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5. 血色圣诞(18)(卷1终章)
从急诊所回来后,杜蓝本想留在屋里照看董锵锵,但董锵锵心知,自己这一倒第二天跟着警察跑的重担就都落到杜蓝的肩上,一个病号已经拖了后腿,如果两个都是病号那找老白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他盯着她吃了一大把增强抵抗力的保健品,然后把她轰回了屋。
吃了退烧药的董锵锵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盯着头顶老旧的天花板,可能是吃了药的缘故,屋内的陈设全都变得跟达利的画一样扭曲变形,他的眼皮困得直打架但却始终无法完全入眠,半梦半醒间他的脑中像过电影一样闪回着最近发生的事。当他终于沉沉地睡去,各种狗血剧情又开始在他的梦中轮番上演。
等他早上醒过来时,体温倒是降下去了,但四肢却变得绵软无力,他猜测是药力的作用,老话果然不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杜蓝已经出门了,把纸条和买来的早餐都摆在了桌上。董锵锵随手拿起一块金黄的华夫饼放进嘴里却寡淡无味。如果有臭豆腐或辣酱什么的就好了,董锵锵叹息着把华夫饼又扔回了盘里,挪步到了窗前。
屋外阴云密布,虽然没下雪但天气似乎变得比昨天更糟,窗外河岸边迎风招展的旗子仿佛是风和旗杆间的拔河绳,从旗子的状态董锵锵估计风力可能不低于5级,这种恶劣的天气就是平地走路都费劲就更别说找人了,他不禁为杜蓝和警察们捏了把汗。
他忧心忡忡地给杜蓝去了电话想打听搜寻的进展,但杜蓝不知是因为忙还是风大没接。董锵锵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间里发呆,没一会儿脑袋又开始沉了起来,他正想着要不要再吃点药,一声铃响,杜蓝的回电到了。
电话刚一接通,风的呼啸声便从听筒里刮了出来,好像有台鼓风机正在听筒的那边卖力地工作着,董锵锵猜测也许是因为杜蓝正站在某个高处,立刻失声嚷道:“你小心脚下!”
“我已经从悬崖上下来了。”杜蓝的嗓音听起来沙哑又沮丧,“直升机今天飞不了,警方说风太大不安全。”
“那(巡逻)船找到什么了吗?”董锵锵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巡逻船跟昨天一样转了几圈儿就走了,说是附近有渡轮遇到了险情需要搭救。另外警员的数量也少了,只有警犬多了一只。”杜蓝如实答道。
“所以你们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对么?”虽然这个结果早在董锵锵的意料之中,但亲耳听杜蓝说出来还是感觉备受打击,他觉得头痛欲裂,难过地又爬回床上。
杜蓝作为亲身参与者比董锵锵更郁闷,但她还是继续说道:“今天的岛比昨天的岛不仅面积大得多,而且积雪厚,悬崖多,很多地方人根本走不过去,狗也不行。警方说只能等天气好时派直升机飞过去才能看的清楚。”
“天气好时?”董锵锵心里充满了失败的苦涩,他苦笑着望着窗外,不知是在抱怨还是在感慨,“看这天气恐怕一时半会好不了……”
“我昨天查过气象预报了,元旦前都是这种鬼天气。”杜蓝犹豫了两秒,“据说明后天的雪更大。”
董锵锵听懂了她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不管老白此时受没受伤,如果他落单在野外又孤立无援,单凭天气就能判了他的死刑。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董锵锵悻悻地挂了电话。
陌生的国度,恶劣的天气,复杂的地形,抱恙的身躯,天时地利人和董锵锵一样不占,他清楚地认识到这就是小说和电影中人们常说的穷途末路,他这时本应鼓励和给杜蓝打气,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已经认定自己回天乏术了。此时此刻的任何安慰都像皇帝的新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自说自话罢了。
他已经尽力了,再不甘心也还是这样的结局。
急促的手机铃声把他的思绪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他以为杜蓝有了什么新发现,急忙抄起手机,却看到手机屏上显示的来电是“北京家里”。
“妈!爸!”
