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2. 挽留
“来三杯柠檬酒吧,今天大家高兴。”老白口气淡淡地吩咐道,“你先去二层点菜,我俩随后就到。”
佟乐乐看似不经意地拍了拍老白的手臂,眼里都是柔情:“外面风大,别聊太久。”
董锵锵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酒吧两旁高树的枝叶被不时刮过的寒风吹得扑簌簌作响,董锵锵望着佟乐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一语双关地问道:“什么情况?”
“杜蓝给你介绍的是个肥差,别看人数不多就五个,但消费力惊人,买的最多的那个(人)花了差不多有10万欧。当然,这次主要还是靠乐乐。”老白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示意他给自己根儿烟,“杜蓝对你真好。”
“我不是问那个团,”董锵锵熟练地完成了递烟和点烟的动作,笑道,“我是问你和乐乐。”
“我和乐乐?”老白望着袅袅升起的烟气愣了一秒,“我们怎么了?”
董锵锵回想着两人刚才的动作:“这几天你俩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么?”
老白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三八了?”
董锵锵揶揄道:“这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再说乐乐又是美女,你承认了也没什么丢人的。”
老白望着黢黑海面上的莹莹亮光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道:“这一路我想通了两件事。”
董锵锵知道老白要谈正事了,收敛起笑容:“我去叫乐乐下来还是咱俩上去三人边吃边聊?”
“不,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老白的烟头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的,“让乐乐当旅行社的第三个股东,咱们一起做旅游。你觉得怎么样?”
“你的旅行社不用问我,”董锵锵呷了口鸡尾酒,“你说了算。我没意见。”
“当时注册公司时我仿照你的笔迹替你在公司注册申请书上签了字,所以旅行社里也有你的股份。”老白正色道,“你是公司二股东,咱俩现在的谈话就等于开股东会。”
“你替我签的字?”董锵锵没料到老白竟会做出冒充自己签字这么胆大妄为的举动。
“就像我之前说的,以当时那种情况,股份是你应得的,现在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你愿意,大股东给你也没问题。”见董锵锵要反驳自己,老白伸手拦道,“这个不是今天咱们要谈的重点,可以以后找一天再讨论。我现在想说的是,乐乐原计划3月份回国就不再回来了,当三股东这事她不一定会答应。”
董锵锵自己也注册过公司,知道变更股东的手续繁琐,就算自己再怎么反对,短期也无法改变现状,只能顺着老白的话题问道:“如果你问我,那我没意见。可你问过她本人么?”
老白摇摇头:“我知道她学习很厉害?平时成绩和毕业论文的分数都很高,之前还听说她通过了柏林爱乐乐团的面试,拿到了工作签证。你不是音乐行业的不知道?只凭硕士文凭就想拿到柏林爱乐的工作还是很有难度的,可不知为什么最后她又放弃了,我能想到的就是有一份比柏林爱乐更好的工作正在北京等着她。”
“我不懂你的意思,如果你从没问过她,那直接问她不就好了?”董锵锵不解?“你是担心问了以后被拒绝脸上挂不住?还是别的什么?”
“911以后,有些人已经敏锐地注意到?去美国不管是学习还是旅游的难度都在不断增加?欧洲正在成为赴美旅游的替代品。”老白并没正面回答董锵锵的问题,“这个市场发展的非常快?中国人正在进入‘走出国门,全球环游’的新时代。当美国变得越来越遥远?欧洲全境的打折村就变成财大气粗者的心头好。对崇尚文化的人来说?那些历史悠久动辄几百年历史的欧洲古城或博物馆就成了他们篮子里的菜。而对那些喜欢游山玩水的人,五渔村这样的新兴景点就是他们的新目标。这里除了没有奥特莱斯不能购物?美景、美食、美酒一应俱全,更不用提还有山地徒步?攀岩,滑翔伞?跳海?冲浪?出海捕鱼等一堆好玩的项目。假以时日,再过5年……不,3年,这里一定会成为国内人必来的旅游胜地。意大利还有很多五渔村这样暂时不被国人所知但以后一定会街知巷闻的地区。这其中蕴涵着丰富的赚钱机会,所以一定要现在就开始布局。”
“我跟这次带的两个团里的人都聊过,他们的说法跟你讲的差不多,占坑很重要。”董锵锵赞同道,“如果你想拉乐乐入伙,你可以亲自跟她讲一遍你对未来旅游业发展的看法,我相信她会认同你的判断。”
哪知老白却摇了摇头:“我分析的只是我认为的趋势,旅游业可不一定会按我的剧本来发展。你已经是公司股东了,不管行业如何发展,未来几年只要你还在德国读书就需要用这份工谋生,但乐乐不同,她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如果我对未来的判断是错的又把乐乐拉进来,那我不就坑了她么?但话说两头,如果我没拉她入伙,而这个行业又发展的比我预期的更好,那乐乐不就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赚钱好机会么?你之前也看到了,她既懂艺术又懂奢侈品还有品位,天生就是做旅游的,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种。”
董锵锵这时大概明白了老白的话中话:“所以你想让我来(跟佟乐乐)说?”
老白还未答话,海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两人放眼望去,原来是劳作一天的渔民们开着渔船满载而归。
顺着喧嚣鼎沸的人群,董锵锵看到大批妇女手拿各类容器,带着除男人以外的一家老小涌向码头。歌声,笑声,海浪声,喧哗声此起彼伏,码头上顿时成了欢声笑语的海洋。
“不是,”老白望着人群摇头道,“我想了解你的看法,一会儿我可以自己跟她说。”
董锵锵沉思片刻,郑重地建议道:“我认为如果你真的想留下乐乐,跟她谈时就不要把重点放在赚钱上,因为赚钱不是她最看重的事。”
“你的意思是?”
“更多还是强调做这件事的意义吧,描绘它能给乐乐带来一种怎样与众不同的生活,以及跟这个生活紧密相连的未来。”董锵锵笑道,“你也是搞艺术的,应该比我更懂乐乐,你们的灵魂难道不都是那种渴望无拘无束自由生活的么?如果回到国内找一个朝九晚五坐班,一眼能看到退休的工作,乐乐会开心么?”
老白回味着董锵锵的建议,半晌无语。
“另外我还有个问题。”董锵锵说道。
“说。”
“乐乐如果拒绝,那这件事就没下文了。可如果她同意了,你打算让她做什么呢?”
“如果她同意留下来,需要先考驾照,这样带团出去也能更灵活。今年我打算重点发力意大利、法国、瑞士、比利时和卢森堡这些奢侈品多得国家。如果乐乐能稳定下来,我今年就能把欠你的钱都还了。”
他的话音刚落,酒吧二层靠边儿的一扇窗户倏地打开,佟乐乐从里面探头喊道:“菜都上了,你俩还吃不吃了?”
“这就来。”董锵锵朝她挥了挥手,同时问老白,“你要说的第二件事也跟乐乐有关?”
“不,是网站。”老白掐灭烟,“我现在想做一件之前从未想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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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3. 酒不醉人人自醉
五渔村毗邻物产丰富的海岸线,各类应季海鲜应有尽有,要多鲜有多鲜,有些下了船就直接进了餐馆后厨,不到一小时便能上了餐桌。
铺满洋葱丝,西葫芦薄片和小西红柿的香蒜酱意式海鲜面,热气腾腾配着时令蔬菜和鸡蛋的香烤凤尾鱼,混着欧芹、洋葱丝和奶酪一起烹饪的酱烧贻贝,画风清奇的烤章鱼配水煮土豆,各类烟熏或腌制的鱼类,软硬不同的意式面包,以及蓬松酥脆泛着橄榄油光泽的意式薄饼把不大的餐桌挤的满满当当。
看到老白和董锵锵吃惊的模样,佟乐乐用手里的餐单不好意思地遮住嘴:“菜单上这些(菜)看起来很香很好吃的样子,我就都点了。”
“你高兴就好,”老白拉开椅子坐到佟乐乐对面,一边给自己铺餐巾一边善解人意地宽慰她,“喜欢什么就点什么,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埋单有老董呢。”
“哎,不是……怎么就我结账了?”董锵锵故意跳脚道,“不是你请我和乐乐来这儿吃饭么?有让客人自费的道理吗?”
老白没理会他的申诉,伸手招呼服务生:“你好,这桌再加一份儿牛排,要全熟的,谢谢。”
酒吧的背景音已在不知不觉中从动感舞曲换成了轻柔舒缓的古典乐,精美银饰餐具折射出桌上跳动的烛光及天花板上的柔和橘光,气氛既温馨又浪漫。
三人刚刚通力合作完成了三个旅游团的接力接待任务,一直紧绷的弦此刻才彻底松弛下来。全部行程中没有一个团员脱团,没有一个人被偷被抢(除了丁海峰)。除了在米兰被砸了车窗外,所有人都全须全尾的来,又安然无恙的满载而归,说起来也并不是件容易事。
三人谈笑风生地聊起行程中的所见所闻,兴之所至,手舞足蹈。相比之下,佟乐乐显得很兴奋,极为少见的话密起来。
董锵锵也很高兴,除了赚钱之外,拜意大利诸多七拐八绕的小巷所赐,他的车技和认路本领都有了大幅提升,而且这一路还结交了不少新朋友。更关键的是,他注意到老白的精神正在逐渐恢复。虽然他不确定老白是否已经完全康复,但从老白带团的情形来看,就算他没有百分百恢复也八九不离十了。
老白几次挑起话题想跟董锵锵聊旧网站改版的事,但每次都是刚起了个头就被佟乐乐的新话题打断,在提醒董锵锵多观察美国知名互联网旅游公司官网中的流媒体和互动版块后,老白识趣地闭上了嘴,一边喝酒一边给佟乐乐和董锵锵夹菜。
佟乐乐眉飞色舞地讲了十多分钟,董锵锵除了偶尔捧几句,便跟老白一样沉默地喝酒当起听众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猛然意识到只有自己在讲的佟乐乐倏地闭上嘴,一面用餐叉绕着自己盘子里的意面一面若有所思?没等董锵锵问她在想什么?她突然开口问道:“你俩刚才在外面偷偷摸摸嘀咕了半天?怎么进来了就都成了哑巴?难不成在说我的坏话么?俗话说好话不背人,也跟我说说呗。”
“其实没什么,就是老董说他想杜蓝了。”老白用公共刀叉剥好几颗贻贝放进佟乐乐的盘子,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不快春天了么?”
“春天怎么了?”佟乐乐没意识到老白在给董锵锵挖坑?“冬天他就不想女朋友了?”
“《动物世界》没看过?”老白故意学起了播音腔?“‘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这个玩笑过于直白,见佟乐乐一脸“原来是这样啊”的坏笑,董锵锵一下闹了个大红脸?赶忙分辩:“根本没有的事,甭听他扯淡。”
气氛再次融洽起来。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这次(我)能有机会出来玩?多亏了你们,当然还有那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家伙……”佟乐乐适时地举起酒杯,帮董锵锵摆脱了尴尬的局面,“此时此刻我只想说,这一周的旅行非常惊艳,很过瘾,它可能是我出国后度过的最快乐幸福的时光,当然还有……”佟乐乐本想提一句老白结婚办酒席那次她也很感动,但话到嘴边猛然想到他的婚姻已经以离婚黯然收场,再提无疑是让对方难堪,马上改口道,“其他时光也很难忘……所以,谢谢你们,谢谢……”
她连说了几个“谢谢”后便大口地喝起酒来,清白透亮的柠檬酒洒了很多到桌上,似乎她的手已经拿不稳酒杯了。
董锵锵依稀记得,去年在“大牛骨头”里,佟乐乐也是这样一杯接一杯地自己把自己灌醉的。那时的她落花有意,哪知董锵锵却不解风情,难道说现在的她又有了当初的心意?想到这连董锵锵都觉得自己太自恋了。
“慢点儿喝,”老白柔声劝的同时把酒杯从她手中抢下来放到桌上,“这酒后劲儿大,吃菜。”
老白望着佟乐乐的眼神让董锵锵不觉心念一动,那个眼神依稀就是当年“大牛骨头”里他讲述自己和华菱往事时的眼神。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佟乐乐的眼圈儿和脸颊都开始泛红。意识到这点的她马上把头转向老白和董锵锵都看不到的一侧,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董锵锵一瞬间别扭起来,不知是因为看见佟乐乐哭,还是因为老白在场。
他感觉自己此时就是个电灯泡。
“那什么,我有点儿醉了,我去露台醒醒酒。贻贝归你们,酒给我留着回来再喝。”董锵锵说道。
老白递给董锵锵一小瓶水果味威士忌,只做口型没出声地“说”道:“一会儿我结(账)。”
董锵锵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后顺势接过了酒,转身进了人群。在人群中绕了几圈后,溜到款台结了账。
夜空清澈,星朗月明,远处的码头已经彻底安静下来。露台上唯一的一对儿情侣正依偎在角落说着董锵锵听不懂的情话,入夜的寒冷让董锵锵手中的威士忌变成了天然冰酒。他小口地啜着,冰冷的酒精顺着食管流进了胃,却是热而不烧,想到导游的事终于告一段落,他喝的很安心。
夜渐渐深了。
不知过了多久,董锵锵得酒瓶见了底,他正考虑要不要回去再拿一瓶,就听有人在他身后说道:“这里的海真美。”
他没想到上来的竟是披着老白羽绒服的佟乐乐。
佟乐乐的脸已经没之前那么红了,董锵锵不知老白是否已经跟她聊过当股东的事,一时不知该怎么问,只能劝道:“上面风大,小心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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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4. 促膝
远处传来阵阵规律的海浪声,望着黢黑海面上不时泛着的星星点点的波光,佟乐乐怔怔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董锵锵猜学艺术的人都容易触景生情伤春悲秋,便静静地站在她身旁陪她一起发呆。
一颗流星从两人头顶划过,佟乐乐幽幽问道:“我刚才,是不是挺傻的?”
