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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留德记全文阅读

作者:Heiko     董锵锵留德记txt下载     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27. 实战中成长

    上市公司一般会在每年的财务报告中披露自己相关业务的客户排名,排名通常会按合同额高低来划分。有的公司会事无巨细地列出合同额最高的前15名客户,有的公司只会罗列前几名,大部分公司多会只披露客户名称而不披露合同额大小。

    董锵锵查阅了威望迪近三年的客户记录,从中挑了五家经常购买垃圾处理服务的公司,揣着新买的“武器”依次上门拜访。

    但拜访结果跟他第一次去威望迪总部如出一辙,由于没提前预约,拜见无一例外地被拒绝。

    这个结果并没出董锵锵的所料,他当机立断,主动表明自己投资人的身份,无惧有人将他上门拜访的事告诉威望迪,分别尝试跟这五家预约最近的沟通时间。但即使如此,他得到的答复依然是拒绝,五家公司里一个预约都没拿到。

    不管你想聊什么,门儿都没有,这就是这五家公司的态度。

    大半天跑下来,油费花了不少却一个人都没见到,董锵锵很不爽。他买了份儿汉堡王的套餐猫在车里,一边嚼着瓷实的肉饼,一边儿翻看威望迪最近的年报。

    他机械地翻着,一个念头忽地冒了出来:威望迪客户的种类有很多,有的客户是由威望迪方派车直接拉回垃圾到垃圾厂处理。但有的客户距垃圾厂较远,为了避免由于距离太远而导致的总成本上升,威望迪会选择将垃圾运输这部分的业务外包给第三方的运输公司,帮它把客户的垃圾运到威望迪的垃圾处理厂。而他白天跑的五家公司都是第一种客户,他是不是应该换个思路,从第二种客户入手展开调查呢?另外,如果再去跟对方聊天,他不能再实话实说告诉对方自己是威望迪的投资人,那样等同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和抵触,他必须换个话术。

    他不知自己那晚跟的垃圾车是不是就属于后一种公司,但手头一时也没有更好的目标,索性有枣没枣打三竿,万一蒙上就赚到,没蒙上就赶回垃圾厂守夜录像。

    此时已近下午五点,太阳已经西斜,路上的车也渐渐多了起来。巴黎不愧是国际大都市,街道两旁一派繁华盛世景象。

    他跟着导航在蛛网一样的街道里穿行,开了约有十多分钟就再次看到那晚他跟着垃圾车回来时看到的那家运输公司。

    公司门脸儿不大,虽然铁门大开,但董锵锵猜测一辆大型卡车恐怕都很难直进直出。院子的一角还停着辆菲亚特,似乎还有人没下班。

    董锵锵在脑中又过了遍话术,把相机调到浏览模式以便能在需要拍摄时方便调档,又按下录音笔的开关,这才迈步朝离他最近的一扇开着的门走去。

    这是个带套间的办公室,屋里没人,套间的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出人声,似乎有人正在打电话。

    墙上整齐地挂着一排日历,日历上的字迹嘈杂,贴满了各种颜色的便签,一片花花绿绿中隐约可见日期和作息表之类的字样,董锵锵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了过去。

    就在他刚分辨出日历上的字迹中有“Vivendi”时,就听身后门一响,一个瓮声瓮气的男声嚷道:“嘿,你!干嘛的?”

    董锵锵转过身,只见一个身材圆滚滚,身高不足1米7,脸型好似花栗鼠,扎着一撮俏皮的小辫子,留着大络腮胡的外国男人正警惕地朝他走来。

    “离那儿远点儿!”“络腮胡”用手指着门口恶狠狠地命令董锵锵,“出去!”

    董锵锵微微一笑,伸出右手主动朝对方迎了上去,同时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睡莲餐馆负责后厨管理的王经理,我想找个运输公司每晚为我老板的两家餐馆拉走生物垃圾,不知你们能不能做?如果能做怎么收费?”

    “络腮胡”没搭理董锵锵的善意,狐疑地打量着他。

    董锵锵讪笑着收回手,刚要再解释,“络腮胡”朝董锵锵身旁的木桌一努嘴,示意他坐下。

    董锵锵刚拽过把破椅子坐到桌前,“络腮胡”已大马金刀地坐到了他对面,两只脚随意地往桌上一搭,也不问董锵锵的意见便给自己点上一根雪茄,全然无视墙上贴着的“严禁吸烟”牌,在轻轻吸了一口后,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幽幽问道:“餐馆在什么地方?”

    董锵锵早料到对方会提这个问题,当即慢条斯理地答道:“一个在四区,另一个在九区。”

    “两个餐馆每天一共有多少垃圾?(垃圾有)几种?不同垃圾的运输价格不一样。”

    “目前每天最需要清理的是厨余垃圾,两个餐馆的垃圾总重约在200到300公斤之间,其他垃圾不用每天(运走),一周一次也可以,视情况而定。大概就是这样,现在我想了解一下你们的运输报价。”

    “厨余垃圾的运输和处理最麻烦,所以价格是所有垃圾中最贵的。”“络腮胡”吐了口烟气,不慌不忙地铺垫道。

    “嗯,我知道。那你们收费是按重量还是按车次还是按周?”董锵锵故意假装外行地问道。

    见董锵锵露了底,“络腮胡”一阵心喜,但面上仍做出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摆手道:“巴黎都是按重量收费的,如果你一天(的垃圾)不足300公斤,我也要按300公斤收。”

    “厨余垃圾多少钱一公斤?”董锵锵假装不经意地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趁机瞄了眼衣兜里正在工作中的录音笔。

    “3欧一公斤。”“卷毛男”张开毛茸茸的手掌,狮子大开口道。

    “太贵了。”董锵锵即使再外行也知道对方是在敲诈,故作嫌弃地站起身,作势朝门外走去。

    “我这个价格很公道,”“络腮胡”不甘心地继续试探道,“你这么大的(垃圾)量就是市政的垃圾车也不可能免费收,你也是要给他们钱的,再说我这钱里除了包含运输费,还有垃圾处理费。”

    董锵锵转过身:“我们厨余垃圾多,每天300公斤按你的价格算就要900欧,我老板肯定不会同意这个数,有这个钱他肯定就直接用市政的垃圾车了,想用外面的车就是想少花点儿。”

    “那他能出多少?”“络腮胡”的双眼烁烁放光。

    “0.5欧一公斤。”董锵锵轻描淡写地还了个对方肯定不会接受的价。

    “不可能!”“络腮胡”一口回绝道,似乎对董锵锵的还价很不满,“天方夜谭。”

    “那你问问你老板,最便宜能多少钱?”董锵锵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状,“反正太贵了我们肯定付不起,(我们)最近生意不好。”

    “络腮胡”眯着眼又观察了董锵锵几分钟,似乎在判断他话的真伪。就在董锵锵盘算要不要假装打个电话装一下请示工作的样子时,只见“络腮胡”把雪茄架到烟灰缸的边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趿拉着拖鞋走进里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董锵锵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急忙从包里掏出相机,对着墙上就是一通猛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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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8. 咨询费

    董锵锵还没拍完,就听里屋说话的人声戛然而止。

    他来不及关相机,不假思索地把相机丢进包里,手还没来得及从包里抽回,就听身后传来“络腮胡”的拖鞋声。

    见董锵锵再次离墙很近,手又放在包里,“络腮胡”一脸疑惑:“你干嘛呢?”

    “我找我手机呢。”董锵锵装模作样地在包里翻找起来,趁机把相机给关了,“你老板同意了吗?”他转移话题道。

    “两欧一公斤,不能更低了。告诉你老板,如果他真想做,我们是最好的。”“络腮胡”吸溜了一下鼻子,重新拿起烟灰缸上的半截雪茄。

    董锵锵“终于”从包中翻出手机,边给佟乐乐拨号边自言自语:“两欧我老板肯定不同意。”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雷兰亭的声音:“喂,老董。”

    “怎么是你?”董锵锵一惊,看了眼手机屏,自己拨的确实是佟乐乐的手机号,“乐乐呢?”

    “我陪乐乐练车呢。你小子去哪儿了?打电话也不回,家里也没人,预科也没人,我特么差点儿报警你知道么?”

    “我有点事儿不在汉诺威。”

    “你小子真不仗义。”一听董锵锵不在汉诺威,雷兰亭立刻不满地质问道,“我有了团都先想着你,你有了团就自己吃独食跑了,你觉得这样合适吗?董锵锵。”

    “你误会了,我出来不是带旅游团,是帮朋友查些事。私事。”董锵锵想起端木的话,没再解释更多。

    “你小子是不是又有搞钱的新路子了?”雷兰亭一听董锵锵不是出去带旅游团,语气顿时缓和下来,“赶快说来听听,我最近闲的发慌,旅游团也没接着,那天去抓野猪又差点受伤,劳动中介那里也没什么工可打,要不能来当陪练么?”

    听雷兰亭跟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董锵锵懒得再和他说,挂断电话后对“络腮胡”说道:“我老板说价格的事他要考虑一下,他想先了解一些你们公司的背景。比如你刚才说你们公司是最好的,我老板想问你们公司有什么荣誉之类的东西吗?我看你这里也没什么奖杯或证书,或者你们有什么大客户?”

    “当然,我们有很多大客户。”“络腮胡”顺着董锵锵的话答道。

    “可你这里也没挂大客户的照片呀?一般公司不是都会把大客户照片挂到墙上吗?”董锵锵假装不经意地指着墙上的便签说道,“像我们还会把去餐馆吃过饭的法国名人的照片挂到餐厅墙上。”

    “络腮胡”紧走两步,把通往外面的办公室门顺手带上,一字一句道:“你告诉你老板,我们的客户非常多,有威望迪、罗盖特、还有法国电力,你让你老板赶快跟我们签合同,我们今晚就可以出车出人……”

    听到“威望迪”几个字,董锵锵的心猛地一跳,他望着猴急的“络腮胡”故作镇静道:“威望迪我知道,很有名,这么有名的公司也是你们客户?可他们不也是做垃圾处理的吗?你们难道不是同行吗?他们为什么会找你们?我们餐馆之前还收到过它家的(垃圾处理)广告,确实不便宜。”

    “我们有合作。”“络腮胡”语焉不详,试图一笔带过。

    “威望迪那种大公司要拉的垃圾肯定很多吧?”董锵锵看出对方的心态,指着空荡的院子问道,“可你们这里也没多少车呀?”

    “车很多,都在其他地方。”“络腮胡”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扬了扬手里的雪茄,催促道,“你现在能签合同了吗?”

    “你们公司跟威望迪签合同时有照片吗?或者我能看看你们跟威望迪签的合同封面么?”董锵锵大着胆子试探道,“不然我车也没看到,合同封面也没看到,还跟老板推荐你们公司,我老板会找我麻烦的。”

    听到董锵锵这么说,“络腮胡”的脸刷地掉了下来,不发一言地注视着董锵锵。

    见对方脸上挂了相,董锵锵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引起了对方的猜疑,顿了顿,面不改色地改口道:“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老板还想问问你们都是怎么结算费用的?是一个月一结还是一季度一结?”

    “按季度是绝对不可能的。”“络腮胡”似乎被董锵锵的无穷无尽的要求激怒,恶狠狠地把雪茄扔到了桌上,董锵锵眼睁睁地看着雪茄头把桌上铺着的信函烧出了一个窟窿。

    “那你们的要求是什么?”董锵锵假意问道。

    “周结。”“络腮胡”伸出一根手指,不耐烦地说道,“新客户必须一周一结。”

    “周结?”董锵锵故意用夸张的声调重复了一遍,“如果按两欧算,一天是600(欧),一周就是4200(欧)。”

    “如果你们今天就签约,我可以把零头给你抹了,就算你们4000。”“络腮胡”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摞文件,一边翻看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你刚才说你是哪个餐馆的?薰衣草还是百合?”

    “账期这么短,”董锵锵假意抱怨道,“难道你们也这么要求威望迪吗?”

    正在找文件的“络腮胡”听到这话“噗嗤”笑了,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撂,皮笑肉不笑道:“如果你这个不知从哪里滚来的野小子也特么是威望迪的话,我当然可以让你月结,但你特么不是,所以你只能老实地给大爷我周结。”

    对方的出言不逊让董锵锵意识到对方已经铁了心要让自己当场签约,他估计再聊下去也不会再有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当即表态道:“我需要把你刚才说的都跟我老板再说一遍,他需要时间考虑,毕竟这个钱数不少。再说签合同必须有我老板的签字才行,我的签字没有法律效力。”

    听出来董锵锵还在找各种借口敷衍自己,“络腮胡”厌恶地皱了皱眉,打着嘟噜骂了几句董锵锵听不懂的外语。

    董锵锵以为对方在逐客,正要顺坡下驴离开办公室,就听“络腮胡”含糊不清地用英语说道:“我刚才给你提供了30分钟的咨询,你需要为此付100欧。”

    “咨询费?”董锵锵一愣,“100欧?”

