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5. 米兰!米兰!
农历大年初五,米兰,马尔奔萨国际机场大厅。
董锵锵和雷兰亭守在出关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从自动门里陆陆续续往外走出的高矮胖瘦、肤色各异的旅游者。
“我看机场大屏上显示飞机已经落地三十多分钟了。”雷兰亭在关口自动门外的铁栏杆处来回踱着步,不时朝自动门里翘首张望,显得颇不耐烦,“可这帮人怎么还不出来啊?你说他们不会碰到什么事儿了吧?不会你之前说那事儿现在就应验了吧?咱们可都没机会收护照呢。要不我现在把这团退了?”
“现在退团?”董锵锵反问道,“那你押金还要不要了?10000欧呢。”
“哎,真特么烦!”雷兰亭郁闷得直嘬牙花子,“要说这旅行社确实太特么黑了,早知道押金这么多、工资还开那么低,说什么我也不接了,难道他们就让咱们指着小费活么?真孙子。”
“杜蓝说这个给你介绍团的旅行社的口碑和每次团的质量都不好,接的全是国内的散拼团,游客素质良莠不齐,所以它家的生意这边鲜有人接。你知道国内旅行社通常要给这些来国外旅游的人向有关机构缴纳每人3000欧的担保费。如果游客中途消失,那旅行社交的担保费就得被没收。旅行社当然不愿意承担这种风险,所以如果人是在你手里丢的,那这钱旅行社是一分都不会出的,肯定让你这个导游背锅。所以一会儿等他们出来,咱俩先把他们护照都收了,然后清点人数,力争记住每个人的名字。每次上下车咱们两辆车都必须过一遍人,确保万无一失,明白么?”
“难怪旅行社跟我要这么多钱,”雷兰亭恍然大悟,“原来是怕我看不住人。”
“听老白说,意大利近期又宣布大赦非法移民了,所以这趟咱们要特别注意。发现苗头不对,立刻上报领馆。”董锵锵轻叹了口气,“当然,对方如果真是铁了心要跑,别说咱俩,就是咱们四个人一起也未必盯的住。”
“必须得盯住啊。”雷兰亭忙不迭地强调,“否则跑了一个就真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了,彻底白忙一场,那绝对不行!绝对不行!”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咱们人多,应该盯的过来。”董锵锵边给他解心宽边注意走出的人群,“所以那天你建议带上佟乐乐来意大利我和老白都觉得可行。”
“是吧,”雷兰亭本来沮丧的脸一听佟乐乐的名字立刻变得眉开眼笑,“乐乐从没来过意大利,现在又是假期,她有钱又有时间,再不来今年就毕业了。如果她真回了国,再来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自从董锵锵跟杜蓝好了,雷兰亭对佟乐乐又展开了新的攻势。虽然大家同时也都能看出来“流水有意,落花无情”,甚至就连雷兰亭自己可能都能感觉到,但男未婚女未嫁,外人也不好干涉。所以当雷兰亭第一时间建议这趟行程也带上佟乐乐时,董锵锵并未反对,而老白更是无所谓。董锵锵猜测,雷兰亭可能不知道佟乐乐打算毕业就回国的事儿。
“一会儿收完护照就带他们去车那边。上车前让老白跟他们说一下旅游时的注意事项。接下来几天都是我和老白一车在前面,你跟乐乐一车在后面,记得跟紧点别丢了。”
“米兰看着就比德国那些城市洋气和时髦,空气里都是奢侈品的味儿。”雷兰亭开玩笑道,“应该没老白说的那么凶险吧?他会不会太谨小慎微了?”
“听老白的意思,米兰也就是市区好点儿,景点、机场和奥特莱斯都一样脏乱差,大意不得。他之前在意大利吃过很多亏,这次他愿意帮忙,你会少掉很多坑。”董锵锵解释道。
“可你看这机场里现在多少警察呢,比德国机场里的警察多多了。”雷兰亭瞟了眼大厅里随处可见、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意大利警察,“虽然没德国警察高大威猛吧,但看着还是心里踏实。”
“那是因为上个月一架从希腊飞米兰的飞机还没落地就收到通知说飞机上可能有炸弹,从那时开始意大利警方就不敢大意,毕竟911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儿。”说到911,董锵锵忍不住又想起那个名字,倏地闭上了嘴。
雷兰亭大概猜到他的心思,吐了吐舌头。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两人又等了十多分钟,就见一行人稀稀拉拉地从自动门里晃了出来。
只见他们走路带风、声如洪钟、扶老携幼,大呼小叫、腰包外露。
见此情景董锵锵忍不住感慨:如果他们接下来几天还这么招摇,那就是一群新鲜的待宰羔羊。
“你们快看!那俩就是接咱们的。”有人眼尖,一眼认出雷兰亭举着的接机牌上的字,朝他挥手喊道,“嘿,你们是旅行社的吗?”
稍事寒暄后,董锵锵把众人领到停在机场外的车旁。
老白和佟乐乐早早把车的里外打扫一新,但其实所有收拾都是佟乐乐弄的,她实在不忍心让老白这么个腿脚不好的人忙里忙外。
“各位好,我是大家这次意大利之行的导游老白。我旁边这位女士是我的助手乐乐,她也是导游。”老白略一停顿,“大家有的可能之前来过米兰,有的可能还是第一次出国,我在这里说一下旅游时的注意事项,请大家仔细听。如果因为不可抗力和个人原因造成自己人身或财物方面的损失,旅行社、司机和导游不承担任何责任。这些内容都写在各位签过的旅游合同上,我就不再赘述了。我主要强调下面几点。”老白讲话时脸色凝重,语调低沉,配上一头花白发,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范儿。
不过他面前这十几个人没人把他当回事儿,唯一认真听的只有那个小朋友。
“第一,财不外露。米兰虽然是意大利乃至欧洲最富有的城市之一,但跟其他意大利城市一样,小偷很多。大家出行不要带大面额钞票。钱尽量贴身放内兜。多备零钱在身上。书包背在前面。女士不要带坤包挎包,如果一定要带就把包的带子绕圈缠在手上。男女出行尽量不要带奢侈品和私人贵重物品比如金项链耳环戒指这种招事儿的物件。”
董锵锵注意观察了一下,大部分人有说有笑,还有几个已经露出烦躁不悦的表情。
“第二,离队必须告知导游,严禁私自行动。米兰是意大利人口流动多的城市之一,龙蛇混杂。大家住的酒店是旅行社已经帮大家订好的,但你们在这边的就餐和购物由导游统一安排,导游不在时可以找司机,千万不要自己单独行动。远离街上那些问你们要不要帮助的吉普赛女孩儿,也不要让黑哥们给你们的手腕上系上绳子,这些都意味着你会破财。”
一个年轻女孩儿不屑地打断老白的发言:“喂,你还要讲多久啊?我们没时间听你讲这些老掉牙的事,我们还赶时间去购物呢……”
老白看都没看她一眼,继续道:“第三,给小费。意大利是需要给服务人员小费的,不仅大家每天晚饭前要支付导游和司机当天的小费,就连你在商场里用卫生间,别人帮你拎行李等等都需要付小费,给小费是欧洲国家的公序良俗。第四……”
“说了半天不就是想要钱么,啰里啰嗦真磨叽……”一个年轻姑娘小声嘀咕道。
“就是。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就想骗小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一个大妈用老白能听到的小声故意说道。
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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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6. 奢侈品
董锵锵本以为老白会反驳这种阴阳怪气,哪知老白好似充耳不闻,话里一点儿火气都没有。“现在还是饭点儿,你们下午是打算先吃饭还是先购物?还是去酒店倒时差?”他问道。
很多国际航班的餐饮实在一言难尽,老白这番话本是好意,但明显听的人没有这个心思。
“这人真逗,我们飞那么远也不是为了吃饭啊。”有人撇嘴不屑道,“这年头谁还差口饭啊……”
“就是,一看这导游就没什么水平,头发都白成那样了,别是个病号吧?”一个大妈对另一个大妈高声耳语道。
“难说,这旅行社够差的,找这么个人来接待咱们,回去就得投诉,要求退钱……”另一个大妈愤愤不平道,“一上来先要钱,这是要教训谁?我花了钱是要当上帝的,不是来当冤大头的……”
雷兰亭和佟乐乐都没带团经验,这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董锵锵见状刚要站出来替老白说两句公道话,就被老白一把拉住。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咱们今天就购物。”老白好像根本没有介意对方的无理,只是把手一挥,“现在就去米兰大教堂。”
“我们不要看教堂,我们要购物。”年轻姑娘的白眼儿已经快翻到了天上。
“没错,我们不是好糊弄的。”有人附和道。
“现在出来旅游的都这么拽了么?”雷兰亭凑到董锵锵身后,压低声音道,“话都横着出来的,这是呛茬子找事儿啊……”
虽然之前带的团里也有不好说话不愿给小费的人,但今天董锵锵第一次见识到让他感到恶心的女性,心里不由一阵反胃。
老白头也不回地拉开车门:“教堂旁边就是购物中心,保证你们满意。”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见老白认怂,有人发出胜利者的呼喝,“赶快开车,别浪费我们的宝贵时间。”
两辆商务车瞬间就被人和行李塞的满满当当,董锵锵的车开道,不多时便到了米兰大教堂外。
米兰号称“时尚之都”和“奢侈品中心”,在国内消费者耳熟能详的国际品牌中,有半壁江山都源自米兰,同时米兰又是意大利最大最强的工业中心,凭借“奢侈品”和“工业中心”这两块金字招牌,米兰顺理成章地超越其他意大利城市成为本国乃至欧洲最重要的经济中心之一。
欧洲的教堂就像亚洲的寺庙,而知名教堂就是其中香火最旺、香客最多的那些庙宇,从世界各地前来朝拜的人们一年四季都络绎不绝。
虽然都是教堂,但米兰大教堂始建于文艺复兴时期(比故宫还早,故宫始建于1406年),在欧洲绝对可称得上历史悠久。得益于文艺复兴时期海量的能工巧匠,教堂建造的雄伟壮观,大气磅礴,据说教堂内外的大小雕像超过了2200座,再加上位于米兰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商业黄金地带(其实是商业街蹭教堂热度),往那一戳,自然而然就带着一种鸟瞰众生的王者气势。
大教堂旁的商业街是一座带玻璃穹顶的长廊步行街,有“意大利最漂亮的商业街长廊”的美誉。长廊呈十字型结构,顶部建有拱形钢架,内嵌天蓝玻璃,复古设计据考证是为了保持19世纪以来的建筑味道。
和全球其他地区的商业街一样,除了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商店外,还有各种意大利及外国美食,以及歌剧院、美术馆、艺术博物馆、城堡、雕像展,甚至还有模特的现场时装走秀。
临逛街前,老白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注意事项,然后才拉开车门。摩拳擦掌一路的女团员们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纷纷兴奋雀跃地跳下车,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而男团员的脸上都隐隐浮现出惊恐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他们钱包多舛的命运。
对方一行12个大人加1个孩子,老白他们采取每人盯三人的策略,严防死守,雷兰亭尤其不敢大意。自从听了董锵锵的转述,他看这些人谁都像随时要跑路的,虽然他已经收上来所有人的护照,但他依然不敢松懈。董锵锵说的对,如果对方真要消失,那绝不是一本护照能拦得住的事。
四人里除了老白都没来过米兰,跟在团员们的身后,三人既紧张又新奇地张望着眼前的购物天堂。
长廊里人潮汹涌,摩肩接踵,各种奢侈品大牌的专卖店随处可见,此时正值下午光线最好时,初春明媚的阳光透过穹顶投射到长廊里的建筑和各色玻璃上,映得整个长廊富丽堂皇、美轮美奂、金碧辉煌。
拎着大包小裹的女人们欢笑着从一家店铺出来,然后马不停蹄地又进了下一家商铺,把他们的男人丢在了店外的咖啡馆。
在这一刻,不论男人们讲何种语言,他们的心都是相通的:钱嘛,身外之物,有舍才有得。
“我觉得吧,其实这儿跟北京的王府井商业街没什么区别。”雷兰亭负责盯梢的三个女生在一家首饰店里呆了快20分钟了,根本没有出来的意思,雷兰亭稍微松了口气,点评道,“无非就是东西卖的更贵,牌子上都是外语,其实骨子里都一样,便宜货往贵了卖就成了奢侈品。我之前听说文艺复兴时期,中国的织布地毯、精美瓷器,还有上等茶叶,那也都是畅销意大利乃至欧洲的奢侈品、硬通货。”
“但可惜的是,”佟乐乐纠正道,“意大利至今还流行的奢侈品中有很多能追溯到文艺复兴时期,但你说的那三样现在已经不是全球公认的奢侈品了。虽然不是只有被外国承认的奢侈品才算大牌奢侈品,但时光流逝,我们的东西没有了往日的辉煌,人家的却依然健在,这就是差距。”
“只不过是意大利人会宣传罢了,”雷兰亭不服气地辩道,“要是我……”
“别聊了,注意看人。”站在两人几米外的老白眼神如刀,鹰视狼顾,“小心那些走过来的吉普赛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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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7. 防不胜防
董锵锵对吉普赛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在电视中看过的电影《大篷车》和《叶塞尼亚》这种凄美绝伦的爱情故事里,所以当老白发出警告后,他特别关注了一下自己目标周围的人群。
由于服饰极具特色,商业街里的吉普赛女郎很好辨认。只见她们三五一群,或头扎彩巾,或颈部吊挂各式鲜亮色彩的项链,身着色彩艳丽、对比强烈的异域服饰,尤其是波西米亚风格的宽大荷叶边裙摆让她们走起路来摇曳生风,一颦一笑间显得格外妩媚动人。
董锵锵听老白说过,男游客遇到这种女子的主动搭讪,心神多少会荡起涟漪,一个分神可能就会跟自己的钱包说拜拜了。
当发觉一群花枝招展的吉普赛女郎朝自己的客户迅速围拢并主动搭讪时,董锵锵直接穿过人群站到自己团员身后,一边用中文提醒她们注意财物一边用英语尽直截了当地警告对方:我们不需要你们的任何服务,请不要打扰我们购物。
碰了软钉子的吉普赛女郎对董锵锵报以不满的微笑,然后轻轻拍拍自己的肚子,董锵锵这才注意到对方隆起的孕肚。他也不知对方肚里是真娃还是皮球,只能继续微笑着赶人。对方对董锵锵的警觉表现出浑不在意,在跟同伴挤眉弄眼一番后,迅速散进人群,又朝下一个目标而去。
董锵锵环视四周,老白、佟乐乐和雷兰亭等人的情况跟他也差不多。吉普赛女郎在游客中四处游走,不到几分钟就会重新返回。几人就像打地鼠一样,每隔几分钟就要驱赶对方一次。但对方颇有韧性,董锵锵他们驱赶的次数越多,她们就越坚信她们可以获得些什么。
在几人的高度警觉下,团员们都没出现财务损失。但很快,老白就被要购物的团员召唤走,雷兰亭本想跟着老白学习业务,但没等他离开就发现周围除了吉普赛人有所增加外,黑人面孔也骤然增多。
正当他犹豫不决要不要离开时,一个年轻女团员被一个半大的黑小子在手腕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系了根彩绳。没等女生反应过来,黑小子已经张开五指,一边左右晃动,一边用不标准的英语飞快地说了一大嘟噜含混不清的话。年轻女生有些懵,恍惚中只能听懂对方说的一个词是“5欧”。
守着年轻女生的是佟乐乐,她一直在全神贯注地提防吉普赛人,却没料到被黑人小哥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这种事她也没处理经验,只能向董锵锵求助。
董锵锵迅速跟她做了个对调的手势,示意她去看护自己的团员,他来处理这件事。
“刚才怎么回事?”董锵锵走到年轻女团员身边,低头问道,“你要买这个么?”