“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刚才喝酒时我才发现,虽然有音乐陪伴,但我的生活其实挺无聊的。”夜的冷让佟乐乐清醒了更多,她把羽绒服裹得更紧了,“以前在国内,(我)每天就是学校和宿舍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出了国依旧如此。刚出国时觉得德国人的生活节奏慢,日子过的从容又小资,面对国内的亲戚朋友我还会有一种优越感,但时间长了才发现,其实这里挺没意思的。烦闷时连个能说话的朋友都没有,身边的人不是在打工就是在准备考试尽快毕业,所有人都特别忙。实在烦了就只能去城里有限的几个商场和电影院晃晃,连个高级点儿的音乐厅都没有,想听音乐会还得去汉堡或柏林。总之,出来了才发现很多事和想象的都不一样,只有自己亲历了才明白。”
“不管怎么说你已经硕士毕业了,比我们都好的多,大家都很羡慕你。”董锵锵之前每次见佟乐乐似乎她都是乐天派的样子,从未听她说过苦恼。今天他才发现,他身边的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一池泥潭,“像我,只有预科1分毕业了才能有资格读大学的经济系,但能去哪儿读大学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知道我多嫉妒你么?”
“嫉妒我?”佟乐乐苦笑着摇头道,“我虽然从小学音乐,按部就班的读书考试升学,但我其实一直挺迷茫的,所以我一直读到了硕士。猛一看好像我挺爱学习似的,但其实我是恐惧毕业,不知道毕业后自己能做什么,喜欢做什么。我的专业虽然是传统音乐教育,家里也给我找好了学校的工作,但我其实并不喜欢当老师,教书育人太神圣了,我很难想象,一个连自己兴趣都找不到的人怎么可能能教好祖国的花朵呢?”
“你不会是因为反感当老师才想做导游的吧?”董锵锵觉得佟乐乐应该不会这么天真。
“如果我把音乐教育当做职业,那我能做的估计就是照本宣科的事,没什么意思。而我其实更喜欢那种不断变化的事物?比如导游这种能经常看名胜或艺术馆或和有趣的人打交道的工作?虽然累却充实有趣,也许这才是我一直向往的工作。”佟乐乐说完叹了口气,眼中闪烁的光芒又一点点黯淡下去?“但也许这就是一个美丽的幻觉?当乐趣变成工作,而工作又渐渐无趣时,最后可能工作也没了,乐趣也没了,鸡飞蛋打。”
董锵锵这时已经听出来了?老白应该是跟佟乐乐提了当股东的事,只是她似乎很纠结。
“你要是真想做导游,我先给你泼点冷水?也算是帮你冷静冷静。”虽然老白没提?但董锵锵知道老白是希望他能帮忙说服佟乐乐留下的?可他觉得留还是不留需要佟乐乐自己拿主意,他应该把他知道的导游行业不利的一面坦诚相告?虽然他也刚入行不久,“导游跟旅游一样都有淡旺季?不过旺季也不是每个团都有很多油水。而淡季生意会很冷清?收入不稳定甚至可能还会几个月零收入。你可能会连轴转几个月,然后又冷清几个月,这都是可能的。如果你选择当导游,每个月的人吃马喂各种生存开支都会变成你的压力,当然可能你会说你不差钱,但入不敷出的事任谁都做不长久。”董锵锵边介绍边回忆老白当时的说教。
“我知道,靠天吃饭的行业都有这个情况。”佟乐乐挽了挽被风吹乱的长发,“而且一直在变化的工作可能也会有没意思的那天。”
“另外你刚才说的也不全面,当导游可不是只会碰到有趣的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会碰到。既会有高知中产,也会有地痞流氓,别的不说,就老郑那样的人来一个团让你带,你受得了吗?”
“如果有就甩给老白和你呗。”佟乐乐撇了撇嘴,“这种人是挺招人烦的。”
“这种人虽然讨厌,但他可能很有钱且花钱如流水,是你求之不得梦寐以求的金主。当然,他高兴时除了买你推荐的商品,说不定还会趁机揩你的油,摸摸你的小手甚至别的什么,这时你如果厌恶并把他往外推,那可就是在赶财神爷走。你想想,白忙一场还被摸了手,你能高兴么?”董锵锵添油加醋地描绘道。
“真讨厌!”听出董锵锵话外音的佟乐乐骂道,不知是在骂老郑,还是在说董锵锵。
“我就是举个例子,再者去治安好的地方是享受,去治安不好的地方可就是受罪甚至赔钱了。据说巴黎比意大利还乱,而南欧比巴黎更乱,老白之前还碰到过持枪打劫的,别说赚钱了,能保命都不易。”
佟乐乐沉默不语,意大利之行如果不是有老白和董锵锵的负责,可能出现其他状况也未可知,毕竟丁海峰的遭遇她也是知道的。
“业务上的问题如果对你都不是问题了,还有个因素你也要考虑好。”
“什么因素?”佟乐乐问道。
“你父母的年龄。”
“我父母年纪和身体都还行,”佟乐乐喃喃道,“只是我家就我一个孩子。”
“你如果就做一两年(导游)也就算了,要是一直留在这边不再回国定居,那还是早点儿跟他们沟通清楚比较好。”董锵锵觉得自己早晚也会面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个两难的抉择,“尤其是你留在这边,婚姻大事和日常安全肯定都是他们最关心和在意的事。”
“如果你是父母,你的孩子有一天要离开你去很远的地方生活很久或一辈子,你会反对吗?”佟乐乐歪着头问道。
“不管我的孩子以后在哪里工作和生活,我都希望他/她能自食其力并且生活的很好,最好还能找到他/她自己的快乐。当然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变主意,但我现在是这么想的。我爸一直跟我说的都是‘别恋家,哪里适合生存,就在哪里留下来’,我可能受我爸的影响比较大。”
“人都是会变的,”佟乐乐摇头道,“而且很多家长也口是心非。”
董锵锵长叹一声:“所以子曰‘父母在,不远游’啊……”
“子还说‘游必有方’了呢,”佟乐乐笑道,“那你为什么喜欢当导游?是喜欢旅游么?还是因为你那个漂亮的女朋友?”
“不不,我其实是先做的导游再认识的杜蓝,而且我对山川水景、名胜古迹什么的没偏好。”董锵锵坦白道,“对我而言(导游)就是个打工挣钱谋生的工具而已,去哪儿都一样。”
“嗯,其实(旅游)去哪儿不重要,关键是和谁一起去,对么?”佟乐乐幽幽道,“跟有意思的人一起玩,怎么都会有趣。”
“对啊,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天涯海角都是风景。”董锵锵抒情道。
他这句刚说完,佟乐乐立刻警觉地转头看他。董锵锵赶忙解释:“张爱玲认为爱情的本质应该如此。”
“那你觉得老白怎样?”佟乐乐并没去深究这句话到底是不是张爱玲说的,“我是问作为工作伙伴这种(情况)。”
“你认识他比我时间长。”董锵锵笑了,“怎么还问上我了?”
“我之前主要也是和华菱说话,你也知道华菱比较在意女生跟老白走得近,所以那时我和他也没怎么聊过,就是一般的点头之交。”
“如果你问我他的业务能力,那肯定没的说,你看这次连修车铺这种鬼地方他都知道,足以说明他确实见多识广,而且办事认真负责,人挺靠谱的,这些就不用我替他打广告了。”董锵锵本想说“尤其是那件事后老白变了很多”,但这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其他方面呢?”佟乐乐的眸子很亮,“你俩没事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你之前还为他欠了那么多钱,优缺点都说说呗。”
“其他我不好评价。”董锵锵避讳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三观好恶,我的评价对他不中立也不客观,不能作为你判断他的依据。而且欠钱那事已经翻篇了,就更不用说了。”
“这么说你对他还是有保留意见得喽?”佟乐乐坏笑道,“没看出来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君子和而不同’么?”
