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7. 四大铁
“多考一个证书肯定没坏处,艺不压身。”董锵锵并不在乎老白和雷兰亭会不会跟自己一起报名,当他觉得一件事有价值时就不会太在意他人的看法,“一年就一年,反正时间有的是,而且换城市也不影响。”董锵锵其实并不担心自己能不能拿到拥枪证,他更担心自己万一换了城市就不能继续学射击了。
老白饶有兴致地四处观瞧玻璃橱柜里陈列的枪支和墙上待售的各类长枪,似乎根本没听到雷兰亭刚才的问题。
“老白,你听到我说的了么?”雷兰亭转头又问了一遍
哪知老白根本没搭理他,而是跟另一名工作人员热情攀谈起来。
雷兰亭本来是因为好奇加好玩才跟着董锵锵过来的,原打算顺手随便考个持枪证就完了,没料到德国人会有这么多要求,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那你们考吧,我就不搀和了。”他嘟哝道,“要我说你们打一梭子(子弹)意思一下得了,费劲巴拉考那玩意干嘛?又费钱又费时间的,我不理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董锵锵瞅了眼跟店员聊的正欢的老白,笑着问雷兰亭:“那你想过没有?如果咱们能考下来猎人证,那咱们以后捕猎就名正言顺多了,再也不用担心以后有人背后告黑状。退一步说,即使(咱们)没考下来猎人证,只能拿到小持枪证,那对以后带团也是个安全保障,虽然我不知道有了持枪证是否允许把枪带到其他欧盟国家,但即使只能在德国境内用,也是好的。再退一步,持枪证咱们也没拿到,只有拥枪证,那最起码你还多了个技能。这就像你学会开车不一定就能马上接到旅游团,但如果你不学(开车),那你是肯定接不到旅游团的,一个道理。另外,万一很幸运真能拿到猎人证,说不定对咱们做旅游也是个利好。”
“什么利好?”雷兰亭之前压根儿没往旅游那边想过,一听董锵锵说有利好,马上来了精神。
“如果有猎人证,咱们或许可以专门为有冒险精神的人提供捕猎野猪或野生猪的观赏项目,咱们捕猎他们欣赏。之前在网上我看到过南非有类似的新闻,捕猎者带领观赏者在广袤的草原上寻找猎物,一旦发现目标,一边负责抓,另一边负责欣赏。当然我现在也只是突发奇想,这些想法具体如何落地还没考虑清楚,不过咱们肯定得跟弗莱舍尔或卢克这些农场主专门沟通一下才行。”
听完董锵锵的一席话,雷兰亭转了转眼珠,嘴里没说什么但心中却暗暗盘算:董锵锵的话也不能算完全的异想天开,去年刚到德国时,他董锵锵还只是上工厂夜班搬箱子的留学生,如今却是找到生财门路的后起之秀。而且老白这么精明的人都选择跟董锵锵一起耍,说不定以后这里真有机会也未可知。
见雷兰亭沉默不语,董锵锵也不在意,转头问道:“老白?”
老白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他没问题。
见老白也同意,雷兰亭突然挽起袖子:“那(咱们)接下来干嘛?交钱上课?”
董锵锵根本没期望雷兰亭会一起报名,诧异道:“我没道德绑架你的意思,你觉得不值就不报,真的,我无所谓。”
“老董啊,你知道人生四大铁是什么吗?”雷兰亭忽然莫名其妙地扯到另一件事上。
“四大铁?”董锵锵没听懂。
“所谓四大铁,就是描绘男人之间关系最铁的四个场景,也就是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赃,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雷兰亭歪嘴笑道。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跟报名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给你算算哈。”雷兰亭掰着手指头数道,“第一个同过窗说的是同过铁窗,也就是一起蹲过监狱,这咱俩有过吧?就穆勒那孙子折腾咱们那回,那次还有乐乐。”
听到“乐乐”的名字,老白下意识地瞟了雷兰亭一眼,但雷兰亭根本没看他。
“一起分过赃还是穆勒那回,这就不说了。”雷兰亭嬉皮笑脸地又道,“一起嫖过娼是咱们上次一起逛米兰红灯区,所以现在就差一起扛过枪了,那不就是现在了么?”
“懒得理你。”董锵锵不想跟他废话,指着满墙的枪问霍夫曼,“如果我们想先了解和体验一下射击的感觉,您这些枪我们都能选么?”
“你们可以从这里选。”霍夫曼说着,把一份淡紫色的价格表递给董锵锵,雷兰亭和老白见状立刻围了过来。
价格表上按枪支的大中小三个型号清楚地罗列了不同的价格,每个型号各有五种不同口径的枪支,每支可以射击5发,可以算是简单的体验课。
三人简单商议了一下,董锵锵总结发言:“我们都选小枪。”
三人付款后,霍夫曼先手把手地教会三人用枪的规范,然后发给每人一个耳罩和一个护目镜。接着细心地给三人普及了靶场纪律。首先,射击者刚拿到枪时要小心检查枪膛和弹匣,以防枪支有任何问题,并且在检查过程中枪口绝对不能冲人。其次,不管是射击中还是装弹中,枪口都绝对不能对着人的任何部位,以防走火。第三,,射击者必须在听到教练的明确口令后才能射击或装卸弹药。第四,上膛后的枪不能离手,确认枪膛和弹匣里都没有子弹后才能在请示后放下枪。第五,射击者如果突然有事想要离开(比如上厕所),必须再请示教练后方可行动,严谨擅自在射击区随意走动,以防流弹风险。除了这五点外,另外还有若干条注意事项,确定三人都理解无误后,霍夫曼将三人领到靶场,并给每人指定了一张桌子。
他们仨每人在体验中都可以尝试四种枪,每种枪各有五发子弹。
董锵锵虽然从小看军事战争片,但人生中还从来没摸过枪。最近一次看枪支好像还是小学在军事博物馆里隔着玻璃看到的,印象里有很多德国小枪,但这次第一次握枪,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他得到的第一把枪是一把通体黑色、放在手里沉甸甸的的9mm口径手枪。董锵锵不懂枪,但他的手大,这支枪握在手中有些袖珍的感觉。
戴上护目镜和耳罩的他深吸一口气,瞄准远处靶子的正中心,正准备开枪。就听一声脆响从左侧传来。
余光一扫,他便知身旁的雷兰亭已经打响了第一枪。
打出第一发子弹后,董锵锵只觉得手枪的后坐力比他预想的要小的多,除了第一下感觉有些震手外,后面四枪董锵锵几乎都没怎么感觉到明显的后坐力。
教练自始至终表情严肃地站在三人后方,每当三人打完一轮,教练便认真点评每人射击方法中的不足和优点,特别是肩、肘和手的姿势,并反复提醒靶场注意事项。
三人依次痛快地打完四种不同枪的所有子弹,拿到靶纸才发现,雷兰亭的枪法竟最准,其次是董锵锵,最后是老白。
雷兰亭显然也没料到这种结果,既得意又兴奋,主动要求三人再比一次中型枪。
透过瞄准镜看靶心让董锵锵有种管中窥豹的感觉。
中型枪主要是各种步枪,令人诧异的是,步枪打靶成绩最高的却不是雷兰亭,而是老白。
雷兰亭很不服气,非要三人再比一次重型枪械的打靶,老白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临交钱时,董锵锵突然在手机屏上看到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国内手机号,他疑心是父母或之前带过的团员打来的,跟教练说明后,离开了靶场。
靶场的隔音效果很好,站在大厅里一点儿都听不到。除了董锵锵外,大厅里还有其他几个人正在跟工作人员交流,看样子生意还不赖。
“你好,请问是哪位?”董锵锵很客气。
“嘿嘿,你小子可以呀,也不回信,去了德国就是不一样了,牛*大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
董锵锵听了一愣,这个声音他听了三年,简直太熟悉了,就是大学时的副班长李雷。可他既没给李雷回信也没跟他联系,对方是怎么拿到他的手机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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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8. 六字箴言
他和李雷之前的关系一般,他也不知对方冷不丁联系他到底是因为什么。
“副班长好。”董锵锵没有直呼其名,而是用李雷大学时的职务来称呼他,主要是为了用礼貌拉开两人的距离,“有何指示?”
“听说你也去德国了?”李雷似乎并没在意董锵锵的用词,直截了当地问道,“哦,我是听你爸妈说的。”
董锵锵知道自己的父母绝对不是那种逢人便主动说“我儿子出国学习,将来有大出息”的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李雷主动问自己的父母要了自己的手机号。
“哦,去年5月。”董锵锵淡淡回道,他估计李雷也早就知道自己来德国的具体时间了。
果不其然,他刚说完,李雷就在电话那头“嘿嘿”一笑:“我比你早大半年出去的,去年11月回国的。”
董锵锵对这个同窗既没好感也没好奇,完全是出于礼貌而敷衍两人的谈话,但对方似乎跟他截然相反,董锵锵不积极的回答并没打击到李雷刨根问底的兴致,他旁敲侧击地又问道:“那你现在在哪个大学?东德还是西德?”
“汉诺威,西德。”董锵锵的每个答案都很简短,他不想给对方留下什么追问的窗口,希望对方能从简短的答案中听出话外音而主动挂断电话,毕竟他要是主动挂电话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要是西德还不错,之前很多人都是先去东德落脚的。”李雷的口气里似乎有一丝失望,“我当时就是先去的……”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李雷马上闭上嘴,但董锵锵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既没热情探究他未说完的话,也没其他什么表示,如果有人这时在李雷旁边看他打电话,还会以为他在自言自语。
李雷很快找到了新话题:“汉诺威大学怎么样?”
“不错,挺好。”董锵锵的回答还是没超过五个字。
“你是不是在图书馆?”李雷对董锵锵的谨言终于起了疑心,却没往他不愿跟自己说话的方向想,而是认为他讲话不方便。
“嗯,是。”董锵锵顺坡下驴。
“那我长话短说,”李雷终于切入主题,“今天给你打电话是有个事想问你。”
“问吧。”
“申请你这个汉诺威大学要APS证书么?”李雷吞吞吐吐地蹦出一句。
“需要。”
“那你有APS证书了?”
“有。”
“你怎么弄到的?”李雷听起来很吃惊。
“直接把个人材料和申请大学的公证材料寄回北京的APS审核部,等收到证书后再申请大学。”董锵锵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在德国把材料寄回北京,然后他们就把证书寄给你了啊?”虽然李雷怀疑董锵锵有吹牛的成分,但董锵锵毫不迟疑的回答又不像是临时能编出来的能自圆其说的瞎话。
“当时我是这样的。”董锵锵说完又想起董父打飞的过来给他送证书的事,眼角忽然有些湿润。
“那现在呢?”李雷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现在从德国邮寄材料去审核部还可以拿到证书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董锵锵对李雷舍近求远的行为感到迷惑,“你不是在北京吗?你直接给北京APS的工作人员打电话问问不就得了?或者你直接上门当面投递多稳呀。”
“我……”李雷一时语塞,“我想先跟你打听清楚了再问他们。”
董锵锵没想通李雷的逻辑,但他猜到李雷肯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他。他的好奇心终于被对方激发了出来:“你人都已经回去了,干嘛还问这个?”
“我……”李雷踌躇了几秒,听起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想回去。”
想回德国?董锵锵愣住了。
可能是猜到董锵锵的心思,李雷赶忙解释:“我去年回国是因为家里有事,现在事解决完了,我还想回去继续完成学业。”
“那这个你只能问APS审核部了。”董锵锵喃喃道,“我没法回答。”
“我还没问审核部,但我其实已经问过大学那边了,它们让我提供APS证书。”
“现在全德的公立综合大学(Uni)和公立应用技术大学(FH)都要证书,不管你去哪里读都一样。”
“所以我才想问你,你觉得,如果我马上飞德国,然后从德国给北京APS寄材料,是不是也能跟你一样拿到APS证书?”李雷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但他的声音很虚,显得很没底气。
“你飞到德国再寄证书回去?”董锵锵对李雷的想法越发感到费解,“那你想过没有,如果APS审核部要求你提供机票,签证复印件以及大学的考试通知书Zulassung你怎么办?这三份文件上都有时间戳,如果三个文件上的时间没对上,他们可不一定能给你APS证书。”
“什么意思?”
“如果你来德国,你的机票上有日期,签证上也有你的入境时间,大学发你的考试通知书上也有发送通知时的日期,这三个日期如果都是在APS考试制度颁布之后发生的,审核部那边可能会因此怀疑你这么做的动机,比如你是不是为了逃脱APS考试而先出国再寄材料的,我听说这个考试分为笔试和口试,两部分都难都有人挂科,如果对方怀疑你,可能就不会受理你的材料,这个风险你最好先了解清楚,免得辛辛苦苦飞过来了拿不到证书,像我就是到了德国后才被大学突然要求提供证书的,没有就不准参加入学考试,但我的大学考试通知书上根本没有提过需要我必须交APS证书的事。”
“哎,”李雷沉默良久后长叹一声,“我就是不想审那玩意儿才这么折腾的。你说的我也怕啊。”
董锵锵身后的靶场门忽地被推开,雷兰亭和老白有说有笑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没看出来啊老白,准头可以呀,都是10环,手挺稳啊……”雷兰亭不服气地问道,“之前练过吧?”
