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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留德记全文阅读

作者:Heiko     董锵锵留德记txt下载     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写在2022年的边儿边儿上

    阴了后第一次喝酒,酒很暖,感觉很好。

    每次卷尾都习惯写点儿,记录心境和感悟,当一个时间戳盖在那儿,这次也不例外。

    一年匆匆,2022说话间就要过去了。这一年一直处于前所未有的忙碌:疫情、家庭、工作、码字、娃的网课,无一不让人身心疲惫。

    紧防慢防防了3年,却不期然地在2022年的最后一个月羊了,这当然不是好事,但跟今年的各种光怪陆离比起来,也并不让人感到更差,只能将它视为修行之一,既来之则安之,坦然面对。

    说回小说。

    今年是动笔写《董》的第四年,毫无意外,写作成绩跟之前一样波澜不惊,一方面是笔力不逮,写不出转折、冲突、矛盾、惊喜和意外,另一方面是跟“闪电”有一拼的码字速度。每每被读者吐槽更太少更太慢也只能惶恐地自嘲一笑,安慰自己读者主要是对速度不满意,没提内容就是他们还能忍。

    但其实对我来说,无论这个长篇的评论是积极的、批评的还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或者它一直鲜少人问津,我都会感到满意。

    因为虽然码字没什么经济回报(笑),每个月只有可怜的两三百(主要还是跟我可怜的更新字数有关),但文字带给人的成就感是金钱无法给予的,更特别的地方在于,我经常能在写作中感到自己在跟人物一起成长,尤其是和他们一同跨过了某道坎后,我内心深处曾经无法释怀的某些东西似乎也烟消云散。直到现在,我都能清晰地记得写到有些情节的心情和状态,于我来说,这些都是宝贵的人生体验。而角色们的生活也没有因我的懈怠而停滞,依然用他们自己一贯的步伐前进,能让人看见他们未来无限的可能与美好。

    需要说明的是,这个长篇并不是一本回忆录,它只是受到现实生活的一点点启发。

    卷2写完照例先修订前文写的不好的地方,再改后面的大纲,也希望能将科幻小说提速。虽然现实题材和科幻题材有诸多限制,但它们始终是我的菜。

    明年准备好时会开始写卷3,希望能以不疾不缓、一笔一笔、刚刚好的步伐前进,一边写作,一边过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工作和好好生活的日子。

    希望可以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动笔。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Heiko

    2022.12.30

867. 左右横排断后刀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是BJ时间中午11点28分。我们已到达BJ首都国际机场的上空。现在的地面温度为零摄氏度。由于机舱内外温差较大,请您提前调整衣物。飞机已开始下降,预计10分钟后着陆。请您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打开遮光板……”

    老白怔怔地望着窗外,之前每次降落前都能看到的纵横交错的大块绿色农田已消失在一大团张牙舞爪的黄褐色沙尘中,降落前他专门查了BJ的天气,让人遗憾的是,迎接他的并不是冬日暖阳,而是久违的沙尘暴。

    幸好沙尘暴并不影响飞机降落,只要飞机不晚点,就不会误了他下午的事。

    早在圣诞前,他就安排好乐白在元旦和春节期间要接待的国内旅游团,按说这个时候,其他人应该正带着国内游客在巴黎、米兰、卢森堡、巴塞罗那等地血拼,而他应该和乐乐在挪威的游轮上吃着物美价廉的海鲜赏着美轮美奂极光,而不是坐在封闭机舱内啃着难吃的飞机餐“欣赏”沙尘暴。

    直接打乱他所有计划的,是徐铜鹰专门在德国时间圣诞节的凌晨给他打来的那通电话。

    她告诉他:她经手的团已开始出现游客退团现象,虽然人数不算太多,退团率大概在10%左右,但拥有多年东南亚旅游经验的她隐隐觉得,退团率可能会继续上升,因为北方游客早晚也会采取一样的操作。她一方面提醒老白做好心理准备,一方面建议老白尽快回国和投资人沟通应对之策,至于那些暂时还没退的团就交给佟乐乐,雷兰亭,董锵锵等人就好。

    虽然退团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但老白其实并不是打心眼里认同徐铜鹰的判断,在他心里,国人去东南亚旅游的成本很低,尤其是签证好办,所以说退就退,而去欧美旅游最难的就是签证关,对那些已经拿下欧洲旅游签证的人来说,能随随便便就取消吗?他很怀疑。所以他更相信退团只是暂时性的,等到了二月就会恢复正常,不会影响他今年的整体安排。这只是出境游中不太和谐的小插曲小花絮而已,什么因素都无法改变国人对欧洲出境游的认知和热度,毕竟这个大门刚刚被打开,哪儿能说关就关。

    尽管有自己的想法,但老白还是听取了徐铜鹰的建议:他和乐乐分开回国。他先回,乐乐等下团后再火速回国和他汇合。两人都希望可以在这个春节把领证、婚纱照和酒席一次性全解决。前两者相对简单,酒店变数最大,虽然他去年就向酒店交了订金,但如果到时酒店真出什么幺蛾子,那他就算加钱也要搞定。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是给乐乐一个完美的婚礼。他相信:只要结了婚,乐乐就不会再担心华菱了。

    但让老白没想到的是,离一月底的除夕还有不到三天,退团率已经飙升到了90%,原定的个人旅游团全部取消,只剩下10%是尚未做出退团决定的商务团。

    徐铜鹰一语成谶。

    饶是从业多年的他,也没碰到过全部退团的奇葩事,他就算再有想法也不得不重视。

    因为他和投资人是签了对赌条款的,如果他到年底完成了投资人要求的收入和利润,那皆大欢喜,他毫发无损。但如果他没完成,那他就对赌失败,他除了要偿还所有投资人本金外,还要支付高额利息。而签对赌协议时为了证明自己有对赌实力,他选择了如果到期公司账上没钱还债,他将出售父母老家的房子补差价。

    现在对赌高悬,团却没了,没人知道何时能恢复,就算恢复了,会有人马上出国玩吗?而他除了计划中带团的收入没了,还损失了为了带团而提前垫付的租车费,保险费,人工费甚至部分酒店的住宿费等支出,虽然他最终能退回来大部分,但依然有不少钱是要不回来的。

    虽然他不是悲观者,但此刻也忍不住想:如果他的剧本真是对赌失败,那他还应该和乐乐结婚吗?或者这么问更合适,如果他真的爱她,他会选择把乐乐拖入泥坑、刚结婚就背上这么大的压力和债务吗?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国内一直没团,他必须用其他的商业模式赚钱,用投资款做好其他事,而且越早越好。

    等等,一个微弱的火花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

    虽然和投资方签了投资协议,但对方迟迟没有打款到乐白BJ的账上,说是要等会计到位后再说,如果是这样,那对赌是不是可以取消?

    “先生,请您调直座椅靠背。”头顶一个声音温柔地说道。

    老白充耳不闻,一门心思地想着心底刚冒出的念头。投资人能接受他这个想法吗?

    “先生,请您调直座椅靠背。”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次。

    “哦哦,好的,对不起……”老白这才听到空姐在提醒自己。

    飞机下降的速度很快,机身的骤降让老白一阵耳鸣,他摸出兜里的口香糖,刚要送入口中,一阵剧烈颠簸袭来。

    口香糖轻飘飘地落到了他的脚边。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把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茫茫黄沙中,他什么都看不见。

    晚上还不到六点,天已经彻底黑了。

    北风呼啸,老白裹着羽绒服,背着包,走到BJ南城一栋破旧的三层写字楼前。

    说写字楼其实是不准确的,因为楼太矮,外立面的墙皮也几乎掉完了,正门左边的深蓝色玻璃也碎了,却被透明胶歪七扭八的强行黏在了一起,看起来惨不忍睹。

    老白不明白徐铜鹰为什么把见面地点约在这里,他原以为下午就能见到投资方了。

    外面天寒地冻,他想在写字楼里等徐铜鹰,但一层既没椅子也没暖气,只有一个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保安,那个眼神让他觉得楼外似乎更暖和一些。

    他再次回到外面,站在楼前左右张望的同时给自己点了根烟,心里盘算见到对方后应该怎么说。

868. 办公室

    直到烟盒里抽的就剩一根儿,老白都没等来徐铜鹰。

    他打徐铜鹰的手机,但一直没人接,估计是没带手机。

    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落地后又没怎么休息,中午没吃好,晚饭还没吃,被BJ热情的北风横吹了许久的老白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再次走回楼里。

    见老白去而复返,保安裹着漏着棉絮的军大衣从门房里极不情愿地挪了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老白。

    等人太无聊,思来想去,老白想干脆去楼上转转,看看这楼里到底有什么,徐铜鹰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让他跑无意义的地方。

    他的脚刚踏上第一节楼梯,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呵斥:“站住!干什么的?”

    老白没理会保安的问询,继续朝二楼走去。

    见老白形迹可疑,保安三步并作两步从他身后蹿到他面前,同时用左手下意识地往后扒拉了一把老白右臂,在老白停下脚步的同时用自己肥硕的身材挡住了老白的去路。

    “我问你找谁?”保安边问边拿三角眼上下打量老白,似乎想从老白的样貌中找到那个不存在的答桉,“没听见啊?”

    老白澹澹一笑,指了指黑黢黢的楼上:“看一下。”

    “看什么?”保安不明所以,一脸狐疑。

    “看房。”老白掏出仅剩一根儿的烟盒,看都没看便递了过去,“看一下就走,不会太久,行个方便吧,师傅。”

    虽然怀疑老白的话,但一只小肥手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整个烟盒都接了过去,不到一秒又伸到老白面前。

    “身份证。”

    老白摇头苦笑,从内兜摸出护照交给对方。

    看到护照保安一愣,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身份证,疑惑地翻了几页后,映入眼帘的除了“护照”,“签发机关”,“签发地点”等字样,便是一堆花里胡哨的外文和外文图章。

    “这是什么?”保安的口气忽然柔和起来,“这不是身份证啊。”

    “这是我的护照。”老白解释道,“上面有我的护照号,护照号和身份证号有同等的法律效应。”

    “护照?”保安扫了眼老白护照上的个人照,一脸的不相信,“这照片……是你么?”

    “如假包换。”老白虽然烦,但脸上还是挂着浅笑。

    “可这上面的人头发都是黑的啊,你……”

    虽然保安话没说完,但老白怎会听不出来:“要不怎么说资本主义国家不好呢,人民大众被剥削啊……”

    “不能吧?我听说国外啥都好。”保安不知怎么忽地来了兴致,“你是哪国的?”

    【鉴于大环境如此,

    “德国。”

    “来这儿看什么?”

    “我工作的德国公司想在BJ找个地方设代表处,今天我正好到这附近办公,刚才路过,顺便上来看看。”老白不想被对方纠缠太久,索性编了个高大上的瞎话,然后随意地拉开羽绒服的拉链,露出里面的西服和领带。

    见老白一副知识分子模样,态度配合,说话不疾不徐,温文尔雅,又搬出这么一套说辞,腿脚似乎还不利索,保安本想继续盘问的念头渐渐烟消云散,沉默了几秒后,他把护照交还给了老白。

    “这楼里公司不少,但马上春节了,人都回家了。你过了年再来,那时(那些公司)应该都开门了,你可以跟他们聊聊,我们这里其实真的挺好的,主要是地理位置好。”保安不自觉地开启了写字楼的招商引资工作,谁知道德国人会不会真看上这里呢?如果多几家公司在这儿办公,也许他的工资还能再涨些也未可知。

    “

    谢谢,我会把你的话转告公司的。”老白笑问道,“现在我可以上去了吗?”

    “当然当然。”保安忙不迭地闪到一旁,低头有意无意地瞄了眼老白的脚,似乎不放心似的问道,“这几天灯正好坏了,需要我陪你上去吗?我有手电”。

    “没事,我自己就可以。五分钟就下来。”

    “不急不急……”保安一脸开心,“那我在下面,你慢慢看,有事你喊我。”

    老白摆了摆手,自己朝楼上走去。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什么的味儿,像是老白小时腌过的咸菜。转过一个弯儿,老白拾阶而上,一旁窗户的玻璃已经碎了,街面上的灯光透过空窗投到楼梯和斑驳的墙壁上。

    借着微光,墙壁上一层摞着一层的各类小广告和各类涂鸦映入老白的眼帘。

    真够破的,老白自言自语道。

    二楼的门都锁着,老白只好再去三楼。

    三楼的门也都锁着,只有一间屋子的房门大开。

    老白进屋后一眼便看到房间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地,第二眼便注意到地上有团黑影倏地冲进了房间角落里的一个隔断。

    老白侧耳倾听,隔断里隐隐传出滴答滴答的水声,似乎有水龙头没有拧紧。

    没等他想明白要不要进隔断里检查一下,就听一层大厅似乎传来了说话声。

    他赶忙紧走两步,站到三楼的楼梯口,朝下大声喊道:“是徐铜鹰吗?”

    听到老白的声音,一层的说话声夏然而止,过了几秒一个女声飘了上来:“是白总吗?”

    这声音不是徐铜鹰的,老白赶忙扶着扶手走回一楼。

    大厅里,保安正和一名女性面对面站着。

    见老白从楼上下来,保安识趣地扔下一句“那你们慢慢聊”便又缩回寄居蟹壳一般的门房。

    女人约莫四十岁上下,样貌很平常。摘下帽子后是又黑又密、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她的语速不快也不慢,但每个字都能让人听清。

    “白总你好,我叫李燕,燕子的燕,是徐铜鹰介绍我来的,以后我就是乐白的财务。”女人开门见山地自我介绍道,“你叫我李燕或李会计都行。”

    “燕姐你好,别叫我白总,叫我白宙宇或老白都行。我不知道今天你会过来,唔……徐铜鹰一会儿过来吗?”

    “徐总还在开会,她让我先过来给您介绍一下办公室。”

    “办公室?”老白被她说湖涂了,“这儿?”

869. 接风面

    “对。”李燕对老白的反应有些意外,“她没跟你说?”

    老白摇摇头,反问道:“徐总是想让我先看再决定还是她已经定了?”