“我根本就没跟他说一句话,我还在这边挑东西呢,他……他就突然把这绳子系我手上了,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女生已经急得快哭了,“我肯定不买啊。”
“你如果不买(这绳子)就摘下来还给他。”董锵锵指示道,“不用哭,没事儿。”
“5欧。5欧……”黑人小哥边嚷边环顾四周,等他再一回头,只见女生已停止哭泣开始动手解绳。他不满地瞪了董锵锵一眼,伸手就去翻女生的挎包。
董锵锵一把叼住他的腕子扔到一旁,用英语怒喝道:“你干嘛?”
他这个举动完全是无意识的,等做完他才发现自己捅了蚂蜂窝,一群高矮胖瘦不等的黑人从四面八方朝他围了过来。
场面顿时紧张起来。
雷兰亭见势不妙,赶忙去喊旁边十几米外的巡逻警察。
自从1月份米兰的飞机场被人威胁有炸弹后,意大利境内主要的公共场所全都布满了警力进行防控,以防万一。
两名巡警边驱赶聚集的吃瓜群众边朝人群中心走去,隔着人群,只见四个又黑又矮的胖子把董锵锵和一个身材单薄的女生围在圈中。四人面目狰狞,凶神恶煞般的瞪着董锵锵,似乎恨不得吃了他一样。不时有人从后面推搡董锵锵,他几次差点被推倒。
虽然寡不敌众,但董锵锵全然无惧。他一边护着女生一边寻找最近的监控摄像头。对方人多,他记得老白的话:必须保证团员安全。
见董锵锵不予反抗,推搡的幅度变得越来越大,就在董锵锵按捺不住准备反击时,警察吹着哨走到了几人旁边。
“你们这是干什么?”问话的警察白白胖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很斯文,英语发音虽然古怪但还是能让人听懂,“这里是公共场合。”虽然他努力做出严厉的样子,但他的神态却完全没有表达出他想表达出的效果。
见警察转头望向自己,董锵锵沉声用英语解释道:“他们要强行把这根绳子卖给我们,我们不想买,他们就准备殴打我们。”
“是这样吗?”胖警察问其中一个小黑胖子。
“这个女的说绳子好看,让我给她系上看看效果。我刚系上她就跟这个男的说了些什么,然后他就走过来殴打我,想赶我走,我的同伴看他们耍讹还打人,就赶紧围过来防止他们逃跑。警察先生,我说的千真万确,我这里都是证人……”小黑胖子振振有词地用意大利说着,同时朝围观的人群偷偷摆手。
“他说的都是真的,长官,这些亚洲人拿东西不给钱还打人,不能放走他们!”围观者中有人高喊道。
“不能让这些外国人在我们的地盘上这么撒野,我们必须教会他们如何跟我们说哈……”
“警察先生,他们这是种族歧视……”
……
高喊声,叫骂声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个别激愤者甚至开始朝董锵锵等人吐口水,还有人凑到佟乐乐等女生的身边,不怀好意地打量她们。
董锵锵虽然听不懂意大利语,但也懂得“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他猜测十有**对方给自己泼了脏水,赶忙解释:“我们根本不想买这根绳子,绳子现在就可以还给对方。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查那家商店门头的监控。”他用手指着监控对警察说道。
两名警察交头接耳讨论了约一分钟,胖警察冲同伴点点头,转头对董锵锵用不标准的英语说道:“这里是公共场合,你们刚才双方的行为已经扰乱了市场的正常秩序,我现在可以带你们回去要求你们协助调查,但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通过协商自己解决。如果你们再出现吵闹或殴斗行为,影响这里其他商铺的正常经营,那我就把你们都带回警局。听明白了吗?”他说话的同时晃着脑袋又瞟了眼小黑胖子,好似不经意地问道:“绳子卖多少钱?”
“就5欧。”小黑胖子双手一摊,一脸无辜地瞅着董锵锵,好像在嘲笑他:你能把我咋地?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意大利警察在和稀泥,正要据理力争,就听身后有人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就见一只手递了张5欧的钞票给小黑胖子。
在董锵锵诧异的眼神中,他看到递钱的人正是老白。
胖警察满意地点点头,朝小黑胖子使了个眼色。小黑胖子得意洋洋地收了钱,吹了声匪哨,转身离去。
刚才还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哗”的一声散开,不消一分钟便恢复到吵架之前的景象,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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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8. 要么忍,要么滚
警察离开前又交代了董锵锵等人一些旅游者应知的注意事项,然后才离开。
老白将所有团员重新聚拢,再次重申了一遍纪律。
众人亲眼目睹了意大利警察和稀泥的过程,虽然听不懂英语但也知道己方人吃了哑巴亏。听完老白的告诫后,所有人下意识地把腕口的袖子向下拽了拽,有的则干脆插到兜里。虽然5欧元并没多少钱(当时相当于人民币55元左右),但这就像汤里飘着的老鼠屎,看见了就算没吃也会感到恶心。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被讹时也是5欧,可能是50欧,也可能是500欧。
等众人再次散开,老白走到被讹女生的身边,一脸关切:“受伤了么?”
女生摇摇头,看起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想来是被刚才迅速围上来的黑人吓得不轻。
“因为你之前不知道(会有这种事),所以那5欧就算我的。”老白顿了顿,“但不管谁再有第二次,都得自己掏了,明白么?”
老白心里清楚,冬天都是长袖外衣,不像夏天会穿短袖让手臂露在外面,这种情况下她还能让对方快速在手腕上拴了绳子,除了麻痹大意外,对方的业务确实过于熟练。就算当时不是佟乐乐而是自己站在旁边,也未必能第一时间做出正确反应。因为准确的判断力需要以大量经验为基础,而经验又主要来自过往错误的判断。
女生心有余悸,话都说不出来整句,只会点头,然后讪讪地跟着女伴进了旁边的商店。
董锵锵本以为老白会让女生出钱,哪知就这么算了。刚要开口,老白已朝他走来。
“意大利警察太次了,”董锵锵抱怨道,“那边明明就有监控……”
“有监控又怎样?能拍到什么?人家一口咬定你要买又变卦,你让警察怎么断?人家的证人是你的几倍。难道你还指望意大利警察护着你么?”老白语重心长道,“意大利的治安很差,你作为外国人不能期待在这儿会得到什么公正的待遇。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尽量不要跟对方发生正面冲突,不然麻烦的只会是咱们……”
“你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董锵锵眉毛一挑,对老白的劝告似乎颇有怨气,“由着他们敲诈?”
“这是意大利不是德国。”老白的语气斩钉截铁,“咱们要么忍,要么滚!没有其他选择。”
老白话音刚落,就听远处有团员招呼道:“导游快过来!”
2002年境外游并不像今天这般普及,出国目的地多以东南亚新马泰为主,来欧洲旅游的人并不多。因为很少接待中国旅游者,所以很多欧洲旅游城市的景点和购物商场中完全看不到中文标识,更别提售货员懂中文了。虽然商品有明码标价,但部分奢侈品在消费金额足够时可以得到更优惠的价格,另外游客还需要填写免税单等单据(游客买奢侈品时还需要出示护照),所以对不懂外语的旅游者来说,导游就变得非常重要。即使有游客懂英语,在很多欧洲国家,他们服务行业人员的英语并不好,有的甚至抵触说英语,比如法国人就不喜欢说英语,即使售货员懂英语在面对外国游客时也只说法语。而意大利人虽然不排斥说英语,但他们的意式英语也不是很容易就能听懂的。
董锵锵知道导游带团的收入大头就是购物提成,而这里又是老白挑的地方,他肯定已经跟合作商家打过了招呼,当即摆手让他赶快过去。老白扔下一句“自己小心”就转身进了人群。
董锵锵继续警惕地护着自己的团员,隔了一会儿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发出悦耳的铃声。他以为是其他人打来的,看了手机屏才发现是个从没存过的陌生号,区号是“33”开头。
他快速回忆了一下,德国区号是49,33是法国区号,但他并没同学在法国。虽然狐疑,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用英语问道:“你好。请问找谁?”
“董锵锵么?我是秦有伯。”手机里传出中文女声,隐隐还带着京腔。
“不好意思,我们好像不认识,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董锵锵很客气,同时准备挂掉电话。
“没错,是你妈妈把电话给我妈妈的。”秦有伯补充道,“她们是小学和初中同学。”
董锵锵愣了几秒,恍然大悟:“你是在法国留学的?”