董锵锵一看便知雷兰亭肯定又输了老白一次。
“不是有瞄准镜么?”见董锵锵打电话,老白马上拉着雷兰亭朝枪支展柜走去,“走,陪我看看枪……”
“哎,我还有话跟老董说呢……”雷兰亭话音未落便被老白给强行拉远了。
“我同学叫我了,我得回馆里了。”听出来李雷给自己打电话的真实意图后,董锵锵善意地提醒道,“如果你真想再出来,我建议你三思而后行!别草率,别冲动,出国不难,难的是上学后怎么毕业。德国不是天堂。”
董锵锵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因为他想起了辍学的雷兰亭和靳远等人的遭遇,以及无法毕业的陆苇,还有毕了业也不好找到工作的老白。虽然他并不待见自己这个同窗,但骨子里的品性还是让他本能地选择了善良。
李雷什么话都没说,董锵锵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
“那成吧,我再好好想想。”李雷颓丧地感激道,“谢谢你的提醒。”
就在挂电话的一瞬间,董锵锵忽然很想问他当年陈雨跟自己分手时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但这个念头只在他脑中闪了一下便消失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有些事也许永远不知道答案更好。董锵锵心里这么想着,忽然觉得心头莫名轻松了很多。他吸了口气,大步朝雷兰亭和老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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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9. 在路上
之前言之凿凿不想学射击的雷兰亭在体验后竟然比谁都上瘾,在缴费成为会员后又额外玩了一次中型枪,这才意犹未尽地跟着董锵锵和老白走出了俱乐部。
“哎,老董,不瞒你说,那些子弹打完,我就觉得一直抑郁在怀的那些憋闷情绪全都找到了突破口,就那么一散而尽了,真是神奇,难怪老外们都喜欢射击。”雷兰亭一脸兴奋,“哎,你们什么时候再来一定叫我哈,别偷偷摸摸的自己来,老白还欠我一局比赛呢。”他边说边拉开自己的车门坐了进去,然后单手拍着车门问董锵锵,“你一会儿有安排没?”
“先去火车站吃饭,然后去弗莱舍尔的林子看看。最近天气越来越暖和,动物也多了,应该有机会。”
“得嘞,那我回家换行头取装备,咱们老地方见?”雷兰亭口中的老地方就是火车站的土耳其肉夹馍店,那里已经跟“大牛骨头”一样成为几人的固定餐馆之一了。
“好,谁先到谁点餐。上次你把网子拿走了,一会儿记得带上。”说话间董锵锵已经发动了皮卡,两辆车一前一后沿着宽敞的柏油路朝市中心的方向驶去。
车拐过几个弯道,路旁赫然出现大块的农田,褐色的地里已经有了淡淡的绿色,不时能看到有人驾驶着拖拉机在田里辛勤的劳作。
“一会到家我拿上东西,你开车送我去火车站,咱们一起吃饭,吃完你再把车开回来,我跟雷兰亭的车去林子就行。还有,以后你跟乐乐练车就好,不用每次都把油加满。”董锵锵叮嘱道。
“今天下午不用练车,乐乐跟贺鸯锦出去看房子了。”老白懒洋洋地望着车窗外不停向身后退去的各种绿植,没理会董锵锵提的要求,“如果你不介意,一会儿我跟你和雷兰亭一起去林子。”
“你去我不反对,但你的脚还没恢复。”由于关系很近,董锵锵说话也不避讳,“除非你答应我一直呆在安全地方,否则我不敢让你冒险。”他的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次稻草人酒庄里他和端木遇到的险境,握着方向盘的手立刻沁出了汗。
“我听你的。”老白爽快地同意了,“你不用分我钱,我就是去解解闷。”
“乐乐看什么房子?”这次换董锵锵不理会老白的要求了。
“她已经毕业了,学生宿舍自然就被学校收回去了,如果留下来就得找新房子。等回头她找到房子了,还得跟你借车借人帮着搬家。”
“没问题,保证随叫随到。”董锵锵动作娴熟地打了把方向盘,车子灵巧地拐过一个急弯,“其实我早就想建议你也买辆车了,这样不管是出行还是带团都会方便很多,否则再来一个9人以上的团还得租两辆车,老是租车成本太高了。现在有的二手商务车真心不错,稍微保养一下还能开几年,价格也不高,德国人开车还是很省的。”
“乐乐也这么劝过我,但我担心……”
“担心什么?”
“债还没还完就先给自己添了个大件儿,”老白幽幽道,“我怕债主说闲话呗。”
虽然佟乐乐表示愿意出钱替老白还债,但董锵锵觉得让她一个人扛有些没道义,他最后只接受了乐乐善意的一半,也就是说,他和佟乐乐都是老白的债主,但老白似乎并不知道这点。
“你担心我?”董锵锵很惊讶,“你想多了,你买了车多接团早日还我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反对?”
“如果你不反对,那我考虑考虑,回头买车时你也给个意见,看什么车合适,不过我的预算可不多。”
“申请车贷呗,德国这边流行透支未来。”董锵锵调侃道,“银行就喜欢你这种超前消费的客户。”
“说起租车我想起来,这次陪乐乐学车我专门问了驾校,我想把我的驾照从B本升级到D本,这样再来大团我就可以开客车了,来多少人都不怕,租一辆车就完事了。”
“升本麻烦么?”董锵锵听了也有些动心,毕竟每次出去开两辆车太操心。
“你现在是B本,只要把B本没有而D本又必须掌握的驾驶知识点掌握熟了参加笔试和路考就可以,流程照旧。不过你要注意,D类驾照里又分很多种,像D和DE驾照允许驾驶者驾驶载客量大于9人(包含司机在内)的客车,但要求驾驶者必须年满24岁,所以我可以申请但你不行。年满21岁的驾驶者只能申请D1和D1E这种载客量不大于17人(包含司机在内)的驾照。虽然学完都能开客车,但咱俩的驾照不一样。”
“没想到德国人还搞年龄歧视。”董锵锵摇头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
“上次聊完以后,新网站改的如何了?”老白摇下车窗,春风忽地吹进车厢,董锵锵只觉得精神一振。
“我用不同配色设计了几个新Logo,回头你去我屋子里看,你定下来我就放到新网站上去看看效果。”董锵锵看到路旁竖立着“小心动物”的提示牌,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
“三个股东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你也发给乐乐,让她也看看给点建议。最后投票时大家一人一票,少数服从多数。”
董锵锵笑笑没说话,老白的这个建议他早就想到了,但他故意没说,就想听听老白的想法。
“网站架构呢?”老白又问道。
“参考美国和德国的主流旅游网站改了几稿,主要功能基本都有了,但支付我做不了,另外视频这部分内容太少,而且如果要在网站里提供视频就需要有稳定的服务器,自己租服务器太贵,免费服务器便宜但不稳定,保不齐哪天就崩了。”董锵锵实话实说道。
“这次乐乐入股缴的注册资本金都在公司账户里,你说的也有道理,要不咱们也租个好点儿的服务器?同时在国内那些大点儿的旅游论坛或旅游互联网公司的论坛里投点小广告什么的,我是说像携程、艺龙这种级别的,太小的就算了。你觉得如何?”老白虽然业务过硬,但出国时间早,没赶上国内第一波互联网大潮,再加上德国互联网发展滞后,所以他对新兴的互联网不如董锵锵熟。
“那合适吗?在别人地盘里打广告。”董锵锵有些吃不准,“而且我觉得现在投广告还是早点儿,等再积累一阵,把内容做的更扎实一些再弄可能效果更好,否则就是打水漂。”
老白没吭声,似乎在思考董锵锵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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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 先发优势
董锵锵解释道:“还有,我把你给我的资料和我这边有的整理了一下,目前你和我已经做过16条欧洲线路,当然主要是你做的,等积累到30条以上,我觉得(内容)就差不多了,等那时再打广告就……”
“你觉得咱们现在最大的优势是什么?”老白突然问道。
董锵锵不假思索:“相比国内那些旅行社,咱们有丰富的一手地陪经验,虽然走过很多弯路,但每一步每一个脚印都走得很稳,就算有同行进来一时半会也无法对咱们构成威胁。”
“那咱们最大的短板又是什么?”
“客源少。有上顿没下顿,靠天吃饭。”董锵锵叹了口气,“跟我抓野猪也差不了多少。”
“我认为咱们最大的优势不是经验,而是时间带来的先发优势。”老白慢悠悠道,“现在国内做境外旅游的都喜欢扎堆儿往东南亚钻,因为那里的文化和饮食与国内相近,交通便利旅程短,配套服务日益完善,但却没人注意两件事。”
“哪两件?”董锵锵好奇道。
“第一件,东南亚虽然风景迷人,但跟欧洲比有两个明显的劣势。”老白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东南亚旅游产品的同质化程度很高,你有的我也有,这就会不可避免的出现价格战,而价格战在某一阶段的表现一定是竞争各方的客单价都不高,换句话说,大家利润都低,用不了多久肯定会倒闭一大批旅行社。”
“你怎么那么确定呢?”董锵锵不太相信。
“这个观点并不是我的,而是那些一直研究并投资了很多旅游公司的美元私募基金的观点,我只是看了一些这方面的研究报告而已。”老白淡淡一笑,“有空你也应该读一下。”
“那第二件呢?”
“东南亚相比欧洲缺少一个最关键的竞争力,尤其是在境外游刚开始兴起的头几年。”
“是它没欧洲历史悠久么?”董锵锵调侃道。
“奢侈品,欧洲有大量能够彰显有钱人身份的奢侈品,但东南亚没有。”
“可这跟境外游有什么关系呢?”董锵锵没想明白。
老白莞尔笑道:“因为最先出去旅游的游客一定都是他所在地区相对有钱的人。”
董锵锵从未听过这个观点,一时觉得有趣:“有依据吗?”
“你知道的那些耳熟能详的航海探险家没一个穷人,从哥伦布到达伽马,这个传统从古代延续到现代,法国人,德国人都是喜欢旅游的民族,大部分人都是中产,最次也是小康,穷人的温饱都成问题,不会考虑旅游的事。”老白缓了口气,“因为越来越多的有钱人喜欢玩这边跑,所以现在就是咱们最好的时机,必须利用一切手段把想出来玩的有钱人都吸引过来。”
一说起有钱人,董锵锵不自觉地想起了老陈,小陈,还有他最近带过的几个团,确实是有钱人相对更多一些。
“做人实在是你的优点,但做生意有一说一肯定是不行的。你不能被动地等待机会来找你,你必须主动出击去找机会。”老白语重心长地劝道,“如果你抵触直接去别人的地盘里打广告,那有没有可能你能直接给携程和艺龙这样的公司写信要求合作呢?如果被拒绝,能不能再去别人的地盘里打广告?另外,我认为你之前所有的宣传都过于保守,就像刚才咱们说的线路,我认为你完全可以写咱们做过30多条不同的旅游线路,不用担心客户怎么想,他爱怎么想怎么想,我相信即使你写了30条也未见得有人会信,但这种宣传是必须的,它代表了公司的能力和自信,与撒谎骗人无关。你不需要在这时有很高的道德感,你的职业道德应该是在客户选择公司后,你能为客户提供真正有价值的服务。”
老白说的头头是道,董锵锵一时也无法反驳,只能半开玩笑道:“既然写30也是吹牛,那我干脆写咱们做过100条,绝对德国第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再者你报30条线路,每条线路的大概成本咱们是可以估算出来的,知道了成本就能设计报价和预测利润,但如果让你编100条线路,你能估出每条线路的成本吗?而且能提供100条线路的旅行社一定是已经具备了一定规模的公司,有固定办公室和更多员工,有大量可支配的全职或兼职导游和司机。这种公司一般都会在官网挂上办公室环境和员工的照片,你觉得咱们能提供的出来这种照片吗?为了圆一个谎,你需要撒更多的谎,值得吗?撒谎最忌漫无边际,很容易引起他人怀疑的数字是无意义的,(撒谎)最理想的境界应该是虚虚实实半真半假。”
老白好像说相声背贯口一样趟趟趟趟说了一大堆,而且逻辑自洽,前后呼应,俨然一个撒谎的老手,董锵锵暗暗佩服,马上跳到另一个问题:“那你现在的办公室在哪儿?我好像从没听你说过。”
“那时你恨不得跟我撇清关系,”老白似笑非笑道,“我估计说了你也记不住。”
董锵锵听了脸一红,不知该怎么接茬,只听老白又道:“最早注册公司时,代办帮我找的是大学里的孵化器地址,但那种地址只能短期用3个月,超过3个月就不让用了,所以我已经让代办去帮我物色其他的门脸儿了。据说有的写字楼里出租那种两间屋的迷你办公室,费用虽高但也能接受,关键是正规。”
“你把乐乐的钱用在租房和买车吧,如果不够说话,我这边还有一些不急用的钱可以借你。”董锵锵很担心老白为了尽快还钱而剑走偏锋,直言劝道,“债你不用着急还,大家都信得过你。”
“好意心领了,但总欠钱心里不舒服,债的事我心里有数,不会拖太久的。”老白望了窗外几秒,语气坚定地又补了一句,“我不会办蠢事。”
债的话题太过沉重,董锵锵继续换新话题:“网站的名字换了,是不是域名也一起换比较好?”