    就在这时,屋门“咣当”一声被从外面猛地推开,紧接着两名口眼歪斜的恶汉摇晃着肩膀从外面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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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9. 小不忍则乱大谋

    董锵锵进屋前大概观察过院子,没见到有其他人,此刻见到两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幽灵般地晃进屋,心里虽不慌乱但多少有些诧异。

    两名恶汉进屋后顺手锁上门,不发一言地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左一右好像两尊凶神立在门边,似乎并没动手的意思。

    “识相点儿。”“络腮胡”一边手里做着点钱的动作一边绕过桌子朝董锵锵走来,嘴里不断催促道,“我们以后还要合作,不要逼我教训你。”

    “可我刚才进来时你并没说跟你说话还有咨询费啊?”对方开口敲诈,又进来两个打手似的人,董锵锵再傻也明白对方要用强,他脸上挂着笑,心里开始快速盘算自己应该怎么处理眼前的窘境,“如果你当时说收费我就离开了,而且我已经告诉你了,我老板需要考虑……”

    董锵锵话音未落,“络腮胡”突然双眼冒出精光,紧走一步跨到董锵锵面前,抬头仰视董锵锵的同时两手一把揪住他的西服前襟,盯着他的双眼恶狠狠地嚷道:“在这儿,我说多少就是多少!”说罢不等董锵锵答复,攥紧拳头照着董锵锵的小腹就是一拳。

    “冷静点儿……”董锵锵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觉得小腹一疼,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又中了一拳,几乎就在瞬间,他被对方推了出去。

    他向后踉跄着急退了几步,撞到了书柜上。书柜一阵晃动,零散的文件夹掉落在地。他扶着书柜,很想把怒火发泄回去,但马上就意识到,虽然对方三人都不是大块头,也未见得比他能打,但毕竟人数占优,地势占优,屋门又被锁,外面有多少人还未知,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一样没有,如果贸然动手,结果委实难料。而自己现在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信息,随身还带着相机,摄像机,录音笔这些贵重物品,如果因为打架损坏,那自己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望着董锵锵脸上痛苦的神色,“络腮胡”忽然用手指着他的脸说道:“是威望迪派你来的。”

    “你说……什么?”董锵锵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不是威望迪的人。”

    “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么?你一直在谈论威望迪,你到底想干什么?”“络腮胡”没头没尾道,“回去告诉派你来的人,是威望迪欠我钱,不是我欠它,如果它不尽快把去年的钱给我还找人来烦我,别怪我翻脸。”他顿了顿,“(给我)200欧,否则就让你从这儿爬出去。”

    对方的话大出董锵锵的意料,虽然他莫名挨了一顿打,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就当自己交学费了,他心里说道,同时暗暗祈祷兜里的录音笔还在正常工作。

    “好了好了,请不要再打我了。”董锵锵说完故意颤抖着从兜里取出钱包,哆哆嗦嗦地数出里面的钱,却只有168欧和一把硬币,他转手把钱放到了旁边的沙发垫上,“我就这些了。”

    “滚!”“络腮胡”朝门外一扬下巴,表情轻蔑地骂道。

    两名恶汉听到老大的吩咐,吆喝着扑了上来,把董锵锵推搡到街上,又把他的包砸到他身上,“咣”的一声从里面锁上了铁门,大摇大摆地回了屋。

    街道两旁的建筑不少,似乎都是民居,但正值饭点却鲜少有亮着的灯,只有远处十字路口的一盏路灯尽职地亮着微不足道的光,却使得街面变得更加的黯淡。

    借着市中心方向埃菲尔铁塔上定时闪烁的探照灯光及不时从头顶飞过的直升机的底部亮光,董锵锵依稀看到几个晃动的黑影从一个角落窜到另一个角落,渐渐朝自己靠近。他曾听老白谈论过巴黎的夜有多荒诞和混乱,他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发动了汽车,朝着垃圾厂的方向驶去。

    经过波光粼粼的塞纳河,董锵锵摇下车窗,一边大口吸着潮湿新鲜的空气,一边从兜里掏出录音笔,从头到尾听了一遍。

    上一根录音笔在科隆跟(脏)独打架时被弄坏,他听从端木的建议又买了一根索尼的录音笔。从播放的音质来看,录音笔的采音效果极好,几乎没有杂音,甚至连董锵锵被打时的动静都录得一清二楚,董锵锵欣慰地按下“停止”键,只觉得这顿打没有白挨。

    他熟门熟路地赶到垃圾厂外,把车停到路边一个相对隐蔽处。四下一片寂静,摇下车窗只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董锵锵快速翻了一遍说明书,很快便掌握了数码摄像机的用法,他把镜头直对工厂大门,确保不会遗漏一辆车,然后按下了“摄像”键,紧接着又打开笔记本电脑,分别把数码相机和录音笔里的内容传到电脑上,再把傍晚在运输公司询价的遭遇特别是“络腮胡”的话尽可能原封不动地记录下来。直到写完整个过程,他才惊觉端木之前的提醒简直是一语成谶。

    在车里闷得久了有些烦躁,董锵锵索性跳下车。他一边揉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小腹,一边盘算:从下午“络腮胡”强买强卖、心黑手辣的行径来看,他也能算是个混混了,能让这种混混都无可奈何,威望迪果然有些道行。

    董锵锵刚简单活动了两下,就听车里的手机响,拿起来才发现是端木的越洋电话。

    “怎么样?”端木的开场白一如既往,“有新发现吗?”

    董锵锵简单明了地叙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端木听完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才表扬道:“你不还手是对的,如果录音和照片都没了,那你就真是白挨揍了。”

    “我也是担心这个才认了怂,还交了200欧,回头你得给我报(销)了。”董锵锵开玩笑道。

    “嗯,辛苦了,你尽快把录音和照片都发我邮箱。”

    “现在是2点30,我还在垃圾厂外面,等今天白天我找个网吧的。”董锵锵觉得冷,又回到车里,“你觉得他的话可能是什么意思?我当时第一感觉以为是听错了,刚才又听了几遍录音,如果威望迪真是去年的钱还没给他,那这个账期确实够长的。”

    “也许是他觉得对方的账期太久了,加上你又一直问,才会误解你是威望迪的人而迁怒于你。当然我也是瞎猜,我得听完才能告诉你。”

    “可如果我是威望迪的人,那我就是他们的财神爷,他们应该捧着我才对,怎么还敢出言不逊和动手打人呢?”董锵锵想不通其中的逻辑。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里肯定有咱们不清楚的内幕。不过这倒给咱们提了醒,这几天你再去类似的运输公司时,可以试探着问问威望迪有没有欠他们钱之类的问题。当然,问的时候机灵点儿,别太轻率。”端木叮嘱道。

    两人又交换了一些意见才挂了电话。

    董锵锵这时仍无困意,睡又睡不着,盯梢又有高科技工具,他索性打开电脑开始设计基金网站的页面,虽然网站内容并不多,但董锵锵觉得多少还是应该有些设计感。

    等网站内容弄的七七八八时,时间已近4点,董锵锵把车窗留了道缝,便在车内和衣而卧。

    就在他睡得正香时,一阵尖利的喇叭声和震动感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他惊恐地从后座上直坐起来,只见一辆超大的重型卡车摇摇晃晃仿佛一头喝醉的巨兽从不远处的公路上驶过。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刚刚6点过两分。

    他揉着眼睛爬到前排检查摄像机的工作成果,却发现一夜过去,垃圾厂依旧是无车出入,跟前几天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就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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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9. 小不忍则乱大谋

    董锵锵进屋前大概观察过院子,没见到有其他人,此刻见到两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幽灵般地晃进屋,心里虽不慌乱但多少有些诧异。

    两名恶汉进屋后顺手锁上门,不发一言地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左一右好像两尊凶神立在门边,似乎并没动手的意思。

    “识相点儿。”“络腮胡”一边手里做着点钱的动作一边绕过桌子朝董锵锵走来,嘴里不断催促道,“我们以后还要合作,不要逼我教训你。”

    “可我刚才进来时你并没说跟你说话还有咨询费啊?”对方开口敲诈,又进来两个打手似的人,董锵锵再傻也明白对方要用强,他脸上挂着笑,心里开始快速盘算自己应该怎么处理眼前的窘境,“如果你当时说收费我就离开了,而且我已经告诉你了,我老板需要考虑……”

    董锵锵话音未落,“络腮胡”突然双眼冒出精光,紧走一步跨到董锵锵面前,抬头仰视董锵锵的同时两手一把揪住他的西服前襟,盯着他的双眼恶狠狠地嚷道:“在这儿,我说多少就是多少!”说罢不等董锵锵答复,攥紧拳头照着董锵锵的小腹就是一拳。

    “冷静点儿……”董锵锵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觉得小腹一疼,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又中了一拳,几乎就在瞬间,他被对方推了出去。

    他向后踉跄着急退了几步,撞到了书柜上。书柜一阵晃动,零散的文件夹掉落在地。他扶着书柜,很想把怒火发泄回去,但马上就意识到,虽然对方三人都不是大块头,也未见得比他能打,但毕竟人数占优,地势占优,屋门又被锁,外面有多少人还未知,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一样没有,如果贸然动手,结果委实难料。而自己现在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信息,随身还带着相机,摄像机,录音笔这些贵重物品,如果因为打架损坏,那自己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望着董锵锵脸上痛苦的神色,“络腮胡”忽然用手指着他的脸说道:“是威望迪派你来的。”

    “你说……什么?”董锵锵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不是威望迪的人。”

    “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么?你一直在谈论威望迪,你到底想干什么?”“络腮胡”没头没尾道,“回去告诉派你来的人,是威望迪欠我钱,不是我欠它,如果它不尽快把去年的钱给我还找人来烦我,别怪我翻脸。”他顿了顿,“(给我)200欧,否则就让你从这儿爬出去。”

    对方的话大出董锵锵的意料,虽然他莫名挨了一顿打,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就当自己交学费了,他心里说道,同时暗暗祈祷兜里的录音笔还在正常工作。

    “好了好了,请不要再打我了。”董锵锵说完故意颤抖着从兜里取出钱包,哆哆嗦嗦地数出里面的钱,却只有168欧和一把硬币,他转手把钱放到了旁边的沙发垫上,“我就这些了。”

    “滚!”“络腮胡”朝门外一扬下巴,表情轻蔑地骂道。

    两名恶汉听到老大的吩咐,吆喝着扑了上来,把董锵锵推搡到街上,又把他的包砸到他身上,“咣”的一声从里面锁上了铁门,大摇大摆地回了屋。

    街道两旁的建筑不少,似乎都是民居,但正值饭点却鲜少有亮着的灯,只有远处十字路口的一盏路灯尽职地亮着微不足道的光,却使得街面变得更加的黯淡。

    借着市中心方向埃菲尔铁塔上定时闪烁的探照灯光及不时从头顶飞过的直升机的底部亮光,董锵锵依稀看到几个晃动的黑影从一个角落窜到另一个角落,渐渐朝自己靠近。他曾听老白谈论过巴黎的夜有多荒诞和混乱,他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发动了汽车,朝着垃圾厂的方向驶去。

    经过波光粼粼的塞纳河,董锵锵摇下车窗,一边大口吸着潮湿新鲜的空气,一边从兜里掏出录音笔,从头到尾听了一遍。

    上一根录音笔在科隆跟(脏)独打架时被弄坏,他听从端木的建议又买了一根索尼的录音笔。从播放的音质来看,录音笔的采音效果极好,几乎没有杂音,甚至连董锵锵被打时的动静都录得一清二楚,董锵锵欣慰地按下“停止”键,只觉得这顿打没有白挨。

    他熟门熟路地赶到垃圾厂外,把车停到路边一个相对隐蔽处。四下一片寂静,摇下车窗只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董锵锵快速翻了一遍说明书,很快便掌握了数码摄像机的用法,他把镜头直对工厂大门,确保不会遗漏一辆车,然后按下了“摄像”键,紧接着又打开笔记本电脑,分别把数码相机和录音笔里的内容传到电脑上,再把傍晚在运输公司询价的遭遇特别是“络腮胡”的话尽可能原封不动地记录下来。直到写完整个过程,他才惊觉端木之前的提醒简直是一语成谶。

    在车里闷得久了有些烦躁,董锵锵索性跳下车。他一边揉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小腹,一边盘算:从下午“络腮胡”强买强卖、心黑手辣的行径来看,他也能算是个混混了,能让这种混混都无可奈何,威望迪果然有些道行。

    董锵锵刚简单活动了两下,就听车里的手机响,拿起来才发现是端木的越洋电话。

    “怎么样?”端木的开场白一如既往,“有新发现吗?”

