是快回去了?返程机票出了么?”佟乐乐关心道,“我记得你说在国内就待一周。”

    “还没出,是快了。”董锵锵心里数着日子,知道一晃回国已经六天,“这几天事多,没顾上和旅行社联系。”

    “听说德国那边儿又开始罢工了,飞机不知道有没有(罢工),你最好问问旅行社,免得到时因为没飞机回不去,还有,世卫宣布后,欧洲很多国家对咱们留学生返欧都很谨慎。”

    “最近没上网,也没注意,多谢提醒,一会儿我就问。”董锵锵顿了顿,“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等我妈这边稳定了再说吧,”佟乐乐一脸无奈,“短期内不太可能,弄不好得六七月。”

    “理解,父母肯定是第一位的,再说你在这边还能弄乐白的事。老白那边最近怎么样了?回国后我俩通过电话但他没细说,他现在是不是挺难的?”

934. 主意

    “我之前去乐白的BJ办公室帮他处理一些本地旅游团的事,最近这段时间忙我妈的事就没联系,你有空可以直接问他,相比我,他可能更愿意跟你说这些事。”

    董锵锵知道佟乐乐说的是实话。

    “他是去年底签的投资协议,但拿到投资款好像是春节后。听说他跟投资方弄的不是很愉快。因为非典,乐白现在的业务非常少,好像只有零星的商务团。他现在压力很大,也不太跟我说具体进展,你也知道他这人,想说的才说,不想说的我问也没用。”

    “是因为对赌吗?”董锵锵想起去年底和老白在圣诞市场外的那次谈话。

    佟乐乐点点头。

    董锵锵正要再问,一辆蓝白相间的摩托急刹停到两人身旁,袅袅青烟中,一个洪亮的声音高声问道:“这谁的车?这里不让停车。赶紧开走。”

    两人赶忙上车,把车开到马路对面、正对着医院门口的巷子里继续聊,这样董母如果出现,董锵锵可以马上看到。

    “有个事想请教你,你家买过房子么?”

    “我自己没买过,但我父母去年买了一套单位分的。”

    “单位的?经适房还是商品房?”

    “他们单位的福利房应该算商品房,比经适房贵,但还没到同地段商品房的地步,”佟乐乐侧着身子问道,“你家要买房?”

    “我爸早年做生意赔了钱欠了债,再加上我出国,就跟我妈一起把家里的老房子卖了把债还了。以前我们住中关村的,现在在上地。这两年我攒了些钱,这次回来就想把他们的老房子给买回来。”

    “厉害啊!”佟乐乐夸道,“我支持你。不过……”

    “不过什么?”

    “我家买房前住的就是老房子,没电梯,户型也不合理,就一个卫生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以前初中每天早上一家人都抢卫生间,”佟乐乐苦笑道,“所以如果是我买房,可能会考虑买新一些的房子,至少布局合理对我很重要。”

    “我之前想把老房子买回来,但现在老房子已经住进去新房主了,人家不一定卖,我才去看了天通苑的房子。那边房价便宜不少,能买更大的,但缺点一是太偏,离市中心远,交通不便,二是周边太少,连个好点的商场都没有。”

    “你要买老房子,还需要卖掉你们现在住的房子么?”

    “那倒不用,全款应该差不多。”

    “如果不用卖现在这套,那买天通苑就没啥。天通苑确实偏,不过好在你家现在也有车,所以其实还好。至于周边,早晚都会有的,我倒觉得医院不是很重要,有个三甲能看简单的头疼脑热就行了,麻烦的病最后还是得去大医院,我家附近的三甲也没治好我妈。至于商场,你爸妈会去逛么?反正我从没见过我父母逛商场。大不了你父母继续住上地,以后你去天通苑住呗。你以后回国么?”

    “现在的想法是希望回来,毕竟我父母年纪都大了。对了,如果期房比现房便宜,你会考虑么期房么?”

    “我相信眼见为实,贵也应该买现房,期房还是有变数,尤其是你,早点拿钥匙你父母肯定心里更踏实,否则万一真出了问题,你父母哪有精力盯着?”

    佟乐乐的观点和董锵锵的想法有不谋而合之处。

    “如果合适你打算什么时候买?”

    “合适就尽快买,免得夜长梦多。”

    “你刚才说要全款?”

    “对。”

    “我父母当时买房用的是公积金贷款,还的利息比商业贷款的利息少的多,你没想过这个么?”

    “我没在国内上过班,没公积金账户。”

    “我把这茬儿给忘了。”

    “就算能用公积金贷款,我要还银行的利息也不会少,虽然还款周期很长不用每个月还特别多,但我依然觉得不划算。”

    “哎,你这次回来注意到没有?BJ的东南西北都在盖新房,好像要有很多人来似的,可现在每天这么多人因为非典逃难似的离开这儿,建了这么多房子还能卖给谁?”

    “可能还是卖给那些能在BJ实现自己梦想的人吧,现在不是有个词儿叫‘北漂’么?咱们是‘德漂’,一个性质。只不过北漂努力奋斗有机会在BJ买房,咱们努力了也不一定买的起德国的房子。”

    “你从没想过在德国买房么?我听老白说,那边是永久产权。”

    “完全没想过,再说我这点儿钱肯定不够,就不瞎操心了。”

    “我有同学毕业了不仅在德国买了房,还把父母接到国外一起生活。这你也没想过?”