    “她说让你先看,然后她和你商量。”

    “徐总想让我看哪间?楼上我刚看了,都锁着呢。”

    “哦,不是楼上的,就是这层。”李燕说着伸手指向老白身后。

    老白转过身,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仔细瞅了半天才发现李燕指的是保安室后一扇隐藏在阴影中的门。

    李燕迈步走了过去,熟练地掏出钥匙开了门。

    老白跟着她走到门口,抬眼望去,长方形的房间空荡荡的,往多了说也就20平,里面既没隔断也没家具,喜的是房间的玻璃还都完好,也没太大味儿,看样子是之前有人用过。

    “就这间?”老白转头问道。

    “这间最便宜。”

    “那徐总有没有跟你说,如果我觉得没问题,接下来要怎么做?”

    “徐总说如果你没意见,最好能尽快和出租方谈好租金签好合同,这样元宵后就可以找人简单装修和招人了。她让我节后就上班,但一开始不用坐班,等后面业务起来了再坐班也行。”

    见老白脸色不定,李燕又道:“那白总你再看看,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这是房间钥匙,回头你给……”李燕说着就把钥匙递给老白。

    “钥匙你先拿着,我和徐总先沟通一下再说。”老白顿了两秒,忽然问道,“另外有件事我想问你,之前汤总说要派个会计查国内乐白和德国乐白的账,今天我见到你了,账都查完了吗?有什么问题吗?”

    “都没问题。”

    “既然没问题,那汤总或徐总有没有告诉你乐白的投资款什么时候到账?”

    “这个两位总都没说,你最好直接问他们。”李燕望向老白的眼神既不扭捏也不闪躲,语气从容,看样子是真不知道。

    听到对方这么说,再想到徐铜鹰今天的安排,老白忍不住心头冒火:既然账没问题,为什么投资款还不到账?汤总和另外一个投资人都是她徐铜鹰找来的,难道她不该帮着催一下投资款的事吗?还是她已经得到什么消息了?

    而他连投资款都没见着,徐铜鹰又凭什么火急火燎、先斩后奏地找办公室场地,难道她不该先跟他通通气吗?

    再说去年所有人签投资协议时,他就提出过要求:他不想马上找办公室,尤其还是在寸土寸金的BJ,就算是四环外也不便宜。原因很简单,会计找外包做账即可,徐铜鹰兼职处理乐白国内的业务(和乐白拿到投资前的状态一样),而联系徐铜鹰的有时是老白自己,有时是国内的业务伙伴,但更多时候还是老白自己跨时区协调业务。碰到BJ上午也就是德国夜里老白休息而徐铜鹰又忙不开时,老白的朋友们偶尔也会有来帮忙的,但碰到重要事,大家还是心照不宣的等到德国早上给老白打电话。他想的是等业务多的忙不过来时再找(办公室)也来得及,没想到这么快徐铜鹰就把这事安排了,还是在现在这种团都被取消的惨况下,找的还是这么栋破楼。当然他也不能说这楼完全没优点,最大的优点就是它虽然属于南三环的范畴,却紧贴着南二环。可现在业务都没了,光地段好有屁用,徐铜鹰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老白心里清楚,李燕说的是对的:这事儿还是得直接问徐铜鹰。

    他记得徐铜鹰的公司是在朝阳门附近的一座商业综合体里,打车并不是很远,便匆匆和李燕分了手,打车直接杀了过去。

    去年带队从日本看世界杯回来后,老白曾在BJ短暂逗留过,知道现在是BJ的晚高峰,正是堵车的时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打定主意:如果堵车实在严重,他就直接步行过去。哪知这一路极为畅通,就算过建国门桥也没耽搁太久,街上的车比去年夏天他在BJ时肉眼可见的少了很多。

    “今天运气不错,没怎么堵车。”老白望着车流里的光影感慨道,“(路上的)车好像少了不少。”

    “可能和13号线彻底通了有关,”司机边大声咒骂从旁边车道不打灯就猛并过来的小汽车司机是个“傻*”边回道,“去年就通了西段,现在好像东段也通了。地铁又便宜又不堵车,老百姓肯定愿意(坐那个)。另外这不马上快过年了么,人都走了,车肯定少……”

    老白素知BJ的哥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没关上的时候,赶忙用话拦道:“我看新闻里说南方有种奇怪的感冒还是发烧挺吓人的,听说这边也有了,但我看这街上不管是骑车的还是走路的,还是不戴口罩的多,师傅你不戴口罩不担心被传染吗?”

    司机一听这个立刻来了精神,一指手套箱:“公司发的口罩我扔那儿了。你要说一点儿不担心那肯定是瞎掰,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万一得了咋办?但病这东西吧,很特别,哎,你不能不重视,也不能太重视。我一直有一观点:太小的病你不用当回事,因为没等你治它自个儿就好了。太大的病你也不用当回事,因为当回事也没用。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老白和司机一路聊着,很快便到了目的地。司机恋恋不舍地放他下了车,他轻车熟路地摸到徐铜鹰公司所在的楼层。此时的前台已经下班,保安给他做了登记,然后客气地把他请到会客室。

    不知是会客室的暖气开的足还是心里有火,老白觉得会客室就像个烤炉,他把羽绒服和围脖刚放到一旁,会客室的门就被推开,一名女子风风火火地快步走了进来。

    半年多没见,徐铜鹰和上次见时差别不大,依然是得体的白领妆、恰到好处的口红、收腰的商务西服,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变化,除了头发比上次见时短了还染成了酒红色外,就是面容看起来颇为憔悴,黑眼圈若隐若现,估计是旅行社大面积退团的事让她这几天也没休息好。

    “什么时候到的?”走近的徐铜鹰主动寒暄道,“这两天太忙,我还说明天再找时间和你聊。”

    “中午到的,你嗓子怎么了?”对方沙哑的嗓音让老白感到诧异,之前徐铜鹰的声音婉转的像黄莺出谷,现在却像个老鸹。

    “会从上午开到现在,嗓子顶不住了。”徐铜鹰话锋一转,“见到李燕了?”

    “这么长的会?”老白本想寒暄两句再步入正题,但见对方一副赶时间的样子,索性也开门见山,“见过李会计了,我过来是因为有些事还是想当面和你聊。”

    他本来想直接问对方“为什么现在团都没了还要租办公室”,但马上想到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被其他人听见,可能会给徐铜鹰找麻烦。

    徐铜鹰低头瞄了眼腕表,建议道:“你也没吃晚饭呢吧?B1刚开了家日本面馆还不错,天冷吃面暖和。你先去,我随后就到。‘上车饺子,下车面’,也算是给你接风了。”

    “那好,一会儿见。”

    徐铜鹰的公司所在的这座商业综合体是由商场和写字楼组成,老白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看写字楼的装潢就知道至少是乙级水平,商场的档次也不低,一层都是国际大牌的美妆产品,二层则是国际大牌的衣帽服装,乘坐电梯到达B1,老白发现B1的馆子也不少,而且中西餐都有,但从楼上到楼下,却无一例外的门可罗雀。

    老白本以为以这栋商业综合体绝佳的地理位置和知名度,到了晚上就算不是满坑满谷、排队等位,至少也应该是人流如织,却没想到晚上的生意已经惨成了这样,看来并不仅仅是旅游业受到了冲击。

    面馆里只有一个女生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吃着东西,看衣着似乎是楼里上班的小白领。

    面馆一进门的位置正对着墙上的大电视,老白放下背包,接过服务员生递过来的餐单,一边快速扫着餐单上的食物介绍,一边竖起耳朵听新闻里对南方某些地区的播报。

    但让老白失望的是,新闻报道的时间并不长,调子一如既往,谨慎中带着乐观:北方目前情况可控,只沿海地区要稍微严重些,但有关机构已开始密切关注了。

    报道很快就过去,下一条新闻是对即将上映的几部贺岁大片的主创团队进行的专访。一众演员们对即将上映的大片充满期望,对票房的预估更是让老白感到惊异。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角落的女生已经结账走人,徐铜鹰还没出现。

    老白低头正准备从包里拿出手机,就听一个声音飘入他的耳朵。

    “找什么呢?”

    等他抬起头,徐铜鹰已经款款坐到他对面,同时把手里的坤包往旁边椅子上轻轻一搭。

    她看起来确实很疲惫。

    “想吃点什么?”老白把餐单推到徐铜鹰面前。

    “你是客人,你来点吧。我有碗海鲜面就成。”

    “还是你来吧,我不懂日餐,不知道哪个好吃。”老白客气道。

    “老导游不会点餐?说出去谁信啊?”徐铜鹰说完忽然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上次世界杯后你跟我说见到日餐你就想吐,对不起,我给忘了,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

    “就这儿吧。人少。说话方便。”老白话里有话地赔笑道。

    “成,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哈,大股东。”徐铜鹰莞尔一笑,抬手招呼道,“服务员。”

    一身日式服装的服务员托着个古色古香的茶壶从吧台里走了出来,边走边招呼道:“两位想点点儿什么?”

    “喝点儿么?”徐铜鹰若无其事地问道。

    老白把服务员手里水壶接过去的同时婉拒道:“晚点儿(我)还要和德国那边儿沟通业务,今天就不喝了。”

    “那来两碗海鲜面,要宽面的。章鱼烧、蔬菜沙拉、海藻各一份儿。一瓶清酒。”

    “有心事?”见服务员领命下去,老白笑着给徐铜鹰斟上茶,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徐铜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又怕热似的放下:“这么急着见我应该是有话想说吧?本来应该你问我答,但吃完饭我还得回去继续开会,所以这个环节咱们就免了吧。你想问的我大概能猜到,所以我先说,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再问。”

870. 交换条件

    老白没想到徐铜鹰这么忙,不自觉地点头应道:“可以。”

    “首先你肯定想知道去年的尾款什么时候能到,对么?”徐铜鹰低头吹着茶碗里的茶水,水面生出阵阵涟漪,“我催了一下,2月底之前应该就可以到,这点你可以放心。”

    “谢谢。”老白还真没想问这个问题,不过这时能有钱进来终归是件好事。

    “第二我猜你想问的是投资款。乐白的账汤总、季总他们都看过了,就像你说的,一清二白,很干净,他们很满意,但是……”

    此时恰好服务生端着托盘上菜,老白耐心地等对方离去后才问道:“但是什么?”

    “他们对乐白的股权结构不是很满意,就是你、董锵锵和佟乐乐三人各占三分之一公司股份这事。”

    “我不明白,乐乐和老董都是乐白的联合创始人,拿三分之一有什么问题?而且如果汤总他们对这事不满意,为什么签合同前不提?”

    “不要误会,对你作为乐白的大股东他们是没任何意见的。他们不满意的是,即使作为乐白的联合创始人,佟、董二人占的(股份)也太多了。先不说这种三等分结构对一个初创公司来说很不健康,不利于今后的发展。就拿出资说,佟、董两人都没有实际出资,也就是说,他们拿的都是干股,而投资人是真金白银往里砸钱的,自然希望公司的每个股东也都如此,这样对所有人才公平。另外,董锵锵目前还是学生,无法全职为公司工作,而佟乐乐虽是全职,但也是个新人,只有你对乐白是最有价值的。”徐铜鹰顿了顿,“所以汤总的想法是你拿投资款前可以先把他们手里的股份都收回来,或者给他们一些钱买回来也行,看你。”

    对投资人的突然发难,老白始料不及,但他并没马上出言反驳,直觉告诉他:对方还没说完。

    果然,见老白没吱声,徐铜鹰继续说道:“但我知道这两人不管是对你个人还是对乐白都很重要,特别是董锵锵,他之前还救过我。虽然老话说大恩不言谢,但我并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所以我郑重建议汤总不要把他们扫地出门,公司还没怎样呢就鸟尽弓藏,既不人性也缺乏温度,对企业文化也不好,最后汤总同意了我的建议,由你来重新规划这两人的股份。”

    “怎么个重新规划法?”老白眉毛一挑。

    “比如把他们持有的股份先都收归到你名下,再新设立一个持股平台作为公司的内部机构股东,他们可以作为公司元老从这个平台按工作年份和贡献获得股份,虽然拿不到之前那么多(股份),但多少还是会有一些。而且乐白肯定还会不断引入新合伙人,到时不可能每次都通过增资的形式来稀释老股东的股份,一定会通过持股平台给后来者分配股份,所以你早晚都要为公司设立这样一个平台,长痛不如短痛。你如果同意这个方案,就等于给投资人一个台阶,大家都不丢面子,你也能很快拿到投资款,皆大欢喜。”

    老白沉思几秒,缓缓问道:“那据你所知,一般持股平台会占多少公司股份?”

    “25-35%都有,这个没有具体标准。”

    “那公司联合创始人一般给多少(股份)有标准么?”

