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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留德记全文阅读

作者:Heiko     董锵锵留德记txt下载     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55. 老白的算盘

    “我早说过你不需要给我乐白的股份,你不听,现在麻烦了吧?”董锵锵抓过协议,刷刷几笔签完后一股脑地推给老白。

    董锵锵并非惺惺作态,他对这些本就不在意,再加上父母双双痊愈,又新买了房子,成就感正爆棚,恨不得帮身边的朋友也获得成功。如果乐白真黄了,他减少收入事小,少个朋友事大,对他来说,一个信得过的靠谱朋友比没影儿的几百万要实际的多。

    “刚才我说不签字你脸都吓白了,”董锵锵揶揄道,“嘿嘿,是不是心都凉了半截儿?”

    “别扯淡了。”老白不顾嘴里正嚼着东西驳了一句,把协议归了归塞进包里。

    对董锵锵的反应,他一点不意外,毕竟佟乐乐就是这样毫不关心就签了字,似乎扔的是白菜而不是股份,董锵锵再复制一次佟乐乐的做法也并不让他感到惊奇。

    “果然让乐乐说对了。”

    “她说我肯定同意(降)么?她不也签字了么?她这是五十步笑百步。”董锵锵笑着把手搭在老白肩上,诚恳道,“我始终记得:旅游是你带我做的,要不是你,我可能还在山里跟野猪较劲呢,所以不管是10%还是5%我都能接受。我希望你和乐白都越来越好,我相信乐乐也是。”

    老白听完董锵锵的话,脸上却没有表现出高兴,直到他杯子里的柠檬水都被喝完,他才幽幽道:“其实真想给你们钱还有其他方法,只是我现在不敢花钱,万一下半年比上半年更严重,对赌肯定完不成。如果这关能过,亏欠你俩的我一定会补给你们。”

    “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只是降低我俩的股份并不能增加你收入。”

    “我刚才说过,虽然国内旅游团业务锐减,但商务团比预想的多,中德交流比去年增加不少,像刚提到的那个汉诺威CeBIT展会,国内有100多家计算机生产厂商租了展位,就在2月底,德银获得在国内开展企业客户在线银行业务的许可,这对国内的商务团都是利好。不过我也必须承认,尽管商务团毛利可观,但商务团垫资的地方比旅游团更多,主要是他们的需求点多,不像旅游团拉到地方讲完就完事了,不过我还是打算在这方面追加投入,至少先把流水做起来。另外驾校培训前期投入大,市场还在培育阶段,虽然已有零星收入,但一时半会儿还成不了气候,你也知道,没规模也就没利润。”

    “不错,加油做啊。”董锵锵鼓励道,“有需要的地方说话。”

    “嘿嘿,就等你这句话呢。”老白莞尔一笑,“你手里还有活钱么?”

    “干嘛?”

    “还能干嘛?借钱呗,放心,给你打借条。”

    “不是借条的事,你不是刚拿了投资款么?不会这么快就花没了吧?”董锵锵说完忍不住想起他和端木拿了谢尔盖拉的钱后愣是啥也没做的放了好久。

    “投资款虽不少,但国内国外要花钱的地方比预想的多,比如BJ办公室的装修和招人就花了一笔,渠道关系方面徐铜鹰和投资人确实都介绍了人,但要把他们的关系变成我自己的,少不得还得掏钱,另外大钱还得投资人点头财务才能走账,办事掣肘效率低,太耽误事。”老白叹气道。

    “老白,我可能帮不了你了,这次回去刚给父母买了房,剩下的钱要留着买看涨期权。”因为担心有炫耀的意思,董锵锵落地后一直没和老白提自己在国内买房的事,但现在对方开口借钱,他只能实话实说。

    “你买房了?”

    “我们经济学上课讲过:经济发展过程中,土地是重要的生产要素,所以我觉得国内房价可能还会涨,再一个我这也算是尽孝心,让父母住的宽敞些。”

    “挺好,徐铜鹰跟你看法一样,而且你现在买还能因为非典正好赶着个低价,这波底算是让你抄到了,你得请饭哈。”

    “请饭没问题,但抄没抄到底不好说,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如果以后没法毕业,至少回去还能有个窝。”董锵锵自嘲一笑,“老话也说‘有恒产者有恒心’,现在恒产有了,就该找恒心了。”

    “(买的)哪儿的房?”

    “CP区天通苑。”

    “没听过。”

    “不瞒你说,买之前我也没听过,看了两次就买了,买完房都没钱装修,走的时候都还是毛坯房,等下次回去带你去看。”

    “你刚才说你们要买看涨期权,已经定了么?哪支股票?”

    “大众普通股的,但目前只是定了类型,具体买哪家银行的产品还没最后定。”

    “等你们定了告诉我。”

    “老白,这种金融衍生品的风险很高,我和端木其实都不专业,如果你用投资款买就会更加危险。”董锵锵提醒道,“主要是期权都用了杠杆。”

    “没事,你们买了告诉我就好,富贵险中求。”

    见老白说话时一脸风轻云淡,似乎根本没把自己的善意提醒当回事,董锵锵有些懊悔自己说话太快没有考虑后果,万一老白铤而走险,岂不是他害的?他下定决心,到时不告诉老白捕蝉买的是哪个银行的,免得他老想着一把玩儿个大的。

    “老白,就算没对赌,你年底或明年初很可能还要继续融下一轮,光指着商务团和驾校培训恐怕不够,你还是得想办法把旅游团做起来,毕竟这是你的主营业务。”董锵锵把话题又扯回到旅游团上。

    “不是我不想,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今年头俩月还是国内旅游团自己不敢出来,现在就算他们想出来,到了德国能不能入关都两说。”

    “那你就打算彻底扔了(旅游团)么?有没有跟同行聊过这方面的事?”

    “聊过,所有人半斤八两,老董,这事谁急都没用,只能静观其变,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对,干等着太消极,还是得做点什么,所以我这不是接了您老安排的活么。”

    “你说七国游?”董锵锵疑道,“我其实一直想问你,我记得你打算不收报名费什么的,可你还要租车、加油、订酒店,那你怎么挣钱?”

    “七国游我是一定要做的,”老白点点头,“我已经跟郑春花联系过了,虽然现在报名的人不多,但蚊子也是肉,我一个要饭的总不能嫌饭馊不是?”

    “我还是那句话,你如果为难就算了,不用因为我的原因硬撑,我已经跟学生会没关系了,也不怕他们骂我。”

    老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等最终方案定下来我肯定跟你通气。”

    听他这么说,董锵锵心里更没底了,但既然老白现在不想说,他知道就算他刨根问底也没用,如老白所说,等最终方案出来了,就算老白不说,他也可以去问郑春花。

956. 挑衅

    两人又闲扯了十来分钟,老白问老毛子后来有没有再找他和端木的麻烦,问他买的房子什么样,有没有照片。董锵锵如实回答,还给他看了三套房子的照片。因为担心刺激到老白,他没说是和佟乐乐一起挑的房子。出乎董锵锵的反应,老白也和他一样对院子喜欢的不得了,当即跟他打听详细的楼号和价格,直说让佟乐乐帮他也有样学样在董锵锵旁边也来上三套,当董锵锵的邻居,这样以后大家都回国时他一个孤家寡人也好去蹭饭。

    五点半车子驶出机场,向着科布伦茨的方向前进。

    可能是达成了预想目标,老白整个人看起来松弛了不少,说话也不像餐馆谈话时那样给人很重的紧绷感,一路说说笑笑。董锵锵一度有些恍惚,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汉诺威的岁月。

    车子很快驶过德意志之角,老白找了家加油站,趁老白交钱的功夫,董锵锵端着咖啡对着远处巨大青铜雕像的背影愣愣出神。

    “想什么呢?”不知何时,老白站在了他身后。

    “出发时是冬令时,回来还是冬令时。”董锵锵用咖啡杯指着河两岸郁郁葱葱的绿色感慨道,“树却都绿了。”

    “中午已经有那么点儿初夏的意思了,但早晚还是凉。”老白走向汽车,“走吧,快点儿开应该中午就能到。”

    直到在特里尔董锵锵家门口,老白一句和佟乐乐的感情现状都没再提,途中只没头没尾的扔出一句“如果你喜欢某样东西,就让它自由。有一天它回来了,那它才是你的。如果没回来,那它永远都不是你的。”

    见老白看的很开,董锵锵不知两人是否已彻底翻篇,也不好意思没完没了的打听,只能浅尝辄止旁敲侧击,要留他在客房住几天再走,两人正好仔细盘盘他下一步的计划。

    对董锵锵的邀请,老白几乎是毫无犹豫的拒绝,推脱过几天法兰克福还有个图书展会要安排,必须马上走。分别时不忘提醒董锵锵如果他和端木买了大众的看涨期权,务必告诉他期权名称和所属发行机构。旅游团一时半会无法恢复到非典前的水平,他也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的选,只能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多方尝试。董锵锵不置可否,从车上一件件搬行李到门口,“雷达”绕着董锵锵前蹦后跳,肉眼可见的开心,猫则坐在门口警惕地注视着两人。

    老白发动汽车,刚要离开又想起什么,摇下车窗:“你和孙涛现在还有联系么?”

    “在国内联系过一次,家具的事有眉目了。”

    “2月初国内办了一次中德行业论坛,有70多家德国大中型企业参加,德国工业联合会的老大说欢迎中国企业向德国机械制造、电子和化工方面的中小企业投资。你回头问问孙涛,如果有来德国考察投资环境的商务团也介绍几个给我呗,大家都不是外人,我这情况他也了解。”

    从内心讲,董锵锵不愿问孙涛这种事儿,但拒绝老白似乎又太不近人情,本来拒绝借钱给对方就让他有内疚感(虽然大可不必),只能答应帮问问,然后在猫狗的陪伴下目送老白一骑绝尘消失在视野之中。

    到了家自然要先去和房东打招呼,结果见到房东却被吓了一跳:原来房东正打着石膏在家养伤。细问才知房东再次在后院遭到野猪袭击,万幸有“雷达”临危不惧才又逃过一劫,却因摔倒而骨折。房东随后联系了猎人俱乐部,猎人过来了两次却都无功而返,第三次说什么也不来了,只劝房东多加小心,最好能自己考个猎人证。

    由于受伤了不方便活动,菜地也就没法收拾,院中杂草很快就越过菜地的边界,雄赳赳气昂昂地占领了本属于蔬菜的地盘儿,家禽们也无所顾忌地在菜地里奔跑。考虑院子一直是董锵锵打理,而且很快便会回来,房东也就懒得再找小时工,任由院子乱糟糟的。董锵锵从厨房向院中张望,能看到池塘的冰早就化了,有几个地方不知为何塌了下去,他猜测也许是被野猪踩的,杂草烂叶在水面左右摇摆,水下显得黑黢黢的,似有不少淤泥沉淀其中。

    他有心告诉对方自己或许有办法帮对方解除野猪威胁,但一想到杜蓝的提醒就打了退堂鼓,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取出最大的中国结送给房东冲晦气,告诉对方最迟周末就会帮她收拾院子。

    收了礼物的房东喜笑颜开,连说不急,又夸董锵锵一回来房子里不知多了多少生气,这几天恰逢她最好的闺蜜举家移民美国,她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虽然她也能给教友打电话,但她不想对方知道自己受伤的事,现在董锵锵回来了,终于有人能跟她每天聊天了,她很开心。另外骨折后她就没法开车,只能走下山坡去超市购物,但买多了又拎不动,只能麻烦董锵锵帮买蔬菜水果和日常用品,董锵锵接过清单,答应晚上帮她都买回来。

    上楼前,房东把属于他的一摞信交到他手中。

    他吭哧吭哧把行李箱依次搬上楼,顾不上拆信和收拾行李,先给董母打电话报了平安,让董母不要担心,以后他会争取每周末给家里打电话。

    信虽多却只有三封重要,一封是银行,通知他账户已解冻,这个他在国内已经知晓。一封来自海关,鉴于他几次验血验尿的抽样检查全部通过,已将他移出观察名单。信的最后提醒他要严格守法,选择在德国就医,尽量不从祖国邮寄药品。还有一封是他的美国旅游签证,他等了一个多月,已经做好被拒签的准备,万没想到回趟国竟然把签证等下来了。

    他从箱子里翻出单反,站在阳台拍了后院及小树林的全貌,又拍了自己的卧室和公共卫生间,再抱着猫狗录了段视频,准备跟董母分享后院的风景,但没敢提小树林里有野猪出没,最后把照片和视频导入移动硬盘,准备带到图书馆传到乐白的服务器让董母在家下载。

    等他下了楼,赫然发现硕大的中国结已经高悬于玄关。

    大学还没开学,他以为图书馆可能没多少人,到了才发现校园里的学生并不少,猜测是准备考试的。但当他走向图书馆时却碰上怪事:如果是一人走过他身边,那人会对他侧目斜视,如果有两人或更多人走过时则会对他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他以为脸上或衣服上有没擦干净的地方,但检查后却发现毫无异常,他不知那些人什么毛病,也懒得猜测。

    在图书馆存包时他刚把柜门打开,就有人从后面重重撞了他一下,如果不是反应快,他肯定脸得贴柜门上,他以为对方是不小心,转过头却发现撞他的人正气势汹汹地盯着他,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对方身上并无酒气,看来是故意的。