见董锵锵反应过来,女生大方承认道:“对,巴黎高商。”
“哦,有事吗?”董锵锵本以为这个女生是董母为催自己相亲虚构出来的,没想到还真有此人。
“我刚从国内回来,你妈妈托我给你带了点东西。给我你的地址,我给你寄过去。”秦有伯快言快语道。
“哦,那太麻烦了,你留着吧。”董锵锵推辞道,“谢谢你,我正在打工,晚点儿再聊。”
“不麻烦,你妈妈特别交待要尽快交给你。”她补充道,“除了包裹还有封信。”
“信?”董锵锵费解了,自己几乎每周跟双亲通一次话,为什么董母还会写信?对方既然这么说,应该就是要他的地址,但董母也有他的地址,为什么董母没直接告诉她呢?他不想给对方自己的地址,干脆说了实话:“我一时半会儿不在德国,我怕没人收包裹再给丢了,等以后再说吧……”
“不在德国?”秦有伯好奇道,“那你在哪儿打工?”
“我在……米兰。”
“米兰?你跑得还真远,德国没工吗?”秦有伯说完立刻感到自己的唐突,赶忙解释,“我是说,我以为在德国找工不难。”
董锵锵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负责的团员在他接电话的功夫只有两位还在视线内,还有一人没了踪影,心中陡然一惊,忙道:“我真有事,回头联系。”
通话在秦有伯的“喂喂”声中被匆匆挂断。董锵锵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但脑子还算清醒:这个中型商场就一层,出入口还是同一个,自己又一直守在出口,所以团员肯定还在店里。想清楚这点,他才微微宽心,快步走进商场,站在门里巡视四周。
但他依然没看到第三名团员。
他快步走过三排货架寻找那名团员,就在他准备拨打对方手机时,就听商场的一角传来一阵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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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9.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喧哗声引起了他的警觉,循声望去,只见自己找的那名团员正被一名外国妇女拽住,双方一边拉扯一边激烈地吵着,而其他正在店中购物的人们则大眼瞪小眼地冷眼旁观。
董锵锵不明所以,越过货架疾步跑了过去。
“郑先生,这怎么回事?”离着还有几米董锵锵就看到己方团员郑先生正努力想摆脱对方的纠缠,而对方是一名体态魁梧的外国大妈,看衣着似乎是商场的工作人员。
这个郑先生约莫60岁上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小眯缝眼,时隐时现的双下巴下是一条细金项链,右手大拇指戴着一个绿油油的玉扳指。因为体态偏胖,西服上衣好像箍在了他的身上一样,西裤也皱皱巴巴的,一双皮鞋脏兮兮的沾满了灰土,一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样。
见董锵锵突然出现,老郑急忙喊道:“哎,小董你来的正好。这个人跟刚才的黑人一样要敲诈,但我很机警,没让她把绳子之类的东西拴在手上。你快帮我赶走她,如果不行你马上报警。”
外国大妈看到小董,马上单手指着老郑用生硬的英语说:“他,用了厕所,没给钱。我,负责厕所的。”
老郑听不懂英语,但也知道对方不会说自己好话,马上用中文骂道:“你个臭娘们儿,赶紧松手!”
董锵锵示意双方冷静不要吵架,毕竟商场是公众场所,对双方的影响都不好。
见董锵锵来后老郑没有再逃跑的意思,外国大妈这才松开手,但眼神依旧保持高度警惕。
“您刚才是用了商场里的厕所吗?”董锵锵问老郑。
“对啊,人有三急,有尿我总不能憋着吧?”老郑振振有词,“再说人上了岁数前列腺本来就容易不好……”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了,赶忙拦住他往下说:“其他事先不用说了,机场里我们就讲过,在意大利用公共卫生间是要给小费的,除非卫生间方面明确说不用付小费。”
“可我进厕所时又没人跟我收钱,她要说收费我当时就不用她家厕所了。”老郑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董啊,别忘了你也是中国人,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帮外国人说话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董锵锵简直无语,一共才1欧的小费,看这家伙也不像付不起的样子,至于么?他不禁内心一阵鄙夷,但劝还得劝。
“这边的厕所没有进去之前付费的,大家一般都会出来后给对方1到2欧表示感谢。当然不知者不怪,您之前不清楚没关系,现在您知道了,而且也已经用过了厕所,还是把这钱给了吧,毕竟也不多。否则您不给,她还得和您在这拉拉扯扯,不像样不说,还耽误您宝贵的购物时间,您多得不偿失啊,对吗?”董锵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委婉,同时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哪知老郑听完只是盯着董锵锵的脸冷笑了两声便不再多言,扭头就朝店外走。
董锵锵没想到对方竟会耍无赖,刚要去追,手臂被外国大妈一把拽住,委屈道:“哎,你不能走!”
董锵锵顾不得解释,掏出1欧硬币塞给大妈,这才脱了身。
门外游客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他左右张望了几秒,才发现老郑已经站到另一家店里,气定神闲地挑起了商品。
他刚要冲进店里跟老郑理论,雷兰亭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哪儿呢?”雷兰亭劈头盖脸地问道。
董锵锵抬头看了看店面的门头,没好气道:“阿玛尼这边儿。干嘛?”
“车出事了。”雷兰亭语气里带着焦虑和烦躁,“你赶快过来!对了,跟老白和乐乐也说一声,让他们把人都叫回来。”
“出什么事了?”董锵锵现在最怕听见这种词,忍不住心惊肉跳。
“回来说。”雷兰亭匆匆挂断电话。
董锵锵顾不得再跟老郑说小费的事,匆忙招呼了自己的团员,众人从四面八方朝停车场走去。
离自己的车还有几十米,董锵锵就看到地上一片闪着晶莹光亮的碎玻璃,站在碎玻璃旁边一脸愁容的正是雷兰亭。
两辆车都被砸了,董锵锵的车尤其严重,除了后车窗被掏了个大窟窿,车门两侧和驾驶座旁的车玻璃也都是千疮百孔、伤痕累累。两相对比,雷兰亭的车虽然也被砸了,但破损程度明显要轻得多,很可能是小偷砸完雷兰亭的车后没什么收获恼羞成怒,把怒火发泄到董锵锵的车上。
等众人全都走近,雷兰亭用沉痛的声音宣布:“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咱们车让人砸了。警察马上就到。等警察勘察完现场,大家再进车查看自己有没有丢失的物品。现在请大家仔细回想,如果车上有什么贵重物品,请一会儿一定告诉警方。”
这话一出,立时引起一片惊诧。团员们纷纷表示震惊,进而强烈谴责:大家一直以为意大利人杰地灵,米兰更是购物天堂,万没想到天堂的治安会如此不堪,看来这里也是小偷的天堂。
感慨归感慨,物品还是要清点的。
由于老白在下车前特别提醒众人不要留贵重物品在车上,所有团员都认真遵守了这条纪律,所以不幸中的万幸是,游客一个丢东西的都没有。
两辆车都租了行车记录仪,但下车前也按老白的要求都拆了。
警察很快就到了,带队的正是之前在商场里和稀泥的警察。众人面面相觑,心头都有不好的预感。
“又是你们?”胖警察也很意外,问董锵锵,“还是你报的警?”
“是我,警察先生。”雷兰亭举起手臂,“上次也是我。”
胖警察环视了一圈儿四周停着的其他车辆,指着后车窗摇摇欲坠的半扇车玻璃用英语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10分钟前我回来取东西,结果就看到两辆车一地碎玻璃。”雷兰亭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玻璃碴子,“我就马上报警了,然后你们就来了。”
“那我们来之前你们进过车里吗?”胖警察边戴手套边问。
众人纷纷摇头。
胖警察晃了晃脑袋,抬手示意雷兰亭打开两辆车的车门,让其他警察勘察一辆,他则很不灵活钻进了另一辆。
看着胖警察在车里煞有介事地东瞧西顾,雷兰亭咬着后槽牙问董锵锵:“你说会不会是刚才那帮黑人搞的鬼?”
董锵锵没吭声,他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
搜查现场很快结束,胖警察边摘手套边问道:“你们都丢什么了?”
众人再次一起摇头。
“什么都没丢?那你们还真是幸运。”胖警察撇了撇嘴,“既然警察受理了,那你们现在出个人跟我去做笔录,再查查附近的监控,如果里面有线索,我们会立刻行动。”
董锵锵等人听的很明白,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说:如果没线索,我们也无能为力。
“我们商量一下可以么?”雷兰亭问胖警察。
胖警察无奈地摊了下手:“那就赶快。”
“你觉得怎么办合适?”董锵锵瞄了眼一言不发的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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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0. 天分
老白之前一直听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见董锵锵问自己意见,并没着急回答,扭脸望着一脸愁容的雷兰亭问道:“是全险么?”
大家都能看出来,雷兰亭此时的脸色其实已经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只见他懊悔不已地摇摇头,长叹一声:“哎,我原本是打算……”但后半句他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董锵锵能理解雷兰亭的想法,他一定是觉得全险太贵了才没舍得买。可这种事经常会出现,当一个人买了全险做好各种万全准备时,他可能会风平浪静安然无恙的度过租车期,但当他抱着侥幸心理时,坏运气就会悄然而至。墨菲定律在生活里总有各种不同的应验。
“我就买了碰撞险,”雷兰亭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不含玻璃险,也没买不计免赔……妈的……”
“没全险又没不计免赔,这钱肯定要自己出了。”老白显然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他用目光环视众人的同时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但现在没时间后悔了,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做好我们该做的事。”
现场除了老白都是新手,所以三人都没吭声,屏住呼吸安静听老白的建议。
“虽然车被砸了让人感到恶心,但咱们团员没有任何损失,雷兰亭和旅行社的牌子就都没掉地上,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老白的话让雷兰亭感到些许的安慰,确实如老白所说,如果游客丢了东西,不管丢多丢少,恐怕雷兰亭除了要喝一壶游客的不满,还得喝一壶旅行社的。而他可给旅行社交了不少钱当押金,万一旅行社耍无赖,他的押金可就打水漂儿了。
“咱们现在兵分三路:雷兰亭先开一辆车去我认识的一家正规修车行。董锵锵跟警察去警局录口供和查监控,完事之后马上去找雷兰亭修第二辆。你们记住尽量换原装玻璃,同时留好车的玻璃残骸,方便事后对质。”老白随手掏出两张纸,在上面快速写下地址后分别递给董锵锵和雷兰亭,“咱们拿着警方的报案记录和正规车行的修车单也能跟租车行交涉,否则如果租车行不认可新装的玻璃,咱们还得再掏钱不说,雷兰亭的租车押金也没了,那样损失就太大了。”
“对对,换原装玻璃,绝对不能让他们扣租车押金……”雷兰亭忙不迭地点头附和,“可你不是说兵分三路吗?”
“你们都把车开走了,”老白深吸一口气,“我跟乐乐盯着他们。记住速去速回,不要耽搁。”
董锵锵和雷兰亭都明白老白的潜台词,郑重地点头。
“你们商量好了没有?”胖警察站在不远处不耐烦地催促道,“好了就赶紧的,我们还有其他任务呢。”
在警方的协调下,停车场周边的监控很快都调了出来。但大部分摄像头要么被建筑物(或其他汽车)遮挡,要么角度不对,唯一拍到当时事件发生过程的摄像头像素还不高。董锵锵只能依稀分辨出两辆小摩托快速停到己方的汽车旁,从摩托上跳下几个清瘦的黑影,黑影们在车旁游弋片刻,他们的车窗就被砸了。不到一分钟,这些黑影就开着摩托跑了。别说人脸,就连摩托车的车牌董锵锵都看不清。
胖警察显然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见怪不怪地晃着脑袋给董锵锵做了笔录,然后轻描淡写地安慰了他一番,让人把他送出了警局。
由于担心老白和佟乐乐盯人不严出现纰漏,董锵锵不敢怠慢,马不停蹄直奔修车行。
他前脚刚到,雷兰亭那辆车的玻璃后脚就都换完了。两人沟通后决定,董锵锵把好车直接开回购物街,雷兰亭负责修好第二辆后再去找大部队集合。
董锵锵一骑绝尘回到了米兰大教堂旁的商业街。吃一堑长一智的董锵锵这次也学乖了,直接把车停到了人来人往的马路边,离最近的警亭不到50米。虽然路边的停车费比更远处的停车场要贵三分之一,但董锵锵认为,众目睽睽下被砸车的概率相对会低,停到远处虽然停车费便宜,但换一批车玻璃其实最后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他在商场外买好饮料,快速朝老白等人走去。
哪知他刚找到老白,马上看到一副让他惊讶的画面,但并不是又有团员被吉普赛女郎或黑人纠缠的惊悚场景,也不是他之前担心的有团员离奇失踪,而是在一家奢侈品店里,佟乐乐正被手拿各种奢侈品的团员们簇拥,似乎已经忙得晕头转向。
董锵锵递给老白一杯饮料,然后一头雾水地指着玻璃窗后的佟乐乐问道:“什么情况?”
