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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留德记全文阅读

作者:Heiko     董锵锵留德记txt下载     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30. 拒绝

    皮卡像只温顺的小猫静静地停在警察局门口。

    走上警局门前台阶的一瞬,董锵锵特别留意了一下雷兰亭的神态和举止,但他并未察觉到雷兰亭脸上有任何的慌张和不安,这让他松了口气。他之前唯一担心的就是雷兰亭可能和余姜海的死有关,而且刚才雷兰亭说他也被人举报了,如此看来,是有人同时举报了他俩,这就有些古怪了。

    他一边琢磨一边走进警局,很容易就找到了警员沃尔夫冈,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留着金发寸头,看起来精明干练。

    说起来董锵锵和雷兰亭也都是汉诺威警局的常客,对警察的办事流程也很熟悉。没过多久,雷兰亭就被另一名警员领到旁边的房间问话去了。

    “您在电话里说接到举报,不知是什么事和我有关。您方便说详细一些么?”董锵锵开门见山地问道。

    沃尔夫冈没理会董锵锵的问题,盯着他的手拐问道:“您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在哪里?因为什么?”

    董锵锵不明所以,小心应道:“是圣诞节在斯德哥尔摩旅游时不小心弄伤的,新手在滑雪滑冰时很容易受伤。”

    见董锵锵语速和缓,说话时气定神闲,不卑不亢,沃尔夫冈心下疑惑,他目光流转,抬眼盯着董锵锵,表情严肃:“我们接到举报,说您和另一人在本地从事非法捕猎野生动物的活动。您参与过这种事吗?”

    听到对方这么说,董锵锵顿时如释重负:第一,警察不是因为雷兰亭和余姜海的死找他问话。第二,雷兰亭和他同时被举报,看来是有人不想让他俩继续抓野猪了,这么一想,举报者十有**是同行,但除了汉诺威本地的捕猎俱乐部,他从没听汉斯说过这边有成规模的抓野猪的组织,难道是同胞举报他的?他的脑海里立刻闪过那两人的面孔。

    董锵锵的沉默让沃尔夫冈误以为对方没听懂自己的话,又慢速重复了一遍。

    “沃尔夫冈先生,我到德国后一直遵纪守法,认真学习,没做过任何违法的事。”董锵锵语气坚定地否认道,“我只是帮德国人抓过放养后逃跑的家猪,在抓这些放养猪的过程中偶尔我会遇到野猪的袭击,有时我能逃脱,但跑不掉时我就只能自卫,用手边有的东西反击野猪的攻击。我专门咨询过有关律师,我这种情况不属于非法捕猎。”

    自从听了老白的一席话,董锵锵专门付费找律师咨询过(捕猎)这方面的问题。虽然抓野生猪和野猪很赚钱,但他不想因为这种事断送自己的留学生涯。律师根据他的描述判断:如果董锵锵不使用任何枪支和违禁捕猎工具捕获了野猪(不能是孕期野猪),那他的行为不属于偷猎,因为德国这部分法律中并无明文规定他的这种行为是违法行为。另外家猪在野外长期放养后也会变得跟野猪同样凶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带獠牙的公猪,外行人很难分辨自己碰到的究竟是野猪还是放养猪。本着“法无禁止即可为”的原则,董锵锵的行为并不触犯法律,最多只能算灰色地带。

    “反击野猪的袭击?”沃尔夫冈明显不相信董锵锵的话,马上追问道,“那您的捕猎工具是什么?猎枪吗?”

    “我从来不用枪,也不用任何被禁止的捕猎工具。”面对沃尔夫冈的陷阱,董锵锵淡淡道,“我只用伏特加和绳子。”

    “只用伏特加和绳子?”沃尔夫冈的面部表情仿佛在说‘你小子骗谁呢’。

    董锵锵猜到了他的怀疑,点头道:“我用这些是因为我本来也不是为了去抓野猪的,而抓放养猪用这些工具就足够了。”

    沃尔夫冈狐疑地望着他的眼睛,似乎想看清他是否会因为心虚而目光闪躲,但董锵锵目光清亮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眼神中并无任何胆怯。沃尔夫冈不甘心地话锋一转:“既然您是帮别人抓放养的家猪,那您能提供买家的联系方式吗?我们需要做进一步核对。”

    董锵锵不慌不忙地点点头:“我可以提供。”

    沃尔夫冈把纸和笔推到他面前,董锵锵写完弗莱舍尔的姓名、电话和地址后又把纸还给了对方,趁着沃尔夫冈仔细看文字的功夫,董锵锵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旁边房间的动静。他本以为雷兰亭面对指责会暴跳如雷,哪知那间屋却鸦雀无声,就像没人一样,他忍不住暗暗称奇。

    “只有他一个人委托您帮忙抓猪吗?”沃尔夫冈不相信地挥了挥手里的纸,“没其他人了?”

    没等董锵锵回答,他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刚掏出手机,只见旁边房门一开,雷兰亭笑呵呵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转身握着另一个警员的手毕恭毕敬地说道:“我一定全力配合警方工作,有需要您随时打我电话。”

    雷兰亭冲沃尔夫冈友好一笑,看都没看董锵锵一眼,转身离开。

    沃尔夫冈和另一个警察对了个眼神,那名警员就识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出现在董锵锵手机屏上的是个陌生的汉诺威本地座机号。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接时,就听沃尔夫冈问道:“所以你们每次都是一起捕猎吗?”

    董锵锵只好挂了电话:“我们一起抓放养猪时碰到过野猪。”他这么说等于只承认了两人一起抓过放养猪,却没承认一起抓过野猪,因为不知道雷兰亭刚才是如何回答那个警员的,所以他不敢贸然答复。

    “那上一个问题呢?”沃尔夫冈敏锐地注意到董锵锵没解答自己之前的疑问。

    “什么问题?”

    “只有弗莱舍尔一人委托过吗?”

    “是的。”

    手机这时再次在董锵锵的兜里响了起来。

    “您可以接电话。”沃尔夫冈大度地挥了挥手。

    董锵锵尴尬地把手机放到耳边,小声道:“您好。请问哪位?”

    “您好,这里是汉诺威工商业联合会,您是董锵锵先生么?”

    “是我。”

    “我们之前接到您注册新公司的申请,但在受理过程中,我们发现您提供的信息有误。根据相关规定,我们无法通过您的注册申请。如果您对此有任何异议,可以跟我们当面沟通。”

    董锵锵就听到脑子里“嗡”的一声,他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可以今天下午就跟您当面沟通吗?”

    “今天我们的工作时间是到17点,17点前都可以。”对方的答复很干脆。

    “谢谢,我会尽快过去。”董锵锵没想到注册投资公司竟会出纰漏,只觉得口干舌燥,头顶的天花板也开始旋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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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1. 不良记录

    沃尔夫冈又东拉西扯地问了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才让董锵锵离开。

    走出警局大门口,凛冽的寒风拍到脸上,董锵锵才觉得清醒一些。

    匿名举报和警方的盘问都没让他慌乱,但汉诺威工商业联合会拒绝了他的注册公司申请着实让他感到措手不及。他不知道哪个文件出了纰漏,但他清楚开不了新公司对端木意味着什么。端木虽然人在美国,但每隔几天就打电话问他注册公司的最新进展,两人都觉得注册公司是手拿把攥的事儿,如果他知道公司最后没注册下来,心情肯定会很不爽的,有钱不能赚,换了董锵锵也会烦。

    董锵锵再次产生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挫败感。

    见董锵锵脚步踉跄地闪下台阶,雷兰亭从车里跳了出来,把他搀到车旁,刚要扶他上车,董锵锵伸出两根手指:“有烟么?”

    “杜蓝不是让你戒了么?”雷兰亭边调侃边递给他一根烟并打着火,“心情不好?”

    “咱俩同时被人举报非法捕猎……”董锵锵话没说完,雷兰亭已经接过了话茬:“我知道是谁,百分百是尚家兄弟干的。”

    “你怎么知道?”董锵锵反问。

    “你介绍我去抓野猪的那个什么稻草人酒庄的管家说,在我联系他之前有人给他们打过毛遂自荐抓野猪的电话,还说是你推荐的,那管家发音不标准,但我能听出来他的发音跟‘尚’很接近……”

    “这是约翰逊告诉你的?”董锵锵心里一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告诉我。”

    “一开始他也没说,是我跟他攀交情以后他说秃噜嘴了。”雷兰亭得意道。

    “攀交情?”

    “嘿嘿,我就是想看看他能不能再涨点钱,就把咱俩的关系大说特说,后来我说我还认识端木和王蜀楠他们,他就说还有其他人打着你的旗号自荐过。”

    “就算是那哥俩儿举报的,可咱们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大家各走各路,他们吃饱了撑的么?那他们自己还做不做了?他们就不担心咱们也举报他们是非法捕猎么?”

    “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都知道你小子赚到钱了,肯定是眼红呗……”雷兰亭拍了拍车门,羡慕道,“可不是每个来德半年的人就能自己买车的。”

    “可我买车也是贷款的啊……再说了,他们是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抓野猪多危险呢,我没骨折过?你没大伤过?”

    “谁知道你贷款了?就看到你吃肉了,还是大块儿的红烧肉,能不馋吗?别说外人了,就我这种知道你根底儿的人都馋,那些道听途说的人还不得馋疯了?你就别想了,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警察都是这样,找你过来问一问,什么也查不出来,事也就过去了,余姜海的事到现在不也是一点儿结果都没有吗?”

    董锵锵暗想:一般人碰到这种丧气事总是讳莫如深,但雷兰亭毫不忌讳地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做过亏心事的样子。

    雷兰亭把烟扔到脚下踩灭,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这事儿你要是气不过,咱们回头再想对策。现在先去医院,看看老白咋样了。”

    董锵锵摇头道:“我得先去汉诺威工商业联合会才能再去医院。”

    “汉诺威工商业联合会?你去那儿干嘛?”雷兰亭愣了一秒,马上就转过弯儿来,“你又注册公司了?”

    “帮人了解些事。”董锵锵不想多说端木的私事,大手一挥,“护城河大街49号,走吧。”

    董锵锵路考是两次过的,而雷兰亭是第三次才通过考试。虽然折腾很久花了不少冤枉钱,但凡事有利就有弊,董锵锵虽然是第一次坐雷兰亭的车,但他很快就注意到,雷兰亭开车又快又稳,而且还特别规矩,这让他有些意外。

    车子很快停到了汉诺威工商业联合会的楼外,雷兰亭识趣地留在车里,董锵锵一瘸一拐地独自进了楼。

    站在他当初提交材料的办公室外,董锵锵理了理思路,礼貌地抬手敲门。

    “请进。”一个清脆的女声。

    董锵锵拄着手拐慢慢挪进办公室,把护照递给对面坐着的一名中年女人。“您好,我是董锵锵,这是我的证件。刚才我接到电话,说我注册公司的申请材料有问题。”

    中年女人接过护照,认真端详了几秒后指着桌前的座位对董锵锵公事公办道:“请坐。”

    董锵锵吃力坐下的同时,中年女人已从一摞小山似的材料中翻出了他的申请材料。她瞄了眼黏在文件封面右上角的绿色便签:“我们在审查你的材料时发现一些问题。”

    “请问是什么问题?”董锵锵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一些”说明问题很多啊,可这些材料他在交之前明明都检查过很多遍。

    “首先,您提交的无犯罪证明跟我们查到的事实有出入。”

    “出入?”董锵锵被她说糊涂了,“可我提交的无犯罪证明文件上有警方的章啊,我不理解您说的‘有出入’指的是什么。”

    “第一,系统显示您去年曾有过一次逃税行为,虽然逃税额度不高并且第一时间补缴了罚款,但这种行为依然是违法行为,目前您的个人信用和企业信用依旧在观察期。按有关规定,观察期内的个人不能申请注册新公司。”

    董锵锵就感觉一口血堵在了嗓子眼儿,千算万算,他把逃税这事儿给忘了个干净。说起来,他的逃税还是雷兰亭的“杰作”。

    “那还要多久我才能离开观察区、重新恢复自由注册新公司的权利?”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如果您未来不再有新的逃漏税行为,到今年2月10日就可以恢复。”中年女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敲了几下后答道。