    入学以来,他还从没在大学里碰到过这种不友好的行为,虽然没被激怒,但他也不打算让这事滑过去。

    “你撞到我了,应该说‘对不起’。”

957. 暗流

    那人留着一个小平头,架着一副猫头鹰般的眼镜,戴着鼻环,听到董锵锵的要求后露出轻蔑的笑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彪了句脏话,刚要冲董锵锵做出国际手势,董锵锵已一个健步冲到他面前。

    那人对董锵锵的迅猛猝不及防,人陡然一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心中快速掂量了一下董锵锵的身高体重,紧接着转身就往外跑。

    董锵锵根本没有追的意思,这种挑衅他已习以为常,他故意在橡胶地上重重跺了两脚。那人以为董锵锵已经追了上来,身形一晃,因为橡胶地滑,在图书馆的出口处重重摔倒。

    见那人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董锵锵只觉对方如幼儿园小朋友般幼稚可笑,转身拿上移动硬盘,直奔机房。

    他挑了个人少的角落,先把视频和照片打了个压缩包往乐白的服务器上传,机房速度慢,上传差不多要十多分钟,趁这功夫他依次点开大学官网、个人邮箱,特大学生论坛和几个常浏览的新闻网站。

    国民经济系的部分学科在各自频道陆续张榜贴出了考试成绩,但公法网站仍然没更新,也不说何时出成绩,这阅卷效率董锵锵也是服气,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卷子内容多,尤其是主观题的比重大,阅卷需要时间,就只能继续等。

    两天没看,邮箱里躺着的信还不少。

    董锵锵的报告端木改了几处就扔给专门改文章的公司帮忙润色,当然都是要花钱的,但效果也好,三五天就能出来。然后他催董锵锵赶快收拾东西去实地走访那家德国公司,争取能和大众的报告一起发出,他好和有意向买报告的机构沟通。邮件的最后是个链接,董锵锵需要下载一个选股分析软件,账号和密码也同时发给了他。董锵锵记得端木提过这事,没想到端木的动作如此之快,看来并不只有他才是高效率,但端木在邮件里并没提购买选股软件花了多少钱,董锵锵早已习惯端木做决定,他的原则是如果端木不说他就不问,毕竟人家才是大股东。

    他关心的孙涛介绍的华侨终于回了信,对董锵锵发的国内家具商的家具照片和报价表示有兴趣,并希望董锵锵能负责到底,推动交易尽快落地,毕竟涉及到跨境物流,万一因为非典导致海运暂停或延缓,到货时间就成了变数,而华侨这边还等着用家具。信的最后华侨要求董锵锵以后直接电话联系他,免得耽误事。

    董锵锵本想只负责给双方牵线,具体细节让双方自行对接,自己好闪人,从没想过大包大揽,哪知对方会把这事硬塞给他,马上给华侨回邮,表示自己会跟进。接着又马不停蹄地给国内家具商写邮件,说华侨对家具有兴趣,但他作为中间人希望先确定居间费再往下推进,居间费点位他按端木和老白的建议取了个折中方案让对方考虑后再答复,如果卖家不同意他好尽快找下家。

    他又查看学生论坛,想了解自己不在德国的这段时间里,特大学生圈最近的风向如何以及大家在讨论哪些话题,尤其是大家对非典和七国游的态度是怎样的。

    七国游的老帖还挂在上面,但回帖寥寥,也有零零散散的几条新帖,却都没什么热度。而被置顶的热度最高、回帖也最多的帖子在被董锵锵点开后,里面的内容却让他大吃一惊。

    帖主是个女生,也是后续事件的受害人。某天放学回家,下车后被不怀好意者搭讪并尾随,女生因害怕对方纠缠而本能拒绝了对方的搭讪,没想到却换来对方及其同伙的殴打,行凶者在殴打时还念念有词,受害人多次听到“非典”一词,而这一切居然是发生在市中心。

    虽然在热心群众的干预下,打人行凶者最终被驱散,当事人却受到了重创。虽事后第一时间报案,并强调案子可能和种族歧视有关,警方也予以立案,但一周过去了,案件没任何进展,因为事发地并无监控摄像头或商店内的摄像头可以为警方提供线索或证据,也就导致破案遥遥无期。受害人随贴附上了各种证据:有事发地照片,有急诊收据,有警局报案证明等,她已对破案不抱任何希望,发帖的目的也是提醒其他留学生小心,毕竟出国一趟谁都不容易,读不出来事小,把命扔在这儿就太不值了。

    跟帖者无一例外都表现出对受害人的同情和对凶手的义愤填膺,帖子里群情激愤,有主张给市长写信投诉的,有说投诉屁用没有,不如联系当地小报出一期专访,给自己挣点医药费的,有嫌弃警方对外国留学生的遭遇不用心的,有表示和贴主有类似遭遇同样没下文的,有给贴主出中药的,有说自己的自行车被人半夜扔到河里的,有汽车车身被人用油漆喷涂让滚回国的,更恐怖的是还有在火车站里差点儿被推下站台的。除个别人外,大部分跟帖者都有图文配合,千奇百怪的遭遇简直骇人听闻和令人发指来形容,饶是董锵锵见多识广也看的目瞪口呆,如果不是贴主血淋淋的照片,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些事竟会集中发生。他倏地想起几天前他还在国内时郑春花告诉他的:针对中国留学生的不友好行为有与日俱增的趋势,一股暗流正在特里尔涌动,看来这并不是郑春花的杞人忧天和危言耸听,再联想到他刚才来的路上遭的白眼和存包处的挑衅,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等他心情沉重地读完所有跟帖,卖家的邮件已到了邮箱。

    邮件里卖家忙不迭的感谢,直说今年生意难做,董锵锵这还是他今年的第一单,他就图个开门大吉,对居间费没意见,一切按董锵锵要求的办就行。

    董锵锵也没想到对方竟能如此痛快,当下也不客气,要求对方把合同草稿发到他邮箱,里面务必把家具具体数据,付款方式,预计到货时间,到货价格等关键信息列明。他也会尽快把居间合同发给卖家。回完邮件董锵锵想到自己在国内并无公司,估计最后还得用乐白BJ签这份居间协议,到时还得跟老白打声招呼。

    他又等了几分钟,上传才结束,他把下载链接发给董母的同时也抄送给佟乐乐,又给佟乐乐写了封邮件,然后飞也似地走出图书馆,读了太多的负面消息,他得喘口气。

    他给秦有伯去了电话,问她什么时间方便好把东西给她,董锵锵知道七国游肯定要去巴黎,到时让老白辛苦转手应该问题不大,哪知秦有伯却说自己正在瑞士滑雪,等回了巴黎再说不迟。董锵锵听完忍不住心下鄙夷:能去滑雪却不回家看爸妈?这姑娘有些自私了。

    他倚着栏杆半转身,正要给郑春花打,没想到斜刺里郑春花正好迎面走了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意外。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正要找你。”

    两人异口同声,互相愣了半秒,不自觉都笑了。

    郑春花低头把垂到额头前的头发拢到耳后,没着急再说,似乎在等董锵锵开口。

    “你先说吧,”董锵锵说道,“我早上到的。”

    “你是回来负责后天开始的七国游么?”

    董锵锵被问愣了。

958. 惑

    “我没懂你的意思。”

    “昨天我已经和他敲定了出游的最终人数,他准备后天出发,他没跟你说?我以为你回来是为了这事。你们是不是最近还没联系过?那你一会儿赶紧给他打个电话问下。”

    郑春花说话时一脸真诚,不像是在撒谎,况且她也根本没必要撒谎。董锵锵百思不得其解:老白为什么跟自己只字未提呢?这人数和后天出发都定下来了,难道还不是最终方案?他不是亲口说的等最终方案定下来肯定和自己通气的么?当然如果真是后天出发,董锵锵很可能无法同行,因为回国之前他就答应端木要去实地走访一家德国公司。难道老白提前和端木通过气,知道他的行程安排?

    董锵锵隐隐觉得自己和老白之间可能存在什么误会,可他落地都不到24小时,能有什么误会呢?难道是自己开玩笑说不签字老白动了气?又或者是自己没借钱给他?不能吧?老白有这么小心眼儿么?

    “他没跟我提过,出游方案你带着呢么?方便的话给我看看,如果有什么要补充的地方我帮你们参谋参谋。”

    “这就太好了,你等下。”郑春花翻了会儿书包,掏出一摞纸交给董锵锵。

    董锵锵接过纸,从前到后迅速过了一遍。老白的风格他最熟悉不过,七国游这份跟他之前看过的方案差不多,中规中矩,四平八稳:几点出发几点到哪儿,景点有哪些免费和自费项目全都一目了然。七国游全程的交通都由老白负责,团员不用交团费和油钱,只食宿和购物两方面需要团员自理。老白很贴心的在每个景点旁注明了团员可选择的饭馆,酒店或青年旅社,以及周边的奥莱或购物街。

    “这个方案路线清晰,价格透明,大家报名前我私下问过几个要好的朋友,大家对方案的初步感觉都还不错。”见董锵锵光看不说话,郑春花担心他有想法,主动把自己这边的反馈先说了出来。

    董锵锵又仔细想了想,方案里他唯一没搞懂的地方在于景点安排的足够多,相比之下购物时间少的可怜,老白已经不收车马费了,再不安排购物,那他还怎么挣钱?就指望所有人的小费?可这帮人会给他小费么?

    “他跟你提过每天团员要给导游和司机小费的事么?”董锵锵担心自己看漏了,又从头翻看。

    “方案里没写,他也没跟我提过。”郑春花说完又想了会儿,“对,肯定没提过。”

    “我刚才看论坛里没人回帖也没人问(七国游)这事,还以为取消了,怎么这里写着还有小20人报名?另外他提过这次是几辆车,几个司机和几个导游么?”董锵锵的目光落在报名人数上,心中更加困惑:刚才路上老白明明跟自己说的是报名的人不多,但这个人数其实已经不少了,车可能就要租两辆,就算老白自己做随行导游,不再带其他导游,那司机至少也得俩人,还要考虑油钱和可能的意外开支。难道老白已经把驾照升到了载客人数不超过17人的D1级?如果是这样,那他确实可以做到一辆车搞定所有人,他再自己当导游,一切就合理了。只是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着实让人感到费解。

    “这些他都没说,不过你这个老同学对大家的心理把握的非常到位,‘不交车马费,不去白不去’可能是很多人报名的原因,而且大部分人都是私下找我报的,论坛只是咨询用,所以你看不见多少人报名。”

    “这几个名字从没见过,是其他大学的么?”董锵锵指着几个眼生的名字问道。

    “哦,这几个啊,”郑春花瞄了一眼就说了答案,“是一帮家里有钱但不读书的公子哥,一群来了几年始终在语言班里混着的主儿,他们从不来学校,你没见过听过也正常。”

    “一直读语言班?”董锵锵奇道,“那大学不赶他们走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郑春花耸了耸肩。

    “那他们消息还挺灵通的。”

    “他们每天就是泡在论坛上却从不发言,”郑春花笑道,“再说特里尔就巴掌大的地方,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大家都知道。”

    见老白的方案没什么大问题,董锵锵悬置的心也就渐渐放下,他把方案重新还给郑春花:“顾欣那边怎么样了?”

    “人已经回去了,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到家了。对了,走之前她让我谢谢你。”

    “我刚才在论坛里看见一个女生发帖说自己被人袭击了,就在市中心,怎么回事?听说报警也没结果。”

    “别提了,警方猜测她可能遇到了专门针对外国人、有排外案底的左翼激进团体,但这边你也知道,监控少,目击者虽然有但也没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所以警方一直抓不到人,她就只能认倒霉,提醒其他同学多加小心。”

    “她说对方喊‘非典’什么的,这应该算是种族歧视吧?就这警察也无能为力么?德国现在怎么都这样了?还是一直都这样?你在这边待的时间长,你感觉呢?”

    “特里尔是个小地方,之前这种事很少,最近确实反常事多,以后怎么样也不好说。”郑春花黯然道,“只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三六九等,德国也一样,好人坏人都有。学生会已经跟大部分学生反复提醒了多次:最近这段时间尽量结伴出行,看到那种成群结队、大呼小叫、头发五颜六色还拿着酒瓶叫嚣的青少年群体一定要保持警惕和敬而远之,千万不要跟对方有正面冲突,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毕竟这里不是国内,他们的法律也不是保护咱们的,咱们是弱势群体,得多加小心,自己保护好自己。”

    “这可能和一直煽风点火,说非典就因为咱们才扩散的个别德媒有关,德国人好像又特别容易被洗脑,当然不排除有些人根本就是借题发挥借机闹事,跟有没有非典没关系。”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我同学住在法兰克福旁边的小镇里,那镇子还不到一千人,按说应该民风淳朴,现在却跟特里尔一样有各种腌臜事,听着跟天方夜谭似的,但那些事却实实在在的都发生了。”

    “流年不利。”董锵锵想起自己的父母,忍不住叹了口气。

    “正好有两件事想跟你商量下。”

    “你说。”

    “你刚从国内回来,了解非典的实际情况,我想请你给大家讲讲话,打打气,就当是答疑解惑,现在人心惶惶,也算是给大家吃颗定心丸,不知你愿不愿意?”

959. 一颗中国心

    董锵锵想都没想:“抱歉,我不愿意,原因相信你也知道。”

    “还是因为食堂的事?”