    “我以后买得起买不起德国房先放到一边,我父母都是很传统的人,你让他们老了换个国家换个生活方式,他们受不了,也许我觉得这是让他们享福,他们自己却认为是在受罪也未可知。”

    “这倒也是实话。我父母又何尝不是?原以为他们学了一辈子音乐,接受过西方文化的熏陶能更容易接受出国安度晚年,但根本没得聊。”

    “老一辈讲究落叶归根。”董锵锵看了眼表,“如果我买房,可能一个人看不过来想不周全,你有空跟我跑一趟吧,帮我参谋参谋,这事不像别的,买好了就不好变了。”

    “明天一早我妈会诊,完了应该就可以,中午前咱们就能出发,明天你等我电话。”

    “成,那明天中午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佟乐乐下了车,走出去几米后突然回头问道:“对了,雷兰亭联系你了么?”

    “没啊,老白好像也在找他,他联系你了?”董锵锵从窗户里探出头。

    “小贺那天给我打电话说漏嘴了,说雷兰亭也回来了,后面她又改口,我就没细问。我以为他会联系你。”

    “他没联系过我,我也不知他在忙什么。”

    佟乐乐摆摆手,转头走了。

    等董母从医院出来,董锵锵只觉夜风比前几日冷了不少,似是倒春寒,他有些后悔没给后座放个披肩什么的给董母保暖,只好打开暖风。

    弥漫的汽油味呛得董母直咳嗽,董锵锵只好放弃。

935. 生活总会有意外

    他把方向盘交到董母手中,董母看起来似乎颇为疲劳,只开了三个路口就把驾驶权又还给了董锵锵。

    路上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董锵锵讲了几句今天看房的见闻,董母似乎并没意识到这个话题的潜台词,董锵锵提出想去走之前想去看看老房子,董母没有反对,只是告诉他另外一件事:他的大学班长李雷上午联系她了,似乎他也回京了,还问董母董锵锵去了哪个学校,不过董母忙着照顾董父,没搭理他的问题,他托董母转告董锵锵,他也想试试董锵锵的学校,让董锵锵一定看在老同学的面上帮他一把。

    董锵锵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再回头想问董母细节,却发现董母斜靠在后座背上,歪着脑袋闭着眼仿佛睡着了,董母都没搭话,看的出来她是真累了。他把车停到老房子楼下,发现老房子这时已亮起了灯。

    他没叫醒董母,一个人有些失落地站在楼下看着窗户里发出的光,想起小时最喜欢远远看见家的灯光,让人感觉温暖,不过两年时间,已经物是人非。

    董锵锵在外面跑了一天没做饭,回到家屋黑灶冷,因为(役)情,小区附近的几个馆子都先后关门不再营业,他只好先送董母上楼,然后开车到几条街外的饭馆打了两个菜拿回家。

    回到家董母说什么都不吃了,母子俩简单聊了几句董母就休息了。

    董锵锵匆匆扒拉了两口就先给旅行社打电话,旅行社说目前出票正常,随时可以出返程机票,董锵锵又上网查消息,也没看到德国出台什么收紧审查留学生的政策,这才松了口气,想来佟乐乐只是未雨绸缪。他又拿出天通苑楼盘的宣传单,盯了十分钟,终于下定决心,还是买天通苑的。

    学科官网还是没出成绩,董锵锵疑心网站坏了,但刷到其他他没参加考试的学科网站下,却看到考生的成绩单已经被挂了出来,这才明白只是他们这科出成绩慢。

    一天没看,邮箱里又攒了一堆邮件。

    老白问他哪天回国,火车系统又罢工了,他可以去法兰克福接他,顺便跟他聊聊欧洲七国游的思路。

    董锵锵记得老白之前并不热心蚊子肉似的七国游,现在突然改口,估计和乐白业务量的急剧下跌有关。

    不过这次老白没再问雷兰亭的事,邮件末尾让董锵锵把统计好的七国游人数尽快给他,他好安排时间表。

    端木肯定他报告初稿的同时洋洋洒洒提了近百条修改意见,还发给他一堆其他投资机构的做多报告,让他照猫画虎尽快改出二稿,董锵锵只觉头大如斗,但心里也清楚,烦归烦,硬骨头还是得啃。

    不过端木并不只是给他派活,也带给他两个好消息:一是有德国和美国的投资机构对捕蝉之前的报告感兴趣,尽管这些投资机构普遍没什么名气,但端木认为这已能说明他们已经成功在市场中引起了足够的注意。二是端木准备采购一家金融软件公司的选股系统,但他卖了个关子,并没告诉董锵锵选股系统和他们之前用的那个有何区别。

    郑春花告诉董锵锵,特里尔现在人心惶惶,留学生们既想回家又不敢,真像董锵锵一样拔腿就走的寥寥无几。有人通过郑春花了解到董锵锵在国内,就托郑春花问董锵锵是否有时间帮忙看看家人。郑春花知道董锵锵是BJ的,便告诉他在BJ要走访的同学家地址,拜托董锵锵有时间尽量去看看同学家里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孙涛和他介绍的华侨都没来信,等董锵锵回完一堆有的没的邮件已是第二天凌晨。他跑了一天累的够呛,简单冲了个热水澡,头发一干便窜上了床,睡的迷迷糊糊中就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以为是做梦便没理会,哪知那声音在夜里却听得异常清晰,只是越来越微弱。

    他一骨碌爬起来,屏气凝神听了十几秒,分辨出是母亲屋里传来的声音,披衣敲门:“妈,刚才是您叫我?”