    “也没标准,一般就5%-10%吧,再多就得看他对公司的贡献程度了。”

    老白喟然长叹:“他俩本来各33.3%的股份,按你这么说,每人最多也就10%了。”

    徐铜鹰敏锐地听出老白口气中的犹豫,赶忙趁热打铁:“10%已经不少了。我知道你从感情上一时不能接受,但一码归一码,你要明白投资人这样做也是为了乐白的长远健康发展考虑的,特别是你今年下半年还要融下一轮,如果汤总这次不提,下一轮的投资人也还是会提的。退一步说,他们如果真的想和乐白一起发展,当初就该真金白银地掏钱。”

    “之前大家不是这样说的,合同也不是这么签的。”老白皱眉道。

    徐铜鹰笑了,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应该进入下一个话题了。

    “一旦投资款到账,你需要马上租间办公室。今天你和李燕看的那个地方是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虽然楼破了些,但地段好,租金也便宜,很适合你。”

    “现在团大面积取消,我还需要租办公室打肿脸充胖子吗?”老白质疑道,“如果不租就不会有房租水电这些开销,每月能省很多。”

    “你要相信这事不会持续很久,一旦恢复,不仅出境游的需求会超过你的想象,房租反弹的速度也会超过你的想象。就因为现在大家都不看清未来,租金才是白菜价,所以你不仅要租,还应该争取一次签个长租合约,这样等恢复后,无论租金再怎么涨都跟你没关系。你下半年还要继续融资,不可能到时连间像样的办公室都没有。其实按我的想法,如果租金合适,你这次就该租个大点儿的地方,先当二房东租出去一部分,等以后业务起来了再收回来,也免得后面折腾。”

    徐铜鹰此时还会有如此高的心气着实出乎老白的意料,他立刻想到很有可能是国内正在形成的赴欧旅游新潮流和去年实打实的业绩暴涨给了对方信心。

    他仿佛看到去年的自己是如何给董锵锵上课的,没想到时空变换,现在轮到徐铜鹰给自己打气鼓劲儿了。

    见老白若有所思,徐铜鹰自顾自地挑起有些坨了的面条,淑女地小口吃了起来。

    徐铜鹰半碗面条下肚,见老白还不吭声,便用公筷夹起一个章鱼烧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你驾校培训弄的怎么样了?商务团应该还没被影响吧?我可提醒你,一旦投资款到账,合同里可是写了你今年要完成的收入和利润的,你得早做打算。”

    一语惊醒梦中人。

    “你能帮我约汤总和季总的时间吗?我想跟他们面谈。”老白的表情像是做好了某个决定。

    “见他们干嘛?如果你同意(降他俩的股份),我帮你转达就成了。”徐铜鹰大包大揽道,“钱的事我也会帮你催的。”

    “刚才有一点你说的很对,这两人对我确实都很重要。你可能不知道,董锵锵不仅救过你,也救过我,而乐乐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妻子。”老白边说边拿起还没开封的清酒,拧开后猛灌下一大口,然后抹了抹嘴角的酒滴,笑道,“我考虑好了,我可以接受汤总的要求,降低他俩的股份,但作为交换,我也有条件。”

    “说来听听。”

    “他们取消业绩对赌,我降他俩的股份,投资款一分都不能少,并且必须在降股份后的一周内到账,这样对所有人都公平。”老白直言不讳地和盘托出自己的要求。

    “不太可能。”徐铜鹰斩钉截铁地否定道,“你以为签过的合同是过家家么?白纸黑字盖过章的都是有法律效力的。”

    “签过的合同当然是有法律效力的,但他们迟迟不打款就是他们违约在先。既然他们不守规矩,还提新要求,那我当然也可以提要求。我知道汤总、季总他们的公司今年都要开始发力欧洲业务,所以他们需要我这样能落地欧洲同时还能顺利高效完成业务的公司。虽然乐白目前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旅行社,资金有限,但脏活累活总需要有人做,乐白的性价比高。如果这波过去,我肯定会是最快恢复业务的那个。”老白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虽然个人团没了,但我还有商务团。这个月13号科隆国际家具展览会开幕,内地和港台共52家厂商参展,雷兰亭、丁海峰和佟乐乐都去了。明天是纽伦堡第54届国际玩具展的开幕日,2月初还有JDZ在柏林举办的工艺陶瓷和红木家具展,这些你都清楚的很。用投资人的话说,ToB和ToC业务我都有。我相信汤总、季总他们也很清楚这点,所以他们才会想在乐白身上赌一把。”

    徐铜鹰想了几秒,不得不承认道:“(取消业绩对赌)这事儿确实得你自己和他们谈,我做不了主。”

    “既然大家都想合作,那就应该是平等的,不能只有我拿出诚意,否则就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871. 乱

    除夕前一天,佟乐乐顺利落地BJ。

    老白去接机,本想和佟乐乐见面后先讨论下业务,再婉转铺垫给她和董锵锵降股份的事,顺便探探她的口风,听听她的态度,等春节假期后再和她正式沟通。

    哪知两人见面还不到五分钟,他就看到风尘仆仆出现在机场的佟父和佟乐乐的堂姐佟乐丹。

    虽然佟乐乐邀请老白和她及家人共进午餐,但佟父对他这个准女婿并未表现出什么热情,甚至连面儿上的客套都没有。

    察言观色的本能告诉老白:佟父明显不想把女儿回国刚落地的这段时间拱手让出。他只好在机场叮嘱佟乐乐:如有机会,最好能在过年时登门探望董锵锵父母,毕竟这是董锵锵在他临行前特别托付给他的事,而他虽然回国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董母,但董母以董父董母两人都在医院、不便探视为由拒绝了他的好意,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佟乐乐身上。

    得到佟乐乐的应允后,老白挥手和佟乐乐一家告别,踏上回自己父母家的返程。

    七天一晃而过,初八上午老白临出门前接到佟乐乐的电话,原定上午两人逛颐和园的活动临时改到下午。佟乐乐没说原因,老白也没问。

    颐和园一共五个门:分别是东宫门、北宫门、北如意门、南如意门和新建宫门。

    到了下午,老白专门提前十分钟到了北宫门,结果都过了约定时间还没见到佟乐乐的身影。他也不着急,边抽烟边在心里把见面后自己该如何说重复了几遍,又等了十分钟,却接到佟乐乐打来的询问电话,这才知道他该去的其实是北如意门。

    好在两个门之间离得也不远,步行十分钟,老白便远远看到身穿宝石蓝色长款羽绒服、朝他招手的佟乐乐。

    两人见面寒暄,老白因为心里有事,就特别观察了下佟乐乐。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一般春节假期里人多少都会胖几斤,可佟乐乐却瘦了不少,虽然隔着羽绒服看不到她身体胖没胖,但脸颊却肉眼可见的瘪了下去,整个人的气色也不太好。

    老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马上给了她一个熊抱。按心理学的观点,拥抱可以让血液流动变好,从而放松身心,减少压力。但让他更奇怪的是,被熊抱的佟乐乐虽没推辞,但也没表现出什么欢喜。

    熟稔颐和园的佟乐乐领着老白入了园,熟门熟路地沿着万寿山南麓和昆明湖北岸之间的长廊向南走去。

    许是因为春节假期,公园里几无嬉戏和散步的游客,偌大的公园显得格外的空旷和冷清。

    老白虽不是第一次游颐和园,但距上次来也有十多年光景,他以为佟乐乐会尽尽地主之谊,给他讲讲颐和园的传说,也算是不忘业务,哪知佟乐乐并没多言,带着他径直向着十七孔桥的方向一路疾行。

    太阳斜挂在玉泉山白塔的左上角,虽然离傍晚还有些时间,但空气中却毫无暖意。因为温度低,春节前下的雪还没完全化净,清冷凛冽的北风把万寿山上的松柏香气和着残雪从山上卷到山下,拂过冰面如镜的昆明湖,向着更远处飞跨东堤和南湖岛的十七孔桥一骑绝尘地奔去。

    长廊刚走了一半儿,老白便觉浑身发热。他把围脖和手套扔进包里,又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下一半儿,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喂,跟不上了。”

    听到老白的抱怨,走在他前面的佟乐乐忍不住回头半自嘲半开玩笑道:“我要跟你说这是当导游的职业病是不是有点儿班门弄斧的意思?”

    “没回国时还行,”老白起身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几天假日肥胖。”

    “抱歉我忘了这茬儿了。”佟乐乐猛然醒悟,缓步回到老白身边,关心道,“脚又疼了么?”

    老白想去拉她的手:“倒也没那么娇气。”

    佟乐乐笑着朝湖岸旁的汉白玉围栏走去,老白拉了个空,只好提步也跟了上去。

    冰面影影绰绰地反射着佛香阁、岸边树木以及附近亭台楼阁的倒影,老白看到有的工作人员在冰场的不同地方检查冰的厚度,还有人在对冰面进行清洁和维护。

    “听说颐和园最适合赏雪的地方是在西堤,在那儿能看到最美的金光穿洞。”老白没话找话,“要不要(去西堤)走走?照几张。”

    岸边的风很大,老白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个被风吹乱头发却依旧目视前方不说话的女生,心里盘算自己该先从哪件事说起给佟乐乐带来的伤害才能最小,是不是该从问候董锵锵父母的身体开始?就在这时,佟乐乐忽然开了口。

    “我想了很久,结婚这事儿我想再考虑一下。”

    老白被她说的一愣,虽然他也有将婚期延后的打算,并且这本来是他今天想和佟乐乐沟通的最重要的事,却没想到这话竟然是从佟乐乐嘴里先说出来。更让他想不通的是,既然两人有差不多的念头,按说他应该能平和地接受对方的想法才是,哪知心头竟会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错愕让他的大脑一时短路,又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他一直以为和佟乐乐结婚是板上钉钉的事,哪知对方并不如此想。另外佟乐乐刚才明显和他想表达的不是一个意思。佟乐乐的措辞不是“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或“我想先暂停一下”,而是“我想再考虑一下”,也就是说,她在犹豫或者她已经反悔了。

    老白心知肚明,自己对她的犹豫并不是毫不知情。

    他一时无话,两人之间只有呜咽的风声。

872. 落日熔金

    佟乐乐的话让老白一时无法确定自己的挫败感究竟是来自不能接受佟乐乐的悔婚还是不能接受这件事是由佟乐乐先提出来的。

    “乐乐,我一直想给你一个完美婚礼,看来我要食言了。我之前说过,不管你对结婚有任何想法,我都会尊重和接受,现在我还是这句话。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想(把婚期)延后还是想取消?是因为华菱吗?还是她又给你打电话了?”老白虽不相信这里有华菱的因素,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毕竟华菱是他前妻,也是乐乐的同学,说乐乐没有一点儿芥蒂确实也不太可能。

    “是我没想清楚,当然我也不否认华菱的回来确实让我有种负罪感。”佟乐乐转过脸,直视老白双眼,“一方面,从去年到现在,尤其是去年下半年,我们之间有很多……说分歧有些言重,或许应该说不同之处,这是由于我们的阅历和认知不同造成的,我并不是指责你的某些做法有什么不对,但确实它们会给我带来困扰,所以我需要想清楚我们到底是不是应该建立婚姻关系。”

    听到“它们”,老白马上意识到,这里不止一件事。

    “我不是想为自己辩解,可我确实不明白给你带来困扰的‘不同之处’是什么?是生活上的?还是工作上的?”老白抑制不住刨根问底的冲动,“你是担心那份对赌还是我帮游客换钱?还是两者都有?”

    “从去年开始,你我的工作和生活之间并没有很强的边界,有些工作上的不同观点可能你能分的很清,但我还不行,它们会影响到我的情绪和判断,甚至有时还会让我产生自我怀疑。现在我只能说,等我想清楚了才能回答你的问题。”佟乐乐说完,转过脸望向十七孔桥的方向,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现在这么说对你很不公平,我们现在本该做的是拍婚纱、发喜帖、联系婚庆、筹备婚礼,你还订了酒店,我只能说声抱歉。酒店订金方面的损失我来承担,你告诉我数就成,我有你的账号,但你家人那边可能就要麻烦你来沟通了,如果需要我出面解释也没问题,这本来也是因为我的考虑不周……”

    老白素知佟乐乐是那种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的人,继续纠缠下去毫无意义,不如先放下,让双方都冷静后再说。想到这儿,他摆手拦住她继续往下讲:“乐乐,听我说,订金不是事儿,亲戚那边我也能解释清楚,只要你考虑清楚后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就好,我这儿没任何问题,我不希望你带着顾虑和犹豫走进一段婚姻,那不是我的初衷。”

    佟乐乐轻声道了声谢,在老白听来却比其他字眼更显生分。

    一阵小旋风把两人脚下的树叶卷到半空又突然消失,看着树叶缓缓落回地面,老白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刚才说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其他原因吗?”

    “我妈也病了,虽然没董锵锵他爸那么严重,但情况也不乐观,所以我现在确实没心情弄很多事。”

    “你妈也病了?”老白马上想到接机那天确实没看到佟母,吃惊之余赫然发现自己竟有几分惊喜,如此看,乐乐不一定就是因为两人性格不合才决定暂停婚事,很可能佟母的病才是主因,“你怎么不早说?那咱们还在这儿杵着干嘛?你快带我去看看她。”老白借坡下驴。

    佟乐乐无奈一笑:“别说你了,我都没见到,她现在只认我爸。”

    “啊?为什么?”老白被说糊涂了。

    “我想老人碰到这种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吧。”

    老白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远方。

    天地之间,夕阳西沉,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董锵锵父母那边……还好吧?”老白幽幽问道。

    “我初一去看过他们,只见到董母,她身体还行,基本没大碍,但董父情况很严重,已经进过一次ICU了,未来需要深入治疗,弄不好要转院。”

    听到佟乐乐见到了董母,老白既如释重负,又有些不得劲。如释重负是因为完成了董锵锵的托付,不得劲的原因是大年初一去探视病人,佟乐乐对董锵锵的事可见有多上心,但他又说不出什么,毕竟这也是他嘱咐佟乐乐这么做的,谁让他节前见不到人,春节还要回老家处理房屋抵押呢。

    “我猜他们没跟董锵锵说所有事。”老白转过身,一边拍着汉白玉的围栏,一边顺着河沿溜溜达达朝东堤走去,“董锵锵过年还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见到他爸妈,我说是你去的,他应该也给你打了吧?你跟他说实话了吗?”

    “打了。”佟乐乐跟在老白身后,声音低沉,“我能理解他作为儿子的担心,也能体会他父母怕影响孩子学业的苦衷,所以我也没跟他说实话,这也是他父母的意思。”

    “你不说是对的,他2月考试,你要说了他肯定第二天就回来了,那考试肯定废了,还得重读一学期。”

    “我也这么想的。”

    “那你过完年还回德国么?我是说,你妈病了,你不打算在国内多待一阵儿照顾她么?还是如期回德?”

    “目前还是想先在国内多待一阵儿,陪陪父母,机票最晚到3月底(都有效)

    回去尽量往后延。另外如果董锵锵父母那边需要有人跑,我也可以出把力。对了,你父母身体还好么?”

    “谢谢关心,他们身体暂时还好。我也觉得你留在BJ更好,既能照顾父母,乐白BJ这边也需要你。现在旅游团没了,乐白就指着商务团了,我不可能一直待在国内。”老白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到业务上,最尴尬的内容已经让乐乐说了,剩下的就简单多了。

    “抱歉哈,我知道商务团那边这时也很需要人……”佟乐乐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老丁,雷兰亭,冬一晴他们还在,再说还有我呢。”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老白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事你随时说,只要我有空。”

    “公司业务有些进展需要和你同步。首先去年的尾款节前我催过一次,没有意外2月底就能到账。”

    “总算听到个好消息。”佟乐乐嘀咕道,“对了,你之前说回来见投资人,见到了么?聊的顺利吗?”