    “不管因为什么,总之现在的我一没时间,二没兴趣。我也不瞒你,如果不是因为七国游在冲突之前宣布,我根本不会再碰这事一根手指。”

    “虽然现在网络很发达,大家都可以上网自行了解,但媒体良莠不齐,老话说兼听则明,我是希望有更多同学能在听完你的介绍后更了解国内的真实情况,能感到安心。我理解那次你受了委屈,经济上也有损失,大家对你的理解和支持也没达到你的预期,但目前看非典还不会马上过去,要不要回国可能是盘亘在很多人心头的大问题,比如顾欣,如果她早知道非典这么危险,她或许早就回去而不会拖到今天。”

    “难道你就没想过我的观点和介绍也是片面的一家之言么?”董锵锵发自内心的不愿再揽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工作,“我不明白的是,据我所知,学生会并不会因为你做的事多而给你发工资,不是么?”

    “当然,学生会可是在本地法院注册成立的NPO组织,知道什么是NPO么?”见董锵锵不语,郑春花笑着又追了一句,“难道你从小到大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钱么?你没给我一分钱,但我不仅和你分享了免课经验,还给你介绍了好几处房子,难道你认为这种同学间的互帮互助必须跟金钱挂钩么?”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发自内心的感谢你的无偿帮助,这也是我之前愿意为学生会出力的一个原因,我刚才那么说也不是为了跟你要钱,而是我不太想再碰类似事,但有一点确实是我想弄明白的事。”

    “什么事?”

    “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对学生会的事如此认真负责。”

    “刚到特大时,我跟你一样,两眼一抹黑,是上一届的学生会主席无私热心地帮助了什么都不懂的我。所以既是为了报答她,也为了锻炼自己,我选择了竞选学生会主席并很幸运地得到了这个职位。跟我的前任比,我算不上认真负责,最多算是在其位谋其政吧。”

    郑春花说话时旁边有中国学生走过友好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她礼貌地报以微笑和问候,等对方走远才继续说道:“交接工作时,我的前任特别郑重地叮嘱我要用心做人做事,我既然答应她了就得信守承诺,我相信这也是一种修行。虽然这份工作不能给我带来收入,但它培养了我的组织协调、人际关系处理、危机公关,甚至还有演讲的能力,而我之前说话甚至还会结巴,很难想象哈?它让我各方面的素质都得到了提升,对我的成长也是大有裨益,即使功利的看我也并不吃亏,当然我一直相信做人做事不能把所有付出都和钱挂钩,就像你的房东,如果出租房子只是为了挣钱,那她干嘛不给你涨房租?”

    董锵锵听的自叹弗如:“还是你境界高,我得多和你学习。”

    “哈,我听懂了,你这话实际的意思是‘我跟你学习,但我就是不听你的’,对么?”

    董锵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算是缓解尴尬气氛。

    “行,不难为你,不愿讲就不讲。第二件事不是眼前,学生会打算办一场为期五天的中国周,现在想邀请你进筹备组,活动预计是五月一日,具体时间待定。这个不用你讲话,应该没问题了吧?”

    “中国周?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想办这个?”董锵锵不知对方打什么算盘,没着急应承下来。

    “学生会希望借中国周这个活动弘扬民族文化,让更多的外国人更全面的了解当代中国,改变他们对我们的错误认知。你知道么?直到现在,还有德国人以为中国人都是留着长辫子和裹着小脚,一辈子都没用过马桶,没见过自来水。”

    “我去,不能吧?”董锵锵第一感觉是郑春花在忽悠自己,但她又不是这种人,一时难以置信,不知该信还是不信,“大众的车厂都在上海开多少年了,今年连试车场都建好了,德国人难道不想想他们的民族骄傲怎么可能会在一个思想守旧的国家投资?他们难道都是人云亦云,从不思考?”

    “你仔细想想,电视也好,网络也罢,报纸也算上,你见过长篇大论介绍中国现代化进步的报道么?是不是媒体里永远负面比正面更多?”

    董锵锵细细一想,似乎还真是这样,他的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去年科隆嘉年华上那个丑陋的电视台主持人。

    “你不说我都没仔细观察过,好像还真是这样。”

    “所以他们才会相信个别德媒宣传的‘是中国人传播了非典’的错误观点。作为海外游子,我们有责任,有义务用我们的声音来纠正他们对我们的偏见,我们可以通过中国周展现很多积极正面的内容,努力改变他们对我们的负面看法,但一个人的智慧毕竟是有限的,我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把中国周一起办好。怎么样?这次你愿意来么?”

    董锵锵听的心悦诚服:“你这口才真的可以,连我这么不喜欢政治的人都被你说动了。”

    “你不是被我说动了,你是被你自己的爱国心打动了。当我们身处异国他乡,不管我们来自国内哪个城市,我们都只有一个名字:中国人。”

    “好,那你说具体我做什么,不管是打杂,服务生,还是苦力,什么都成,只要别让我给别人讲话就成。”

    “我先确定筹备小组,等人员都定下来了再说下一步。5月还在上课,不会影响你7、8月的考试。”

    等郑春花的背影消失在图书馆的正门,董锵锵才想起自己忘了问她最近中文系有没有什么爆炸性新闻,但马上想到以郑春花的性格,估计对这些八卦都没什么兴趣。

    他想给老白打电话,但手指放在手机按键上摩挲了很久还是放弃了,老白不跟他说一定是有他的想法,自己穷追下去问出来的答案如果是假的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是真的说不定两人都难受。

    想通这点的刹那,他觉得自己老了。

960. 开源节流

    但董锵锵还没来得及惆怅,端木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到家了么?”端木问,“我刚收到你在机场发的报告。”

    “我在大学。我也刚看到你的邮件,你把上一稿发给修改公司了?我刚发你的那版是我在飞机上最新改的一稿,你一起发给修改公司改吧。”

    “我正在看,你这版着实加了不少内容啊。数据扎实么?”端木边读边问。

    “主要是四方面的更新,其中最重要的有两方面:一方面以近两年的数据为主。特别是2002年,大众汽车集团在全球生产销售了498万辆汽车,在日本、英国、加拿大等国,销售量相比2001年都是个位数增长,只有在中国市场的增长率达到了两位数。另一方面是阐述加入世贸组织对中国来说相当于一次世界级的改革开放,中国正式登上了名为‘全球化快速发展’的高铁,汽车行业的淘金机会不亚于之前任何一个时代,大众这时躬身入局,对双方都是一次百年一遇的机会。”

    “刚才我接了一家美国咨询公司的电话,他们对咱们今年的开门第一炮有兴趣,问什么能看到完整版报告,看完再决定订不订咱们全年的(报告),然后他提了个问题:中国人希望用市场换取先进技术,但德国人可能并不这么想,人家可能就是想给中国人锁死在代加工厂的位置。如果是这种情况,问捕蝉是否依旧看好大众。”

    “我上面补充的内容就能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大众只是用中国做代加工厂,那双方可能都会有损失:大众可能就此失去全球最大的汽车市场,中国可能会失去一个技术领先的合作伙伴。可问题在于,技术领先的合作伙伴可能有很多个,但全球最大的汽车市场只有一个。从更长远来看,中国终会找到愿意分享技术的合作伙伴,到那时,大众损失的就不仅仅是市场份额了,还会有宝贵的时间。而从财务角度看,如果国内汽车市场持续火爆,作为多家合资公司的股东,德国大众(或其关联公司)有机会从合资公司中获得可观的盈利分红,中国市场可以为德国大众带来持续的业绩繁荣和就业增长,毕竟很多前沿技术研发还是放在德国本土,这些肯定都会对大众股价有正面积极的价值。综合各项数据,捕蝉倾向于认为大众已经做出了聪明的决定,这也是捕蝉这次看多大众的逻辑。”

    “那我让修改公司尽快把两份稿子合一下统一改,有什么问题我再跟你同步。另外我打算把那家德国企业也放进报告,但你可能就没什么时间休息了,尽快出发去尽调吧,咱们赶时间。”

    “我明天就出发,争取本周给你报告。”

    董锵锵把尽调思路及关键点与端木又快速过了一遍,端木又补充了几点,最后叮嘱道:“如果对方愿意接待,核心问题务必要弄清楚。如果对方不接待就尽快回来。这家公司的报告可以简单点儿,说白了它就是个陪太子读书的,咱们(今年)第一篇报告的重点就是大众。”

    董锵锵一一记下,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你跟老白提过我去尽调德国公司的事么?”

    “我跟他说干嘛?他算干嘛的?”端木不屑道。

    董锵锵暗想:看来两人并没通过气,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老白故意不跟自己说他准备后天出发。

    手机那头的端木并不知道董锵锵的心思,大声问道:“我发你那软件你用了么?感觉怎么样?有BUG么?或者有什么股票上的发现?”

    “我刚把程序装到电脑上,还没用呢。”董锵锵实话实说。

    “抓紧啊,同志!我发现你这回趟国效率低了不少,以前你不这样啊。我可提醒你,美国股市一直不稳定,但总体趋势还是积极的,咱们得抓紧时间赶快筛出更多能做多或做空的股票来,把这波财务造假的公司吃干榨尽,下次就不知道猴年马月还能再遇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端木讲了不到五分钟就匆匆结束,董锵锵感觉端木整个人越来越风风火火。

    他又打了圈儿电话,想跟朋友们报个平安,但王蜀楠、陆苇、冬一晴和雷兰亭等人的手机全都无人接听。

    陆苇一直没联系董锵锵,也不写信,电话也没人接,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董锵锵对她不知为何总是放不下心,担心出事,只好问陆杉。

    陆杉正在带团间隙,接到董锵锵的电话分外激动:“锵哥好,锵哥好。听白总说你前阵子回国了,现在是又回来了还是仍在国内?”

    “刚到特里尔,问你件事,你知道你姐去哪儿了么?”

    “哦,我姐?她去特里尔了呀。不是锵哥你给她介绍了一个教中文的工作么?怎么还问我?”陆杉似乎被问懵了。

    “中文课已经结束了,我想联系她却联系不上,想问问你她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哦,我现在外面带团,有阵子没联系我姐了,不知道她回没回(汉诺威),锵哥你找我姐啥事?要不你告诉我,如果她联系我,我替你转达。”

    董锵锵不想让陆杉知道陆苇造假的事,而且他也不确定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便顾左右而言他,问道:“你小子这么快就带团了?厉害啊,感觉如何?”

    陆杉到底年轻,没猜到董锵锵的弯弯绕:“嘿嘿,其实这次的主力是丁哥,我主要负责打杂,但白总让我跟着出来学习。不过我现在明白了,这工作就跟旅游一样,展会有在科隆的,有在柏林的,公费旅游还能挣钱和开阔眼界,虽然辛苦,钱少点儿,但确实有意思,难怪除了你他们都不爱回国。”

    “你还年轻,先积累经验,别计较蝇头小利,别跟他人攀比,大钱在后面。”董锵锵说完暗自诧异,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给别人洗脑了?还洗的这么自然?

    陆杉有些不好意思:“锵哥你说的对,我也是私下听其他导游说现在白总给的比以前少,我还是个新人,不了解以前的待遇情况,但其他做的时间长的人可能就觉得少吧。”

    “现在比之前少很多么?我的意思是,那些人的收入。”

    “导游的小费暂时还归个人,但其他导游说现在的日薪比去年少了25%,发的也比去年晚。白总私下跟我提过一嘴,如果以后还这么不景气,不排除取消日薪,只保留小费,甚至以后小费也要按比例抽成,但他让我保密,目前还没跟大家说。”

    董锵锵马上想起老白说过的话,心里明白:乐白业务掉了一大块,老白肯定想着开源节流。节流要么裁员降薪二选一,要么一起上,节流虽比开源容易实现,但对企业文化也会有伤害。乐白还在创业初期就搞节流,会不会太激进?老白之前说他缺人缺的厉害会不会也和他控制成本控制的太狠有关?老丁和小杉都是自己人,有情感因素在,不会和他计较一时的钱多钱少,但其他导游都是社招来的,人家跟着他就图一个能挣钱,如果不挣钱,谁还会跟他?可如果没了导游和司机,名声再臭了,以后就算有团,还能再招到熟手么?招不到熟手的乐白不就成空中楼阁了么?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老白已经开始跟他藏话了,这些道理他也没法和老白提,如今只能腿档夹算盘,走一步算一步了。

    “陆杉,白总跟你说的每句话你都别跟其他人提,烂在肚子里,明白么?”