    再次听到自己名字的董锵锵推开父母卧室的门,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床头灯亮着,床头柜的抽屉拉出来了一半,看起来摇摇欲坠,一些药盒掉在地上,董母脸色通红穿着睡衣紧贴床帮,额头上布满了层层汗珠,看到董锵锵进屋时仿佛溺水者看到了救命稻草。

    “妈,您这是怎么了?”董锵锵紧走两步赶到母亲身边,一眼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温度计,拿起来一看,好家伙,41度。

    他弯腰试了试董母的额头,触手滚烫。

    董母表情痛苦地想抬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说话也是有气无力:“药……”

    董锵锵赶忙放下温度计翻抽屉,他记得退烧效果好的是布洛芬,泰诺,但翻遍整个抽屉也没找到这两种药。

    “妈,抽屉里没药,其他地方放着药么?”董锵锵快速把屋里的几个抽屉都翻了一遍,依旧没有药的踪影。

    董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面庞红的吓人,董锵锵让董母赶快换衣服,他跑回屋迅速拿上钱和证件,等董母踉踉跄跄地拿着东西扶着墙壁往外屋走,董锵锵把董母的证件一股脑地塞进包里,临出门前,董母还不忘提醒董锵锵也戴上口罩。

    非典开始后,很多三甲医院都设立了发热门诊,专门收治发热病人,董锵锵担心旁边的三甲医院水平不够,索性直接去了小时常去的海淀医院。

    夜里的急诊大厅很安静,没什么人,护士们老练地给董母验了血,等待出结果的过程中,护士又交待董锵锵作为高烧患者的密切接触者去门诊给自己也挂号验血,董锵锵依言把手续和检查都做了。

    留观室里除了零星病人便再无他人,董母无助地靠在董锵锵的肩膀上,昏昏沉沉中偶尔发出两声呢喃,董锵锵既心疼又自责,怎么晚上他就没察觉董母的难受呢?

    验血结果很快出炉,护士把董母推进了治疗室,董锵锵拉住一个从外面赶过来的护士,焦急地问道:“你好,请问我母亲是非典么?”

    “现在还不知道,最终结果还没出来。”护士边说边低头扫了眼被董锵锵拉住的袖子,董锵锵急忙松手,护士迅速消失在治疗室门口。

    董锵锵失神地坐在富康里回想自己的疏漏,越想越懊恼,他狠狠拍了把方向盘,刺耳的喇叭声在停车场里久久回荡,他把胳膊交叉架在方向盘上,把脑袋埋到胳膊里,脑子飞快转着:如果董母也生病,他就不回德国了,先留下来照顾董母,等明天一早他就问旅行社返程机票最晚哪天出,如果实在赶不上,看看返程票能不能退些钱,如果实在退不了就算了。

936. 帮人心切

    这时他听到手机在响,以为是医院打来的,掏出来才发现响的不是国内手机而是德国手机,一通手忙脚乱把德国手机从包里翻出来,是冯冲打来的。

    “董锵锵,那个陆苇到底什么情况?”冯冲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句,兴师问罪,火药味十足。

    “陆苇?”对方没头没脑的话把董锵锵问得一愣,“她怎么了?”

    “她蹲过监狱,这事你知不知道?”

    董锵锵心一沉,陆苇这段过去除了老白、佟乐乐几个汉诺威的熟人知道外,他没对特里尔的任何人提过,冯冲是怎么知道的?

    “你先别急,有话慢慢说。”手机那头冯冲的质问声震得董锵锵的耳膜嗡嗡响,他把手机免提打开,放到驾驶台上,边摇上车窗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冯冲“哼”了一声,道:“我今天在大学食堂碰到一个教中文的同行,巧的是他也是汉诺威大学的学生。既然都是同一所大学,又都教中文,我不可能不跟他提陆苇。结果等我把陆苇吹到天上去以后,那人跟我说陆苇因为考试作弊还是别的什么事,不仅被大学开除学籍,甚至还蹲了几个月的监狱,去年底刚放出来没多久。最后那哥们儿说陆苇不可能回汉大继续读书了,汉大不会要一个有犯罪记录的学生,他说我一定是搞错了。我不信邪,就给他看陆苇上课的照片,但打脸的是,他一口咬定说上课的人就是汉诺威的陆苇。董锵锵,我就问你,这事儿你事先知道么?”

    董锵锵没料到陆苇的底细这么快就被冯冲摸清,他能理解冯冲的愤怒,而且之前他和冯冲说过,如果陆苇有任何问题让冯冲联系他。

    “冯冲,她是坐过牢……”

    “董锵锵,我有好事都想着你,但你知道这么大的事却瞒着我,你可太特么不够意思了,你这是跟她狼狈为奸一起骗我。”冯冲怒吼着打断董锵锵继续往下说。

    “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大学有规定说坐过牢的人不能当中文班老师教书么?”

    “董锵锵,我早跟你说过,如果她没任何学术背景,根本不可能有资格教中文。退一步说,就算我不计较她是不是坐过牢,我就问你,她现在还在读大学么?”