“哎,不能那么说……”董锵锵感觉自己掉进了佟乐乐挖的坑里。
见董锵锵语焉不详,佟乐乐知趣地伸了个懒腰:“哎,估计以后就没这种胡吃海塞白吃白喝的美好生活了。我得趁现在多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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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5. 都是打工人
就像老白说的,三月是万物复苏的时节。虽然刚进三月,气温依旧很低,周末甚至还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但雪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春泥,空气中开始弥漫若有似无的春的气息。
董锵锵一回到家,就看到秦有伯寄来的包裹扔在自己的门前。董母在信中把秦有伯夸成了仙女般的人物,要求儿子尽快跟对方建立联系,并在时间方便时最好能亲自飞一趟巴黎登门致谢。董锵锵对董母的一厢情愿只能报以苦笑,他按对方地址回寄了一盒德国巧克力表示谢意,认为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雷兰亭的艾滋病检查诊断书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拿着“阴性”的报告结果,雷兰亭激动地直接跪到了地上,哭天抹泪地赌咒发誓绝不再碰“风月宝鉴”,然后硬拉上董锵锵,佟乐乐和老白等不喜喝酒的人一起喝了顿大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这事儿才算尘埃落定。
不过这次雷兰亭没用董锵锵提醒就爽快地就把几人的提成打到了各自的账户,作为回报,他要求董锵锵把这次旅行的详细过程事无巨细地写一份旅行纪要给他,便于他也能从中有所收获。
董锵锵按他要求,将丁海峰事件及老白的打折店以外的所有事按时间发生顺序完整回顾了一遍。他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满足雷兰亭的学习要求,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改版他们的旅游网站。
杜蓝果然提前飞回德国,但她却只和董锵锵在汉诺威机场匆匆吃了一顿简餐便立刻转飞慕尼黑。见到杜蓝的董锵锵不免心虚,担心她问他私自把团转给老白的事,但杜蓝从头到尾都没问过一句,仿佛对此毫不关心。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董锵锵也没再主动提起。
经过跟父母沟通以及谨慎考虑,佟乐乐最终决定先在德国工作半年,如果发展良好就选择留下。如果度日为艰,则直接打道回府。她听从了老白的建议,也去“鞋匠驾校”报班学车。
丁海峰没给董锵锵转账,却主动来了电话。电话中他沮丧地表示哥廷根周边找工不顺,短期内他可能无法还钱。这事早在董锵锵的意料之中,哥廷根地处东德,工作机会比汉诺威还少,他只能好言安慰对方来日方长。丁海峰掏心掏肺地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并保证一定不会赖账,董锵锵笑笑就挂了电话。
赚到钱的雷兰亭学着董锵锵的样买了辆二手轿车,然后跟董锵锵一起去了弗莱舍尔的农场和稻草人酒庄。两人现在都将旅游当做主业,当捕猎过程中出现模棱两可可追可不追(野生猪)的情况时,两人就会默契地选择放弃,再等下一只。谨慎使得两人都没再受伤,但也降低了收益。好在弗莱舍尔知道捕猎的难度,也没难为二人。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被人去警察局告黑状,董锵锵拜托汉斯帮他咨询有关外国人参加汉诺威猎人俱乐部或射击俱乐部的可能性。在经济允许的前提下,他想去考一个猎枪证和猎人证,做到有备无患万无一失。另外,为了提高未来带旅游团的安全性,他又去市中心报了一个教格斗技巧的培训班,据说是前德国特种部队的资深武官退伍后发挥余热办的。雷兰亭看到不菲的报名费后有些咂舌和打退堂鼓,但一想到以后可能会独立带团?还是咬牙跟董锵锵一起报了名。
按冬一晴提供的信息,董锵锵等人齐齐来到她说的劳动中介处登记,期望能在汉诺威电子展CeBIT上找到一份翻译或夜间安保的临时工赚点外快。当大家来到劳动中介外时?才发现中介外已是一溜儿长蛇般的队伍。
队伍中除了大量面有菜色?一看就长期营养不良的东欧面孔外,也不乏其他州的留德华们。经过攀谈?众人得知排队的人有的来自柏林,还有的来自莱比锡?哥廷根?德累斯顿?马格德堡?均以东德大学生为主。董锵锵暗想,看来丁海峰所言非虚?虽然第一季度尚未过完?但德国经济形势的颓势跟去年比没有一点改观。
由于带团而没及时读报纸的董锵锵回德后便恶补了一周的金融大事,他知道受911恐袭的影响,美国本土的经济增长在去年最后一个季度骤然降低。而失去美国这个最大的海外市场让早已被全球经济一体化裹挟的德国政府不得不在年初调低了全年的德国经济增长预期,并被迫把发展的希望重新寄托到欧盟境内,尤其是它的四大出口国英法意西身上。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四个国家的经济也是一言难尽、一滩烂泥,它们原本还指望德国人能够振臂一呼,带领欧洲众国一起走出经济阴霾。哪知德国几大保险公司全都深陷911后的全球理赔泥潭,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而除了保险业,德国的金融、航空及旅游等行业的国际大公司的业绩也都笼罩在911的阴影之下,即使再乐观的人,也都没看到这些行业爬出泥潭的那一天。
与此同时,德国全境自2002年1月1日起开始正式用欧元代替马克,推广欧元作为德国正式货币的使用。德国主要商品的物价由此出现了波动,个别区域甚至出现了物价隐性上升的现象,如2001年超市里售价2马克的商品,在2002年1月1日后,有的变成了1欧元,有的则直接换了后面的单位,售价变成了2欧。如此一来,工薪和学生阶层的生活开支也变得不确定起来,如董锵锵的房租和水电也在1月份分别增长了5%和6%,据雷兰亭说这还不算最夸张的,他租住的私人学生宿舍直接涨了10%。支出的增加导致了找工作的人在短期内出现了大量激增,汉诺威属于北德城市,虽然比东德经济略好但也有限,僧多粥少的状况让众人对拿到CeBIT的工都不乐观。
周末端木从汉堡赶回汉诺威并专程跟董锵锵见了面。他告诉董锵锵,代办机构已经通知他,如果没意外,在圣基茨注册的投资公司的营业执照3月中就能拿到。董锵锵从雷兰亭支付的提成中转了一部分给端木,算是认缴了他那份注册资本金,并最终拿到捕蝉投资公司7.5%的股份。
两人从银行自助机室走出来,朝端木的跑车走去。
“老董,虽然德国现在的经济形势很差,但我有预感,只要咱们足够勤奋,肯定能发财。”端木顺手打开红色跑车的车门钻了进去,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后,端木摇下车窗,“对了,还有件事跟你说下。这段时间我又见了几个不同机构的天使投资人,他们给的条件跟那个老头的(条件)都不一样。我综合权衡一下再决定最后要谁家的钱。如果那老头或者他手下联系你,你就让他们直接找我,你什么都别跟他们说,明白么?”
听端木得口气,似乎最后他还不一定会拿老者的钱。董锵锵很吃惊,担心道:“我记得你好像跟老头已经签了投资协议了吧?你如果突然变卦,是不是不太好?做人还是得讲信用的。”
“意向协定就是个意向而已,”端木“噗嗤”一乐,用手点指董锵锵,“我发你的那些文件一看你就没仔细看,我可告诉你,公司牌照下来后有很多事需要你跑。你最好抓紧看,趁我现在不忙还能有空回答你的问题,等我忙起来了就没时间了。”
知道劝说无效,董锵锵只能点头答道:“我会尽快看完的。”
端木随意地朝他挥了下手,跑车便在一声嘶鸣后消失在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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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6. 乐白
星期六一大早,老白就开着董锵锵的皮卡载着佟乐乐上了路。从市区开到郊区,从日出开到中午,不厌其烦地指导佟乐乐认识每块指示牌,车辆到了路口该怎么处理,以及碰到会车是该让行还是先行等状况。等开到四下无人的空旷地带时,他索性把方向盘交给佟乐乐,让佟乐乐直接在实战中学习开车。佟乐乐知道老白对她给予厚望也是希望她能一次通过考试,毕竟董锵锵等三人都是第二次甚至第三次才通过路考,所以学的也格外努力。
在所有教学行为中,一对一都是最奢侈的服务。在这种情况下,乐乐进步的非常快。
终于能喘口气的董锵锵先看了端木发的邮件。据端木在邮件里介绍,老头对端木准备做的事及他已经做过的类似事基本满意,并表示他愿投10万欧给端木,同时希望获得捕蝉公司20%的股份,换言之,老头给出的捕蝉公司的估值是50万欧。
董锵锵只知道上市公司有市值,却不懂他们这种初创公司的“估值”是什么意思。他专门去谷歌了一下,但看完依旧一头雾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读。
端木对老头的意向有两个看法:一是嫌10万欧太少,远低于他的预期,甚至还不如他账户里的现金多。二是50万欧的公司估值太低,端木认为捕蝉至少值300万欧甚至更多。
为此端木专门和老头认真长谈了一次,但董锵锵听端木昨天的口风就已经猜到了谈判的结果,端木肯定是因为和老头没谈拢才去找的其他投资人。但为了防止芝麻和西瓜最后都没捡到的风险,端木还是跟老头先签了一份投资意向协定,协议里约定老头的条件只到3月15日有效,过期作废。
在董锵锵看来,10万欧和50万欧都不是小数目,尤其在读完端木和老头签的投资意向协议书后,董锵锵在字里行间都找不到一句如果端木和他没做好这家公司会有什么后果或要承担什么法律责任的条款。他以为自己粗心,又反复逐句读了两遍,依然没看到任何惩罚性约定,这让他大为惊异和不解,等于他和端木平白拿了对方10万欧。他不理解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端木依旧会不满意。
另一方面,端木又发给他几家美股上市公司的材料,让他尽快阅读,同时谈谈自己的想法。
董锵锵认真读了一天,整个人颇为疲惫,星期天他想找老白说两句话,才发现老白又带着佟乐乐出去练车了。他又读了一上午,只读的头晕脑胀才将材料放下,用琢磨旅游网站改版来放松自己疲惫的心。
从五渔村回来后,老白又专门跟董锵锵聊了一次,把他的最新想法竹筒倒豆子一般“倒”给了董锵锵。
借着这次佟乐乐入股,他将公司更名为“乐白国际旅行社”?希望老董能将“乐白”这个名字做成Logo放到新网站最醒目的位置。同时在现有的照片墙之外能进一步加强视觉效果,比如增加旅游团在旅游胜地的观光视频等,网站客服即使不能做到随时在线至少也要保留一个人能每天定时查收网站邮箱或在论坛里回答读者的提问(如果有的话)。另外他还希望董锵锵能效仿同类型网站如国内知名的携程网和艺龙网?美国的Prie和Expedia,德国的TUI集团等?吸取各家所长,最好还能将前台浏览和后台付费之间的通道彻底打通?方便读者直接下单购买相应的旅游线路。
老白的设想是美好的,虽然董锵锵之前上班时对网站设计和搭建都不陌生,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仅靠他一人是无法在短时间内靠敲键盘就实现老白所期望的所有功能。不过作为知道如何跟产品经理正确打交道的码农?老董并没直接拒绝老白?而是先应了下来。况且他认为老白有一点说的很对,必须先访问足够多的境内外知名旅游网站?才能知道哪些是大家公认的、优先级最高的、必须具备的功能。
只要有事忙,时间就会像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流走。
转眼又是新的一周,预科下学期正式开始了。
如果说上学期还比较轻松?那么下学期一开学便给人一种紧张感。为了让预科学生能够尽快接触和熟悉公立大学的上课形式,下学期伊始,每个系都会提供三种大学里的主要授课方式。
德国大学的课堂形式多种多样,但不管是硕士学习的基础阶段还是高级阶段,任何专业都会在新学期提供一定数量的讲座课。讲座课多在阶梯大教室里举行?教室形似盆地?老师通常站在教室的最低处,身后是黑板或投影仪,座位呈扇形从低到高排开。授课老师如果年纪较长,一般会以单方面讲授为主,而年轻一些的教授喜欢借助投影仪展开多媒体教学,同时也更注重跟同学的互动。一般讲义内容都可以在授课老师的官网下载,但只有讲义是不够的,课堂笔记也是必须要做的。因为听讲座课的学生可能是跨年级的,也可能是跨学科的,所以讲座课没有老师点名,老生常谈的那句话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去不去上课没人知道,学不学习靠自觉。
讲座课之外最重要的是研讨课。跟不限学生听课人数的讲座课比,研讨课通常会限定上课人数,多为15人左右的小班授课。上课内容主要为本学期需要学生重点掌握的知识点。教授根据知识点进行针对性更强的授课,课后会布置课题让学生以组为单位讨论及完成相应的书面报告,最后再以组为单位在小班内进行时间有限、以报告内容为主的主题演讲,讲演后要完成回答其他同学及老师的提问。所有这些都完成后,教授会针对一个学生的课堂表现、小组内的表现、演讲或回答问题时的表现给出一个综合性的得分作为学生该门研讨课的成绩。如果讲座课强调的是听,那研讨课强调的就是说和做。学生课前要做大量预习,课上要积极发言,讨论交流,课后要认真写作,演讲要脱稿,答疑时要有理有据,只有全做到才有机会拿高分。研讨课的数量一般比讲座课要少很多。
第三重要的是练习课。上完讲座课和研讨课,学生总要为期末考试做准备了。这时即使再强调素质教育,笔头练习也还是要有的。练习课的次数通常介于讲座课和研讨课之间,授课者也不再是老师,而是教授的助教,有的教授没有助教,就会有他带的博士生或成绩优异的高年级学生来完成每次练习课的随堂内容。
除了上述三种课外,每学期还会有不定时的学术讨论课,固定项目的研讨课等,文科专业还有学术远游(如董锵锵上学期跟班去大众汽车城),理工科还会有科学实验课,学期之间还会有实习课,本校同其他高校间的交流课等等。
听完这些,董锵锵就觉得脑袋里“嗡嗡”的一阵鸣响,早餐吃得那点儿碳水化合物转化的能量已然消失殆尽,他感到饥肠辘辘,以致后面的考试方式都没认真听。
好容易撑到了下课,他在自动贩售机上买了个牛角面包,一边喝水,一边缓步走向走廊间的十几台电脑,打算看看德国经济新闻放松一下。
就在他读完德国某知名经济学家的一篇2002年经济形势分析的文章后,一个提示窗口从屏幕右下角跳了出来。
系统显示他收到一封新邮件。
页面刷出来时,董锵锵看到了自己大学同学的名字。
李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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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7. 恰同学少年
董锵锵清楚的记得,入学时班里按高考成绩分配了班级内的职务。因为比董锵锵高考多了1分,李雷当上了副班长。
但整个大学期间,董锵锵跟这个副班长都没怎么說过话,一方面因为平时没什么接触,另一方面是他看不上李雷这个人。
很多学生从苦闷压抑的高三进入了大学后,由于学习压力骤然减少,空余时间便多了许多。对很多年轻的心来說,在大一时尽快脱单就成了第一任务。
正常人谈恋爱一般都会选择最喜欢的一个女生展开追求,渣一些的可能会同时追三四个,极品凤凰则可能会追七八个甚至更多。
大一时学生普遍比较单纯,有社会气息的人很少,追女生基本还是正常套路多,但很快男生们就发现,李雷是剑走偏锋的那类人。
简言之,李雷是通过装男同的方法先成为女生的男闺蜜,然后借此来接近女生,再加上副班长身份的加持,减少女生对被追求的警惕性。
让众男生恶心的是,很多女生都看不出来他如此拙劣的套路。
更让董锵锵感到恶心的是,李雷甚至还用这个方法追求过陈雨,不过陈雨对这种伪“娘娘腔”极为厌恶,所以两人最后也没成。
大一上学期结束时,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李雷第一个找到了女朋友,同时还暗戳戳地兼着几名漂亮女生的知心“男闺蜜”。
不用說,他的做法引起了一众单身男生的公愤,但对脸皮厚的人来說,在意他人的看法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在一片指责和不屑声中,李雷潇洒地在大学四年的时间里换了N个女友。
大学毕业后,董锵锵并未想出国,而是跟其他同学一样忙于找工作。他曾听其他同学偶然谈起李雷出国的事,以为财大气粗如李雷者会选择去英国或澳大利亚这种学制短的国家读书,万万没想到李雷最后竟会选择德国。
不过董锵锵来德国跟李雷没有半点关系,而且他到了德国后也从未想过联系这个同窗,或者打听对方在哪个城市。
因为他根本就不想。
再后来就是董锵锵听父母說李雷不声不响地回了国。坦白說,听到这个消息时,董锵锵的心情是幸灾乐祸的。在他心里,他早就认定李雷不是那种能吃苦的人,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早晚都会因为坚持不下去而打道回府。
哪知过年时父母竟然告诉他李雷跟他们要他的联系方式,更没想到的是,李雷竟然真的会给自己写信。
董锵锵半信半疑地点开邮件,李雷在邮件中先是热情地告诉他,他们的母校去年刚度过了20岁的生日,董锵锵不能回去身临其境实在太过可惜。遥想他们同学当年?雄姿英发?羽扇纶巾,哪知弹指一挥间,却已是天南海北。
李雷的话云山雾罩?董锵锵读完两段根本不知他到底要說什么。但他对李雷想要干嘛既无兴趣又不好奇?正准备关了邮件,就见邮件的最后一行神秘兮兮的写道:我听說了陈雨的不幸遭遇?我很遗憾和惋惜。我想妳一定比我更伤心。我无意用下面这个消息刺激妳,但我前女友曾告诉过我当时陈雨和妳分手时的内幕。如果妳还没放下或还有什么羁绊,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是……
这段话看似不经意?实则却是这封邮件的重点。
董锵锵不知李雷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坐在电脑前良久,直到听到上课铃声再次响起,才木然地关闭了网页。
李雷的话像个钩子,一下把董锵锵脑中那些本已沉睡的思绪重新勾了出来。
上午三四节是90分钟连上的经济讲座课,董锵锵听的恍惚?笔记也没怎么记,好在他提前准备了录音机。
放学后雷兰亭接董锵锵去弗莱舍尔的山林,董锵锵心不在焉,差点让手里的缆绳脱了手,万幸见钱眼开的雷兰亭手疾眼快,才没让到手的野生猪跑了。
没用董锵锵吩咐,赚了钱的雷兰亭直接手脚麻利地把猪扔进了笼子又拉到了弗莱舍尔的猪场。
由于两人好长时间没开过张了,雷兰亭兴奋地表示要请董锵锵喝酒。董锵锵有心事,正好端木来电话,董锵锵顺坡下驴拒了雷兰亭。
“周三中午妳来一趟汉堡。”尽管手机背景音听着人声嘈杂,但董锵锵还是能听出来端木声音里的一丝兴奋,“别忘了带上护照,签投资协议要看。”
董锵锵心念一动:“妳要老头的钱了?”