    “锵哥你放心,这个道理我懂,白总对我好,我心里有数。”

    和陆杉通完电话,董锵锵愈发不放心起来,给国内家具供应商打了个国际长途确认对方已经明确自己的意图后,又根据沟通内容草拟出一份居间合同发给对方才算踏实。

961. 野猪哲学

    董锵锵在山下的生活超市依照房东给的清单买足了蔬菜、水果和日用品,考虑到自己还要外出,周末才能再回来,他就没给自己再买东西,等回来再说。临上山前,他发现生活超市旁边新起了个占地规模不算小的建材中心,简单逛了逛,发现里面东西一应俱全,老白去年圣诞节跟他提到的修池塘的防渗透膜不仅有,种类还很多。

    他把车在家门口停好,打开汽车后备箱,把采购的物品一件件放到空纸箱里,等纸箱放满,他锁好车,从地上搬起纸箱往台阶上的房门走去,就在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

    一个身材魁梧的德国女人气势汹汹地从门里大步走出,边走边用手比划,口中喋喋不休,表情看起来非常激动。

    董锵锵认出女人是房东邻居的邻居,名唤拉丽莎,两家平时走动并不多,不知今天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跑过来寒暄。

    跟在邻居身后走出房门的就是房东,她看起来表情平静,手上并没太多动作,说话声音也很轻,听不清在说什么,董锵锵只看到她不时友好地拍打邻居壮硕的肩膀。

    两个金发孩童从女人们的身后窜出,嬉闹着跑下台阶,朝街面跑去,从董锵锵身旁经过时好像两只灵活的鲶鱼,董锵锵善意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孩子们望着他边笑边用手中的滋水枪滋他,同时口中高喊着“打怪物,大怪物”。

    董锵锵被水枪滋得转过脸去,正好和经过他身旁的邻居脸对脸,他刚要跟对方打招呼,女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口里高声叫着小孩的名字,躲瘟神似的绕开董锵锵拢着孩子们的肩膀向外走,小孩们继续喊着滋着,女人不时回头望向董锵锵和房东,目光中满是幽怨和憎恶。

    望着女人的背影,董锵锵的脑中再次浮现出大学里那些不友好的眼神和图书馆里的挑衅。

    “嘿,董,谢谢你帮我采购东西。”尤利娅站在台阶上朝他说道,“进屋吧。”

    “尤利娅女士,她似乎对我很生气。我刚才做错什么了么?”董锵锵抱着东西往台阶上走的同时直截了当地问房东。

    房东毫不避讳道:“她问我你是不是从中国来的,是不是得过SARS,还认为你是潜在的不健康因素,要求我把你赶走,而不是把房子租给你。她认为有你在这里,我们这里也会马上出现很多SARS病人,尤其是你对孩子造成的威胁。”

    “我对孩子的威胁?”董锵锵把纸箱轻轻放到厨房的操作台面上,打开冰箱把纸箱里的东西依次码放到冷藏室,“这太可笑了,我根本不认识她,也不认识她的孩子,更从来没跟她和孩子说过话,我不明白我怎么突然就成为对她和她孩子的威胁了?简直荒诞。”

    “放轻松,董,没人会赶你走,那只是她的想法。”房东托着打着石膏的手臂笑眯眯地看着他小心放东西进冰箱的动作,“而且她也不是第一个跟我这么说的人,在你回来前,已经有人找过我了。”

    “所以您不会因为他们的话赶我走?”算上复活节假期,还有差不多两周时间夏季学期就要开学,董锵锵手头有一堆事要忙,根本没时间找房,如果现在让他搬家,他会非常头疼。

    “当然不,我跟他们所有人说的都是我认为你很不错,是我见过的少有的优质房客:遵守租房纪律、按时交租、不烟不酒、注意公共卫生和个人卫生、不明火做饭、对动物友好、不在家大搞聚会、人也很安静、从没见你听过那种非常吵的音乐,当然也可能是你戴着耳机,总之到目前为止,我对你还是很满意的。至于其他人的想法,那都与我无关。”

    见房东并没阴阳怪气拿话点他,再想到德国人说话不会绕弯子,董锵锵知道房东并没被对方蛊惑,这才松了口气,可一想到房东刚刚对他作出的点评,又有些不忿儿:我倒是想做饭,问题是也得让我做啊。

    不过话虽如此,董锵锵还是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温暖。他一直以为德国人都是冷冰冰的,人与人之间边界感极强,没想到房东比他想的更有人情味。既然他能留下,那终归是好事,这时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就算不在乎打着灯笼在全德国都找不到第二家的低廉房租,一想到搬家至少要去移民局、银行、保险、大学房屋租赁办公室、打工登记处、本地车管所等地逐一变更自己的地址,新家还得有车位,董锵锵就觉得头疼欲裂,所以只要不赶他走,就算房东不让他装网,就算后院时不时有野猪跑酷,就算房东不让他做饭,这些他统统都能忍,搬家不是扒层皮的事,是扒两层皮,他是真心不愿离开。

    董锵锵谢过房东的理解,右脚刚迈出去又转身回了厨房。他一直犹豫要不要自荐尝试帮房东解决野猪问题,以前他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今天碰到房东的善举,他有心回报对方,否则万一他不在家时房东再碰到野猪麻烦就更大了,另外野猪不仅对成年人有威胁,对缺乏自我安全保护意识的孩子来说威胁更大。

    “尤利娅女士,既然猎人短期不会再来,您也不可能去考猎人证,野猪又有可能再出现,我愿意试试抓野猪。不过我需要先征得您的同意,以免我的行为和您的信仰有抵触或冲突。当然如果您反对,我也理解,但我建议您至少装个监控摄像头,在您去后院时,至少可以先观察观察。”

    “董,在你的家乡,你是住在城市还是森林?”房东突然问了个和董锵锵说的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我住在城市里,城市边缘有森林,但离我很远。”

    房东点点头:“我一直生活在森林附近,自小受到的教育是把野猪当作纯粹的野生动物。几千年来,它们一直在欧洲的森林中不断的游走,热情的繁殖,时不时的骚扰它们的家养猪亲属,过去的它们一直远离我们,从来没有成为问题。但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野猪的数量随着另外两个因素的增加而增加:城市人口和平均气温。它们可以吃任何东西,可以适应任何合理的环境,再加上它们快速的繁殖周期和近乎坚不可摧的特性,它们不需要任何超能力就能茁壮成长,进而成为大自然里理想的幸存者。这几年,在德国乃至整个欧洲,野猪已经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社会威胁,甚至可以称它们是欧洲大陆大都市地区的祸害。”

    房东的滔滔不绝令董锵锵感到迷惑:行还是不行一句话不就完了么?有必要这么长篇大论么?但问题是他主动提的,他也不好意思打断对方或径直离开,只能继续听着。

    看到董锵锵迷茫的表情,房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已经偏离了董锵锵问题的中心,她带着歉意地笑道:“我想说的是,由于野猪栖息地被人类破坏,比如森林砍伐、城市蔓延,人行道和自行车道的修建等,人类实际上是在邀请野猪来到人类的身边,然后又因为它们粗鲁的行为表现出惊讶、意外和愤怒。野猪的问题其实是一个更广泛的关于城市和乡村之间相互尊重的问题:如果你瓜分了后者,野生动物就会被迫走向前者。所以我的结论是:暂时还不用采取什么措施,我会小心。”

962. 逆境才是人生的常态

    董锵锵的热情被兜头浇了盆凉水,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房东的思维与他的认知常有较大区别,这是房东对生活的理解,只是像她这样隔三差五吃野猪苦头还对风险视若无睹的他还是头回碰到。

    “没问题,尤利娅女士,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会抓它们,只是希望它们能够一直待在森林里就好。那摄像头?”

    “其实之前过来的猎人也建议我装摄像头,但我担心安装可能会破坏我家的构造,会让家变得很怪异,我会很不习惯,所以也不考虑。”

    这个理由董锵锵已经听过一次,这次见怪不怪,老太太坚持他也只能尊重,他就提个建议,如果房东采纳就皆大欢喜,如果房东不喜欢则直接忽略,自己没必要纠结。

    就在董锵锵告辞准备离开厨房回屋收拾第二天出发要带的东西时,房东突然问道:“董,我看电视里有研究机构说,人们是因为吃了蝙蝠、穿山甲和果子狸才会生病的,你认同这种说法么?你也会吃这些动物么?”

    “吃了什么?”房东说的仨词董锵锵一个没懂,房东又重复了一遍他还是一头雾水,房东只得找来纸笔依次画了轮廓出来,董锵锵这才大概明白对方问的是什么。

    “我不认同。”房东提的问题董锵锵回国后已经听过无数次,对类似观点的回答早已烂熟于心,“首先,您说的这三个东西我从没吃过,以后也不打算吃。其次,我不清楚研究机构具体的研究结果,但据我所知,目前不管是世界卫生组织还是中国医学界还是德国医学界,都没正式宣布非典的确切病因,坊间的说法多是捕风捉影的猜测,如果说人们吃了某个动物就一定会得非典未免太不科学,也太草率了。至于您提到的三种动物,蝙蝠和穿山甲我不太了解,但在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里,曾出现过一道‘风腌果子狸’的菜,中国人吃了几百年的果子狸也不见出事,为什么今天果子狸就成疾病的元凶了呢?另外,果子狸也并不只有中国人会吃,在亚洲的泰国和日本,同样有饲养果子狸供人们食用的传统,也不见这两个国家有非典。”

    三个生词董锵锵都说的不利索,风腌果子狸更是不知用德语该怎么说,只能随便编了个“烤果子狸”糊弄过去,同时遗憾的发现自己的德语水平根本翻不出原来菜名的神韵。

    房东眯着眼睛凝视董锵锵的脸良久才缓缓说道:“不管怎么说,人类还是应该和动物友好相处,与动物和自然的相处之道就是生命之道。”

    房东这话说的颇有几分禅味,董锵锵知道对方在拿话敲打他,但能从野猪和自然的平衡关系扯到中国人吃蝙蝠果子狸,房东这脑回路也堪称清奇,如果不是对方像老母鸡护佑幼崽一样护着自己把邻居挡了回去,董锵锵弄不好真会拿话顶回去:那德国人圣诞节吃火鸡和烤鹅就是人和自然的平衡啦?火鸡就不是动物?这难道不是妥妥的双标?

    但这些话董锵锵也只能压在心里,怼回去固然嘴上痛快了,万一给对方气得恼羞成怒,最后还是自己卷铺盖走人。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阿Q一些想,不跟他们德国人一般见识。

    连轴折腾了一天多没休息,终于回到自己房间躺在硬棕垫上的董锵锵这时才觉得身心俱累,想到第二天还要再出发,索性也不拆行李了,只把洗漱用品,笔记本电脑和整理好的材料一股脑地装进包里,再给单反相机充上电,望着天花板又想起老白白天要他帮忙的事,犹豫了几分钟还是一骨碌爬起来拨通了孙涛的手机。

    大概是有阵子没通话,孙涛对接到他的来电颇为意外,对他嘘寒问暖,很是关心。可食堂事件后,董锵锵却觉得孙涛没以前两人在汉诺威和汉堡时那么交心,对孙涛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习惯不自觉的保持距离。他没提自己回国时的见闻和困惑,只说家具对接工作进展顺利,孙涛大可放心,然后自然而然的问出老白托付的事,孙涛公事公办的表示这种事不归他管,但如果有合适机会他会留意,叮嘱董锵锵专心学习,不要在无关事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董锵锵向老白转述了孙涛的回复,老白也能听出对方的客套和敷衍,但也只能表示理解。董锵锵又说之前自己做家具中介的事现在有了下文,因为前因后果老白都门儿清,所以董锵锵直接说自己需要一个能开发票的公司,问用乐白国内公司开行不行,如果行的话,他要交多少税点。老白让他直接联系佟乐乐即可,又说以后国内的事都由佟乐乐负责。董锵锵只字没提七国游,好像不知道老白后天出发似的。

    临睡前,他想给下午没联系上的朋友们再打圈儿电话,尤其是冯冲,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和该说什么,也怕和对方吵架,但逃避总不是办法,毕竟陆苇是他介绍给冯冲的。冯冲不知是故意躲着他还是没看到手机响,迟迟不接电话。董锵锵拿着手机,眼皮和脑袋一个比一个沉,终于还是昏睡过去。

    尽管捕蝉有德国公司和官网,董锵锵也有端木提前为他备好的名片及安德森出具的介绍信,但他还是不出意外的吃了闭门羹,连德国上市公司的正门都没进去。

    端木似乎对这个结果并没感到意外,话里话外也听不出任何沮丧,只要求董锵锵尽可能的收集外围信息,然后在回特里尔前先去趟汉堡。董锵锵问什么事不能直接在电话里说,端木神神秘秘的表示有事和他面谈,董锵锵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只能依言而行。

    外围需要的信息董锵锵很快收集齐全,动身前往汉堡的路上,接到陆杉电话:陆苇并没返回汉诺威,他打电话也没人接,但陆苇回短信说她这段时间不希望被打扰,结合上次陆苇玩失踪的经历,陆杉觉得姐姐可能更喜欢独处,既然能联系上,就应该没问题,董锵锵也可以放心,然后又提及以前经常骚扰他的李雷到目前为止都没再联系他,之前李雷弄的BJ同乡会好像也沉寂了三个月没有任何聚会的消息,但有人跟他传李雷家中遭了变故,他问董锵锵是否了解内情。

    他刚从汉堡火车站出来正准备进地铁,许久未联系的王蜀楠致电他,第一句话就是粗口,第二句则是感叹德国医学专业真不是人学的。原来她硕士初级阶段第一学期的考试极其不顺,虽然只报了三科,却三科全挂,无一幸免。寒假里她一直在准备补考,因此没时间回汉诺威打工,但本地打工机会极少,每月400欧的小时工凤毛麟角,导致她一直在吃积蓄。没有收入就只能减少一切非必要开支,出门就是公交和走路,手机只接听不外拨,毕竟接听不要钱,白天尽量不在家待着,就在图书馆复习,暖和,省电,还能上网,查资料也方便,晚上回家就开一个节能灯,家里没电视没网,也不敢开暖气,天然气的字儿蹦的太快,虽然不开暖气屋里屋外会一样冷,但好处是冻的人哆里哆嗦的反而不困,看书效果反而比白天还好,实在饿了就靠喝咖啡撑着,因为压力大,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因为冷夜里经常会被冻醒,有时也会因为压力太大睡到一半儿人就醒了,每天平均只能睡两三个小时,可一想到第一学期就补考,实在不敢大意,毕竟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学习的机会。如今补考完2门,还剩1门,压力少了很多,这才敢给董锵锵打电话。以前她还觉得养老院的工作累,现在才发现,当学生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希望今天吃得苦中苦,他日不求成为人上人,只求能对得起自己的付出。她羡慕董锵锵能很快开始硕士高级阶段的学习,自己会加倍努力,以董锵锵为榜样。