“锵锵啊,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你在外面吗?”手机里传出董母不紧不慢慈祥依旧的声音,“我看新闻里说德国下大雪了,你那边冷不冷?衣服够吗?要不要让你爸再给你邮点棉衣过去?你的军大衣……”
“妈,我还好。”董锵锵就觉得一团火在灼烧着自己的嗓子,他抓起水杯边饮边答道,“衣服足够,不用再寄了。”
“那你最近学习怎么样?还顺利吗?”董母的关心三连问经年不变,董锵锵虽然发烧,依然能听到电话那头董父在一旁的窃窃低语声。
“考试都挺顺的,毕业肯定没问题。”董锵锵知道父母想吃定心丸,马上善解人意地双手奉上,说完忍不住嗽了嗽嗓子,“您跟爸可以绝对放心,预科难度没想象的那么大。”
“你都咳嗽了?是不是着凉了?”董母对儿子的一言一行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吃药没有?出国时我给你带了好多感冒药都放在那个蓝色的包……”
“我没着凉就是刚才喝水呛着了……”董锵锵怕董母说起来又没完没了,赶忙总结式答复道,“我学习打工都没问题,也没碰到合适的女生,您没其他问题了吧?”
“这个臭小子……”董母假意埋怨道,“怎么现在还没说两句就着急挂电话?我问你,你这学期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1月中吧,1月底上学期就结束了。”
“那你考完试有什么打算?”董母试探着问道,“下学期什么时候开学?”
“预科还没公布下学期开学时间,但根据往年惯例,应该是2月底到3月初之间。”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我问了我的几个朋友,她们都说你从德国买往返机票更便宜。”董母的高兴溢于言表。
“往返机票?”董锵锵愣了愣,“您是说我回国?”
“对啊,明年的春节是2月份的,你回来正好过春节,春节假期一过你正好再回去上课,一点儿都不耽误。”董母帮董锵锵规划的很清晰。
“妈,我暂时还没想那么远的事,等到时候再说吧。”董锵锵从未想过这么快就回国探亲,但他也知道在电话里跟父母讨论这件事很容易耗时耗神还没结果,他现在脑子很乱,不太想考虑这件事,只能随口敷衍道,“等我拿到下学期开学时间表后再说吧。”
“锵锵啊,我跟你爸都盼着你回来过节。你爸同事老李的孩子去英国,一共就读一年,已经回来两次了,你这出去都大半年了,回来一次也不算过分。另外我有个同学的孩子在法国留学,正好春节也回北京过年,我想着法国德国离得近,你们平时也可以多走动走动什么的,人家还是个女生,单身,照片我看了,和你挺般配的,另外……”
董锵锵举着电话听董母直奔相亲的话题而去,赶忙拦道:“妈,那什么,我马上要去打工了,您问问爸那边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你爸让你好好学习,有事给家里打电话。平时别太孤僻,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交朋友,要能吃亏,不要太计较……哎,你自己说,真啰嗦……”董母对鹦鹉学舌终于感到愤怒,把手机扔给董父,叨叨着离开了。
但董父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新东西就匆匆结束了对话。
董锵锵正考虑要不要再给杜蓝去个电话问问进展,又一个电话闯了进来。
“嘿!哥们儿!”虽然电话里的背景音很嘈杂,但端木语气中的兴奋却明明白白地传了过来,“我有好消息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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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 血色圣诞(19)(卷1终章)
虽然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但董锵锵听到端木的这个开场白还是很受刺激。他并不是嫉妒对方又发现了赚钱的门道,而是当他的心情沮丧的如同块烂抹布时,他得志的朋友却心情大好的拉着他一起分享快乐,而这种快乐某种程度上带着一股炫耀的味道。
如果是之前,他可能会顺着对方的思路深入话题展开热络地交流,但此时的他根本没有寒暄的兴致,只想下意识地找个借口敷衍对方两句。但这个念头刚冒起来他就想到端木花钱专门打越洋电话过来应该还是关心投资公司的事,立即口随心念地答道:“开公司的材料我已经交了,对方说没问题。不过这几天是德国的春节,估计要元旦后才能再去问。你如果着急可以给对方打电话或发邮件,电话和邮箱我之前都发到你邮箱了。”
端木“嘿嘿”一笑,赞许地夸道:“你办事我放心。”
“你那边怎么样?”董锵锵有一搭无一搭地问道,“找到环球电讯的漏洞没?”