“他钱太少,”端木讥讽道,“我不会让他占我这个便宜的。”
“那是谁的钱?”董锵锵迷惑不解。
“到时妳就知道了,时间和地点我一会发短信给妳。记着穿正装,别迟到。”端木叮嘱完不放心地又问道,“我前两天让妳读的内容都读了么?”
“嗯,读完了。”董锵锵淡定答道。
“說說妳的看法。”端木听起来兴致勃勃。
“环球电讯今年1月底正式向纽交所申请了破产保护,纽交所也因此停了它的股票交易。我猜现在已经没机会再做空它或即使能做空成本也不低,所以可以放弃。”董锵锵顿了顿,“妳让我看的第二家美股上市公司是世界通讯,它跟安然发展的路子简直一模一样,都是通过并购完成了惊人的业绩增长,当然,还有比安然更惊人的债务。材料里說它的债务规模是去年倒的安然和今年初破产的环球电讯的几倍,这肯定不是什么好现象。虽然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目前还没正式对它展开财务欺诈方面的调查,但恐怕这个时间也不会太远了。按說这种体量的上市公司妳可能还有一些做空机会,但我个人认为它太醒目了,而且有安然得前车之鉴,现在盯着它的做空机构恐怕没有上千也有成百了,再者连我们都能看出来的问题,那些专业投资机构怕是更早就埋伏进去了吧?”
“那妳认为咱们公司今年的首选目标应该是哪家?”端木用赞许的口吻问道。
“如果让我选,”董锵锵沉思片刻,“我会选美国施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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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8. 我想知道的是你的观点
“理由呢。”端木追问道,“我同时给了你那么多公司的资料,为什么你选它而不是其他公司?”
董锵锵周末刚把所有材料认真梳理了一遍,快速回忆了几秒便不慌不忙道:“我的理由就两点:施乐的业务增长乏力,财务丑闻缠身。”
端木乐了:“学文的就是不一样,继续。”
“作为老牌儿的《财富》世界500强企业之一,主营办公设备器材、号称‘世界复印机大王’的美国施乐在90年代跟它的老对手柯达和惠普一直斗的难解难分,千禧年后因为产品创新有所滞后,所以在全球市场的竞争中逐渐落于下风。尤其是当日本佳能公司异军突起后,施乐不仅在美国以外的国家不断丢失市场份额,就连在美国本土都给人一种日薄西山、招架不住的感觉。”
“嗯,增长乏力。然后?”
“丑闻缠身的意思是,在前有柯达,左有惠普,右有佳能的强敌环伺之下,施乐的市场份额虽不断被蚕食,但让人意外的是,公司连续几年的收入不降反升,看的其他公司目瞪口呆。就在掌声和惊叹还未完全消失之时,施乐被公司内部的财务经理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举报涉嫌财务欺诈。而在被调查后,公司无奈承认曾多次在财务报表中歪曲会计准则,并重新审计了几年前发布的年度财务报告。我专门查了一下,新披露的财报无一例外地大幅降低了收入和利润,同时爆出公司的债务体量已达百亿美元之巨。因为这一系列变故,施乐也被国际三大评级公司之一的穆迪降了信用评级。”
端木没吭声,耐心地等董锵锵讲完。
“为了一洗颓丧,施乐去年换了新CEO,还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革新,诸如裁员,出售不良资产偿还巨额债务,加强核心业务等削减成本、提高利润的新策略。但由于911后美国经济持续动荡,产品缺乏市场竞争优势,公司为提高运营效率所做的努力并没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毕竟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收入降低导致利润缩水,股价上的反应就是持续走低,相对于去年华尔街给出的10美元的目标股价,现在好像才6点几美元。今年初施乐发布了2001年的盈利预警,里面将亏损归咎于美元兑外币的汇率损失以及美国国内的税率调整。”
“就这些?”端木似乎很失望,“说完了?”
董锵锵听出端木腔调中的不满意,嗽了嗽嗓子:“我特别统计了一下,这两年出问题的美国上市公司大多跟财务造假有关,而造假的手段无外乎是虚构不存在的收入或把明年收入提前计入今年,同时减少费用和负债的核算。安然、世界通讯、环球电讯、施乐,概莫能外,我怀疑这些公司是为了迎合华尔街的盈利预期而故意通过会计手段实现夸张的账面利润,用句流行语说:这种手法很‘安然’。”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端木冷冷道,“但如果这就是你选择施乐的原因,我只能说?我很失望。”
董锵锵对端木的表态似乎并不吃惊,继续说道:“虽然我可能会选施乐,但实话说?我也很担心。”
“担心什么?”
“很多人认为美股是受到911的打击后才全面瓦解的?但实际上很多美股几乎是从2001年初就开始走低的。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很多公司股价的下跌幅度甚至超过了70%?不管是道琼斯还是纳斯达克。虽然911又引发了第二**跌,但股市在跌到10月后?之前跌的最狠的那些股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反弹?更有甚者反弹了超过50%。市场并没有因为911而彻底崩盘?反而走出一波小牛?似乎是恐袭将一盘散沙的市场和本已涣散的人心再次凝聚起来。全球投资者都在用手中的钞票表达他们对恐怖主义同仇敌忾的决心。而为了提振经济,加速市场回血?美联储去年共降息11次?这在美国金融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通过前面10次降息人们可以发现:每次降息后不到一个月,资金就会断断续续地流向股市,然后股市就会缓慢上涨。所以我认为,施乐具备做空及触底反弹的双重可能。我知道这么说听起来好像很扯淡,跌也可能?涨也可能,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或者我该这么表述:短期它存在反弹的可能,但长期我还是看跌它,因为它爆出来的财务问题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如果未来还有更多猛料爆出,恐怕短期反弹也救不了股价。如果是这种情况,也许我们就不该选择做空股票,而是购买它三个月或六个月的看跌期权更稳妥。”
董锵锵说完长吁了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端木的点评。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你做我的联合合伙人吗?”端木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不知道。”
“因为你给我的感觉是你思考和解决问题的方法跟别人不一样,比如大家都会去中介找工打,但没人会想到去抓野猪。也少有人会想到先学车,然后做导游。”
“野生猪。”董锵锵试图缓和略显尴尬的气氛,“野猪我可惹不起。”
“我刚才不爽并不是因为你说你想做空或做多施乐,”端木对董锵锵的纠正并没恼怒,“而是我认为你只是在鹦鹉学舌照本宣科地读我给你的材料里其他投资人的观点,但那里并没有你的思考和你的判断,所以它不是你的观点,而我想知道的是你的观点,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董锵锵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他知道端木说的是对的。
“你知道欧美发达国家的二级市场都是公开市场,所有投资者都可以从公开市场里获得同样的信息,但请记住,你能看到的内容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不代表它是完全真实地反映了全部内容。更多隐藏在背后的信息需要靠你自己去分析,每个投资者都会根据自己的认知对相同的数据得出不同的判断,有人对数据会乐观,而有人则会悲观。但只有你自己结合数据、常识和逻辑分析出来得结果才是对你有价值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华尔街是不会免费分享给你的。如你所说,安然、安达信、世界通讯、环球电讯、施乐这些有问题的公司早就被人研究烂了,所以没什么赚钱空间。如果我们想赚钱,就不能在这种公司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而应该抓紧时间,尽快找出下一个安然,下一个世界通讯和下一个施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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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9. 风险投资
零星的狗吠声从窗外传来,台灯的橘光温馨地洒满桌面,鹦鹉站在笼中似乎已经熟睡,半点儿声音都没有,屋中一片静谧。
董锵锵坐在电脑前,脑中盘亘着端木傍晚的话。
“你能看到的内容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不代表它能完全真实地反映全部内容,更多隐藏在背后的信息要靠你自己去分析。”
他第一次听到如此充满哲学思辨味道的观点,尤其是当他坐下来细细品味时,越想越觉得这话充满智慧。
“至于你说的美联储降息和股市回暖的关系,那也已经是老生常谈众人皆知的事,不过你能把短期反弹、长期看空和我们的投资产品联系起来,我认为你还是有潜力的。你刚才也说,这两年出事的上市公司基本都是财务上出问题。其实美国联邦审计总署去年10月就发过一份研究报告,你可以在网上搜到。报告里说因为财务违规而重新审计财务报告的美国上市公司的个数从1997年的81家上升到2000年的143家,并且还有逐年递增的趋势。同时在这些财务违规的上市公司里,涉及收入和利润操纵的公司又超过半数。报告发布时,安然、世界通讯这些巨无霸公司的丑闻还没被世人所知,现在看来,美国联邦审计总署一语成谶,从去年底的安然开始,知名上市公司出事就没消停过,只怕2002年财务暴雷的公司会更多。市场行情现在对我们非常有利,我给你提个醒,剩下的事希望你能发挥主观能动性。还有,我送你的新电脑和你找人开发的那套程序都不应该仅仅是摆设,而应该真的发挥出它们本来的用处。我相信你一旦认真肯定能找出来线索。”可能是认为自己之前的话有些重,临挂电话前,端木的口气柔和了许多。
“线索,线索……”董锵锵望着闪烁的电脑屏幕喃喃道,“那我还是先看看美国联邦审计总署那篇研究报告到底是怎么说的吧……”
午夜时分,老白一手拎着两瓶啤酒,一手端着一碟炸花生米从一楼晃到三楼。在轻轻推开董锵锵的屋门后,他看到董锵锵正专心致志地读电脑屏上的文章,全然没注意到老白就在门口注视着他。
老白本打算跟他喝点儿小酒,顺便聊聊业务和网站,见他这个样子,本来张开的嘴又渐渐合上。片刻后,他把手里的花生米轻轻放到门边的矮柜上,悄悄地关上了门。
端木给董锵锵的见面地址离汉堡火车站并不远,出了火车站董锵锵很容易就打到了车。
由于上午三四节的数学课没上,董锵锵有些惴惴不安。在车上给曲珊去了电话,知道老师没点名,这才放心。
汽车在宽敞的街道上疾驰,不到15分钟就到了目的地。董锵锵本以为端木和他会在某个写字楼里见投资人?哪知下了出租车才发现端木给的地址竟然是家咖啡馆。
他刚点了一杯拿铁?就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到一身深色西服的端木匆匆推门走了进来。
董锵锵赶忙示意服务生自己改要两杯?就这功夫端木已经坐到了他身边。
“我又找了几家我觉得有问题的公司,名单昨天发给你了。”董锵锵说完才发觉手心里都是汗,喉咙竟然有冒烟的感觉。
端木点点头却没接话,这下董锵锵变得更紧张了,但他并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当不了端木公司的股东而紧张?而是他不想被端木小瞧。“你怎么看?”