    王蜀楠说话时中气不足,董锵锵知道对方没少吃苦,也不是祥林嫂,估计是有什么困难不好意思说,便开门见山的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大家都那么熟了,但说无妨。

    听到董锵锵的表态,王蜀楠这才鼓足勇气:因为没时间打工,积蓄锐减,眼瞅着5月就要延签,移民局除了看学生的大学生注册证明,还要看其账户上的存款,她存款严重不足,如果去延签,弄不好只能延两个月,如果每次都是俩月俩月去延,签证费都是笔不小的支出,所以想跟董锵锵借钱,看能不能一次多延些时间,但这钱可能要借3个月以上,她短期也不知能不能付得起利息,还得起本金,她可以给董锵锵打借条,董锵锵如果觉得为难就算了,她也理解,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董锵锵问她打算借多少,她说海边城市有3000欧就能延签一年,董锵锵说3000欧没问题,稍后他就给她转账,她可以放心用,不要她利息,争取直接延一年,这样学习也没后顾之忧。另外如果王蜀楠觉得憋屈难受快要崩溃时可以随时联系他。王蜀楠惊喜之余连声感谢,坚持让董锵锵告诉她地址,说什么也要给寄借据,董锵锵拗不过她,只能告诉她地址,在王蜀楠的感谢声中,董锵锵提醒她尽快把银行账号发他。

    听到王蜀楠一次挂了三科,董锵锵本来踏实的心又不自觉的悬了起来,他就报了一科但考试成绩到现在迟迟未出,他很担心别是出了什么幺蛾子,可公法并不只是他一人成绩没出,大概率就是阅卷慢。董锵锵本来对考过很有信心,但现在让这个钝刀割肉的过程折磨得有些七上八下,想到一大堆事还在前方等着他攻坚,万一考试没过还得重新上课再学一遍真是让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可见每学期考试还是不能报太多,争取所有考试都是一次过才是王道。

963. 荷叶荷花何处好

    自从捕蝉租下汉堡办公室,董锵锵只在刚租下时见过一次。他在办公室楼下的咖啡馆等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才看到端木的红色跑车姗姗来迟地驶入了路边停车位。

    端木推门下车,副驾似乎还有人,董锵锵还没看清,门头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端木已经推门走了进来,点了杯咖啡,冲董锵锵一摆头:“上楼说。”

    两人前后脚走出咖啡馆,董锵锵不自觉地扫了眼跑车,却见副驾位置说时迟那时快马上竖起一本杂志,杂志两边各有一只手,董锵锵第一感觉是:对方是个姑娘。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股浓郁的咖喱味扑面而来,董锵锵原本站在端木身后,此时忍不住退后一步,他后悔自己没戴口罩,却见端木没事儿人似的大步走了进去,他只能硬着头皮,一面用手在鼻前狠扇,一面跟在端木身后也走了进去。

    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走进办公室时只感到了压抑,没想到现在除了压抑还感到恶心。

    办公室的地上扔满了垃圾,上次看还健全的家具已经有缺胳膊少腿的了,墙壁上的画歪挂着摇摇欲坠,钉子不知掉了几颗,四面墙的墙壁上都有似胶又似油污的脏痕,地毯上的污渍种类最多,除了油污,还有食物掉在上面凝固后的残骸,董锵锵在门口闻到的味道俨然就是垃圾散发出来的。

    见董锵锵充满困惑地低头盯着地毯上的垃圾,端木解释道:“之前我不是当二房东么?这屋子租给了几个罗马尼亚人,没想到这帮人除了不讲信用,还这么不讲卫生,以后跟东欧人打交道真得小心。”

    “不讲信用?”

    “哦,他们拖了两个月房租没交,我过来催房租才发现他们已经跑了,还留了一地的垃圾。”

    “这么重的咖喱味儿,你确定他们不是印度人么?”

    端木耸了耸肩,示意自己并不确定。

    “你叫我过来就为了这事儿?”

    “当然不是,”端木拽过一把椅子想坐下,却发现有条椅子腿摇摇欲坠,无奈地推到一旁,继续站着,“下周有几个潜在客户过来考察捕蝉,应该会来办公室,所以我打算重新装一下。”

    “什么客户?”

    “打算买咱们报告的。”

    “下周几过来?”

    “第一批是下周一下午。”

    “那算上周末也就四天时间,这么赶你肯定找不到装修公司。”

    “我没打算找装修公司,把垃圾收拾干净,再简单刷刷墙,买几个家具就差不多了。”

    董锵锵这才听出来:“好家伙,把我招过来给你当小工来了,说吧,咱俩怎么分工?我负责买家具就成了么?”

    端木狡黠一笑:“这次全权由你负责。”

    “我?一个人?”

    “我最近事太多,除了工作上的糟心事,还得跟咱们刚买的那套股票分析软件的开发商讨论几个有问题的地方,都是事,实在抽不开身。再说这事让别人来弄我也不放心,就得你来,再者下周你得跟我一起见客户,周末咱俩正好可以好好合计合计,算我求你,行么?”端木赔笑道。

    既然端木都这么说了,董锵锵也不好驳端木的面子,心想周末看来是回不去了,那自己得先跟房东请个假,都说好帮人家打扫院子了,临时撂挑子会败坏他在房东心中的形象。

    “怎么?你还有其他事儿?”见董锵锵不语,端木以为他不乐意。

    “没,你说吧,你打算怎么简单装修?四白落地再来套宜家家具?预算多少?”

    “说实话,我没打算装太好,毕竟这地方只是租的,租多久还不知道,装修上花太多钱我总觉得不值。”端木顿了顿,歪着脑袋继续说道,“但是呢,四白落地肯定也不行,太穷酸,也体现不出咱们的特色,你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少花钱还能显得咱们逼格高?以后说不定来找咱们的机构越来越多,保不齐还会有大公司。我认为捕蝉的办公室可以小,但整体风格得能显出咱们的格局和投资哲学理念。”

    “少花钱还得高级……”董锵锵自言自语的同时,脑中忽地闪过帮华侨定的那套家具,他指着其中一面墙道,“咱不是叫捕蝉么?那这面墙底色用金黄色,画上一片荷花荷叶,有蝉落在荷叶上,荷花上题几句古诗,古诗后再落个红色印章。其他三面墙就只刷金黄色,灯用乳白色,家具都用中式仿古款式。房间小本来也摆不下大件的西式家具,不如弄些八仙方桌、香案、香几、条案、太师椅什么的搭配下,看怎么能突出一个有中国意境的古典美,应该也花不了什么钱,你觉得怎么样?”

    端木想了想,质疑道:“创意是没问题,可画和家具怎么解决?咱们可都是外行。”

    “这么短的时间估计也找不到专业的,只能赶鸭子上架自己动手了,反正画的不好估计外国人也看不出来,就追求个意境吧。至于家具,汉堡的万福中餐馆你还有印象么?上次德国警方突击检查他们时我记得他们有个仓库是放淘汰下来的旧家具的,不知现在还有没有,我一会儿问问。如果有淘汰的家具就挑能用的买下来,没有就只能看从其他哪儿能租套中式的救急了。”

    董锵锵的建议既有想象空间又有落地性,端木觉得确实不错,这么小面积的办公室如果按西式风格装修,再怎么收拾也出不来效果,不如守正出奇,当下就拍板让董锵锵放手去做,顺手把带来的卷尺塞到董锵锵手中,叮嘱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量(房间)吧,然后赶快把该买的东西都买回来,趁着周末刷出来,记得刷完别忘了开窗放味,有空的话我也会过来帮你。”

    董锵锵接过卷尺,问道:“那这样装完以后你还打算出租么?”

    “那就不出了,再出就是咱们要换大地方了。”

    “既然这样,那你记得把官网上的地址补上,上次你出租前我给删了。”

    “我一会儿就给加上,你买完东西记得把收据都留好,回头公司报销。”端木边说边朝门外走,“对了,晚上你也别找青年旅社了,就来我家睡吧。”

    “你要有睡袋就把睡袋给我,这几天我就在这儿了,不然来不及。”

    端木感激地拍了拍董锵锵的胳膊:“哥们儿,有你真好。”

    董锵锵点了点头:“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端木听的一愣,结巴道:“什……什么人?”

    “副驾上那姑娘啊,赶紧走吧,开车慢点儿,记得把睡袋给我送来。”

    端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拍拍腿走了。

964. 是蜜糖也是砒霜

    量好了房间尺寸,董锵锵飞奔下楼,在街角找了家土耳其人开的网吧,很快打印好中意的荷花图案。又驱车赶往离办公室最近的OBI大型建材连锁超市按图索骥,轻松买到所有装修用的材料。

    时间紧任务重,解决了刷墙问题,他顾不上休息,又马不停蹄奔赴万福餐馆。

    离下午17点营业还有段时间,平时这时后厨通常都在休息,但今天的后厨却是一片忙碌。

    他问餐馆老板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准备晚饭,笑的合不拢嘴的老板告诉他:餐馆之前向市政厅申请,委托有捕捞证的渔业公司对从易北河大举进军汉堡的螃蟹进行合法捕捞。申请顺利通过了批准,在现代化捕捞设备的轰鸣声中,上万只大闸蟹被擒了回来。

    据说螃蟹是一战时引入德国淡水水域的,没有天敌的螃蟹在德国全境疯狂繁殖,直接导致河道堵塞、河床损毁、内河生态环境遭到破坏,加上德国人始终没有吃螃蟹的传统,螃蟹数量与日俱增,很多城市不堪其扰,汉堡就是其中之一。

    董锵锵好奇三月怎么会有这么多螃蟹,餐馆老板笑答每年这时德国螃蟹都会向汉堡港迁徙,德国专家认为可能是入海口的盐分更高,利于螃蟹产卵。

    由于收获太过丰盛,除了自留一部分,老板把多余的螃蟹卖给了其他中餐馆,狠赚了一笔。

    趁着老板心情好,董锵锵也不兜圈子,直接提出想挑几个万福淘汰的中式家具,不知老板还有没有,价格能否打个折扣。

    没想到老板大手一挥:只要你董锵锵看上的搬走就是,钱就免了。董锵锵没想到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老板还能如此念旧,惊诧之余不免感动,头脑一热地坚持钱不仅要给,还一分不能少。

    老板看出他年轻人脸皮薄易冲动,把他拉到存放旧家具的房间,指着一屋子歪七扭八杂乱叠放的旧家具表示:之所以不收钱,并不只是念旧,或和董锵锵假客气,一言以蔽之:送董锵锵旧家具他并不吃亏。

    这话引得董锵锵更加好奇,追问之下,老板娓娓道来:第一点自不必说,董锵锵当初的雪中送炭义举他到现在都还铭记于心。其次,除了董锵锵的朋友偶尔会过来捧场,乐白的旅游团只要是在汉堡或附近城市,一定会选在万福用餐,尤其是去年,团餐的收入是前年的近三倍。第三,在德国处理旧家具也是要花钱的,万福这么多旧家具不可能往街上一扔了事,就算扔了人家一看便知是他万福餐馆的东西,说不定补收他清理费之余还得再罚他一笔,董锵锵搬走也是帮他省钱、省心和省力。最后一点,这些老物件如果在其他地方能继续发挥余热,尤其是能帮到董锵锵,他心里会非常开心。

    见老板虽是商人却不市侩,言谈诚恳毫无虚情假意,董锵锵就知道老板肯定不会收他的钱了,也不好意思再推辞,但无功不受禄也是董锵锵的做人准则,既然老板不要家具钱,那他就多定些饭菜打包带走,毕竟他每天也要吃饭。

    他想定几个最贵的菜,却被老板一眼看穿,笑着反问他有这么好的螃蟹干嘛还吃别的?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先拿走十斤尝尝,不够再来。董锵锵笑说我连做饭的家伙事儿都没有,你给了我也做不了。老板也笑了,那就每天来吃新鲜的,你来肯定管够。

    他很快挑好适合捕蝉办公室又能入他眼的家具,老板又送了他一套淘汰下来的茶具,几个精巧的陶瓷摆件,一副字画和一个财神爷,只财神爷收了他66欧,其他分文不取。和老板约定好拿所有东西的时间后,董锵锵带着蒸好的螃蟹和小料,重新杀回办公室。

    等端木晚上给董锵锵过来送睡袋时,推门一看吓了一跳。董锵锵不仅把办公室的所有垃圾收拾干净,墙也刷完了一面,正津津有味地捧着螃蟹腿儿嘬。

    “可以啊,效率够高的。”端木用手指小心地点了点墙壁,“这么快就搞定一面,明天是不是就可以都出来了?”

    “你觉得屋子里有味儿么?”董锵锵头也不抬地盯着打印好的荷花问道。

    经董锵锵这么一提醒,端木这才察觉屋里还真没什么呛鼻的味儿,他忍不住把鼻子贴到墙边使劲嗅了嗅,确认董锵锵所言非虚后忍不住赞道:“还真是,你怎么弄的?”