    “你上次不是说你收到了她给你的材料么?你看了没问题才提交给大学,大学也认为没问题才和陆苇签的合同。难道我听错了?”董锵锵奇道。

    “知道这事后我专门去查了她申请当老师时提交的材料,她的学生证上只写了学期数,但并没注明学生证的有效期范围,我问过她这事,她说那边的学生证上就是不写有效期,我就信以为真,这事也怪我大意了。听了汉大那个学生的说法后,我联系陆苇,让她提供在读证明,她迟迟没给我,再打电话就不接了,这说明什么?我告诉你,她这就叫做贼心虚,这不是骗是什么?我最讨厌骗人的人,尤其还是这种骗同胞的。”

    董锵锵这时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知道这时的冯冲正在气头上,他应该让他先把委屈都说完,不然他说什么对方都不会听,所以等冯冲不再说话后他才再次开口。

    “冯冲,首先我得跟你说声‘对不起’,不管怎么说,陆苇都是我推荐给你的,出了这种事,我感到遗憾的同时又觉得很惋惜。”

    冯冲这次没有像之前一样打断他,但董锵锵能听到手机听筒里传来的浓重喘气声。

    “你刚才口口声声说我骗了你,如果你指的是我没告诉你她坐过牢这事,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没说是因为我认为第一这是她的私事,第二这和她教中文无关。她走过歧路,也因此受到了惩罚,所以我才想帮她争取一次机会。但我并没想骗你,所以我没拦着你和她要证明。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不会为了一个朋友骗其他朋友,那不是我的作风。”

    “你说实话,她是不是你前女友?”冯冲瓮声瓮气问道。

    “那你误会了,我俩从来没有过男女朋友关系。我刚到德国时她帮过我很多,我想还她一个人情。”

    “所以,你俩非亲非故,你就能为了她骗我?”冯冲还是不相信董锵锵的说辞。

    “我再说一次,我没骗你。之前你说她给你学生证的时候我真以为汉大不介意她有前科还批准她再次入学,原来根本没批。如果我知道她没学生身份,我肯定不会瞒你。”

    “如果你一上来就告诉我她进过监狱可能我会信你,但现在你这么说只会让我认为你和陆苇根本就是一伙的。”

    “如果我上来就说她蹲过监狱,你还会用她么?”

    “董锵锵,如果你上来就告诉我,我还真有可能用她,因为她是你介绍的,我信任你就会用她。我承认,她没学生身份确实很棘手,但我会尽我所能帮她解决这个问题,但事实是什么呢?事实是你们都没告诉我她的真实情况,你向我隐瞒她坐过牢,她向我隐瞒没学生身份,所以现在我的态度是:我~非~常~生~气!而且我告诉你,既然我已经知道她根本没有学生身份,那大学早晚也会知道,因为我不能保证今天那个同学不向大学举报,我不可能被动的等着大学那边知道真相后来找我兴师问罪,不可能为了她破坏我和大学的合作。”

    董锵锵听懂了冯冲的话外音:“所以你要揭发她?”

    “我别无选择。”冯冲说着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冯冲,你再听我说几句,说完你再决定。”董锵锵急忙拦道。

    冯冲气哼哼道:“你说。”

    “我很遗憾她骗了你,”董锵锵字斟句酌道,“但如果你现在去揭发陆苇,不管她会得到什么惩罚,大学那边一定会重新考量跟你的合作,毕竟这次她是你推荐的人,虽然大学和你都没看出陆苇的申请材料是过期的,但他们不可能把没审核出陆苇资格的过失揽到自己身上。”

    “你这是威胁我么?”冯冲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怕这个么?”

    “怕不怕在你,我只是建议你再考虑考虑,冲动时不要做决定。而且你去揭发陆苇,有损失的只可能是陆苇和你,我不会有任何损失,但大学那边会怎么看你?你中文暑假班还做不做?”

    冯冲被问的一愣,一时语塞,他没立刻出言反驳,因为他知道董锵锵说的并没错。

    “所以,再好好想想,我让陆苇给你道歉。”董锵锵递了个台阶。

    “董锵锵,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靠谱的人,没想到你也会骗人。”冯冲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根本没给董锵锵再辩解的机会。

    这通电话把董锵锵弄的既郁闷又自责还委屈,他本来是好心推荐给陆苇一份收入还不错的工作,结果没想到被陆苇坑了。他确实应该先确认清楚她的学生身份再把她推荐给冯冲,就因为是旧相识和帮人心切,他大意了。

    他想着要不要给冯冲再打回去解释几句,但他也不知道打过去他又能说些什么对冯冲有用的。

    本来他想着这次回德给冯冲带点什么礼品,现在看这情况,对方应该不会再搭理他了。

937. 从未听到过的话

    等董母的入院手续都办好,护士告知董锵锵,董母未确诊前先不能见家属,得等全部检查结果出来排除风险后才可以见家属和请护工,出了结果医院会主动联系董锵锵,董锵锵今天需要再来一趟医院,多带几套董母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交给护士。另外如果董母真的得了非典,董锵锵也要做好随时入院的准备,同样需要现在就准备好自己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随时关注体温及是否发烧,建议这几天也不要外出了,在家自我隔离对人对己都更负责。

    车开出医院很远董锵锵才想起应该买些退烧药之类的应急物资备在家里,于是又折回头往医院开,边开边留心路边有没有通宵营业的药店,直到快开回医院才终于找到一家,拿身份证买了布洛芬和泰诺,顺便又来了一大盒口罩。