    董锵锵在本子上写上“2月10日可恢复申请”。

    “其次,根据我们了解到的信息,您目前正在配合警方做一些调查,在警方明确调查结果之前,我们暂时无法受理您的申请。”

    这话让董锵锵非常意外,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审核的这么严格,连他被警方调查的事都知道。他半晌无语,在本子上潦草地写下“等警方出调查结果后才能再申请”。

    “另外,投资公司一般会要求注册人在申请时提供详细的公司商业模式说明和财务收支的预估,但从您提交给我们的商业计划书的内容来看,您的财务预估做的笼统粗糙,据此我们无法认定您目前具备经营一家投资公司的能力。如果您确定要申请,请在观察期结束后,重新提交所有文件。”

    中年女人说完,把手里的材料轻巧地推到董锵锵的面前,脸上露出友好却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似乎在说“想开投资公司你还不够资格”。

    看来这个马年的开局不太顺啊,董锵锵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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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2. 一别两宽

    走出办公室时,董锵锵的脑子里还回响着临出办公室时中年女人的告诫。“德国是一个重视个人信用的社会,如果一个人的信用记录里经常出现不良行为,那它就会影响那个人在德国的方方面面,不仅会影响他的工作,甚至包括他的日常生活,所以每个人都必须认真对待自己的信用,就像爱护自己一样。”

    望着远处天边的乌云,董锵锵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记录的谈话要点:2月10日后才能提交第二次申请,且警方的调查到时必须有正面结果,还要有完善的商业计划书,特别是第一年的财务收支预估必须合理充分,能够证明申请人确实具备经营投资公司的能力。

    董锵锵现在才发现注册投资公司比他预想的要复杂的多,审核上也比开贸易公司更严格。庆幸的是他现在手脚不便,无法打工,又在假期里,正好有时间做这些案头工作,如果有不懂的还可以请教端木。只是他该如何跟端木说明申请被拒有些棘手,想来端木早就备好钱准备做空他心心念念的垃圾美股了。

    见董锵锵的脸色跟德国天气一样差,雷兰亭一路知趣地闭上嘴,轻车熟路地把车开到了医院。

    雷兰亭虽然参加了老白的婚礼,见了面也能寒暄,但两人并无深交。他猜测董锵锵和老白见了面肯定会私聊,自己凑过去不受待见,所以借故没跟董锵锵上楼,只把装水果的塑料袋交到董锵锵的手中。

    董锵锵此前只知道老白的病房在5楼,但具体哪间并不清楚。在护士站询问后,他朝老白的病房走去。

    楼道里静悄悄的,鸦雀无声,每间病房的房门都紧闭,而门后也没有任何喧哗声,说是病房,感觉却更像肃穆的办公机构,给人一种压抑感。

    他刚走到老白的病房门前,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德国医生从门里面无表情地疾步走出,看都没看董锵锵一眼便大踏步地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顺着打开的病房门,董锵锵看到病房内窗帘高悬,光线昏暗,没有任何灯光。如果不是走廊里的灯,董锵锵甚至看不清病房里的布局。

    病房里摆着两张床,一张床空着,另一张床上背对着门口坐着一人,背影看起来佝偻孤单。

    望着背影,他轻敲了敲门,低声道:“是我。”

    那个背影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董锵锵顺手带上了门,踉跄着走到他的面前,一边把水果放到床头柜上,一边缓缓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

    虽然室内光线黯淡,但董锵锵还是注意到老白的头发变得稀疏,透过头发的缝隙还能隐约看到暗红色的头皮,不知是缺乏营养还是缺乏打理。他的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地面,显得心事重重。脸颊彻底脱了相,枯黄的面皮挂在腮帮子上,仿佛吹弹可破的鼓皮,衬得颧骨格外高耸,俨然长期营养不良的病号。络腮胡一片灰白,像棉花糖一样粘在下巴上。整个人如雕像一般。

    董锵锵把老白送进医院时他还不这样,见他这幅模样不免诧异,疑道:“你怎么看着比进来前更严重了?我刚看见医生出去,他怎么说?”

    老白表情木讷地盯着地板,一字一字蹦道:“没了……”

    “什么没了?”董锵锵一头雾水,“你说医生还是保险?”

    “都没了。”老白侧头盯着董锵锵,“都没了……”

    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你慢点说。”

    “华菱做产前检查,结果发现子宫癌早期症状,医生建议她先治疗,所以她就……”老白的面部表情僵硬,“我其实就是怕这种事才着急要孩子的,哎,这是我的报应……”

    董锵锵没料到会发生如此变故,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过了半晌才道:“华菱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你别太难过,毕竟你俩现在都要保重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之前由于担心老白,他和杜蓝都没把老白被绑时华菱在家约见眼镜男的事告诉老白,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的他更没法开口提这事了。

    “打掉孩子后她主动跟我提了离婚。”老白的语气很淡,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离婚?”董锵锵眉毛一挑,“她主动提的?”

    “她说因为我的愚蠢才造成她的精神紧张,她才会生病。再看见我会让她不自觉地想起孩子,她受不了这种二次打击……”

    “……”

    “她说即使我不同意离婚她也无所谓,按照德国法律,两年后她可以用夫妻长期分居、感情破裂为理由提出离婚。”老白苦笑道,“这次我受伤她根本没来汉诺威。”

    “所以你同意了?”董锵锵感到哪里不太对劲,“她还生着病,道义上你也该陪她治完病再离婚。”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她恨我……”老白摇了摇头,一脸落寞,“而且同不同意孩子也回不来了。我已经想好了,她要离就离吧,房子归她,就当是治病钱,我现在只有一身的伤和债,算是净身出户。”

    “可你付出了那么多,努力了那么久,就这么轻易放弃了,不觉得可惜吗?”

    “我本来想等出院了马上去慕尼黑找她,可她已经回国了。走之前她把离婚协议签好交给律师了,房子也委托中介挂牌销售了。只要我去慕尼黑把相关手续一签,我们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了。”

    听完老白的话,董锵锵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怀疑,华菱的动作也未免太迅速了些。他几乎就要把自己那晚在老白家看见的事脱口而出,但这个念头刚冒起来,他忽然又想到,万一是自己想错了呢?如果华菱跟对方真没什么呢?是否离婚毕竟是老白的私事,自己这么掺和真的对么?一连串的问题从他脑中闪过,他的嘴半张半合,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坐在病房里,听着墙上的钟表发出一声声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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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3.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最后还是雷兰亭的来电打破了沉寂,董锵锵转头问老白:“你今天能出院么?”

    “可以。医生说三天后复查,没问题就两周后再复查。”

    “雷兰亭你上来帮忙拿下东西。”董锵锵说完合上电话,“你今晚住我那,其他事回头再说,晚上出去吃。”怕老白拒绝,他又补了一句,“就咱俩,没叫其他人。”

    老白知道他怕自己感觉丢人,点头感激道:“这次麻烦你了。”

    “咱俩就不用见外了。”看到老白苍老憔悴失魂落魄的样子,董锵锵忽然心生伤感:老白一念之差就成了这副惨况,眨眼间老婆孩子家庭全没了,当初他是图什么呢?送老陈去警察局不好吗?再不济让老陈心甘情愿掏几万马克也行啊,如果他知道自己后面会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他当时还会鬼迷心窍地坚持吗?

    “我不是说吃饭,”老白小声道,“赎金的事华菱跟我说了。吃完饭你把收据都给我,这钱我肯定会还你……”

    他正要往下继续说,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男子的低喝声:“老董!老白!你俩人呢?”

    董锵锵拍了拍老白的肩膀:“吃饭时再说。”

    老白的眼神里都是尽在不言中。

    雷兰亭拎着老白的大包小包出了病房,老白抄起斜靠在床头柜旁的手拐,一瘸一瘸地走向门外。

    “咱俩这次都成拐棍儿侠了……”董锵锵跟在老白身后自嘲道,“你比我好多了,我得用两根。”

    他的话好像定身咒语,老白的身形顿时停住,片刻后低着气走出了房间。

    董锵锵本想去中餐馆,但老白执意不肯,只说不想吃中餐,董锵锵猜他怕碰到熟人脸上难看,也不勉强,两人最后去了火车站外的土耳其烤肉馆。董锵锵跟雷兰亭交待了几句,雷兰亭独自开车走了。

    他给老白点了一份儿超级烤肉套餐,但老白显得意兴阑珊,随意扒拉了两口就把勺子扔在了盘里,望着窗外匆匆而过的行人和车辆发呆,尤其是看到推着儿童车的家庭从马路上经过时,他的眼神里流露出的都是羡慕。

    董锵锵的心情其实也没比老白好多少:考试成绩不理想,身体受伤无法打工,被人匿名举报,注册投资公司被拒,不顺的事一件连着一件,好像电视剧中早已安排好的狗血情节,而上次他有类似感受还是因为没拿到aps证书无法申请德国大学,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老白的告诫,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也许现在的他俩都需要这句话警醒。

    “复查如果没问题我就去慕尼黑办手续了,”老白冷不丁说道,“那边的房子没了,工作估计也泡汤了,我可能要在那边多耽搁一阵。”

    董锵锵点点头:“我住的楼里刚搬走一个酒鬼,如果你不介意房间小点儿,我跟房东说一下,房源能帮你留一阵儿,租金也不贵。”

    老白不置可否,董锵锵低头把自己盘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净,每逢心情不好时,他的胃口就很好。

    “你知道,岛上被你干掉的那不是豹子,是猞猁。”老白幽幽道,“后来警察告诉我的。我猜是老陈买来让周志海偷放的。”

    “陆地上那只是被熊干掉的,我干掉的那只在海里。”董锵锵顿了顿,提醒道,“而且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现在应该考虑要不要起诉老陈和周志海绑架和殴打你,还有调查帮凶都有谁。”

    老白端起酒杯,回避董锵锵眼神的同时也回避了他的问题:“医生说我的左脚可能会落下病根儿。”

    董锵锵一惊:“病根儿?”

    “可能会瘸,但不影响走路和开车。”老白故作云淡风轻状,“所以你虽然伤了腿脚,但可以恢复,而我虽然就伤了一只,却是废了,所以你比我幸运多了。”

    “德国医学这么发达,不能治好吗?回头你多找几家医院问问,再不行回国看看。北京大医院多,要是需……”

    “我已经无所谓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老白说完再次拿起勺子,故意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但拿勺的右手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看着可能落下残疾都不愿再找老陈算账的老白,董锵锵不知他是胆怯还是真的放弃了,但即使老白选择不追究也是他的决定,董锵锵也管不着。

    等两人吃完走出餐馆时已是深夜,街面上行人稀少,虽然火车站和市中心商铺的圣诞装饰还没完全拆除,但节日的喜庆氛围早已变得寡淡,对德国人来说,圣诞和元旦过完就是新的一年。

    夜风刮过,董锵锵觉得自己比吃饭之前还要冷。

    时间一晃到了周末,老白的复查很顺利,复查完他直接买票去了慕尼黑。

    董锵锵在家正琢磨先在网上找一些财务预测的模板学习一下,就听门铃大作。他以为老白忘带证件去而复返,不假思索地开了楼门。

    “忘带车票了?还是护照?”他站在楼梯口朝一层喊道。

    只听下方走廊传来一阵上楼梯的脚步声,同时有人高声道:“董锵锵你别光看着,赶紧下来搭把手。”

    董锵锵一下愣住了,是端木星浩的声音。

    自从申请被拒,他还没给端木打过电话,他原本计划下午再给端木打电话,哪知对方直接上门问结果了。

    “哦,端木你回来了?”董锵锵边说边撑着扶手往楼梯下方走,还没走两步,一个印着笔记本图案的纸箱便从二层楼梯处晃晃悠悠飘了上来。

    “这是什么?”董锵锵伸手去接纸箱却被端木命令道,“你别动,箱子我自己搬,你去搬楼下的。”

    董锵锵只好一瘸一拐地下了楼,只见地上有吃有喝摆了一堆涮火锅的食材和调料,看来端木是想大搓一顿。董锵锵见状颇感无奈,只能归拢东西后分批运上楼。

    当他再次推开自己房间门时,端木已把新笔记本电脑接好摆在了桌上,漆黑的外壳上,几个银色字母闪着亮晶晶的光。

    “这是目前最新款的dell笔记本电脑,我在美国买了两台,公司一台你这一台,借给你帮我炒股用,我女朋友都没有,免得你那台破电脑速度慢耽误我挣钱。”端木把“借”字咬得很重,生怕董锵锵听不清似的。