“名单晚点儿讨论?先说(跟投资人)见面的事。”端木看起来似乎很焦虑。
服务生把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到两人面前后便礼貌地退下了。
“一会儿见两家(投资机构)?”端木把调成叶子图案的咖啡迅速搅浑,一边环视四周一边不耐烦道,“一个是上升创投的投资副总裁汤姆·威尔逊?另一个是黑堡资本的投资总监,安德森什么的,姓没记住。”
自从开始配合端木融资,董锵锵就有意识去学习跟融资有关的知识。他知道创投是创业投资公司的简称?一般指专门投资早期公司的风险投资机构?而早期公司又分为两种不同形态。第一种是种子期公司?这时的融资者可能连实体公司都没有,只有一个拥有美好愿景的创意,既没有团队和商业模式,也没有收入和利润,绝对的空手套白狼。或者融资者刚注册完一家新公司,但公司依旧是无团队无商业模式无收入,就像端木的捕蝉公司(好歹有团队)。第二种是天使期公司,这时的融资者不仅有自己的公司,而且公司的一代产品可能都面世了,商业模式也初具雏形,甚至公司可能已经有零星的客户和收入了。一般来说,种子期公司的融资额多在10万-50万美元之间,天使期的融资额要比种子期多,一般在一百万美元上下浮动。而冠以“某某资本”的机构绝大多数时是投资中后期成熟企业的私募股权基金,成熟企业通常管理团队完善、商业模式成熟、产品线丰富、收入和利润稳定,需要更多流动资金来加速企业的快速发展,融资额从百万到亿都有可能(任何货币符号都适用)。
“那这次也是我先说?”董锵锵想起上次路演。
“不,这次我说,你听。”端木终于不再用勺子搅拌咖啡了,勺子被扔到咖啡杯下的碟子里,发出清脆的一声。
“你找创投我能理解,”董锵锵疑惑道,“但黑堡资本这种基金会投咱们这么早期的公司吗?它不是投成熟企业的吗?”
“不知道,”端木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咖啡又嫌弃地放下,“是黑堡主动找的我,不是我找它。”
董锵锵刚要再问,他的手机发出悦耳的音符,低头一看,是汉斯的来电。
“嘿,董锵锵,你上次让我问的加入射击俱乐部的事我已经打听好了。”汉斯快言快语道。董锵锵之前拜托他去了解情况时生怕他不上心,专门给了他30欧的好处费,没想到这么快他就给问回来了。
“怎么说?”董锵锵瞥了眼端木,他注意到端木从进来就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这有些反常。
“你可以加入俱乐部,不过你必须先参加培训,然后通过专门的考试才能拿到相应的证书,就像你考驾照一样,但我想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谢谢你,汉斯,我知道了。抱歉我现在还有事,晚点儿我再联系你。”董锵锵客气地挂了电话。
“有个突发情况要跟你说一下……”端木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得话音未落,一个西服笔挺、身材高大的欧洲男子昂首阔步地进了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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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0. 利润
来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留着德国人常见的褐色短发,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因为发腮脸颊显得格外的端庄厚重,下巴隐隐泛着青茬儿。眉眼之间也没有成年人的世故和老成,倒有几分老师的模样,给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右肩挎着个浅米色双肩包,进门便左右观瞧,一看就是在找人。
“他来了。”端木没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同时刻意压低音量告诉董锵锵对方的身份,“汤姆·威尔逊,上升创投的副总。”
他一边跟对方热情打招呼一边站起身:“我在这里,汤姆·威尔逊先生。”
董锵锵意识到对方就是潜在的投资者之一,也没再刨根问底纠结刚才的话题,乖巧地站了起来。
宾主落座,双方互相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又寒暄了几句汉堡的天气和德国经济的形势便直入主题。
端木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准备简短快速地过一遍自己的商业计划书。
哪知他刚讲了几句,汤姆便和善地笑着拦住他:“端木先生,等一下。”
被打断的端木显得意犹未尽,但还是顺从地停了下来。“如果刚才我有讲的不清楚的或您没听清的地方,我可以再讲一次。”
“这是咱们第二次见面,关于您的业务模式我们已经研究过了。”汤姆笑眯眯地望着端木,“我们对您想做的事有兴趣,所以我们现在才会在这里再次相见。”他端起咖啡杯,小口地抿了起来。
“非常感谢贵基金的欣赏。”端木客气地回了一句,也端起了咖啡。他预感对方还有话要说。
对方似乎很友好,这有些出乎董锵锵的预料,他本以为这次也会像上次路演一样迎接对方抛过来的一个又一个棘手的问题,哪知双方已是第二次见了。他偷偷瞥了眼端木,却发现他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这让他感到奇怪。
“虽然我们对您的业务没有疑问,但我必须承认,目前某个地方还存在瑕疵。如果您能解决,就有机会完成公司的种子轮融资。”
听到对方终于开始挑刺,端木忍不住一阵激动。老话说的好,褒奖是看客,贬低是买家。对方既然这么说了,就说明这事真的有戏。
“不知道您所谓的‘瑕疵’指的是什么?”端木强忍激动,把手中的咖啡杯轻轻放到了桌上。
“公司估值不符合惯例。”汤姆扶了扶眼镜,“您不能把我的表述视作某种敌意,投资者和创业者之间永远存在信息不对称,在投资人认识到公司的实际价值之前存在这种认知分歧是很平常的事,不足为奇。”
“所以您的想法是?”端木面容平静地问道。
“20万欧占20%的公司股份,估值100万欧,”汤姆直接亮了底牌,“附带一个前提条件。”
董锵锵倒吸一口凉气:老头的条件是投10万欧占20%,估值50万欧?就这么几天的功夫?投资额和估值都翻了一倍,难道这就是端木刚才想说的突发情况?可这算哪门子的突发情况?这根本就是天上掉馅儿饼。
“前提条件?”端木微微皱了皱眉。
“您必须先从现在的公司离职,然后全职创业。如果您做不到这一点?我们投不了。”汤姆轻描淡写地说道。
“就这一条?”端木迟疑了几秒追问道?“没其他(条件)了?”
“就这一条。”汤姆看了眼自己的腕表。
“我们需要讨论一下,”端木用食指在自己和董锵锵之间快速比划了一下,“最晚什么时候我必须答复您?”
“后天中午12点,如果我没接到您的电话,这个条件就作废。”汤姆站起身?整了整衣服,然后示好地伸出右手,微笑道?“我期待您的来电。”
“我们考虑好了会第一时间致电您。”端木也伸出手?两只手干净利落地握了一下便松开。
汤姆快步走出咖啡馆?多一秒都没耽搁。
整个过程还不到10分钟。
“这就……结束了?”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他什么都没问就投你20万?德国人都这么有钱么?你能不能也帮我找一个投资人?我有贸易公司?还有旅游公司,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再开一个……我不贪心?给我10万……哦不?5万欧就可以……”
“他们想让我全职做。”端木沉默了几秒后说道,脸上并没有董锵锵以为会出现的欣喜,反而带着几分失落。
董锵锵敏锐地注意到端木情绪的变化,识趣地把自己接下来的调侃换成了严肃的问题。“你怎么想的?要他的(钱)不要老头的(钱)?”
“听完下一个人的条件再说。”端木把咖啡一饮而尽。
黑堡资本的人穿的很随意,一套休闲装配一双运动鞋就进了咖啡馆。如果不是他自报家门,端木和董锵锵还以为他是汉堡大学的学生。
例行公事般的路演后,安德森也爽快地报了价。“跟你商业计划书里写的一样,50万欧元占25%。”
他说话时并没用陌生人之间应该用的敬语“您”,而是用了平辈的“你”,但董锵锵和端木现在谁都没时间去在意这事。
因为对方刚刚认可了端木最初的愿望:公司估值200万欧元,比刚才上升创投的出价又翻了一倍。
安德森说话的随意让董锵锵产生一种极不真实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像极了他第一次被野猪赶上树时得感觉。
“有额外条件吗?”端木幽幽问道,“比如,我必须全职创业吗?”
“这方面我们没有强制要求,如果您和您现在的公司没签过类似竞业禁止之类的约束性协议的话,”安德森耸了耸肩,“我们是无所谓的。”
“我应该和公司没签过。”端木笃定道,“不过我签过保密协议之类的文件,我需要再核实一下。”
“保密文件签了也不怕,如果需要我们的律师可以帮你搞定。”安德森笑呵呵地说道,“这些都很好解决。”
“那就这样了?”董锵锵看着端木,眼神中的意思仿佛在说:你小子今天走狗屎运走大发了。
“我们通常不在估值和投资额这些事上难为创业者,”安德森话锋一转,“但我们有其他要求。”
董锵锵和端木的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要求?”
“利润。”安德森微微一笑,“我们只关心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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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1. 故人
咖啡馆里依旧熙熙攘攘,与它往日的生意并无不同。
安德森早已离开,只剩端木和董锵锵各怀心事沉默地坐在桌旁。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想着安德森几分钟以前说过的话。
“黑堡能投,只要你们能接受业绩对赌。如果公司2002年的全年利润不低于50万欧元(含50万欧元),以及2003年的全年利润不低于100万欧元(含100万欧元),那大家相安无事。如果公司2002年的全年利润低于50万欧元(不含50万欧元),以及2003年的全年利润低于100万欧元(不含100万欧元),那我们就要连本带利收回我们的钱。”安德森尽可能地放慢了语速,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你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这个周五下班前答复我就行。”
安德森跟端木和董锵锵沟通的时间比上一个汤姆还短,但给两人带来的冲击却更大。
“这就是风险投资吗?怎么还带收利息的?”望着安德森走出门的背影,董锵锵半开玩笑地建议道,“要我说你还是老老实实地选老头吧,虽然他的钱少,但事儿也少。省心!”