    “只见到徐铜鹰,没见到投资人。”老白深吸一口气,把盘亘在心头的事捋了捋,“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坏消息是旅游团都没了么?”佟乐乐回来前已经知道赴欧旅游团的团灭,“还是他们想毁约,不想投(你)了?”问完这句她猛地响起自己也毁了约,不禁脸一红,但老白并没看她,所以也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协议都签了,他们肯定投,乐白的账他们也都满意,只不过……投资人觉得你和董锵锵的股份太高,想降低你俩的股份。”

    老白本以为佟乐乐听到这个消息会很吃惊,或者至少问一句降到多少,毕竟今天的股权可能就是明天的黄金万两,哪知佟乐乐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我没问题,需要签字什么的么?你跟董锵锵提了么?”

    看到佟乐乐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放弃的是什么,老白在心里叹了口气,解释道:“过年打电话时我没跟他提这事,我觉得还是当面和他谈比较好。”

    “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佟乐乐幽幽道,“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老白并没把自己和投资人沟通的全过程都如实地转述给佟乐乐,这倒不是因为佟乐乐不想结婚所以他要保留一些秘密,而是因为他觉得已经没必要了。

    虽然他在徐铜鹰和投资人面前表现出的态度很强势:他降低董、佟二人股份,换来投资人取消业绩对赌和一周内打款,但现实很残酷,投资人不仅一口回绝了这个天真的想法,还通过徐铜鹰警告他:取消对赌就等于毁约,老白敢做就等着吃官司。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投资人更是在春节期间给乐白转了账,然后让徐铜鹰压着他降了董、佟的股份并签了房屋抵押合同。

    因为旅游团的大面积取消而不再想接受业绩对赌的老白最后还是上了贼船,他不想让佟乐乐跟他刚结婚就背上共同债务,特别是为了完成业绩对赌,老白是愿意采取一些激进做法冒一些风险的,他也知道佟乐乐肯定无法接受,所以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最终还是决定把婚期延后,却没料到碰到更大的变数。

    “投资款已到账,办公室也选好了,节后就租,招人也就是元宵节前后。”老白望着近在眼前的长虹卧波大声说道,但就连他都不知这话究竟是说给佟乐乐还是说给自己听。

    夕阳把最后的一抹余晖洒向历史悠久的十七孔桥,桥身在冰面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明灿灿的金光仿佛金色精灵在每个孔洞里上下跳跃,和冰面完美的倒影构成了一幅崭新的美丽画面。

873. 在纠结和烦躁中前行

    董锵锵不懂星座,更不知什么叫水逆,他只知道整个一月他都很烦。

    烦的看不进去书,烦的无心刷题,甚至就连因为学业忙而一直顾不上玩的《暗黑破坏神2》都无法让他提起兴趣。

    来德后,他的求学之路走的并不是一帆风顺,但即使之前碰到了那么多的麻烦和阻碍,他也从没有回国调整的想法。不仅如此,他甚至连回国探望父母的念头也不曾有过。如果从中国传统道德理论看,他认为自己肯定属于自私甚至不孝的那种人,但他并没因此产生内疚或负罪感,他认为自己和很多没出国时天天想着出国,出了国遇到不顺又天天想着回国的人完全不同。二十多年父母羽翼下的生活让他对远离父母、寻求个人独立有着更迫切的需求。

    但这次情况不一样。

    接到母亲电话的他第一时间产生了回家的想法,哪怕看到的是病榻上的父亲,都可以让他放下心来,马上再回大学全力准备考试。否则万一父亲有个什么闪失,他这个当儿子的都不回去尽孝,以后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

    虽然期末考试的时间还未公布,但董锵锵很有自信,这主要还是因为这学期他真正要考的就《德国公法基础理论》一门儿,而另外一门研讨课结课时并无闭卷考试,只需按时提交论文并完成论文演讲即可。论文他早在圣诞前就已写完,意大利同学索菲娅帮他大改了一次,他自己又花钱找本系高年级生改过一次,自信论文通过老师认定肯定没问题,只是分高分低的差别,而他也和郑春花打听过,硕士初级阶段所有科目的考试成绩不带入硕士高级阶段,也与最后的硕士毕业成绩无关,只会对他在硕士高级阶段找实习有一定影响。

    考试外的事他也想的很清楚:速去速回除了会影响复习考试,还可能受到影响的就是在寒假预习下学期的上课内容。董锵锵从去年十二月下旬便开始天天泡图书馆,很快他就发现,临近学期末,越来越多的老师推荐书重新出现在书架上。他担心夜长梦多,便在白天复习累的时候,一本接一本的疯狂复印,很快便印了几十本。这样即使他回国后不能马上再返德,至少在家他也可以有书可读,不至于荒废时间。

    至于打工,老白的德国旅游团肯定是没戏了,乐百剩下的只有零星的商务团,虽然他现在接商务团也没什么问题,但冬一晴,老丁,雷兰亭等人也都翘首以待,僧多粥少的局面谁都很清楚。董锵锵没兴趣跟朋友们抢活儿,这倒不是他的账户里还有几万欧元趴着,而是他从来不屑如此。如果回国,倒是能成全朋友们,不然少不得又得互相客套一番。

    董锵锵又仔细梳理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重大疏漏后,很快买好回国机票,然后告诉董母:他可在春节前到京,这样既能看望父亲,也不会耽误考试,一家还能在春节团圆,父母可完全放心。

    但董锵锵的想法遭到了除他以外所有人的反对,和以往不同,这次一个支持他的都没有。

    首当其冲强烈反对他回国的就是董父董母。

    尤其是董父,虽然人还在病房,不能亲口教育儿子,但董母的转述也能让董锵锵明白,父亲非常不愿看到他在这时回国。父亲虽病重,但脑子清楚,腿脚也还麻利,不需他伺候,母亲更是连护工都没请。两人的一日三餐都在医院食堂就随便打发了,如果他回去,董母除了要照顾董父,还得给他做三顿饭,比现在更累。虽然他现在自己做饭也毫无问题,但他还要复习和预习。当妈的心疼儿子,怎么可能舍得让他做饭?更何况医院是禁止探视的,就算他回去,能不能见到董父都两说。如果他见不到董父,只能偶尔见到董母,跟他不回去又有什么区别?虽然儿子在家对老两口是个慰藉,但他回去既帮不上任何忙,又给父母添了耽误孩子学习的心事,当父母的又怎会真的开心?

    董父特别提到他的另一个担心:按董锵锵了解到的情况,德国卫生部已经建议德国人近期不要前往中国旅游,那谁知道德国下一步会不会收紧甚至关闭近期赴德的窗口呢?这可都是说不好的事。万一董锵锵回得来却出不去,贻误了考试,那他这个当父亲岂不是罪人?虽然董锵锵可以再花一学期时间重读,但这难道不是浪费时间?

    董父那辈儿人经的事儿多,分析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再加上董锵锵也听到圈内有传言说:赴德旅游团的大面积取消也不都是国内旅行社和游客的单方面主动放弃,也和德方大量取消国内旅游签证有关。如果真是这样,谁又能说董父的担心不会一语成谶?

    董母也说:董锵锵其实不用太过担心,虽然这次形势严峻,但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而且据她所知,秦有伯也没被允许回去,家人也是怕她不能再出国。董母劝儿子安心备考,别想太多有的没的,勤打电话足矣。

    说被父母的乐观主义精神劝住也好,说被道理打动也罢,董锵锵知道,父母这一关他算是没过。

    不过董锵锵没出国时主意就大,如果他想回,父母的意见对他并不是最重要的,但他不能不考虑的是身边这群朋友的建议,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事实上,董父的担心也是老白、佟乐乐、端木等一众好友的担心,毕竟这种事没有前例可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董锵锵被劝的无言以对,人也变得更加烦躁,只能自嘲出国时间越长,胆子越小。老白提醒他:就算你不在乎考试,可别忘了德国海关现在还限制你离境呢,你要这时突然跑了,弄不好就真上黑名单了。

    这个理由一出,董锵锵就知道自己是真不能回去了。虽然海关当初说让他去指定机构验血验尿,但事发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并无人联系他,按照墨菲定律,还真说不准他前脚走后脚对方的电话叫到了。

    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老白和佟乐乐这次都会回去。

    和董锵锵不同,老白等人都已毕业,说句难听点儿的话,他们就算回国后一时无法再出来也没什么影响。

    董锵锵只好委托老白和佟乐乐回国时帮他探望父母。他特别叮嘱老白,如果他父母真有什么变故,老白务必要第一时间联系他,他就算回去了不能再出来也无所谓。

    开年的生活就像倔强的山羊,将他撞翻在地,不能回国让他憋了一肚子火,却找不到出气筒。

    同样备考的杜蓝很快就感受到董锵锵情绪上的波动,但她也分身乏术,只能打电话开导他:既然回不去,不如把考试准备的更充分和全面,把印书和预习做得更扎实。如果做完这两样还能有精力和时间,就想办法多攒些钱。说到底董锵锵也就是第一季度不方便回,但等到下学期开学后的复活节假期,德国人一般会放四天,再连上周末便是六天,董锵锵如能把课业安排妥帖,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回国一周,到时考试也过了,新课也都听得懂,回国毫无后顾之忧,带着钱回去看父母,父母到时也出院了,正需要补品,岂不更合适?现在的他绝不能乱了方寸,很多事都在等着他去完成。

    幸亏有杜蓝的建议,董锵锵虽然烦躁,却并不忙乱,他按部就班的按照自己学期开始制定的计划往前走。

    上完公法最后一堂课的董锵锵一喜一悲:喜的是这门课能找到历年试卷,悲的是,试卷都没答案。就如教授学期伊始介绍时说的一样:对期末考试,教授既不划重点,也不带着大家总复习,总之哪里都有可能是考点。

    好在他提早做了准备,先认真研究了历年试卷,把可能会出的论述题按出现频率做了高频统计,然后拿着自己整理的答题思路厚着脸皮和一起上过课的德国学生请教,甚至付费购买别人总结的答案。最后算下来,他自己总结、请教教授助教和买旧试卷答案,一共整理出20道论述题的答案。

    从1月中下旬开始,除了去图书馆复印下学期要用的教材他基本也不去学校,困了就喝咖啡,家里没网反倒可以更专心的复习。

    公法背烦了就换要演讲的论文背,两个都背不下去时就外出跑步,或者和房东学种花,或者干脆做一次院落大清扫。

    他时刻关注着国内的相关报道,不时给父母和老白佟乐乐打电话了解情况。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郑春花找到他。他这才想起自己答应过对方当大学春晚的主持人,另外还得出个节目。

    董锵锵既没心情也没时间准备节目,仓促间搞了个诗朗诵。同学们都很善良,热情地鼓了掌,只王云和陈小飞喝了倒彩。

    等他下了台,边看节目单边准备下一次报幕时,却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874. 点头之交

    没等他缓过神儿,就听身后由远及近传来郑春花的声音:“孙领事,一会儿您从这边上场,这是您的麦克风,您先试试声。”

    “是副领事。”对方纠正道,“直接叫我‘孙涛’也可以。”

    董锵锵听得一愣,下意识地转头观瞧,正好看到对方的侧脸。

    “孙涛?”董锵锵脱口喊道,“您怎么来了?”

    那人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也转过头,正好看到董锵锵惊讶的脸。

    “董锵锵?”孙涛话音未落,人已朝着董锵锵走了过来,“刚才我就看到你了,你怎么在这儿?”

    “预科毕业后我就来这边读书了。”董锵锵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熟人相见,都是既意外又亲切。

    说起来两人也是老相识,第一次打交道是因陆苇家里报她在德国失联,孙涛在找陆苇的过程中找董锵锵了解情况。第二次是在汉堡的万福餐馆,董锵锵及时联系孙涛并通报了汉堡警方的搜查行动。双方就此结缘,虽然关系并没多熟,但逢年过节董锵锵总会给对方发个问候短信。孙涛偶尔会回,但大部分时候是不回他的。董锵锵也无所谓,他本来也没攀附对方的心思,问候只是基于礼仪。

    “哦,那恭喜你了。”孙涛边道贺边上下打量他,同时不忘使劲摇了两下握着的董锵锵的手,“刚才看你主持我还说这人怎么那么眼熟,可第一时间都没认出来是你,唔,头发也长了,人也瘦了,也黑了,怎么样?学习和生活都还习惯么?有没有什么苦水想吐一吐的?”

    董锵锵前几次见孙涛,由于沟通的话题都很严肃,所以两人的对话也都很严肃,但今天这个环境孙涛明显很放松,竟会主动开玩笑,这是董锵锵没有想到的,他赶紧回道:“谢谢领导关心。报告领导,都很习惯,没有苦水。”

    “别叫领导,叫‘孙涛’。”孙涛和蔼地纠正道。

    “好的,涛哥。”董锵锵许久不贫,技能有些生疏,“学生会安排我主持晚会,我就只能赶鸭子上架了,让您见笑。对了,您不是在汉堡么?怎么今天来我们这儿了?”