    再折腾回家已快三点,这么闹腾大半宿,董锵锵又饿又困,先把昨夜没吃完的剩菜饭一扫而空,趁着困意还没上来,他决定还是先给陆苇打个电话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陆苇的手机没人接,董锵锵隔了几分钟再拨依旧是老样子,只好给她写邮件。

    他想听陆苇的解释,也许她只是一念之差行差踏错,冯冲的一家之言不能全信,就算陆苇有错也该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不知为啥,每次陆苇出状况,董锵锵总会想起自己第一天落地德国时陆苇对自己的好,他对她很难像对他人犯错一样生气,他也说不清原因。

    望着闪着波纹的电脑屏幕上的“邮件已发送成功”,董锵锵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他动不动就号称要调查别人有没有造假,却连他眼皮子底下的造假都没发现。

    他不知冯冲会不会放下电话就跟大学提陆苇的假材料,如果冯冲真这么做,别说他不在德国,就是他在特里尔也无能为力。

    等他醒来已日上三竿,家里除了钟表规律的“嘀嗒”声和冰箱的工作声便再无其他声响。没有亲人的身影和声音让他觉得家不像家,甚至感觉比在德国还寂寞。他第一次体会到家人在哪儿,哪才是家。

    他囫囵垫补了几口便先给旅行社打电话,问返程机票的最晚出票时间。旅行社告诉他机票的有效期是3月底,如果过期他就得重新买票,而且因为他这次买的是打折票,所以他只能免费改一次返程时间,因为他的原因不出票也不会退钱。

    虽然知道自己有得非典的可能并因此耽误很多事,董锵锵却并不慌乱,他很清楚慌乱没意义,他能做的就是接受任何可能出现的状况并找到对父母和自己最好的应对方案。

    由于不知医院何时会联系他,他只能先按护士要求把董母的东西,自己的个人证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等物品统统扔进包里。

    考虑到万一自己也得了非典,被留在医院治疗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治疗间歇肯定会有不少零碎时间,与其浪费掉不如把笔记本和德语词典也都带上,这样治疗间歇他就能尽快把端木让他看的材料和要改的报告都整理出来,这次回国占用了他不少读书时间,如果现在真能挤出时间,他应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收拾好东西的他总算松了口气,可以踏实等医院电话了。

    但傻等既无聊又无趣,又不能出去,他索性打开电脑开始读改报告。

    读着读着,他就听到有陌生的手机铃音从里屋传出。

    他疑惑地推开父母卧室的门,循声从董母的包中翻出一部手机,想来是凌晨走的急,董母忘了带手机。

    

    更让他感到棘手的是,来电的人正是董父。

    董锵锵一时有些犹豫到底是接还是不接,他猜测可能是因为董母没按时出现在医院,所以才引起董父的疑问,自己如果迟迟不接,只怕电话那头董父的血压会急速飙升。

    他终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爸。”

    董父明显没料到接电话的会是儿子,“哦”了一声后先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才语气严肃地命令道:“让你妈听电话。”

    董锵锵本不想在电话里和董父说董母病情,但董父突然来电问起,这事肯定也瞒不住,只好老实说道:“妈昨晚发高烧,我送她去了海淀医院,已经验过血住进去了,是不是非典护士说得今天晚点才能知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医院让带的东西,等医院给我打电话我就马上送过去。”

    董锵锵知道这个消息对于父亲太过震骇,以为他会在电话中劈头盖脸埋怨他,批评他没照顾好母亲,哪知电话那头的董父沉默许久后却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哎,锵锵,我没照顾好你妈,也没照顾好你,我有罪啊。”

    “啊,爸,您不能这么说,这事儿怪不得任何人。”

    “不,这事都怪我。我明知道这几天医院新病人多还没拦着她过来,明知道她不舒服却没放她早点儿回家休息,这事就是怨我。”

    董锵锵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让董父不再自怨自艾。

    “锵锵,爸妈连累你了。”董父哽咽道,“你妈这一病,也说不上再让你早日回德,肯定耽误你回去。”

    “妈生病,我这个做儿子的照顾她责无旁贷,您不用担心我。”董锵锵安慰道,“另外我也问过旅行社了,返程机票随时可以出,回德国的签证也没有任何影响,想回随时都能回,我肯定等妈彻底好了再走,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董父第一次体会到有儿子支持的好处,沉默几秒后,再开口却是夸奖:“锵锵,做的好。”

    董锵锵瞬间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幻听,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从小到大,既没听过骄傲的父亲认过错,更没因为一件事得到过父亲的表扬,董父今天说的话属实反常,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爸,还有个事儿您得有个心理准备,医院说如果妈是非典,我可能也跑不了,所以今天我就先不去看您了,等妈排除了风险我也安全了再去看您,免得您刚好却被我传染。如果这两天您那边儿缺什么,您随时告诉我,我找人带给您。”

938. 事急从权

    “锵锵你听我说,不管你妈是不是非典,这段时间你都不要家、海淀医院和我这儿三头跑了,没意义。我这边儿一切都好,虽然老胳膊老腿儿的不太灵光,但现在照顾自己没什么问题,最近的检查结果也都不错,这些你妈也都知道。你现在要做的就一件事:全力以赴照顾好你妈和你自己。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对了,再去医院记得把你妈的手机和充电器一起带给她,方便她跟咱们随时联络。”