    董锵锵简单明了地叙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端木听完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才表扬道:“你不还手是对的,如果录音和照片都没了,那你就真是白挨揍了。”

    “我也是担心这个才认了怂,还交了200欧,回头你得给我报(销)了。”董锵锵开玩笑道。

    “嗯,辛苦了,你尽快把录音和照片都发我邮箱。”

    “现在是2点30,我还在垃圾厂外面,等今天白天我找个网吧的。”董锵锵觉得冷,又回到车里,“你觉得他的话可能是什么意思?我当时第一感觉以为是听错了,刚才又听了几遍录音,如果威望迪真是去年的钱还没给他,那这个账期确实够长的。”

    “也许是他觉得对方的账期太久了,加上你又一直问,才会误解你是威望迪的人而迁怒于你。当然我也是瞎猜,我得听完才能告诉你。”

    “可如果我是威望迪的人,那我就是他们的财神爷,他们应该捧着我才对,怎么还敢出言不逊和动手打人呢?”董锵锵想不通其中的逻辑。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里肯定有咱们不清楚的内幕。不过这倒给咱们提了醒,这几天你再去类似的运输公司时,可以试探着问问威望迪有没有欠他们钱之类的问题。当然,问的时候机灵点儿,别太轻率。”端木叮嘱道。

    两人又交换了一些意见才挂了电话。

    董锵锵这时仍无困意,睡又睡不着,盯梢又有高科技工具,他索性打开电脑开始设计基金网站的页面,虽然网站内容并不多,但董锵锵觉得多少还是应该有些设计感。

    等网站内容弄的七七八八时,时间已近4点,董锵锵把车窗留了道缝,便在车内和衣而卧。

    就在他睡得正香时,一阵尖利的喇叭声和震动感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他惊恐地从后座上直坐起来,只见一辆超大的重型卡车摇摇晃晃仿佛一头喝醉的巨兽从不远处的公路上驶过。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刚刚6点过两分。

    他揉着眼睛爬到前排检查摄像机的工作成果,却发现一夜过去,垃圾厂依旧是无车出入,跟前几天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就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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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0. 跬步

    董锵锵收好摄像机,驱车回到市区,先美美地享受了一顿正宗的法国早餐,然后直奔网吧。

    照片和录音文件加在一起的体积不小,董锵锵发给端木却被对方的邮箱退回,他猜测是邮箱的空间不够,但这难不倒董锵锵,他手脚麻利地申请了一个国内的免费网络空间,然后把资料悉数传到了空间的服务器里,再把FTP服务器的用户名和密码发到端木的邮箱。

    紧接着他又马不停蹄地申请捕禅基金“.”的国际域名和相应的服务器,在把自己昨晚制作好的网站页面上传的同时,又给佟乐乐和冬一晴两人分别去了电话,拜托她俩在英语和德语上帮忙把关,杜绝网站内容中的语法或其他纰漏。

    端木回信很快,说他看完资料后会找人咨询一下其中可能的猫腻再联系董锵锵,同时嘱咐他尽可能多找一些像昨天一样的第三方运输公司打探情况。

    董锵锵挂不同的关键字在搜索引擎中一通猛搜,最后刨出来八家可能跟威望迪有点儿关系的公司(但他并不确认)。他翻了翻地图黄页,八家公司的距离远近都有,但幸好都在五区内,估摸着一天内就能跑完,这让他平添了些许的信心。

    就在将要离开网吧前,董锵锵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乐白”旅行社的官网。

    老白回国前曾专门叮嘱他记得维护网站的运营,出来好几天他也担心服务器或论坛出问题,等点开才发现网站一切正常。

    他把自己连日来拍的巴黎风情事无巨细地传到了论坛里,又将出发前就找好的景点内容结合照片整理出一份简单的旅游攻略,同时辅以酸文假醋、伤春悲秋的感慨,文艺男青年的形象便跃然网上。

    攻略整的有模有样,董锵锵对此很满意,这样巴黎这条线也算有了雏形。他觉得端木给他的这份工作最大的好处其实并不是金钱,而是可以把实地尽调和旅游探路有机结合,可谓一举两得,为以后带团打好基础。

    写完游记,他又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文字,确定没有遗漏后正要关上网页,却发现文章的下方已经有人留了言。

    这时还有其他人在论坛里?董锵锵颇感意外,不自觉地把对方的留言小声念了出来:“有趣的文字,生动的照片,我什么时候也能去巴黎啊?哎,好羡慕你……”

    发言人的头像是一只很萌很可爱的卡通狮子,董锵锵点开头像,发现她是前天才注册的用户,但已经在很多帖子后发表了感想,看留言似乎她对欧洲自由行非常感兴趣。

    董锵锵着实没料到竟然这么快就会有人在汪洋大海般的网络里找到自己的旅游小站,看来给网站做SEO确实有帮助。一番欣喜后,他在对方的文字后留言道:“欧洲有你期待的一切,当你想到欧洲旅游时,欢迎你选择乐白作为你的向导,乐白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留言后又刷新了几次页面,但对方都没再写新的留言,就在董锵锵准备关闭网页离开网吧时,论坛显示他收到了一封私信。

    “你好,能给我你的QQ吗?”落款是“小狮子”,“我有些旅游方面的问题想咨询一下。”

    董锵锵把自己的QQ号“1053286”给了对方,同时问她是通过什么渠道找到乐白的。

    但“小狮子”并没如他所料马上加他的QQ,这让他略感失望。

    有了汽车,长路就变短途。董锵锵很快便找到第一家运输公司。公司门脸儿比昨天他去的那家还大一些。为了避免再遇到类似不必要的麻烦,董锵锵调整了自己的话术重点。

    经过自我介绍和简单寒暄后,董锵锵发现这是家法国公司,待人接物都很客气,跟昨天那家简直有云泥之别,服务报价也都贴在墙上,公开透明,一览无余。

    董锵锵这次学聪明了,在他的描述下,故事变成了:餐馆之前谈的是威望迪旗下的垃圾处理公司,餐馆方希望可以按季度结算,但威望迪的收费标准远高于餐馆的预算不说,还要求两周结算一次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最后双方因为垃圾运输的费用和账期没有谈拢而作罢。

    跟董锵锵交流的是个面容青涩的法国姑娘,金色短发上别着一个小巧的法国头饰,戴着一对儿钻石滴状耳环,说话又轻又柔。

    她不经意地刚说了一句“威望迪也是我们的客户之一”就被警惕的同事叫走,董锵锵只能再找其他公司。

    但他今天的运气明显不如昨天,剩下的几家要么跟他跑的第一家一样戒心重重,要么是当董锵锵按图索骥找到运输公司的地址却发现公司已经倒闭,完全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等他驾车驶进名单上最后一家公司所在的街道时,一眼便看到大街两侧东倒西歪的旧办公家具(注:德国和法国都有定期在街边扔旧家具的传统),心里陡然一凉:这个画面他上午已经看过多次,难道这家公司也跟前面几家公司一样倒闭了吗?他不会这么点儿背吧?

    一瞬间他有一种冲进街边小卖部买彩票的冲动。

    虽然沮丧,但他还是将信将疑地走进敞着门的楼门。借着楼道内的微光,他看到走廊墙上的金属铭牌上镌刻的名字正是他要找的公司名。

    他探头向房间内张望,目光从空荡荡的墙壁滑过,最后落到地面大大小小的纸箱以及满地的杂物上。纸箱有的已装满,有的还是半满,但房间里却没看到工作人员的身影。

    “请问这里有人吗?”董锵锵对着“空”屋子里的另一扇虚掩的门问道。

    “谁啊?”一个身影腾地从一堆纸箱中站起,把董锵锵吓了一跳。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头发花白,脸色比头发还苍白,身材纤瘦还微微有些佝偻,看起来好似长期营养不良一样。

    “你好,请问这里是多米尼克物流运输有限公司么?”董锵锵环视着四周问道。

    听到董锵锵的问题,中年人脸上的表情既惊讶又尴尬。他缓缓摘下眼镜,目不转睛地在董锵锵的脸上搜寻了几秒,充满警惕地反问道:“你是谁?有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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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1. 星光不负赶路人

    “你好,我是睡莲餐馆的后厨管理王经理。”董锵锵现在已经能把套话说的非常流利,“我想找能帮餐馆每天运厨余垃圾的公司。我在网上查到你们公司的地址,但电话打不通,我就跑过来看看运气如何。你们现在还承接业务吗?”他转头环视四周,“有报价单方便我先看看么?”

    中年人听完他的话,颓丧地把手里的一摞文件随手往脚边的纸箱里一掷,苦笑道:“不接了。”

    “请问是暂时不接还是彻底不接了?”董锵锵偷偷按下录音笔的开关,大步走进办公室,“如果你们收费合理,时间可以再商量。”

    “不,多米尼克……”中年人身子一歪,坐到了一摞纸箱上,神情落寞地低头拾起地上的废纸,“已经关门了。”

    “关门?”董锵锵假装没听懂。

    “这个公司不营业了,你去找其他公司吧。”中年人再次收拾起来。

    “哦,抱歉。”虽然口中说着抱歉,但董锵锵并没离开的意思,而是站在房间的中央四处观察。

    墙壁上虽然空空如也,但之前挂过东西的地方保留了一圈四四方方的浅浅印迹,董锵锵猜测之前(墙上)挂东西的时间可能不短。

    见董锵锵仍不走,中年人有些意外,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你还有事吗?”

    “唔……”董锵锵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瞒你说,我们餐馆之前跟威望迪接触过,它家什么都合适,就是付款周期太紧张。我老板让我多跑几家了解下市场情况,最终选出一家最合适的。我上午跑了几家,价格方面大同小异,但其中一家公司里有人告诉我,千万不能选威望迪,否则会有很大的风险,也是他推荐我来这里了解情况的。”

    “你刚才说,”中年人狐疑又吃惊地望着董锵锵,怔怔地问道,“还有其他家也是这样?”

    “是的。”

    “哪一家?”中年人追问道。

    “金狐运输公司。”董锵锵把跑过的另一家已经倒闭的公司名报了出来,然后大着胆子问道,“多米尼克的关门是跟威望迪有关吗?”

    中年人长叹一声,陷入了沉默。

    董锵锵明白,沉默在很多时候都是最好的回答。

    他默默地走到中年人身旁,弯腰坐到他旁边。他已经看出来对方心里的苦水,有苦水就一定会有不甘心。只要有不甘心,就会有对他人倾诉的诉求。

    一根法国烟伸到中年人的面前,紧接着是一个跳动的火苗,最后是董锵锵的问题:“如果你方便告诉我不能选威望迪的原因,我老板和我都会非常感激你。”

    直到一根烟快抽完,中年人才开了口:“你们不能选它。”

    “为什么?”

    “因为它不是一家好公司。”

    “你们公司就是被它害的么?”

    “我们和它的合作一开始很正常,但它是大公司,为了做好它家的业务,我们就只能放弃其他小公司的业务,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从去年开始,它的付款就越来越慢。我们中间去找它要钱,但始终没有效果。”

    “可你们这么大一家公司,不会就威望迪一个客户吧?”

    “因为之前的老顾客是被我们主动放弃的,等我们再回去联系老客户时,他们已经被别的公司抢走了,到最后老的(客户)没了,新的(客户)不付钱,就只能关门了。”

    “那它还是欠你们钱呀。”董锵锵忍不住点评道,“你们没去法院起诉他们吗?”

    “当然打了。”中年人无奈地再次捡起地上的材料扔到了箱子里,“但打官司的周期很长,这里可是巴黎。”中年人说完又嘟哝了几句法语,董锵锵虽然一个字都没听懂,但也能猜到他是在抱怨。

    “对你们公司的遭遇我深表遗憾,但我还得完成老板交代的工作。如果你还知道其他能拉厨余垃圾的运输公司,能告诉我么?谢谢。”董锵锵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他能找到更多类似多米尼克这种跟威望迪打官司的濒临破产或已经破产的公司,说不定也可以作为一个有利于做空的证据写入报告中。

    “我有个朋友可能还在做,但我不确定,你等一下,我写给你。”中年人站起身,从一堆垃圾中翻出纸和笔,坐在破纸箱上一笔一划地认真写着。

    董锵锵偷瞄了眼录音笔,看到录音笔的红灯正在狂闪,不由感到欣慰,今天的收获还是不小的。

    中年人把纸递给董锵锵:“年轻人,也许这个能帮到你。”

    董锵锵如获至宝地接过纸,只见上面写了一个地址,跟对方确认清楚地址里的每个字母后,他小心翼翼地把纸收进包里。

    “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我有朋友在巴黎的报社工作,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让他来拜访你,把你的遭遇写出来,说不定能帮你讨债。”董锵锵预感端木以后会跟他再来一趟多米尼克,干脆今天先做个铺垫。

    中年人不置可否地摆摆手:“祝你好运。”说罢再次低头整理起来。

    董锵锵回到车里,很轻松就在地图黄页上翻出那家公司的地址,但那公司在更远的13区,他计划晚上乘夜车回汉诺威,一会儿要先还车,不想太折腾,思来想去,他决定给秦有伯去个电话。

    他想给对方打电话的原因有二:一是对方一个女生大老远帮他从北京背过来一个不轻的包裹,他于情于理都应该表示感谢(虽然他并不是专门为了感谢她而来巴黎的),把对方的人情还了。二是见了面就等于完成老妈布置的任务,免得回头老妈再数落自己不懂事。

    他直接拨通了秦有伯的电话。

    “你好!哪位?”董锵锵听到一句法语。

    “秦有伯你好,我是董锵锵。”他回以标准的普通话。

    “喔,有事么?”董锵锵听的很清楚,对方本来饱满的情绪瞬间就冷了下来。

    “哦,是这样,我从意大利回来了,现在在巴黎,想请你吃晚饭,感谢你上次帮我带包裹,餐馆你来定就好。”董锵锵的态度很诚恳。

    “谢谢,不用了。”

    既客气又简短的言辞通常都是为了表达拒绝,董锵锵笑了,这话好像是他经常对别人说的,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今天轮到他被人拒绝了。

    “我没别的意思,如果我之前说话有不礼貌的地方,我向你道歉。”董锵锵继续努力道。

    “我也没别的意思,”秦有伯不冷不热地答道,“我上班,没空儿。”

    “那你几点下班?我过去找你。”董锵锵拿出约不到人誓不罢休的劲儿,他是真想趁这次来巴黎把欠的人情还了。

    “晚上7点半。”秦有伯没再拒绝他让他有些意外。

    董锵锵回汉诺威的夜车发车时间是23点整,他笑道:“没问题,给我找你的地址。”

    “香榭丽舍大道蒂芙尼。”

    “唔,有没有门牌号?”董锵锵问道。

    “这里是巴黎,到了你就知道了。”秦有伯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里是巴黎?秦有伯的态度让董锵锵颇为不忿儿,巴黎又怎样?巴黎就牛逼到天上了吗?