    “我年初调到法兰克福总领事馆工作,我们有传统,过年时都会到各州大学的学生会走走,给留学生们带些生活用品,顺便给大家拜年,让海外游子都能感受到祖国的关心和家的温暖,和大家共同欢度春节,过好一个中国年。特里尔大学属莱茵兰-普法尔茨州重要的大学之一,所以我就来了。”孙涛顿了顿,进一步解释道,“之前我在汉堡也是如此,不过下萨克斯州的大学不是我负责,所以那时我们没见过。”

    “那一会儿请孙领……孙副领事尝尝我们包的饺子。”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身后的郑春花突然开口邀请道,“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很快就好,不会耽误您的时间和接下来的行程。”

    “到时看时间吧。”孙涛看了眼手表,痛快应道,“目前看没问题,你们安排。”

    孙涛又和郑春花了解了一会儿特里尔大学学生会的工作内容和来年部署,前面一个节目就结束了,董锵锵先走出去,然后把孙涛隆重请上了舞台。

    站在上场门的郑春花望着孙涛在台上讲话时的背影,和身后的董锵锵打趣道:“我不知道你还认识他,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口风够紧的呀。”

    “以前在汉堡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人很随和,没什么架子,办事效率很高。不过我也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不知他调到法兰克福工作。”董锵锵解释道。

    “不管怎么说,一会儿把他留下来吃饺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哈。之前几年来拜年的领事也都是发东西时说好一起吃,但讲完话就走了,听说他们每年年三十儿都要跑好几所大学慰问,也很辛苦。”

    “辛苦那也是他的本职工作。”董锵锵对郑春花的积极颇有些不以为然,“如果人家真有事不能留下,不吃就不吃呗,你也不用勉强。”

    “话是没错,但人家又送东西又慰问的,赶上饭点儿我都不客套一下,说得过去么?”郑春花反问道,“换作是你,你行么?”

    董锵锵不愿和郑春花讨论这种问题:“你刚才说他过来送东西,都送什么了?”

    “主要是过年时的吃的和一些学习用品。他们也经常主动问我这边有没有生活困难的学生,如果有,他们每次也都是全力帮忙。所以请他们吃饺子真不是我个人想和他攀关系,而是学生会对关心留学生群体的领事馆表达的感谢,这也是很多得到过领事馆帮助的学生表达谢意的一个窗口。”

    听到郑春花又把话题扯回到这上面,董锵锵只有苦笑。

    晚会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拉上帷幕,临结束前,郑春花再次提醒学生们要特别注意安全,董锵锵则以学生会宣传部长的身份宣布了两件事。

    其一,学生会拟在2-3月份组织学生们参加欧洲七国游,当然,承办机构责无旁贷地落到了乐白身上。

    其二,如果有学生对在德国学车、考驾照有兴趣,可以报名参加乐白的驾照辅导班。

    因为两件事都和乐白有关,为了避嫌,董锵锵提前和郑春花详细说明了自己在乐白的身份和两个活动的收费情况。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这两个活动郑春花不仅没质疑,反而举双手欢迎,因为乐白给出的欧洲七国游的活动报价确实够低,即使对穷学生来说也极具吸引力。而第二个学车活动虽然价格不菲,但采取的是自愿报名,所以她也没什么反对意见。

    一开始董锵锵以为老白的思路还是用低价吸引人报旅游团,再从后端的奢侈品消费上赚提成,忍不住提醒他参团的都是穷学生,买不起奢侈品,老白却笑着告诉他:他根本就没想过从欧洲七国游上挣什么钱,事实也是每人就收了个租车钱、油钱和住宿费,连导游钱都没要,就为了和特里尔大学学生会建立好关系,帮乐白增加知名度和积累品牌信誉,这样以后才可能有人报名和他学车,而他赚钱也是在后面学车上。

    晚会后孙涛果然要马上走,他勉励地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我还要去萨尔大学,饭就不吃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好好珍惜读书的机会,特里尔大学的中文系、经济系和心理系都很有实力。我期待看到你早日毕业,报效祖国的那一天。”

    郑春花给董锵锵递了个眼色,那意思“看,我说对了吧?”

    董锵锵不愿落郑春花口舌,赶忙上前一番好说歹说。

    孙涛最终还是没拗过他和郑春花的盛情,只好同意多待15分钟。

    郑春花早安排人和好了面,调好了馅儿,见孙涛同意留下,立刻组织能工巧匠开始干活,孙涛和董锵锵也挽起袖子加入包饺子大军。

    人多力量大,没用多少时间,金元宝似的大饺子便一排排地被码好。

    望着饺子“扑通扑通”地跳进锅,忙了整晚的董锵锵这才觉得有些饿了。

    衣服和袖子上沾满了面粉,董锵锵正准备去卫生间洗手,顺便整理整理衣物,迎面正好撞上走出卫生间的孙涛。

    董锵锵和对方打了个招呼,刚要进卫生间,不知怎么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他立刻转身对着孙涛的背影说道:“涛哥。”

    “嗯?”

    “刚才人多,有个问题我没好意思问,因为我不知道适不适合问你。”

    见董锵锵一脸严肃,孙涛也起了好奇心:“你问吧。”

    “今年年初,德国卫生部建议德国旅游者不要去咱们南方某个城市旅游,因为他们认为那里爆发了某种疾病,这事儿您了解么?”

875. 忠告

    董锵锵说完故意停下来,等着孙涛的回答,但对方只看着他却半天没说话,他只好继续往下说。

    “因为大学目前还不提供任何国内的报纸和杂志,所以我们了解国内信息的渠道很有限,主要靠上网和给家里打电话。可网上目前还没有官方对这事的专题报道,而其他的网络信息又真假莫测。您可能会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事,是因为我爸很可能因为和这病有关而住进了医院,我想回又怕回去了就出不来了。您了解的肯定比我多,所以我想问问您,国内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孙涛不发一言地望着他,像是陷入了沉思。

    “我想问的其实不仅代表我个人,也是现在每个留德华都非常关心的事,虽然你看刚才大家都兴高采烈没事儿人似的,但其实谁不担心国内的亲人?只是碍于考试、打工和像我一样怕(回国后)出不来。”

    等董锵锵讲完这句,孙涛又隔了几秒才缓缓道:“你想回家看父母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个人建议你当前还是以学业为重,有空多给家里打打电话,多读读官方媒体的文章,切记不要相信小道消息,更不要有轻率的行动,明白么?”

    董锵锵没料到自己等了半天对方竟会是这个回复,不觉愣住。他本以为对方会给他一些更中肯更实际的建议,哪知却是这样几句不痛不痒不咸不淡的话。

    “祝你父亲早日康复。”孙涛抿了抿嘴,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向外走去。

    等董锵锵从卫生间再回到人群时,活动室不知不觉中已变成欢乐的海洋:有下棋的,跳舞的,脸上贴着白条、往外扔着扑克牌的,卿卿我我、手拉手唱情歌卡拉OK的,里三层外三层看人打麻将的,躲在角落窃窃私语泡妞儿的,以及端着饺子或饮料满场飞的。

    刚才董锵锵在舞台上主持时,因为台上亮台下暗,他根本看不清台下到底有多少人,现在他不仅把人数看的很清楚,连谁和谁一起玩都一目了然。

    自从来到特里尔,他还从没一次见到过这么多人,也正因为从没见过,所以很多人他看着都眼生。

    当然半熟的面孔也看到了几个:王云,陈小飞,冯冲。

    他忙了整晚,又是主持又是包饺子,郑春花心疼他,便安排其他人下饺子,他就不用盯锅了。

    隔着人群,他看到孙涛正和一群风华正茂的学生畅快地聊着什么。回想对方刚才的话,董锵锵隐隐觉得孙涛似乎和自己之前接触过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了,似乎哪里变了,但他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变了。他忽然感到意兴阑珊、身心疲惫,根本提不起兴趣再凑过去,只想吃点东西填填肚子,便走到一张人少的桌旁坐了下来。

    身边坐着的同学瞅着都眼生,董锵锵不想傻等,便找来蒜自顾自地剥了起来。

    可还没等他把一头蒜剥完,就有认识的不认识的男女学生围上来。

    董锵锵不喜社交,但碍于学生会宣传委员的身份又不得不和对方攀谈。一聊之下才发现大部分同学都是找他咨询旅游的,学车的却一个没有,他好不容易应付完一拨,立刻又有一拨不太熟或完全陌生的同学凑了上来。

    没人报名倒并没特别出乎董锵锵的意料,只是很多学生看他的眼神似乎都话里有话、欲言又止。

    就董锵锵回答问题的功夫,桌上盘子里品相好的饺子早已无影踪,只有煮破皮儿的饺子无人问津,安静地坨在盘里。

    董锵锵稍一犹豫,就见破了相的饺子都开始被人囫囵地扫荡走,他这时也顾不得许多,赶紧提起筷子猛往嘴里塞了两个,这才有力气继续往下讲。

    几拨咨询的人过去,报名的却寥寥无几,面前的几个盘子早已空空如也。董锵锵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再等下一锅。

    这时有人走到他身后,他以为又有人来咨询,刚要转身问对方是咨询旅游还是学车,哪知那人已大马金刀一屁股坐到他身边。

    一个东张西望的后脑勺映入董锵锵的眼帘。

    “原来你是学生会搞宣传的,难怪你和她熟。”那人把脑袋转了回来,董锵锵看到一张红脸,同时也闻到一股呛鼻的酒味。

    自从董锵锵把论坛交给冯冲,后者已多次和他请教关于论坛用户奖励系统方面的问题。每次的问题其实都很简单,但冯冲完全不懂这块儿,所以只能求助董锵锵。

    在冯冲的问题里,除了充值功能董锵锵还没搞明白,其他的董锵锵都能在第一时间实现他的要求,同时用一两句话和他解释清楚原理,教他下次在哪儿改哪个文件,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冯冲由此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一个月光景,两人的关系便突飞猛进,当然,主要还是冯冲那边更积极,毕竟是他有求于人。

    “她是谁?”董锵锵不明所以。

    “还能有谁?郑春花呀。”冯冲嘿嘿一笑,眯起眼睛盯着董锵锵上下打量。

    董锵锵让他盯得很不自在,扭过头继续剥蒜。

    “送你句忠告,嗝……”冯冲边打酒嗝边把右手食指从自己嘴前往董锵锵面前虚空一划,“离郑春花远点儿。”

    “喝的脸都红了,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呀。”董锵锵懒得理会冯冲不着四六的建议,给他拿了个干净碟子,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

    他知道冯冲向来心高气傲,平素不太和其他中国学生来往,社交圈也主要是外国人,今天能在这里看到冯冲确实让人意外,更意外的是他还有能一起喝酒的朋友,着实稀罕,董锵锵本想问“这里还有能跟你一起喝酒的人那”,但转念一想这是人家私事,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多此一问实在没必要。

    “正常是不来的,但今天有好事,心情好,就来了。”冯冲似乎并没意识到董锵锵岔开了话题,他笑嘻嘻地伸手从董锵锵面前的小碟里拣出两瓣儿蒜放到自己面前,同时手里不停歇地从旁边拽了双筷子放到自己碟儿上,双手拍桌,嚷道,“哎,饺子就酒,越喝越有。美!”

    董锵锵揶揄道:“啥好事儿说出来也让我乐呵乐呵。”

    “哎,不对啊,刚才不还说郑春花呢么?怎么又说到我这儿了?”冯冲似乎忽然醒过味儿来,把脑袋凑到董锵锵耳边,低语道,“听我一句劝,我也是为了你好。”

    董锵锵很反感这种莫名其妙的建议,赶忙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对了,正想问你,旅游和学车你要不要来一个?还是俩都要?”

    见董锵锵不接茬儿,冯冲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撇了撇嘴,把目光投向远处的郑春花:“你的事先往后放,再说我就算想报名也得等我有钱才行。上次跟你提那事你到底有没有兴趣?”

    “你提过的事可不少。”董锵锵打趣道。

    冯冲收回目光,正色道:“教外国人中文那事儿。”

    “估计够呛。”董锵锵的目光跳过冯冲,落到不远处端着新出锅的饺子走出厨房的学生身上。

    冯冲见对方不看自己,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董锵锵在看什么,正好看到饺子,等他再转过头时脸已经耷拉下来,声音里也带着不高兴,冷冷道:“你知道教中文能挣多少么?”

    “谢谢你想着我,但这里没有钱的事,是我真没时间,一要准备考试,二是下学期的书我还没看呢。”董锵锵推脱道,“我不是故意找借口,但经济系要读的书确实多。不过你也别急,虽然我教不了,但我能给你介绍一个教的特别好的女生。”

    冯冲还没来得及问董锵锵要给他介绍谁,董锵锵右边的座位上“咣当”又坐下一个人。

    没等他转过头,就听耳边响起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姓董的,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876. 倒打一耙

    学过外语的人耳朵都好使,董锵锵一下就听出来对方是谁,他懒得搭理,继续和冯冲说道:“你要有兴趣,我介绍你们认识,你先聊聊看,有兴趣再往下谈。”

    “嘿,说你呢,”右边那人伸手扒拉了一下董锵锵的胳膊,“甭装没听见。”

    董锵锵故意对他视而不见,继续和冯冲说话。

    见董锵锵对自己无动于衷,那人伸出钳子似的左手一把抓住董锵锵的右臂,大拇指使劲把董锵锵的大臂往下按去,心想:我还不信治不了你。

    这下董锵锵不能再装看不见了,他想抽出胳膊,但对方抓得很紧,一挣之下仍然没有摆脱对方。他依旧没看那人,盯着眼前的蒜碟用命令的口吻说道:“陈小飞,把手放开。”

    “呦,你也知道疼啊?你小子不挺牛*的么?来来来,继续牛*啊。”陈小飞挑衅道,“我跟你说过,咱俩的事儿没完……”

    陈小飞话音未落,董锵锵的左手突然出其不意地拍在陈小飞的左手上,不等他反应过来,董锵锵的五根手指已经牢牢攥住他左手的大拇指,顺势往外一掰,陈小飞登时觉得大拇指的关节处一阵钻心的疼,抓着董锵锵的手立刻就不受控制地松了开来。

    董锵锵边转过头打量对方边继续向外掰:“说吧,你想怎么个没完法?”