“这个我不懂,你来定吧。”老白叮嘱道,“所有跟网站有关的花费你回头给我拉个单子,以后都走公司的账,尽量有收据或发票就好。”
“好。”
说话间车子驶入了市区,周末的路上车流虽不拥挤但也不少,车速一下慢了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净身出户?”老白望着窗外的车流目无表情地问道,“那样至少能拿回一半卖房的钱,就能一次把债都清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没那么想过。毕竟她和你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她又得了那种病,所以你那么做我完全能理解。虽然人们常说好聚好散,但事实国人离婚时不翻脸的极少,你能那么做说明你是有担当的。”董锵锵夸完又道,“你跟华菱后来还有联系么?”
“在慕尼黑办完所有手续后我联系过她,”老白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惆怅,“但她国内和德国的手机号都换了,邮件也没人回,算是彻底消失了。”
董锵锵不自觉地又想起那晚华菱家里的白面书生。“那你家里知道了吗?”他又问道,“我是说离婚的事。”
“春节时候说的。”老白自嘲地苦笑道,“没有比这个时间点更差的时候了。”
“你家里怎么说?”董锵锵八卦道。
“都这样了还能说什么呢?”老白一脸苦笑,“劝我赶紧再找一个,他们好抱孙子。”
车子穿过初春熙攘的街道稳稳地停在了火车站旁土耳其烤肉馆的外边,雷兰亭早就到了。简单商议后,三人决定董锵锵和老白去弗莱舍尔的林子,雷兰亭则去卢克的林子里转转,谁打到的猎物归谁。
弗莱舍尔的林子董锵锵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他选了常去的一个区域,设置好诱饵、绳子和笼子后先让老白上了树,自己则爬上老白对面的另一棵树。
趴在树上,方圆几十米内的任何动静董锵锵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两人一左一右地卧在枝头,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从国际形势说到国家发展,从出国留学谈到带团见闻,从太阳正盛聊到日头西斜,最后话题又落到了旅游上。
“上午在俱乐部我突发奇想,如果以后把这种捕猎项目做成观赏项目,你觉得怎么样?有戏吗?”董锵锵诚恳地请教道。
“能接受这种形式的客人估计很少,而且客人的风险太大,万一受伤,保险不知能否报销。即使有客人愿意冒这个险,我不知道咱们这么做是否违法,所以我建议你暂时别碰这事。”
董锵锵刚要解释,就听远处林子传来一声惊呼,听起来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树上的两人同时闭嘴做侧耳倾听状,过了几分钟又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喊声。
那是雷兰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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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1. 捕兽夹
女声和雷兰亭的声音都只出现了一次就消失了,林间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老白用狐疑的眼神瞅着董锵锵,眼神似乎在问:你碰到过这种情况么?
董锵锵二话不说开始拨打雷兰亭的手机,同时暗想:难道雷兰亭被野猪攻击了?按说不会啊,雷兰亭虽然鲁莽,但自从被野猪伤过一次后就变得非常谨慎,轻易不会做出格和冒险的事,那刚才又是什么情况?
雷兰亭手机的语音提示是“对方目前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虽然董锵锵不知雷兰亭发生了什么事,但以他对雷兰亭的了解,雷兰亭应该是碰到事了。
他的决定很快:“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记住不要下树。等我电话或回来再说。”
老白心知自己腿脚不好,如果雷兰亭真碰到了野猪或别的什么,他跟董锵锵同行只能是累赘却帮不上什么忙,当即点头应道:“我不下去,保持电联。”
董锵锵动作轻盈地下了树,顺手抄起地上一半的诱饵,背上部分装备,小心翼翼地朝卢克林子的方向快步走去。
地上还有冬日未滑的积雪,有的地方不太好走,他在林间七拐八绕地约莫走了三四分钟,一片密林出现在他的面前,树的种类及高矮与弗莱舍尔林中的树有明显不同。董锵锵知道,这里是卢克林子的范围。
他一边继续拨打雷兰亭的手机,一边仔细倾听四周的动静。
雷兰亭的手机依旧不在服务区。
自从捕猎以来,董锵锵已经遇到过太多的糟心事儿,虽然今天又出现了从未碰到过的突发情况,但他却并未慌乱,在小心前进的同时,他开始轻声喊雷兰亭的名字。为了能在遇到险情时及时互相支援,他和雷兰亭曾约定彼此不相隔太远,所以他确信雷兰亭应该就在这片区域,如果再远他刚才应该就听不到雷兰亭的喊声了。
地上的积雪有明显的人类脚印,但他仔细转了两圈,并没发现雷兰亭的踪迹。他又抬头望了望附近的树上,也没看到雷兰亭的身影。
就在他走下一处高坡准备再朝另一个方向寻找时,隐约听到身背后高坡下方传来一阵咯吱咯吱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踩落叶发出的动静。董锵锵心神一凛,回头大声冲着高坡下方喊道:“雷兰亭?”
“下面呢。”坡下传来雷兰亭中气十足的一嗓子。
董锵锵往坡下打量了一下,估计约有六七米的落差。他又望了望四周,附近既没看到诱饵也没看到笼子,看来这里并不是他捕猎的地方。
“下面有猪吗?”董锵锵边找下坡的路边问道。
“有头蠢猪。”雷兰亭听起来很不忿儿。
董锵锵绕了近20米才找到一条缓坡,走了几步后跳到更低处,然后朝雷兰亭说话的方向走去。
透过密林及半人高的矮植,董锵锵依稀看到雷兰亭正满脸怒气地靠在一棵树旁。
当他离雷兰亭还有三四米时,忍不住笑着调侃道:“这么好的天气(你)干嘛想不开跳崖啊?”
雷兰亭一脸晦气地指了指草丛:“别提了,倒霉到家了。”
随着他把脚从草丛里挪出来,董锵锵才看到一个锈迹斑斑的大捕兽夹正死死咬在雷兰亭的腿上。
捕兽夹的材质目测似乎是铁制,小拇指粗细,两个马蹄形的铁夹严丝合缝地卡在一起,比董锵锵的手掌完全张开时还大。捕兽夹已经戳破了裤面,裤腿已经被血迹打湿,看来是是被夹子上的刺扎伤了。
虽然也算是捕猎老手,但董锵锵还是头一回在林子里见到这种东西。他没有贸然动手,而是边观察捕兽夹边盘算。
“这个夹子的弯度说明这玩意儿压力肯定小不了,应该就是捕猎野猪这种体型大的野生动物的。”董锵锵疑惑道,“卢克在林子里放这种东西没告诉你吗?或者他找了猎人?一般人没这玩意。”
雷兰亭的脸色通红,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表情痛苦地摇头道:“这孙子什么都没说,等我……出去了……我就找他……这事儿没完。”
看血迹和雷兰亭的表情董锵锵就知道捕兽夹有多疼,他马上蹲下身子,两手把住两个马蹄夹,牙关紧咬,双臂较劲,大喝一声:“开!”
但夹子纹丝不动,它的咬合力比董锵锵预想的要强得多。
董锵锵又试了两次仍然不行,他一边抹汗一边掏手机:“我一个人弄不开,万一侥幸掰开了没抓住你还得再疼一次,你坚持一下,我叫老白过来。”
雷兰亭很硬汉地咬着牙点了点头。
董锵锵给老白去了电话,简单说了雷兰亭的遭遇,然后让老白小心过来,同时董锵锵会隔一阵吹下哨子,以便老白能循声找到两人。
在等老白来的时间里,董锵锵仰头望了望高坡上:“你是中招后从上面摔下来的?”
雷兰亭懊丧地用手使劲拍了下地:“妈的,踩空了。”
董锵锵正奇怪雷兰亭为什么会这么不小心,就听雷兰亭又道:“我是追人摔下来的。”
“追人?”董锵锵一愣,马上想起自己听见的女声,“你说那个女的?”
“嗯,当时我看见一个黑影窜入草丛,不知是不是野猪,就下好了诱饵,哪知等我上了树才发现不远处的树后好像站着一个人。我就好心喊了一句,提醒他附近有野猪,哪知对方却立刻尖叫着跑开。我一听是个女的,害怕她出事就赶快从树上下来想追上对方,哪知对方跑了几步就突然就不见了。我的注意力都在找人上就没留意脚下,结果就踩中这么个狗屎玩意儿,然后又一脚踩空……妈的,真特么点背儿!”雷兰亭越说越气愤,最后更是大声咒骂起来。
林间有风吹过,树叶婆娑,发出一阵沙沙声,董锵锵问道:“你看清对方的样子了么?”
雷兰亭摇摇头:“当时有树叶和杂草挡着,我没看清她的脸,不过她应该也是个留学生。”
“你说她也是中国人?”董锵锵愣住了。
雷兰亭黑着脸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董锵锵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低头看了眼,见来电的是老白,便把哨子放到嘴里吹了几下,给老白发信号。
他的哨音刚落,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紧接着就见某个方向的杂草由远及近地晃动起来。
董锵锵马上意识到杂草后肯定不是老白,他的心一紧,马上把手里的诱饵朝另一个方向掷了出去,同时单膝跪地,低声命令道:“快!踩着我腿上树。”
就在雷兰亭咬紧牙关、疼出眼泪地爬到最矮的树枝上时,杂草朝两侧一分,什么东西从后面蹿了出来。
董锵锵倒吸一口凉气,快速站起,然后缓缓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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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2. 斜日寒林点暮鸦
就在他做好迎战准备之时,让他意外的事出现了。
从一片半人高的杂草丛后走出来的并不是野生猪或其他野兽,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且还是一个他认识的女性。
只是对方比他上次见时清瘦了许多,淡妆没有遮住她眉眼间的憔悴,显得人有些苍老,跟刚入狱的陆苇倒是极为神似。
四目相对,两人几乎是同时认出了对方,异口同声地问道。
“怎么是你?”她声音嘶哑地率先发问。
“我跟朋友来这儿捕猎。”慢了半拍的董锵锵只好先回答对方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们……认识啊?”身姿婀娜卧在枝头的雷兰亭见出来的不是野兽,便像一只大号的无尾熊一样抱着树干缓慢地滑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单脚着地靠在树上,“刚才是你吧?我喊你你跑什么呀?”
吴小溪无助地瞅着董锵锵问道:“他是?”
雷兰亭欠着身子把右手伸了过去:“这位美女看着眼生,怎么称呼?我叫雷兰亭。”
“你好,吴小溪。”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怯懦,不知是不是被雷兰亭腿上的捕兽夹吓到了。
“哦,你就是吴小溪?”雷兰亭瞬间想起了这个名字,转头低声问董锵锵,“她就是那个学车时跟你撞……”
虽然雷兰亭的声音很轻,但吴小溪的脸却腾地一下红了,她赶忙转过头去,想把手揣进兜里却怎么都没揣进去,只能缩进袖筒里。
“你怎么一个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董锵锵好奇道,“这里不安全啊。有人跟你一起来吗?”
“我……”听到董锵锵发问,吴小溪忽然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起来,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捕兽夹的方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卢克的林子并不是什么景点,附近也没有名胜古迹,就连公车都极少,吴小溪一个瘦弱的女生会出现在这让人感觉极为诡异。见她不直接回答问题,董锵锵忽地心念一动,问道:“那个夹子是你的吗?”
这个问题似乎让吴小溪很是慌乱,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不安和愧疚混合的神情,在机械又懵懂地点了下头后又立刻拨浪鼓似的摇头。
董锵锵委实不相信吴小溪能有这膀子力气和心思设陷阱,不禁怀疑道:“你能下得了这个?”
“那个(夹子)不是我的。”她低头嗫嚅道。
“那是你认识的人下的么?”董锵锵追问道,“男朋友?”
吴小溪这次终于点了点头,但马上辩解道:“他们说这里是野林子,不会有人来玩的,所以才……”
“他们”两字一出口,董锵锵和雷兰亭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董锵锵问道:“你男朋友叫什么?”
吴小溪一阵沉默。
董锵锵正要再往下问,他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他刚要接通,哪知手机只振了一下便停了下来。他一边回拨一边掏出哨子吹了两下,一群暮鸦从他们头顶扑簌簌地飞起,朝着昏暗的天际线飞去。
“别等他了,咱俩还是先出去吧。”雷兰亭有气无力地指着自己的伤腿说道。
老白的手机先是占线,然后语音提示变成了“已关机”。
“真是奇怪,就这两秒老白的电话就打不通了。”董锵锵不解道,“那咱们先往外走,过会儿我再……”
他的“打”字还没说出口,就听一声高喊从四面八方传来,由于四周都是树木和杂草丛,三人一时难以辨别声音的来源方向。
一片黑压压的鸟从三人头顶飞过,鸟尾从树顶掠过时,好像在空中拉起一张大网,本来还算光亮的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董锵锵和雷兰亭都能听出来那是老白的声音。
“我去!”雷兰亭惊异地瞥了眼董锵锵,目光中隐有惧色,“老白?!”