    他愤愤不平地发动汽车,朝着香榭丽舍大道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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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2. 树影霞光重叠深

    董锵锵有个习惯,如果跟人有约他不喜欢迟到,同时他也讨厌对方迟到,不管对方是男是女。

    所以他早早便赶到了约定地点。

    只是他到的着实太早了些,离两人约定的时间足足还有一个多小时。他索性把车停到一个离警察岗亭只有一步之遥的停车场(从意大利回来后的习惯,停在安全区比停在便宜区更重要),又从最近的旅游咨询台领了一本免费的旅游手册,按图索骥地从协和广场的一角朝香榭丽舍大道走去。

    来巴黎这几天他的心弦一直是紧绷着的,生怕因为自己是个十足的外行没有任何发现而辜负了端木的期望。如今威望迪项目有了些许的眉目,虽不如想象中顺利,但至少能让他跟端木有个交代,这让他感到久违的轻松。

    走着走着的他忽然来了兴致,闪进路旁的咖啡馆,在连喝了四五杯不同的咖啡后,整个人才彻底松弛下来。

    香榭丽舍的法文是AvenuedesChamps-élysées,位于法国巴黎第八区,长1.9公里,最宽处约70米,因为被著名诗人徐志摩同学按“信、雅、达”的翻译标准音译为“香榭丽舍”而国人皆知。

    当香榭丽舍17世纪第一次被设计出来时,它还只是巴黎郊区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地(当时该区以沼泽多而闻名)。但在同一世纪后期,由法国著名园艺家安德烈·勒诺特尔对其林荫大道进行景观美化并将其延伸至凯旋门现在所处的山顶后,香榭丽舍忽然在当时法国上流社会的朋友圈中声名鹊起。传奇由此诞生。也是从那时开始,每隔十年,大道的景观都会变得更时尚,内容更丰富,表现更惊艳。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进入21世纪,香榭丽舍大道已是巴黎最重要的商业景点之一,这条位于协和广场和凯旋门所在的戴高乐广场之间历史悠久的商街虽不足两公里,却被誉为“巴黎最美丽的大街”,除了以每年的巴士底日阅兵及环法自行车赛终点而闻名于世外,更被世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它早已成为享有盛誉的艺术品店和奢侈品店的代名词。

    大道沿线的名牌店繁多,虽然董锵锵已在米兰和罗马长过见识,又在杜蓝、佟乐乐和老白等人的熏陶下完成奢侈品知识的多次“升级”,但初来巴黎,他还是生出“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迷茫感,仿佛他逛的不是香榭丽舍,而是太虚幻境。

    那些平素只在杂志上才能看到的价值不菲的瓶瓶罐罐和包包布布,此刻全都近在咫尺。他能叫的出名字的,也就是Lacoste的T恤、J.M.Weston的鹿皮鞋、Longchamp的饺子包、以及éripard的羊绒毛衣,而更多叫不出名字的,每一件看起来也都很精致,当然价格也都很“赶”人。

    更让他咂舌的是,传奇香水制造商Guerlain自1913年以来就在大道其中一栋受保护的建筑里开店,而LV的旗舰店面积更是当代艺术博物馆的两倍,两家店都是人满为患,董锵锵竟要排队三十分钟以上才能入店。站在店外,他不时能看到拎着黑塑料袋趾高气昂走出门店的同胞,耳朵听到的则是温润绵软的南方话和硬桥硬马的东北口音。

    董锵锵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同胞们的战斗力,老白的话是对的,中国人的消费热情和消费力好像冉冉升起的新星,绝对不容小觑。

    他继续前行,又看到了Cartier,Mauboussin,这两家店里的情况与其他奢侈品店相比也不遑多让,各色人士济济一堂,不分男女老幼忠奸,而其中那些披金戴银、手握钞票的中国同胞在买东西时全不在乎价格的画面,更让董锵锵联想起小时跟父母一起去抢冬储大白菜的场景。

    除了香榭丽舍大道里挤满了各类大牌,毗邻它的圣安娜街也“人才济济”,Dior、el、Hermes、YSL、Lanvin等店鳞次栉比,只要董锵锵有过耳闻的品牌似乎都已在这里安营扎寨。

    他手里那本朴实无华的小册子告诉他,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每天都会有15-20万人在香榭丽舍挥金如土一掷千金,那些欣赏巴黎雄伟古迹和高雅艺术的人们似乎更享受在这里疯狂购物和参加各种大型商业活动的感觉。

    而秦有伯所说的美国高端珠宝品牌蒂芙尼也将其精品店设在了香榭丽舍大道里,整条街中只此一家,难怪秦有伯不给董锵锵门牌号也不怕他找不到。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董锵锵在蒂芙尼的一众工作人员中一眼看到一名容貌清秀、梳着马尾辫的亚洲面孔,但还没等他再多看两眼,对方就转过身跟旁边一名白发老妪亲切交谈起来。

    老白曾告诉他,香榭丽舍大道是巴黎最繁忙和最漂亮的地方,尤其是在圣诞节前后,这里也是巴黎夜生活圈中最受欢迎的场所。混合着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在街上肆无忌惮的弥漫,再配上纸醉金迷的氛围,任谁都会产生消费的冲动。

    “这里简直是钱包的坟墓。”董锵锵一边感慨一边把目光投向远处二层建筑上的超大露台,人们三三两两的端着酒杯,对着夕阳谈笑风生。

    夕阳早已烧成一团金色明亮的火球,将整个天空烫得通红,映得落霞分外绚丽,刚才还能看到的大块云层已在不知不觉中烧成散落着的几缕懒散的云朵。远处高耸的建筑在夕阳的光芒里也都变成了黑色剪影,仿佛复活岛上的巨大石像沉默地望着天空。成群的鸽子从屋顶腾空而起,向着日落的方向远去,最终变成一排黑点。

    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董锵锵正望得出神,有人在旁边碰了碰他的手臂。他转头回望,一个初中生模样的金发女生递给他一张地图,地图上还画了个红圈,女子连说带比划,似乎是想让董锵锵告诉她该怎么过去。

    董锵锵低头刚看了两秒地图,就觉得自己的背包似乎动了一下,他警觉地猛转过身,只见一个半大黑小子高举手臂,手中还捏着个亮晶晶的东西,正惊恐地望着他。

    董锵锵一眼看到对方拿的是很薄的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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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3. 直觉

    他立时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正要飞起一脚,不料黑小子胆小如鼠,在董锵锵后退时转身撒丫子就跑。

    董锵锵脑中灵光一闪,急忙转头,才发现金发妹子早没了影儿。

    之前董锵锵曾一度认为德国治安差,等去过意大利又来了法国后才发现,德国的治安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欧盟中的佼佼者了,当然,这是矬子里拔将军。他在米兰只是碰到强买强卖(偷抢肯定也有),但在巴黎最美丽最繁华的商业街却是天刚擦黑就有人敢公然行窃,可见欧洲越是繁华地就越是贼出没多的地方。

    这里是巴黎,他想起秦有伯的评语。

    他翻看了一下背包,才发现背包底部最外层的帆布已被划开一道跟他食指差不多长的口子,万幸背包底部的帆布层多,如果就一层估计摄像机或相机就得成小偷的囊中之物了。

    他想报警,但前后转了十分钟,愣是一个法国巡警都没碰到,想来是浪漫的法国人对香榭丽舍大道的治安极度自信。他又懒得走回到存车处旁的警亭报警,只能一边往蒂芙尼的方向走一边收拾心情。

    蒂芙尼店里的人跟之前比完全不见少,董锵锵朝店内瞟了两眼,却没看到秦有伯的身影,离约定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他走到一处光亮人多的地方,边等秦有伯下班边考虑见了路易斯后该如何说。

    时间很快就到了19点半,但秦有伯并没出来。又过去了七八分钟,她还是没出来。董锵锵有些纳闷,忍不住走到落地窗旁再次向店内张望,正盘算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对方是不是要加班,就听身后有人道:“别瞅了,人这儿呢。”

    他闻声转头,只见一个身材高挑,体态匀称的女生正站在自己面前。

    她的马尾辫已经散开,以不规则的波浪形飘落在她的肩上,在灯光的照射下好像黑色的缎子般油光水滑。脸上的彩妆和黑色的修身西服衬得她的皮肤格外白皙,脖颈处扎着的彩色丝巾让她整个人的气质不像学生更像个小白领。

    “我以为你这么忙的人就是客气两句,”女生也没自我介绍,而是望着他似笑非笑道,“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对方可能早就出来了,只不过在暗中观察自己。董锵锵心里想着,面儿上彬彬有礼地轻握了一下对方的手便立刻收回,浅笑道:“你帮我带了那么沉的包裹,我肯定不能说两句便宜话就算了,怎么也得请你吃次饭表示感谢。”

    “确实很沉。”秦有伯边说边把耳鬓的长发别到耳后,歪着脑袋明知故问,“北京人?”

    “如假包换。”

    “北京人请客的规矩知道吗?三天为请,两天为叫,当天喊是提溜。”秦有伯的语气淡淡的,似乎在指责董锵锵请客的诚意。

    董锵锵听过这个说法,但他以为这都是旧习俗,没想到对方一个喝洋墨水的还这么讲究,看来是想找茬儿。不过他不想怼回去破坏目前还算友好的气氛,毕竟对方父母跟自己的父母有交情,自己又是男生,不能太斤斤计较。

    “抱歉这次是我疏忽了,”董锵锵认错的语气很诚恳,“下不为例。”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不时有中国人拎着大包小裹走出蒂芙尼店,经过两人后不断回头打量秦有伯,这个举动让她很反感,便转头望向别处。

    “那什么,咱们边走边说吧,我刚才过来看到那边有几家馆子似乎还不错。”董锵锵建议完立刻意识到不妥,当即改口道,“或者你有什么喜欢的馆子也可以,不过我把车停在香榭丽舍另一头了。如果你不想走过去,可以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把车开过来。”他指着秦有伯身后的方向说道。

    “谢谢,不用了。”出乎董锵锵的意料,秦有伯拒绝了他,“我说过了,我还要上班,没空儿吃饭。”

    董锵锵愣了:“可……你不是刚下班吗?”

    秦有伯淡淡一笑,反问道:“你在德国就打一份儿工吗?”

    “哦,当然不。”

    秦有伯苦笑着摇了摇头,快速瞄了眼手腕上的表盘,“我下份儿工15分钟后开始,跟你说完这句就是14分钟了。”

    “这么赶?”董锵锵惊道。

    “巴黎物价这么贵,一份儿工怎么活呀?一看你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那种。”秦有伯说话夹枪带棒,董锵锵只能假装没听见。

    “那你下份工在哪儿?我开车送你过去。”虽然不喜欢秦有伯说话的腔调,但董锵锵还是得顾着面子客套几句,毕竟他还有求于她。

    秦有伯抬手指了指他的侧后方。

    董锵锵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几十米外的街角处,一个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门脸儿上挂着一块油棕色的牌匾,牌匾上刻着四个苍劲有力的隶体字:百合酒楼。

    “我以为你第二份工还是奢侈品导购。”

    “留学生全年打工的时间有限,用税卡只有180个全天或360个半天,即使打满也不够花,所以除了用税卡的工,肯定还要找其他工。”秦有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难道你在德国打工不用考虑税卡吗?还是你根本不怎么打工?”