    陈小飞的头发长了不少,但下巴依旧是三层的褶上褶,秋天看到的那身肥膘已经全数藏到他层峦起伏的厚毛衣下,他的身后站着的还是上次董锵锵在学生宿舍里见过的尖嘴猴腮戴眼镜的男生。

    旁边坐着聊天的学生一看两人这动静,都有些懵,反应快的赶忙拉着反应慢的起身离开,眨眼间就剩冯冲和陈小飞的跟班还愣在原地。

    “你给我松开。听见没有?松开!”陈小飞疼的大声喝道。

    他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他确实没料到董锵锵出手会如此快,眨眼间就用反关节技拿住了他的大拇指,都没给他反击机会。见董锵锵没有松手的意思,他暗暗使劲,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他也不敢贸然起身,因为担心董锵锵是个愣头青,万一趁他起身之际使坏,那他的大拇指说不定就得当场报废。

    他急的给戴眼镜的男生不停使眼色,示意他别光看热闹,赶紧动手,哪知那个男生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傻呆呆地看着两人。

    关键时刻还是冯冲冷静,他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开口道:“算了,老董……”

    陈小飞并不认识冯冲,但此刻有人帮自己说话总归是好事,他看冯冲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期待和感激。

    “那事回头再说,你们先忙,我去厨房看看要不要我帮忙。”

    在陈小飞的目瞪口呆中,冯冲潇洒起身,扬长而去。

    “陈小飞,来个痛快话儿,”董锵锵虽然不再往外撅对方拇指,但也没松手,“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你你……先把手……松开……”陈小飞的额头已经见了汗珠,嘴里却不服软,“孬孙才搞偷袭。孬孙才打小报告。”

    “是啊是啊,大家同学一场,你先松开吧……”眼镜男生终于怯生生地开了口,上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扒拉董锵锵的手,但可能是忌惮董锵锵对他也下狠手,他扒拉的力度并不强,更像是做给陈小飞看的,让陈小飞看到他确实努力劝架,但力有未逮。

    “别拉偏架。”董锵锵抬头瞪了眼镜男一眼,“刚才他掐我时你怎么不劝他松开手?”

    眼镜男知难而退,劝架的手被什么东西咬了似的缩了回去。

    “至于你,那是你自己违反房屋使用条例在先,谁看见都会举报,让外国人举报对所有住学生宿舍的中国同学伤害更大。你还嫌我们被歧视的不够多么?”董锵锵缓了口气,“松开也可以,但你得保证不闹事,当然你非要闹我也奉陪。要不咱俩现在到外面比划比划?”

    上次董锵锵在慕尼黑想和小混混们动手时,杜蓝曾严肃警告他不要把自己降到跟混混儿一个层次,董锵锵虽然没忘杜蓝的教诲,但这个月他过的很不痛快,心里一直憋着气,而陈小飞连今晚这种场合都不愿放过他,还不依不饶地找他麻烦,如果不一次搞定,下次说不好还会出什么幺蛾子。陈小飞虽然一身肥肉貌似很壮,但未必像他的青春期一样充满了各种打架,再加上离开汉诺威前他还在俄国人的格斗馆里学了些招式,自忖对付不拿家伙的普通人还是问题不大的。

    陈小飞只觉自己的拇指又酸又麻,他牙关紧咬,既不服软也不敢再嘴硬。他本来只想吓唬吓唬董锵锵,顺便看看能不能讹些钱,哪知董锵锵根本不怵他,还激他直接去外面解决。他这才发现,董锵锵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弱不禁风、不禁吓唬的白面书生,而是个问题少年。看这架势听这口气应该也是个经常打架的主,如果他头脑一热应战,估计受伤概率小不了,但如果他不应战,传出去肯定也没脸见人,毕竟先挑衅的是他。

    陈小飞暗叹自己骑虎难下,他的脑筋飞快地转着,他不甘心就这么认输,同时他也感到费解:董锵锵这种问题少年是怎么入的郑春花这种好学生的法眼呢?

    就在两人都不说话时,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从两人脑袋中间的空档处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一只手缓缓把盘子放到了两人面前的桌上。

    “你俩别掰腕子了,都来尝尝饺子。”一个女声在两人身后说道,同时一只手轻轻搭在董锵锵的左肩上。

    感受到郑春花手上的力度,董锵锵第一时间松开了陈小飞的大拇指。他边防备对方再次出手,边把冯冲还没动过的碟筷推到陈小飞面前。

    “谢谢郑主席送来可口的饺子,”董锵锵面带微笑地客气道,“来吧,老陈,一起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见董锵锵领会了自己的意图,郑春花满意地从董锵锵肩上收回手,面带微笑地高声招呼其他人:“还没吃到饺子的同学都过来尝尝,这次是韭菜馅儿的,跟上一锅的三鲜馅不一样。”

    吃了哑巴亏的陈小飞一边揉着大拇指一边运气,他有心发飙,但郑春花并没得罪他,而董锵锵一副根本不怕动手的样子更让他忌惮:虽然他能跟普通人比划两下,但万一自己实力不济,挨打不说,还要被其他人看笑话。

    这时他看到眼镜男在人群中朝他比手势,好像在示意他往某个方向看。

    陈小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狐疑地望了过去,看到的却是孙涛的侧脸。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董锵锵将要提筷还没提时,坐在他身旁的陈小飞突然像根软绵绵的稻草一样出溜到了桌下。

    董锵锵以为他要偷袭,赶忙双手一撑圆桌,同时脚一蹬地,连人带椅子滑到桌子外侧,他不想被郑春花误会自己对陈小飞动了什么手脚。

    “大飞,吃个饺子而已,不用给郑春花行这么大的礼。”人群中有人讥讽道,“她还没结婚呢。”

    善解人意的都能听出来那人是在挖苦陈小飞是郑春花的孩子,董锵锵也被这句逗笑了,循声望去,却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南方同学。

    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所有人都听到桌下传来陈小飞的喊声。

    “大家快来看啊,学生会干部打人了!董锵锵打人了!有没有人管啊?有没有人管啊?还有王法么?”

    这一声不仅让所有正在娱乐和忙着吃饺子的同学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道具,也把来和中国学生一起过年的外国学生也引了过来。

    已经跟同学们告完别、正要出门的孙涛也听到了陈小飞的呼喊,他的脚步停在了门边。

877. 摆了一道

    “怎么回事?”孙涛一脸问号地望着同样摸不着头绪的郑春花,语气中已没有了刚才的和气,“这个同学为什么在地上?”

    虽然他问的是郑春花,但董锵锵却感觉对方是在问自己。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刚把饺子放桌上他就这样了。”郑春花眼见孙涛同事制止了还在地上翻滚着的陈小飞,然后把他从地上扶到还带着他余温的椅子上。

    陈小飞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趴在椅座靠背上,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用手直指董锵锵,一脸委屈:“领导,刚才就是这个人打的我……”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董锵锵,饶是心理素质过硬,董锵锵一时也觉得脸有些烫。

    孙涛一脸狐疑地望向董锵锵,董锵锵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诧异和略带失望的表情,像是在问他:人是你打的?

    “我没打人,是他不小心自己从椅子上摔下去。”董锵锵知道大学建筑里都没装监控,这时对方一口咬定他,他必须一口否定,“事实上,我还帮他摆好了碗筷,剥好了蒜。”他指着桌上的餐具解释道。

    “那他为什么一口咬定是你打了他?”孙涛追问道,“你到底动没动手?”

    “可能因为我之前举报他违反学生宿舍使用要求而让他被大学房屋管理处批评和处罚的事让他对我有不满和怨气。”董锵锵直接抛出自己的怀疑,他相信只有这样才能第一时间解答很多人心中的疑惑,同时他也刻意回避了孙涛的第二个问题。

    对董锵锵的回答,不仅是孙涛,在场的所有人明显都没思想准备,不过就算是不认识陈小飞,孙涛也能看出陈董二人之间肯定有过节。他略一沉思,伸手示意郑春花和学生会副主席方爽到一旁说话。

    方爽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留着一头男孩般的短发,给人一种干练感。今年是她企业管理学硕士高级阶段的第三年。

    “你们尽快了解清楚他们到底有没有打架。如果存在(打架行为),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学生之间出现打架行为都是很恶劣的事,会给中国留学生的整体形象抹黑,所以学生会必须认真调查打架原因,对相关学生进行严肃处理,这是第一。第二,如果你们发现学生会干部存在违法行为,绝不能姑息包庇,必须依法处理。第三,你们去年“优秀学生会”的申请先暂停吧,等把这事调查清楚了再说,都听明白了么?”

    郑春花和方爽面面相觑,不禁同时暗暗叫苦。

    “孙副领事,您刚才提的要求我们都记住了,我们一会儿就和他们了解事情的经过,争取尽快向您汇报调查结果。不过……”郑春花给身旁的方爽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也说几句,“这事没出定论前,您看去年的“优秀学生会”申请是不是还是继续走流程?等结果出来后再决……”

    孙涛一摆手,没让她继续往下说:“(你们)先把问题调查清楚再考虑申请的事。”

    见郑春花被噎的无话可说,方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一并再次表示会马上开展调查。

    陈小飞在地上躺着的功夫一边又捋了遍思路,一边支着耳朵努力去听三人的对话,虽然听不清楚,但见孙涛不复刚才的笑模样便知自己计策已成功。

    孙涛回到陈小飞身边又好言安慰和鼓励了几句,陈小飞顺坡上驴,赶忙一手扶头喊头疼,一手揉腿嚷腿疼。

    郑春花见状,只好叫了辆急救车。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受伤严重”的陈小飞抬到了车上,为了防止万一,方爽也上了急救车,一起前往急诊所。

    孙涛走了,聚餐被这么一出闹剧打断,怕惹事上身的也都借故离开了,只有好事的留下来继续看热闹。

    郑春花安排学生会的另外几名同学分别和在场学生了解两人动手的情况,她自己则和董锵锵单独走到餐厅的另一角沟通。

    董锵锵从找房时两人如何起了矛盾讲起,郑春花知道这事的前因后果,但她不明白今天两人是如何起的冲突。董锵锵解释自己包完饺子后一边剥蒜一边和冯冲聊教中文的事,结果陈小飞就过来不断挑衅他,他一个没忍住就出手教训了对方,哪知对方就开始借题发挥,给他和学生会泼脏水。

    虽然和董锵锵打交道的时间不算太长,但董锵锵的脾气秉性郑春花还是大致了解的,知道他不是那种品性恶劣之人,反倒是陈小飞的口碑一直不好,隔三差五就能听到他和其他同学起冲突的消息,不过今天这事最麻烦的地方在于孙涛也知道了,而且知道的还是最不利于董锵锵的那部分事实,郑春花忍不住替董锵锵惋惜,只能说董锵锵很不走运。

    她这边问完,在餐厅现场了解情况的调查员们也陆续过来和她汇报各自了解到的情况:冯冲及其他几名与董锵锵同桌的目击者均已不在餐厅,打电话也没人接,只能去找那些人面谈后才能知道董锵锵说的是不是实话。而从其他目击者了解到的情况看,除了和董锵锵同桌的冯冲等有限几人,没人看到陈小飞抓、抠董锵锵的胳膊,但董锵锵撅陈小飞大拇指却是很多人亲眼目睹的。经初步统计,陈小飞这方的人证比董锵锵这边多的多,另外调查员们还了解到一个让人颇为意外的情况:平素被陈小飞欺负过的人都无条件地支持董锵锵的做法,觉得他帮他们出了口气。

    方爽也给她回了电话:经医生检查,陈小飞全身无任何皮外伤,也没有任何骨折或内伤,只情绪很不稳定,医生给他开了些镇静药,嘱咐他回家静养。虽然身体没受伤,但陈小飞依旧坚持自己说过的话,同时强烈要求董锵锵和学生会对他的伤情负责,进行道歉和经济赔偿。而且在陈小飞的要求下,她已经打车带着他往回走了。

    方爽的电话打完没多久,郑春花的调查员们就陆续联系到几个和董锵锵同桌的人,但没等他们了解完,就听远处人群忽然沸腾起来,一片乱糟糟的声音中,有人异常高亢地嚷道:“董锵锵干嘛躲那角里?学生会是不是要包庇他?”

    更多的附和此起彼伏地冒了出来。

    “对,让打人的出来给个说法。”

    “是爷们儿就敢作敢当,打了人就想躲,算什么玩意儿?”

    “欺负自己同胞的都是王八蛋……”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董锵锵从椅子上刷地站了起来,目光如炬地朝声源方向望去,更多难听的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耳朵。

    他虽然告诫自己要冷静,但拳头还是不自觉地握了起来。

    郑春花注意到他的脸色很难看,伸手示意他别轻举妄动:“你在这待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郑春花刚走近人群,人群立刻开了个口子,好像大鱼吃小鱼一样把她圈在了人群正中间。

    “大家先不要吵,有什么话慢慢说。”郑春花故意放慢语速、降低音量,她知道这样能吸引更多人去听她在说什么。

    果然如她所料,学生们渐渐安静下来。

    只见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嗽了嗽嗓子,提声道:“郑春花,这都过去快一小时了,你们学生会调查出来没有?”

    “有些人证已经离开现场,我们需要沟通后才能得出调查结果。”郑春花解释道,“请大家稍安勿躁。”

    眼镜男“噗嗤”一笑,语气中带着轻蔑:“就这么简单的事问了这么半天还没调查清楚?我们这多人都亲眼目睹董锵锵打人,这还能有假的么?”

    “就是,就是,我们都看见了……”人群中有人附和。

    “你们看到的是真的,但其他人看到的也是真的,既然我们要调查,肯定就要全面,不能只听一家之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个道理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既然你也承认董锵锵打人是事实,”眼镜男往上推了推眼镜,抓住郑春花说话的细节,“那我们想知道,为什么会让董锵锵这种品行不端的人当了宣传部长,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任人唯亲或内幕交易的猫腻?”

    “董锵锵当宣传部长是公开投票选出来的,选举过程和结果都有记录文件,随时可以接受大家检查。”郑春花不卑不亢道,“但现在还请大家冷静……”

    “我们很冷静,我们要求董锵锵必须向陈小飞公开道歉、赔偿和引咎辞职,他这样的人不配在学生会。”眼镜男望着远处的董锵锵幽幽道,“学生会也应该向全体学生做深刻检查。”

    “如果他不同意,我们就报警,让警察抓他。”

    “如果警察不管,我们就联名写信上告,说学生会包庇打人者。”

    “还有姓董的刚才说的那个什么旅游和学车,恐怕问题也不少,应该一并好好查查,说不定有人在里面中饱私囊什么的……”

    “嘿,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刚才就想说了,旅游那么便宜,学车却那么贵,怎么想都不正常……”

    “我还听说啊,学生会有人跟董锵锵关系不一般呢……”

    “呦,那你赶紧给我们讲讲……”

    郑春花冷眼看着眼前的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大声讨论着,心底忽然生出一阵悲哀。

    就在这时,餐厅大门门分左右,陈小飞拄着单手杖站在门口。

    喧哗的人群倏地沉寂下来,众人目视着头顶罩着纱网,额头缠着纱布,左手大拇指也包着纱布的陈小飞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878. 冲动是魔鬼

    陈小飞在郑春花面前站定,望着人群外的董锵锵问郑春花:“他打人时胆子不小,怎么打完就变缩头乌龟了?躲那么远是怕我吃了他么?”