    他边说边随意地摆弄鼠标,眼神烁烁放光,好像在欣赏姿色动人的美女。“对了,投资公司的事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注册下来了?我是不是可以开始入资正式交易了?”注意到董锵锵始终没吭声后,端木停下手中的鼠标,双手叉腰笑盈盈地望着董锵锵,“你倒是说话啊……”

    董锵锵关好门后盯着端木瞧了一分钟,为难道:“嗯,这事儿……有些曲折,第一次注册申请……被否了。”

    他原以为端木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的笑容会像优质的德国速干水泥一样刹那间凝固,但让他意外的是,端木听完这个消息后并未显露出沮丧或难过,而是大手一挥:“好。”

    董锵锵有些懵,他忍不住暗暗问自己:我没听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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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4. 利器

    “好?可你不是想尽快避开你们公司独自做空环球电讯么?如果没平台,你……”董锵锵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点到了。

    端木早猜到董锵锵会不明所以,莞尔一笑,故意卖关子:“你先把锅支上,这么冷的天总得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之前端木每次要说点什么前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神秘兮兮样,董锵锵早已见怪不怪。见端木并没因注册公司不利而有任何沮丧或不悦,心想这总比他哭丧着脸强,当下也不多言,挽起袖子开始拾掇他带来的食材调料。

    吃火锅最大的好处就是只要原材料充分,饭前准备和饭后收拾的过程都会很快。在德国木炭比电贵,所以董锵锵和大部分留学生一样,吃火锅用电磁炉,真正用铜锅涮羊肉的人极少。

    不多时,羊肉、鱼丸、豆腐、藕片、生菜、蟹肉、白菜、粉丝、香肠、小葱、香菜、麻酱、辣椒酱等美味便齐齐挤上了桌,而此时水也正好烧开。

    锅盖儿掀开的瞬间,一股热气腾空而起。大小不等的水泡你推我挤互不相容。端木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羊肉片一股脑地扔进锅里,看着羊肉在锅里一浮一沉,幽幽道:“你知道我这次跟公司去美国最大的收获是什么么?”

    董锵锵知他肯定要继续往下说,用公筷淡定地捞起几片变了色的羊肉放到他碟里:“这几片儿正好,趁热吃,凉了就老了。”

    见董锵锵不接茬,端木“嘿嘿”一乐,夹起羊肉在麻酱碗里一转,顺势送进嘴里,一边咂摸滋味一边发出满意的长叹:“要说还是羊肉香啊……”

    董锵锵又放了些羊肉片和零星的蔬菜进锅滚着,然后调小功率:“看你胜券在握是发现环球电讯更多问题了吗?”

    端木放下筷子,志得意满地抄起餐巾纸揩了揩嘴角的麻酱,兴奋道:“环球电讯对我已经是过去时了,我这趟的收获比它大多了。”

    “那是什么?”董锵锵以为端木又找到了其他可以被做空的公司。

    “古人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在美国找到了自己的利器。”端木得意洋洋地伸手比了一个“v”,“而且还是两件。”

    董锵锵本想说:可你现在连自己的公司都没有,更别提做空股票需要准备的巨额资金了。但这话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想先听完再发表意见。“哪两件?”他问道。

    “第一件就是我应该在哪儿注册公司。”端木眯着眼睛把水面上翻滚着的肉沫拨开,将羊肉全都夹到了自己碗里。

    董锵锵刚要反问:你如果主要在德国交易,难道不就应该在德国注册么?但他马上意识到,如果是这样端木刚才就不会对自己注册失败喊“好”了。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在报纸上读过的金融文章,很多欧洲国家为了吸引外国公司的直接或间接投资,都会给外国公司提供一些税收方面的优惠福利,让那些外国公司可以少缴税,借此提高本国吸引外资的能力。想到这,他恍然大悟:“所以你是想在避税天堂注册吧?那你想好在哪个国家了吗?比利时?卢森堡?还是荷兰?”

    “嘿嘿,反应挺快呀,不错不错。”端木赞许道,“方向对了,但目标不对。”

    董锵锵脑子一转就想到了答案:“英属开曼群岛?”

    “圣基茨,非常小的一个国家,面积都没汉诺威大,人口也少的可怜。”端木端起一盘羊肉像下饺子一样都倒进了锅里,沸腾的水面顿时偃旗息鼓恢复了平静,“但这个国家的银行体系号称比瑞士还厉害,美国很多投资机构都在那开分公司。要不是这次出差,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要说德国金融讯息还是不能跟美国比肩。”

    董锵锵经常读金融新闻也没听过这个名字,他喃喃地念着名字:“圣基茨,圣基茨,这种离岸金融市场的位置应该都差不多,我估计它离开曼群岛也不会太远。”

    “嘿嘿,其实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由于屋里热,又守着热锅,吃得又快,端木的额头和鼻头已经挂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吸溜了一下鼻子,用筷子在锅里狠命地来回搅和了几次,最后也不管熟没熟,把还有些许红色的羊肉都扒拉到自己的碗里,“总之是个不用交个人所得税、企业所得税和资本利得税的避税国家,号称有十几万家跨国金融公司。我已经联系了一家法兰克福的代办机构,帮我完成在圣基茨注册公司的事,具体事宜回头问他们就可以。只要我真能在圣基茨开起来公司,肯定比我在德国缴税要少得多。德国这税太高,像资本利得税都要25%,根本就是剥削我这样的劳动人民啊。”

    自己腿脚不便,董锵锵乐得把注册公司这种烫手山芋扔出去。“找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确实更好,我现在就把钱转你。”

    “不用折腾,等回头我问清楚了,你直接转给代办公司吧。”见董锵锵要回屋弄电脑,端木出言拦道,同时又抄起一盘生羊肉片。

    眨眼的功夫,五大盘肉已经下去了三盘,董锵锵哭笑不得,看来端木来之前是饿急了。“慢点儿,都是你的。那第二件呢?”

    “我参加了两个超级牛掰的金融论坛。”空盘子被端木扔进了洗碗池。

    “金融论坛?”

    “一个是在拉斯维加斯召开的美国证券化论坛,还有一个是在纽约举办的索恩投资大会。”

    “这两个论坛牛在哪儿?”最近德国金融报纸上经常出现这两个词,董锵锵依稀有些印象,没想到端木竟然能够亲临会场,这不禁让他感到好奇,“我只闻其名,不知其容。”

    “第一个论坛主要针对债权类的投资者,据我老板说他收获颇丰。第二个,也就是索恩投资大会,历史悠久,知名度在全球都是响当当的头牌。每次开会,世界各地的投资者都会蜂拥而至,因为在这个会上,很多投资大神会分享他对当下一些欧美上市公司或某国货币的看法,说白了就是有人看多有人唱空。大家都在想办法拉更多的投资者进入自己的阵线,尤其是做空者,像我之前想空的环球电讯早被这些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即使我现在杀进去也喝不到什么汤,所以我必须找到新的目标。万幸的是在美股这个市场里,想找到有问题的垃圾上市公司还是易如反掌的。”

    水开的时间太久,锅有些见底。董锵锵站起身,一边往锅里续水一边问道:“所以你是听到了大神说的新投资机会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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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5. 开往春天的火车

    凉水进了锅,水面立刻恢复平静,董锵锵盖上盖子,又给端木倒了半杯苏打水,等他继续往下说。

    “大神实在太多了,像‘华尔街空神’保尔森,潘兴广场资本的阿克曼,绿光资本的埃因霍夫,堡垒基金的格里芬,卡克斯顿基金的柯夫纳……这里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是能去商学院当教授的主儿,你说我能不获益匪浅么?”端木说话时两眼烁烁放光,不知是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激动的,还是看到锅里的羊肉馋的,“不过俗话说的好,人老奸马老滑,华尔街的这些大神也都是人精,说话实在的人不多,除了一个人讲的干货多些,其他的人都比较虚。哎,锅开了……”端木眼尖,看到水面刚咕嘟了一个水泡立刻伸手掀开了锅盖。

    一阵热气“砰”地在锅上方漫开,一团雾气中,董锵锵盯着忙碌抄肉的端木:“所以靠谱的大神是?”

    “绿光资本的埃因霍夫,虽然他就说了15分钟……”端木大口嚼着羊肉,脸上泛着一层说不清是油还是水汽的光泽,“但他说了一件大事,就是上市公司联合资本公司涉嫌财务欺诈,虚构利润欺骗投资者。不管真的假的,联合资本的股价第二天就应声而跌,最多时跌了25%,只在收盘前又回来一些。在他质疑后,市场里做空联合资本的机构一下多了许多。如果我当时手里有公司,就是投机也能大捞一票,可惜了……”他摇头叹气。

    看着端木一脸的惆怅,董锵锵这才注意到锅里的羊肉又空了,看来这句“可惜”不单单指错过了赚钱机会。

    “你刚才不是说美国股市里垃圾上市公司多么?那就赶紧去你说的那个什么避税天堂注册公司呗,心动不如行动。”董锵锵劝道,“老拖着再多的机会也跟你无缘。”

    “我就是这么计划的,下周一我就请假去办这事。联合资本的股价不低,应该还有下跌空间,这次就是吃不上肉我也得来几口汤喝,否则都对不起我自己。”端木吃饱喝足,才想起关心董锵锵的近况,“对了,你怎么又伤了?”端木睨视着董锵锵靠在桌边的一根手拐,“又像上次那样弄野猪伤的?”

    “后来我就没抓过野猪了,这是旅游时滑雪不小心摔的,过几天就好。”董锵锵用筷子搅动了一下水,“这里还有好多蟹肉鱼丸呢,你赶紧捞……”

    “哎,老董,我一直觉得你脑子挺灵光的,应该用在正地方,平时打工攒点炒股的本金,边炒股边考试,尽快毕业,做投资才能挣大钱,这才是惬意人生。”端木看来并不相信董锵锵的说辞,“别老盯着鸡毛蒜皮的小钱使劲,得不偿失。你看就联合资本这种机会,只要被空的股价够高、你的本金足、建仓时机又好,分分钟就能进账几万美金,再不济也能弄个小几千,不比你抓野猪来钱快?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真得好好想想了。如果你努力的方向都错了,你越努力就越偏离你的初衷。天道酬勤可是有前提的。”

    董锵锵依稀记得老白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明白端木这么说是为了自己好,当即诚恳认错:“炒股这事我还得多跟端总学习,上次你给我的材料看的时候明白,现在又忘得差不多了……”

    “你考过托福吧?考托福至少要背两万个英语单词,为什么那么多人能背下来?就因为很多美国大学的奖学金一年能给两万美金,背下来一个单词就等于赚了一美金,背单词就是赚钱,何乐而不为呢?普通人的遗忘曲线都差不多,看不进去的时候就得自己想办法让自己记下来,记的方法因人而异,但结果都一样,你必须把书本知识变成你自己的知识。”端木低头看了眼手表,站起身,“我晚上还有个局,就不呆了。笔记本留给你,你回头把你那个选股软件装上,那上面有能自动抓取绿光资本重要新闻的功能,回头有空了你好好研究研究,那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

    见端木要走,董锵锵也跟着站起身:“我上次拜托你的事……你后来去了么?”

    “什么事?”端木冷不丁被问得有些含糊。

    “我有个朋友911时在纽约……双子塔……”

    “哦,想起来了。”端木恍然大悟,“那现场我去看了,四周还被警方封锁着,不能进,隔着铁丝网只能看见一片深坑,坑旁边的教堂外墙上挂满了各种吊唁品,但其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先走了。”

    临下楼梯前,端木忽然顿住脚步,抬头问站在门边的董锵锵:“那个老白后来什么情况?”