“它家的问题比我想象的多多了,跟安然一样,(它家)走的也是高杠杆、重债务的路子。我们查到了很多猫腻,就像新生的老鼠窝一样,新鲜的很。”端木先是得意洋洋,然后话锋一转,“不过美中不足的就是安然刚倒闭没多久,华尔街的投资机构对这种公司的印象还都很清晰,这时盯着它的狼没有上千也有成百,等我能做空的时候,也许就剩一点儿汤了,而且还不是头锅的那种浓肉汤,是反复兑水后的稀汤罢了。哎,时间就是金钱,我这次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自从为了老白的事跑到瑞典,董锵锵就没怎么正经的再读过新闻,因此对美国资本市场最近发生的大事一无所知。他虚与委蛇地应付了几句立刻被端木识破:“我让你研究环球电讯的报告你没读吧?”
“最近事多。”董锵锵老实答道,“等回头我认真补补功课。”
“这都假期了你每天都忙什么呢?谈恋爱还是抓野猪?”端木不以为然地教训道,“你不能一辈子都抓野猪吧?这种投资做好了可比你抓野猪挣钱多了。孰轻孰重你到现在都看不出来吗?也就是你,一般人我根本不告诉他这种机会。”
“我没抓野猪也没谈恋爱。”董锵锵坦承道,“只是这几天临时有事不在德国。”
端木很聪明,转眼间就猜到了答案:“还是那个老白的事吧?”
“嗯。”
“如果早知道他是那种人我根本不会去参加他的婚礼。”端木毫不掩饰自己对老白的鄙夷,“他那种(做法)根本就是勒索,现在被别人反攻倒算也是他咎由自取。活该!”
见董锵锵不吱声,端木就明了了一切,他语重心长地告诫说:“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好自为之。不过即使他这次能大难不死,你最好也跟他保持距离。朋友归朋友,但违法的事没必要瞎掺和,那是蠢。”
老白生死未卜,董锵锵这时也没啥好表态的,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端木见他心不在焉,知道多说也是枉然,只能直接点他:“我的所有身家现在都在你手里,我希望你明白那钱是干什么用的。”
董锵锵知道端木的意思是怕自己拿他的钱去救老白,当即答道:“你的钱都在我的账户里,网银的用户名和密码我现在就发你,你随时都能查。”
听出董锵锵口气中的不悦,端木敏锐地察觉到通话的气氛开始走向尴尬,故意强调道:“那就不必了,我当然是信得过你的。对了,1月上旬我就回去,到时还会有很多事跟你详谈,现在就不多说了。新年快乐!”
董锵锵挂了电话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网银用户名和密码都发给了端木,他讨厌那种被人怀疑的感觉,尤其是因为钱的原因。
在退烧药、足够的水和休息的前提下,董锵锵的体温在31号终于降到了正常值的范围。而今天的天气着实很好,蓝天、白云和阳光一样不少,预报中的大雪全无踪影。他想跟杜蓝一起上岛,但杜蓝却坚定地表示,如果董锵锵一意孤行,她就马上打道回府。
见杜蓝态度强势不像开玩笑,自己确实也还头重脚轻,董锵锵只好依了杜蓝,继续宅在酒店里等消息。
本以为今天可以跟着直升机从森林上方飞过的杜蓝刚见到警方的负责人就被告知,由于连续两天都没有任何进展,所以上午会是最后的半天,等到下午就没这么多人一起搜岛了。
杜蓝大感意外,跟警方据理力争一番却于事无补,虽然心知早晚都会是这个结果,但结果真出现时,她还是会感到难过和无奈。
她第一时间把警方的通知传达给董锵锵,董锵锵万万没想到搜索过程竟会这么快就结束,他曾天真地以为至少会持续一周。杜蓝前几天的话一语成谶,他果然被周志海给忽悠了。
虽然杜蓝在电话里还安慰了他几句,但董锵锵心里明白,他的错误决定意味着什么。
他给周志海打电话,但对方的手机号停机了。
屋内的暖气片烧得烫手,董锵锵只穿一件t恤却哗哗地不停冒汗,他只觉得头晕目眩,一阵阵的热浪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郁闷的他穿上厚厚的羽绒服跑到酒店的楼下,想找个超市买酒喝。
但他连走了几家超市却都碰到圣诞假期关门,一直走到3条街外,才发现一个开门营业的小酒馆。
董锵锵迈步走了进去,三言两语说明来意,把钞票交给服务生后,从对方手中接过一大袋威士忌和几包香烟。
走出酒馆,他迫不及待地仰头“咚咚”地灌了好几大口,也许只有烈酒才能浇灭他心中的块垒和抑郁之气。
酒精让他的血液加速流动起来,他大口地呼着白气,漫无目的地走在积雪的街道上,看着凛冽的寒风将地上的雪狂卷到了半空,耀武扬威地飞舞着,他的心却沉到了海底。
斯德哥尔摩市政的扫雪车正在街角忙碌地工作着,厚厚的积雪被巨大的机械铲推到了路边。环卫工人冲一侧招了招手,从扫雪车的侧方立刻驶过来一辆坦克一样的大型车,没等董锵锵反应过来,车尾部一个亮银色的圆柱形金属件就上下收缩起来,没过多久便开始向道路两侧喷射某种结晶状的颗粒物。