    “水性油漆,味儿小,48小时后用水洗也不掉色。”

    “不错不错,不便宜吧?”端木略有些心疼。

    “那我明天搬两桶便宜的回来?”董锵锵边啃蟹黄边把盛着一盘子螃蟹的盘子推向端木,“自己来。”

    “哪有那么多时间让你浪费,赶紧刷出来得了。”端木也不客气,学着董锵锵席地而坐,顺手抄起盘子里个头最大,也是最膏肥肉香的一只自顾自地边吃边表扬起来,“嘿,这螃蟹真不错,怪不得人家说‘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哪弄的?哎,先说好哈,这属于你个人享受,公司不能报哈。”

    “万福老板给的。”琢磨清楚怎么画荷花的董锵锵放下螃蟹,边擦手边道,“家具也搞定了,等刷完画完就进家具。”

    端木忙得顾不上说话,一个劲儿点头。

    “有个事儿白天忘说了,以后尽调德国或美国企业我不去了。”

    “为什么?”端木停下啃螃蟹腿,“吃了闭门羹碰了硬钉子就气馁了?”

    “跟气馁不气馁没关系,主要是意义不大,跟以前一样,正门正主都见不到,那还调个屁?不如你找跟咱们合作的律所直接去跟上市企业聊,说不定收获还多些。”

    “你以为我没找过?”端木很快干掉一只,又拿起一只,“没比你好多少,律所还得花钱。”

    “你找过?什么时候?”

    “你回来之前两个星期。”

    “那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怕影响你。”端木干掉了第二只,拿起了第三只,有些嫌弃地和第二只的壳比了比,又扔回盘子里捡起了另一只继续啃。

    “律所也进不去上市公司的大门?我以为德国律师会便利些。”

    “这种尽调配合不配合全在上市公司,德国上市公司跟美国上市公司在这方面的文化差异很大,美国公司相对来说配合度更高些。”

    “但造假多的通常也是这些积极的。”

    “也不能以偏概全。”端木纠正道。

    “可如果门儿都进不去,我们就只能自说自话,臆测很多事了。”

    “我们摆事实说自己进不去,律所也进不去,再加上我们基于数据的分析就够了,至于分析的对不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让投资者产生好的或者不好的预期。”董锵锵和端木异口同声道。

    “嘿嘿,你终于开窍了,孺子可教。”端木点头称赞的同时眼疾手快地抓起盘子里的最后一只螃蟹,“就像对中国人来说,螃蟹是美味,但对德国人来说,更像是毒药。很多股票也是如此,那些有问题的股票是普通投资者的噩梦,对我们来说,却是美味的蟹黄。”

965. 美国人也拜财神

    董锵锵用一个周末刷好了墙,照着打印稿临摹了一副猛一看足以假乱真、定睛一看都是细微瑕疵的荷花荷叶图。图上方的诗他最终没用杨万里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而是选了苏轼的《浣溪沙·荷花》,本来他还想用书法体,动了笔才发现有些事靠临时抱佛脚是真不行。

    万福餐馆的老板自己没来,派了餐馆二把手大堂经理准时送来了东西。董锵锵和餐馆伙计一起动手把所有物件摆放到指定位置。搬的过程中他赫然发现老板在允诺的东西外还贴心的补了几样东西给他,像发财树什么的,字画也特地裱了起来。满满一屋子宝贝除了财神是因为老板的信仰选择卖他而不是送他,其他所有东西都是老板赞助的。

    董锵锵心知对方愿意帮自己是人家对自己的情分而不是义务,要想和对方保持长期的良好关系,礼尚往来是最基本的也是非常必要的人情世故。他懂事的封了利是给过来帮忙的每个人并道谢,还包了个最大的红包托大堂经理转交给老板,算是他感恩老板的慷慨相助。

    财神通常应该立于宽敞的大厅,但办公室面积小是先天硬伤,幸好他请的是武财神,面朝大门既能招财又能镇宅。等到神龛摆正,财神归位,招财物品分列左右,董锵锵毕恭毕敬地上了三支香,在袅袅青烟中深鞠一躬,祈求财神保佑捕蝉新的一年开疆拓土一切顺利。

    等到陶瓷摆件逐一放进茶色多宝阁,裱好的字画也终于上了墙,茶杯里翻滚起越南的新茶,董锵锵站在办公室中间,盯着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墙上徐徐晃动的光波,闻着似有若无的檀香,刹那间感觉那些层层叠叠、大圆盘似的荷叶仿佛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婀娜多姿的粉白荷花在阳光下正散发着淡淡花香,而他的耳边似乎也真的响起了蝉鸣声,唯一的美中不足,他真的该在荷叶下再添几只金鱼。

    装修完成度达到了他预想的90%,只一个周末就让垃圾堆一样的办公室焕然一新,他很满意,一切准备就绪。

    由于油漆选的好,又每天24小时开窗通风,等端木上门验收装修效果时,几乎闻不到什么油漆味。

    走进办公室的瞬间,端木整个人都愣住了。面对董锵锵询问他对装修效果有何感想时,他只是不停的重复一句“牛*!”

    周一很快到了,客户如约而来。董锵锵原以为他们的潜在客户是德国人或法国人,没想到来的两个都是美国人。美国人竟会关注捕蝉这么小体量的蚂蚁公司,董锵锵着实意外。

    双方简单寒暄互换名片后,董锵锵注意到两人中年长一些、自称“迈克”的美国人在看到神龛里供奉的武财神后,眼前顿时一亮,快走两步到香案前上香参拜,另一个年轻些的美国人大卫也有样学样。见两人手法熟练,表情虔诚,端木忍不住啧啧称奇。

    董锵锵借着泡茶的功夫把端木拉到茶壶旁,问他刚才砸吧嘴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端木却说从上香手法看,这俩老美对中国传统文化肯定不是外行,像“左手持香点香插香”,“双手举香”,“躬身礼拜祷祝”,“按中右左顺序插香”这些规矩都门儿清,弄不好都是“中国通”,两人一会儿如要当着美国人讨论问题,说德语说不定比说中文更安全。

    出乎两人预料,美国人并没落座,而是直接发问:为什么捕蝉会看好大众未来的发展,以及对未来一年大众普通股的预期。

    两人都以为对方上来会先考察两人的学历和工作背景,然后是去年捕蝉在美股上的投资组合,哪知对方对这些毫不关心,上来就问大众,根本没给两人预热的准备。

    报告主要是董锵锵写的,自然也由他主说,但他最近一个月又是复习又是回国,没像以前一样天天自律练口语,退步明显,经常说着说着就抽冷子蹦出个德语词,很是无地自容,可现在既不是上课发言,也不是社交泡妞,而是做生意,他没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叙述自己的逻辑、看法和判断

    端木对董锵锵的窘迫一清二楚,自然不能让他一人冲锋陷阵。在董锵锵叙述的间歇,作为僚机的他偶尔会补充两句,让董锵锵适时喘口气,整理思路,有时董锵锵会不留神说到关键数据,这时端木就会边给他使眼色边长篇大论故意岔开话题,引得迈克不得不经常打断他的演讲。

    人通常在和他人的直接对比中才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董锵锵不知端木的英语口语何时进步到如此优秀,佩服和刮目相看的同时又忍不住自责:自己和端木的差距以前并没这么大,怎么现在就天上地下了呢?

    迈克先开始主要是听,除了打断端木没提任何问题,反倒是年轻些的大卫不停提问。等董锵锵回答完问题后,迈克不再关注大众,转而就捕蝉的投资理念和风格开始发问,这时董锵锵就主动闭上嘴巴,把舞台让给端木。

    双方谈了差不多一刻钟,在端木“美股金融市场仍处于动荡中,捕蝉对投资始终保持着百分百的激情和专业度,目标永远是为客户谋利益”的表态中,沟通画上了句号,迈克和大卫礼貌告辞。

    刚一出门,迈克指着门牌上的公司名笑道:“第一次看见‘捕蝉’这个名字我还以为这是家日本公司。”

    “我们是家国际公司,”端木指了指自己和董锵锵,笑道,“我俩都是中国人。”

    “大陆?香港?还是台湾?”迈克问。

    “两岸三地都是中国人。”董锵锵不动声色地强调道。

    “明天上午我会和你们联系。”迈克友好地伸出手,有力地握了握董锵锵和端木,转身离开。

    从对方的语气中董锵锵并没听出他对捕蝉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望着对方消失在电梯口的背影,他没有如释重负感:“他们刚才从头到尾也没问咱们全年报告的价格,这算是对咱们有兴趣么?”

    端木心里也没底:“也许他们还会再来聊一次。”

    “如果他们不再来,我刷了四天墙,睡了四天办公室,结果就换来聊十五分钟?”

    “嫌时间短你刚才为什么不多说?”端木故意挤兑他。

    “我也没想到我英语退步这么快,很多词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董锵锵又郁闷又惭愧,“学外语果然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哥们儿有一说一,你退步确实挺明显的,要不是数据扎实,逻辑自洽,你肯定就现了,你可得加油了。”端木语重心长道。

    “刚才谢谢你提醒,要不然我肯定有些地方的数据就说漏嘴了,数据都漏了咱们也就没法卖报告了。对了,你刚才说的‘捕蝉会努力寻求股票背后的风,而不是脸上的风’,还有‘大波动才能赚大钱’,‘投资本身就容易失败,但几次巨大的成功就能弥补十几次甚至几十次失败’,‘明智的策略是每天都尽量减少错误’,这些我觉得说的都挺好的,你平时没少看书啊。”

    “这些都是我发你的报告上写的话,不是我编的,我只是优美文字的搬运工。至于投资成功率,咱们肯定不可能买的每个(期权)都赚钱,可即使个别期权赔钱,只要有那么两三个期权翻一倍甚至几倍,捕蝉的总盘子就能赚钱,本质上咱们做的还是以小博大,本金有限,用杠杆肯定见效快。”

    “那你觉得他们会成为咱们的第一个客户么?”董锵锵问。

    “听天由命吧,有时咱们能做的事非常有限,剩下的只能交给运气。不过就我个人感觉,我觉得有戏。”

966. 当头炮

    两人在办公室附近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又交换了路演时的心得和不足。董锵锵连着辛苦了几天,觉得身心俱惫,聊了一会儿便哈欠连天,想早点儿回办公室休息。

    端木却说什么都不让董锵锵继续睡办公室,坚持要给董锵锵在办公室楼旁边的三星酒店开个标间。

    董锵锵不愿花冤枉钱,觉得自己也不是讲究人,就几天时间凑合一下继续睡办公室也没问题,开玩笑说端木借他的睡袋高级且昂贵,他之前还从没睡过1000多欧元的睡袋。

    端木以公司总经理的身份否了董锵锵的主意,强拉硬拽着他往酒店的大门走,董锵锵畏惧路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只能顺从地跟他进了酒店。

    趁酒店前台录入董锵锵护照信息的功夫,端木调侃道:“以后公司做大了也得找协议酒店,你正好现在考察一下,以后就不用麻烦了。”

    “费这劲干嘛?去你家睡不得了,咱俩说话还方便。”

    端木诡秘一笑:“家里有人,不方便。”

    “小曾过来了?”董锵锵知道端木的女朋友小曾跟杜蓝一样都是慕尼黑工大的学生,但对方学什么专业他并不知道,“她最近咋样?一切都好吧?”

    端木的脸登时黯了下来,过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句:“我俩分了。”

    董锵锵愣住了:“分了?什么时候的事?”

    端木并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去问前台到底开好房间没,董锵锵马上知道自己问多了。

    离开酒店前,端木特别叮嘱道:“两件事,第一个是这两天你好好熟悉一下咱们新的选股软件,第二个是好好准备周三的路演,还是你主说,我辅助,明白了么?”

    董锵锵研究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才算把端木新买的软件弄明白:这是套可以从主流金融网站抓取不超过1000名股票分析师的文章,进而列出投资组合的股票系统,简言之是一个可以促进投资人产生交易想法的工具。董锵锵正在摸索参数的调整对抓取结果的影响时收到端木的电话。

    “大获成功。”端木正在上班,故意把声音压的很低,但听筒还是能把他的激动情绪准确无误地传达给董锵锵,“对方同意支付一年的报告购买费。”

    到底是美国人,反馈就是迅速,比德国人快多了,董锵锵听到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想起他迟迟未出的公法成绩。

    见董锵锵的反应并不热烈,端木奇道:“你怎么不激动?”

    “我……还有些懵,”董锵锵说的也是实情,“他们昨天的反应感觉不像是想买,他们怎么跟你说的?”