端木若有所思地望着桌上的咖啡杯,似乎并没听到董锵锵的话。
没得到回应的董锵锵抬眼望向端木,当他看到端木充满渴求和憧憬的眼神时,不觉吃了一惊。
这种眼神是如此的似曾相识,以至于董锵锵立刻就想起来,在雷兰亭的眼睛里,在老白的眼睛里,甚至在靳远和尚家兄弟的眼睛里,他都曾见过类似的光芒。
那是不甘于现状的眼神。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端木心底没有说出口的决定。
当那道光从端木眼中渐渐淡去时,他缓缓起身:“我下午还有会,如果你不急,陪我走走。”
端木并没立刻跟董锵锵讨论他想接受谁的钱,在董锵锵看来,这其实就已经是无形的表态了。
董锵锵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街上的风很大,不时能看到街边甬路或草丛中的枯叶被无形的旋风卷到了半空又飘然落下。风虽然冷,吹在脸上却没有冬日中那般刺骨,反而隐隐带着一种树植的清香,给人一种清爽和振奋感,仿佛有人给风洒了香水。
道路两旁的树也都纷纷上了新,目光扫过时,董锵锵隐约能看到一抹淡淡不起眼的绿色,那是枝上新发的芽。
董锵锵识趣的沉默让端木有些不自然的尴尬,他努力想找个新话题缓和一下气氛。
“今天能见到这两个投资人,说不定还有你这块表的功劳。”端木扬了扬手,金表从他的腕处缓缓滑入袖中。
那块金表本是董锵锵之前为了帮雷兰亭凑带团押金抵押给端木的,也是之前老陈的那块劳力士。自意大利回来后,雷兰亭从旅行社顺利拿回了押金交还给了董锵锵,董锵锵本想提前赎回那两块表,但端木对那块劳力士颇为中意,死缠烂打要买下来。董锵锵本就对那块表没有留恋,加上端木又帮过自己不少忙,所以打了个折扣?半卖半送给了他。卖之前他还专门问了杜蓝的意见,但杜蓝表示悉听尊便。
董锵锵听了他的话后依然没有任何表示?连“嗯”一声都没有?脸上的表情也不悲不喜,看起来平平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你可能不知道?很多投资人除了关注创业者的工作履历和学历背景外?还会调查他个人及家庭状况是否殷实等。在某些融资场合?有的投资人可能本来不会搭理我,但就因为有这么一块儿璀璨耀眼的真家伙,很多人可能就愿意听我讲两句,跟我换个名片。”端木自嘲地一笑,垂下手臂?劳力士又掉到了他的腕上?“我就像穿上水晶鞋而与众不同的灰姑娘一样得到了众人的重视?但其实本质上还是大姐和二姐的便宜女佣。这个世界?说到底还是认钱的。”他抚摸着表带说道。
董锵锵不动声色地跟在他身后,似乎在盘算什么。两人又走了几分钟?站在一个路口的斑马线前,端木指着远处一幢矗立在一堆钢筋水泥建筑群中的玻璃写字楼说道:“喏?我们公司在那楼的10层。”
“德国很少有高楼。”董锵锵终于开了腔。
“你下午……着急回去吗?”端木转头问专心观察红绿灯的董锵锵。
“哦?人都见完了,如果可以就早点儿回去呗。”董锵锵心不在焉地又扔了几句片汤儿话,“明天还有课,还要看你给我的材料找问题公司,还得弄网站和捕猎,事儿挺多的……”
十字路口的红灯好像坏了,一直亮了近十分钟,有司机从车里探出头张望,但被红灯拦着的两个方向的车全都老老实实地停着,既没人按喇叭,也没人超车或掉头。
端木本想闯红灯过马路,但跑出去才发现董锵锵不动如山地站在路边没有一起闯的意思,只能又跑了回来。
又过了几分钟,一辆摩托车急停到路口不远处的一个闸箱旁。驾驶员跳下车,打开闸箱,一阵手忙脚乱后,红灯终于变成了绿灯。
董锵锵刚要迈步通过路口,端木突然伸手拦住他:“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就你之前介绍给我的那家馆子就不错。你先去,随便点(菜),我下班直接过去找你。”
没等董锵锵开口,端木已经大步蹿上了斑马线,边回头朝他挥手边大声喊道:“晚上见。”
望着他的背影,董锵锵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董锵锵来到万福餐馆外得街面时已是华灯初上,借着马路两旁昏暗的灯光,董锵锵依稀注意到一条队伍如长蛇般从餐馆门口甩到了路旁的甬路上。
他没想到餐馆的生意会如此火爆,好奇地朝餐馆门口走去。就在他离门口还有几步的距离时,忽听有人在他身后喊道:“嘿,董,你怎么来了?”
董锵锵闻声回头,正好看到一个身着便装、戴着超大墨镜的女子笑盈盈地望着她。
女子见董锵锵迟疑,猜他没认出来自己,顺手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俏丽却疲惫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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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2. 相逢是缘
“安妮塔?”董锵锵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今天休息,再加上很久没来了,很想宫保鸡丁,就跟几个姐妹过来换换口味,老吃西餐也烦。”安妮塔莞尔一笑的同时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白皙的脖颈,“你知道的,我喜欢中餐。”
董锵锵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有其他几个和她穿着打扮类似的女性,一眼之下跟普通德国女性的穿着并无二致,想来是安妮塔提醒过她们不要太招摇。
“我听老板说你经常带人过来捧场,”董锵锵打趣道,“他没给你包个红包吗?”
“红包?那是什么?”安妮塔一脸懵懂地把自己的挎包展示给董锵锵,“是这种吗?”
“不不,我们说的红包,差不多就是你们的小费……”董锵锵笑道。
“哦,他从没给过我红包……”安妮塔故意做出一副愠怒的表情,“看来我今天要找他好好谈谈了。对了,你今天怎么有空跑过来了?是来找女朋友的吗?”
“不,我约了一个哥们儿在这谈事。”董锵锵朝队尾方向瞄了一眼。
“他已经到了么?”安妮塔朝四周张望了一下。
“他还没下班,应该还有一会儿。”董锵锵突然想起自己忘了问端木的下班时间,他低头瞅了眼手机,已经快下午五点半了。
就在两人闲聊时,一个不怀好意的女声在安妮塔身后问道:“安妮塔,这个帅哥是谁呀?也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呗……”
“长的还挺帅的,”一个身材窈窕、烫着金发大波浪卷儿、眼尾上挑的女人从安妮塔背后闪了出来,虎视眈眈地盯着董锵锵的脸对旁边的女人们说道,“我觉得可以让他当我的男朋友,正好我跟伊万刚分手还没下家……”
“你备胎都那么多了还要再占一个?他是我的菜……”安妮塔身后另一个浅棕色瘦高个女人不满地“骂”了一句,然后转头朝董锵锵眉开眼笑地伸出右手,“嘿,帅哥,认识一下,我叫娜塔莎……”
“你的菜?他一看就是东方人,你听的懂人家说什么么?”“大波浪卷儿”说完不屑一顾地“嗤”了一声。
“难道你会说么?”瘦高个女人反唇相讥道。
“帅哥,你是哪国的?”“大波浪卷儿”问道。
“中国。”
“咳咳,都听好了。”“大波浪卷儿”抬头挺胸,好像一只骄傲的仙鹤,准备了几秒后,望着董锵锵“字正腔圆”地用中文说道,“泥号,喔交卡洛利娜,恨告幸任时泥,喔矮泥(你好?我叫卡洛利娜?很高兴认识你,我爱你),喔又法票……”
虽然她的发音极不标准?但被众女的调侃臊的满脸通红的董锵锵还是能听出来她想表达的意思。他客客气气地用德语表扬对方“发音不错”?然后用提问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你刚才最后一句什么意思?”
得到董锵锵夸奖的“大波浪卷儿”很是得意地瞥了眼瘦高个女人,气势又上了一层台阶?用德语柔声解释道:“就是收据之类的东西。很多中国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所以我学会了它的中文。”
董锵锵这才恍然大悟,对方说的应该是“发票”。但想通后他又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个词竟会成为国际语言。
瘦高个女人见状扭脸对安妮塔“挑拨”道:“安妮塔,如果你不管,这个倒霉女人早晚会坏了你的好事。”
“你这是嫉妒。”“大波浪卷儿”说话间抬手就去撕瘦高个女人的嘴,瘦高个女人马上进入防守反击。旁边众女也不劝架?全都乐呵呵饶有趣味地看热闹。
“一会儿你跟我们一起吃么?我知道这有几个菜很香。”安妮塔热情地邀请道。
“我还有事?这次就不打扰你跟朋友们享受美食了。”董锵锵哪敢跟这样一群女人一起吃饭,只能一边挤出微笑一边婉拒。
“不打扰的……”夜色中,安妮塔的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妆的颜色,还是被餐馆里的灯光映照的光彩。
“那我先过去了,拜。”董锵锵指了指餐馆门口?如释重负地跑了。
安妮塔一脸落寞地挥了挥手?看起来竟有些失望。
董锵锵几步就到了餐馆门口领位员的面前。
见领位员一副亚裔面孔?董锵锵吃不准对方懂不懂中文,便用德语说道:“您好,麻烦转告老板,门口有个董先生找他。我给万福供过野生猪……”他又补了一句。
领位员上下打量了董锵锵几秒,扭头对餐馆里喊了句什么,董锵锵听不出来他喊的是粤语还是福建话还是东南亚话,过了两秒,就听餐馆里有人应了一声。
又过了约有三四分钟的样子,餐馆里走出一位三十多岁经理模样的人,用蹩脚的中文问排队的人们:“哪位是董先生?”
“您好,我就是。”董锵锵赶忙应道。
“老板请您进去。”经理满脸堆笑地做了一个邀请他进门的动作。
“我还有几个朋友在后面……”董锵锵指了指安妮塔的方向。
“抱歉,老板只让您先进。如果需要,我再去请您的朋友。”经理一板一眼地拒绝了董锵锵。
董锵锵只能跟着对方先进了餐馆。
经理给他指明了后厨的方向就又去招呼客人了,董锵锵知道餐馆的结构,也不见外,独自朝后厨走去,顺便观察餐馆里的装饰。
跟上次相比,餐馆的食客好像多了不少,以老年人为多,董锵锵甚至还看到了之前没提供过的自助餐。
他边走边环视四周,没留意餐馆老板已朝他走来。
“哎呀,董锵锵,好久不见,你今天怎么过来啦?”餐馆老板比上次见面时胖了不少,脸上容光焕发,原先的皱纹被多出来的脂肪撑开,显得气色极好,他握着董锵锵的手嘘寒问暖,很是热情,最后问道,“这次还是带团来汉堡玩吗?你的团员呢?还在门外?”
“不不,今天过来见我同学端木星浩,他在这边上班,也经常来你这吃饭。”董锵锵连说带比划,“他个儿也挺高的,黑眼镜,人胖胖的……”
两人说说笑笑又走出去几米,老板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你这个同学确实经常来。那我领你去他经常坐的那张桌等他。”
“哦,对了,安妮塔和她的朋友还在门外排队。”董锵锵提醒道,“如果方便,可以让她们也进来吗?”
老板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想。”
安妮塔和同伴之前帮过老板,董锵锵并不觉得这个老板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人。“为什么?”他问道。
“安妮塔她们之前几次来时还不用排队,但后来吃饭的人慢慢多了,她们偶尔来一次也要排很久。我每次都是看见了就马上把她们请进来。但有几次排在她们前面的人以为是餐馆默许她们公然加塞儿,就打电话给本地报纸投诉餐馆歧视顾客。最夸张的是,他们竟然还打听到安妮塔等人的身份。你知道汉堡这地方本来就不大,有点儿芝麻大的小事就会被放大,再加上最近汉堡这边中餐馆的竞争也比之前激烈,所以我就不太敢再冒险(让她们加塞)。后来我跟安妮塔商量,每次她们来了可以直接从后门进餐馆吃饭,但安妮塔很反感和抵触这么做,我也不好勉强,所以每次来了她们都在外面老实排队,我也只能多给她们做些好吃的,少收些餐费和服务费表示感谢。”
“原来是这样,”董锵锵感叹道,“想不到。”
端木的固定桌是靠窗的位置,透过一尘不染的落地窗,他可以非常清楚的观察到餐馆外的夜景。
“那你先看看菜单,想好了就下单,这顿算我的。”老板说完又想起来什么,“对了,根据你送来的野生猪我让厨师又添了几道新菜,很受欢迎,尤其是其他中餐馆都没有。经理告诉我有同行偷偷过来调查野猪菜被他发现,说起来也挺有趣的。一会儿我让后厨送一盘过来你们尝尝,保证你拍手叫绝。如果你以后还有这种(野生猪),有多少我全都要了,价格可以商量,只要是新鲜的就好。”
“你这儿可是餐馆,养那么多活猪小心德国工商局告你非法经营养殖业。”董锵锵这话倒不全是胡说。
“那我就去包个农场。”老板说完自己也笑了,岔开话题问道,“喝点(酒)么?”