    “人没事儿,已经回来了。”董锵锵轻声答道。他知道端木看不上老白,所以整晚只字未提老白的遭遇,见端木忽然提及,猛地想起自己为了凑老白的赎金还跟端木借了5000马克,忙道,“你借我的钱我会尽快还你,等我能打工了……”

    “不是钱的事。”端木不耐烦地摆手拦话道,“我就想再告诉你一次,那人人头次,跟他走太近你小心惹火烧身。”

    董锵锵心道要是让端木知道老白以后可能会住自己楼下,估计他以后就不会再来找自己了。当下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端木扬了扬皮手套,晃晃悠悠地下了楼,没过多久,楼外响起一阵马达的轰鸣声,又过了几秒,轰鸣声渐渐远去。

    由于预科放假和伤没痊愈无法打工,董锵锵只能每天窝在家里看书。他除了把曲珊的德国政治课笔记重新复习了一遍,同时开始第二次看端木之前发给他的各种研究报告和工具书,特别是美国通用会计准则,他没想过自己以后是否会像端木一样做股票投资,但多看书总是没错的。

    转过周,端木去法兰克福找了在圣基茨开公司的代办机构。老白则在处理完慕尼黑的事后行尸走肉般的回到了汉诺威,租下了董锵锵所在小楼的一层。虽然董锵锵没有细问,但老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德国警察后来又因为涉嫌非法捕猎的事传唤了他和雷兰亭几次,但结果就像雷兰亭预测的一样,调查最后无声无息地就没了下文。他既不知道结果如何,也不知道是谁举报的。被问询搞得不胜其烦的董锵锵最后甚至考虑成为本地猎人俱乐部的会员,考取猎人证,顺便再学习一下如何使用猎枪,这样如果以后再抓野猪,至少他也有个合法理由,否则老被警察这么怀疑和盘问,谁都无法保证不会对他的留学签证有不利影响。

    时间一晃就到了二月,虽然夜里的温度还很低,但白天的空气中开始弥漫春天的气息,路旁的树有的竟已着急忙慌地发了芽,似乎在宣告新一年的开始。

    2002年是马年,还有不到一周就是中国人传统的新年了。汉诺威本地和附近城市高校的华人留学生们为即将举行的汉大新年联欢晚会纷纷忙碌起来,而这也是董锵锵第一次在异国他乡过年。

    大年二十八的上午,杜蓝从慕尼黑坐火车到汉诺威看董锵锵。经过老白这件事,两人都更了解了对方的为人和三观,彼此的感情有了进一步的巩固。

    董锵锵心里很感激杜蓝,毕竟杜蓝为了凑赎金卖了自己的跑车。他同时意识到,杜蓝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陈雨去世带给他的冲击。

    他的手脚已经基本痊愈,自认带团和抓野猪都没问题。但年关将近,杜蓝不想他节外生枝。千叮万嘱一番后,杜蓝坐上开往法兰克福的火车。

    望着火车渐行渐远的背影,董锵锵忽然觉得心里生出一股期盼,期盼杜蓝能早点儿回来。这就是爱情么?他轻声问自己的同时忍不住抬头仰望,只见站台上方的蔚蓝天空里,成对儿的鸟儿正徐徐飞过。

    真是一个寂寞的春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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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6. 陆苇的好消息

    董锵锵不喜欢凑热闹,所以他没打算去参加汉大的新年联欢晚会。

    由于国内和德国在冬令时时有7个小时的时差,所以国内20点整开始的春晚大概是德国中午13点开始。

    虽然在国内他从没看春晚的习惯,但今天他突然很想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母肯定会在那时守在电视机旁给他打电话。当家人们在不同的地方观看同一个电视节目时,就好像他们仍然还生活在一起。

    为了看春晚时有香喷喷的饺子,董锵锵很早起来把面和好饧着,然后又开始调肉馅,剁白菜。等一切收拾妥当,指针刚好到7点。他随意做了些早餐,又去楼下买了份当天的金融报纸,读完主要专栏还不到8点。

    早餐摆在桌上,牛奶已从冒着热气变成温凉,老白依然没上楼吃早饭。虽然老白搬进小楼一层的房间已有段时间,但自从慕尼黑回来后,他平日的话极少,多数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偶尔董锵锵会喊他一起吃饭,他要么懒得上楼要么坐在饭桌旁发呆,显得心不在焉。董锵锵知他还没从失意中走出来,又不好反复安慰,只能扯些平日见闻,或者请教他带旅游团的事。因为他发现只有在讲导游事时,老白才会变得情绪正常一些。

    楼下两声清脆的喇叭声打断了董锵锵的思绪,他走到窗边向下张望,白雪覆盖了大部分的建筑和地面,而他的皮卡正静静的停在路边。

    车窗摇下,雷兰亭坐在驾驶位朝他使劲挥手。

    董锵锵背着包快步走出楼门,一把拉开车门,灵活地钻了进去。“开车吧。”他吩咐道,“汉诺威女子监狱。”

    趁董锵锵系安全带的功夫,雷兰亭一边在导航仪里输入监狱地址一边问道:“你下午真不去联欢会啊?乐乐她们都去。”

    “一会你把我从监狱送回来就行。”董锵锵婉拒的同时不放心地叮嘱道,“记得今天别喝酒!”

    “放心!有数。”雷兰亭扬了扬下巴,却没放下手刹,“有个事儿得跟你商量下。”

    董锵锵目视前方,他大概猜到雷兰亭要说什么了。

    “上次借给你……错了,借给老白的钱,他大概什么时候能还?”雷兰亭点烟的同时摇下车窗,似乎想用动作转移自己要债的尴尬,“我最近需要用钱。”他把烟气吐到了窗外。

    “他现在没钱。”董锵锵想了想,还是忍住没说老白已经离婚净身出户的事。

    “就算他交了不少赎金,可他毕竟当了那么多年导游,多少应该还有些私房钱吧?”雷兰亭不相信地搓了搓手指,“我着急用钱是真有事儿。正事儿!”

    董锵锵用眼神问他是什么正事儿。

    “我接了个旅游团,因为我是新人,所以那个旅行社跟我要押金,其实是怕我出差错给他们找麻烦。”

    “押金要多少?”

    “他们要1万欧。”雷兰亭嘟哝道,“我估计7000或8000欧也能谈下来。但现在冬天连野猪都少了,咱俩又被人举报了,其他工又来钱慢,我又想把这单给接了,所以没办法,只能……你得理解我,过年我还得给家里寄钱呢。”

    “押金最晚什么时候要?”董锵锵盘算着问道。

    “今天11号,最晚14号情人节得把钱打到对方账户上。”

    “一会儿回来我跟老白说,肯定不耽误你的事。”董锵锵摆了下手,“走吧。”

    一听董锵锵这么说,雷兰亭就知道这事儿解决了,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得嘞,您坐好。”

    董锵锵记得上次来女子监狱探望陆苇还是去年秋天,一晃几个月过去,监狱外的景色早已不复秋日的丰盛。虽然明晃晃的太阳高悬于空中,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凛冽的寒风卷起大地上的沉雪,呼啸着吹向远方,一片冬日的萧瑟爬上他的心头。此情此景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北京的冬天,才发觉那个七千多公里外的城市对他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见董锵锵站在车外一动不动,雷兰亭摇下车窗喊道:“没事儿吧?”

    董锵锵整了整衣服,快步走进监狱大门。

    陆苇跟上次见面时变化不大,或者可能瘦了些董锵锵也无法判断,但肉眼可见的精气神说明她的状态很不错。

    看来她已经完全从阴影里走出来了,董锵锵心里想着,可见人还是得找到自己的精神寄托。越是身在困境,人越得依靠自己。

    见董锵锵沉默不语,陆苇主动打破沉默:“上次冬一晴来看我,说你现在开始带旅游团了,是么?你越来越厉害了。”

    董锵锵从包里把礼物拿出来,推到她面前:“陆杉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你别担心。马上就马年了,他和你爸妈祝你新年快乐!心想事成!当然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红色丝带包着的金色礼盒在日光灯下熠熠生辉,金色礼盒上印制的香奈儿logo说明它的身价不菲,这是杜蓝在斯德哥尔摩帮董锵锵选的。

    “我也有礼物送给你。”陆苇说着低头从宽大的衣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红包,双手递给董锵锵,“我祝你学业有成!早发大财!”

    陆苇的红包是用那种很常见的红色硬壳纸叠的,材质简陋,做工粗糙,董锵锵望了一眼,本能地把红包推了回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还是多留些钱在身边更好,万一……”

    “我现在教中文,做厨房小工,每月能有小几十欧。虽然钱不多,但在这里生活已经绰绰有余了。这个(红包)是我的一份心意,相对你给我的帮助,真的不算什么。”陆苇的眼中有些晶莹的闪烁,“希望你别介意,这里实在买不到什么好看的包装纸。”

    “我不是那个意思……”董锵锵不想要陆苇的钱,“我挣得比你多,再拿你的钱确实不合适。咱俩就别再让来让去了。”董锵锵故意调侃道,“回头让狱警看见该误会我了,你赶紧收好。”

    “你知道,在我刚进来的时候,真的是万念俱灰,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陆苇慢慢摊开一直握紧的手掌,一枚精致的银色十字架在她的掌心泛着微光,“但那个时候,你和它都给了我不放弃自己的信念,所以我是发自肺腑的感谢你的。”陆苇顿了顿,“另外我还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减刑申请已经被批准了,从两年减到了16个月。律师说,如果我能一直表现好,未来还有争取假释的可能。如果一切顺利,也许今年9月我就能出去了。”

    董锵锵注视着陆苇说话时脸上洋溢的对未来的憧憬,感慨着掏出手机:“这确实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现在就给你家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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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7. NC专业

    “不,请先不要告诉他们。”陆苇恢复了平静,“我想等出去后自己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再给你打电话,你只要告诉他们我一切都好就可以了,请帮我保守秘密。谢谢。”说完她站起身,朝着董锵锵深深一揖。

    “这……当然没问题。”虽然不太理解,但董锵锵反应很快,手机又进了兜。

    “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说过你打算以后读金融或经济,对吧?如果我没记错,这两个在汉大都是nc专业,你最好下学期去大学问问预科毕业成绩多少分才能申请你想读的专业。”陆苇又坐回到椅子上。

    “nc专业?”董锵锵没听过这个词。

    “numerus clausus的缩写,字面意思就是受到限制、约束,因为德国大学的硕士教育都是免学费的,所以每学期都要面对全球海量的申请者,而有些专业就会因为申请的人太多而成为热门专业。但每所大学每学期能放出的学习名额是有限的,所以热门专业很自然就变成了受限制的专业,像金融、医药生物、建筑、it这些专业都是。如果你不想预科毕业后没学上,早做准备比较好,至少要有一到两个保底学校,毕竟申请学习位置时你是要跟全球其他优秀学生一起竞争,而不是你们班里那几个学习好的。”

    董锵锵听完倒吸一口凉气,他之前还以为只要自己努力考高分就一定有学上呢。“你的意思是,未来有可能出现我符合申请条件但最后却没拿到学习位置?”

    “这太正常了,碰到这种事就只能排队等了。”

    “只能傻等一学期吗?”董锵锵觉得这太不合理了,如果真碰到这种局面不就等于在这里干耗浪费青春吗?

    “有些nc专业等一年都有可能没学习位置。”陆苇话锋一转,“不过你也别灰心,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先弄好成绩,不行就去其他大学试试运气。虽然都是nc专业,但有的大学的申请者少,只要你成绩好,越早申请就越有利,比如东德的大学,你懂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董锵锵想,等大学外办下学期开门了就赶紧去问,免得夜长梦多。

    “我下午还要给学生上课,得去备课了。”陆苇伸出右手,“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董锵锵心事重重地也伸出了右手。

    回家的路上,雷兰亭告诉董锵锵,旅行社刚才又问他什么时候能打款。董锵锵已经想到凑钱的方法,点头应道:“我尽快回复你。”

    “除了钱,还有个事儿得找你帮忙。”雷兰亭皱眉道,“这次旅游团的人数可能比较多,我的驾照租不了大车。”

    “来多少人?我的驾照也租不了大车。”

    “12到14人。所以我想问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跑一趟?咱俩一人一辆肯定够了。”

    “哪天走?去哪儿?去几天?”

    “应该是初五或初六走,意大利,大概一周。”

    “时间没问题。导游你找好了吗?”

    “没有啊,我也愁呢,所以这不叫上你了嘛……”

    “让老白当导游。”董锵锵忽然道。

    “老白?”雷兰亭急忙把车停到路边,“他行吗?就他那腿脚?”