“想不到吧?从你们离开到现在的一小时里,就乐乐一个人已经成了十单快两万欧了。”老白接过饮料,抿了一口后感慨道,“这里完全没我的事了。现在我是她的助手。”
“还有这种事?”董锵锵又惊又喜,“她也当过导游?”
“她懂意大利语,能帮他们翻译,能跟店员直接无障碍交流,所以比我能争取到更多折扣,而且她还能给这些人建议,告诉她们什么衣服更适合她们的气质,因为她没有那种要拿提成的动机,所以给的建议都比较中肯。她不为了营销而故意让人消费的做法得到了这些男女的认可,所以她非常受欢迎。”老白望着佟乐乐的背影赞叹道,“这就是天分,不服不行。喏,就那边那个老郑,已经花了大几千欧了。”老白朝一个胖胖的身影努了努嘴。
想到刚才那个连1欧小费都不愿给的老郑已经买了几千欧的奢侈品,董锵锵不禁咂舌,人果然都是给自己花钱时最大方。
董锵锵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倏地心念一动,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杜蓝,紧接着又想起了老陈。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鱼吐泡泡,像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仿佛看透了董锵锵的心思,老白忽然莫名其妙地来了句:“她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话一出口,老白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这么说等于无形中骂了杜蓝,他马上老道地岔开话题,明知故问道:“其实一开始我以为你俩会成(情侣),你们都是北京的,年龄也差不多,彼此都有好感,还有共同经历,怎么就没成呢?”
老白当然知道两人没成的原因,但用感情问题转移话题通常都是最安全的做法。
尤其是在气氛尴尬的时候。
董锵锵还在思考该怎么回答,佟乐乐忙里偷闲中看到了正说话的两人,朝老白一招手:“填免税单啦。”
老白笑着点头,如释重负地扔下董锵锵朝众人走去,佟乐乐趁机跑了过来。
“你怎么就看热闹也不过来帮忙?”佟乐乐擦了擦汗,嗔怪道。
她的额头和鼻尖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鬓角的头发被汗水绺到了一起,看的出来刚才的工作量并不小。
她的话让董锵锵分了神,缓了几秒才想起来把买好的饮料递过去:“老白说你今天收入颇丰,传我几招呗。”
“咳,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上了。”虽然嘴里谦虚,但董锵锵看的出来,佟乐乐自己也很开心。
“我不知道你还专门学过意大利语,”董锵锵继续夸道,“可以啊,真人不露相。”
“我上过两学期歌剧课,教授要求我们必须掌握意大利语。”佟乐乐轻叹道,“那两学期简直像噩梦一样,当时就连晚上做梦我都在说意大利语,真的是硬着头皮一点点啃下来的,没想到今天竟然能用上。”
“如果学了外语就能赚大钱,那估计每个人都会使劲学了,就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知识变现,所以大部分人才会懒得学。”董锵锵忍不住感慨,“人都是短视的,其实我也是。”
“所以老话说艺不压身嘛,年轻时多学点东西终归不是坏事。”佟乐乐莞尔一笑,揶揄道,“你刚才说让我传授你,你女朋友不是导游么?你还用跟我学?”
董锵锵咧嘴一笑,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老白快速走来,低声对董锵锵和佟乐乐说道:“这帮人的消费力还没完全释放,咱们必须换一个地方。”
“换地方?”董锵锵一愣,“可咱们现在就一辆车,雷兰亭还没回来。”
“你给他打电话,问他还有多久。”老白命令道,“告诉他越快越好。”
“那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董锵锵边给雷兰亭拨电话边问道,“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市区的奥特莱斯人多东西也一般,这些人肯定看不上。咱们去米兰近郊的几个购物村,那里都是国际大牌。”老白语气坚定,“一定要让国内来的客人们花钱花痛快了,感到不虚此行,下次这些人才会继续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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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1. 壮志在我胸
听完董锵锵叙述的旅游团战斗力后,雷兰亭只觉得自己热血沸腾,尤其是在刚自费给两辆车换了一批玻璃后,他的心和钱包正在滴血,所以他不愿也不能轻易放过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当即快马加鞭赶回了米兰大教堂旁的购物街。
众人此时已血拼了两个多小时,精神仍处于视觉冲击和冲动消费带来的极度亢奋的情绪中。平素国内大商场里才能看到的国际大牌此刻不仅不再高高在上,反而都摆出亲民面孔,而那些价格宛若散发着诱人清香的鲜花,让人难以拒绝。这些2002年就能自费去欧洲旅游的人,多数都是吃过见过的主儿,知道什么是高级货,所以当听老白说米兰周边遍布着大大小小几百家意大利和国际顶级品牌的折扣店和工厂商店,商品的价格从原价的70%到20%不等时,无不两眼冒光、摩拳擦掌。这东西就算自己不要,转手卖给他人也能赚个辛苦钱,既然自己来都来了,何乐而不为呢?
董锵锵之前去过德国慕尼黑、汉诺威及周边城市的几个购物村,在跟老白跑了一圈后,他惊奇地发现,虽然去的地方有远有近,但哪个购物村有高级限量版,哪个工厂商店的男装折扣价更低,哪个打折区的服务人员能说英语、乐于助人、服务更好、购物环境更安全,老白都能如数家珍,简直就是张行走的“米兰活地图”,从距米兰市中心15分钟路程到3小时路程的国际品牌购物村全都事无巨细地印在他的脑子里。
看来之前的颓废并没毁掉老白的业务能力,董锵锵暗暗思忖。
很多购物村不仅品牌众多,商品种类琳琅满目,安保情况也比市中心更佳,巡警和商店保安随处可见,这让董锵锵等人着实松了口气。想来毛贼们也很清楚,有些地方是不能轻易乱伸手的。
众人脑中紧绷的弦终于暂时松弛下来,人的精神也随之放松。在老白的指挥下,众人在不同的折扣店里慷慨解囊,不管是男士用品的鞋帽、衣物和手表,还是女士服装、首饰和化妆品,只要是打折品,就全都能以难以置信的价格一网打尽。
“葛朗台”老郑甚至还在一间意大利男装店里花了三百多欧买了条zegna的限量版领带。对比自己9.99欧的zara领带,董锵锵忍不住百感交集。
在老白领路、佟乐乐翻(砍)译(价)、董锵锵和雷兰亭保驾护航的通力合作下,几个购物村跑下来,四人竟磨合出一种旅行社的感觉。
时间不知不觉中已近傍晚,在男团员纷纷体力不支、表现出疲惫、要求吃饭时,女团员们还在不同的店铺间徘徊奔走,全然没有时差和饥饿的困扰。最后只得由雷兰亭把男团员们拉到购物村里的快餐店里先随便垫口吃的,返回再战。
“我喜欢在这里购物,古驰,普拉达,缪缪,芬迪,范思哲,卡比亚,华伦天奴都是我的最爱。”有女团员对老白和董锵锵感慨道,“即使个别服装的样式并不是我感兴趣的,但这里绝对是购物的天堂。这里有太多国内不能轻易见到的时尚款式、更不用说印在那些精美服饰上的图案和完美无瑕的手工,最关键的是价格还那么平易近人。我简直爱死这里了。”女团员的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望着佟乐乐跑前跑后帮不同团员翻箱倒柜地找合适尺寸的长袖连衣裙、风衣和牛仔裤等衣物时,董锵锵不禁苦笑:“这里简直是所有女人钱包的坟墓。”
“所以导游圈里有句话,如果你恨一个女人,就把她送到米兰。”老白幽幽道,“米兰会帮你报仇的。”
“这得多大仇啊?”说话间董锵锵就看到佟乐乐手里捧着一堆东西陪一名女团员快步走向付款台,而付款台里的外国售货员则笑得合不拢嘴地指挥其他服务人员帮她打包。
“其实很多国人都不知道,”老白压低声音道,“意大利很多奢侈品其实都是国人生产的。”
“真的假的?”董锵锵表示不信,“不能吧?我看那标签上写的可不是中国制造。”
“李小龙的《猛龙过江》里就有一些这方面的侧写。”
“那片子我小时候看过,可那不是功夫片么?”董锵锵奇道。
“上世纪70和80年代很多南方人都会选择移民到意大利谋发展,像广东人福建人到了意大利喜欢做餐饮,浙江人虽然也做餐饮,但更擅长服装加工,而服装业又是意大利的支柱产业,勤劳、手巧、隐忍、价廉的中国人通过几代人的手艺彻底征服了挑剔的意大利人,很多国际大牌就逐渐把代工的活交给浙江人来做。一来二去,现在很多大牌的产品其实都是意大利的华人做的,只是很多人不知道罢了。”老白指着一群正在专心致志挑选衣服的外国消费者说道,“很多衣服的牌子虽然还挂着madeitaly,但其实就是贴牌。商品设计还是意大利人,但制作已经完全由华人完成,质量和手工没的挑,成品都能达到国际水平,普通外国消费者根本无法分辨其中的细节,然后再销往全球。因为代工利润极低,所以那些大牌才能赚的盆满钵满。”
“如果真是这样,那些华人也真让人佩服。”董锵锵发自肺腑地赞叹道,“能得到外国人的认可不是件容易事。”
“刚才来的路上你留心过道路两旁的餐厅和超市了吗?”老白问道。
“嗯,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那些门头上写的好像都是中文。”董锵锵边回忆边说,“而且数量还不少。”
“那些80%都是国人开的,还有些是东南亚人开的冒牌中国店,就为了多招揽些顾客。不仅米兰是这样,罗马,都灵,佛罗伦萨,维罗纳,比萨这些城市的情况也都差不多。”老白若有所思地感叹道,“那代人才是真正的过江龙,赤手空拳,敢闯敢拼。咱们这一代不如他们那时条件艰苦,但混得却不如他们风生水起。”
“他们有他们那代人的际遇,咱们有咱们这代人的机会。”董锵锵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豪情,“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大家都是勤劳的中国人,他们能用手艺征服意大利品牌,说不定过个十年,咱们也能用旅游征服德国人。只要咱们不懒,机会总会有,就算没法做成上市公司,做个能赚钱的好生意也凑合了。”
“你还想上市?”老白被董锵锵的幼稚逗笑了,“吹牛也不怕闪着舌头。”
老白已经很久没有笑脸了,再次看到他的笑容董锵锵忍不住暗暗高兴。“嘿嘿,既然都吹牛了为什么不吹大点儿?反正没成本。”他回道。
“不过你说的有一点是对的,只要不懒,机会总会有。”老白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狡黠,“我刚才忽然产生一些想法,等我想清楚了再跟你细说。”
“没问题,”董锵锵爽朗地应道,“我随时恭候。”他其实并不关心老白到底要跟他说什么,他就清楚一件事:只要老白愿意思考,愿意琢磨事儿,他就会像陆苇一样慢慢走出思想的死胡同。
只要人不自我设限画地为牢,就有无限的可能。
就像歌词里唱的那样,大不了重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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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2. 给还是不给
差不多晚上20点,在男人们小心翼翼的不满声中,女人们像凯旋的勇士,满载而归。
考虑到众人刚经历了时差和疲劳,如果再用冷餐或不易吃饱的西餐来招待,怕是有人会跳脚。老白索性也不征求众人意见,直接把团员们带到了附近牌子最响的中餐馆。
这顿饭吃的众人心满意足,宾主尽欢,气氛愉悦得不能更融洽了。一车人一路欢声笑语地回了酒店。
按老白在飞机场的说法,所有团员应在每天晚饭前支付导游和司机当天的小费,但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疲惫不堪,老白刚提小费的事就被热情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不想扫兴的老白体贴地把这事放到了后面。
车刚停稳在酒店停车场,众人一边催促雷兰亭尽快帮着办理酒店入住手续,一边三三两两地拎起大包小包的各式手提袋,相互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雷兰亭和董锵锵下车收好众人护照,刚要去酒店前台,老白伸手示意道:“先等一下。”
“各位朋友今天也辛苦一天,”老白朗声道,“不知我们今天的服务大家还满意吗?”