董锵锵歪靠在墙边,喘着粗气,不错眼珠地盯着扫雪车和撒盐车的配合,脑中一片空白。
“嘿,年轻人,你的手机在响。”离董锵锵最近的一个环卫工人对他大声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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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7. 血色圣诞(20)(卷1终章)
董锵锵听不懂瑞典语,但他看明白了对方的手势。
“我是董锵锵,你是谁?”他的双颊浮现出两坨高原红似的痕迹,那是酒精上脸的表现,但董锵锵却觉得自己似乎没刚才那么燥热了,他不知道是酒精的挥发带走了体内多余的热气,还是湿冷的寒气消耗了他更多的能量。
“是董锵锵先生吗?我是斯德哥尔摩警察局的埃里克森警长。”听到董锵锵用英语作答,对方也立刻换成了英语,“搜索暂时还没太多进展,我们会重新部署相关安排。如果你再收到任何跟案情有关的信息,请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埃里克森的语速极快,董锵锵酒喝得太猛,威士忌的后劲儿一反上来,他的脑袋就变得嗡嗡的,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估计是和杜蓝告诉他的事有关。一瞬间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把手机放到嘴前,直接冒出一句中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猛地听到外语的埃里克森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请你用英语再说一遍。”
“我说……”董锵锵用英语大声嚷道,“祝你新年快乐!”说完他直接按掉手机扔进了兜里,仰头又是一大口酒。
“看那个年轻的醉鬼!大白天就喝酒!”有环卫工人嘲笑着冲董锵锵挥了挥手,不怀好意地哄道,“再多喝点儿!最好冻死你!”
之前提醒董锵锵手机响的那名上了年纪的环卫工人显然有更高的道德感,他拦住他的同事继续胡说八道,指挥着扫雪车和撒盐车沉闷地驶向了街道的另一个方向。
董锵锵根本听不懂对方的瑞典语,他也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对方嘲笑,他龇牙咧嘴地冲对方挥舞着手中的酒瓶。“所有劳动人民新年快乐!”他的声音淹没在一片机器的轰鸣声中。
他扶着墙跌跌撞撞地朝酒店的方向走去,迷离的目光从街道两侧的墙壁上滑过,空中细小的雪粒把他的脸颊打得生疼,也让他清醒了不少。
当发现自己走反了路时,他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的把角。没等他找到人问路,一股腥臭感从他的喉咙底部涌了上来。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胃在收缩,而呕吐的**却在奋力地撕扯着他的胃神经。他屏住气,快步跳到路旁,一手扶墙一边大口咽着冷空气,试图将呕吐反击回去。
但他的尝试终究还是失败了,大片的黄色液体从他的鼻腔和口腔里喷了出来,他急忙用手捂嘴,同时慢慢跪到地上,好像被烫熟的虾把身体蜷了起来,而那些呕吐物顺着他的手指缝流到了他的衣服上,又滴到了地上。
“妈妈,那有一个醉鬼,好像是外国人……”他的耳旁响起一个充满稚气的声音,他费力地抬起头,正好撞见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一脸惊恐地瞪着他。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想要表现出友好,谁知更多的胆汁顺着他的嘴角淌了下来,整张脸变得比笑之前更为可怖。
没等洋娃娃吓出声,洋娃娃的妈妈“嗷”的一声跳了出来,用手一把呼住洋娃娃的眼睛,一脸鄙夷地骂了董锵锵一堆听不懂的话,拉着洋娃娃一溜小跑地离开了。
由于没吃早餐,所以吐完了胆汁董锵锵就没什么其他可再吐的东西了。除了嘴里还有股腥气,恶心和醉酒感都随着呕吐物消失殆尽。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靠着墙壁一点点地坐了起来,仰望天空时才发现太阳被风雪褪了色,变成了一个淡银色的圆盘。
他一动不动地久久凝视着太阳,像个虔诚的祷告者,直到一小时后才被路过的女巡警注意到,而此时他的头发、胡须和衣服上都已经落满了雪。
“你这样会冻死的。”女巡警摇下车窗才看清董锵锵是外国人,她好心劝道,“赶紧回家!你知道自己住哪吗?”