    没等郑春花招呼,董锵锵已经大步流星走进了人群正中。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陈小飞,眼神中毫无怯意。

    陈小飞睥睨着董锵锵,不转头地问郑春花:“调查清楚了么?”

    “还有几个人证在联系中,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如果你现在感觉还行,正好我也有几个问题想和你了解下,毕竟你也是当事人之一。”

    “我坚决配合学生会工作,”陈小飞转身做了个张开双手欢迎的动作,“问吧。”

    “我问的可能涉及你的隐私,”郑春花迟疑了一秒,“我建议咱们还是去旁边私下沟通比较好。”

    “谢谢郑主席的美意,就这儿问吧,当着所有人,我没秘密,再说我腿脚也不便,就不走来走去的了。”陈小飞拄着拐杖敲了两下地板。

    听到这话,郑春花微微侧脸,用眼神“问”董锵锵:你刚才还打他腿了?

    董锵锵同样一头雾水,只能用摇头表示否定。

    “去年9月,由于董锵锵举报你不合理使用学生宿舍导致你被学生宿舍管理处处罚,你和他在学生宿舍发生冲突。有这事么?”

    “当时董锵锵专门给管理处打电话投诉我,还把宿舍管理员叫来,”陈小飞生怕郑春花听不出来,特别强调了“专门”二字,“这事除了我,当时很多在我家吃饭的同学也看见了,小柳,小韩他们,你可以去问,然后我就收到了警告信和罚单,但我要纠正一点:事是有的,但我俩没发生冲突。”

    “没发生冲突?”郑春花眉毛一挑,追问道,“可有人看到你抓住董锵锵的衣服说“这事儿咱俩没完”,而且还不止一个人看到,你说过这话么?”

    “我说过这话?我不记得了。”陈小飞望着头顶天花板密密麻麻的收音孔,心虚道,“你翻这些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对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么?”

    郑春花沉默地盯着陈小飞,没说话。

    “这可是咱们学生会的宣传委员,是学生骨干,我感激人家指出我的错误都来不及,怎么敢对人家有怨恨呢?你们说是不是?”陈小飞转头问身后的支持者。

    “今天有人听到你主动坐到董锵锵旁边时又说了一次“这事儿咱俩没完”,你难道不是想找他算账么?”郑春花的话很轻,但分量很重。

    “郑春花,你不能给我扣莫须有的罪,我坐到他旁边只是和其他人一样,想问问他旅游和学车的细节,哎,可不是要打他啊。”陈小飞说完随手指了几名学生,“你,你,还有你,你们刚才没坐他旁边问么?”

    被指的几人马上附和陈小飞,向郑春花坦承自己今天也做了同样的事。

    郑春花似乎对陈小飞的诡辩并不意外,马上追了一句:“但其他人提问都没抓他胳膊,只有你,他是在多次提醒无效后才做出撅你大拇指的行为。”

    陈小飞摇了摇右手食指,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我可能是抓了他胳膊,但那是因为我为要参加如此便宜的旅游团而激动,可能我有些失态,力量没控制好,但我绝对没有攻击他的意思。我感激和崇拜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伤害他?把他打坏了没人带我们旅游,大家还不得怨我?”

    郑春花敏锐地注意到,陈小飞漏掉了她说的某个细节:“但他多次提醒你松开手臂,你却置之不理,所以这被董锵锵理解为挑衅和主动攻击,他才会有接下来掰你大拇指的动作。”

    “我只能说我没听到他的提醒,他身边有人听到了么?”陈小飞耸了耸肩,随机指了几个学生,“你听到了么?你听到了么?”

    被陈小飞指到的人都摇头。

    “他说他提醒了,但我没听见,其他人也没听见。”陈小飞阴沉着脸盯着郑春花,“可他打我这事可是很多人亲眼目睹的。你放着事实不了解,揪着那些道听途说的一面之词不放,到底什么意思?”

    郑春花看起来不急不恼,也没为自己辩解,只是静静地等着他把话说完。

    果然不出她所料,见郑春花哑然,陈小飞更加得意,往前踏上一步,用咄咄逼人的口吻说道:

    “我有人证,董锵锵如果有人证可以拿出来,大家当面锣对面鼓对质,谁真谁假一目了然。但如果他没人证,那是不是可以现在就处理董锵锵,还给我们普通学生一个公道?”陈小飞对众人喊道。

    “如果我们今天不能联系上所有目击者,就不能做出仓促处理。”郑春花似乎摸清了陈小飞的底牌,看起来胸有成竹。

    “哦……”陈小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和所有目击者了解情况后再处理,唔,合理,合理。那学生会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最终答复,这事总不能就这么拖下去吧?万一这小子跑了怎么办?”陈小飞用拐杖头指着董锵锵的脸说道。

    “我不会跑。”一直没说话的董锵锵冷冷道。

    “那可说不好,”陈小飞一脸女干笑,“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像谁能想到学生会干部还会打群众呢?”

    “三天之内给你最终答复。”郑春花一锤定音,“如果董锵锵跑了,学生会负责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

    “好,希望学生会能够做到公正公平,不要袒护和包庇。”陈小飞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董锵锵对郑春花话里有话道。

    “当然,我们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既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纵容坏人,一定会公正,同时愿意接受大家的监督。”

    见郑春花要散会,陈小飞忙道:“我还有个要求。”

    “你说。”

    “不管我和董锵锵是不是有误会,他今天打了我,这是事实,所以我要求他现在就向我公开道歉。”

    郑春花把目光投向董锵锵。

    董锵锵没想到自己一个举动竟会惹出这么大一个篓子,虽然先挑衅的是陈小飞,后面的事非他本意,但他不该动手,动手就要付出代价,就算他之前有过侥幸的经验,但这次他没躲过。

    也许这就是老白说过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坑要跳。

    董锵锵知道不管自己情不情愿,这个环节他都躲不过,他站在陈小飞面前,瞅着这个让他感到恶心的人,尽量让自己显得有诚意:“对不起。”

    “郑春花你听听,他说话声音是不是很小?这我能听见么?你们能听见么?你是从来吃不饱饭还是看见我就心虚?难怪你刚才说你跟我说话我听不见呢,蚊子声都比你声大。”

    “对不起。”董锵锵高了八度。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刚才打了你,我向你道歉。”

    “董锵锵,我不接受你的道歉。这事儿还没完。”陈小飞最后一句是故意说给站在一旁的郑春花听的。

    董锵锵觉得自己应该也给郑春花道个歉,学生会因为他少不了也要成为靶子,可他一时又不知该如何面对郑春花,毕竟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他除了能说声“对不起”也做不了其他事,也许是愧疚,他没有选择和郑春花再说什么,在一片注视中走出了餐厅。

    这个开年简直背到家了。

879. 成长的代价

    回到家,干了一下午活的董锵锵这才有时间给国内打电话拜年。

    年三十的夜里,董母还在医院照顾董父,听父母说话时的语气,董锵锵觉得老两口的精神还算不错。

    董父绝口不提自己的病情,开口先是表扬董锵锵不回来是对的,继而边寄语董锵锵专心学业边抱怨医院饺子难吃。董母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关心三板斧”:吃的穿的用的都够么?平素务必注意安全,打工注意劳逸结合,钱不够要及时和家里说,最重要的是,做人不能太孤僻,要能吃亏才能交到朋友。

    虽然不认同父母那套交朋友理论,但董锵锵心里清楚,董母其实是在拐弯抹角暗示他找女朋友,他有些哭笑不得,怎么都这时候当妈的记着的还是这些,赶忙又把话头扯回到董父身上。

    董母叹了口气,董父虽在恢复,但比预期要慢,又说她年前收到老白和佟乐乐的慰问电话并拒绝了两者的探视请求,她托儿子转达对他朋友的感谢。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这是当妈的嫌自己婆妈了。

    因为陈小飞,打电话前的他还颇为烦躁,可听着父母的嘘寒问暖,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瞬间就明白了杜蓝上次那番话的意义,他确实不该为陈小飞这种腌臜人腌臜事费神生气,因为根本不值得,只有他的亲人和朋友才值得他的时间。

    他没有就手给国内的老白和佟乐乐拜年,反而先打给了郑春花。他已经想好:等学生会宣布对他的正式处理结果时他在当面给郑春花和学生会道歉,现在他应该先给郑春花道歉,尽管他错过了刚才现场的当面道歉。

    可郑春花的手机一直占线,董锵锵等了十多分钟,始终打不进去,他知道郑春花肯定看到他的电话却一直没有回过来,应该是有重要的事。

    他这才给老白和佟乐乐分别拜年,两人虽在两地,但过年模式大同小异,其实也难怪会这样,在国内过年还能有什么新意?不过老白像是很忙,董锵锵本想问他和投资人聊得如何,又担心他和对方聊得不痛快,自己这么问等于给别人添堵,便说了吉祥话后就挂断了电话。

    郑春花的手机依旧占线,依旧没给他回,他只好先给杜蓝打。

    杜蓝接电话时的背景音分外安静,一问才知她还在图书馆里复习,并没参加慕尼黑学生会组织的春晚和聚餐活动。

    董锵锵硬着头皮把下午和陈小飞的冲突复述了一遍,他已做好被杜蓝教育的准备,哪知杜蓝并没数落他,反而对他的一招反击赞赏有加。

    董锵锵着实感到意外:“我以为你会像上次一样(批评我)。”

    “人家都打你脸了,你还往后退,那就太怂了。”杜蓝顿了顿,柔声道,“人不是活一辈子,也不是活几年几月几天,而是活那么几个瞬间。”

    董锵锵仔细品味着杜蓝的话,半晌才道:“没看出来杜老师你还有这文采,这话有水平。”

    “你个没文化,那是俄罗斯诗人帕斯捷尔纳克说的。”杜蓝话锋一转,“当然,我可不是表扬你用暴力解决问题,以暴制暴没法真正解决问题,只会加深矛盾,你以后还是躲那人远点儿,免得见了又压不住火。”

    “我完全同意你说的,但我本身也不是崇尚暴力的人,我下午跟那儿一个人剥蒜,都不知道他从哪儿冒出来的……”

    “好了,祥林嫂,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复习了,你别被这种人这种事扰乱情绪,烦一下就让它过去吧,专心考试,别浪费每学期的考试机会,这肯定也是你爸妈的想法。”

    杜蓝的宽慰让董锵锵的心情好了很多,但和杜蓝的电话还没打完,冯冲的电话就不期而至地跳了出来。

    “喂,董锵锵,你哪儿呢?”

    “家。有事儿?你酒醒了?”

    “那点儿酒不算什么,”冯冲满不在乎地开门见山道,“刚才郑春花给我打电话了解情况,我就把我看见的听见的都跟她说了,然后我多嘴问了她一句,她说的比较隐晦,但好像除了我,同桌其他人都说没听见你俩的对话,也没看见他对你做的动作,那些人里你有认识的么?”

    “嗯,多谢告知。一个都不认识。”董锵锵意兴阑珊,他确实一个都不认识,所以之前也没报什么希望。

    “形势对你不太有利啊,哥们儿……”冯冲惋惜道,“当然也许他们是真没听见,也许是有人不让他们说。不过这事儿也正常,有人捧你就会有人踩你,不管怎么说你得有点儿心理准备,估计你没法再担任学生会的任何职务了。”

    “我知道,我会辞职,”董锵锵想的很明白,“不给学生会添麻烦。”

    “你知道之前咱们学生会连拿过两次‘优秀学生会’的荣誉称号,听其他人说,因为这事,去年的‘优秀学生会’申请被暂停了,很可能拿不到了。”

    “去年?”董锵锵一愣,“可这不是刚发生的么?要算也该算在2003年。”

    “具体不知道,但就算今年发生的,那2003年的优秀学生会不一样还是拿不到么?当然你也不用特别自责,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陈小飞的人品是众人皆知的次,只能说你不走运。听说他正组织人写举报材料,想把郑春花拉下来。”

    “我道歉和辞职都不行?这事和郑春花有什么关系?”董锵锵刚恢复的心情被冯冲三言两语说的又烦躁起来,他没想到这事竟能波及到郑春花,那是不是被自己推荐的乐白旅行社和乐白学车也都会被影响?

    董锵锵对自己要面临何种处罚并无所谓,但对因为他而被牵连的郑春花,老白等人,他感到懊悔,为自己的草率、考虑不周和莽撞。

    “你就是个引子,估计这里还有其他咱们不知道的事,我这么说你别不爱听,其实我觉得辞职对你是好事,你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浪费时间?”

    “你当宣传委员,有报酬么?你给大家谋福利,有人夸你好么?等你需要帮忙时,有人为你说话么?除了郑春花,但她是学生会主席,估计想不理也不行。”

    董锵锵无言以对,因为事实确如冯冲所言,宣传委员是义工工作,凭的是为其他中国学生服务的善心,贡献的是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却没有任何报酬,最多也就是积累不同的服务经验。

    “哎,算了算了,不提这些破事了,咱们言归正传,”可能也觉得自己话说多了,冯冲岔开话题,“我那边儿的事你怎么想的?不打算试试?还是要继续给我推其他人?”

    董锵锵这才想起自己下午和冯冲还有话没说完:“哦,我认识个汉诺威大学的女生,她应该能教中文。”

    “汉诺威大学?就你之前读的那个?”