这话一出,立刻获得一片积极响应:有夸老白折扣店选的好的,有称赞佟乐乐砍价到位的。虽然不乏个别批评意见,但相比上午在机场时的针锋相对,晚上的批评已经柔和了许多。
“既然大家都满意,那就麻烦大家把今天我们四人的小费统一结一下吧。每车一个司机一个导游,也就是每人5欧,上不封顶,谢谢大家对我们工作的认可和支持。”老白说完给佟乐乐递了个眼色,佟乐乐会意,捧着一个精美的纸盒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边捋着人群收钱一边致谢:“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看到收钱的是佟乐乐,男团员们普遍比较干脆,可能确实是累了,有人开始往纸盒里扔钞票,有人则扔了硬币。董锵锵看到就连“铁公鸡”老郑都往纸盒里丢了几枚硬币。
雷兰亭第一次经历收小费,见如此顺利,不免有些激动,忍不住侧头望了董锵锵一眼,拔腿就要往酒店前台走。
“我听说德国导游都有导游证,方便给我看看你们的导游证吗?”一个颧骨高、脸蛋儿凹、吊梢眼的女生突然娇滴滴地开了口,同时用手挡住另外一个正要往纸盒里投钞票女生的手,而后者正是被黑人强卖绳子的女生,“我还知道中国《旅游法》里早就明确规定禁止导游跟游客强制收小费,你这属于违法行为,我可以去投诉你。另外我认为你们今天的工作很不到位,很多地方需要改进,比如我的朋友今天就被黑人吓到了,比如我付款时要排很久的队等等。如果你们明天的服务能杜绝这些事再次发生,那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听她说完,本来准备往纸盒里放钱的其他女性面面相觑,几只捏着钱的手又缓缓收了回去。
雷兰亭刚走出几米,一听这话,又折了回来。
老白对她的挑衅不以为忤,语调平和地解释道:“首先,你应该仔细读一下你的旅游合同,里面有涉及小费的解释条款:游客在获得导游和司机的服务后必须支付一定的服务费。就因为小费这部分额外费用并没包含在其中,所以你们在国内支付的旅游费用才会低于其他旅行社的报价。合同里约定了每个服务人员最低的小费价格和服务天数,这一点不管你是去国内投诉还是在德国投诉都没问题,因为并没任何违规之处。其次,关于有团员收到惊吓,这点我们确实有疏忽,明天会尽量避免再次发生同类事,但今天的小费该给还是要给的,毕竟我们已经提供了很多服务。”老白语气坚定,态度明确,言辞老道也不带火气,似乎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今天我们累了,你应该让我们尽快休息,而不是堵在酒店门口收钱。”女子似乎并没读过自己的旅游合同,被老白怼的哑口无言,但又不甘心直接认输,只能凶相毕露地瞪着老白拖长声道,“如果现在也算你今天的服务,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很~不~满~意!”
“靠,这婆娘今天可没少买东西,”雷兰亭压低嗓门对董锵锵抱怨道,“光我看见乐乐帮她挑的东西就有七八件,其中大衣就三四件,都挺沉的,她还数落乐乐动作慢来着……”
老白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地盯着女生,女生则大喇喇地怒目回视,双方互不退让,本来欢快的气氛一下僵住了。
佟乐乐捧着纸盒很尴尬,她求助似的望了眼老白,意思好像再问老白“还收吗”。
董锵锵知道这种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带头不给,其他人就不好意思或者说不着急给(小费)了,典型的从众心理。
两边僵持了几分钟,团里那些年纪大的人有些扛不住了。
本来坐飞机十个多小时就够累的,也没吃好就开始购物,当然购物确实很爽,晚饭也很美味,但人毕竟都不是铁打的,累了一天谁不想早点儿休息。但女生咬死不松口,老白也不妥协,雷兰亭揣着十几本护照也不能贸然去(小费也有他的那份儿)。
“要不就算了吧?就几块钱的事儿……大家都是同胞,又这么晚了,在这里吵让外国人看笑话多不好。”有人站在道德制高点苦口婆心地劝老白息事宁人。
老白想了想,转头命令雷兰亭:“给了小费的可以办入住。”
雷兰亭忙不迭地点头,马上对佟乐乐道:“你跟我过来对一下人。”
佟乐乐如释重负,赶忙跟着雷兰亭走了。
见老白松了口,已经给过小费的人全都急不可待地拖着行李、拎着各种纸盒、袋子奔向了酒店大厅。
眼见留下的人越来越少,女子旁边其他几名没给小费的女性略带难堪的低头窃窃私语起来,过不多时,也都臊眉耷眼地低着头朝前台方向走去。
眨眼间老白的对面只有女子和她的同伴两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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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3. 均分四份
在同伴的拉扯下,女子终于不情不愿地走向了酒店前台。
一场闹剧兴师动众的开始,悄无声息的结束,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等众人全部入住后,老白又去酒店前台神奇地搞到了两个折扣房间,三个男生一间,佟乐乐单独一间。
米兰的冬夜乍暖还寒,三人裹着羽绒服缩在阳台上望着脚下这座拥有无数艺术杰作、现代、热闹喧嚣的城市抽烟,各怀心事。
暗蓝色的夜空里飘着絮状白云,夜色清冷,寒风凛凛,阳台的视野极好,可以俯瞰整座城市,三人依稀能辨别出灯火辉煌的暗处是拥有哥特式晚期建筑风格的米兰大教堂的尖塔群,以及旁边的超现代博物馆、斯卡拉广场碑及歌剧院建筑群。
“说真的,当时我挺担心你跟对方发生直接冲突的。旅行社特别提醒过我避免和客人产生正面矛盾。”雷兰亭歪着脑袋重重地吐了口烟气,“毕竟这个团还挺能买(东西)的,靠提成咱们也能挣,因小失大不值当的。”
“两码事。”老白手指夹着烟却没抽,“给小费是规矩,不再钱多钱少。如果让对方觉得所有钱的事都能跟你讨价还价,那对你才是因小失大。”
“那如果她当时就不给呢?”董锵锵问道,“今晚你就真让她露宿街头么?”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给钱的就肯定有不给钱的,我当导游这么多年,不给钱的人不超过一个巴掌。”老白的声音低沉,“酒店我肯定最后还是会给她办,但购物她就不用想了。”
“难道购物她自己不会买吗?”雷兰亭明显不相信老白的话,“柜台里不都明码标价的吗?”
“来欧洲的中国人少,景点和购物商场也没中文标识,退税单不是英文就是法文,你觉得他们有几个能自己搞定?”老白冷笑道,“能自己解决问题的人很少,不用说他们,就你一个留学德国多年的人,现在让你自己去填各种商场里的退税单,你能保证不出错吗?万一填错了,那钱就打了水漂,你觉得她们有几个人能承受这种损失?”
雷兰亭吐了吐舌头,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可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们难道不懂吗?”董锵锵感到费解,“她们就不怕你不管她们么?再说小费也没几个钱。”
“锱铢必较的人,”老白手里一口没抽的烟渐渐熄灭,“钱都拴在肋骨上,给你一分都心疼。”
“嘿,大晚上的你们仨不睡觉躲这儿聊什么呢?”相邻阳台的玻璃门被徐徐拉开,裹着羽绒服的佟乐乐从屋里探出脑袋问道。
“你今天累够呛吧?”雷兰亭急忙起身凑近佟乐乐的阳台,用一种霸道总裁的口吻命令道,“赶紧回去休息!明后天累着呢。”
“本来已经躺下了,听你们聊天听了一会儿反而不困了。”佟乐乐笑着走上阳台,转身拉上玻璃门,“刚才有件事我在车上就想跟你们说,反正现在睡不着,干脆现在说得了。”她顿了顿,“我建议你们把购物提成的钱均分成四份。”
“为啥啊?”之前雷兰亭跟老白和每个购过商品的商家都已确认,商家将购物提成直接打到雷兰亭的个人账户里,由雷兰亭分配每人的提成,佟乐乐的建议出乎了雷兰亭的意料,而董锵锵和老白看起来则无动于衷。
“虽然看起来是我推动了她们购物,但这里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有你们每个人的辛苦和付出,见者有份,很公平。”佟乐乐言辞诚恳,“而且我希望整个行程咱们都这么分,以后就不用再说了。你觉得呢?”她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雷兰亭。
“哎,我说?为什么我说?”雷兰亭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心虚地反问道,“这……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是,是吧?”雷兰亭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清楚,这事董锵锵和老白都不会反对,只有他会,但反对就会让他再次被贴上“财迷”的标签,而如果不反对,他的收益肯定会变少。他这次接团可没少出血,交押金不说,修车又花了一笔。
佟乐乐只是笑而不语,雷兰亭让她笑得有些发毛:“哎,乐乐,你别这么看着我啊……”
老白和董锵锵不置可否地沉默着,似乎都没听见佟乐乐的话。
清冷的风倏地刮过,卷起屋顶不知何时留下的积雪,雷兰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上次井下分钱时的画面。
“那什么……这么分……我肯定没意见啊……”雷兰亭用手暗戳戳地捅了一下董锵锵,同时朝董锵锵挤了挤眼,“哎,老董,你也表个态。”
董锵锵对雷兰亭的心思洞若观火,笑道:“分四份我没意见。”
“哎你……”雷兰亭本以为董锵锵领会了自己的眼神,哪知对方顺坡上驴。
“不过我那份就给雷兰亭吧,这是他第一次接团,修车又花了钱,这次就当是我支持他的。”董锵锵笑盈盈地望着雷兰亭,“不过丑话得说在前面,下次我需要帮忙的时候,你也得这么支持我。”
这话一出,雷兰亭立刻含糊起来,他这个团这次能有不菲的收入是因为有佟乐乐,而佟乐乐能跟团虽然是他提出来的,但如果没老白和董锵锵随行,十有**佟乐乐也不会答应,如果下次再接团没有佟乐乐当导游,也没有老白和董锵锵随行,他一个子儿都赚不到,或者赚也赚不了多少。与其这样,还不如顺水推舟,既卖了乐乐人情,又显得自己不那么财迷,下次再出团也好跟众人有的商量。想到这儿,雷兰亭故意板起脸来:“老董啊,我得批评你,你把我雷某想成什么人了?你们大家都这么仗义,我能是财迷的人吗?”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安。”佟乐乐笑眯眯地退回了房间。
就在雷兰亭心疼钱的时候,三人的房间门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还有谁啊?”雷兰亭一脸的不高兴,嘟哝着朝门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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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4. 洪水猛兽已不再
门打开,雷兰亭看到两个神态扭捏的男团员站在门外,看起来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您有事吗?”认出人的雷兰亭看出对方有话要说,“房间有问题么?还是其他问题?”
“那个……”左边年长一些的中年男团员扶了扶厚镜片,意味深长地瞧了旁边年轻些的男团员一眼,“小贾,还是你来说吧。”
“是这样,我们刚才给小费的时候都很痛快,都很配合。”年轻人慢吞吞地说道,似乎在斟酌措辞,“但对你们的服务,我有些看法,或者说……要求,对,应该说要求更合适。”
“哦,没问题,”雷兰亭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把门大开示意两人可以进屋里交流,“有什么我们做的不完善的地方我们肯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中年人不耐烦地轻声咳嗽了一声,似乎在提醒年轻人捡重点说。
“来之前……我们听说米兰的夜生活很丰富,所以都特别期待,想好好观摩一下。但吃完晚饭你们就把我们直接拉到酒店让我们休息了,这让我们怎么了解米兰的夜生活?我们自己又不能出去,就算出去了也是两眼一抹黑,根本找不到地方。如果你们白天的游览服务能打100分,那晚上就是0分。”年轻人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根本不给雷兰亭打断的机会,“所以我们很多人都觉得今天的小费给多了。”
“给多了?”雷兰亭听完觉得自己的脑仁儿嗡嗡的,对方提的问题他之前确实已经考虑到了,也跟老白交流过这个问题,但他的建议却被老白直接否了,老白当时给出的理由是“等对方提了再说”。现在可好,人家堵着门表达不满,看样子是想要回小费,这可怎么办?雷兰亭脑子转的快,马上转身望向老白,虽然一句话没说,但脸上已经挂了相,不满的的表情传神地表达出“你看我之前说对了吧”和“现在怎么办”的质疑。
老白和董锵锵此时也都从阳台回到房间,听完年轻人的话,老白没搭理雷兰亭的苦瓜脸,只是点点头,轻描淡写地对门外的两人说道:“既然大家都想再出去逛逛,那你通知所有想出去的人10分钟后在酒店大厅集合,过时不候。”
中年人和年轻人对望了一眼,似乎都对老白的答复颇为满意,匆匆告辞。
雷兰亭本以为又会爆发一场言语冲突,哪知老白一句话就打发了对方,不禁略感诧异。
没等雷兰亭再说话,老白直接问董锵锵:“听出来了吗?”