    “他就是不能走快,慢走没问题,关键是他对意大利比咱俩都熟,你现找合适导游恐怕来不及。”

    见雷兰亭有些不乐意,董锵锵也不勉强:“这样,两手准备。你自己也去找导游,如果找不到再考虑老白。今天我也问问他,否则你愿意他不愿意,这事儿也没戏。”

    董锵锵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认为老白如果再继续宅在家里说不定会出问题,出去走走散散心,有个事忙着,人就不容易想东想西乱琢磨。

    “成吧……”雷兰亭把车重新驶上主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回去先帮我问问他。”

    把董锵锵放到楼下,皮卡一溜烟儿地消失在街道尽头。“记得赶紧打钱。”风里传来雷兰亭的嘱托。

    餐桌上依然摆着早餐,看来老白并没上楼。董锵锵叹了口气,简单收拾了一下,开始一个人包饺子。

    之前过年在家时他从未自己动手包过饺子,连和面都少,最多就是打个下手刷刷碗什么的,擀皮儿和包饺子从来都是父母的事。现在出来了,想吃什么就得自己动手。虽然亚洲超市里也有卖速冻饺子的,但董锵锵觉得机器包出来的饺子和手包饺子相比,不仅少了年味儿,还缺了饺子的灵魂,吃起来更让人觉得无处话凄凉。

    他从网上找了包饺子的视频,边琢磨边包。这种临上轿现扎耳朵眼儿的结果是毋庸置疑的,不是皮儿擀小了,就是馅儿放多了,一番努力后,一排歪瓜裂枣静静地摆在案板上,仿佛在嘲笑董锵锵的手艺。就连董锵锵自己都觉得饺子们实在是太寒碜了,可没办法,再难看的饺子,他也得含着泪吃下去,谁让他不会包呢。

    就在董锵锵惆怅感慨时,就听一个声音在他身后点评道:“真特么丑!”

    董锵锵一回头,老白正面无表情地倚在厨房的门框上。“这玩意儿你吃的下去么?”他皱着眉头盯着那些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饺子,“你跟饺子有仇还是跟春节有仇?”

    见老白主动打招呼,董锵锵心里很高兴,故意强词夺理:“我这不是北方饺子。”

    “这么丑确实不能称为饺子。”老白走到董锵锵身边,伸手就要去拿案板,被董锵锵一把按住,“你干嘛?”

    “难看肯定难吃。扔了!重新包!”老白不由分说地指挥道。

    “我再包还这样。”董锵锵假装无奈地耸了耸肩,“过年应个景儿,凑合吃得了。”

    老白抽回手,走到洗碗池旁挽起袖子,三下两下洗干净手,再次走回到董锵锵身边,命令道:“你起开。我包!”

    见老白要亲自动手,董锵锵忍着笑,故意激将道:“哎,你行么?可别说我没提醒你,擀皮儿包饺子都是知易行难。”

    老白也不多言,当即从董锵锵和好的面上揪下一坨,在案板上利落地将面搓成长条状,然后攥在左手虎口处,右手捋着虎口处露出的面一下下地往下揪剂子。董锵锵一看就知老白肯定是熟手。

    揪完剂子,只见老白左手灵巧地捏住一个剂子的边儿,右手轻轻滚动擀面杖,同时左手匀速旋转手中的剂子,不到十秒便出来一张掌心大小的饺子皮。

    饺子皮很圆,中间厚外圈薄。

    “看明白了吗?”老白头也不抬地问道,顺手抄起放在肉馅儿盆里的筷子,正反两面一抹,饺子皮中心便多了一堆肉沫。他把饺子皮对折,两个大拇指把饺子皮的两边捏住,然后往饺子皮的中线位置一拢,最后用大拇指从左到右一捋,一个饺子便捏完了。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大概也就七八秒的时间。

    “我去……”董锵锵赞叹道,“可以啊,真人不露相。教教我。”

    “我揪剂子,你擀皮,我来包。先包一百个,剩余再看。”

    一个多小时后,桌面上摆满了六大盒饺子。

    “先这些吧。”老白满头大汗地瞅了眼董锵锵和的面,“我刚才就想问你,你怎么和这么多面?”

    “职业病。”董锵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按抓野猪的分量备的。”

    见老白面露疲色,董锵锵递给老白一瓶啤酒,同时自己开始架锅烧水。

    “正好有事问你。”董锵锵边剥蒜边问道,“听说过汉大nc专业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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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8. 保底策略

    老白呷了口啤酒,幽幽道:“全德国公立大学的经济专业都是nc。”

    这一句话堵死了董锵锵所有的念想,他恨不得把手里的蒜吃下去。

    “一定要在汉大读吗?”老白的心情明显比平时好,“德国那么多大学,汉大经济系也不是最好的。”

    “如果我连汉大这种普通大学的经济系都申请不上,其他好大学的学习位置难道不会更难拿吗?”董锵锵没想通老白的逻辑。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按优良中三个等级挑不同层次的大学广撒网申请,只要那所大学有经济专业就行。甭管西德还是东德,只要它给你发录取通知书,你就过去读,别挑学校,只要最后读出来的学位是硕士的就行。”

    “这样都可以?”董锵锵狐疑地望着老白,担心道,“西德的倒还好,东德的大学文凭……国内能认吗?”

    “德国虽没有英美那种精英大学,但只要是德国公立uni(德国综合大学)和fh(德国应用技术大学),国内教育部都承认。而且你别瞧不起东德的大学,很多老牌大学不比西德的大学差。”

    他的建议跟陆苇的不谋而合,董锵锵心里有了数。

    锅里的水开了,水泡破裂劈啪作响,董锵锵贴着锅边把饺子慢慢沉入水中。“另外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和雷兰亭接了个团,想让你当导游。”

    酒瓶停在了老白的嘴边,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见老白没拒绝,董锵锵心知有戏,继续道:“预计初五或初六出发,在意大利呆一周,如果你有兴趣,咱们就一言为定。报酬方面你可以说个数。”

    “团是你的还是雷兰亭的?”

    “雷兰亭的。”董锵锵不想骗老白。

    “那他知道我瘸了么?”老白把酒瓶放下,脸色有些阴沉,“你告诉他了?”

    锅里的水渐渐沸腾,一团白色泡沫猛地升起,眼看锅就要扑了,董锵锵一把掀开锅盖,同时把一碗凉水倒了进去,白色泡沫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这才松了口气。

    “我只跟他说你做导游肯定没问题,”董锵锵解释道,“其他的都没说。”

    他话音未落,厨房里突然铃声大作,紧接着就听有女声在楼下扯着脖子喊道:“董锵锵!快开门!”

    董锵锵吃惊地推开窗向下张望,只见自己的皮卡正停在路边,有人站在车旁朝自己挥手,正是人小鬼大的贺鸯锦。

    “你们怎么来了?”他看到佟乐乐指挥着雷兰亭正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我们带好吃的来看你和老白啦。”她挥手催促道,“你赶紧开门!”

    董锵锵把锅交给老白,自己奔下了楼。

    等董锵锵到了楼下,众人早就拿好东西站在门外等候,门一开,众人鱼贯上了楼。

    “你不是去参加汉大联欢会了么?”董锵锵问走在最后、捧着一箱饮料的雷兰亭。

    雷兰亭朝自己前方努了努嘴,故意用前面的人都能听到的低声说道:“哎,我就是个司机,去哪儿得听各位女主的。”

    “呦,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委屈呀……”走在最前面的贺鸯锦转过头,不满地纠正道,“我们可没强迫你来,是你自己主动要求送我们的。师姐,你来评评理。”

    “你少说两句。”贺鸯锦身后的佟乐乐轻推了一下贺鸯锦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跟身后的董锵锵说道,“我们在多功能厅碰到了雷兰亭,他说就你和老白在家。我想平时大家打工学习都忙,难得能有机会聚聚,就说过来看看你们,雷兰亭就好心送我们过来了。”

    “拉倒吧,他就是想送你。”贺鸯锦故意酸道,“我说我过来时他都没接我话茬儿……”

    雷兰亭听了贺鸯锦的阴阳怪气感觉很受用,哈哈一乐,佟乐乐则脸一红,急忙岔开话题。“刚才从大学出来时我们还碰到了王蜀楠,她说她晚点儿自己过来。”

    一行人进了厨房,才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好久不见啊老白,你跟菱姐什么时候回汉诺威的?”贺鸯锦话一出口,董锵锵和佟乐乐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都担心老白会突然发飙。

    但老白只是低头盯锅,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

    “菱姐人呢?”贺鸯锦边把大衣挂到衣架上边四处张望。

    “回国了。”老白声音平静。

    “真羡慕她,我也想回国。”贺鸯锦捂着嘴打着呵欠坐到椅子上,“这边过年太无聊了,一点儿节日气氛都没有,还是国内好,有吃有喝,有玩有闹。这里就是个大农村,除了聚在一起吃饭看电影,什么都没有,卡拉ok也没有,公园也没几个,商场就那么可怜巴巴的两个,30分钟都用不了就能逛完,哎……”

    佟乐乐拽了下贺鸯锦的衣袖,小声道:“别抱怨了,赶快洗手帮忙。”

    “哦,还帮什么忙?这不都煮好了吗?”贺鸯锦没心没肺地指着饺子笑着,“要不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呢,我现在只能帮忙吃了,哈哈哈……”

    “董锵锵!”老白面无表情地把抹布扔到了灶台旁,“你看着锅。”说完也不跟众人打个招呼就径直走出了厨房。

    等老白的脚步声远去,贺鸯锦才小声道:“哎,你们有没有发现?老白的脸色怪怪的,好像别人都欠了他钱一样。”

    “事实正好相反,是他欠别人钱……”雷兰亭哆嗦着捏起个热饺子,边吹气边吸溜鼻子囫囵吞枣般的把饺子强行咽了下去,“嗯,猪大白,不错,我的最爱。”

    房间里只有贺鸯锦不知道老白的事,她疑惑地瞅着雷兰亭:“老白欠别人钱?你怎么知道的?多吗?”

    董锵锵担心雷兰亭一不留神说秃噜了,赶忙拦话道:“乐乐,你看下锅。雷兰亭!”他朝门外摆了下头。

    “啥事儿不能在厨房说?”刚走进董锵锵的房间,雷兰亭马上没好气地问道,“从早上到现在我还没吃饭呢,你就不能让我边吃边听你的问题吗?”

    “导游的事我问过老白了,他没拒绝,所以我估计应该问题不大。你这几天尽快落实接机、租车、景点和酒店的事。另外想想你这趟打算给他多少钱当酬劳。”

    “那押金……”雷兰亭皱眉道。

    “押金最晚明天给你。”董锵锵叮嘱道,“另外你记着,老白的事不用每个人都知道……”

    没等董锵锵说完,就听厨房里传来贺鸯锦的高喊:“董锵锵!楼下有人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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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9. 不会说话就专心吃

    董锵锵拉开门,对着厨房喊道:“你让她直接上来。”他以为来的是王蜀楠。

    贺鸯锦也走出厨房:“我给他开门了但他让你下去。”

    “让我下去?”董锵锵意识到自己猜错了,“谁啊?”

    “他不说名字。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贺鸯锦说完又盈盈袅袅地飘回厨房。

    旁听了两人对话的雷兰亭忍不住一脸坏笑地调侃董锵锵:“哎,是不是有暗恋你的德国帅哥打算趁机表白了?要不我下楼去……”

    “滚蛋!”董锵锵佯怒地推了雷兰亭一把,独自下了楼。

    楼门外阳光明媚,头顶处飘荡着从房顶和树梢上吹落的积雪,飞舞的雪粒折射着太阳的金光,寒风中一闪一闪的,仿佛一条波光粼粼的空气河。

    门外空无一人。

    董锵锵四下张望,就听有人在楼对面小声喊道:“这儿呢!”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黑色棒球帽、黑羽绒服黑仔裤的人猫在对面楼的角落里朝自己招手。

    “靳远?”董锵锵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一溜小跑过了街。

    几个月没见,靳远的脸和身材都发了福,好像气球一样吹了起来。他的鼻梁、脸颊和手背上贴着不少创可贴,之前的精气神荡然无存,再加上脏兮兮的羽绒服和带破洞和补丁的牛仔裤,人显得格外臃肿憔悴,俨然一个上了岁数的中年人。

    “怎么不上去?”董锵锵盯着创可贴问道,“今天除夕,我包了饺子,一块上楼吃点儿。”

    “你包饺子了?不错不错……”靳远警惕地望了望街的两头儿,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董锵锵,低声道,“你现在过得挺滋润啊……”

    董锵锵不知道他今天找自己的意图,应付道:“凑合吧。”

    “有的人有了钱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而你……”靳远的笑看不出是嘲笑还是羡慕,“是闷头发大财的那种,不显山不露水。你在国内就这样,来了还是一点儿没变。”

    “有话直说吧。”董锵锵不喜欢兜圈子。

    “现在混得不错,好车也开上了,好衣服也穿上了。”靳远朝董锵锵皮卡停的方向努了努嘴,“是不是得帮衬帮衬穷哥们儿啊?”