    “好,我记住了。”

    “注意保护自己,去吧,有事随时电话联系。”

    放下电话董锵锵才想起来,刚才应该趁着董母这个话题把自己买车的事一并告诉董父,这个当间儿董父就算生气肯定也不能说什么,但转念又一想,自己买车是正大光明的好事,干嘛要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好像多见不得人似的,这次自己不说也没什么,等新车牌到手,他一定正大光明当面和董父说,大不了再听董父几句批评就是了。

    他把董母的手机和充电线一股脑也装进包里,继续死磕报告。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医院还没来电话,佟乐乐的电话到了,问他在哪,两人几点见面,在哪里碰头后去天通苑。

    董锵锵和佟乐乐直说了董母突然病倒的事,佟乐乐愕然,明白董母的检查结果未出,董锵锵不可能有心思操心房子的事只能好言劝慰他别着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说话。董锵锵也没客气,说如果他和董母都得了非典,恐怕佟乐乐也要注意,如果佟乐乐没事,董父那边如果需要什么就拜托她了,她垫付后直接跟他报销即可,佟乐乐安慰董锵锵钱的事不用着急,董父佟母都在协和,对她就是捎带手的事。

    托付完董父的事,董锵锵心态更加平稳,他觉得自己已没有什么后顾之忧,读报告反倒更专心。

    过了晚五点,医院仍没来电话,董锵锵也不急,读了一天报告的他这时才觉得饿。跑进厨房给自己下了碗阳春面,又加了小油菜,培根,卧了俩荷包蛋,住院了肯定吃不到可口饭菜,不如趁现在给自己多贴贴膘。

    热气腾腾的面刚端上桌,董锵锵还没来得及把围裙解下,就听自己的手机嗷嗷叫了起来,他以为是医院来电,赶忙奔向手机,却发现收到的是银行短信,原来他转给国内账户的钱已全部到账。

    他顾不上吃饭,马上登陆网银,按照银行教的方法结汇,不到五分钟钱悉数到账。他又给中介打电话,问老房子有无下文,但中介的反馈让他失望:新房主并没理会中介的询问。中介委婉表示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请董锵锵再多给他几天时间,或者董锵锵愿意考虑中介手中其他性价比高的房子。

    放下电话,董锵锵考虑了片刻,再次打开德国银行的网银,这回他给董母的账户转了两万欧。他心意已定:如果真要买天通苑的房子,那就争取买个大点儿的,毕竟手中有粮才能心中不慌,他也能有更多的选择余地。至于剩下的钱,就还留在账户里,毕竟本金太少就买不了多少大众的看多期权和股票了。转完他突然想起来董母的网银里留的是董母的手机,赶紧重新打开网页登陆网银把董母的联系方式改成自己的手机号。

    时间很快过了晚七点,医院方面终于打来电话,董母和他的非典风险均已排除,但董母还需住院治疗和观察,让董锵锵把昨天护士交代的东西尽快送过去。

    虽然之前并没多紧张,但董锵锵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还是落了地,他不敢耽搁,第一时间给董父也通报了喜讯。董父比他还开心,连声称好,叮嘱董锵锵赶紧去送东西,路上千万戴好口罩,注意安全。

    董锵锵又检查了遍要带的东西,这才风驰电掣赶到医院。

    他按护士说的找到呼吸内科的病房,护士却告诉他,由于董母身体虚弱,这两天不宜探视,让董锵锵等医院通知再来探视,另外病房里有护士,董母自己也能自理,目前暂时不用找护工。董锵锵只能把东西交给护士,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医院。

    等他赶到协和,董父还没休息,正翘首以待等着儿子过来。

    董父这时已消化了董母生病的事实,人也比上午冷静不少,父子隔门相见,董锵锵又看到熟悉的、板着脸的董父,虽然董父没像上次一样见面就赶他走,但他能隐隐感觉到董父有特别的话要说。

    他简明扼要的说完董母生病的全部经过,也清楚董父听完肯定心里不会好受,便好言劝慰:“爸,妈也算是吉人天相,重感冒总比非典好。”

    “锵锵,我今天听新闻里说,越南那边有几十名医务人员感染了某种呼吸性疾病,其中几人病情严重,甚至有生命危险,世卫组织的专家怀疑就是非典,已经赶过去治疗了。新加坡也发现了相似病例,但情况比越南好些。另外香港那边也出现了类似病症,世卫组织的专家也去支援了。现在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有非典,德国也不会例外。”

    “爸,这个您可以放心,德国早就有了。”董锵锵猜到董父要说什么,赶忙给他解心宽,“不是最近才有。”

    董父摆了摆手,示意董锵锵不要打断他:“锵锵,你妈生病这段时间肯定要麻烦你多费心,我相信你肯定没问题,所以我想对你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最近你暂时不要往我这边跑,我有手机,有事会主动联系你,不联系就是一切安好,你只要全力以赴照顾好你妈就行。”

    “这个我能做到,您就放心吧。”董锵锵重重地点了点头,董父的这个决定在他的意料之中。

    “好,那第二点我希望一旦你妈确认没有生命危险,你就马上出票,尽快返回德国。我把话说的再白一些,我认为你应该做好三到四天内返回德国的准备。”董父的面孔愈发严肃。

    “可上午我说等妈彻底好了再走您也同意了,三到四天如果妈还没康复我就走,万一复发怎么办?需要这么赶么?”