“嗯,早就准备好了。”董锵锵像个孩子似的笑了,“不过这就不用叫乐乐了,她去不方便。”
“不是……你们说什么呢?”雷兰亭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云山雾罩的?为什么不叫乐乐?我怎么听不懂你们的话了。”
老白简单收拾了一下,先出了门。
“不是咱们到底去哪儿啊?”走廊里,雷兰亭边走边回头望向佟乐乐的房间,“为什么不叫乐乐一起去?”
接的团多了,董锵锵一见两人扭捏的姿态和委婉的暗示就猜到了对方的意图,他小声道:“他们想去红灯区。乐乐是女生,不合适。”
“啊?红灯区?”雷兰亭失声喊道,“现在?”
“你嚷什么?”董锵锵做了个用手捂雷兰亭嘴的动作,“你打算把走廊里的人都喊起来一起去吗?”
说话间三人便到了电梯旁,酒店电梯是那种古老的手动拉门的型号,一次装不了几人,估摸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人站进去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让人着实感到担心。
“不是,他们……你怎么知道……他们想去红灯区的?”雷兰亭边进电梯边好奇道,“老董我可先提醒你,万一你会错了意,人家不是想去红灯区,你可就捅了大篓子了你知道吗?”
“是不是会错意一会儿就知道了。”董锵锵把电梯门拉好,放下门栓后按下去1层的按钮,然后望着雷兰亭狡黠笑道,“你要是不信咱俩可以打个赌,如果他们就是想去红灯区,你给我100欧,如果不是,我给你100欧,敢么?”
雷兰亭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一听这话立刻怂了,沉默片刻才嗫嚅道:“去就去呗,这有什么好打赌的。”
三人刚走进大厅,一眼便看到大厅角落里坐着的一堆人,再一细看,团里所有男士一个不少。
“大家挤挤,咱们就一辆车出发了,谁有问题没有?”老白朗声问道。
无人反对。
“出发。”老白把手一挥。
众人一脸兴奋,全都沉默着朝汽车走去。
“这么多人一车万一被警察抓到可是超载,要不我再开一辆吧?”雷兰亭点了点人数,不安地跟老白请示。他也在不自觉中把老白当成了领导。
“别开内灯,外面看不出来车里的人数。夜里交警少,如果被查就说咱们不了解规矩。”老白老道地解释道,“少开一辆是一辆。”
当他们依次开过古老的艺术馆、歌剧院、酒吧街等文化场所时,众人表情木讷,无动于衷,仿佛三九天冰冻三尺的河面。而当车前方远远浮现出一片灯火酒绿的霓赏艳影时,男人们的脸才像解了冻的冰面一样渐渐生动起来。
事实果然如董锵锵所料,雷兰亭只能自嘲地苦笑。
“嗯,老白,这里有没有比较……”一个看起来比老白老很多的中年胖男挥着小肥手喘着粗气问道,“不一样的地方?”
雷兰亭一眼看到对方手上的五个大金戒指,虽然是夜里,虽然车里没开灯,但雷兰亭还是觉得自己的眼睛被晃到了。
被财富晃到了。
老白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冷冷道:“把戒指收起来,不然一会儿手没了。这里可是教父的故乡。”
胖男人显然没读过普佐的小说,不知道黑手党的历史,只是“嘿嘿”一乐,低头瞧着自己的胖手,车内不时有一扫而过的路灯光,也不知他是在欣赏戒指还是在考虑老白的话,过了半晌才醒悟过来老白并没回答自己,只得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到底有没有?”
“快到了。”老白的声音很轻。
胖男人轻抚着手上的戒指,咧开嘴角无声地笑了。
欧洲的红灯区最早起源于港口城市,比如德国汉堡、荷兰阿姆斯特丹、比利时布鲁塞尔等,米兰本身并没有出海港,离米兰最近的是热那亚港,但热那亚远没有米兰繁华,再加上米兰又是国际旅游都市,一来二去,米兰就成了仅次于罗马的风尘业最发达的城市。但相比荷兰和德国,这个特殊行业在意大利并不合法,一直存在很多争议,可争议也并未让这一行业消失。
汽车终于在一条布满红粉色霓虹灯招牌的简陋街巷前停稳,当巨幅招贴海报、摆满琳琅满目同时让人目瞪口呆用品的橱窗和街面上各种肤色的美女同时扑面而来时,一车人,除了老白和董锵锵,全都陷入了巨大的沉默中。
董锵锵之前已经去过欧洲最大的汉堡红灯区,此时再看米兰这些窄小的街道、粗糙的装潢,以及光怪陆离的声光电,颇有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
虽然他出国时间并不长,但意识里已不再将这种地方当做洪水猛兽,而且在不知不觉中,他已能平静且坦然地接受这些刚踏出国门的同胞对这些**表现出的好奇和兴致盎然。另一方面,因为安妮塔的缘故,他也不再鄙视这里的从业者,只要一个人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就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他猜测自己已经受了德国文化的影响,只关心自己怎么生活,不关心他人私事,这也是德国人比较宽容这种职业、允许该职业合法化的原因之一。
车厢里很长时间都鸦雀无声,众人似乎都在等待某人的一声令下,才能冲出理性的樊笼,进入另一个花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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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5. 查岗
董锵锵上次带团去汉堡的堕落大街时,男团员们进街没多久就作鸟兽散,害得他一顿好找,还误入娇屋。这次他特别申明了纪律,免得出差错(尤其是怕有人借机跑路),毕竟在德国他还有些许的主场优势,米兰人生地不熟又鱼龙混杂,就算有老白也不见得能摆得平方方面面。
可能是白天遇到的事太多给众人带来了强烈的不安感,跟上次的汉堡团不同,众人在一片莺歌燕舞中一直聚拢前进,不时发出窃窃私语声和会意且克制的笑声,虽个别人偶尔出队,但队形整体保持的还不错,这让董锵锵产生一种母鸡带小鸡过街的错觉。
碰到看起来中意的地方,众人就会推举老白进去帮忙询价和砍价,再交头接耳议论一番,俨然在菜市场里买菜。每到这个时候,董锵锵和雷兰亭就一头一尾守住众人,也防止有不怀好意的人寻衅滋事。
左挑右选一番后,众人最终分别进了两家相邻不远的场所,一个是以跳钢管舞为主的酒吧,还有一个就是彻头彻尾的青楼。
老白主动选择跟一拨人进酒吧,但董锵锵担心青楼里会出意外,希望老白能在青楼外随时接应众人,雷兰亭看起来左顾右盼,显得心事不宁,并未主动接话,最后董锵锵选择了酒吧。
酒吧里光线昏暗,虽然说不上乌烟瘴气但空气也绝对好不到哪儿去。场地很大,设施虽然不新但也绝不陈旧,有很多固定的大桌,有的是木桌,还有的是不锈钢桌,不同肤色、年轻漂亮的女郎正在不同的桌上展示窈窕的身姿。远处甚至还有座小型t台,不过那上面一个人都没有。
董锵锵对这种场所并不陌生,他的女房东萨沙就是职业跳这个的。相对青楼他对钢管舞酒吧的心理障碍还少些,毕竟不抵触是一回事,坐在里面就是另一回事了。上次进安妮塔的房间让他直到现在想起来还会脸红心跳,他也担心自己意志不够坚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不好了。
董锵锵把老白告诉他的给舞女小费的注意事宜鹦鹉学舌地转述给了男团员们后就识趣地闪到了一旁的角落,老白告诉他这种时候客人都会忌讳有人盯梢自己,事实也如老白所料,男团员们迅速分散,各自选桌,一个扎堆的都没有。
酒吧里都是男人,不光是游客,看样貌还有很多本地人,他们有的红光满面,举着酒杯高谈阔论,有的神采飞扬,还有的只是长久地凝视着桌上的舞女,沉默地喝着杯中酒,不时甩出一两张皱皱巴巴的钞票到桌上。
一般舞女出场跳的曲子都不长,平均一曲不到两分钟就结束了,当然舞女和看客都是醉翁之意不在舞,舞女们会在舞蹈间歇收钱。有的看客出手阔绰,有的就很吝啬,见对方收钱就马上端着酒杯换到其他桌,碰到这种情况,舞女就很懈怠,跳的也不卖力,不断恶性循环,桌旁的看客就更少了。
辣眼睛画面的视觉冲击力很猛,董锵锵生性腼腆,看了一曲便不好意思再看。正准备去外面抽根烟透透气,杜蓝的电话不期而至。
“你干嘛呢?”手机的音质很好,杜蓝的听力很敏锐,“舞曲这么动感,你是不是在米兰呆的都乐不思蜀了?”
“嘿嘿,”董锵锵让杜蓝说的很不好意思,“你等会儿哈,里面太吵,我去外面跟你说。”
街面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董锵锵刚走出酒吧门,就看老白坐在车里朝他招手,急忙快步走了过去。
“我跟老白他们在米兰的堕落大街,”董锵锵拉开车门猫腰钻了进去。
老白没开发动机,车里没暖气,寒风跟着董锵锵呼呼地灌进了车,董锵锵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你这次跟老白一起去的米兰?”杜蓝似乎很诧异。
“是啊,(意大利)他比我们都熟,肯定要请他当导游的。”
“哦,那……堕落大街也是他带你们去的?”杜蓝的声音有些紧张。
“当然了,我和雷兰亭都不认识道儿。”董锵锵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杜蓝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别想多了,这里真没什么。”意识到话题的走向不对,董锵锵马上岔开道,“今天下午我们的车让人砸了。”
“人受伤了么?丢东西了么?”
“都没有,也算幸运吧。”
“意大利的治安差在整个欧洲都是数一数二的,当然南边的西班牙,葡萄牙和希腊更差,你们一定得注意安全。”杜蓝叹了口气。
“我也发现了,跟意大利比,德国治安就是天堂。”董锵锵附和道。
“欧洲越往南人越野,不光是男人,女人也是。”杜蓝话风陡然一转,“我警告你离那些热情的意大利妹子远点儿,不然等我回去肯定有你好看。”
“那万一我口是心非呢?”董锵锵故意逗她,“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是还有老白吗?我问他不就知道了?”
“是我失策了,”董锵锵故意显得懊丧,“早知道就不跟你提老白了。”
“以前看你貌似忠厚老实,”杜蓝嗔怪道,“没想到也这么油嘴滑舌道貌岸然……”
“哈哈,你就放心吧,我有精神洁癖,肯定不会碰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董锵锵打趣道,“你打电话是怕我也进去消费吗?”
“真讨厌……”杜蓝刚骂完,董锵锵就听见一阵喧闹声从手机里飘了出来,紧接着就听杜蓝大喊一声:“这就来啦……”
“你干嘛呢?”董锵锵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国内现在还不到早上四点吧?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什么早起啊,我是昨晚根本就没睡。”杜蓝边说边打了个呵欠,“这不过年吗?家里走亲戚,陪他们打几圈儿就到了这时候……”
“我听他们催你了,你再打两把也赶紧迷瞪会儿。”
听到董锵锵关心自己,杜蓝很是高兴,又叮咛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杜蓝打的?”老白叼着烟瞅着窗外来来往往的游客不动声色地问道。
“嗯。查岗。”董锵锵苦笑道,“她不放心我来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
“她有这种担心是正常的,导游圈里有句话叫10男9色。”老白摇下车窗把烟头扔出窗外,呼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后又再度摇上车窗,“老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很正常。”
听了这话,董锵锵差点儿脱口而出:那你有没有过?但这个问题过于**,他终归还是忍住没问。
“刚才我问雷兰亭我俩谁看车谁在店里,他支支吾吾半天,我就明白了。”老白冷笑道,“他现在十有**也进去了,不信你可以进去瞧瞧。”
“他已经是成年人了,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就不操心了。”雷兰亭从背包里掏出相机,“我下去拍几张照片,回去以后好传到我的旅游网站上。”
董锵锵每次去不同的城市都会多拍一些当地照片,再配一小段跟旅途有关的文字放到网站上供读者虽然网站建立已有一段时间,但后台能看到网站访客数据依然寥寥无几。所幸董锵锵对此并没报太大的希望,所以也没有什么失望和沮丧。
“无论男女都别拍人脸,尤其是别拍橱窗里的人,免得惹事。”老白摇下车窗叮嘱道,“他们忌讳。”
“知道了。”董锵锵应道。
他拿着相机刚拍了几张,就听身后有人敲着玻璃用蹩脚的英语高喊道:“谁让你把车停这里的?驾照呢?拿出来!”