    “他们要求打五折,我还了个八折,最后七折成交的,虽然钱不多,但捕蝉的第一步总算是走出去了。”

    “算是贱卖么?”话一出口,就连董锵锵也诧异自己的想法这么负面。

    “有人买就说明有价值,有价值就没有贵贱之分。”端木纠正道,“总之今天是个好日子,这第一炮太重要了,算是给咱们开了个好头,这样周三再见下一个客户咱们就有底气多了。那什么,晚上咱俩得小酌几杯,好好庆祝庆祝。”

    “那就万福吧,你觉得怎么样?”董锵锵建议道。

    “我当然没问题,正好再让老板给咱们炒几盘香辣蟹。”端木螃蟹还没吃够,董锵锵的建议正中他下怀,虽然三月的螃蟹不如中秋时的好吃,但要饭的哪有挑肥拣瘦一说,当即一口应下。

    “是不是到时咱们也敬万福老板一杯,人家这次帮了大忙,咱们得表示感谢。”

    “咱们捧他场照顾他生意不就是敬他么?算了,敬酒就敬酒,你记得跟他要个折扣哈。”

    在“晚上八点,不见不散”的叮咛中,端木挂了电话。

    晚上很快到了,等他来到在万福订好的餐桌旁,才发现参加庆祝的人不只他一个,还有个他从没见过的女生已经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了。

    女生额头有些高凸,眼睛露白多,嘬腮,尖下巴,给人一种凌厉的强势感。手边放着顶红色棒球帽,穿着件简单的黑色运动衫,搭配一条柔和的灰色长裤,正捧着菜单研究。

    看见拿菜单的手,董锵锵愣了一秒,脑中瞬间想起那天坐在副驾上的人。

    他不想当电灯泡,马上转身欲走,刚一转身,正好和后面的人撞个满怀,

    就听后面那人道:“嘿,哥们儿,悠着点儿。你这是要干嘛去?”

    端木少见的没迟到。

    当着端木的面董锵锵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想吃了,只能撒谎:“厕所。”

    “等会儿再去,”,端木拽着他胳膊领到女生面前,“我先隆重介绍下,我女朋友,汉堡大学法学系高材生叶英同学。英子,这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

    “我知道,董锵锵。”叶英站起身,礼貌伸出手的同时,眼睛也在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董锵锵的眼睛,似乎想通过董锵锵的眼神了解到他对她的第一印象,“你好,久闻大名。”

    董锵锵印象里端木和慕尼黑的小曾谈朋友有几年了,没听说两人有什么矛盾,根本没想到两人会分手,更没想到端木这么快就有了新女友,难道这个叫叶英的是个小三?

    他有些嫌弃地轻轻握了下对方的手便触电似的弹开,心中打定主意一会儿随便找个理由就闪人,这种饭他吃着别扭。

    端木斜倚在椅子上手托着下巴在菜单的菜肴前打勾,打完把菜单扔给叶英:“这些你看看够不够?”

    叶英看都没看就笑眯眯地点点头,伸手握了握端木的右手:“都听你的。”

    端木裂开大嘴满足地笑了,看的旁边的董锵锵有些反胃。

    趁着叶英去卫生间的功夫,董锵锵低声问道:“你今晚干嘛把我叫来?你俩来吃情侣餐不得了?是故意秀恩爱气我么?”

    “我一直想把她介绍给你认识,一直没机会,今天是个好日子,正好她晚上也有空,大家就认识下呗。”

    “那行,现在已经认识了,我能走了吧?”董锵锵说着就要站起身,被端木一把又拽了回来,“急什么?我还想跟你好好说说周三客户的事呢,先吃。”

    董锵锵还是想走,正巧万福老板过来寒暄,两人起身依次给老板敬酒,端木心心念念的香辣蟹很快上了两大盘,端木脸上的幸福笑容眨眼间淤到了脖子。

    酒还没敬完,叶英重新回到餐桌,又是新的一轮。

    望着端木和老板勾肩搭背说话时已经有些迷离的眼神,董锵锵忽然感到一阵空虚,就在这时,叶英指着他的衣服兜下摆说道:“你电话响。”

    让董锵锵意外的是,竟然是已经很久没露面没联系的雷兰亭打来的电话。

967. 不婚主义

    “诶,问你个事儿,你跟老白现在在一块儿么?”

    “不在啊。你现在在哪儿?”见雷兰亭用的是德国手机号,董锵锵猜他人已经在德国了。

    “那他找你了么?”雷兰亭并没理会董锵锵的问题。

    “他找我干嘛?”雷兰亭的问题问的不明不白的,董锵锵不知对方到底想知道什么,“他之前倒是一直找你来着。”

    伴随着“那没事儿了”几个字,雷兰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断了电话。

    “这家伙许久不联系,好不容易联系还一开口就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好好说话,简直莫名其妙。”董锵锵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叶英不知何时坐到了董锵锵身旁,“你还好吧?”

    “哦哦,还好,吃菜,螃蟹不错。”董锵锵瞥了眼和对方的距离,借着让菜偷偷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对让他不舒服的人他的边界感很强。

    “我听端木讲了很多你的事,我印象深刻的有你们在酒庄葡萄园抓野猪那次,哦对对,还有你被俄国人带走那次,那次说历险可能都不够,更像是……凶险,所以你骨子里是个爱逞能的人么?”叶英抿着吸管幽幽问道。

    董锵锵没料到端木什么都跟女友说,心里不悦但总算忍住脸上没挂相,耐着性子纠正道:“每个出国的人都要面对很多未知的事,出国不就是冒险之旅么?但冒险并不等于逞能。”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出国之前我就知道我来了要面对什么,能做什么,什么时候毕业。对我来说,出国并不是冒险,而是件非常有把握的事,比如我确信两年就能毕业。”叶英的脸上写满了得意,“我听说你之前读的是预科,现在刚开始读硕士。端木硕士读了五年,那你得多长时间才能毕业啊?你女朋友不着急么?”

    看来今晚不能好好说话的不止雷兰亭一个,而叶英第一次认识就用这种口气这么跟并不熟悉的人聊天,而这个人还是男友的朋友,看来这个女生很自我啊,董锵锵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明白端木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不招人待见的女生,以前的小曾不好么?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开心?带我一个啊。”端木端着酒杯晃到董锵锵身边,手重重地落到他的肩上,董锵锵觉察到他下手有些重,抬头瞄了眼,发现端木的脸红扑扑的,瞳孔有些不聚焦,肉眼可见的喝高了。

    “我去补个妆,你俩先聊。”叶英嫣然一笑,翩然离座,盈盈袅袅地走向卫生间。

    端木大马金刀地坐到叶英的位置上,望着叶英的背影笑道:“怎么样?不错吧?她可是法律高材生,以后说不定能帮的上咱们。”

    “没错,你俩都是人中龙凤,在一起绝配。”董锵锵故意说反话,“特别有夫妻相。”

    “嘿嘿,那是,我的眼光,差的了么?”端木得意的根本没听出董锵锵的话中话。

    “要不你俩人才再吃会儿?”董锵锵跟叶英不对付,对继续吃下去感到索然无味,“我有点儿累了,明天下午还得见客户,我就先撤了,回去还能再复习复习话术。”

    “不急。”端木一把拉住已经起身的董锵锵的手,用手指着他的座位,“再坐会儿。”

    “那明天你主说,正好你英语口语比我好。”

    “我有话问你。”端木收拾起脸上的笑容,努力让自己显得严肃。

    董锵锵只好又坐了回去。

    “你是不是跟老白提过咱们要买大众期权的事?”端木的酒气喷了董锵锵一脸,“他前两天打电话问我买的是什么来着。”

    “他年初刚融完天使轮,跟投资方有业绩对赌,但倒霉撞上了非典,旅游团全没了,只剩商务团,今年业绩大概率要打水漂,所以他就想拿一部分钱跟着咱们一起买看涨期权。去年底他就跟我提过,我也跟他说过衍生品的风险非常大,不适合他,但就现在这行情,非典不知什么时候能过去,没有旅游团他就没什么收入,估计是想投些钱以小博大。”

    “他业绩对赌那是他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再说对赌又怎样?咱们又不是没对赌过?咱们跟老毛子对赌利润时,也没找他帮忙,凭什么现在有这下山摘桃的好事我就得想着他?买大众看涨期权是咱俩的智慧果实,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人,就算是美国人想知道咱们的投资组合,那也得先买了全年的报告再说,想白嫖咱们的知识成果,门儿都没有。回头他再问你咱们买的具体是哪支看涨期权时,你可千万管住嘴,别什么都往外说,小心最后赔钱了他讹上你。”端木晃了晃脑袋。

    端木一提这茬儿,董锵锵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说我?我看该管住嘴的是你,什么都跟她说,你就不怕她大嘴巴到处宣扬?之前隔三差五提醒我做人要低调,要韬光养晦,要闷声发大财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那能是一回事么?叶英是我女朋友,老白也是你女朋友?我知道你想帮他,我也帮过他。那年圣诞他出事我也出力了,没有你我这帮朋友他早挂了,老子不欠他的,他欠老子还差不多。”

    “你小声儿点,说的都是什么。叶英是你女朋友又不是你老婆,万一以后你俩没结婚,她知道那么多咱俩的事,你觉得好么?你喜欢她是你的事,但咱俩和捕蝉的事她没必要都知道。”

    听到“老婆”二字,端木的酒似乎醒了些,“咣”地把酒瓶放到一旁,抄起叶英留在桌上的饮料杯猛吸了几口才放下。

    见端木这个样子,董锵锵心念一动:“你不会是要跟她结婚了吧?”

    端木沉默半晌,叹气道:“她上个月没来例假。”

    “那恭喜你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领证结婚?酒席在国内办还是德国办?”董锵锵抓住一切能调侃端木的机会。

    “恭个屁的喜,我……我又不打算结婚。”憋了半天的端木到底还是把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光谈恋爱不结婚?你这么想的?”董锵锵以前不知道端木对婚姻是这种态度,还以为他是着急结婚的那类人,“那叶英知道你的想法么?她如果有了,能由着你的性子来?我看她不是个善茬儿,又是学法的,你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说起来她跟你确实也般配,你俩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董锵锵揶揄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小曾是因为这个才和他分手的么?

    “我其实是个不婚主义者,一个人无忧无虑,要多自由有多自由,结婚太麻烦了。那你呢?你会跟杜蓝结婚么?”

    “应该会吧。”

    “听我的,谈谈恋爱就行了,结婚还是要慎重,尤其是男的,年轻时还是应该以事业为重,什么都见识见识,等以后有了钱和事业,什么样的找不到?”

    端木正说着,就听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传来,他赶忙掏手机,等翻开机盖才发现不是他的手机响。

    “还以为是客户,”端木不耐烦地把手机盖一合扔到一旁,提醒董锵锵,“你手机回头换个铃声。”

    等董锵锵拿出手机才发现自己有两个未接电话,他以为又是雷兰亭打来的,调出来才发现一个是房东,另一个是郑春花。

    房东很少打他电话,他不知房东是不是又碰到了麻烦,急忙回拨,房东接的很快,这让他暂时松了口气。

    “尤利娅女士,您找我?”

    “董,你什么时候能回特里尔?”

    “我想可能是……”董锵锵望向端木,端木左手比了个“三”,右手比了个“五”,董锵锵会意,“周六。”

    端木点点头,很满意董锵锵的善解人意。

    “你能不能早点回来?”房东问的很直接。

    “您有什么事么?”

    房东在手机那头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我想让你回来抓野猪,当然如果抓不到,能赶走也是可以的,你可以么?”

    董锵锵听的有些恍惚:自己出发前还特意问过她要不要帮忙,她言之凿凿的说不用自己管,自己当时还觉得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现在过了还不到一周她就改了口,这不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么?董锵锵不能理解。不过他也知道:如果房东说不行,那肯定不行,但如果她说行,那也不是假客气,可他这周还得配合端木拓展客户,一时半会儿确实走不开。

    没听到董锵锵的回复,房东以为他手机断线:“董,你还在么?”

    “哦,尤利娅女士,我现在确实说不好回去的准确时间,我只能说我争取尽量早回。另外您方便告诉我是什么让您改变主意的么?”