    “锵锵,对非典的认识和应对,所有人都在经历艰难且痛苦的考验。这次你和你妈很幸运,都没得,可下次没人能保证你们还会这么幸运。我认为你回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看到我恢复的很好,你妈虽然重感冒,但毕竟不是非典,恢复会很快,反倒是你最危险。你想想,如果现在你得了非典,你让我和你妈怎么办?你的学业又怎么办?”

    董锵锵无言以对,除了因为董父这次态度友好,说话有商有量,没像往日一样摆老子的架子命令甚至驱赶他,也因为他的问题他确实回答不了。

    见儿子不语,董父的语气更为缓和:“孩子,爸爸妈妈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也看到你现在的成长和表现超出我们的预期,我们都打心眼儿里高兴,也希望你未来越来越好,但现在事急从权,你真的该回去了。”

    看到董父还有些浮肿的面庞和眼中慈祥的目光,董锵锵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忍心说出拒绝父亲的话。

    “再说我还想让你多给我寄些不同口味的泡腾片呢。”意识到已成功说服儿子的董父半开玩笑道,“不知谁说的德国货可治非典,结果被病友疯抢追捧,我也没想到那东西在这儿那么受欢迎,家里亲戚也有跟我要的。”

    董父的调侃董锵锵半点没听进去,他心里清楚,他在国内停留的时间不多了,因为这一次,董母也会站到董父那边。

    清楚父母有多担心自己的董锵锵终于不再婆妈:“好,爸,我答应你,只要妈一好,我就回去。”

939. 日行一善

    回去的路上董锵锵很快想明白:如果两天内既不能探视董母,也不能再来董父这儿,那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家读报告看书,要么尽快把房子搞定。而报告在哪儿都能读,甚至买房子的间歇中也能读,但如果他要买房,就只能趁现在董父和董母都管不过来时最好。

    他把车停到路边,顺手给佟乐乐去了电话,问她第二天有没有时间跟他走趟天通苑。佟乐乐很爽快就答应了,佟母最近病情依旧,没有变好但也没变更差,在医生给出最终治疗方案前,佟家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新检查可做,所以白天有佟父陪着佟母就够了,晚上她去医院接佟父回家即可。

    佟乐乐答应一起看房,这让董锵锵心里踏实不少,除了看房时能有个熟人随时交流想法,董锵锵也希望佟乐乐能帮他砍砍价。在德国这两年,除了跳蚤市场他还没见过什么能砍价的地方,所以砍价技能完全是零。尽管佟乐乐跟他一样在德国也没地方练砍价,但他相信女生在砍价方面都有天赋,毕竟买房不是买白菜,不砍价肯定吃亏。真到砍价时他俩完全可以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佟乐乐又是个漂亮女生,就算砍的太狠对方也不会撕破脸。

    既然决定买房,董锵锵便没着急回家,而是先把车开到了中关村,房屋中介果然如他所料还没打烊。

    销售听说董锵锵要买房,高兴都写在了脸上,卖力地把购房流程介绍的详实全面,董锵锵原以为拿钱就能买,听完却郁闷地发现购房流程的繁琐程度远超他想象,感觉比他买期权都麻烦。

    中介告诉他,如果他打算买经适房,除户口本、身份证明、收入证明等个人常规证明文件外,他首先需要先和父母确认他家现有的房产是不是经适房,如果他们一家住的已经是经适房了,那他就无权再买第二套。但即使他父母的房子不是经适房,董锵锵也不能交钱就买,而是先要去一个经适房的审核机构审核他购买经适房的资格和许可面积数,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公示并完全没有任何异议后才有资格付款,这套流程下来,如果是平时,可能几周就走完了,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几个月走完也是有可能的。当然如果董锵锵不买经适房,只买商业房,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了。

    其次,他需要提前和银行确定购房款的支付方式,或者他一天取现金可以超过5万,或者他一天的转账额度限制超过了购房款,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要买多大的房子,而这个问题只有当他亲眼看到房子后才能知道自己的答案。另外如果他要用到商业贷款,那要走的手续会更多。

    走出中介,董锵锵给董父打电话:“爸,有个事儿想问你。咱家那房是经适房还是商品房?”

    “商品房,经适房咱家就一个指标,我跟你妈打算留着给你以后结婚当婚房用,”董父疑道,“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董锵锵怕语焉不详引起董父怀疑,马上胡诌:“刚才回家经过小区门口的房屋中介,听了一耳朵广告,就想起自家房子。如果你们买的不是经适房,那一定花了不少钱。现在您跟妈都病了,不知手里的钱还够不够。我现在手头有些积蓄,您告诉我个数就成,不然我就只能看着转了。”

    董父一听,急忙阻拦:“我们钱够,不用你转,你自己省着点花,出去了别大手大脚的,少吃快餐。”

    “我记住了。”听到董父这么说,董锵锵知道董父已经被自己蒙混过去了。

    “票出了么?”董父关心的永远是这个问题。

    “已经联系旅行社了,一周内的票还算充裕,提前12小时跟他们说就行。”董锵锵撒谎道。

    “还有其他事么?”

    “没了。”

    “那你早点儿休息,尽快出票,这两天别到处跑了,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吧?”