    “哦,德国那边(打工)跟巴黎不太一样。”董锵锵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见董锵锵说话吞吞吐吐,秦有伯也懒得刨根问底,直截了当道:“时间不早了,如果你有事就赶紧说,不说我就过去了。”

    董锵锵心里一惊:这个女生竟能猜出自己的想法,简直太可怕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找你?”

    “直觉。”秦有伯给了他一个无敌的答案。

    董锵锵只能老实问道:“如果两家法国公司打官司,在哪儿能查到这两家公司打官司的信息?或者如果我想查一家公司有没有官司缠身,我在什么机构或网站上能找到这些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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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4. 乘风破浪

    秦有伯笑了:“所以这么半天你由着我说也不反驳就是要问这个?”

    董锵锵立即以笑掩面,矢口否认:“不不,你说的都对,我没什么能反驳的。”

    秦有伯盯着他的脸,忽道:“你家里不知道你有女朋友了吧?”

    董锵锵没料到话题会拐的这么猛,一个猝不及防,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他的表情替他肯定了对方的猜想。

    “嗯,看来我猜对了。”秦有伯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这边有专门披露官司的网站,工商局网站上也会不定期披露。回头我把网址发你邮箱。没别的事儿了吧?拜拜。”

    “哦,等一下,”见对方要走,董锵锵马上跑向街边一家糕点店,指着玻璃柜台里花花绿绿的精致马卡龙对售货员说道:“这个我要10个。谢谢。”

    秦有伯虽然说话阴阳怪气,但人并不坏,董锵锵体会过饿着肚子工作有多难受,他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善意。

    把钱交给售货员的同时,董锵锵从对方手中接过了食品袋,转手递给跟上来的秦有伯。

    但秦有伯并没伸手去接,只是眉毛一挑:“你这是干嘛?贿赂我?”

    “德国餐馆工都很累,女工当男工用,男工当畜生用。”董锵锵再次把袋子递给她,“法国这边我估计也差不多,你没时间吃晚饭可以见缝插针捏几个这个吃,马卡龙是法式糕点,就算被中餐馆看见应该也不会说什么。”董锵锵就差直接说吃这个可以避嫌了。

    “嘿嘿,心思够缜密的。你是怕我告诉你妈你有女朋友的事吧?”秦有伯的问题愈发犀利,“交女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或者你找的其实是男朋友?”

    董锵锵不理解秦有伯为什么会这么八卦,但这时他也不能发火,只好强行转移话题:“下次请客按北京人的规矩我提前三天约你,时间地点你来定,不是米其林就好。”

    见董锵锵一脸尴尬,秦有伯歪着脑袋打量了他几秒,不置可否地从董锵锵手中接过袋子,转身朝酒楼走去。

    “谢谢。”董锵锵在她背后挥了挥手,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是谢她帮忙带包裹,还是谢她保守秘密,亦或是谢她告诉自己网址。

    秦有伯走到酒楼门口忽然停下脚步,但没转身。

    董锵锵不知她要干嘛,望着她的背影一动没动。

    其实第一眼看到秦有伯时,董锵锵还是有些想法的,觉得自己又多了个合作伙伴。本想趁着吃饭谈一下合作:由董锵锵这边的人带团到秦有伯的店里消费,利润对半分或找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比例。但秦有伯的犀利让他觉得她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所以他只能断了这个念头,把话又咽了回去,只想着请对方吃顿好的彻底结束这事。

    但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多了几分市侩,这让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最终她什么话都没说,身影消失在餐馆门口。

    街面上,各家店铺的LOGO灯一个比一个耀眼,仿佛在较劲谁才是整条街最亮的星。

    赶在租车行关门前还了车,董锵锵在火车站买了回汉诺威的夜车卧铺票,背着被割坏的包步履沉重地进了车厢。

    这还是董锵锵第一次坐法国TGV高铁,他买的是单人卧铺车厢,车厢空间逼仄,带上独立卫生间估摸也没四平米,一多半的空间还都让床铺给占了。

    虽然空间着实太小,但对董锵锵来说他只要求床得床便心满意足。

    锁上门,拧开水龙头,刷牙洗脸完毕,灯一关,董锵锵慵懒地把自己往床铺上一扔。

    他把手臂枕在头下,一边欣赏车厢外沿途的法国田园风光,一边在脑中看电影一样过着这几天收集到的信息,盘算见到路易斯后自己该如何提问。

    床铺软硬适中,董锵锵昨天又熬了夜,在火车车厢规律的晃动下,他的眼皮有些沉。

    不多时车厢里便响起他轻微的鼾声。

    就在董锵锵梦到自己又被威望迪的前台拦在大厅时,一阵铃声在寂静的车厢里回荡起来,也把他从梦境扯回到现实。

    “这么半天才接电话,又去蹲垃圾厂了?”电话那头的端木没有任何寒暄,直入主题。

    “没有,回汉诺威的火车上。”董锵锵揉了揉眼睛,把目光投向窗外,窗外却是无尽的黑色,看不到半分田园风光,似乎是进了隧道,“有事吗?”

    “你不是这两天就要见路易斯了么?怎么又回汉诺威了?”端木不解道,“我以为你见完人了再回去。”

    “哦,回家拿西服和名片,顺便复印预科笔记,马上要考试了,得好好准备。”董锵锵保证道,“不会耽误见路易斯的,你可以放心。”

    “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提醒你,你发我的录音和照片里有几条线索。”

    “稍等一下,我打开电脑说。”

    董锵锵没开灯,车厢里只有不时从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铁道旁的路灯光,这让笔记本屏幕的光显得很刺眼,董锵锵边调低屏幕亮度边说道:“可以了。”

    “你拍的第3、第8、第12和第15张照片里你仔细看都能看到类似工时表的数字,我认为那个工时表上记录的就是那家公司4月份给威望迪运垃圾的时间,按表的时间顺序也能看出来,他们给威望迪运垃圾的次数越来越少,这跟之前打你那人的说法以及你最近记录的数据是吻合的。”

    董锵锵边听边点开端木说的那几张照片,他之前只是把照片从数码相机拷贝到电脑里,并没一张一张仔细看,现在听端木这么一分析,才发现果然如端木所说。

    “还有吗?”董锵锵来了精神。

    “另外一个就是打你那家公司碰到的应收账款问题,当然它的应收账款就是威望迪的应付账款。你知道应付帐款一般分两种,一种是公司买了物资但没立即付款,类似赊购,以后再付。还有一种就是公司应该马上支付却尚未支付的费用。威望迪在巴黎证券交易所上市,那儿的会计制度是国际财务报告准则,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问了公司里同时懂国际财务报告准则和欧盟会计准则的会计师,对方说如果某家公司应付账款的通常账期被突然延长,那就意味着公司的资金链存在某种程度的紧张以及已确定支出被延后。如果这部分延迟支付的货款金额足够大,那它会在延后的这段时间里产生一定的利息,对付款企业来说,这部分利息就相当于白得的了。”端木匀了口气,“会计师还说,应付账款虽不能直接导致公司主营业务收入的增加,但在极端情况下,如果本该得到甲方应付账款的乙方还没来得及收到货款就破产倒闭,致使甲方无法完成支付流程,那这笔应付款最后就会计入甲方的营业外收入,而甲方只要缴纳一定比例的所得税,就可以保留这笔钱了。”

    “真的假的?”董锵锵的脑中瞬间闪过中年人那张失意又失望的脸,忍不住喃喃道,“因为破产不能收到原本属于自己的钱,这也未免太残酷了。你确定没听错吗?”

    “我确认了好几遍。”端木笃定道,“威望迪是不是这种情况不好说,但从照片和录音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毕竟能拖得了一家的钱就能再拖(欠)第二家的,如果它同时拖欠了很多公司的应付账款,那这个数字可就惊人了。”

    董锵锵赶忙把自己傍晚在多米尼克公司听到的故事完整地叙述了一遍,听完董锵锵的复述,端木呼吸急促地问道:“所以……咱们刚才谈论的事……”

    “可能已经发生了。”董锵锵答道。

    端木激动地一时语塞,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隔了半晌,董锵锵追问道:“那你觉得我还需要见那个投资者关系的负责人吗?见她的意义似乎不大了,还不如找到更多跟威望迪打官司或破产的公司来得实在。”

    “那个叫什么路易斯的负责人我认为你还是应该见一下,旁敲侧击问问她不同业务的情况,探探口风。不管沟通效果如何,至少你可以增加一次难得的实战经验,对你有利无弊。”端木压抑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如果她告诉你二季度公司的垃圾处理业务蒸蒸日上、水涨船高、花团锦簇、形势大好,那咱们就可以开始准备做空报告了。”

    “那我见完她再跟你沟通。不过我还是担心,就凭咱们手里的证据,就能说它财务造假吗?”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如果咱们这样的新手都能做空成功,华尔街那帮人还不得早就发现了?”

    “华尔街现在都盯着美股那些巨无霸呢,没工夫搭理一个小小的法国上市公司。”端木得意道,“咱们就算不能笃定它财务造假,至少也能质疑它有粉饰利润的嫌疑。老董啊,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咱们一定不能错过!到时别说赚五十万(欧),就是五百万(欧),一千万(欧),那也是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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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5. 逐客令

    上午9点58分,威望迪办公大楼5层投资者关系部门外。

    阳光从巨大的蓝色玻璃穹顶倾泻而下,坐在走廊长椅上的董锵锵望着不时从身边走过的身着职业装的外国青年男女,心情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忐忑,莫名生出一种出国前去大使馆面签的既视感。

    他清晰地记得第一次面签前,由于担心自己听不懂对方的提问而被拒签,所以复习了大半宿的德国面签宝典,但等他真正面签时,遇到的签证官却是个须发皆白、态度和蔼的老爷爷,问的问题也全是他精心准备过的,最后顺利拿到了签证。他不知今天的自己会不会也同样幸运。

    在端木的建议下,他在巴黎市区找了家理发馆,花了大几十欧重新打理了遍头发。本来他想弄个华尔街基金经理的常见发型,但华尔街的基金经理鲜有留长发的,而他又不想剪短发,最后在理发师的精雕细琢下,总算找到一个折中方案。效果虽不如板寸来的精干利落,但也不失帅气。

    发型不合适就只能在衣服上找齐了。

    考虑到深色西服在商务会面时一贯更安全、不易出现着装事故,以及黑色西服太过正式和严肃,董锵锵专门挑了一身介于深蓝和浅蓝色之间的修身平纹织西服套装,除了裤脚略微有些短外,西服的整体剪裁很合适,即使动作大一些也不会出现太多皱褶,再配上浅咖色的领带,锃亮的黑皮鞋,虽然依旧不像投资人,但也不再那么像学生。

    尽管端木并没给他今天的会面定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但他的手心里还是起了汗。他之前有限的工作经验主要聚焦在互联网,但马上要见的却是金融专业人士,临阵磨枪的生瓜蛋跟专业人士交流,说不紧张肯定是假话。

    横竖就是一刀,能问多少算多少,董锵锵给自己打气。

    时间刚到十点整,他对面办公室的门就悄无声息地从里面打开,但并没人走出来,只有一个浓郁的鼻音从屋里传出:“董先生在吗?”

    这个秘书好大的架子!董锵锵暗自感慨的同时应了一声,站起身背着包走了进去。

    一张不小的办公桌上横着摆了一排电话机,几摞小山似的文件堆在电话机旁,文件堆里有人正低头伏案,听到董锵锵的脚步声,头抬了起来。

    董锵锵之前认为薇薇安会同其他法国女人一样,都是有着漂亮脸蛋、娇小身材、穿着时髦套装的职业女性,哪知映入眼帘的却是蘑菇头下一张雌雄莫辨、被工作欺负过的脸。

    他瞬间明白自己那天为什么会被对方拒绝了。

    只见那张脸面无表情地机械要求道:“请出示你的证件。”

    董锵锵把护照轻放到她面前,她一把抓起,翻开第一页,面容严肃地把护照照片跟董锵锵的脸比对起来。

    护照是董锵锵出国前办的,照片上的他留着短发人还有些虚胖。出国近一年,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头发也长了不少。薇薇安比对了一分钟才把护照还给他,然后拿起电话:“路易斯女士,董先生到了。”

    “让他进来吧。”通话器里传出一个干净的女声。

    薇薇安朝屋内另一扇门歪了下脑袋示意董锵锵可以进去:“你有五分钟的交流时间。五分钟后我会叫你。”

    “五……五分钟?”之前预约时并没人告知董锵锵这点,这让他很诧异。

    薇薇安再次低头忙碌起来,根本没搭理他的疑惑。

    多说无用,董锵锵也只能整了整衣服,走进门去。

    宽大的白色办公桌后是一个黑色的高椅背儿,转椅背对着他,看不到上面坐着的人。听到有人进来,椅子才徐徐地转过来。

    这是一张典型的法国美女脸,五官精致,轮廓柔和,配上一头棕金双色混杂的齐脖短烫发,让董锵锵不自觉地联想到法国女星苏菲·玛索,以至于没去细看她的着装。

    “你好,我是投资者关系部的负责人路易斯·普洛德。”她的英语发音标准,语速很快,人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路易斯女士你好,我是捕禅基金的联合创始人董锵锵。”董锵锵态度恭敬地把昨天刚从佟乐乐手里拿到的名片递了过去,“这是我的名片。”

    路易斯把手里的文件轻轻放到桌上,单手接过名片后正反面各扫了一眼,却没给董锵锵递自己的名片。

    “所以……”路易斯把名片放在桌上,望着董锵锵笑盈盈道,“(你是)日本人?捕禅(基金)是日本的(投资基金)?”她的手臂缓缓抬起,似乎在示意他去坐近在咫尺的宽大皮沙发。

    “不,我是中国人,捕禅是一家新成立的私募基金,主要从事欧美二级市场的投资。”董锵锵边往沙发走边解释。

    一听这话,路易斯脸上刚绽放的微笑瞬间就褪了下去。她迅速收回手臂,人重新坐回到转椅上,口气冷淡道:“我没听说过什么捕禅基金。你有什么事?”