董锵锵闻声回头,只见一高一矮两名警察正凶神恶煞地堵在他们的车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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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6. 李鬼
他不知怎么回事,急忙往车的方向跑。等他跑到时,老白已经拿着护照和驾照下了车。
“这里不是随便停车的地方,你们停错了!”矮个儿警察一边嚷着,一边手搭在腰间警棍上,看都不看老白一眼,板着脸绕着车来回转圈儿,嘴里还嘟嘟囔囔骂骂咧咧的。
高个儿警察沉着脸接过老白递过来的驾照,德国驾照就是一张薄卡片,他正反面看了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又要走了老白的护照,默默地一页一页翻看着。
看到对方的第一眼,董锵锵直觉上就觉得有些别扭。白天他刚跟警察接触过,不管是意大利巡警还是交警都会斜挎一条白色皮带,但眼前两人不仅没有白皮带,甚至连两人的制服都不统一。
高个儿警察没吭声,老白也不说话,两人就那么对站着,最后还是董锵锵先开了口:“我们是来这里观光的,刚才里面的人说这边的几个位置都是他们的收费停车位,我们交了钱才把车停在这的。”他用手指了指青楼,“您进去问一下就知道。”
矮个儿警察听完董锵锵的话,侧脸瞄了眼青楼,似乎在怀疑董锵锵话的真实性,但他并没走进青楼,依旧是围着车转。
高个儿警察还在翻看老白的护照,看得很仔细,像在找什么东西,脸上隐隐浮现出失望的表情。
白天胖警察查董锵锵等人的证件用时很短,但眼前这个高个儿警察检查一本薄薄的护照却没完没了,董锵锵更加生疑。
“这俩人不太对。”老白借着转头冲远方假咳之机,对董锵锵用中文提醒道,“不像真警察,小心对方耍诈。”
“我分散他注意力,”董锵锵反应很快,“你把证件先拿回来,然后报警。”
高个儿男还在翻着,董锵锵突然开了口:“他不是司机,我才是。”
“你是司机?”高个儿男一愣,追问道,“那你证件呢?”
董锵锵闻言立刻开始装模作样地翻起自己的衣兜来,老白见对方没有还自己证件的意思,顺势从对方手中主动抽回了护照和驾照。对方没料到老白敢动手,懵了一秒,马上冲老白厉声吼道:“你要干什么?”
这一声吼得很凶,正扒着车窗朝车里看的矮个儿男闻声抬头,飞快地说了句董锵锵和老白都听不懂的话,似乎在问高个儿男发生了什么,同时快步从车后抄了过来。
“您刚才不是说我们违停了吗?为什么不去(青楼)里面核实一下我们的话?”董锵锵停止掏兜的动作,指着霓虹灯闪烁的青楼招牌问道,“而且在我给您看我的证件之前,您是不是应该先出示您的证件才对,不然我们怎么知道您是不是真警察呢?”
董锵锵特别把“真警察”咬得很重,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反应。
果不其然,高个儿男一听这话,脸上变颜变色。他突地往前迈进一步,瞪着董锵锵,用蹩脚的英语咄咄逼人又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这个外国人真不老实!你必须配合警察的工作,懂吗?否则我就要……”他后面又语速极快地说了很多混杂着其他外语的英语,但董锵锵愣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董锵锵跟高个儿男对话时,老白的余光注意到矮个儿男已凑到董锵锵和自己的身后,似乎蠢蠢欲动。老白下车时并没关死车门,这时他把手顺着车门的缝隙慢慢伸到驾驶座的椅子底下,手转了半圈就碰到一个冰凉的家伙,他也顾不得是什么,慢慢抽了出来背到了身后。
见对方一不核实情况,二不出示证件,董锵锵和老白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就在这时,矮个儿男忽然蹿到两人面前,挥着警棍冲董锵锵和老白咆哮道:“我现在怀疑你们私藏违禁物品,我命令你们马上打开车门,拿出你们所有物品让我们仔细检查,否则我们就要立刻拘捕你们!”
董锵锵接触欧洲各国警察的次数很多,还从没见过态度这么蛮横无礼的,对方的恼羞成怒只能加深他们的怀疑,僵持中董锵锵准备打电话报警。
见董锵锵掏出手机,矮个儿男似乎被激怒了,但没等他继续发飙,高个儿男忽然踏前一步抢先说道:“这是我的证件,我命令你们立刻打开车门和所有背包接受违禁物品检查。”
借着青楼霓虹灯闪耀的彩光,董锵锵看到一个乌漆嘛黑的皮夹似的东西在自己眼前快速地晃了一下,没等他伸手拿过来仔细看,对方已经手脚麻利地把皮夹又收了回去。“现在你们可以打开车门接受检查了。”对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别信他!”老白低声道,“报警!”
董锵锵不敢怠慢,直接按下了播出键(白天他存了警局号,为了以后打电话询问砸车的调查结果),可惜的是,平时反应灵敏的手机突然没了信号,电话死活拨不出去。
见董锵锵开始拨号,高个儿男惊道:“你这是干嘛?”
“多叫一些警察来!”董锵锵没好气道。
“我们就是警察!”高个儿男伸手就去抢董锵锵的手机,老白眼疾手快往前挡了一下,对方的手被格挡开撞到了旁边的车门上,没抓到董锵锵的手机。
高个儿男低喝一声,董锵锵就见老白像张纸片儿一样倒了下去。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另一侧传来车门被拉开的声音。
“董锵锵!你们……干嘛呢?”不远处突然传来雷兰亭的声音,“他们……谁啊?”
就这一句话让董锵锵瞬间分了神,没等他答话,就听老白趴在地上大喊:“快追矮的!他手里有包!”
董锵锵脑子“嗡”的一下,他没想明白对方是怎么弄开的车门,自己的车里又是怎么多了个包,但现在他来不及考虑太多,正准备冲出去,就见高个儿男张牙舞爪朝自己冲了过来。
对方虽然样子唬人,但却是个纸老虎,董锵锵只一个侧身又借势推了对方一把,就把对方放倒在地,等他再一抬头,就见矮个儿男马上就要冲进人群。
“看着老白!”董锵锵对刚刚走近、一脸懵圈的雷兰亭大吼一声,撒腿便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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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7. 私人物品
对方好似脱缰的野马,速度极快,人影在人群前只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董锵锵虽然速度也很快,但终究无法做到后发先至。等他也钻进人群,但见四周摩肩接踵,各种外语在耳边回荡,就是看不到矮个儿男的踪影。
他不甘心地分开眼前的人群,边走边找,边找边问,但在这种地方,没人会关注一个男人的去向,还是一个穿警服的人,因为青楼在意大利并不合法,所以大家都恨不得躲着他走。
董锵锵知道跟丢的后果,心中五味杂陈,但也只能快步返回,好歹那边地上还躺着一个,顺藤摸瓜,兴许还能抓到跑掉的那个。
可让他大吃一惊的是,等他返回车边,才发现地上躺着的并不是刚才被他放倒的高个儿男,而是雷兰亭。
高个儿男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白半坐在离雷兰亭几米远的地方喘着粗气,看起来已经缓过来不少,也没有皮外伤。
“人呢?”董锵锵扶起雷兰亭,只见他脸上一片擦伤,两颊还粘着几粒小石子,显得狼狈不堪,这让董锵锵十分不解,“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怎么也倒了?”
雷兰亭的身手董锵锵是见识过的,他并不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生,就算他被对方放倒,对方也应该跑不了太远。
“跑了……”雷兰亭的神志似乎有些恍惚。
“朝哪边儿跑的?”虽然这么问,但董锵锵心知大势已去。
雷兰亭一脸愧色地摇了摇头:“我……刚才……没看清。”
董锵锵感到很搓火,但再骂雷兰亭也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先确定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朝酒吧和青楼的方向望去,却惊异地看到一众男团员们正缩在青楼的大门里探头探脑地向他们三人的方向张望。
董锵锵有些懵,他记得刚才那些人刚才都是一脸兴奋地上的楼,怎么才过了不到15分钟这些人就都下来了呢?难道是他们听见外面的动静了吗?不能吧?还能一心二用?
他还在琢磨时,就见老白扶着车门缓缓起身,他显然也看到了男团员们,吩咐道:“我叫他们过来,你问问谁丢了东西。”
“那还报警吗?”董锵锵自问自答道,“似乎报警也没什么用。”
老白不发一言,拖着不太稳当的身体一瘸一拐地朝青楼里走去。
众人鸦雀无声地站在车旁,谁都不开口。
董锵锵深吸一口气,用目光巡视了众人一圈儿,低声问道:“刚才下车时我特别强调不要留任何东西在车上,你们谁留了一个包没拿?”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表示自己没留任何东西在车上。董锵锵让其中一个团员又去酒吧里问里面的团员,但反馈的结果是,那包也不是酒吧里的人的。
合着自己车里凭空多了一个包,董锵锵有些哭笑不得,难道说矮个儿男刚才拿的是他自己的包跑的?
既然自己人没有丢东西的,那他就算是又走了一次狗屎运,不管怎么说,这事儿虽然不爽但也没任何损失,只是透着怪异和蹊跷。
董锵锵了解完情况没多久,老白一瘸一拐地从青楼里走了出来。他把董锵锵和雷兰亭叫到一旁,盯着众人的背影问董锵锵:“谁丢了什么知道了吗?”
“没人承认自己丢了包。”董锵锵老实答道,“那个包不是咱们的人的。”
“没人?”老白被这个答复噎了一秒,半晌后回过味儿来,淡淡道,“这倒有意思了。既然这样那就先回酒店,明天上午继续呆在米兰,下午再出发去维罗纳。”
返酒店途中,雷兰亭去了趟24小时药店。
等众人返回酒店各自回到房间,董锵锵躺在床上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记得那两人出现在老白车旁时手里并没拿东西,可那包是从哪里来的呢?董锵锵忍不住跟老白说了自己的疑惑。
被冬被裹着的老白只露着脑袋在外面,安慰他说:“你会知道答案的。”
“什么意思?”见老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董锵锵更糊涂了,想起事发后老白的行为,董锵锵疑道,“对了,你那时进青楼干嘛去了?”
“早点儿睡吧。”老白把脸转向另一侧,留给董锵锵一个背影,“明天就知道了。”
“明天知道什么?”董锵锵追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老白用一串儿沉稳富有节奏感的鼾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雷兰亭不知在鼓捣什么,躲在卫生间里许久没出来。
董锵锵正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忆当时的画面,就听到一阵非常轻微的敲门声传来。
他以为自己幻听了,急忙竖起耳朵倾听,敲门声虽然轻却很真实,不是幻听。
“有人敲门。”董锵锵轻声道。
老白鼾声依旧,似乎睡得极为香甜,对董锵锵的话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董锵锵只得重新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却发现门外站的人是老郑。
“您这么晚了有事吗?”虽然从暖被窝里被揪出来,但董锵锵还是尽量保持着客气。
老郑警惕地望了望自己的左右,朝门外一摆头,示意董锵锵出来。董锵锵看出他有话要说,信步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那什么,”老郑咽了咽口水,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董锵锵不喜欢猜谜,直接道:“有话直说吧,已经很晚了,我们都需要休息。”
“你刚才问的那个包……”老郑吞吞吐吐道,“其实是我的……”
董锵锵很奇怪:“那刚才你怎么不说?”
“我……”老郑胖胖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刚才人多……不方便啊。”
董锵锵想到对方的护照当时还在他和老白手里,心里多少有些宽慰,这么看来对方十有**是丢了钱,他只能硬着头皮问道:“那包里有多少(钱)?”