    “是。”

    “有空多看书,记着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就这样吧。”董父干净利落地布置完任务就挂断了电话。

    董锵锵对董父的脾气和他的想法了如指掌,早已见怪不怪,他又给老房子的中介去了电话,但中介的口气听着比上次更无奈,直言董锵锵还是考虑他手中的其他房子更靠谱。

    等红绿灯时,董锵锵又想到一件事:那些拔地而起的幢幢高楼附近都没什么吃饭的地方,不仅没有麦当劳肯德基这种市内常见的快餐店,就连苍蝇馆子都没在街边看到一个。如果请佟乐乐跟着自己跑一天还饿肚子肯定说不过去,但中午那边确实也没能吃饭的地儿,街边啃驴肉火烧太不合适,思来想去,他决定第二天一早先去银行和审核机构,弄完先在市里吃饭,吃完再去天通苑。

    车子在离家三条街外的一家大超市前停了下来,董锵锵三下五除二买好这几天家里的口粮,正准备再挑些方便吃的水果,就听手机狂响。

    他以为是董父来电再唠叨他几句,拿出来才发现响的是德国手机,再看却是郑春花。

    “董锵锵,我发你的邮件你收到了么?”

    “收到了。”

    “那你最近有时间去看看么?”郑春花说话向来不绕弯子。

    “抱歉去不了。”

    “方便问下是你很忙还是你觉得危险?”

    “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因为我父亲得了非典,这两天我母亲又病了,所以就算我有时间,这时去看别人父母也不合适,万一人家本来好好的,结果被我传染了,这不是给人家添堵么?同学那边也会不高兴。另外我最近确实也忙。谢谢理解。”

    “这样啊?那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家里有情况。”

    “没事儿。”

    “那你父母那边现在好点没?”

    “他们都还在治疗中。”

    “那如果……同学那边不介意,你方便去看么?”郑春花停顿了几秒试探着问道,“之前有三个同学想麻烦你来着,但现在就一个同学的情况麻烦些,另外两个他们可以自己想办法。”

    食堂那件事后,董锵锵不太想和其他同学有太多交往,他原以为收到郑春花的邮件后没表态、不回信就能让她明白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但明显郑春花不是这么理解的。

    “这事……很重要么?”董锵锵不屑道,“他要真着急,为什么不自己飞回来看父母呢?”

    “这不是临近考试,怕回去了出不来么?”郑春花叹了口气,“现在基本都是独生子女,孩子一出国,父母就成了空巢老人,家长联系不上孩子着急,孩子联系不上家长也一样,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其实孩子也不容易。”

    “那同学他家在BJ都没个亲戚么?”

    “她说她父亲那边的亲戚在外地,从她记事起就不怎么走动,她母亲那边的亲戚不少,但都去了美国,跟她妈也断了联系,她出国后BJ就剩她父母互相依靠了。”

    董锵锵一时无语,这跟他家情况也差不多。

    “我知道这事挺麻烦的,我也不想道德绑架你,你要实在没时间就算了。”

    既然郑春花都这么说了,董锵锵也不好意思再拒绝,毕竟他也得到过郑春花不少帮助,也有事要找她帮忙。

    “就看一个还行,那你先跟那同学说说我家的情况吧,如果对方不反对,你把他家的地址,人名和电话都发我邮箱,回头我去看看,但我不能保证结果哈,看没看到我都给你发邮件。”

    “好嘞,谢了。”听到董锵锵答应,郑春花说话时的语气明显轻松了不少,“就知道你明事理。”

    董锵锵心念一动:“对了,最近大学有什么新闻没有?”

    “新闻?”郑春花没懂董锵锵的意思,“哪方面的?你说非典?”

    “就是经济系的,心理系的,汉学系这些大系里和中国人有关的新闻,有没有?”董锵锵话一出口还有些小紧张。

    “没听说,是有什么事儿么?”

    “没,就是问问。”董锵锵微微松了口气,可能冯冲还没跟系里说陆苇的事,“听说那边又罢工了?”

    “对,火车和公交都在罢工,飞机暂时还没有。”

    “那对留学生的政策有什么变化么?”

    “官方没有,但留学生圈里一直有海关要收紧的传闻,也不知真假,所以大家才不敢回去。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等我父母的病情再稳定些吧。还有件事,联欢会上说的欧洲七国游现在还有人关心么?”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前两天还有人给我打电话问我七国游到底还办不办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现在德国也有(役)情,办不办视情况而定,毕竟所有学生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我这么说那同学还挺不高兴的,跟我发了好多牢骚,我没理她。”

    “我有个朋友叫老白,做旅行社的,你俩去年底在圣诞市场里见过,你还有印象么?”

    “有。”

    “他让我把统计好的七国游人数尽快给他,他好安排旅游时间表,但我在国内鞭长莫及,这事就只好麻烦你了。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你的联系方式给他,你们直接联系,不用等我。”

    “好,这事交给我。”

    等董锵锵回到家,夜已经深了,他照例上网查成绩,但学科官网却像坏了一样每天都是同一个页面。

    郑春花的确认邮件已经躺在了邮箱里,对方已经了解了董锵锵说的情况,对他能去帮她看父母表示万分感谢,顺便把她家的地址,父母名,学生名和电话一并发给了他。

    让董锵锵失望的是,陆苇既没给他回邮件,也没给他打电话,就像去年夏天一样再次蒸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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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来德国第一个月,我简直太难了……董锵锵留德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董锵锵留德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