“别出声!”不到一小时连续听见两次尖叫的董锵锵依旧保持着冷静,压低声音提醒道,“仔细听!”
“不会吧?”雷兰亭忍不住一阵心悸,一面警惕地环视四周,一面带着颤音说道,“要真是野猪来了,那咱们还是先上树吧?否则迎面撞上,你俩都跑的了,我没戏啊……”
“听声音好像离这里还有些距离,”董锵锵边说边从旁边树上撅下一根粗树枝,从背包里掏出杜蓝送他的匕首,三下五除二就做出了一根尖头矛。
“给。”董锵锵把矛递给雷兰亭,又开始做第二根。
“老董你这是干嘛?”雷兰亭被他的举动弄糊涂了,“你要跟野猪互殴啊?”
“咱们守了一下午,这里还有捕兽夹,有诱饵,却连根猪毛都没看见,我认为这里没有野猪。”董锵锵动作很快,眨眼间做好了第二根矛,交给了吴小溪,又开始做第三根,“现在天马上黑了,如果这时上树咱们就得在林子里过夜了,那样更危险。老白不知碰到了什么,咱们得尽快找到他。而且刚才我听到你的喊声过来找你时老白可没拦着我。”
“可是……”雷兰亭理屈词穷,显得很不情愿,“如果碰到野猪我就太危险了,你不能为了救老白牺牲我啊!我看你还是赶紧打电话报警……”
董锵锵正准备再拨一次,却发现自己的手机已在不知不觉中没了信号。
“我没信号,你俩呢?”第三根矛董锵锵也做好了。
雷兰亭和吴小溪的手机也一样。
董锵锵小心地用矛尖拨开一片杂草,谨慎地朝前走去。
“哎,等等我啊。”雷兰亭刚要纵身上前,就听董锵锵吩咐道,“让她走中间,你断后。”
“老董啊,你泡妞我不反对,但你能不能挑个好时候?”雷兰亭愤愤不平,“现在我是伤员啊……”
“那个……有个事得先告诉你们一声,”吴小溪踌躇片刻,指着董锵锵前面的杂草丛小声道,“那边……还有这种夹子。”
“你们一共放了多少个?”董锵锵回头盯着吴小溪吃惊地问道。
“五个……”吴小溪说完盘算了几秒,“不对,六个。”
“这么多?”雷兰亭倒吸了一口凉气,“要说你这朋友可真够下本钱的。”
“嗯,另外……还有其他陷阱。”吴小溪继续道,“不过陷阱旁边的树上都有记号,如果看到可以避开。”
“陷阱?”雷兰亭傻了眼,这片林子他也来过不少次了,从没注意到有吴小溪提到的东西,“还有什么你能一次都说了吗?”
“啊!”吴小溪掩嘴尖叫道。
“你别一惊一乍的行吗?”雷兰亭郁闷道,“胆子小点儿的都能让你给吓死……”
“不是,那边……”吴小溪指着三人的右前方说道,“好像有人……”
听到这句的雷兰亭全身一激灵,身子不由自主地缩到吴小溪的身后,一边张望一边问道:“在哪儿呢?”
董锵锵右手匕首左手持矛,用矛尖轻轻拨开摇曳的低矮绿植,只见一片东倒西歪的灌木丛中,一只人脚伸在外面。
正是老白的穿着。
雷兰亭瞬间就觉得万籁俱寂,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老白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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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3. 年轻人应该好自为之
就在雷兰亭脑补老白的各种可能时,董锵锵已经冲了过去。
“哎我去,你不要命了?”雷兰亭在董锵锵身后低喝一声,“小心野猪!”
但三人四周只有林风吹过之音,并无半点野兽出没之响。
董锵锵大着胆子拨开草丛,只见老白面朝下闭眼趴在潮湿的土上,头上、手上和身上沾满了各种草屑和枯叶。
他把手指放到老白的鼻孔处探了几秒,松了口气,转头对躲在草丛里的两人道:“出来吧,他还活着。”
“啥情况?”雷兰亭没有贸然走出藏身地,追问道,“他也是从高坡上摔下来的?还是他也中了个夹子?”他边说边瞟了吴小溪一眼。
借着昏暗的光线,董锵锵快速检查了一遍老白,疑道:“他好像没有体外伤,但他手机没了。”
董锵锵从背包里取出紧急医疗包,一通忙活后,地上的老白终于发出了一声长吁。
“老白,我是董锵锵,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董锵锵关切地问道。
听到董锵锵的声音,老白的表情渐渐松弛下来,董锵锵以为他没听到,又问了一遍,只见他吐了一口长气后缓缓问道:“我还在林子里?”
“你刚才突然大喊了一声,把我们都吓到了。”董锵锵解释道,“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老白眯着眼回忆了片刻,答道:“听到你的哨声后,我估摸着往这边走,结果碰到了一个深坑陷阱,我正在观察,就听旁边有动静,我转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看见。等我经过一棵树时,就听到身后有动静,没等我看清,脑袋就挨了一下,然后就不记得了。”
“陷阱?暗算?”董锵锵琢磨着老白的话,抬头望了眼吴小溪,“是你朋友吧?”
吴小溪看起来比刚才更慌乱了,手足无措道:“我,我真不知道……”
“哎,我说福尔摩斯,我这腿上还有个‘装饰品’呢。”雷兰亭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疼的,“咱能不能先去看急诊,然后您再探案?”
董锵锵知道当务之急是先把雷兰亭和老白送医,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当即不再多言,把矛交给老白当拐棍,搀着雷兰亭一瘸一拐朝外走去。
几人踉跄着出了林子,董锵锵匆匆给弗莱舍尔和卢克分别去了电话,说明缘由,然后发动汽车,载着众人熟门熟路地直奔最近的急诊所。
经过医生检查,两人都不是重伤:老白是轻微的脑震荡,雷兰亭是皮外伤,万幸夹子上的倒刺没有伤到骨头,打了破伤风针又吃了些消炎药就离开了急诊所。
“说说吧,你这些牛比朋友都谁啊?”雷兰亭扶着车门问道,“又是下套又是闷棍的,行家啊……”
吴小溪望着头上裹着绷带的老白和瘸腿拄拐的雷兰亭,掏出两张钞票双手递给雷兰亭:“请收下。”
雷兰亭看了眼吴小溪递过来的两张单薄的钞票,嘿嘿冷笑道:“哎妹妹,你误会了吧?这钱凭什么你给?你就告诉我你这些朋友是谁就行了。对吧?老白。”他转头问道。
“我,我……”眼见被雷兰亭拒绝,吴小溪只能求助般地把钱又递给看起来和蔼的老白,但老白面无表情,既没拒绝也没接过去。
“别抻着了,说吧,谁下的夹子?”雷兰亭“嗤”了一声,似乎对吴小溪的隐瞒很是不满,“谁下的夹子就是谁打了老白一闷棍。冤有头债有主,赶紧说吧,时候也不早了……老董,你们认识,你让她说。”
其实当老白和雷兰亭在被医生治疗时董锵锵就专门问过吴小溪是谁干的,但吴小溪可能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突然改口,变得一问三不知。
“走吧。”老白看着鞠躬不起的吴小溪对雷兰亭道,“别难为她了。”
“啥意思?”雷兰亭听的一头雾水,“算了?白夹了?”
老白拉开车门缓慢地坐了进去。
“吴小溪,帮我给你朋友带个话:大家出国都不容易,有些事别乱试,好自为之。”董锵锵说完,拉开车门也钻了进去。
“我靠,你们……”雷兰亭没料到两人会是这个态度,急得一把拉开后车门,冲着车里吼道,“就这么认了啊?”
“上车。”坐在副驾的老白命令道。
雷兰亭气哼哼地摔门上了车,皮卡一溜烟的驶向远处的街角,把吴小溪一人留在了街当中。
“不是老白你啥意思?你脑袋那一下不疼,我腿还特么疼呢……”雷兰亭愤愤不平地骂骂咧咧,“你是不是看那个姑娘有几分姿色就……”
“别扯淡!”老白骂道,“你要想找坑你的人问她有什么用?回头找熟悉她的人打听一下就知道她跟谁走的近了。”
“万一她男朋友不是本地的呢?”雷兰亭不服气地杠道,“你问谁去?”
“哼,你难道还真想复仇么?”老白冷冷道,“你的时间那么不值钱么?”
雷兰亭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管是谁,他们都是在玩火自焚。”董锵锵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想让她提醒她这些朋友的,如果他们一直这么做,要么因为违法被捕,要么某天被野兽所伤,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话我说到了,听不听在他们,大家各安天命。”
一听到对方有可能被野兽所伤,雷兰亭顿觉神清气爽,咬着牙恨恨道:“被伤了也特么活该。”
“如果她朋友不是汉诺威的,那就说明在这里抓野猪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以后这种人这种事只怕会越来越多。”老白望着车外的夜色郑重地建议道,“(捕猎)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你最近还是先停停吧,我担心弄不好会出事。”
雷兰亭和老白都要养伤,董锵锵一人也有些心灰意懒,更何况他要忙的事着实不少,当即应允道:“那我先弄网站。”
“以后旅游估计也会碰到这种事。”老白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什么?”董锵锵没听懂。
“只要一件事有赚钱的机会,就会有更多人出现和参与。从业者多就难免会有不守规矩的,到最后就是不守规矩的赶走守规矩的,然后再毁了市场,是为劣币驱逐良币。”
“那怎么办?”董锵锵不解,“就由着他们毁了咱们辛辛苦苦发现的赚钱机会么?捕猎也就算了,旅游我可不想也这样。”
“所以必须抓紧时间,”老白两眼烁烁放光,“天气越来越暖和,来欧洲旅游的国内团也越来越多。我听说国内有的大旅行社已经到欧洲这边来找合作商了,这边儿有官网又有丰富旅游线路和司机导游的旅行社没那么多,只要你的网站能在4月前完成改版和优化,春暖花开时咱们就能有更多机会搏一把。”
“我尽快。”董锵锵一脚油门,车子在清冷的夜里发出一声嘶吼,顺着长街一路飞驰,不多时便停在雷兰亭的家门口。
“你先好好养伤,回头电联。”董锵锵把雷兰亭送到门口,正要离去,雷兰亭忽然拉住他胳膊,一脸恳切:“老董,帮个忙。”
“你不会真想复仇吴小溪的男朋友吧?”董锵锵以为雷兰亭还在纠结吴小溪的事。
“不是那个。”雷兰亭望了眼车里的老白,吞吞吐吐道,“你看你和乐乐都进了老白的旅游公司,能不能也拉我进去?”