    没想到靳远的消息这么灵通,连自己买车都知道,董锵锵点点头:“介绍工作没问题,如果以后有合适的……”

    “不用等以后,”没等董锵锵说完,靳远粗暴地打断了他继续往下说,“直说吧,我来就是想跟你借点钱花。过年么,谁家都要办点年货。你都吃上白面饺子了,哥们儿我还没饭辙呢。”靳远用手指做了个点钱的动作,“再说上次还钱的时候我还给了你不少利息,这些利息到现在应该也有不少钱了。你反哺我一些,不过分……”

    董锵锵来德国这半年既借给过别人钱,也跟别人借过钱。他已经听出来,靳远的借应该是没打算还的那种。

    “你想借多少?”他问道。

    “韩信点兵,”靳远把手掌摊开,伸到董锵锵的面前,“多多益善。”

    董锵锵把兜里的纸币和硬币都掏了出来,也没过数,直接塞到靳远手里。“就这些。”

    “爽快。”靳远也不客气,一把接了过来,“嗯,352欧,不错,够吃饭了。”

    “你现在打工还是读书?”董锵锵追问道,“住哪儿?”

    “打听那么多干嘛?”靳远的警惕性很强,“想报警?”

    “警察之前一直在找你,希望你能跟他们沟通一些事。”董锵锵好言劝道。

    “我可是良民,跟他们没什么好沟通的,再说我也没义务帮他们,就像没人会帮我一样。”靳远把钱小心地塞进裤兜,又端详了一会儿董锵锵,突然脱下自己的羽绒服扔到了雪地上,哈着热气命令道,“把你大衣给我。”

    董锵锵的大衣是杜蓝在慕尼黑专门给他挑的意大利牌子,用料讲究,剪裁精细。

    “这衣服旧了,过几天你找我我送你一件新的。”董锵锵直接拒绝。

    “不用那么破费,”靳远说着一步上前就去拉扯董锵锵的衣服,董锵锵刚要拨开他的手,两人旁边的一扇楼门忽然打开,里面走出男男女女几个外国人,有说有笑地从两人身旁经过,边走边好奇地打量他俩。

    董锵锵不愿当着外国人跟靳远拉拉扯扯,更怕把衣服扯坏,稍一犹豫的功夫,大衣就到了靳远手里。

    “高级货啊。”穿上董锵锵大衣的靳远满意地用手指弹了弹大衣的面料,转身朝车站走去,同时挥手告别,“谢谢董老板的新年礼物。祝你财源广进!”

    他越走越快,生怕董锵锵扑上来抢回大衣似的,几分钟后,他的背影便从街角消失了。

    董锵锵怎么也想不到靳远如今变成了无赖,他诧异地望着街角的方向,五味杂陈地回了家。

    厨房里,贺鸯锦独自把着笔记本,正津津有味地浏览着央视官网,等待着即将开始的春晚直播。佟乐乐守在锅边,雷兰亭则凑在她身旁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见董锵锵独自回来,佟乐乐边往锅里添水边问道:“王蜀楠呢?”

    “不是她,是另外一个朋友。”董锵锵点了点桌上的饺子,“还有多少没煮?”

    “这锅饺子出来就都煮完了。”佟乐乐放下空碗。

    “那我去叫老白,雷兰亭倒饮料和酒,小贺摆碗筷。”

    董锵锵下楼时恰好碰到王蜀楠敲门,他把两人同时带上了楼。

    虽然人并不多,但厨房里坐得满满当当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模样,只有老白一脸凝重。

    除了贺鸯锦和王蜀楠,其他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贺鸯锦的心思都在春晚上,根本没空关心老白的情绪对不对。老白闷头喝酒,也不吭声。

    在准时开播的春晚开场大合唱的欢乐bgm下,屋里的气氛不算沉闷。董锵锵用筷子轻敲了下杯子。

    “今天是中国的传统佳节除夕,就是大年三十,是我到德国后过的第一个春节,我很高兴能在德国认识各位,由衷感谢你们每个人在过去一年里对我的帮助。我提议咱们每人说一句祝福。我先来。马年就要到了,恭祝各位新年万事如意!马到成功!身体健康!”

    “我来第二个我来第二个。”雷兰亭兴致勃勃地刚举起酒杯,就被眼疾手快的董锵锵把酒杯接了过去,转手塞给他一杯果汁,他颇为无奈地继续高声道,“希望马年大家都能够多享美食!多喝美酒!多遇美女和帅哥!多赚大钱!”

    “雷兰亭,你觉得我师姐算美女吗?”贺鸯锦问话的同时笑盈盈地拿眼去瞟佟乐乐。

    佟乐乐飞快地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她嘴里,嗔怪道:“不会说话就专心吃。”

    “我当然会说,咳咳……”贺鸯锦快速地咽了饺子,嗽了嗽嗓子,学着春晚主持人的播音腔朗诵道,“我祝单身的朋友们早日找到意中人!祝已经结婚的朋友早生贵子!祝所有人阖家欢乐!幸福!”说完,她笑呵呵地歪头盯着老白,“老白,你是我们这里第一个有下一代的,你可得给我们开个好头。”

    听到最后两句,董锵锵和佟乐乐同时心里一颤,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老白。

    老白面无表情地喝着酒,刚拿起来的筷子悬在空中一动不动,过了十几秒,他猛地把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拍,然后缓缓起身,不发一言地离开了厨房。

    贺鸯锦一脸懵圈,指着厨房门环视众人:“哎,我就说吧,老白他……他肯定有问题……”

    董锵锵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声:墨菲定律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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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0. 那些花儿

    没等董锵锵追出去劝老白,家里的拜年电话就到了。董锵锵本想晚点给父母打,但父母显然比他着急。

    例行寒暄和互相拜年后,董母再次“不经意”地提起自己朋友留学巴黎的孩子,试图撮合两人在国外见面。董锵锵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这种相亲的安排很是排斥,又不想跟父母说自己和杜蓝开始交往的事,索性跟董母挑明自己短期不考虑谈女朋友,毕竟学业、工作均未成,何以家为。

    虽然董母对儿子冠冕堂皇的的“大道理”不以为然且深度怀疑,但这番话显然深得董父的心。董父少见地夸了儿子一番。在老两口“儿子该不该现在考虑交女友”的争执中,拜年电话拉下了和谐的帷幕。

    等董锵锵再次走进厨房时,雷兰亭和王蜀楠都没了踪影,想来也是去给家里打拜年电话了。

    贺鸯锦依旧守在笔记本旁,被里面的小品逗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刚才“误伤”了老白。

    佟乐乐静静地坐在餐桌旁,看着一桌的饺子发呆。见董锵锵进屋,冲他使了个眼色。董锵锵会意,跟着她又出了厨房。

    走廊里静悄悄的,董锵锵能听到自己房间里断断续续传出的王蜀楠的声音,而雷兰亭似乎正在楼下打电话。

    “我本来想弄点过年的仪式感,”董锵锵黯然神伤,“结果却是这样……”

    “这事不怪你,也不怪小贺,她不知道老白和华菱已经离婚了,”佟乐乐轻声安慰他,“更不知道华菱流产的事,如果知道她肯定不会这么说的。”

    “老白应该也清楚这点,所以他才郁闷的。”董锵锵猜测华菱跟佟乐乐一定是沟通过,否则佟乐乐不可能知道细节。

    “这种事换了谁都会心里不好受,”佟乐乐感慨道,“确实很遗憾,刚结婚就碰到这种坎儿,只能说两个人没缘分。”

    “你也差不多快毕业了吧?”董锵锵不想继续讨论一个已经有了定论的话题,“毕业了有什么打算么?找个德国乐团么?”

    “不,我不打算留在德国。”佟乐乐语气坚定。

    “不留下来?”董锵锵着实有些意外,“我看很多人毕业了都削尖了脑袋想方设法留在德国。有的女生甚至还会用假结婚的方法,去年你们音乐学院好像就有一个,闹的动静还挺大。”

    “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有人觉得这里的生活更好,就想留下来。我觉得国内更适合我,就选择回国发展。选择没有对错,就看哪种更适合自己。”佟乐乐顿了顿,“况且我父母年纪都大了,虽然他们嘴上说希望我有更好的发展,但我知道,他们都希望我能早点回去。我不想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德国虽然很多地方都不错,但我在这里并没有归属感,这里不是我的家。另外我对一直讲外语也没什么兴趣,留学是一回事,移民是另外一回事。所以,就回去喽。”

    佟乐乐说话时表情自然,董锵锵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为了装样子而故意这么讲的。她的话让董锵锵不自觉地想起父亲在火车站对自己讲的话:别恋家,哪里适合生存,就在哪里留下来。自己的父母是不是也是希望自己以后能回北京发展呢?他瞬间有些恍惚。

    “别光说我,你呢?”佟乐乐撩了下头发,“上学期已经结束了,你感觉如何?”

    “有些课吃力,有些还好。”董锵锵实话实说,“好像摸到了窍门,但也许只是自我感觉良好的自欺欺人罢了。”

    “你很聪明,但读书不能只靠聪明,”佟乐乐善意地提醒道,“扎实的基础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学习没有任何捷径。”

    “我明白。”董锵锵听出了佟乐乐在暗示他乱七八糟的事太多,影响了学习,“尤其是我想读的经济还是受限专业,实打实要拼成绩的,不然连学习位置都没有。”

    “我有同学在其他城市读经济,我可以让她们帮忙问问好不好申请,等回头问到了再告诉你。”她笑道,“我估计你没问题。”

    “那先谢谢了,我确实得多申请一些大学,否则真有可能预科毕业就没学上了。”

    佟乐乐没有再说什么,聊天的热烈气氛突然冷了下来。董锵锵搜肠刮肚努力想找些新话题,但他和佟乐乐之间好像并没那么多可说的。老谈自己显得自恋,老聊别人显得三八,尴尬两字端正地浮现在他的脸上。

    就在他准备提议自己给老白送饺子时,王蜀楠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俩聊什么呢?”王蜀楠似乎比上次见面时又瘦了,“董锵锵,去年年底你没去养老院做体检。乐乐已经检查完了,一切正常。”

    佟乐乐很有眼力见,主动抽身:“那你俩先聊着,我给老白送些饺子。”

    目送着佟乐乐端着饺子下楼,董锵锵这才发现佟乐乐的品质:善解人意,温柔善良。

    见董锵锵若有所思,王蜀楠打趣道:“好像我每次见到你时你都会受伤,你这次又抓到了几头野猪?”

    “滑雪时不小心摔的。”董锵锵半调侃半羡慕道,“说起来好像我每次见到你都是在图书馆里。”

    “哎,”王蜀楠长叹一声,“没办法,要读的书实在太多了,一会儿在你这吃完饭我还得回图书馆继续读,今天还有一本书要整理呢。”

    “注意劳逸结合,别把身体累垮了,毕竟身体是读书的本钱。”董锵锵提醒道。

    “我明白,但你也知道这个(读书)机会对我这种学历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我怕不用尽全力会被淘汰,”王蜀楠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我可以接受自己失败,但在失败之前我必须全力以赴,这样我才能对自己说我没有遗憾,否则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说话,我一定尽力而为。”董锵锵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还跟王蜀楠借过钱,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那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王蜀楠摆摆手,还没等她开口,董锵锵就听到楼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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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1. 融资

    董锵锵两步进了厨房,打开窗户朝下张望,正好看到端木站在红色跑车外。

    “冷!”一旁看春晚的贺鸯锦不乐意了,抱着肩膀抱怨道,“哎你懂不懂怜香惜玉?没看见这还有女生么?”