“开车就不喝了,谢谢。”董锵锵并没开车,但他不想边喝酒边和端木聊投资的事。
“那你随意,我先去忙了。”老板笑容满面地转身离开。
又过了差不多半小时,董锵锵看到安妮塔等人被领到大厅得另一角,跟他的位置呈对角线稍微偏一些的方向。两人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离七点还差几分时,董锵锵看到端木的红色跑车从窗前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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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3. 君以此始
一碟儿凉拌白菜心、一盘儿西红柿炒鸡蛋,一条鲜橘色的糖醋鱼外加一盘外焦里嫩的红焖野猪肉安静地躺在青花瓷餐盘中,缓缓地冒着热气。菜肴色香味俱全,卖相上乘,似乎比董锵锵上次来时进步了不少。
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
“呦,不错呀,两荤两素,果然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端木大大咧咧地把羽绒服随意地搭在旁边的椅背上,一屁股坐到董锵锵对面,扫了眼桌上的菜,问道,“喝两口?”
“开车就算了,不安全。”董锵锵话音未落,服务员已把一扎梨汁和两个空杯放到了桌上。董锵锵顺手给端木倒满一杯,“鲜榨梨汁,去火解压。”
端木干笑两声,没说什么,一仰脖把梨汁一饮而尽,董锵锵只好给他又倒了一杯。
“我知道你事也挺多的,晚上还要赶回汉诺威,所以我也就不绕圈子了。”端木放下杯子,直视董锵锵的眼神,“约你吃饭就一件事,今晚确定要谁的钱。”
“一般股东大会不都是大股东发言,小股东旁听吗?”董锵锵半开玩笑地推辞道,“我是小股东,还是先听听大股东意见吧。”
“你先说。”端木拿起筷子从鱼肚子上利落地撕下一片肥美的鱼肉放进嘴里,只觉得鱼肉鲜美,糖醋汁调的酸甜适中,完全没有齁的感觉。他满意地点点头,夸道,“鱼不错。”
“我倾向老头的钱。”董锵锵望着端木的眼睛,“踏实。”
野猪肉可能有些咸,端木饮了口梨汁,又开始吃菜心。
见他光吃不发表意见,董锵锵继续道:“毕竟咱俩都是新手,都没有真正的做空经验,万一有个闪失很可能一下就赔光了。老头要求最少,如果咱们没投好也不用担心偿还本息的问题。”
“完了?”端木头也不抬地问道。
“嗯,暂时想到这些。”
“成,那我说说。”端木抹抹嘴,放下了筷子。
“首先我要声明,我的看法只代表我自己?并不是要求你必须接受。”端木把两只手压在两个桌角,像是担心董锵锵听完会掀桌子一样?“我希望咱俩现在和以后不管有什么话都能放在桌面上来谈,能开诚布公地表达和面对分歧。不管如何不接受对方的观点,也要让对方先把话说完。你同意吗?”
“完全同意。”董锵锵举双手赞同道,“你可以说了。”
“第一?老头给的钱太少。第二,他给的估值太低。”端木说完重新又低头吃了起来。
“第三呢?”董锵锵追问道。
“没了。”端木的胃口看起来很好?眨眼间鱼身子就剩下一半了。
“对咱们这种小公司来说?估值高低都是虚的?所以才会有人认有人不认。”董锵锵劝道?“他的钱确实少?但这不是种子轮么?咱们先用这笔钱把路趟出来?等明白做空怎么玩以后?下一轮你再融多一些,这样不好么?”
“高估值肯定不是虚数?”端木放下筷子纠正道,“更高的估值意味着出让同样比例的股份咱们可以拿到更多钱?对公司下一轮融资和投资都有好处。假如起点太低,下次融资就很难水涨船高。如果你这次估值50万欧?下次估值翻倍也就才100万欧,但如果这次咱们能要到200万欧?下次(估值)就有可能是400万欧甚至更多。而且,老头的钱只有10万,最多也就能帮咱们额外再做空两支便宜股票。如果能有50万,那咱们的做空组合就能如虎添翼。一句话,这次融资就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听完端木这番话,董锵锵即使再笨也能明白端木肯定是不会考虑老头的钱了,那就只能在上升创投和黑堡资本之间选了。
“我想,”端木慢慢咀嚼着一块野猪肉,“还是要安德森的。”
果然不出所料,董锵锵对自己说道,但他记得刚才端木的话,并没马上反驳,而是也夹起一块儿有肥有瘦的野猪肉放进嘴里。野猪肉咬起来又柴又硬,完全没有看上去那么美好。这玩意儿真会有人爱吃吗?董锵锵瞬间很怀疑老板的话。
“安德森和老头就像硬币的两面,安德森既能给我高估值,也能给更多钱,而且他还有一个老头不具备的明显优势:老头所在的公司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投资公司,而黑堡资本名声在外,有了黑堡的估值认可,再加上咱们第一年做出的成绩,下一轮融资肯定是手拿把攥的事。”端木说话时两眼烁烁放光,仿佛已经拿到了黑堡的投资一样。
“你想多拿到手一些钱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黑堡的钱并不是白拿的,你下午也听到了,黑堡要求对赌今年50万明年100万的利润,如果今年咱们没赚够这个数儿,你打算怎么赔?哦不,应该是公司怎么掏出来50万赔给对方?公司现在就咱俩,就算一人一半,每人也得背25万。可能你不缺钱,但我肯定是拿不出来这么多钱。你知道的,因为老白我现在还背着外债呢。如果再来25万,我肯定还不起。我现在觉得拿黑堡的钱跟赌博无异,我没做过这么激进的事,我也建议你能认真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董锵锵其实并不抵触做有风险的事,但跟黑堡对赌利润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完全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他自忖就算抓野猪和带导游团再能挣钱,也没把握一年能赚那么多。更何况他跟端木还不一样,端木已经大学毕业,可以全力以赴全职做事,而他还要读书。
他的话有些重,虽然餐馆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但气氛却骤然冷了下来。两人都知道了对方的心思,也知道无法说服对方,忽然默契地都闭上了嘴,专注地吃了起来。
望着眼前低头不语的端木,董锵锵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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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4. 也许我并不是相信你
“嘿,董,这是我刚才说的不错的菜,”安妮塔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的桌旁,把一小碟宫保鸡丁轻巧地放到了桌上,“推荐给你和你朋友尝尝。”
听见有人跟董锵锵讲德语,端木下意识地抬头观瞧,在看到安妮塔的模样后,他快速用餐巾抹了下嘴,然后在起身的同时利落地完成了递名片的动作。“您好,我叫端木星浩,幸会!”
“喔,您好!安妮塔。”安妮塔受宠若惊地伸手接过名片,“抱歉我没有(名片)。”她的双眼笑成了两个小巧的月牙儿,“祝你们今晚都有好胃口!拜。”
走出去几米后,安妮塔又回头朝董锵锵这桌张望,仿佛在检查两人吃没吃一样。
看着对方盈盈袅袅的身影,端木一面也朝她摆手一面好奇地问董锵锵:“这女人干嘛的?”
“堕落大街的底层劳动者。”董锵锵很意外安妮塔会专门送吃的过来,他知道以端木的脾气肯定会刨根问底,索性直说。
端木在汉堡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红灯区的名号还是有过耳闻的,马上就明白董锵锵所指,点头感叹道:“要说还是你路子野,三教九流都能认识。本事。真本事。”
“你别想歪了,她是我当导游带旅游团时认识的。”董锵锵没好气道。
安妮塔的出现打破了之前的尴尬,两人互相扯了几句闲篇儿,气氛又渐渐恢复了些。
董锵锵原计划快刀斩乱麻用半小时到四十分钟的时间吃饭和谈事,见端木此时话并不多,知道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说道:“我能理解你说的更高估值利于下次融资和更多资金有利于投资不同的股票,但跟你比,我承担风险的能力确实有限。如果你坚持选黑堡,我也不想拖你后腿。我退还股份给公司,那个股票软件之前也抵过一部分股份,但你融资可能会需要那个软件,所以你可以留着版权,只要把属于我的钱给我就行,这样大家都便利。你觉得这样行么?”
端木听完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退了股,可能我不仅拿不到黑堡的钱,就连老头的钱都不一定能拿了。”
“为什么?”董锵锵不解,“你是大股东,对这个公司的作用最大,为什么我退股会影响你?”
“你可能忘了,因为这三家都提过,他们要投的是有团队的公司而不是一个光杆司令。”端木叹了口气,“本来公司就没业务,如果你再走了,这事儿肯定就黄了。”
董锵锵心想:退又不让退,赔又赔不起,那就只剩向上创投了。但向上创投也不是没条件的,汤姆说的很清楚,端木想要拿他们的20万,就得全职。
“那你能全职吗?”董锵锵这么问就等于在了解端木愿不愿意要向上创投的钱了。
“全职是绝对不可能的。”端木的回答很决绝。
“为什么?”
“因为做空也好,买看跌期权也好,都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翻翻财报,算算数字这么简单就完了,而是要深入到被做空公司里面去了解一手情况。即使进不去对方公司,也要想办法了解更多的内部情况。我现在这家公司有专人在美国收集上市公司的信息,如果我能一直留在公司里,就有机会接触到更多情报,这对咱们公司是利大于弊的,老头和黑堡也都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没有强制要求我必须先离职再创业。向上之所以会这么要求,恐怕还是怕我跟现在的公司有利益冲突之类的事,这个要求虽然合理,但对刚起步的咱们来说肯定不是最优选择。如果不能选黑堡,那我宁肯选老头也绝不碰上升。”
端木毫不犹豫地这条路也堵死了,而且似乎还很有道理。董锵锵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他觉得该说的他都已经说清楚了。
端木似乎已经预料到董锵锵会沉默,不疾不徐地又道:“我知道你厌恶风险,那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对赌失败,我个人承担50万欧的本息债务,这样能换你留下吗?”端木的口气很坚决,“毕竟你要是离开公司,那公司就剩我一个人,如果黑堡到时还能投我50万,结果也是我一个人承担,跟你现在留下来但却是我来独自承担50万欧加利息没什么区别。”
董锵锵听完倒吸一口凉气,端木的这个决定让他感到意外和震惊。“我不明白,咱俩的投资风格和理念很明显完全不同,为什么非得绑到一起(做事)呢?就算我从公司退了,你完全可以再拉一个志同道合的人进来组成新的团队呀。”
“再找一个(人)确实不难,难的是我需要重新耗费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去验证我是否能信任他。你知道人和人的信任是需要时间来培养的,而且咱们要做的是和很多钱打交道的事,如果我找一个不了解的人做伙伴,他的人性在金钱面前是否禁得起考验是我不确定的,我不可能在做业务的同时还要防备我的伙伴在我背后捅刀子。”端木说话时语调平稳,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个方法。
“那你怎么就确定我的人性没问题呢?”董锵锵反问道,“我之前也没被很多钱特别考验过,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人性能不能禁受住金钱的诱惑。”
“你虽然没被很多钱的诱惑考验过,但你在朋友面对危险时的态度我是见过的。”端木抿了口梨汁,“而且稻草人酒庄的后院里,你帮我引开了野猪。老白被绑架,你凑钱去赎的人,还把自己弄了一身伤回来。陆苇进了监狱后,只有你不定期的去探视她。雷兰亭当导游缺押金,你把自己的手表抵给我筹钱。我相信你可能还做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但对我来说知道这些就够了,因为这些事足以让我相信你的人性是善良的。如果有一天我也遭遇什么不测,我知道我还有信得过的人,这就是我最大的欣慰和希望了。万一,我是说万一某天你被钱诱惑了,那我也认了,毕竟现在我身边也找不到其他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先小人后君子,”董锵锵试探着问道,“你刚才的建议能不能白纸黑字写下来?”