“这事儿我说了不算,你得跟老白说,他是大股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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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4. 不拘一格降人才
雷兰亭又往车的方向瞥了眼,歪了下脑袋,示意董锵锵进楼道说话。
“我知道他是大股东,但我俩关系没你俩那么好。”雷兰亭用手背善意地掸了掸董锵锵肩膀上的灰,含糊道,“我怕说了也白说,你懂的。”
二月的意大利之行雷兰亭第一次尝到做导游的甜头,虽然只做了一天,但通过提成雷兰亭已经发现导游工作是一个收益远超捕猎的金矿,但同时他也清楚,想多挣钱就必须接多人团,想接多人团就要更多的车辆、司机和导游,但现在的他并不具备这些条件,也就是说,单打独斗的他没机会。
那就只剩报团取暖一条路了。
意大利之行他本想拉拢董锵锵和佟乐乐,但事到临头才发现董锵锵和老白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而且意大利之行还意外促成了佟乐乐的加入,这让他懊悔不已。
他很想找机会跟老白促膝长谈一次,但每次总会碰到各种事阴差阳错地把这事给岔开。
今天他本想揪着吴小溪查出谁坑的自己,但见董锵锵和老白都一副不愿深究的模样,而他扯着一个小女生说理似乎也并不怎么光彩,转念一想便有了思路:干脆利用伤势卖惨,把坏事变好事,直接跟老白提加入,了却自己一桩心事。董锵锵和佟乐乐都已成为股东,他不想被甩下,尤其在毕业无望的情况下,他迫切需要找到一份能长期稳定赚钱同时又没任何法律风险的合法工作。
如果是又能赚钱又能见世面的工作那就更好不过了。
“你还没说怎么知道他的想法?”董锵锵笑着劝道,“上次老白出事你还垫了钱,去意大利你也带着他了,至少最近你俩的关系应该很好才对。”
“咳,我不是因为去意大利那次要交押金催他还钱嘛。”雷兰亭压低声音的同时不放心地朝董锵锵的身后张望,生怕老白听见似的说道,“老白这人我看不透,我之前听过一些他的传闻。”
“什么传闻?”董锵锵除了去预科上课就没什么社交活动了,这方面的信息不如雷兰亭灵通。
“睚眦必报。”雷兰亭轻轻吐出四个字。
董锵锵不觉一怔,老陈那张肥胖油腻的脸忽地浮现在他眼前。
“而且我还听说……”见董锵锵走神,雷兰亭以为他被自己的话镇住,继续神秘兮兮道,“他离婚了。如果真是这样,我更得进公司了,不然他跟乐乐两人朝夕相处,我不就彻底没机会了么?他们都毕业了,我没毕业但也不念了,所以我俩现在时间一样多,只要我经常盯着他俩,乐乐就安全。”
“乐乐不用你盯着,人家喜欢谁不喜欢谁还用你管?”董锵锵哭笑不得,“你要是这么想说不定还真不一定能进。”
“所以老董啊,这事儿你得帮我。”雷兰亭眼巴巴地望着董锵锵,“你看之前你找我帮忙的事儿我可都没含糊过,不管是借钱救老白,还是去意大利带团这种好事儿,我都是真心实意的,所以这次说什么你都得帮我。”雷兰亭似乎已经忘记董锵锵帮他的忙更多。
“现在公司需要更多成熟导游和司机,老白需要人手,所以他应该不会拒绝你的好意。”董锵锵建议道,“去问问吧,说不定他很高兴听到你的想法。”
“那成,要是他反对,你可一定得帮我。”雷兰亭之前担心董锵锵给自己使绊子,阻拦自己加入公司,见他不反对,心里高兴的同时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然后把一晚上都没怎么用的手杖拄在手中,故意用比下车时更瘸的步伐走向老白。
安静听完雷兰亭的表白,老白坐在车内半晌无言,过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雷兰亭一愣,这算什么答复?他扭头瞧了眼董锵锵,那意思现在该你讲几句了。
董锵锵刚嗽了嗽嗓子,就听老白催促道:“开车吧。”
“哦,好。”董锵锵应道。
“哎,这……”雷兰亭半张着嘴,瞅着董锵锵发动汽车,“你们……”
董锵锵一边说着“你好好休息,过几天找你”,一边冲他眨眼,示意自己明白他的担心。
汽车在马达的轰鸣声中远去,雷兰亭无奈地望着汽车背影想跺脚发泄怨气,提起脚时才发现自己腿脚不便,只能又恨恨地轻轻放下,叹着气回了屋。
“网站我觉得再有两周就差不多了,”董锵锵打了把方向盘,皮卡甩了个美妙的弧线,“对了,刚才忘了说,我想用‘lebai.’的国际域名作为咱们官网网址,但那个域名已经被抢注了,买回来的话前3年的租金是800欧,第四年开始便宜些。我问过卖家,最多能便宜到720欧,你能接受么?”
“咱们不能用‘.’或‘.’这种域名么?”老白把身体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当然可以,我还想过用‘.de’的德国域名,但这些都不是顶级域名,虽然价格便宜很多,但对大部分网民来说,还是‘.’最好记,国际通用。你知道有些域名国内国外的访问速度差别很大,国内访问容易体验不好。”
“你定吧。”老白侧过身,把脸朝向窗外,沉默片刻后突然问道,“刚才雷兰亭没马上进门,站在门口跟你说的就是他想进(旅游)公司这事吧?”
“嘿嘿,是。”董锵锵本想铺垫一下再提,哪知老白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只好老实承认,“其实他早就想跟你提了,再加上今天你在车上的那番话让他感触颇深,所以才大着胆子表达他想跟咱们一起做事的愿望。另外他已经放弃继续攻读学位了,所以时间充裕,不存在没空的问题,至少比我稳定。”董锵锵本来并不想说雷兰亭的隐私,但如果雷兰亭真全职,恐怕也瞒不过老白的眼睛,倒不如一开始就明说。
“那你觉得他合适么?”老白头也不回地把问题抛回给董锵锵,“真实想法。”
“嗯,他会开车,懂外语,有赚钱欲望和独挡一面的潜力,从技术层面看没什么毛病。”董锵锵的表述确如他承诺雷兰亭的一样,没给雷兰亭背后使绊儿。
“但其他地方有毛病?”老白觉得董锵锵似乎话里有话。
“没有但是,”董锵锵坦言,“只是你们好像一直不对付,我直觉你可能不想接受他。”
“我以为你要说‘明公不见布之事丁建阳及董太师乎’呢。”老白侧了侧身,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我承认你说的他的那些优点,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他的技术水平。”
“那是什么?”
“忠诚。”老白终于转过身,影影绰绰的路灯光透过前车窗斑驳地洒到他的身上,“我记得你当时拉他做事,结果这人太看重钱,你们没合作两次就分道扬镳了。我不希望我的公司里有这种人,他会成为我的心病和团队的隐患。”
董锵锵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让雷兰亭猜对了。
“明天我给他打电话,就说我这里庙小,供不起他那么大尊的佛。你就不用出面了。”老白似乎猜到了董锵锵的为难。
“他这人是有不少缺点,但人无完人嘛。上次分手其实我也有一定责任,不能全算到他头上,而且帮你筹钱和意大利之行的提成他都给的很痛快,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董锵锵善良地替雷兰亭辩解道,“马上就4月了,说不定咱们会很缺人手。古话说‘不拘一格降人才’,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至少给他一次机会证明自己也是好的。”
董锵锵言辞诚恳,并无装腔作势之态,老白听完没再吭声,直到进屋都没再说一句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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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5. 春天不是读书天
从1980年开始,每逢3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德国人都会把钟表从冬令时调成夏令时,等到10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再调回冬令时。据考证,欧洲最早实行夏令时的国家是德国和爱尔兰,早在1916年便开始推广和实行二令时。德国人采用夏令时的主要依据是人们可以利用夏季日照时间长的特点节约电的消耗,从而达到环保目的,但较真的德国人后来通过研究发现,在气候偏冷地区(如北德),令时更替之际容易引起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失调,导致那一周的交通事故率总会高于平时。不过不管如何,二令时还是作为传统延续了下来。
董锵锵记得小时候在国内也曾经历过一段短暂的夏令时生活,后来就无声无息地结束了,一如他生命中发生过的很多事一样。
虽然汉诺威纬度高,时间也刚进四月,但天气似乎立刻就暖和起来。捂了一冬天的人们迫不及待地换下冬衣,五颜六色的春衫不多时便在大街小巷中飘荡,很多商家都争先恐后地把生意摆到了路边并架起了太阳伞,因为仅次于圣诞的重要法定假期复活节假期就在4月初,熟稔假日经济的商人们都不愿错过这个消费良机,纷纷施展技能,促进人们的消费热情。
在复活节假期里,全德各地的教堂都会在这一天举办各种与庆祝耶稣复活有关的宗教活动。当然对大部分德国人来说,这一天也是家庭团聚日,大人们忙着举行和参加各种活动,属于孩子们的就是复活节兔子和复活节彩蛋之类的游戏了。
董锵锵原计划利用这个假期去慕尼黑看望杜蓝,他这么安排除了两人正在交往这个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是:虽然在加盟老白公司前他已跟杜蓝沟通过,杜蓝当时也并未明确反对,但为了避免他和杜蓝之间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和矛盾,他还是打算再跟杜蓝面谈一次,毕竟隔着电话很不正式。另外杜蓝名下也有旅行社,但她却从未明确表态希望董锵锵以股东身份加入,而董锵锵其实也从未考虑过加入杜蓝的旅行社,一方面是他不想把工作和生活都跟杜蓝完全搅到一起,而是希望各自独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和杜蓝最后是否真能走到一起。
董锵锵之所以会有这种担心是因为他逐渐发现,他跟杜蓝之间似乎并没他跟陈雨之间有过的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恋爱感和依赖感,相反他经常会因为各种事而忘记给杜蓝每天打电话。虽然他认为自己确实是喜欢杜蓝的,也不是抱着随便玩儿玩儿的心态跟杜蓝在一起,但他却无法回答自己究竟是喜欢杜蓝什么,是杜蓝的颜值?还是她豪爽大气的性格?亦或是她多金的背景?思来想去,似乎当初他接受杜蓝的表白更像是一种想要证明某种事物存在的不甘心,可他究竟想证明什么呢?证明自己并不是没人要的,只是陈雨没眼光?还是陈雨是因为自卑才离开他的?但不管他想证明什么,这一切都随着陈雨的离开而变得不再重要,而那份曾经的不甘心似乎也随风而逝悄然离去了。
安静地听董锵锵说完他的假日计划,杜蓝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的好意。杜蓝的理由简单且充分:由于之前她忙于带团导致落下了不少功课,而高级课程要读的书目清单浩如烟海,欠着的报告没有十篇也有八篇,她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个不需要带团的假期,必须抓紧时间恶补。如果董锵锵去了慕尼黑,两人稍微一腻歪时间就没有了。虽然她也很想见董锵锵,但当下董锵锵肯定不在她名单的第一位。
董锵锵不确定杜蓝是故意这么说来考验他看望她的诚心,还是真的想独自复习功课,又在电话里反复表达了几次决心。他的不厌其烦终于“惹毛”了杜蓝,“砰”的一声挂了董锵锵的电话。
董锵锵有心杀到慕尼黑看一眼杜蓝再回来,又担心真的影响她复习,前思后想,跑到邮局挑了张贺卡寄给杜蓝,算是道歉,这事也就作罢。
其实学业不仅对杜蓝是有难度的,对董锵锵亦如是。
下学期第一个月的学习任务比他预想的更难,难点依旧是在政治课。虽然老师给的阅读材料并不少,但董锵锵并不具备这部分知识的原始积累,所以不管是读书、做题还是准备演讲,都免不了磕磕碰碰。考虑到第一学期的期末成绩并不理想,董锵锵不敢大意,每天又增加了三十分钟的政治内容阅读时间,硬着头皮咬着牙把政治老师每天布置的作业全都一点点地啃了下来。
因为读书时间变长,他经常能在图书馆中遇到王蜀楠。王蜀楠每天都雷打不动的安静独坐在一个固定角落。她的身边永远是三件套:一杯水,一个笔袋,以及厚厚一大摞好像桥墩一样的书。
两人偶尔会寒暄几句,但王蜀楠从不跟董锵锵抱怨要读的书太多,有的只是感慨自己之前荒废了太多时光而导致现在的时间不够。
董锵锵偷偷观察了几次,发现她中午似乎从不吃饭。虽然王蜀楠的解释是怕中午吃了东西后下午会困以及要减肥,但董锵锵很快就了解到,为了增加读书时间,她主动减少了在绿堡养老院的打工,这就意味着她的收入会比之前少很多。虽然在酒庄她还会有零星收入,但考虑到欧元带来的生活成本的增长,董锵锵很快就猜到王蜀楠的窘境。
在知道这个秘密后,他经常会故意多买一份赛百味的牛肉卷或鸡肉卷,然后偷偷藏在那些“桥墩”后。对那些努力上进又家境贫苦的人,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疼和敬佩。
由于众人平时或忙于学习或忙于打工,所以趁着复活节假期,董锵锵主动张罗约上老白、佟乐乐、雷兰亭、王蜀楠、冬一晴、贺鸯锦等人一起去参加科隆狂欢节。一方面是大家能抽空放松一下紧绷的心情,另一方面,董锵锵等人可以利用这次出行模拟带团增加经验,更重要的是,董锵锵需要为新网站收集更多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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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6. 狂欢节
在参考了一系列知名旅游网站后,董锵锵对标了一个北欧简约风的挪威旅游网站完成了第一次改版。
新版网站启用了“乐白”的顶级域名,首页用的是彼时欧洲网站流行的三栏式设计,中栏是旅游地照片墙,左栏则是旅游地国别、知名度、有无名胜古迹等按钮选项,方便网站访客按需选择,右栏则是跟随鼠标上下移动的浮动条,提供了如公司邮箱、在线客服等功能。
照片墙是“乐白”推荐给访客的知名旅游城市,提供城市知名度和浏览次数两种排名方式。董锵锵把每个自己去过的城市都挑了一张最好的照片作为封面照,如汉堡、慕尼黑、法兰克福、威尼斯、罗马等,甚至连瑞典的斯德哥尔摩也放了进去。访客从封面照点进去后,除了能看到该旅游胜地的知名景点介绍外,还能找到多条游览城市的的行程路线,通过一天甚至几天的走访,将旅游点、打折购物村、当地特色餐馆、酒店、度假村及娱乐场所(在老白的建议下甚至还罗列了部分红灯区)一网打尽,保证游客不虚此行。
在每个城市页面的最下方,“乐白”还会为访客推荐几名针对这座城市最有经验的导游,导游的个人简介和特长又自然而然地被带了出来。
董锵锵煞费苦心花了几个晚上设计了老白、佟乐乐、雷兰亭和自己的导游页面,本以为会得到老白的表扬,哪知老白却认为导游人数太少对访客缺乏吸引力。在征求了本人的同意后,老白指挥董锵锵把杜蓝以及没有任何导游经验的王蜀楠、冬一晴和贺鸯锦也放到“导游团介绍”中以壮声势,甚至还让董锵锵把丁海峰也拉进去。
一个月过去了,丁海峰仍没还上欠董锵锵的钱,他老实打了两次电话向董锵锵解释和道歉。手里攥着欠条的董锵锵没催他还钱,只是让他把分别用手写和电子邮件的方式写了两份内容一致的授权书给他,同意董锵锵用丁海峰的名义在网站上介绍和宣传自己。听说可能能接到带团的活儿,丁海峰很痛快就应了下来,麻利儿地给董锵锵写了两份授权书。
一如老白之前所说,照片墙的主要特点在于展示效果强却没互动,为了加强互动,董锵锵又将照片墙和论坛打通,让众人在论坛里撰写跟旅游城市有关的游记。他再把有趣的游记网页的链接放到城市介绍页下方吸引读者深度
在几位女士特别是佟乐乐和冬一晴的帮助下,网站所有页面都可在中、英、德三语之间流畅切换。
“老董你做的确实很好,我不能说不满意,但这次你展现的内容让我在对你刮目相看的同时又产生了新的期待。”在除了购买域名没有其他费用的情况下董锵锵独自完成了新网站的主要框架和部分内容,且新网站的效果和功能远超了老白的预期,但为了让董锵锵不断提高,他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第一,我希望网站能尽快推出与每个城市有关的视频,视频既可以是我们带团的花絮,也可以是简单的几张照片加上配乐,你不要老想着一步到位,视频拍的是精美酷炫还是简单粗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有(视频),0和1是两个概念,视频质量是未来需要考虑的事,针对所有城市你最好能再(做)出一面‘视频墙’。”
“我就知道你会提新要求。”董锵锵苦笑着问道,“那第二点呢?”