    对方坐着跟董锵锵说话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对方的下级,但对方没有任何表示他就主动自己坐下似乎又有些不讲礼仪,他只好继续站着。

    “你们(基金)的体量多大?”路易斯又问道,“现在持有多少我们的股票?”

    这个问题把董锵锵给难住了,他既不知道端木定的基金总额到底是多少,也不知道说基金只有几十万欧元会不会被对方轰出去,只能避实就虚地笑答:“我们基金刚开始募集,目前暂时无法披露细节。”

    “还在募集?那就是没持有我们的股票?”路易斯敏锐地抓到了他的关键词,想都没想就把董锵锵的名片扔到了桌旁地上的垃圾桶里,不耐烦地抬头望了眼墙上的石英钟,“我们不接待不是我们股东的机构,如果你还有其他事可以联系我的秘书,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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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6. 铩羽而归也无妨

    董锵锵年轻,脸皮薄,长这么大还从没被这么羞辱过,脸上不由一阵火烫,恨不得马上就听话闪人。

    但出国后他经历的稀奇古怪事已太多,所以只烧了两秒就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的时间非常宝贵已经开始以秒计算,所以没空也不能去纠结对方傲慢不逊的态度,必须放弃无关紧要的问题,单刀直入,直奔核心。

    平复心情后,他字斟句酌道:“我们虽是新基金,但也希望能尽快购买贵公司的证券产品。贵公司的业务主要聚焦在水务、新能源、交通运输和垃圾处理四方面,但我们注意到近半年公司跟不同的运输公司打官司,有些公司声称被贵公司拖欠了额度不菲的费用,而诉讼对贵公司的公众形象和股价都有负面影响。我们想了解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去年四个季度的财报中均无披露。路易斯女士,对此事你方便谈谈吗?”

    董锵锵之前专门找到巴黎泛欧证券交易所关于上市公司重大诉讼的披露指引文件并认真读过:如果涉案金额没有达到最低披露标准,那上市公司确实不需要事无巨细的对股民披露每一桩诉讼。他之所以会这么问其实并不指望对方会给自己一个答案,更多的是想看对方的态度听对方的说辞。当然,这也是端木给他的“锦囊”里教他的技巧。

    “对你的问题我无可奉告。”路易斯的脸色已不复刚才的光彩动人,“还有这些(事)你是从哪儿听说的?你能对你刚才说的话负责吗?你们这种(小)基金有律师么?”

    路易斯的最后一句颇有几分威胁和以大欺小的味道,如果董锵锵之前是道听途说或只是读了几篇报纸上的边角料文章而没做实地调研,肯定会被对方这句给唬住,但他已从秦有伯和多米尼克公司的负责人那儿得到了关键信息,当即不慌不忙道:“我刚才说的都是在法国商业法院的INFOGREFFE网络系统中查到的。虽然我们基金暂时没有律师,但我能为我说过的话我负责。当然如果你不反对,我们也可以边录音边说,直到……”

    没等董锵锵说完,路易斯一把抄起桌上的电话,愤怒地按下一个键,然后语速飞快地说了两句法语。

    董锵锵虽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从她的情绪和语速中也能猜到路易斯肯定不会是让薇薇安进来给他送饮料解渴的。

    来之前端木曾专门提醒过他,一旦双方言语不和,对方很可能会叫保安甚至报警有牢狱之灾,他必须提前做好更坏的打算。

    好在董锵锵跟不同欧盟国家的警方都打过交道,已是警察局的常客,所以对对方可能采用的手段并不是太害怕。更何况他手里还握有多米尼克公司负责人的录音,正所谓人证物证俱在,他完全不担心对方告他诬陷。

    果不其然,路易斯放下电话还不到两秒,办公室的门便被打开,薇薇安诚惶诚恐地站在门边,路易斯没好气地又训了几句,只见薇薇安不停点头。

    等路易斯不再说话,薇薇安转头冲董锵锵厉声命令道:“请你现在跟我走,如果你不配合,我会报警。”

    董锵锵抬头看了眼表,时间刚到10点5分。他心里明白这时再说什么都没意义,这趟就算铩羽而归了。

    “跟你去哪儿?”董锵锵平静地问道。

    “保安部。”那张脸依旧面无表情。

    “我做错什么了吗?”董锵锵追问道。

    那张苦瓜脸焦躁地催道:“请你现在立刻离开!”

    路易斯大声呵斥着把文件摔到桌上,似乎对董锵锵赖着不走和薇薇安的低效率极为不满。

    “我们要检查你的背包,我们怀疑你携带了可疑物品。”见董锵锵不动地方,薇薇安拔脚朝自己办公室的门外走去,同时高喊道,“保安!来这里!”

    董锵锵并没赖在路易斯屋子里的想法,但就在他的脚将要迈出办公室的门槛时,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脚又利索地收了回来,转身朝路易斯走去。

    路易斯本以为他就要滚蛋了,却不料他兜了个圈儿又转了回来。她诧异地盯着他走近,正要喝止,却见董锵锵弯下腰,从垃圾桶里拣出自己的名片,又从她桌上的纸巾盒中扯出一张纸巾,认真地把名片擦拭干净,然后小心收好。

    望着一脸愕然的路易斯,董锵锵并未动气,只是浅笑:“路易斯女士,祝你和威望迪都有美好的一天。再见。”

    他的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立刻涌入两名身材高大的保安,一左一右地把董锵锵赶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刹那,董锵锵听到门里传出好似机关枪一样慷慨激昂的女声。

    虽然这次见面总共也没几分钟,但路易斯高高在上和盛气凌人的态度给董锵锵留下了深刻印象,特别是她扔名片的动作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再来拜访路易斯,让她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自己的名片。

    因为董锵锵进大楼时已经过了一次安检,所以保安们重点检查了董锵锵随身携带的电子设备里有无可疑信息。但他们检查后却发现,不管是录音笔,照相机,还是数码摄像机,里面全都空空如也,并没任何可被怀疑的内容。

    保安们面面相觑,随便训了董锵锵几句便将他轰出了大楼。

    由于晚上要再次搭乘法国高铁赶回汉诺威,迎接预科的月考。董锵锵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到多米尼克公司负责人介绍的、位于巴黎13区的另一家运输公司了解情况。

    事实一如他的预期,那家公司跟多米尼克公司的遭遇类似,也被拖了款,目前正在跟威望迪打官司。收集好证据后,董锵锵给端木去了电话。

    听完董锵锵的陈述,端木对路易斯的反应毫不意外,他叮嘱董锵锵一旦忙完预科的学习,尽快返回巴黎跟他碰头,接下来他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挂了电话,董锵锵只觉得精神振奋,被路易斯鄙视的郁闷情绪也飞到了九霄云外。迎着火红的夕阳,他踏上了返程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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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7. 时代红利

    依仗着曲珊的笔记,自小学一年级便开始修炼的临阵磨枪童子功,以及每天近12小时的连续学习,董锵锵总算是有惊无险的通过了月考。

    对他来说,数学、德语、英语这些科目并无挑战,数学只要背熟关键公式即可,而外语学习主要在于平时,考前突击顶多就是把一些考试可能涉及的重点语法多做几遍,但阅读理解和写作是无法速成的。

    董锵锵考试的困难主要还是德国政治课,因为这门课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准备,远不是临时抱佛脚就可以突击拿高分的,他对此心知肚明。最后各科的成绩也印证了这点,德国政治他只拿了2.5分,继续保持在几门功课中垫底的强势地位。他心知预科毕业考试时很有可能这门课还是拖后腿的,只能尽全力把其他几门都弄到最高分1分,力争把平均分保持在2分以内,这样综合总评分依旧能是优,为申请读综合大学的经济专业创造机会。

    撑过了考试,接下来的重点就是研讨课的专题报告。跟董锵锵在国内读书时不同,经济专业的老师这次只给出了报告的框架要求和格式要求,至于写作内容只要跟经济和金融相关即可,对报告是聚焦某一地区、某一国家、某一大洲、还是全世界都无限制,学生们可以自由发挥,自主选题。经过考虑,董锵锵决定以近年美股的重大财务造假事件为内容做一次全面梳理。这样写完报告,他也相当于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虽然研讨课报告对字数多少的要求不高,但毕竟涉及到外语的专业写作(英语或德语),董锵锵也不敢怠慢。老师也反复跟学生们强调:如果想输出高质量的内容,必须先有一个大量输入的准备阶段。说的更直白些:如果写作时想言之有物不水文,必须得先多读“硬货”才能让写作变得毫不费力。

    为了收集和整理有关信息,董锵锵不仅查阅了大量资料学习美股会计准则和美股会计年报,还下载了很多华尔街投资机构撰写的做空报告(学会高效使用搜索引擎是很有必要的)。他把自己要读的内容全都打印出来塞进行李箱(防止在野外用笔记本电脑阅读PDF电子文档时突然没电),然后再次冲到巴黎,白天走访跟威望迪打官司的小型垃圾运输公司搜集证据(通过法国商业法院的INFOGREFFE系统很容易找到类似公司),夜里则跑到不同的垃圾处理厂外蹲守。当然有了高科技的辅助,他不需要亲自盯着,只要架好摄像机,他就可以专注地阅读自己打印的各种资料。如果在家,他也许会被很多事分心,但深夜坐在荒郊野外的车里,他能做的就只有阅读和睡觉。

    通过整理他发现:在1997年到2001年期间,在纽约证券交易所、纳斯达克和美国证券交易所挂牌交易的8400多家上市公司中就有800多家因各种会计问题或财务舞弊被监管机构勒令重编财务报表或予以处罚的公司,这个数字已近上市公司的10%,而在安然事件彻底爆发后,越来越多的投资者相信,已经曝出问题的公司只是冰山一角,冰山下的才是真正让人畏惧和恐慌的庞然大物。董锵锵这才理解为什么端木会如此笃定捕蝉公司的未来是光明的。

    虽然撰写报告的差事很清苦,没报酬还要搭钱,但也让他体会到高等教育的学习并不止步于纸上谈兵,而是能跟兴趣和赚钱养活自己紧密结合的事。能在既定时间内兼顾学业和事业除了让他产生一份不小的成就感外,还让他第一次意识到:当他全身心热爱一件事并愿意为此付出百分百或更多的努力时,他丝毫不会觉得那些困难有什么难捱的,坚持会变成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人的进步就像花开的过程,忽然之间,花就开了。

    经过近两周的忙碌和认真筹备,再加上佟乐乐等人帮他润色和修改,报告如期顺利完成。

    他将近10年里美股出现的臭名昭著的财务造假公司拉了清单,清单里详实的记录了上市公司的名称、财务造假时间、财务造假涉及的金额、以及财务造假的主要手段等信息,又从美股的时代背景、上市公司管理、上市公司企业文化、证券监管机构对财务审计报告信息披露的要求,以及相关金融法律是否完善等不同方面对美股的知名财务舞弊案件进行了剖析。同时他还比对了美股和德股在相关机制上的差异。报告的最后,他还表扬了德股上市公司,因为德国人在这方面可以算是老实本分的代表。

    由于准备充分和熟稔内容,所以在研讨课的演讲环节董锵锵发挥的很到位。老师给报告的评语是案例时效性强、数据详实、论述严谨、引经据典、话题兼具可读性和知识性。董锵锵不仅完成了规定的学习任务拿到满分,还帮自己粗略掌握了有关美股财务舞弊方面的知识。

    时间一晃就到了四月末,温度回升很快。巴黎街头已经飞舞起五颜六色、花枝招展的夏装,姑娘们的妆容也是一个比一个妩媚,身姿一个赛一个婀娜。端木告诉董锵锵,他马上就要从美国回来了。不过他并不先回德国,而是直接去巴黎和董锵锵汇合。

    董锵锵接完电话没几天,飞机就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落了地,董锵锵顺利接到了从戴高乐机场走出来的端木。

    “先去酒店,然后找地方吃饭?”董锵锵把端木的行李扔进了后备箱,边关后备箱盖儿边问道。

    “你在哪个酒店(住)?”端木的气色很好,人似乎也比走时胖了不少,“三星还是四星我都无所谓,加张床就可以。”

    “我不住酒店。”董锵锵咧嘴笑道。

    “那你(晚上)睡哪儿?”端木一脸吃惊。

    董锵锵笑着拍了拍车身。

    “每晚都是啊?”端木更惊了。

    “车不能白租啊,再说我来巴黎不就是干这个的么。”董锵锵故意卖惨道。

    “那不行,你还是得找个地方洗澡换衣服,天气已经热了,你天天这么跑身上都是臭的。对你跑客户没好处。你随便找个离垃圾厂近的民宿,能洗澡能睡觉就成。”端木批评道。

    “那没问题,上车。”董锵锵朝车身猛拍了一巴掌。

    董锵锵开着租来的车在巴黎的大街小巷中游刃有余地穿梭着,通过这段时间的东奔西跑,他已经对巴黎的街道有了系统的认识。

    他瞄了眼副驾位置上的端木:“你发福了啊,美国人民的伙食不错吧?”