“没问题,我写好找律师验证生效后你再在投资协议上签字,这样你放心了么?”端木问道。
端木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董锵锵也不好意思再磨磨唧唧。他举起酒杯:“希望咱们一切顺利。”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傻大胆儿的?”端木喝完梨汁忽然问道。
“那倒没,”董锵锵实话实说,“我只是对你那么信任我感到很不可思议。你知道,人有时自己都不会相信自己。”
“也许我并不是相信你,而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断。”端木诡秘一笑,“不过刚才有一点你肯定是说错了,咱们今年只会赚钱不会赔钱,等黑堡的钱进来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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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5. Guns, lots of guns
讨论有了结果,剩下的饭就吃的轻松了许多。
离开酒馆前,董锵锵借着感谢老板送菜的机会又跟对方确定了卖猪事宜,虽然对方的采购价不及弗莱舍尔,但多一条渠道对他来说终归是有利无弊。
出了餐馆大门,董锵锵一眼看到安妮塔站在端木的红色跑车旁。两人有说有笑地聊着,看起来相谈甚欢。
见董锵锵出来,安妮塔热情地跟他告了别,然后看似不经意地拍了拍端木的手背,转身又回了餐馆。
“你俩刚才聊什么呢这么热闹?”董锵锵虽然大条,但还是注意到了安妮塔的小动作,他望着餐馆门口摇摆的门问道。
“聊聊你,再互相留个电话什么的。”端木拉开车门,大大咧咧地坐进去边系安全带边不以为然地答道,“为了送你去火车站,我都没送安妮塔,怎么样?够意思吧?”
董锵锵狐疑道:“可你俩不是今晚刚认识吗?你也送不着她啊?”
“她不是你朋友吗?”端木发动汽车,“你的朋友肯定也是我的朋友,我总不能没有绅士风度吧……”
董锵锵心道:那我怎么不见你这么待见老白?但这话他也只能想想,当下挥了挥手:“出发吧,再晚我赶不上火车了。”
火车站外,董锵锵刚下车走了没几步,就听端木在后面喊他。
转过头,看到端木朝他摆了摆手,只能再走回车旁。
端木从驾驶座上跳下来,扶着车门哈着热气说道:“还有件事刚才忘了说。”
“嗯。”
“公司注册在圣基茨,以后交易股票或衍生品也选的美国那边的平台,这些都不会产生需要交给德国工商局的税费,但如果咱们收了黑堡的钱,可能就要配合黑堡的财务要求缴纳一些德国税费了。当然,具体这些也都得听黑堡那边的安排,咱们十有八九要接受他们每年的财务审计,我需要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董锵锵点点头,表示自己对此无异议。
“另外,你要上学和打其他的工,我还继续呆在原公司,短期咱俩都不能全职,所以如果德国税务方面允许,公司就不给你开工资了,当然也不会给我开。至于今年的利润能不能有分红,我考虑清楚后先和你说再和黑堡沟通,但你要做好一分红利都拿不到的思想准备,毕竟咱们明年还有业绩压力。”
董锵锵清楚端木这么做是为了成本控制,他再次表示自己无异议。
回到汉诺威董锵锵立刻联系了汉斯,汉斯在电话中告诉他:如果他只想了解或平时自己随意玩玩,那他不需要任何证书,只要去一家合法的射击俱乐部就可以实现愿望。汉诺威当地有很多商业性质的射击俱乐部,只要年满十八岁,缴费后就可以参加枪支射击的理论和真实的射击练习。如果董锵锵不仅想练习,还想购买和拥有武器,就必须要有拥枪证。如果他还想外出时能携带或使用武器,就必须要申请获得“小持枪证”和“大持枪证”。但不管是大小哪种持枪证,审核的前提都是先有拥枪证,然后再看申请者的各项背景条件,但这个过程会极其严苛和漫长。总而言之一句话,董锵锵找个射击俱乐部咨询肯定能得到最正确的答复。
这个消息让董锵锵很高兴,事情比他预想的要简单的多,来德后他慢慢知道,交钱就能解决的通常都不是真正的麻烦。
又过了一周,冬一晴推荐的劳动中介给众人分别来了电话:佟乐乐和冬一晴双双拿到了展会翻译的工作,而老白得到了值夜班的岗位,董锵锵和雷兰亭则颗粒无收。
董锵锵对此倒不介意,三月份德国的传统假日本来就少,预科因此也没有任何假期,每天都安排了满满当当的课,他正好可以平日认真上课,下课后去学射击或搏击,周末跟雷兰亭捕猎,以及尽快看完端木发来的新资料,同时抽空整改新的旅游网站。
听说董锵锵又报了射击班,雷兰亭彻底惊了,老白倒很感兴趣,麻利儿地跟着董锵锵也报了。见两人都报了名,雷兰亭不甘落后,于是报名的人又变成了三个。
通过黄页三人找到一家汉诺威郊区的射击俱乐部,虽然距离远,但有了车就无所谓,另外从网上查到的信息来看,这家俱乐部的规模较大,口碑一流,教练水平高,收费合理,最关键的是拿到拥枪证的几率据说很高。周末一到,三人便兴冲冲地杀了过去。
离射击俱乐部还有几百米的地方,三人就看到一块醒目的指示牌。下了车,三人边往俱乐部的主建筑走边四下观瞧。
从外面看,射击俱乐部的占地面积不比弗莱舍尔的农场小多少,几栋联排建筑的后面是一大片用铁丝栅栏围起来的场地,场地里还有仓库似的建筑,不时能看到身着猎人服装、身背猎枪的人三三两两地进出仓库。
三人信步走进俱乐部的大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挂满各种枪支的墙,枪械的金属光泽极具视觉冲击力,冰冷感扑面而来。枪支墙下方的柜台里摆满了各类枪械的经典型号及子弹,大厅中间还放置着几个玻璃橱柜,里面悬挂着德国各个年代的限量款枪支,而枪械配套物资的柜台则在大厅的其他柜台中展示。
整座大厅就是一座小型军火库。
“‘Guns,lotsofguns.’”董锵锵学着《黑客帝国》男主人公的口吻感叹道,三人都很喜欢这部两年前的科幻片,这句经典台词一出,彼此都是会心一笑。
“先生们想看点什么?”一名身材魁梧,眼神犀利的金发白人男子从柜台后大步走了出来。
“我们想咨询一下,能不能在这里练习射击以及考持枪证?”董锵锵望着枪支墙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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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6. 在德国就没有容易的事
“这里是下萨克森州及不莱梅州射击联合会的汉诺威射击俱乐部3支部,这是大厅,后面是靶场,想练射击肯定没问题。”金发男子指着墙上一排排的枪问三人,“你们之前打过(枪)吗?”
三人一齐摇头。
“那我先介绍一下,”金发男子挺直身板,像极一棵挺拔的青松,指着另一面墙上几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人像照片自豪地朗声道,“霍夫曼·多布,前国家射击队成员,退役前得过不同项目的欧洲区射击冠军,德国国家冠军以及下萨克森州的射击冠军。目前任职于德国最大的射击联盟DSB,同时担任这家俱乐部的射击教练。”
董锵锵三人顺着手指朝墙望去,只见黑白照片中是一名左手举着奖状,右手捧着奖杯,露出青涩腼腆笑容的年轻男子。男子头顶是一条横幅:下萨克森州25米手枪组射击冠军。
三人顿时肃然起敬,异口同声道:“冠军好。”
霍夫曼对三人的称呼显得极为受用,咧嘴笑道:“你们申请持枪证的目的是什么?参加射击比赛还是别的什么?”
“我们想加入猎人俱乐部,然后参加合法狩猎活动。”董锵锵大大方方地答道。
“狩猎?嗯,那你们除了要遵守武器的使用规则,还必须要遵守狩猎方面的法律。”霍夫曼慢条斯理地提醒道。
“是的,所以我们先来您这儿了解如何获得持枪证。”董锵锵解释道。
霍夫曼点点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虽然你们是外国人,但只要你们符合德国《武器法》的规定,就可以申请和枪支有关的证件,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在考持枪证之前,你们必须先拿到拥枪证。”
“拥枪证难道不就是持枪证吗?”因为董锵锵之前并没给雷兰亭特别解释过这方面的差异,所以他听的一头雾水,急忙追问。
霍夫曼摇头道:“拥枪证说明的仅是你可以拥有枪,但不代表你能随时随地的携带和使用它,在德国这是两回事。”
“那有持枪证就可以(随时带枪)了?”雷兰亭似懂非懂。
“别着急,年轻人,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霍夫曼显得很有耐心,似乎对急脾气的消费者早已见怪不怪,“根据《武器法》的规定,申请拥枪证的人首先要年满18周岁,其次他要在申请前加入一个地区的射击联合会,个人直接加入联合会从流程和手续上来说都比较繁复,所以一般都是申请人先加入属于该联合会的射击俱乐部。第三是他必须在俱乐部完成定期的训练任务,也就是至少一年有规律的实弹射击课程。第四是申请人必须通过武器基础知识考试的笔试部分。最后是申请人需要提交一份无犯罪证明。”
“至少要一年实弹训练才能拿到证书吗?”汉斯之前并没告知董锵锵有这个要求,他有些意外,“我的意思是,在其他条件都符合的前提下必须要练这么久吗?”
“是的,而且如果你未来要买的是9mm的半自动手枪,那在这一年的训练时间里,你必须在俱乐部完成规定次数的9mm半自动手枪的射击训练,你如果想买9mm半自动手枪却去练习其他枪支比如气枪,那即使你练了一年,最后也不能买半自动手枪而只能买气枪,俱乐部会根据你的实弹练习内容出具相应的射击证明文件,证明文件跟你拥枪证上写的枪支必须完全吻合,所以不能盲目训练。”
“那一年里要射击多少小时才算是有规律的训练呢?”老白盯着柜台里那些精美的手枪问道。
“一般来说,每月应至少训练一次,每次至少一小时,这样连续训练12个月也就是至少训练12次就可以申请拥枪证了。如果在这12个月中出现某个月停止训练的情形,那申请人就要训练满18次才能提交申请了。”
“训一年也太长了。”雷兰亭小声用中文抱怨道,“比学车(时间)长多了,都跟老董上预科一样久了。”
董锵锵刚听完也觉得训练时间确实有些漫长,但一想到当初学车时德国教练对学交规的时间要求马上就理解了:二战后的德国人对所有跟人(及动物)生命有关的事都极其谨慎,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没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完成射击培训而又手里有枪,那对整个社会都是极其大的隐患。
霍夫曼虽然听不懂中文,但看雷兰亭的苦瓜脸也知道他在抱怨。他笑了笑,继续解释道:“在加入俱乐部后,会员除了要完成规定次数的射击训练,还要在一年中学习武器的基本知识以及使用武器的法律法规,比如各类枪械的基本原理,初级弹道常识,如何安全操作枪械,以及被严格禁止的用枪行为等。另外在会员接受训练的过程中,俱乐部也会近距离了解和观察会员是否能与他人无障碍沟通,是否具有健康良好的人格,有无反社会的不良倾向,是否有暴力倾向等,这些都是需要在最终的证明文件中注明的事项。”
“如果,”董锵锵忽然想到一个实际问题,“我成为俱乐部的会员,定期在这边训练,但因为各种原因,比如工作或学习,我要换到另外一个城市去,那我的训练就被迫中断了,这种情况下我该如何继续保持训练呢?”
“我们俱乐部的上级射击联合会在德国乃至欧盟还有很多兄弟俱乐部,如果你换到德国其他城市或其他欧洲国家,只要告诉我们你定居的城市,就可以把会员关系转过去,完全没问题。”霍夫曼轻松说道,“另外拥枪证还分红、黄、绿三种规格,其中红色是面向武器收藏爱好者的,黄色是面向射击运动者的,而绿色就是面向猎人的。不同颜色的拥枪证对应不同的枪支,这个现在你们还不了解,等以后你们申请时我会再告诉你们的。”
霍夫曼热心又详细的回答彻底打消了董锵锵的顾虑,虽然他还有一时听不明白的地方,但霍夫曼给他一种值得信任的感觉。他顺着雷兰亭刚才的问题继续问道:“那有了拥枪证后是不是还要再进行一年的理论学习和实弹射击才能升级到持枪证?”
“持枪证又分为大持枪证和小持枪证,普通人即使有拥枪证也很难申请到大持枪证,这无关申请者国籍,而小持枪证的枪支范围主要包括带信号弹功能的信号枪、能射出刺激气体的道具枪、以及普通枪械概念中的小型枪。但即使你有了小持枪证,根据《武器法》的规定,你也不能将武器带到公共场所,而且即使你带了也禁止使用,除非你的生命遭到了严重威胁。另外如果你以后购买枪支和弹药,这两者必须分开存放,并保证不会被除你以外的第二人接触到,父母、配偶和孩子也不行。”
“乖乖,这也忒麻烦了吧?”雷兰亭嘀咕道,“这也不许,那也不让,持枪证拿了等于白拿,你俩还打算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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