    “前天下午野猪跑到邻居的后院折腾了一番,吓到了孩子,孩子被送到了医院。昨天后半夜,野猪越过篱笆墙袭击了家禽舍,家禽伤亡过半。我已经报警了,也问过猎人,但警察管不了,猎人人手不够,所以如果你有方法,希望你试试,就算抓不到也没事,能赶走也好。”

    “好,我知道了,尤利娅女士,我答应您我会尽快赶回去。”

    董锵锵还没挂断电话,端木就把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你不能走哈,明天和周五还有两拨客户呢,你走了就我一个成光杆司令了,肯定不行,说什么都不行,你让她等着去,早干嘛去了。”

    “抓野猪这事我来之前问过她,她当时坚决不同意,我也没说什么,现在突然改口,我怀疑是有人找她麻烦。”董锵锵分析道,“弄不好是我们的恶邻,之前那恶邻因为我从国内回来还想让我房东把我赶走,结果被我房东怼回去了。”

    端木听得出来董锵锵在求情,但依然不同意:“我还想趁机扩大胜利果实呢,就算只能再签下来一家公司也能多些收入,现在是咱们的关键时期,你可别给我掉链子。”

    “你看这样行不行?周三和客户聊完我马上走,如果周四能解决,我周五早上肯定能赶回来,没火车票我开车也回来。”

    “那你要是周四没抓到呢?我又不是没跟你抓过,这抓野猪哪有准谱?这事不用说了,肯定不行。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时提,摆明了是要拆我的台。要我说你这次根本不回,让她长记性,做人别装大尾巴狼。”

    董锵锵知道端木现在酒力上头,说的都是气话,不打算再跟他掰持。他打算周三聊完直接走,和端木先斩后奏,房东那边他还是不想伤了和气。

    “咱刚才说哪儿了?”端木举起酒杯问董锵锵,这才发现酒杯里空空如也,“这个小叶怎么去趟卫生间这么半天还不回来?你等我一下哈,我去去就来。”

968. 风雨欲来

    担心叶英回来两人又大眼瞪小眼的没话找话太过尴尬,董锵锵便趁着端木去卫生间跑到屋外,这才看到万福外已排起了长蛇队,看来生意还真是兴隆,难怪每次看到老板都红光满面的,一会儿回去自己还得再敬他几杯,祝他生意越来越好。

    刚才郑春花找他,他猜测也许她要说的和房东说的是同一件事,毕竟两人相熟,刚才房东又没联系到他,托郑春花找他也正常,哪知郑春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傻了眼。

    七国游出事了。

    有参加七国游的同学给郑春花打电话,语气不满的投诉说唯一一名七国游的司机兼导游在大家吃饭时失踪了,大巴还在餐馆外停着没动地方,人却没了。现在全团上下处于无人管状态,没人知道下一步该去哪儿,也不知道该不该报警,就算报警大家也没司机的联系方式,甚至连名字和手机号都不知道。有人提议这事最早是董锵锵张罗的,应该找他算账,但也有不糊涂的,说这事还是先请示学生会更稳妥,投诉电话这才打到郑春花处。

    郑春花不敢怠慢,先好言安慰团员情绪,叮嘱完事小心,然后第一时间给老白追过去一个电话。但老白的反应让她感觉很奇怪:他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一样,听郑春花说完后却一点儿没有火气,还安慰她说这都不叫事,他很快就能解决,让她把心踏实放肚里,根本不用着急。可一车人在外漂着,郑春花又怎么可能不担心?这才又火急火燎地联系董锵锵,想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细节,或者之前有没有碰到过类似事,当时是怎么处理和解决问题的。

    虽然也是带过团的人,但董锵锵也是头回听说司机跑路这种天方夜谭,他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奇葩事,只能安慰郑春花既然老白说能解决就应该没问题,另外大家也都是出国多年的人,肯定不会走丢,更不会出事,郑春花这时千万不能乱了阵脚,保持和团员的定时联系、安抚团员的激动情绪和提醒大家注意人身、财产安全才是第一位的。郑春花觉得董锵锵的提醒很有道理,赶忙回过头去联系团员。

    董锵锵想不通这种已经熟的不能再熟的业务为什么能出这种岔子,他猛然想到雷兰亭那个没头没尾的电话,心中疑虑渐多,他没返回餐馆,而是直接拨打老白的手机。

    手机刚响了半声就被接了,老白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上来第一句话就是:“郑春花跟我说了,我已经在路上了。火车太慢,我租了车开过去,差不多凌晨能到。”

    “什么情况你大概了解了么?司机联系上了么?下一站是哪儿?”董锵锵连珠炮似的发问,同学有一句话说的对:这事最早是他张罗的,他不能不上心,“要不要先报警找人?”

    老白似乎不愿多说,手机里传来一阵比一阵更猛烈的呼啸风声,董锵锵听声音也知道老白此时的车速应该非常快。

    这说明什么不言而喻:老白就算没慌肯定也是着急的。

    “差不多一小时前,雷兰亭给我打电话,问我咱俩是不是在一块,还问你有没有找我,我说都没有,他没说其他的就挂了。”董锵锵说。

    老白还是不作声。

    见老白不吭声又不挂断,董锵锵猜他可能知道什么但不愿说,便把话题先扯到其他事上。

    “开车小心点,别太快,困了就找个服务站歇会儿。”

    “妈的!”老白突然飙了句粗口,同时狠狠地拍了把方向盘,喇叭发出长时间的刺耳长鸣。

    手机在老白手里,离喇叭很近,喇叭声没有任何征兆地骤然响起,董锵锵的耳膜一阵蜂鸣,他赶忙把手机拿远。

    他已经很久没听老白骂过脏话了,更加确信老白肯定知道什么。

    “那你先专心开车吧,等你到了咱们再说,我让郑春花通知那边的人先报警找人。”董锵锵说完就要挂断电话,既然老白不肯说,他就只能去问雷兰亭,雷兰亭之前消失了好一阵,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突然给自己打电话。

    “那孩子,哦,那司机,是雷兰亭介绍来的。”老白边说边想给自己点根烟,但从窗户灌进来的风太大,饶是防风打火机也是刚打着就灭,连灭了几次,他只得把窗户升起,点着后把火机往副驾一扔,继续说道,“出发前(跟他)说好的(钱)数,出发后就变了,跟我提涨薪,我没同意。今天下午又提了一次,我没理他,然后就失踪了。”老白把烟吐到前挡风玻璃上,很快被右边刮进来的风吹得四散。

    “你的意思是,他拿这个团来要挟你?”董锵锵的脑中不自觉地想起之前陆杉说过的话。

    “可笑不自量,就凭这个想摆我一道他还嫩点儿,以为我是吃素的。”老白冷笑道。

    “我问你个事,你不许急。”

    “说。”

    “你融资后是不是把司机和导游的日薪和提成都给降了?”

    “是不是雷兰亭跟你说的?”

    “你别管谁跟我说的,先回答。”董锵锵生怕老白继续刨根问底联想到陆杉,赶忙打断他。

    “日薪降了,提成暂时没动,打算观望下再说。”

    “因为要控制成本?”

    “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那司机这次要求涨薪是恢复到以前的水平还是比以前高?”

    老白冷不丁被问卡了下壳,烦躁地降下车窗,把半截烟弹出窗外,过了十几秒才不情不愿地答道:“以前。”

    董锵锵这下都明白了:“老白,那些人当初过来跟你就是为了挣钱,现在都看到你融资成功了,想着能挣更多,没想到你不升反降。你之前跟我说过: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事现在爆出来也是好事,给你时间处理,但如果你处理不好,恐怕会误了你后面商务团的正事。”

    “这我肯定不能答应,我要是应了一个,其他人都会有样学样。”

    “我明白你现在压力很大,但你想没想过?如果你因为这个坏了口碑,等非典过去,你再想找熟手就难了。”董锵锵理解老白为了控制成本而降薪,但还是认为降薪不妥。

    “不可能。”老白自信满满道,“这些学生工只认钱,一旦恢复到去年的正常水平,我手里订单只会更多,到时他们都得乖乖回来求我。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种小事吓不了我,人我肯定要处理,我也不怕他们走。”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董锵锵也不知还能再说什么,现在如果让他赶去巴黎他还真没法抬脚就走,且不说端木不会放他,就算是立刻开车过去恐怕也要10个小时,而且就算他能过去,他又能改变什么?老白有自己的主意。

    “抱歉我现在没法过去帮你,端木这边有事我走不开。”

    “多大点儿事儿,放心,我搞得定,就这样,挂了。”老白轻描淡写地结束了通话。

    董锵锵有种直觉:这件事老白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变成一场风暴。但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直觉,毕竟老白走过的弯路比他多的多,就算老白要面对风暴,应该也是能安然度过的风暴老白才敢面对。

    他又给雷兰亭打电话,没想到雷的手机提示音再次回到“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雷兰亭二次人间蒸发。

969. 你管不了他一辈子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老白都没再联系董锵锵。

    董锵锵心里挂着事,主动给老白打了一个却没人接,老白不知是忙还是有什么顾虑,一直没回电。他又给郑春花打,想了解事态的最新发展。电话打通了,郑春花说她知道的情况是问题好像解决了。

    好像?董锵锵没听懂,但郑春花忙其他事,也没解释更多就匆匆结束了通话。

    带着对老白的疑问和不安,董锵锵和端木一起见了客户,这次的客户是安德森帮着介绍的,也是家美国投资公司,但比星期一见的那家更有名。

    安德森特地和端木打了招呼,让他俩务必认真对待。考虑到安德森几乎从不搭理两人,这次却主动热心牵线,端木既开心又重视。

    交流一开始非常顺畅,直到董锵锵因为心不在焉接连说错了几个报告中的重要数据,端木被弄得大为光火,当着客户的面又不便直接发飙,只好假笑着把董锵锵拉到供桌旁,压低嗓门厉声提醒他务必清醒。

    当头棒喝还是有效果,董锵锵这才收心,及时调整心态并修改错误,专注应对的他在后面的问答环节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关。

    与上一家美国客户不同,这家投资公司不仅关心报告内容,还对两人的背景也做了深入了解和提问,从两人出国前的经历到出国留学再到两人目前的工作和学习。

    交流在友好的氛围中拉上帷幕,两人都以为要等几天才能得到是否签约的回复,哪知对方非常痛快,当场就签了合同。

    对方没直接和端木要折扣,却提出希望报告数能每季度额外多加一篇,等于在现有的全年报告数的基础上再加四篇。虽然是变相要折扣,端木却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

    异常顺利的签约让端木忍不住怀疑对方和安德森是不是私下有什么交易,而捕蝉只是安德森给对方的赠品。

    但签约毕竟是开心事,端木张罗着晚上在万福请客户吃中餐,饭桌上自然少不了端木最爱的香辣蟹。虽然美国人没德国人矫情能吃螃蟹,但他们主要吃的是帝王蟹(主要是方便用手打辅助),在了解清楚客户的饮食偏好后,端木命大厨把螃蟹处理成两半,让客户不用动手自己掰,直接用勺子蒯着蟹肉蟹黄就着醋和姜末,再配上刚出冰柜的冰镇啤酒。

    美国佬被端木劝的满嘴蟹油,着实喝了不少,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端木又让董锵锵去刷脸跟老板要折扣价,董锵锵抹不开面子,准备按原价付款,老板善解人意的主动给他打折,又把他感动了一把。

    送走客户,端木醉眼迷离的打着饱嗝儿斜靠在椅子上打扫福根儿,他的姿势是一个不言而喻的暗示:他准备进行一次有意义的对话。

    几乎没喝酒的董锵锵坐在他旁边,把下午和酒桌上客户提出的问题一一记录在电脑里,思考着后续如何优化报告,让文章更上层楼。

    端木嘿嘿一笑:“老董你想过没?今天为什么这么顺?”

    董锵锵没看他,自顾自地打字:“这公司我查过,没猜错的话是个二道贩子,大概率是拿着咱们的报告加工加工再去卖给别家机构。”

    “可以啊,”端木一听来了精神,夸奖道,“主动作客户分析,不错,表扬。”

    “咱们成枪手了?好还是不好?”

    “你觉得呢?”端木眯着眼睛小口抿酒。

    “我觉得能当枪手说明咱们至少已经得到了对方的认可,得到认可本身就意味着咱们有价值。虽说目前收入残点儿,但咱们这种要背景没背景,要资源没资源的草根儿在目前这个阶段想一步到位直接找到最终客户属于痴人说梦,咱们还是得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

    “前面我同意,后面我持不同意见。我觉得咱们找到大客户是早晚的事,人得先有梦想再脚踏实地,连梦想都没有,光脚踏实地,那就是跺出个坑来也还是原地踏步。”

    “端木总教训的是,总之咱们就是前途光明,道路曲折,任重道远。”董锵锵边说边把电脑屏幕推到端木面前,“喏,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地方,没有的话我明天上午应该就能再改出一稿给你,这样周五你跟客户聊时就能把握更大。”

    “周五我跟客户聊?那你呢?”听出董锵锵话外音的端木睨视着董锵锵,一句话点破他的小算盘,“你不用想,我不同意你现在走。”

    “这次不是情况特殊么。”董锵锵陪着笑,把椅子拉得离端木更近,“再说已经签了两家,咱们的目标基本完成,周五我看不如……”

    “咱们的目标是全部拿下。”端木边说边把脑袋转向屏幕,用手指敲着键盘的同时冷笑道,“你下午说错话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小子倒真敢提。”

    “七国游这事多少跟我有些干系,而且这里还牵扯到其他人,比如郑春花。自从我过去,人家帮了我不少忙,真要因为这事没处理好弄出点什么来,我对人没法交待。”董锵锵当下把七国游的前因后果竹筒倒豆子诉说了一遍。

    “对她没交代?那你要一走了之对我就有交代了?”端木睨视着董锵锵,说话更加直白,“现在公司正处于攻城拔寨拓展客户的关键时刻,你把我扔下一走了之算怎么回事?于公,你没尽到股东责任,对我不仁。于私,我对你怎样你应该清楚,上次的奖金我可一分没少你的,你现在走是不是对我不义?算不算厚此薄彼?老白,郑春花他们都是你朋友,难道我就不是?”

    端木说的句句在理,董锵锵自知理亏,想辩解却找不到拿得出手的理由,只能喟然长叹。

    见董锵锵不表态,端木从盘子里抄起半个还没动过的螃蟹摆到董锵锵面前,又抄起一个已经被啃过的螃蟹腿儿放到螃蟹旁边,用手指着螃蟹:“这个,就是捕蝉。”又指了指螃蟹腿儿:“这个就是老白。你现在扔下我去帮他就是不仁不义,因小失大,捡起芝麻丢了西瓜。老董,其实我忍了好久早就想跟你说,你这烂好人,讨好型人格的破毛病该改改了,再这么下去,你早晚会坑了你自己,也会坑了捕蝉。这事是老白自己没处理好,你不用跟个保姆似的,你管不了他一辈子。咱们必须先做生意,因为公司需要生存,咱俩也需要钱来生活。”

    端木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董锵锵知道自己肯定是走不成了,但在那一刻他并没感到内疚,反而觉得一阵轻松,只是对老白,他突然心生遗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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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来德国第一个月,我简直太难了……董锵锵留德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董锵锵留德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