    “咳,别提了,天天垃圾食品,我都快吐了。”端木忧伤地掐了掐自己肚子上的肥肉,两只手里立刻多了个“游泳圈”,他的手一松,“游泳圈”又弹了回去,消失在肚子上,他伤感地叹了口气,“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这也算是工伤了……”

    “收获大吗?”落日的余晖很刺眼,董锵锵放下遮阳板架上了墨镜。

    “必须的。”端木一脸得意,“咱们边吃边说。”

    “这次来待几天?”董锵锵关心道。

    “嗯,看进展吧,我跟公司说是来这边调研一个美股上市公司的海外办公室,估计待不了几天。”

    “需要我做什么告诉我,保证完成任务。”

    “可以啊,几天不见够自信的!”端木狡黠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放心,你要做的事只多不少。”

    “嘿嘿,不瞒你说,虽然满打满算做这个才一个月,但感觉现在比刚来时确实好了很多,刚来(巴黎)时才真的感觉无从下嘴,只能眉毛胡子一把抓。”董锵锵自嘲道。

    “咱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端木的双眼冒着精光,“这是时代送给咱们的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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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8. 不谋而合

    端木第一次到巴黎,看什么都新鲜,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董锵锵把车停到了香榭丽舍大道旁的停车场。没办法,这里实在太有名了。

    停好车,董锵锵陪着端木在大街里信马由缰地随意逛着,碰到奢侈品店就进去晃一圈儿,走出店再低声交换对威望迪的看法,不知不觉中天就黑了。

    街道两侧只要是装潢还不错的馆子都可以看到排队等就餐的长蛇队伍。端木从网上找的几个口碑好的馆子全都人满为患,走了半个多小时,他饿的实在走不动又不愿随便凑合,最后挑了家没有等位的中餐馆。

    看到酒楼招牌的刹那,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端木选的好巧不巧,正是秦有伯打工的百合酒楼。董锵锵瞄了眼手表,跟上次他见秦有伯的时间差不多。

    “这家……不好。”董锵锵急忙拦住推门就要进的端木。

    “你吃过?”端木果然停住了脚步。

    “嗯,这家不是中国人开的。”欧洲很多中餐馆都是东南亚人开的,董锵锵知道端木也清楚这点,“贵还不地道。”

    “咳,不管了,随便垫一口再说。”端木对此毫不在意,“炒菜不行咱们就吃烤鸭,敢挂中餐馆的招牌总得有烤鸭吧?就算没挂炉的,普通烤箱的总该有吧?走吧,既来之则安之。”

    见端木坚持,董锵锵也只能跟了进去。

    上次送秦有伯他也只是走到了门口,这是他第一次进百合酒楼。

    酒楼里装潢的古色古香,整体风格以茶色为主,万字纹、螭龙纹、蝙蝠祥云纹等中式雕花和镂空在内部建筑和家具上随处可见。水吧旁奉着财神爷的供桌,典雅的青花瓷和高矮适宜的绿植散落店中,轻柔舒缓的中国古乐在整个大厅淡淡地回响。董锵锵不得不承认,店内的氛围比之前他在意大利吃过的中餐馆高档很多。

    董锵锵忍不住朝水吧方向张望,却没看到秦有伯的身影,这让他松了口气,这时就听端木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看样子是个粤菜馆儿,内装风格跟我在纽约那边吃过的港餐厅很像。弄不好没烤鸭。”

    “那换一家?”董锵锵巴不得赶紧走。

    “算了算了,就这家吧,”端木大手一挥决定道,“下一家也不一定有(烤鸭)。”

    “咱们去那边,那边人少好说话。”董锵锵唯恐碰到秦有伯,赶忙朝一处人少的角落带头走去。

    端木应该是真饿了,虽然董锵锵一直拦着,但他还是点了满满一桌,红烧牛尾煲、豉椒排骨炒河、椒盐斑球、大蚬蒸水蛋等照单全上,主食要了虾球炒饭和牛肉炒饭,最后又点了两碗酸辣汤。

    董锵锵因为要开车,选了鲜榨果汁。端木给自己要了瓶冰镇金贝克。

    餐厅里温度适中,热菜热饭下了肚,端木的额头和鼻尖不多时就见了汗珠,脸上也泛起一层油光,好像敷了层油膜。

    “这(饭)比我在美国吃的强多了,”端木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用餐巾拭掉嘴角的油渍,“到底是巴黎,大城市就是不一样。”

    董锵锵马上意识到,端木要谈正事了。

    “两件事。”端木放下餐巾端起冰啤狠狠地饮了一大口后抹了抹嘴,“第一个是我对咱们怎么挣钱有些想法,第二个是接下来你该做什么。”

    大厅里用餐的人不少,但并没什么喧哗,只有悠扬婉转的古乐轻轻地奏着,董锵锵小口地抿着果汁,安静从容地听着。

    “我认真想过,虽然捕蝉的融资很顺(利),咱俩之前也都小打小闹地在德国股市里挣了些钱,但咱们做大额投资决策的经验并不……丰富,而经验很多时候是从教训也就是赔钱直接变过来的。咱们赔过的钱太少,经验不足,这就给咱俩到底有没有投资才能打了个问号,这点你同意吗?”

    端木讲话中间偶有停顿,音调平稳,没什么大起大落,表情也没太多变化,整个人很平静。董锵锵隐约感觉到这次的端木跟上次见面时有些不同,他认可地点头道:“同意。”

    “这次去美国除了调查那些有嫌疑的上市公司,我还跟一些投资专家学习了美股的做空机制,但了解完我认为直接做空美股对咱们并不是最优选择。”

    “是因为做空后股价随时会波动,导致咱们被平仓吗?”董锵锵为了写研讨课的报告已经读了很多投资方面的文章,所以马上反应过来。

    “美股虽然允许投资者做空不看好的股票,但做空是有成本的,除了要给券商缴纳融券的利息和到期归还股票外,融券前还要缴纳足够的保证金给券商。

    因为咱们是新公司,不是华尔街中那些历史悠久、信誉良好的大机构,一旦券商把股票借给咱们而咱们最后因操作不当而亏损甚至破产,导致无法按时归还股票给券商,券商就要自己支付从市场里买回股票的费用,但券商可不傻,所以它要预收一部分押金,作为融券者一旦资不抵债时的一个风控手段。我找人问过,像咱们这种刚成立的离岸基金公司在华尔街那边的融券成本并不低。如果咱们有50万资金,可能有30%甚至更多都要当押金用,资金使用效率一下就下来了。”

    “如果做空美股,保证金确实绕不过去。”董锵锵表示赞同。

    “另外,美股虽然可以当天交易实现T+0,但资金回笼时间可不是T+0,而是T+3,也就是周一做空股票得到的钱周四才能拿到,而美股规定同一批股票的卖空只能做一次。如果想反复做空,就得先把卖出去的股票买回来才能空第二次。但这里存在两个风险,一是你从券商处借来的股票是有时间限制的,到期必须归还。如果你做空了某支股票,但最后却因为各种原因,投资者用脚投票把股价重新拉起来,这时你就会出现亏损。二是美股允许裸卖空。裸卖空的意思是,对那些具备大量融券资质的做空机构来说,为了避免折腾,它融券时可能并没真的从券商那里得到股票,即股票并没发生真的交割行为,而只是在券商的出借系统里记录了一笔额度,只要融券者到期自动归还融券的相关费用给券商就好。而券商自己甚至都没有持有它能出借的股票,券商也是跟其他券商“借来了”股票额度,只要到期支付相关费用即可。这就形成了一个诡异且有趣的现象:一支股票的流通股可能本来只有10000股,但被做空的股票数量却超过了10000股。美国的证券交易法和市场交易制度虽然都对卖空做了规定,但实际交易时对卖空的监管并不严格,这就导致玩裸卖空的投资机构可以利用时间差把一支股票直接打退市或无法交易。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虽然你赚到了做空股票的钱,却损失了在券商处缴纳的保证金和信誉,下次你就很难再用低成本的价格从券商那里借股票了。而金融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旦你从一家券商借不到股票,你也很难从其他券商手中借出股票了。”

    “那咱们不能也裸卖空么?”董锵锵问道,“‘和尚动得,我动不得?’”

    “咱们资质不够,券商出借股票前会审核公司的实缴注册资本和过往历史记录的。做空虽然听起来高大上,但里面的水很深,我刚才说的也只是我了解到的,还有很多极端情况可能让咱们阴沟里翻船,比如你前脚刚卖空,后脚券商就要求你提前归还股票,你怎么办?你刚做空完,上市公司马上找来一帮做多机构帮着把股价拉起来或者发布利好消息,股价瞬间抬升,你又该怎么办?所以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做空不一定挣钱。”端木总结道。

    “所以你之前一直在谈论的做空某支股票,并不是真的要从券商那里融券,而是想买它的美式看跌期权产品,对么?”董锵锵跟端木接触的时间长,一下就猜到他的念头,“这样既可以最大化资金的使用效率,还能避免股价的短期波动。美式期权又不像欧式期权那么死板只能在到期日行权,只要途中咱们赚到钱了,随时可以卖出。”

    端木抄起桌上的啤酒,轻轻一磕董锵锵的果汁:“Bingo!美式期权就是咱们的钻头,只要找到合适的地面就使劲往下打,直到钱像水、像石油、像甘泉一样从地底涌出来。”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不远处有人喊道:“你怎么来了?”

    听声音他就知道喊他的人是秦有伯,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但他又不能走,只好站起身朝走过来的秦有伯笑道:“正好走到附近就进来了。今天上班么?”

    其实最后一句是废话,但董锵锵也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几天前他已经按她的要求请过饭了。

    秦有伯这时穿了身儿酒楼的工作服,虽然衣服素但架不住人靓条儿顺穿什么都好看。

    她扫了眼油光满面的端木,示意董锵锵走到一旁,朝端木扬了扬下巴,似笑非笑道:“这就你那个朋友?”

    看着她一脸古怪,董锵锵忽然品出来她话里有话,急忙否定三连:“没有!不是!你别乱想!”

    “你放心,”秦有伯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不会跟伯母嚼舌头的。”

    董锵锵听的哭笑不得:“他是我的创业伙伴……”

    话音未落,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广播音:“你好,端木星浩,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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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9. 命里有时终须有

    没等董锵锵回头,端木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但秦有伯只是礼节性地朝他点了下头,既没自报家门也没伸手,转身直接走了。

    “这美女你同学啊?挺漂亮嘛。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端木盯着秦有伯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低声埋怨道,“你刚才也不给介绍介绍,真是……哎,不对,你小子刚才不想让我进来,是不是你跟她有点儿什么?让我说中了吧?没看出来啊,吃着碗里还能占着锅里,老董你是个人才啊……”

    “我跟她就是点头之交,一点儿都不熟。”董锵锵没好气地岔开话题,“再说你都有女朋友了就不用再认识其他异性了,赶紧往下说。”

    “这叫什么话?你不也有女朋友吗?哦,就许你有女朋友了还能认识其他异性,不许我认识,没这个道理吧?”端木胡搅蛮缠道。

    “许!许!你就是跟她结婚我都没意见。”董锵锵边说边把他推向座位,“说完正事儿马上介绍你们认识。”

    “刚才说到哪儿了?”端木悻悻地回到座位上,脑子里还残存着秦有伯的音容笑貌。他恋恋不舍地朝水吧方向又望了一眼,直到什么都没看见才把脑袋又转了回来。

    “你说咱俩缺乏投大钱的经验,还说直接做空股票风险大,选可以随时行权的美式期权更合适。”董锵锵概况重点的能力随着他大量泛读和精读各种做空报告的增长而日益提高,“这样咱们的资金使用效率也可以提高,也能避免做空股票后股价在短期内突然反弹的风险,对咱们相对更安全更可控。”

    “唔,总结的不错。”端木赞许地点了点头,“咱们第一步先明确产品,然后再挑合适的公司。不同的金融机构即使是针对同一家上市公司也会提供不同的看跌期权产品,咱们主要关注期权价格、行权条件和最终到期日。”

    “空哪些公司你有大概的计划吗?”董锵锵问完忽然想起那天路易斯办公室里发生的对话,“那天路易斯问咱们基金一共有多少钱,我被问住了。”

    “黑堡打了50万(欧)到账上,算上你之前给我的,还有我这边的,七七八八加起来大概还能再凑出45万(欧)左右,总共小一百万(欧)吧。”端木又灌了一大口后放下啤酒,“股市有谚‘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咱们肯定也不能把所有钱都砸在一个公司上,所以我打算买6到8家上市公司的看跌期权,分散投资,当然这里肯定有威望迪,详细名单等咱们回到德国后再讨论。”

    “6到8家?”董锵锵拿起果汁,担心道,“会不会太多了?”