“目前的搜索功能很弱,希望能加强。支付页面里最好能提供一个教客户如何转账和汇款的指导页面,保证让人一步一步填写后能完成转账。”
“指导页面我能写,但搜索功能的代码已经超过我的能力,我写不出来更好的了。”董锵锵坦诚道。
“那你现在就记下来,作为我们下次改版的重点。”老白吩咐道。
世界各地都有狂欢节,但科隆狂欢节是欧洲最著名的狂欢节之一(据说名列三甲之内),每年这时都会吸引数以百万计的游客涌入这座城市。实际上,狂欢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科隆本身的历史。早在罗马时代,罗马人会把退伍或无法继续战斗的士兵安置在那些已经被他们攻占的城市,科隆就是这样一座城市,而殖民地的英语“y”就衍生于科隆的拉丁文名字“ia”。每到春天,城市管理者便会默许科隆的新居民们用大量的葡萄酒和放纵来纪念狄俄尼索斯(希腊神话中的酒神)和土星(行星崇拜?),以向诸神致敬并驱逐不好的晦气,由此可见酗酒是一项能超越时间和不同文明的活动。后来,罗马人这些用酒为燃料的习俗一直延续到中世纪,并渐渐传给了当时的德国人。实际上狂欢节这个词的英语来自拉丁语“evale”,意味着“告别吃肉”,但并不是所有的德国城市在复活节期间都会有狂欢节,像汉诺威、不莱梅、汉堡这些北部城市几乎都没有在复活节狂欢的习俗,慕尼黑虽然有但也只有一天,只有科隆所在的北莱茵-威斯特**州保持了这个习俗。
去年底董锵锵曾带团来过科隆,因为老白出事,所以当时他也只是走马观花随便扫了眼而已。如今所有人齐齐整整,大家有说有笑,他的心境也跟上次大不同。
董锵锵他们到的这天正好在科隆大教堂附近碰上游行队伍中的化装方队。一大批身着五颜六色奇装异服的人们载歌载舞地出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沿,用古怪和放肆歌颂狂欢的真谛。
当游行队伍中的小丑和花车依次从众人面前走过时,路两旁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出幸福和满足的笑容,大人们高呼“科隆万岁”,小孩子们则嬉笑着在人群中跑跳穿梭。
老白腿脚不便凑不到花车近前,董锵锵个子高不用往前挤,两人默契地站在了围观群众的最外圈。雷兰亭则护花使者一般簇拥着女生们站到了最前线。
震耳欲聋的鼓乐声在街道上响起时,漫天飘舞的都是晶莹的彩色亮片。
“乐乐的笔试过了。”老白望着女生们兴奋的背影对董锵锵大声道。
“你说什么?”董锵锵提高音量的同时指了指自己耳朵,示意自己听不见老白刚才说的话。
“我……说……乐乐……交规的笔试过了。”老白凑近董锵锵的耳朵高声嚷道,鼓声让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喔,那她很厉害。”董锵锵边拍照边表扬,“晚上让她请客吃好的。”
“她的车感比我和雷兰亭都好,我觉得一次过(路考)没问题。”老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盖过花车队伍吹拉弹唱的动静,“对了,我下周会回国几天,如果这段时间有团,你帮我接一下,记得带上乐乐。”
“回国?”董锵锵马上醒悟过来,“华菱的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要面对的。”老白的脸上看不出难过或悲伤,“顺便跑几个以前合作过的国内旅行社问问他们有没有单子,既然要做,咱们就得有个做的样子。”
“那雷兰亭?”董锵锵问完又补充道,“如果接的是大团的话。”
“我已经跟他谈过了,我欢迎他的加入,不过他有六个月的考核期。如果他在考核期里不出差错,我就接纳他。如果他出幺蛾子就滚蛋。”
董锵锵心知这是老白给自己面子,致谢后好奇道:“那他怎么说?”
“他答应的挺痛快的,”老白得意一笑,“因为他知道就凭他自己很难成事。”
两人正聊着,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轰响,紧接着两人的头顶一黑。等董锵锵抬头观瞧,就见黑压压一大片东西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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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化成灰都认得
逆光让董锵锵一时无法分辨究竟是什么掉下来,只能低头的同时伸手护在老白的头顶。
几乎就在同时,那片东西落下,有的砸到他身上,有的直接摔到地上,还有的撞到了他们身后的建筑墙壁再弹到地上。
“这什么玩意?”董锵锵苦笑着低头分辨砸中自己的“暗器”,“被砸一下还挺疼的……”
一瞥之下才发现地上是有着五颜六色外包装的巧克力。
老白已在他说话的功夫弯腰忙碌起来:“赶紧捡吧,不然就白砸了。”
“怎么他们也不打个招呼再扔?”董锵锵并不热衷吃巧克力,站着没动,但他周围的人全都齐刷刷地弯下腰,整齐划一地捡拾起来,显得他鹤立鸡群。
小孩子这时是最快乐的,董锵锵甚至看到有的小朋友一边咧着嘴抹眼泪一边把地上巧克力放到自己花花绿绿的小篮子里。
“小朋友激动得都热泪盈眶了。”董锵锵忍不住感慨道,“哎,要不说人还是小时候幸福呢,容易满足。”
“那不是激动得哭了,是被砸着脸疼的。”老白捏着一块拇指大小的黑巧克力感叹道,“这东西虽然体积小但分量足,从高处抛下如果正好砸到脸肯定受不了。别说小孩儿,刚才我都觉得疼。”
当弯腰的人们再起站起身时,第一辆扔巧克力的花车已徐徐开过,第二辆彩车驶到,没等董锵锵反应过来,彩车上又是铺天盖地的一阵狂撒,这次董锵锵已有提防,小心避让后,发现掉在地上的除了巧克力还有各式软糖,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董锵锵环视四周再次弯腰忙碌的人们,疑惑道:“这扔一天得扔多少啊?”
老白弯腰时间长有些累,忍不住起身休息,望着兴高采烈的孩子们给董锵锵科普道:“据说上世纪80年代的日抛洒记录是接近200吨,90年代被举报说浪费和不环保后,抛洒量就逐年下降,现在一天我估计也就是几吨吧,也许都不到。”
“200吨?”董锵锵吃惊道,“一辆小汽车平均才两吨重,一天抛了100辆小汽车的重量?不能吧?德国人不是最提倡节俭么?这么浪费……”
“这么浪费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老白接着董锵锵的话说完,“复活节假期里的狂欢节最早就有期盼秋天大丰收的美好愿望,再加上庆祝耶稣复活,所以这段时间里人们就是吃喝玩乐使劲折腾。如果今年真丰收了,11月的狂欢节比这个还夸张。”
董锵锵一脸难以置信:“我以为德国人都朴实无华不大手大脚铺张浪费呢……”
老白哈哈一笑:“庆祝复活节的狂欢节跟德国某些节日的时间点重合,慢慢就把那些节日吸收进狂欢节的节目清单一并庆祝了,那些被消化的节日有的确实特别夸张,比如葡萄酒狂欢节之类的,连喝带洒,跟泼水节似的,这段时间应该也有,回头咱们找找附近的活动,运气好说不定能碰到。”
董锵锵感慨万千,正要点评,就觉得手机在裤兜里一阵狂振。
电话刚一接通,街上正好驶过一辆装扮成戏剧舞台的彩车。彩车车头站着身着中世纪服装的一男一女,两人大声朗诵着诗一样的对白,身后仆人装扮的人又开始撒巧克力和糖果,周围人群发出热烈的喝彩和欢呼声,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宗教音乐响起,两人手舞足蹈,董锵锵就觉得自己的耳朵里出现变压器一样的蜂鸣声,对方在电话那头讲什么他完全听不见。
“端木你大声点儿!”董锵锵扯着脖子喊了一嗓子,同时往旁边偏僻的巷子里疾步走去,直到离人群七八米后,他才觉得周遭安静下来。
“我在科隆大街上,端木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我说钱到了。”端木的声音里夹着颤音,“黑堡的钱今天上午到账了。”
董锵锵愣了一秒马上反应过来:“对方好快。”
“老董,大展拳脚的时候到了。”端木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故作镇静道,“我这边跟公司申请去美国调研美国上市公司,公司也批了,应该这两天就出发,我一会儿把需要你做的事发你邮箱,你尽快去一趟,有什么事咱们随时电话联系。”
“我去一趟哪里?”端木的话没头没尾,董锵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尽快读一下邮件吧,就这样,我马上开会了,回头再聊……”“聊”字刚说了半个,电话已经挂了。
这个端木到底在想什么?董锵锵正在暗忖,就见老白从人群中大步走出,一边高喊董锵锵的名字一边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
董锵锵跑进人群,追上老白的步伐,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后快速从花车队伍中横穿了过去,跑到对面的街上,朝花车来的方向前进。
“咱们这是去哪儿?”董锵锵边问边找其他人,却一个都没看到,“老雷呢?乐乐她们呢?”
“贺鸯锦看到一个人。”老白边走边前后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但周围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他的视野里并没出现他的目标。
“一个人?”董锵锵被逗笑了,“这里不都是人么?”
“贺鸯锦刚才看到去年骗她钱的那个人了。”老白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佟乐乐等人的踪迹,指着前方道,“她们在那儿。”
董锵锵脸上的笑渐渐凝固:“她没看错吧?”
老白拨开人群继续前行,头也不回地答道:“她说肯定错不了,丹凤眼,戴眼镜,还有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金耳钉。”
“然后呢?”董锵锵问道。
“你直接问她吧……”老白身形一闪,董锵锵面前赫然出现贺鸯锦等人。
“他人呢?”董锵锵环视众人。
“人太多,他晃了一下就不见了。”贺鸯锦一脸沮丧地低头自责道,“我太没用了。”
佟乐乐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似乎在安慰这个失意的小师妹。
“让我逮到那孙子非剥了他皮不可。”雷兰亭义愤填膺道,“我最恨这种坑同胞的人渣了。”
老白没吭声,望了眼董锵锵,似乎在等他拿主意。
“现在不是说狠话的时候,”董锵锵再次确认道,“你肯定没看错人吗?”