“包里没钱。”老郑一脸庆幸,“钱都在我身上。”
“空包?”董锵锵彻底松了口气,赔个破包没多少钱。
“倒也……不是空的。”老郑好像挤牙膏一样,脸上显得很不自然,“就是一些……私人物品……”
“什么私人物品?”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里不会装的是违禁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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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8. 亏心事
虽然走廊里光线昏暗,但老郑还是能看出来董锵锵脸色的细微变化。见对方忽然一脸严肃,老郑就猜到了他的心思,急忙压低声音解释道:“都是我白天在这边商场里买的,还有退税单……”
董锵锵皱了皱眉,这个老郑现在跳出来该不会是想找茬儿讹他们赔他东西吧?要是这样他必须得跟对方说清楚。
“郑师傅,”董锵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委婉,“如果是贵重物品,那刚才我第一次问的时候您就该告诉我,这样我当时就能报警。可这一路您都不吭声,现在却让我们赔偿您的损……”
“你别误会,小董,”老郑又支支吾吾起来,“我不是让你们赔。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你,那个包再找回来的可能性大不大?你们都是神通广大见多识广的人,地面儿上肯定比我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么?”
董锵锵忍不住苦笑,他们连警都没报,包怎么可能找回来呢?这个老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这样的问题也问的出。但这些话他只能放在心里想想,只能作为难状地摇了摇头。
董锵锵的回应显然已在老郑的预期之中,他的失望脸拉的还不算太难看,只是低着头搓了搓手。董锵锵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刚要劝他早点回房休息,老郑猛地抬头试探着问道:“那,如果确定找不回来,你能再带我去买一次吗?”
“要买也只能明天上午再买了,”董锵锵无奈地用手指点点自己的手腕,“现在商场都打烊了呀。”
“不不,不去商场也能买到,我刚才已经看到有商店也卖那些东西了。”老郑的焦虑里似乎还带着尴尬,“现在去最好,白天……不太方便。”
“不在商场?”董锵锵被他说得越发好奇,“您买的什么?”
老郑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提溜转了几圈儿,顾左右而言他:“你现在带我去,一会儿就知道了。我保证肯定还能买到。就是……就是你自己去就好了,不用叫其他人了。”
董锵锵听出来“其他人”的意思是老白和雷兰亭,他心想这个要求倒不过分,但现在夜深人静,商场肯定不开门,对方却言之凿凿,董锵锵想了几秒,道:“那5分钟后楼下大厅见,你记得穿暖和点儿。”
“好好,谢谢你,小董……”老郑一脸感激,“从第一次看见你我就觉得你这孩子做事爽快,干净利索,长得也一表……”
“一会儿见。”董锵锵不想听他啰嗦,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进了屋。
老白依旧酣睡如故,董锵锵不想扰了他的美梦,见雷兰亭还在卫生间里没出来,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走了进去。
卫生间约有十多平米,董锵锵一走进去就觉得一股潮汽扑面而来,四周烟雾缭绕,虽然头顶的抽风机还在“嗡嗡”地工作着,但董锵锵依然看不到雷兰亭的身影。
“哗哗”的水声告诉了董锵锵雷兰亭可能还在洗澡,董锵锵走到淋浴间外,刚要隔着玻璃门跟雷兰亭说自己需要跟老郑出去一趟,就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硌了一下,低头一看,一个白色塑料小瓶从他脚下滚了出去。
捡起塑料瓶的同时,董锵锵才看到一团雾气之中,雷兰亭正穿着浴袍端坐在马桶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对面的瓷砖发呆。
“老郑让我现在跟他出去买点儿东西,我快去快回。你俩早点儿休息,插房卡的地方我塞了张其他卡,房卡我就带走了。”董锵锵说道。
董锵锵交待完刚要转身离开,就觉得雷兰亭坐在马桶上一声不吭很反常,他又说了一遍,但雷兰亭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董锵锵伸手轻打了他脸一下,雷兰亭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
“没事儿吧?”董锵锵狐疑地望着雷兰亭脸上的擦痕,“还想打架的事呢?”
“哦……”雷兰亭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刚才太危险了……”
“过去了就算了,”董锵锵把手里的塑料瓶顺手放到旁边的洗漱台上,“赶紧睡吧,明天还要继续战斗呢。”
雷兰亭没接他的话,也没动地方,董锵锵怕老郑在楼下等的着急再作妖,只能匆匆穿好衣服下了楼。
骤然从暖和的地方出来,董锵锵就觉得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吹到脸上,从酒店正门到停车场短短几分钟的路程脸就冻僵了,他快速发动汽车,一边开暖风一边系安全带,同时头也不抬地问老郑:“现在能说去哪儿了吗?”
“就是今晚咱们去过的堕落大街。”老郑幽幽道。
董锵锵系安全带的手猛地停住,他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去那儿?”
“对啊,那里的店多产品多。”老郑不耐烦地朝前方挥了挥手,催促道,“快点儿走吧。”
等到董锵锵终于站到老郑说的店铺前,才明白原来老郑口中所谓的商店指的是成人用品商店。
看着老郑在店里欢欣雀跃、一掷千金的模样,董锵锵就觉得自己的三观再次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等到他载着老郑满载而归回到酒店时,时间已是午夜,走廊里静悄悄的。董锵锵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却发现雷兰亭的床上空空如也,有流水声断断续续地从卫生间里传了出来。
他疑惑地推开卫生间门,里面依然是云山雾罩,走了两步的他赫然看到雷兰亭依旧端坐在马桶上。
他走过去关上水龙头,热气被抽风机“呼呼”地抽走,雷兰亭茫然的脸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你干嘛呢这么半天?”董锵锵在雷兰亭脸前晃了晃手,“怎么还不休息?”
“我……也不知道……”雷兰亭喃喃道。
“赶紧刷牙洗脸睡觉。”董锵锵催道,“有事儿明天再说。”
他说了几遍,又推搡了雷兰亭几下,雷兰亭才木讷地站起身,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
他的步伐一摇三晃,看起来连路都走不稳,跟之前的生龙活虎截然相反。
董锵锵也没想太多,快速地刷牙洗脸完毕,关了卫生间的灯也走了出去。
那个白色塑料瓶静静地放在洗漱台上,标签上的绿字在黯黑的房间里散发出瘆人的幽碧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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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9. 洁身自好很重要
夜里三点半,董锵锵被冻醒了。
房间里一共有三张床,老白睡在最靠近门的地方,中间是雷兰亭,而董锵锵的床则靠近阳台。
屋子里很静,除了老白的鼾声,董锵锵还能听到窗外呼啸的北风,以及从更远地方断断续续传来的火车隆隆声。
为了节省成本(也是多赚钱),在老白的建议下,董锵锵他们选了这家年代久远的酒店入住,据说酒店的历史甚至能追溯到意大利的文艺复兴时期。最关键的是,租金很便宜。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便宜的房费通常意味着房间的质量难以得到保证。而老房子就像上了年纪的人的胳膊和腿脚一样总会出现各种问题。
虽然屋内的暖气烧得还算烫,董锵锵也极力裹紧了被子,但无奈他的身高摆在那,酒店的被子盖住了脚就盖不住肩膀,着实捉襟见肘。他想再多要床被子或毯子,酒店还没富裕的。
冷风顺着阳台门和窗户四周的缝隙肆无忌惮地溜进了屋,窗户下端漏进来的风不偏不倚地吹在他脸上。他缩在被子里,琢磨着要不要用浴巾或浴袍把窗缝堵死,但又没勇气钻出温暖的被窝,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郁闷地翻了个身。
哪知他刚转过去,就见雷兰亭坐在床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
饶是董锵锵胆子再大也被雷兰亭的这个举动吓了一激灵,忍不住小声骂道:“你有病啊?差点让你吓死!”
见董锵锵骤然转身和说话,雷兰亭似乎倒没太大意外。他忽然用手背儿抹了抹眼角,也不说话,悄无声息地站起身,也没穿拖鞋,赤着脚朝卫生间走了过去。
雷兰亭的反常举动让董锵锵迷惑,他不知雷兰亭抽什么疯,有心不去,又担心对方真有什么事,只能悻悻地囫囵披上大衣,三步并作两步地也进了卫生间。
“你干嘛不睡觉啊?”担心卫生间的隔音不好,刚走进卫生间的董锵锵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谁知看到的却是雷兰亭通红的双眼,好似刚刚哭过。
“老董,我……”雷兰亭低下头,手足无措地站在洗漱台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怕……”
董锵锵从未见过雷兰亭这幅模样,他想不通不怕肄业、不怕跟外国人打架,更不怕野猪的雷兰亭还会怕什么,至少午夜时分被冻醒的他想不出来。不过看雷兰亭这幅扭扭捏捏的样子,董锵锵突然觉得后背泛起一阵莫名的凉意:怕黑?怕冷?这孙子大半夜不睡觉该不会要跟自己表白吧?他不是喜欢乐乐的直男吗?
“老郑那包里没钱,就是些……”董锵锵本想用老郑买的东西来岔开话题,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摆不上台面儿的私人恶趣味。你赶紧睡吧。”说完,他就准备开门出去。
“不是他的事,”雷兰亭抬起头望着董锵锵的背影,“是我……有事。”
董锵锵本来要拉门的手停在了门把上,他转过身看着雷兰亭:“我真的很困,你有话能直说么?”
雷兰亭没吭声,把洗漱台上那个塑料瓶递给了董锵锵。
“这是什么?”董锵锵认出这是他昨晚放到洗漱台上的那瓶,但他昨晚并没仔细看,现在才看清瓶子上印着“pep hiv”的字样,他心生疑虑,把瓶子又放回到洗漱台上,“到底怎么回事?你生病了么?”
“我,我也不知道……”雷兰亭的声音几不可闻,“昨晚……我……我也进跟着他们进去了。”
董锵锵怔了两秒就明白了雷兰亭的意思,虽然他很不理解雷兰亭的做法,甚至有几分鄙夷,但他也不想这时对他作任何评价,只能应付的“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见董锵锵不置可否,雷兰亭掏出一根烟想要点上,但他的手却一直抑制不住的颤抖,打火机的火苗着了又灭,点了几次才算点着。
“有事儿明天再说。”董锵锵不想跟雷兰亭深入讨论这种话题,更何况他现在确实很困。
“我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烟让雷兰亭看起来镇定了许多,“我没做任何防护措施,你懂吗?任何。从里面一走出来我就后悔了……就慌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想赶紧跑出来问你怎么办,然后就看到你跟老白……”
董锵锵这下彻底明白了:雷兰亭担心自己染上艾滋病。他再次举起药瓶:“这是什么?”
“艾滋病阻断药。”雷兰亭一脸惶恐,“我在网上看的说那什么以后要尽快吃保护自己,但吃了我还是怕啊老董,万一这药没用……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就这么毁了啊……”雷兰亭双手捂脸蹲在地上抽泣起来。
看着雷兰亭不争气的样子,董锵锵很想骂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事后诸葛亮于事无补,他想了想,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吃了这玩意儿以后,我现在头也疼,呼吸也疼,想睡又不敢睡,还能看到各种颜色的星星在眼前飞,我特么也不知道这是我已经中招了还是吃药带来的。我……我想马上回德国好好检查一遍。”雷兰亭扬起脸,一边抹鼻涕一边哭诉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放心。”
董锵锵不懂艾滋病的病理:“你确定现在回去就能查出来吗?”
“我也不知道啊,但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是对的。”雷兰亭抽泣着捶了洗漱台的瓷砖一拳,“我特么也不知道我会做出这种蠢事儿啊……”
“你怎么回去?”
“坐最近一班火车(回去)。”雷兰亭斩钉截铁道。
“你现在回去,这个团怎么办?”董锵锵追问道,“我也不能同时开两辆车啊。”
“刚才回来的时候我问过老白,他有驾照,也能开。”雷兰亭把流到嘴边的泪水胡乱一擦,“我知道现在离开等于撂挑子,挺对不住你们的,但……我是真怕啊。我爸妈就我一个独苗儿。”他的嘴角一阵抽搐,“我绝对不能出事儿啊。”
董锵锵觉得雷兰亭再说下去随时可能会情绪崩溃,只好顺着他说:“那我送你去火车站。”
“我自己打车就可以,剩下的就拜托你们了!”见董锵锵同意,雷兰亭急忙从地上站起身,哆嗦着给董锵锵鞠了一躬,然后抄起药瓶,猛地拉开卫生间的门,囫囵吞枣地围上衣服,慌不择路地跑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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