    “这只是暂定数字,最终咱们还是要根据手里的信息来决定。投资期权类产品对咱们这种初创型投资公司最合适不过,要么赔光买期权的钱,要么翻几倍甚至更多。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端木莞尔一笑,呷了口啤酒,“上次路演时咱们也说过,咱们并不是要做前人没做过的事,华尔街里已经有很多成功的公司给咱们打了样,咱们只要做好基本功课就可以照猫画虎了。”

    “我想补充一点,也是最近我从很多华尔街做空案例中得到的启发,就是华尔街的投资基金很多都是一鱼两吃,前脚发布做空报告,赚股价下跌后看跌期权上涨的钱,后脚抄底被砸下去的股票,吃未来股价反弹的钱。”董锵锵说道,“这个策略咱们也可以借鉴。”

    “确实有你说的这种情况,如果企业真没问题,那股价自然会涨回去,但这个涨回去是回光返照还是触底反弹就需要咱们先做好功课了。咱们本质上做的还是以小博大的事儿,不怕个别期权赔钱,只要有那么2、3支期权翻番,咱们今年就能好过。”

    “就怕知易行难啊。”董锵锵忍不住感慨。

    端木把手里的啤酒瓶放到一旁:“肯定是道理易懂事难做,能不能做好先看个人的努力,再看造化。之前你已经研究过威望迪的年报,也实地拜访了公司总部和它旗下几乎所有的垃圾处理厂,还和投资者关系部的负责人进行了对话,虽然结果拆强人意,但这都是不可或缺的实地调研手段。当然,虽然你已经完成了这些工作,但这还远远不够,接下来你还要做很多事。首先你要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多的参加跟垃圾处理和环保相关的行业会议,去认识尽可能多的专家,跟他们打成一片,就算不能打成一片,至少也要让你的行业知识变得更丰富。比如德国定期都会有跟垃圾回收处理相关的会议,有些是免费的,有些需要付费,没关系,钱可以公司出,只要你能有所收获。你还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渠道去跟威望迪的现任或前员工接触,甚至去找垃圾处理方面的政府监管机构交流,从多方面论证公司的业绩真伪和经营绩效,尽可能多的收集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以备咱们做决策。咱们如果想做空6到8家公司,那至少要有10到15家备选的问题公司才行,好在从现在到年底还有8个月的时间。当然,这些也只是你要做的第二步。”

    董锵锵听得很专心,生怕漏掉一个字。等端木讲完后,他才问道:“参加行业会议这个应该不难,但找到对方的现任和离职员工还能问出名堂来,这个……该怎么做?这可不比之前找垃圾运输公司,那个至少还能用搜索引擎在网上找出运输公司的地址和联系电话,这茫茫人海找一个指定公司的员工,我完全没头绪啊,都不知道从哪儿下嘴。”

    “你放心,我能给你划出道儿来就不会光说不练。”端木夹起盘子里的肉一股脑儿地塞进嘴里,“所谓猫有猫路,鼠有鼠道。找人确实不是你的强项,但你可以花钱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呀。”

    “专业的人?谁专业做这个啊?”董锵锵不理解。

    “找人当然是用私家侦探啊,虽然贵,但咱们可以要求结果导向,如果侦探找到的是不愿意沟通的前员工,咱们不付费就可以了,付费的必须是愿意跟咱们交流的才行。而且外包出去就不占你的精力了,你这边调查你的,侦探那边什么时候找到人了再说。”

    “这能好找吗?”董锵锵很怀疑。

    “放心,哪里都有对公司心怀不满的员工,特别是那些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却被公司莫名裁掉的。如果能找到这种人,你肯定能听到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谈笑间,几个盘子都被端木扫荡光了。

    “这就是你上次说的在美国学到的技巧?”董锵锵恍然大悟,“华尔街还这么干那?”

    “嘿嘿,外行了吧?这都是毛毛雨,华尔街的投资基金还会在做空某支股票前找人给被做空的公司一把手算命,还有大把美元基金装修公司前专门请台湾的风水师帮着看办公室的风水好不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根本不会信。”

    “听着跟天方夜谭似的,”董锵锵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事,“老美还信这个那?”

    “比你我都信,我还见过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贴到CEO办公室的基金呢,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端木把手一挥,“说到这儿有个事得跟你说一声,看到这个条幅时我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

    “在你第一次跟我说威望迪的问题时我就开始留意它的股价,4月初时威望迪的股价还在45欧/股左右震荡,等到4月上旬就已经是37欧/股了,也就是你查出来它家应付账款可能有问题那段儿时间。我专门查过,市场里没什么它家的负面信息,只有个别机构分析说它一季度媒体方面的业绩可能会缩水不及预期。为免夜长梦多,我没跟你商量就在股价反弹到40欧/股时入了一些。”

    董锵锵刚喝了一口果汁,听到“入了一些”几个字时,差点把果汁喷到端木脸上。

    “你已经买了?”董锵锵没想到端木的手竟会这么快,“可我还没做完所有调查啊?你买了多少?”

    “我买了两年后到期、行权价30欧/股的看跌期权,每张期权还不到2欧。”端木笑嘻嘻地承认道,脸上没有一丝愧疚,“你继续调查你的,如果发现更多问题,咱们还可以追投。”

    期权时间倒是够长,董锵锵略微松了口气:“也就是说,股价要30欧或低于30欧才能行权?”

    “没错,好消息是,我是40欧/股买的,现在股价已经跌到了35欧/股,咱们已经有浮盈了,你应该感谢我。”端木一脸得意,“我相信离咱们能行权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听到“浮盈”两个字,董锵锵的神经又松了些:“那你……你买了多少?”

    端木伸出右手食指。

    “1万(欧)?”董锵锵问道。

    端木摇了摇头,轻声道:“10万(欧)。”

    董锵锵就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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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0. 天时地利人和

    看着端木悠哉悠哉地捏着果盘儿里的水果,董锵锵捂着心口:“没尽调完就投,难道你就不担心这钱打水漂吗?”

    “担心……”端木面不改色心不跳,“也还是会买。”

    董锵锵很清楚端木素来不是个爱冒险的人,他这么做应该是有自己的道理,奇道:“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消息吗?”

    “那倒没有,我知道的刚才都告诉你了。”端木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说假话。

    “那为什么你还……”董锵锵更费解了。

    “我刚才说的那些还只是你要做的第二步,不是全部。”

    董锵锵回想了几秒,好像刚才端木确实说过类似的话:“那还有什么?都做完就不会担心了?”

    “这次在美国我学到的东西用老祖宗的话概括其实并不新鲜,就是充分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就是做空的大环境,现在整个美股市场被安然为首的公司弄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整个市场里充斥着各种真真假假的财务舞弊消息。你刚才也说了这几年陆续出现了800多家有财务瑕疵或财务造假的公司,现在的环境非常有利于咱们展开业务。地利就是咱们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和方法找到一些有或大或小问题的公司和它们的金融衍生品。”端木说到这里卖关子似的故意停了下来,引得董锵锵追问:“那人和指的就是找到现任和离职员工?”

    “不,人和指的是合纵连横。”

    “合纵连横?什么意思?”

    “据我了解,华尔街里专注做空的投资者发展到现在主要有三类。第一类是有经验的散户,他们凭长期关注或交易某支股票积累了丰富的判断力,对一家上市公司未来的发展趋势有独立于市场的判断。第三类是超大型基金或跨国金控集团,它们手握巨资,特别钟情在金融市场不稳定时推波助澜、火上浇油、落井下石,把经济不景气彻底推向金融危机,这类机构因为可操控的资金体量巨大,所以他们的做空行为经常有一锤定音的神奇功效,很多时候就成为压垮市场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第二类呢?”端木从美国回来后讲故事的能力越来越好,董锵锵发觉自己听得津津有味。

    “第二类就是2000年前后、随着互联网上市公司泡沫破裂而开始兴起的投资基金。如果第三类投资基金算爷爷辈的,那第二类的只能算孙子辈。它们通常成立时间短、资金少、在市场里人言轻微、由于素质良莠不齐而不受市场关注,但它们的缺点在某种程度上也变成了优点:因为资历浅不被重视,所以不会像第三类基金一样轻易就招来警惕和敌视;因为资金量小所以可以快进快出打时间差而逃过相应的监管要求。这些(优缺点)就像是硬币的两面。这中间有些机构一开始就是帮第三类投资者做尽调工作的皮包公司,跟你我一样就两三名员工,在尽调过程中发现了投机机会,在尝到甜头后就干脆跳出来自己做了。”

    “我想起来了,上次路演时有导师问过你咱们的商业模式。”董锵锵回忆道,“你当时说咱们不是卖报告的。”

    “没错,咱们不仅不卖做空报告,头几年还要免费送报告给别人看,送的越多越好,读咱们报告的人也越多越好。”

    “免费送?送谁?人家会读吗?”董锵锵一连三问。

    “最终目标肯定是要送给第三类爷爷辈的投资基金,但刚开始肯定很难入人家的法眼,你就是把报告发给对方,估计也会被当作垃圾邮件看都不看就给删了。”

    “那还能发给谁?普通的做空机构?投资基金?”

    “一般会发给市场里体量中等的投资机构或知名的对冲基金,这些机构一般会定期购买第三方的研究报告,特别是专注做空的机构会更重视这些报告,而这些人跟咱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有协同作战的可能。所以一旦咱们发布了(做空)报告,肯定是参与的人越多越好,而免费发不会增加投资机构的成本,发的越多基数就越大,基数大了总会有人看。如果咱们的报告质量过硬,数据禁得起推敲,逻辑环环相扣,能让机构对问题公司产生怀疑或不信任,就能吸引人帮着吆喝,而市场里吆喝的人越多,落井下石的人就可能越多,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端木不慌不忙地解释完把最后一个盘子也清空了。

    “如果真如你所说,有人看完报告选择跟咱们一起做空,那你不担心我是理解的。可如果正好相反呢?咱们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墙倒众人推再加上羊群效应,”端木的脸油光锃亮,“那咱们就真的做梦也会笑了。最差应该就是无人理睬,市场对咱们的报告完全无动于衷,那咱们就自己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董锵锵也知道端木所言非虚:“好吧,那我尽快按你刚才的建议参加行业会议和找人了解情况,不过这两件事需要多少时间完成我说不准,报告……”

    “你这次就专注写好威望迪就行,其他公司我来写,回头我发你几份儿写的好的做空报告你参考。现在离7月份还有两个月,时间肯定来得及,如果实在来不及你也不用压力太大,华尔街也有分多次发表做空报告的前例,你可以先把不重要的问题写成上篇发出来,一击必杀的大招留到下篇,双剑合璧一样有效,还是那句话,关键看数据和逻辑。”

    “还有个问题。”董锵锵正色道,“我之前读过跟做空相关的新闻,有些做空机构会被上市公司起诉诽谤或造谣,咱们是不是也应该提前注意类似的法律风险?”

    “唔,这还真是,我忽略了这个问题,你提醒的好,我回去就去找找律所什么的。”端木从包里翻出记事本,在上面认真写下了这个问题。

    “我有打过交道的德国律师,可能能帮上忙,不确定,我也去问问,有消息告诉你。”董锵锵想到的是帮陆苇打官司的弗里德里克律师。

    两人又聊了几句,董锵锵把端木介绍给秦有伯,然后一起步出餐馆。

    香榭丽舍大道上的一众奢侈品店还在营业,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街灯、店灯和车灯让周遭一切事物显出一种极其不真实的美好。迎着轻柔的夜风,两人沿着马路朝停车场走去。

    “端木,你真觉得咱们这次能成功吗?”董锵锵问道,“会不会咱们想的太简单太天真了?还有地方没考虑到。”

    “要听真话?”端木脸上的表情似醉非醉。

    “嗯。”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你了,至于能不能成功,我也不知道。但我清楚一件事:只想不做永远都会困难重重,如果真想做,就一定能找到方法。我们要追求高收益,就一定会遇到高风险,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果每个人都能毫不费力的完成同样的事,那这里面就没有任何利润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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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来德国第一个月,我简直太难了……董锵锵留德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董锵锵留德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