贺鸯锦重重地点了点头:“刚才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
“那他也看到你了么?”老白问道。
贺鸯锦摇了摇头:“他好像在跟同伴说笑,应该是没看到我。”
“那好,这么一会儿他应该走不了太远。”董锵锵沉声道,“乐乐现在报警,其余人两人一组,看能不能给他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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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 垃圾,叛徒和走狗
众人依言分组行动,但整座城市的街头巷尾早已因狂欢节而变成一场大型的街头派对,狂热的人们或浓妆艳抹,或奇装异服,放眼望去,光头发的颜色就不下十几种,参与派对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大几万了,想在这样的环境中找出一个陌生面孔犹如大海捞针。
乐乐找到街头巡警,三言两语说明来意。警察直截了当答复她:目前警方必须首先保障派对人群的安全,她可以直接电话报警看警局有无可能派其他警力支持她,当然如果佟乐乐等人抓到对方也可直接去警局处理。
大家别无他法,只能睁大眼睛努力在人群中寻找“金色耳钉”男,但由于各种因素,在近两小时的搜寻中还是一无所获。
贺鸯锦最先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跟众人道歉:“你们别找了,难得休息一天大家还是好好玩儿吧,就算找到都过去那么久了钱肯定也回不来了。”
众人合计后一致认为无头苍蝇一样继续找下去确实也不是办法,于是改为边逛边留心“金色耳钉”的踪影,能不能再碰上就看运气了。
被“金色耳钉”的突然现身搅了兴致的众人虽然继续逛街,但每个人的心里多少都有些别扭,尤其是贺鸯锦,霜打的茄子一样精神萎靡,蔫头蔫脑地走在佟乐乐身后,跟之前活蹦乱跳抢巧克力时判若两人。
时间一晃到了傍晚,众人随便吃了些特色小吃便跟着另类嘉年华的队伍向市区走去。
另类嘉年华又称“幽灵游行”,游行队伍通常由吸血鬼,僵尸,鬼魂,木乃伊和女巫等阴暗系角色组成,区别于白天那些敲锣打鼓的阳光游行,幽灵游行的全程几乎没有什么动静,所有人物都缓慢和安静的前进,没人知道他们从哪儿来,又去往何处,所有“幽灵”悄无声息,如鬼似魅。
虽然另类,但幽灵队伍后跟随的观众却并不少,甚至还有亦步亦趋跟在队伍后模仿另类角色的中二群众,比如从街边酒馆中冲出来的醉汉,但围观群众对跟随者既不劝阻也不报警,所有人都将之视为理所当然。
由于口味过重,众人看的津津有味,就连贺鸯锦都忘了之前的不愉快,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妖艳的女巫,而董锵锵和老白则抓拍了很多新鲜的一手素材。
除了幽灵队伍外,还有一些社会团体也会在复活节大游行期间参加游行活动,不过他们并不热衷扮演什么历史角色,而是利用这个机会宣传自己机构的理念,比如当地的绿色环保组织等。
就在幽灵队伍走到离市中心广场还有两个街口的位置时,从一旁的斜街里忽地杀出一列举着多支明亮火把的游行队伍。
火把尖的火焰突突地跳着,映得人心惶惶。幽灵队伍一见之下如临大敌,所有“幽灵”作鸟兽散,不消片刻便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火把队伍中高举着几个扎好的稻草人,每走一段距离便点燃一个,同时游行者开始大段念诵诗歌或低声吟唱。等队伍走到广场时,所有稻草人都已化为灰烬,只剩十字架型的木杆底座。木杆被投入广场中心处的火堆中时,有人点燃提前备好的烟花。烟花腾空而起,夜空被各色烟花映照,烟花的流光映射在周围建筑的玻璃上,广场上一片通明,围观人群发出一片赞叹声。
有热情的土耳其青年跑来给佟乐乐和冬一晴献花,女生们接过鲜花的同时还收获了一片轻浮的口哨儿声。
一路走下来的雷兰亭喝了不少葡萄酒,见人给佟乐乐献殷勤,心中颇为不忿儿。他跑到一个德国大妈的花摊前买了99朵玫瑰,死活要送给佟乐乐。佟乐乐不好拒绝,只能收下。
腿儿了一天的众人早已疲惫不堪,打算晃一圈儿就回旅店休息。
“乐乐,你来看,这上面说,整个游行期间,所有游行单位预计会送出至少225吨的糖果,外加70万块巧克力,5万个小玩具,还有30万朵鲜花。”贺鸯锦指着一块立在市中心显眼位置的宣传牌对佟乐乐说道,“德国人真能造啊。”
跟老白和董锵锵说明后,王蜀楠和冬一晴独自去逛集市了。
老白则溜达到广场中央雕像下的吸烟区吞云吐雾起来。
董锵锵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我记得你已经戒了,怎么又开始了?”
“雪茄。”老白把烟盒打开递给董锵锵,微微动了动手腕,示意董锵锵自己拿。
董锵锵看到有醉汉拎着酒瓶迈着摇摆的步伐走向不远处黑暗的角落,不多时便听到了潺潺流水声。
他尴尬地收回目光,带着歉意道:“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但今晚我必须得回汉诺威。”
“杜蓝来了?”老白似乎毫不意外,这让董锵锵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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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有个材料要马上弄,可咱们这几天住的酒店都没网,这街上的网吧又因为假期都不开门,如果后天回去我怕耽误事。”
“有事儿忙你的,我一个人也能把车开回去。”老白吐了口烟气,他本来想说“再说还有雷兰亭呢”,却看到雷兰亭正扶着一根电线杆低头呕吐,只能把那句话又咽了回去。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再说,就听广场一角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又冒出一团白烟。烟雾缭绕之时,有人哭喊着朝其他地方跑去,现场一片混乱。几十秒后,董锵锵听到有警笛声从远处依稀传来,又过了几分钟,他看到熟悉的红蓝光。
“那你们多加小心。”董锵锵叮嘱的同时扫了眼广场中心的大钟,“我现在就去火车站。”
“好,一路小……”老白话说到一半儿忽然停住,目光投向远处的同时怔怔地把雪茄从嘴里拿了出来。
“看什么呢?”董锵锵心一沉,顺着老白的目光望向远处,目之所及是一个快餐店,“那个骗子进店了?”
老白没理会他的问题,径直朝快餐店的方向大步走去。
董锵锵不敢怠慢,赶忙招呼雷兰亭等人,除了王蜀楠和冬一晴不知所踪外,其他人都跟在了老白的身后。
仔细观察了半天对面的人群,董锵锵依旧没发现阿泰的身影。他狐疑地问身后的贺鸯锦:“你看到那个骗子了么?”
贺鸯锦摇头:“我以为是你们看到了。”
“我靠,又是这帮垃圾。”雷兰亭在董锵锵身后咒骂道。
“垃圾?”董锵锵转头问道,“你说什么呢?”
“你看到那个快餐店旁边角落的那群人了么?”雷兰亭没好气地朝几人移动的正前方向扬了扬下巴,董锵锵闻到他嘴里呼出的一团酒气。
“你今晚喝了多少?”董锵锵皱了皱眉,“你说拿旗子的那些人?我看到了。他们里面有骗小贺钱的人吗?”
“那些人……不,那些垃圾比骗子更可恨,”雷兰亭喷着唾沫星子咬牙切齿道,“他们都是(脏)独。”
“你怎么知道的?”董锵锵听的一愣,雷兰亭看起来不像是在说醉话。
“他们在德国境内到处流窜,不管是节日庆典还是集会,只要人多的地方就有他们,跟过街老鼠似的。”雷兰亭一脸鄙夷地盯着那拨人,语重心长地提醒道,“你以后看到拿这种旗子的(人)一定要警惕,他们是垃圾,叛徒和走狗。”
董锵锵又仔细瞅了眼那些人手里旗子的图案,而老白这时离那些人只有几米的距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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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9. 跳梁小丑
老白虽然腿脚不便,但步伐着实很快。
就在董锵锵以为老白会朝那拨人直接冲过去时,老白忽然顿住身形,止步在那群人面前几米处。
雷兰亭等人跟老白还有段儿距离,董锵锵追的最快。他两步凑到老白身后低声提醒道:“小贺说这里(的人)没有抢她钱的。”
“现在不是钱的事。”老白的目光从那群人的脸上扫过,“这比钱的事儿大。”
他对面的那群人中,部分人穿着棕褐色僧侣服一样宽大的衣服,其余人则穿着没有识别度的便装,几乎每人都头戴黄巾并且脸上架着墨镜,有的人手里还举着印着某种图案的旗帜。他们懒洋洋地三五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地嘀咕着什么,不时发出古怪猥琐的笑声,高兴时还会朝广场中瞥两眼,或者有意无意地打量离他们很近的老白和董锵锵。
他们面前的地上支着易拉宝,易拉宝的海报上印着某个董锵锵不认识的人像。虽然董锵锵不认得那个头像是谁,但海报上印着的标语他还是能看懂的,结合雷兰亭刚才的介绍,他已能猜到眼前这几十个(脏)独分子正在为他们的组织筹款。几张长桌拼成的柜台上摆满了印着跟海报同样人像的书,杯子,画册,围巾等物。长桌两侧竖立的杆子上悬挂着红色的条幅。周围地上扔着纸杯、卡片、小塑料袋等杂物,而不远处就是印着快餐店Logo的垃圾桶。
“那你想什么呢?”董锵锵把视线从海报上收了回来。
见佟乐乐等人也都走近,老白深吸口气后又呼出一口重气,沉声道:“做一个中国人该做的。”说完便大步朝那群人走去。
在董锵锵的印象里,老白并不是情绪化的人,相反,他喜怒不形于色,除了病房那次,董锵锵几乎没见过他有什么大悲大喜的情绪。甚至在老白自己的婚礼上,他看起来都表情寡淡,既不激动也不兴奋,董锵锵那时还开玩笑老白好像参加的是别人的婚礼。
虽然众人都知道对面那群人是什么货色,但他们并不清楚老白的意图,只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静观事态发展。
长桌后的人本来还在愉快说笑,骤见有不速之客一瘸一拐地冲了过来,他们欢快的谈论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警惕地瞅着老白,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这时,一个带眼镜的方脸女生从人群中走出,站在桌后用戒备的眼神上下打量老白。她发现虽然老白的穿着很普通,看起来也不像是有钱人,但老白的眼睛不停地在商品上游走,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尽管并不打算真卖出去些什么,但眼镜女还是指着桌上的物品用一口浓郁的南方普通话招呼道:“这些都是我们的产品,你的购买可以支持我们的行动,增加我们的……”
老白专注地浏览着桌上的物件,好似没听到对方的话。就在眼镜女打算再说一遍时,老白突然伸手抓起桌上一个印着人像的布袋,然后开始把桌上的印刷品和其他小件一股脑地往袋子里扔,动作异常干净利落。
这个动作出其不意,眼镜女没料到老白竟会如此胆大,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用夹杂着方言音调的普通话拦道:“你不对!(你拿)太多了!”
但老白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仍然往里装着,不到十秒老白已把一大摞印刷品尽数塞进了袋中,只有零星几张掉在了地上。
没等她继续往下说,老白又顺手起一个杯子,他眯眼看了几秒上面印着的句子,像在思考什么。
“我命令你马上放下!”眼镜女双手拍在桌上,大声呵斥道。
老白把视线从杯子上移开,目光如炬地瞪着对方的双眼,不发一言却隐隐露出一股杀气。
可能是察觉到老白眼神中的敌意,眼镜女有些畏惧地错开了视线。她后退半步的同时回头瞥了眼己方的人。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会意,立刻晃着肩膀凑上前来,其中一名肥头大耳的黑脸汉子一把揪住老白拿着杯子的左臂,居高临下地瞪着老白,气势汹汹地用右手食指使劲戳老白的左肩,用不利索的中文命令道:“你是干什么的?放下!快滚!趁我没改主意。”
眼镜女站在黑脸汉子身后,黑着脸盯着一言不发的老白,一脸不满地等他放下杯子。
老白用余光瞟了眼桌上摆放整齐的其他杯子,“顺从”地把手里的杯子放回到桌上。
黑脸汉子对老白的识相似乎还算满意,伸出蒲扇一样的大手,示意老白交出手里的袋子。
“你们这帮跳梁小丑。”老白冷笑着大声道,“这种吃里扒外卖国求荣的事也做的出来,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哦不,狗都不会吃你们的黑心,怕被毒死。”
话音刚落,老白把手里的布袋猛地朝地上一摔,布袋里的印刷品立刻散落一地。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老白把左手一松,杯子顺势从他手中滑落,在对方惊异的目光中,他用右手稳稳接住了掉落的杯子。
“你做什么?”眼镜女惊呼道。
“清理垃圾做环保!”老白鬼魅一笑,忽地伏低身体,整个人都趴到了桌上,同时伸直右手臂,似乎要去攻击黑脸汉子的腹部一样。
他的出其不意让黑脸汉子骤然一惊,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但右手还牢牢攥着老白的左臂,老白被他一带,整个人撞到了桌子,脸磕到了桌上的杯子,一阵叮呤咣啷。
就在此时,老白整个右手臂好像笤帚一样向右猛地一划,整张桌上的杯子全都被他划拉到了地上,顿时发出一片清脆的陶瓷破碎声。
抓住他手臂的黑脸汉子一呆,松手的同时顺势挥出一拳,老白被准确地击中脸颊,整个人横摔了出去。
夜色中,摔东西声立刻引起周遭人们的注意,更多参加狂欢节的人被声音吸引了过来。
董锵锵就听到那群人中有人高喊:“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老白躺在地上,嘴角都是血迹,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啐了口痰,咧嘴笑道:“我不管你们这些人喜欢跪哪国的爸爸,但就你们这些垃圾玩意儿,有一个算一个,如果想搞分(列),你爷爷我第一个不答应,见一次打一次。”
老白躺在地上,嘴角都是血迹,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董锵锵见老白吃亏,刚要出手,雷兰亭一把薅住他:“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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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 秒杀
董锵锵以为雷兰亭酒喝多了脑子糊涂手脚不利索,皱眉道:“干嘛拦我?”