    董锵锵顾不得跟她计较,匆匆回屋拿了东西,出了楼门朝端木走去。

    “我一会儿有个会需要你……”端木刚起了个头儿,董锵锵伸手拦住他往下说:“你的事儿等会儿再说,钱带了么?”。

    “车里。”端木打开车门,“东西呢?先让我看看成色。”

    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董锵锵把两块儿表递给端木:“欧美茄超霸表九成九新,原价4万马克,收据、盒子都有。劳力士旧的,原价大几万马克。一新一旧,一共作价1万欧抵押。今天借,半年内还1万零50欧,行不行?”

    端木把两块表一左一右拿在手里掂量着,仔细研究了半天,挑剔道:“东西还凑合,就是你这钱用的时间有点儿长,利息有点儿低。之前老白那钱他还没还我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钱生钱有多快……”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了:“那就借3个月,3个月后还你10050欧。如果到时我还不了,两块儿(表)都归你。”

    “你这么急茬儿用钱干嘛?我可先提醒你,买股票最忌讳着急……”

    “我不买股票。”他解释道,“我谈了个旅游团,人家让我先交押金。但我的钱之前都借给老白了,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再不打工就揭不开锅了。”

    “亲兄弟,明算账。3个月,本息10100欧。”端木试探道,“同意就成交,不同意就算了。”

    这个利息数不低,但董锵锵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想的很清楚,只要这单能做成,刨去成本,每个人多少都能有些赚头。

    “写借据。”端木把纸笔扔给董锵锵,“中文就行。”

    趁董锵锵写借据的功夫,端木把劳力士带在腕上,左瞅瞅右瞧瞧,眼神里都是欢喜,边看边赞叹:“以后一三五我带劳力士,二四六带欧美茄,你觉得怎么样?”

    “嗯,很适合你金融精英的身份。”董锵锵边恭维边把借据递给端木,“钱呢?”

    端木瞄了眼借据就随意地扔到了后座:“你出门带那么多现钞啊?”

    “那你去银行取也行。我在家等你。”董锵锵说完作势就要下车。

    “你干嘛去?”端木瞪着眼睛问道。

    “回家吃饺子啊。”董锵锵说完才回过味儿来,“你先上来吃两口,吃完再去取也行。”

    “你不能回去,你得跟我去参会。”端木又强调了一次。

    “参会?”董锵锵疑道,“大年三十儿你让我去参什么会?”

    “德国人又不过中国年。”端木上下打量了他几秒,“不过你这身儿去参会确实寒酸了些,那什么,你回去赶紧换套精神点儿的行头,穿西服。”

    董锵锵不愿去,借故推辞道:“我走不开,我家里还一堆人呢。”

    “一堆人?”端木不信,“蒙我?”

    董锵锵也不辩解,下车直接喊道:“贺鸯锦!”

    没过几秒,窗台处伸出一张愤怒的脸:“干嘛?”

    “帮我叫下佟乐乐!”

    “自己去!”愤怒的脸更愤怒地从窗口消失了。

    董锵锵拍拍车顶:“现在信了么?”

    “你弄一帮人在你家干嘛?别告诉我就是吃饭。”

    “大家都好久没见,见面聊聊天吃个年夜饭。过年也需要仪式感嘛。”

    “你别仪式感了,现在跟我去参会。”端木晃了晃脑袋,“不耽误你回来吃饭。”

    见端木反复让自己去参会,董锵锵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什么会还需要我去?”

    “去了你就知道了。”端木笑容诡秘,“你不用说话,站那就可以。”

    “那你自己去吧,慢点儿开。”董锵锵意兴阑珊,又要闪人。

    “这事你必须得帮我。”端木急道,“不然那钱我不借了。”

    “你这就没意思了吧,”董锵锵不爽道,“利息和周期我可都没跟你还价……”

    “我不是打算弄个投资公司么?考虑再三我打算再找些钱多拉几个人入股一起搞,不然就我自己的钱根本杯水车薪。而且钱多了好办事。钱生钱更快。”端木终于说了心里话,“我已经跟代办打听清楚了,手续齐全的话最多一个月公司执照就能办下来,比德国这边开投资公司的效率更高,更安全。”

    “你打算融资开公司?融多少?”董锵锵恍然大悟,“你这不就是用杠杆么?会不会太激进了?”

    “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现在也没事,跟我一起去聊聊,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端木看起来信心满满。

    “得聊多久?”董锵锵不想把一屋子人都晾一旁,“客人都在,我这个当主人的自己跑了不合适。”

    “快的话10分钟就聊完了。”端木看了眼劳力士,“谁没事儿跟你一老爷们死乞白赖地聊个没完啊?你以为你天仙那?”

    “那我跟他们说一声。”董锵锵拍了拍车顶,“你前面带路,我开车跟着你。”

    “赶紧。”端木催促道。

    刚回到楼里,董锵锵就接到杜蓝的跨国电话,因为着急出门,董锵锵也不好跟杜蓝说太多亲密的话,简单拜年后就顺嘴说了雷兰亭准备接旅游团但押金不够,找他和老白帮忙,对方让雷兰亭先交押金再给他团。杜蓝听完马上警觉地问道:“那旅行社叫什么?”

    “名字我不知道,我一会儿问问雷兰亭,然后qq上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押金我还没给雷兰亭呢。”

    “你问好了先告诉我,我去查查那个旅行社的底细。最近南德那边几家旅行社都出了事儿,你还是小心为好。不挣钱至少也别赔钱。”杜蓝不放心地叮嘱道,“等我回复你了你再给他钱。”

    “好。我现在就去问。”董锵锵没想到旅行社的水会这么深,马上找到雷兰亭。雷兰亭正和贺鸯锦、王蜀楠一起看春晚,听董锵锵说完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把旅行社的名字告诉了他,董锵锵立刻发了封邮件告知杜蓝。

    虽然开的是跑车,但端木的车技并不熟练,过红绿灯时还不小心闯了红灯,被路旁的交警逮个正着,直接追上罚了钱,耽搁了半天才重新上路。

    两辆车一前一后疾驰在路上,红色尾灯在道路两旁树的遮蔽中忽隐忽现,不时画出优美的弧线。

    就在董锵锵准备问端木还有多远才能到时,跑车在大学附近停了下来。

    董锵锵跳下车,一脸狐疑地望着端木:“你确定是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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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2. 路演

    除了当初申请预科,董锵锵很少往大学主楼和周边教学楼跑。上了预科后,他偶尔过来参加party也就是去几间固定的多功能厅。就是来大学看书,大部分时间也是泡在图书馆和食堂里,从不进主楼,所以对楼内布局很陌生。

    但端木在大学浸泡多年,比他更熟悉校园的一砖一瓦。跟在端木后七拐八绕,不多时他便来到一间偏僻的阶梯教室外。

    教室外拉着一张印着蓝绿字的易拉宝,显眼的位置写着两行粗体字:汉诺威大学科技、环保及软件孵化器--项目路演会。

    董锵锵注意观察了一下,教室外此时的人还不少,大部分人都身着深色正装,看样貌应该都是学生。他们或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或低头翻看手中材料。

    难怪端木让自己换西服,看来这里是个严肃场合,董锵锵暗想。

    “孵化器和项目路演会是做什么的?”董锵锵第一次接触这俩名词,满腹疑惑,“融资难道不该去找银行或金融机构吗?大学里怎么融资?而且你还是投资公司,跟这上面写的行业风马牛不相及,你确定没走错么?”

    “一会儿进去了你就知道了。”端木狡黠一笑的同时递给董锵锵一份文件,“还记得你自己写过的商业计划书吧?一会儿上台后你负责讲解这份计划书,没说清的地方我来补充。”

    “我……我说?”董锵锵吃惊道,“可这不是你的公司么?你肯定比我说的更清楚,你还是唯一股东……”

    “没事儿,你说就挺好。”端木似乎很放心。

    董锵锵感到自己在冒冷汗,下意识地推辞道:“你突然让我讲,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我担心……”

    “担心啥?抓野猪你都不担心,你还会担心这个?再说这材料不就你写的吗?你讲自己写的东西肯定比我熟,再说你现在的德语也比我好,这种场合你只要说清投资公司的商业模式就好。”端木笑呵呵地给董锵锵打气,一副局外人的姿态,“就是说错了也没事,我会纠正和补充的。讲材料的时间一共是10分钟。你讲完台下的导师会向你提问,到时咱俩一起解答,你就放心吧……”

    董锵锵不理解端木干嘛不自己说,但推辞好像也没用,他只能硬着头皮赶紧翻看自己之前写的这份商业计划书。

    “我讲的话,我在公司的身份是什么?”董锵锵边看边问,“导师可能会问这个。”

    “联合创始人。”端木想了想,补充道,“对了,记得把你手里那套股票分析软件也讲几句,就说是公司自主研发的智能分析系统。”

    董锵锵看了一会儿又问道:“公司还没成立,自然没收入,这部分怎么说?”

    “如果对方问收入的事,你就说咱们的商业模式已经得到了市场的验证。”端木显得信心满满。

    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董锵锵过了几遍材料后心里就逐渐有了底,毕竟是他认真写过的内容,再捡起来很快。他又跟端木确认了一些措辞,门口就有人招呼他俩:“你们可以进去了。”

    国内大学阶梯教室的入口多在教室的最低处,座位在高处,进门后要往上走。但汉大阶梯教室的入口在高处,进门后好像面对一片洼地。两人顺着墙边拾级而下,直到舞台下方一侧的角落。

    舞台上另一组人员正在向台下4男1女5名导师介绍项目,董锵锵看到对方不仅用了投影仪,还在白板上边写边解说回答问题。

    两人静静地站着,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对方的ppt做的很详实:文字、数据、插图一应俱全,趋势、份额、升降一目了然。董锵锵越看越自惭形秽,两相对比,自己的ppt简直像坨屎。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只能顶着一头的黑线迎难而上了。

    等上一组选手终于走下舞台,主持人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请上台。”

    站在舞台上,董锵锵瞄了眼端木,他看起来气定神闲,仿佛对董锵锵颇为放心。董锵锵不禁纳闷:端木什么时候这么信任自己了?

    舞台右侧摆着一个木制讲台,讲台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董锵锵看到屏幕里放的正是自己之前做的商业计划书ppt。

    “各位老师好,我是捕蝉公司的联合创始人董锵锵,站在我旁边的这位是公司创始人端木星浩。”董锵锵边说边按下空格键,ppt一页一页缓慢地放着,“我们是一家互联网初创公司,目前有两名员工,就是我和端木星浩先生。端木先生去年从汉诺威大学的数学系硕士毕业,我目前在汉大预科读经济。公司主要的业务模式是基于互联网为客户提供上市公司的调研报告,帮助客户有效利用报告中提到的信息完善客户的投资策略。我们主要关注的目标是全球股市中有财务或商业瑕疵的上市公司,特别是美国股市,也就是这页ppt右上角的示意图。数据显示,从去年开始,美股上市公司有多家爆出财务丑闻,这非常有利于我们业务的发展。当然,德国上市公司也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对象。”

    董锵锵注意到导师们虽然听得聚精会神,但脸上似乎都流露出一股迷茫的神色,这让他有些许的紧张。

    “我们去年投入大量资金研发的上市公司智能信息分析系统已在实际交易中发挥了作用。跟我们有类似业务的第三方研究机构目前以美国公司居多,德国本土的同类公司很少,也是基于这点我们成立了这家公司。我们希望种子轮能融资50到100万欧元或等值美元,同时……”

    没等董锵锵过完所有的ppt,一名已经谢顶的男导师就打断了他的发言。“所以你们的业务模式就是先找有问题的上市公司,再写调查报告,最后卖报告,对吗?但这并不属于科技范畴呀。”他转头看了看两边的其他导师,耸了耸肩,做出一副很不理解的表情,“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完他把手里的签字笔“啪”地摔在桌上,双手交叉抱在身前,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瞅着董锵锵和端木,好像在质问董锵锵“你这都什么破玩意儿就敢拿出来讲”。

    董锵锵虽然逮猪是把好手,但做路演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他只觉得自己的脸滚烫,手心里也都是汗,心脏“砰砰”地跳得很快。

    见董锵锵沉默,谢顶导师又快速跟旁边的其他导师说了几句,导师们互相交头接耳地小声讨论起来。

    “这个问题……”一直旁观的端木忽然站了出来,“请让我来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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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3. 于无声处辞旧岁

    几名导师同时停止讨论,其中一个年轻导师示意端木说下去。

    “刚才这位老师说我们的模式是卖报告,没科技含量,但其实我们公司是有技术的。”端木顿了一秒,“首先,我们投入资金成功研发了第一代智能选股分析系统,它能第一时间通过互联网从全球股市中挑出有负面新闻的上市公司。利用互联网科技我们可以初步查出一家上市公司的问题大小和多少。当然在调查过程中,我们还会使用其他类型的科技手段,比如卫星科技。其次,卖广告只是公司第一阶段为了生存迫不得已采取的模式。公司不会一直卖报告。不管融资是否成功,我们都会不断升级我们的智能分析系统,并在未来把它按不同功能开放给更多有需求的用户,这样公司就会增加佣金收入。但我在这里要强调的是,这些都不是公司的重点收入,未来公司最重要的盈利点将直接来源于公司的投资收益。我们希望和一些投资机构或律师事务所达成合作共赢。”

    端木这番话说完,董锵锵心里“咦”了一下:端木的表达没问题呀,为什么他刚才不自己介绍呢?