    “我读的是汉大预科,不是汉大,她……是汉大的。”董锵锵猛然想起陆苇已被汉大开除,现在是否有学籍他也不确定,只能含糊地一语带过。

    “你和她熟么?她什么专业的?普通话如何?有口音么?德语(水平)呢?”冯冲连珠炮似的问道。

    “还算熟,她好像教过德国人中文,回头你和她直接聊,或者听她试讲一次不就得了?”董锵锵不想让对方关注陆苇的学历。

    “这倒是,那你就不教了?我手里班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你俩都来我这里也没问题,你要是有压力,可以先教拼音什么的,这你肯定没问题,德国人很看重教师的普通话水平的。”

    “我就算了,本来准备考试就没时间,现在又出了这事。”董锵锵其实并不抵触和畏惧教中文,但他更希望帮陆苇争取到这个机会,在他心里,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帮陆苇还是在讨好陆苇。

    “成,那你把她手机号发我,我先和她聊聊,有进展再和你说。”

    放下电话,董锵锵给冯冲发了陆苇的手机号,又给陆苇打电话,想借着拜年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她,但陆苇并没接电话,接电话的是陆杉,董锵锵只得托他转达。

    事发第二天,郑春花就把整件事的经过弄清楚了。

    虽然郑春花相信董锵锵在这件事上没说假话,但对目击者做的调查结果对董锵锵很不利:除了冯冲,没人听到董、陈二人的对话内容,更没人看到陈小飞欺负董锵锵,能看到的就是董锵锵掰陈小飞的拇指,陈小飞疼的龇牙咧嘴。至于董锵锵为什么要这么对待陈小飞,没人知道原因。

    郑春花心细,想着坐的(离董、陈)近的没看到,便把站的远的能问的也问了一圈。只有两名学生说看到了陈小飞先动手,但转过天又纷纷改口,说自己眼花没看清楚,到最后只有冯冲可以帮董锵锵作证,相比陈小飞那边的证人数量,董锵锵这边只有一个冯冲很吃亏,而且即使有冯冲作证,董锵锵打人的事实依然无可辩驳,妥妥的全责方。

    郑春花起初的想法是给董锵锵一个内部严重警告和免职处罚。所谓免职,就是他不能继续担任宣传委员,但可以换个岗位继续发光发热,为同学们服务。但在和学生会的其他干部沟通后,她最终还是决定把对董锵锵及学生会的处罚升级到顶格:董锵锵当面向陈小飞道歉(已完成),董锵锵从学生会辞职,3年内不再担任任何学生会职务,学生会为干部管理不当向陈小飞道歉。

    郑春花第一时间向孙涛汇报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及对董锵锵的处理方案。方案得到了孙涛的肯定,毕竟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是主要原则,一棍子打死这种一刀切的处理方式既无温度也不能起到让他人警醒和引以为戒的效果。汇报的最后,孙涛建议郑春花代表学生会先和陈小飞私下沟通一下方案,如对方可接受再正式宣布,如对方还有其他要求,则在适度的范围内由学生会自行把握尺度。

    不得不说,沟通结果还真让孙涛猜中了:陈小飞可以接受学生会的调查结果,也能接受董锵锵退出学生会及郑春花代表学生会向他正式道歉等条件,但他对道歉方案有更多想法。

    一言以蔽之,陈小飞认为道歉方案里最能体现诚意的应该是经济赔偿,但对这部分郑春花却分文未提。陈小飞认为董锵锵至少应赔他1200欧,理由如下:被董锵锵“殴打”后,他头疼的很厉害,经常做噩梦,严重影响了他复习功课和参加考试,而不能通过阶段性考试,等于他被迫白白浪费了一学期时间,是为其一。其二,因为拇指“受伤”,他无法从事和体力劳动有关的打工,本着伤筋动骨一百天的指导思想,保守估计他有三个月打不了工,即使按400欧一个月的最低收入计算,三个月他至少也有1200欧的收入损失。其三,精神损失,这个虽无法量化但却不能不提。最后他说,如果董锵锵不接受他的方案,他保留报警和后续追责的权利。

    郑春花从情感上虽能理解和接受陈小飞的赔偿金要求,却没料到他会狮子大开口,震惊之余,她找到和陈小飞相熟的学生,这才了解到:陈小飞几乎是全年无休的打工,不仅没人在考场上见过他,就连在大学校园里都没人碰到过他,因为他从不上课。

880. 一山又一山

    过了农历新年就进入公历二月,虽然早晚还是不友好的寒意,但中午的体感温度已近暮春。天气转暖,万物复苏,屋前屋后的草坪也从一片黄褐变成有黄有绿,再变成一片新绿。池塘里的冰渐渐融化,水面也从巴掌大的一块扩展到整个池塘,家禽不惧寒意,时不时就为争夺水面大打出手,鸟儿偶尔也会横插一杠,闹的各种羽毛乱飞。苹果树的细枝上开始冒出桔子核大小的褐绿色新芽,空气里弥漫着混着草本植物的新鲜泥土味,一切都预示着,春天正大踏步地走来。

    拿到陈小飞的意见后,郑春花第一时间和董锵锵沟通了学生会的处理决定。在听到自己将要得到的处罚后,董锵锵平静地表示:首先对由于我的不当行为而让学生会丢掉“优秀学生会”荣誉一事感到万分抱歉,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为学生会继续出力。其次,我会主动辞职,不给学生会添麻烦。

    见董锵锵情绪稳定,郑春花先说明去年的“优秀学生会”并未真正丢掉,目前只是暂停申请的状态,后续还存在恢复申请的可能,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说出陈小飞的赔偿要求。她以为董锵锵听到这个数字后会生气甚至愤怒,董锵锵却简单表示,希望可以和陈小飞再沟通赔偿金额。

    郑春花对董锵锵的态度感到满意,也觉得这个赔偿金过于夸张,在郑春花和其他人的共同协调下,陈小飞最后同意看在学生会的面子上把赔偿金从1200欧降到800欧,再少一分就法庭见。

    郑春花原以为董锵锵会继续讨价还价,毕竟这个金额对留学生来说依旧不是个小数儿,哪知董锵锵很痛快地就接受了,并在学生会和大多数学生的见证下,再次当面向陈小飞公开道歉,赔偿并正式提出从学生会辞职,郑春花也代表学生会宣布了对董锵锵的处理意见。

    800欧的代价不可谓不大,董锵锵只能告诫自己:以后要尽量克制脾气,不要被一时的情绪冲昏头脑。

    背公法题和刷旧试卷感到恶心时,董锵锵会在户外跑步。由于跑步范围大,他和野猪有过几次邂逅,所幸跑步时他都带着“雷达”,因为“雷达”的谨慎,最后他都有惊无险地完美避开,回家和房东尤利娅谈起他的遭遇,结果老太太也在后院外的树林里碰到过几次。董锵锵现在对抓野猪非常佛系,房东对抓野猪似乎也没什么兴致,倒是饶有兴趣地问他打算何时学枪。董锵锵回答她之前就学过一点,但因学业繁忙无法保证每周的固定练习时间,房东鼓励他还是要坚持练习,毕竟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董锵锵答应她等考试结束就去找射击馆报名。

    佟乐乐和老白都回了国,雷兰亭,老丁,冬一晴,贺鸯锦等人又各有各忙,乐白网站和论坛的维护又回到董锵锵手里,维护和升级对他都不是难事,但细心的他发现,论坛人气比他最初管理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这激发起他的好奇心,写邮件问佟乐乐,对方却很少上网,董锵锵以为她在忙婚事,自然是没空上网。

    除了乐白的论坛,董锵锵也负责帮冯冲不定期的维护他的学中文论坛,以及为特里尔留学生搭建的学生论坛。

    他本以为以同胞们爱八卦的特质,像他打人、道歉和赔款这种事一定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谈论的主题,但让他觉得诧异的是,论坛里根本没人提这事,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反倒是关心董锵锵辞职后,他在新年晚会上提到的打折欧洲游到底还是否有效的帖子更多。

    孙涛极为少见地主动给董锵锵打来电话,除了严厉批评他的错误,也善意地提醒他务必要从这次打架事件中吸取教训,克服性格中的缺点,团结不同性格的同学,而不是一个只会朝同胞挥拳的莽夫,这样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栋梁。

    董锵锵对成为栋梁没有兴趣,但他也知道这是孙涛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所以他没为自己的行为做任何辩解,老实承认了错误并保证下不为例。

    正式放寒假前,教授们都在官网公布了各自科目的考试时间,公法考试安排在3月初,复习时间绰绰有余。

    经过精心准备和排练后,董锵锵顺利完成了研讨课的论文演讲。因为都是自己写过的东西,所以论文PPT和最后的演讲他一蹴而就,面对老师和其他学生的提问有问有答,充分展示了大方、自信和语言流利的精神风貌,尽管对个别问题的表达不太完美,但他毫不怯场,在回答问题的过程中,索菲娅甚至老师偶尔都会帮他一起回答某个提问,这让他感觉很好。

    整个过程堪称和谐顺畅。其他几组同学表现也都优异,只有德国同学埃伦表现反常,演讲时羞涩和怯场不说,还经常低头看稿,回答同学提问时也目光游离,答非所问,不知在想什么。研讨课成绩公布的很快,董锵锵这组凭借优异的论文和精彩的演讲,小组拿到最高分1分,而埃伦那组只拿到2.7分。

    拿到成绩的索菲娅热情拥抱了董锵锵,在鄙视另外一个既不出工又不出力的女生后,索菲娅主动问起董锵锵下学期的学习安排,任谁都看得出来,索菲娅非常想和董锵锵继续合作完成团队协作类的课程,可董锵锵说话就进入高级阶段,索菲娅至少还要一年半载才能追上他的进度,所以一时半会两人还无法上同样的课。

    刚一放假,冯冲就兴冲冲地给董锵锵打来电话,说中文班2月中就开课,他已和陆苇聊过,并邀请陆苇给两所大学的中文班负责人分别试讲了一次,反响都不错,给对方留下的印象很好。

    冯冲接触过一些号称能教中文的学生老师,但那些人只是能说中文,并不能让古板又严谨的德国学生理解中文的书面语法和口语语法,德国学生听不明白自然就意见大,中文班三天两头换老师也是常事。陆苇虽然中文有口音,但德语没口音,更重要的是她懂得如何教外国人中文。讲完试听课的陆苇自觉水平不够,希望能教初级班,但中文班负责人和冯冲都觉得以她的水平教拼音属实有些大材小用,一直同意她初级和中级班都教,也免去大学反复找老师的痛苦。

    董锵锵一听,不禁对陆苇刮目相看。他原以为陆苇只是能教,没想到对方深藏不露,看来她在监狱里并没浪费时光。

    冯冲又说,陆苇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她的口音和学历。口音这个倒在其次,毕竟她的川音也不是很重,德国人能听懂她的德语就也能听懂她的中文。更重要的还是陆苇的学历,两所大学的中文班都要求任课老师有大学学历,不管是在读还是毕业。大学有如此要求,冯冲自然不敢怠慢,他专门问过陆苇,陆苇说自己目前汉大在读,但一没说专业二没提供大学在读证明或学生证。因为陆苇是董锵锵介绍的,再加上她的教中文水平,冯冲从心里想用她,但没看到证明文件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他才问董锵锵能不能帮忙和陆苇要下这两个文件中的任何一个,他也好和大学交差。只要拿到陆苇的证明材料,他马上督促大学和陆苇签合同,事实上大学比他还急,合同金额他不方便透露,但肯定不是小数目。如果陆苇真能拿到这份暑期工,应该好好请董锵锵吃一顿。

    董锵锵对吃饭倒不是很上心,他有心问问陆苇到底是否在读,又担心戳中对方软肋,只能好言宽慰冯冲放心:他会帮忙过问学历之事,当然,人肯定没问题,本事也没问题,绝对可以放心。再者陆苇如不是学生身份,别说教书有问题,就是能不能留在德国都两说。

    冯冲听董锵锵打了保票,便不再啰嗦,又聊了几句旅游的事才挂了电话。

    也许是不放心,结束通话前,董锵锵又补了句:如果以后(陆苇)还有问题,随时联系。

    但没等董锵锵想好怎么和陆苇开口,冯冲又来了电话,让董锵锵不用问了,陆苇已经给他提供了学生证原件和复印件,大学也和陆苇签好了教书合同,回头董锵锵记得让陆苇请客就好。

    放下电话,董锵锵不禁暗暗称奇:汉诺威大学竟然不介意陆苇有前科,还再次批准她入学,这所大学确实与众不同。

    因为不再担任学生会职务,董锵锵便不想再操心筹备欧洲七国游,除了心灰意冷,他也担心落人口实,让别有用心的人指责他说退不退,但他也没正式宣布七国游作废,毕竟拍板的人不是他。

    但学生们并没忘记,几乎隔三差五就会有人在论坛里打听,关心出游的人与日俱增,有人还为此发了单独的旅游报名帖,跟帖多达十几页,到最后甚至连周边几所大学的留学生也闻讯过来在论坛里报了名。

    自从卸任了宣传委员,董锵锵就只维护,很少再逛学生论坛,即使逛也不发帖提欧洲七国游。他也看到了报名帖,但他不想回应,只想不了了之,赶紧翻篇儿了事。

    眼见只有报名却无人组织,有人开始在论坛里问是不是还是学生会负责七国游,但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大家只知道自董锵锵离开后,宣传委员一职一直空缺,学生会也没开口说会继续负责,有人就提议不如直接问董锵锵听个痛快话。

    郑春花和另外几个跟董锵锵走的还算近的同学都先后来了电话,劝他能办还是继续办,毕竟报名的除了本校的还有旁边大学的,影响已经有了,不办不合适。

    私信和打电话的人多了,董锵锵也能感觉到大家对旅游的热情与期盼,也就不再坚持,直接和老白提了,毕竟乐白如果没被他的事牵连也能勉强算件好事。

    但老白却不这么想。

    在听到董锵锵被辞退还被罚了800欧后,老白对学生会颇有微词,认为学生会完全没考虑董锵锵受到的伤害和委屈,根本没为他说话,更别提保护他以及为他争取更低的赔偿金,反倒像甩烫手山芋一样把董锵锵扔了出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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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留德记介绍:
董锵锵:来德国第一个月,我简直太难了……董锵锵留德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董锵锵留德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