“你要现在上去帮老白讨回公道老白可就白挨打了。”雷兰亭喘着酒气说道。
董锵锵本以为雷兰亭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听他这么一说,似乎还有其他意思,不觉一愣:“怎么说?”
“等两秒你再出手,保证让你打够。”雷兰亭嘿嘿一乐,转头一指贺鸯锦:“快!相机对着老白,对方再打他你就拍下来,开闪光灯!”然后又命令佟乐乐:“赶快报警!”
黑脸汉子见老白躺到地上还骂骂咧咧,又看到一地的残碎瓷片,不禁怒从心头起,单手撑在桌面上,直接从桌后翻到桌前,疾走两步,抬脚就去踢老白的肚子。
老白见状,没等那脚踢上来便抢先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对方的腿,把嘴角的血往对方的裤子上猛擦,然后用撕心裂肺的哭腔不住地用德语高喊道:“救火啊!救火啊!”
他的声音不仅让黑脸汉子一愣,也吸引了更多游客的目光。有从旁边摊位经过的游客停下来驻足观瞧,甚至还有食客推开快餐店的窗户往外观瞧究竟是哪里着火。
黑脸汉子见被老白抱住不能脱身,心里着急,弯腰一把薅住老白有限的头发,往上一拎,手一扬,清脆的一声响后,老白的半边脸上已经多了一个红掌印。
旁边响起一片惊呼。
眼镜女既没出言劝阻,也没叫好助威,只是站在桌后漠然地注视着黑脸汉子的动作。
就在黑脸汉子抬手准备扇老白第二巴掌时,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在他对面猛地闪了一下。这一下出乎他的意料,他下意识地用手挡住脸,同时转头观瞧,却发现一个女生正拿着相机直愣愣地对着他。
老白被扇的眼冒金星,却不躲不闪,朝着对方脸的方向猛啐了一口。黑脸汉子的思绪还在贺鸯锦手中的相机上,一个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地吐到了脸上。
他愤怒地用手抹掉痰,却被手上的黏液恶心的半死,他没料到老白都这个样子还敢挑衅自己,不由恼羞成怒,正要再打,耳旁忽地响起眼镜女的声音,似乎在提醒他对面有照相机不要再轻举妄动,这让他的手掌迟迟没有落下。
雷兰亭一弹董锵锵的胳膊,朝着黑脸汉子努了努嘴:“人证物证都有了就上吧,(你)再不上老白可就挂了!”
打也不好,不打又不甘心,就在黑脸汉子骑虎难下时,余光瞄到身左侧有东西冲来。他猛一转头,正好看到一个蓝白相间的鞋底挟着风声朝他的头部踢来,他急忙低头避让,侥幸逃过脑袋被踢,肩膀却中了招,身子一晃,抓着老白的手一松,老白“噗通”一声再次倒地。
黑脸汉子揉着被踢的酸痛的肩膀站起身,这才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眼神愤怒的男青年。
不用问也知道这个青年肯定是地上躺着这个人的同伙,刚才被老白吐到脸上已经让他感到异常搓火,这会儿又被董锵锵偷袭,愤怒的火苗在黑脸汉子的心里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见老白趴在地上不住咳嗽,黑脸汉子也吐了口痰到他身上。
董锵锵一击得手只为教训对方让对方松开老白,并没跟对方纠缠的打算,他正打算去搀老白,就见黑脸汉子拧眉立目朝自己冲来。
之前董锵锵想过来帮老白被雷兰亭劝阻,直到佟乐乐报警成功、贺鸯锦又拍了照,这才出手。他心里本就憋着火,见对方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火就更大了。
从意大利回来后,为了防止以后在带团途中再次碰到匪徒而人财两空,董锵锵专门去市中心报了个搏击训练班。虽然刚练了没几天,但打架跟学习一样既要练习套路也看习武天赋。董锵锵的教练实战经验丰富,教的套路不多却很实用,董锵锵本身就有底子,上手很快,回家读书累了就比划几下,这时正好拿黑脸汉子试手。
黑脸汉子自忖虽然面对董锵锵并无身高优势,但他比董锵锵更壮(肥),力量上更占优势。董锵锵不过一个年轻后生,虽不单薄但也不是什么肌肉男,想来应该打不过自己,正好拿他泄愤。
两人心念一致,打了照面后也不废话,直接过招。
黑脸汉子一个右勾拳直奔董锵锵面门,拳风很快。
董锵锵往后一个滑步就闪开了对方的拳头,没等对方再出招,董锵锵右脚一蹬地,飞起一脚,直接踹向对方腹部。
之所以用脚而不用拳头,首先是因为教练告诉董锵锵,他腿长有优势,可以在格斗开始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第二是因为雷兰亭告诉他,不要把对方打出血(尤其是脸),打疼对方就可以,这样事后也不怕被警察找麻烦。
黑脸汉子原以为董锵锵也跟老白一样是个只会挨打或者懂点儿花拳绣腿的门外汉,哪能想到对方不仅会打而且还会先用腿攻。这一脚结结实实正踹在他小肚子上,人一下就栽倒在地,半天没站起来。
这一下大出所有人的意外,雷兰亭在董锵锵身后惊道:“他死了么?”
董锵锵摆摆手,示意自己也没料到对方会这么不结实,而且还是在他没用全力的情况下。
见黑脸汉子倒地不起,眼镜女猛地振臂高呼,立刻有更多一脸凶相、不友善的人朝董锵锵跑来。
董锵锵很清楚的记得教练的话:只要他练好步伐、套路和力量,街头格斗中赢一打一并不难,但(赢)一打多几乎不可能,如果碰到这种局面就是跑为上策。他一边快速后退一边用眼色示意不远处的雷兰亭保护好佟乐乐和贺鸯锦,雷兰亭会意,赶忙让贺鸯锦收好相机,三人迅速朝人群中隐去。
但后退中的董锵锵马上就意识到一个棘手问题:老白还躺在地上,他肯定是跑不了的。
佟乐乐刚才已经报了警,而警察之前就在广场的另一角处理爆炸事件,按说要过来应该会很快,如果他留下撑到警察来,应该问题不大,而且这里毕竟是广场,还有这么多游客和摊位,这些人最多也就是抡几下拳头发泄怒气,难道还真敢下杀手不成?
想明白这点后,董锵锵心头一阵明亮,他忽地停下后退的脚步,转而朝老白躺着的地方跑去。
见董锵锵不逃跑反而跑回老白身边,不仅眼镜女看愣了,雷兰亭等人也愣住了。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几十人里三层外三层好似铁桶一般把董锵锵和老白围在了正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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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1. 站直了,别趴下
老白此时已支撑着歪坐起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冷眼巡视着包围他和董锵锵的人。“你们就是一群人渣!”老白用手点指,一脸鄙夷。
董锵锵铁塔一样站在他身后,全神贯注地提防着随时会冲上来的人。
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些人中除了第一层是黑脸汉子一般的面目可憎之徒,第二层第三层还有很多面黄肌瘦、一脸愁容的女人。
他很困惑,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我刚才看见闪光了,是你拍的么?”老白往地上吐了口血水,“不错,反应很快嘛。”
“嗯,小贺应该拍到了。”董锵锵答道,“是雷兰亭想到的,不是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要管这事么?”老白自问自答道,“因为之前汉诺威也有过这种人渣的游行,而那次我竟然蠢的跟头猪一样只是事不关己远远地躲开。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有个读博的女留学生勇敢地站出来斥责他们,结果后来被他们推下了火车站台,而火车就在几十米外……”
“后来呢?人抓到了么?”董锵锵极为震惊。
“当时德国的火车站台上都没装监控,有目击证人看到了歹徒们的模样,但最后因证据不足嫌犯被无罪释放,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老白的表情似乎很动容。
董锵锵忍不住扼腕长叹。
“所以你时刻要记住,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咱们都是中国人,坚定支持祖国统一、领土完整,坚守对祖国的忠诚是咱们的义务和原则。”老白拉着董锵锵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虽然面对这些人渣应该保持最大的冷静和克制,不能提倡暴力,但也不能由着对方随便打。忍不可忍时就无需再忍,他们要打,咱们就奉陪到底!站直了,别趴下!”
董锵锵瞄了眼老白嘴角的血迹,恍然大悟:“所以刚才你是故意激对方先动手?难怪雷兰亭不让我第一时间上来帮忙。”
“你知道德国警察都是死脑筋,所以咱们对付人渣得讲策略,既要教训他们又不能吃官司。现在这里这么多人都看见我挨了打,他们再敢动手,咱们就反击,说自卫警察肯定会信。而且打架你也不用怕,别看他们人多,但都是一帮乌合之众,鼠辈而已,不足为惧。”虽然刚被对方教训了一顿,嘴角的血迹还未干,但老白说话时镇定自若,脸上全无惧色。
“我只是奇怪,”董锵锵环视四周,“他们到现在都没一拥而上群殴咱俩,难道说他们还在等什么么?”
“我猜是因为他。”老白朝依旧趴在地上的黑脸汉子努了努嘴,“你的脚现在离他的脑袋也就30厘米,这些人刚才可都亲眼目睹了你是如何一脚‘秒杀’他的,一旦你狗急跳墙,冲他脑袋再补一脚,虽然踢不死,他的脑袋恐怕也吃不消,正所谓投鼠忌器,他已经成了你的人质。再者他们多少都有些忌惮你,虽然气愤,却谁都不想当第一个出手攻击你的人,所以虽然围着的人多,但却无人贸然率先出手,都在等着下山摘桃。”
听完老白的分析,董锵锵用目光又警告了一遍众人。在他眼中,这群凶徒好似围栏后红着眼喷着粗气的斗牛,虽然张牙舞爪样子吓人,但对斗牛士却无可奈何。
就在他和老白想对策如何冲出包围圈时,就听人群外有人高喊:“董锵锵!警察马上就到!我们都好!你俩小心!我这就去帮你喊人!”
正是雷兰亭的声音。
雷兰亭的喊话让董锵锵哭笑不得,不过听到女生们没事还是让他宽心不少,正想回喊一句让雷兰亭也放心,就见一个火球“劈开”人群朝自己砸来。
董锵锵眼疾手快,侧身闪过。火球摔在地上,骨碌碌地打转。
没等董锵锵看清烧的是什么,老白整个人已经扑到了火球上。
“老白……”董锵锵失声喊道。
老白抱着火球在地上一顿狂滚,火顷刻间就灭了,一团灰褐色的烟从老白的身上徐徐冒出。羽绒服的前面被火球烧出个大洞,他的脸上也一团炭黑,模样极其凄惨。
“你不要命了?”董锵锵埋怨道。
趴在地上的老白不住地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解释道:“这帮孙子……烧的是国旗。”
老白这么一说,董锵锵才发现地上果然有一团鲜红,他正要弯腰去捡,人群忽然一阵骚动,董锵锵以为对方又要浑水摸鱼再度偷袭,却发现人群从外面左右分开,一男一女从人群外走了进来。
女的是倒着走进人群的,董锵锵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和她的高跟鞋。而男的则头戴鸭舌帽,肩扛摄像机,好像正在拍女的。
老白从地上艰难爬起,瞅了眼董锵锵,两人心里都有不好的预感。
倒着走的女人突然转过身,面向老白和董锵锵大步走来。
他们刚一走进圈中,人群立刻再次围拢。
董锵锵这才看清女方的样子:她约莫四十岁上下,留着一头齐耳金色短发,方脸,眉毛是贴着眉骨浓画的,眉峰硬朗,眼窝深陷,有些倒三角眼,鼻梁高而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垂到嘴边,薄嘴唇,尖下巴,面相一看就不是善茬儿。一身黑色短西装配一条水磨蓝的牛仔裤,透着干练老成。
她走到董锵锵和老白面前,先是打量了两人一会儿,又看了眼地上趴着的黑脸汉子,然后正了正衣襟,对着董锵锵和老白自我介绍道:“我是科隆KHK电视台的记者,我和我的同事正在拍狂欢节节目。刚才有人告诉我有中国人在这里闹事,请问你是中国人吗?”说完把话筒递到董锵锵面前。
“KHK(电视台)的屁股一直坐的是都歪的,你最好别说话。”老白在一旁好心提醒道,“小心被人利用。”
董锵锵也听过KHK的大名,知道这是一家科隆本地的小电视台,经常播放一些明星的八卦新闻,偶尔也会附和美国人播放一些危言耸听的有关中国的言论吸引德国观众的眼球。
“如果咱们不说话不就等于默认了么?”董锵锵反问道,“不过你的提醒是对的,小心对方断章取义胡说八道确实很重要。”说完,只见他从大衣内兜里掏出自己的录音笔,试了试,见录音笔还能正常工作,便按下“录音”键,望着女记者说道:“这位女士,您可以再问一遍刚才的问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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