    但不知是对业务模式没兴趣,还是认为公司的科技含量不足,四名导师都显得意兴阑珊,不再提出任何问题,而是互相大眼瞪小眼地瞅着,虽然没当场直接拒绝两人,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大局已定。

    就在谢顶男准备轰他俩下台时,一名七十岁上下、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导师突然问端木:“所以你们对标的是美国的做空基金么?”

    “是的。”端木大方地承认道,“在美国有很多我们这样的小公司,虽然目前我们的资金和公司规模都不大,但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

    “你们公司是在哪儿注册的?”导师扶了扶眼镜。

    “圣基茨。”

    “所以你们不是德国公司?”导师的眼睛像猫一样眯了起来,脸上没有任何可供端木和董锵锵分析他此刻情绪的表情,“注册资本是多少?实缴还是认缴?”

    “如果需要,我们也可以注册一家德国公司,这很好解决。”端木绝口不提为了避税把公司注册在圣基茨的事,“注册资本是3万欧。完全实缴。”

    对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对谢顶男道:“我没问题了。”

    谢顶男脸上带着傲娇的神色,朝主持人微微颔首,主持人把两人请出了阶梯教室。

    站在门外,董锵锵很不解:“你口语也没问题,干嘛不自己说?”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端木坦承道,“如果刚才让我讲,我会因为紧张而结巴。”

    “不能吧?刚才听你发言似乎也没结巴啊。”董锵锵说话的同时不由想起之前在迎新会上第一次见端木时听他演讲好像确实是有些结巴,“可能是你压力太大了。”

    “今年年初我在美国见投资人的时候就闹过一次笑话,当时除了结巴手也抖的不行,效果非常差。所以这次我用你发言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样我就有时间观察他们的反应。如果问题不友好,我可以马上识别出来,并以旁观者的角度思考和回答,这样我就不会结巴了。”端木苦笑道,“那次之后我才意识到,这种路演考验的不仅是演讲者的语言能力,还有他面对刁钻问题时的急智,算是综合能力考核吧。这是我的短板,还需要锻炼。”

    “那咱们已经出局了?”董锵锵回望了眼紧闭的教室门,“刚才只有一个人提问。”

    “不好说,那个老头后面几个问题问得很细。”端木深吸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机会。”

    但两人没等太久就拿到了路演结果,果然不出所料,第一轮路演没通过。

    董锵锵正要安慰端木不要气馁再接再厉,却发现端木似乎根本不难过,好像这个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

    两人正准备各回各家,就听身后有人说道:“等一下。”回头看时,说话的人正是刚才最后提问的老人。

    “您还想了解什么吗?”端木眼睛一亮。

    “今晚八点你们有时间么?”老人开门见山地问道。

    端木和董锵锵对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晚上见。”老人说完转身离去。

    目送老人又进了门,董锵锵调侃道:“看来他对你挺有兴趣的。你也算是贼不走空。那晚上你们好好聊,祝你好运。”

    见董锵锵作势要走,端木一把揪住他袖子:“你干嘛去?”

    “回家啊,我家里还一堆人等着我呢。路演也结束了,人家也约了你时间,你直接晚上跟他一对一聊难道也会结巴?”

    “跟他聊我是不会结巴,但公司一共就咱俩,跟他见面还少一个,这说不过去。你可不能现在掉链子。钱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董锵锵想了两秒,妥协道:“成吧,那我先把钱送回去,晚上再早点儿过来。”

    端木从大学旁的atm机里取了钱,交到董锵锵手中。

    “晚上别迟到!”端木在董锵锵的车后喊道。

    等董锵锵回到家,他的笔记本孤零零地扔在厨房的餐柜上。贺鸯锦、佟乐乐、雷兰亭和王蜀楠等人都已不见了踪影。

    他又去楼下找老白,但老白的大门紧锁。从楼外面看,屋里的灯也是黑的。屋里似乎没人。

    董锵锵疲惫地再次回到厨房,望着几大盘饺子发呆。

    在他的计划中,他本打算在农历新年敲钟时让所有人来张吃饺子的大合影,但现在看,这个愿望也和桌上的饺子一样彻底凉了。

    窗外的街道没了往日的喧嚣,厨房里一片静谧祥和,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像电影一样在董锵锵的脑中断断续续地放映着,直到墙上的钟表报时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德国时间17点整,国内已经是马年了。

    来德后的第一个新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刚进入马年还不到3分钟,杜蓝的电话就来了。

    “锵锵,马年到了,我祝你学习上龙马精神!考试上一马平川!事业上马到功成!”手机听筒里除了杜蓝温柔的女声,还传出一阵此起彼伏的炮竹声,“你能听清我的话吗?是不是很吵?”

    由于北京禁放烟花炮竹,董锵锵已经很久没听过鞭炮声了,一时有些失神。杜蓝又喊了他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刚才我找朋友了解了一下情况,雷兰亭接触的那家旅行社有些……”杜蓝的声音淹没在一阵密集的鞭炮声中,董锵锵什么都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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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4. 版权

    晚上七点五十五,董锵锵如约来到大学的阶梯教室外。

    下午还能看见不少人的教室外此刻已经人影难寻,就连一层大厅的咖啡厅都早早打了烊。这也难怪,毕竟二三月份是大学传统的考试月。德国大学的学期考试通常并不在学期期末马上进行,而会在正课结束后再隔一段时间再考(同一大学不同专业的考试时间也不同)。

    “老董!”就在董锵锵左右环视时,就听有人在角落里招呼他,“这儿。”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在一个角落朝他招手,他信步走了过去。

    “时间差不多了,看到对方了么?”董锵锵习惯性地抬腕想看表,却发现腕上空空如也,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表抵给端木了。

    “他已经来过了,”端木随手递给他一杯咖啡,“准确的说是他的助手来过了。”

    “助手?什么意思?”董锵锵不解,“他不是问你晚上有没有空么?不是他亲自跟你谈?”

    “他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不是要跟我谈公司,”端木说着递给董锵锵一张a4纸,“而是为了让他助手给我这个。”

    “那下午他直接给你纸不得了?干嘛还多此一举指定时间?这又是什么?”董锵锵找了个光线好点儿的地方坐了下来,飞快地扫了眼纸上的标题,“初步调查清单?”

    “我估计他是等我准备好清单上的材料后再跟我谈。我已经看完了,那上面除了一项要跟你商量外,其他项都没问题。”端木顿了顿,注视着董锵锵的表情。

    “哪项?”董锵锵在纸上一目十行地读着。

    “别紧张,不是什么新事儿。”端木说着也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呷了口咖啡,“你还记得下午说过的话吧?公司投入资金研发了智能分析软件。”

    “记的,可那不是为了路演才那么说的么?”董锵锵反问道,“对方有什么问题?”

    “那软件是你找人做的。”端木盯着董锵锵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公司没花钱。”

    “那又如何?他怎么知道那软件是谁花钱做的?”董锵锵疑惑道,“我还是不懂这中间有什么问题,有话你能直说么?”

    “我可以跟投资人说软件是公司做的,但这事儿以后保不齐因为谁说走嘴就露了馅儿。你明白么?”端木笑盈盈地瞅着董锵锵。

    “我答应你不说就肯定不会说。”董锵锵保证道,“你可以相信我。”

    端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想让你骗人,当然我也不想一直担心这件事,我想一次解决这个问题。另外,如果软件的版权不属于公司,而公司客户又要求先看软件版权证书才能签合同,你让公司如何正大光明地去卖软件呢?所以我并不是为了应付投资人才跟你说这些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软件版权转给公司?”董锵锵终于听明白了。

    “对,我想让你把版权授权给公司。”端木开门见山,没有一点儿扭捏,“这样以后做业务才能名正言顺。”

    “授权的意思就是卖给公司么?”董锵锵也很直接。

    “老董,如果对方真决定投咱们,肯定会提很多要求。但咱们现在除了俩人、那个软件以及一丁点儿钱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公司都没影儿呢,所以我必须把能装的东西都装进公司资产里。你可能奇怪我为什么不自己花钱开发或买一个差不多的,我当然有钱,但如果我这么做,既浪费咱们的时间,又浪费资源,还不一定比你这款做的更好。”端木一口一个“咱们”,似乎在打感情牌,“时间就是金钱,咱们必须争分夺秒,你明白么?”

    董锵锵当初找人做这款软件就是单纯地想用来选股,并没想过直接卖了它赚钱获利。端木冷不丁提出要买软件版权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你刚才也说这只是个假设,那如果对方最后决定不投你了,你怎么办?公司或者你还会决定要这个版权吗?”

    “当然会要。”端木的语气很笃定,“这几周我还会见其他投资人。我相信肯定能找到识货的投资方。”

    “我之前确实没想过卖它。”董锵锵喃喃道,“你确定需要这么麻烦么?”

    端木一听董锵锵这么说就知道他同意这桩买卖了,继续道:“肯定需要。不过丑话我要说在前面,虽然你把版权转给公司,但公司和我都不会付钱给你,而且你还要付钱给公司。”

    “什么?”董锵锵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我转让版权给公司还要自己倒贴钱?”

    端木的表情平静如水:“我已经考虑好了,你把软件版权转给公司就算你技术入股,你再额外付一些钱当作你缴纳的注册资本金,就能得到公司7.5%的股份。”

    “什么?你让我……当股东?”董锵锵对端木的决定着实感到意外,“可你之前……”

    “是的,之前我是想一个人做投资这件事,因为我无法忍受跟其他任何人分享利润。但在美国走访了很多大的基金公司后,我意识到我应该也必须拉更多志同道合的人进来一起做大这件事,这件事会非常有前途和钱途。最重要的一点,与其守着一块儿百分百属于我的小蛋糕,不如想办法把这块儿小蛋糕做成大蛋糕。这样即使大蛋糕不完全属于我,只要蛋糕足够大,它的一小块儿可能也比之前的小蛋糕要大的多。所以经过慎重考虑,不管有没有外部投资,我都真诚希望你能加入公司,成为公司的股东之一。”

    他这番话让董锵锵情不自禁想起当初他和雷兰亭的分歧,由此可见不分享利润是人的天性,自己当时也是吃亏后才认识到分享利润和组建团队的重要性,看来端木也经历了类似的挫折才会有这种感悟。

    另外他也注意到,自从从美国回来,端木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种商人爱算计的精明劲儿,这种感觉说不上好或不好,只是董锵锵很不习惯。

    “我当然愿意了。”董锵锵笑道,“只是我现在没什么钱,而且……”

    “你先不用考虑注册资本金,你没钱只有软件我也可以给你股份,少一些罢了。你先想想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做事,这个更重要。”端木把空咖啡杯扔到垃圾箱里,“别考虑太久,最好明天就能给我答复。”

    “不用考虑了,”董锵锵示好地伸出手,“我愿意,端木总。”

    见董锵锵这么痛快就答应了,端木也笑了:“咱们一旦握了手,以后(软件)版权可就是公司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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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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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来德国第一个月,我简直太难了……董锵锵留德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董锵锵留德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