董锵锵木讷地点了点头。
“上车。”女巡警推开车门,“我送你回去。”
房间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燥热,董锵锵出门前大开的窗户并没将室内的温度降低多少。他机械又颓丧地把羽绒服甩到了干净的地毯上,顾不得脱鞋,头一歪便栽倒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浓浓的困倦中隐约听到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难道杜蓝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感到自己的思绪正在飘出身体。
就在他浑浑噩噩犹豫要不要起床时,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贴到了他的脸颊上,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但手刚抬起,冰凉的东西便从他的脸颊上消失了。
好真实的梦,他在心里感慨着,还是我已经醒了?他轻声问自己。
没容他分辨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的两个眼皮就被刚才那个冰凉的东西粗暴地掀开,紧接着一道光照向两个眼底,不到两秒光又消失了。
“感冒还没好利索就敢喝这么多酒?”杜蓝的责怪里带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不要命了?”
“我……”董锵锵躺在床上试图想睁开眼,但眼皮好像浸了水的毛巾变得格外沉重。他只能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这才发现杜蓝并没开房间里的灯。他一边努力适应屋内的光线,一边无力地申辩,“我错了。”
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承认喝酒的错误还是盲目信任周志海的错误。
“喝了多少?”他听到空酒瓶子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的声音,“半瓶还是一瓶?”
“就……半瓶。”董锵锵说完忍不住庆幸自己的脑子比自己的嘴先醒过来,“还有半瓶洒在楼梯和走廊里了。”
他边说边撑着床沿坐了起来,转头望向窗外,外面的世界已经在他睡觉时变了天,一片昏暗中,淡银色的太阳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阴霾空中乱舞的雪花像极了旧报纸被风吹烂后四散的样子,窗外的街上传来车来车往的声音,偶尔还有几声清脆的车铃声,似乎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已经开始下班了。
“怪不得走廊里都是酒味。”杜蓝坐在餐桌旁,由于她是背光,董锵锵只能看到她的黑色剪影却看不清她的脸,“你去洗把脸,我有话跟你说。”她命令道。
董锵锵顺从地站起身,踉跄着闪进了卫生间,拧开中世纪样式的黄铜水龙头,带着漂白剂味道的热水扑面而来,董锵锵顾不得讲究,把水一捧又一捧地泼到了脸上,狠命地搓了起来。
反复冲洗了近十分钟,董锵锵觉得自己终于清醒了过来。
“你刚才扒拉我眼皮干嘛?”他想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却又缺乏直面错误的勇气,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是怕我自杀吗?”
“你喝那么多酒,我总得看看是死是活要不要叫急救车。”杜蓝发泄怒气般的把脚边的空瓶一脚踢出去好远。
“结论呢?”
“瞳孔缩小才是酒精中毒,你瞳孔大得很,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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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8. 血色圣诞(21)(卷1终章)
这话并不严肃,甚至有几分调侃的味道,但董锵锵笑不出来。他颓废地一屁股坐到床边,脸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悲伤神色。他当然清楚自己死不了,可老白呢?他以后又该如何面对华菱和老白的孩子?
董锵锵这时才意识到作为老白妻子的华菱这段时间一个电话都没给自己打过,而他明明在去汉堡的火车上就给对方去过电话告知了事情的进展。华菱对老白的生死表现出一种超出他理解范围的冷静,或者说冷漠更恰当。这让他很难想象两人还是夫妻,还会马上拥有一个拥有两人基因的宝宝。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杜蓝对董锵锵的沉默并不意外,但她并没给他太多自怨自艾的时间:“不管你能不能接受,这事都已经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董锵锵无声地叹了口气,想把手撑在床沿上,却觉得放哪儿都不合适。他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当时的坚持,但杜蓝并不需要他的道歉,他只需要跟老白道歉,可老白已经听不见他的这声道歉了。
“我……”他觉得嘴唇很干,咽了口唾沫,懊悔道,“对不起老白。”
“你现在有负罪感并不奇怪,但我们是普通人,即使有些事事后看是错的,但在当时未必就是错的,而且我一直讨厌马后炮和事后诸葛亮,没用。”杜蓝的口气既严肃又诚恳,听起来不像是为了故意安慰董锵锵而临时编出来的一套说辞,“即使现在看你当时的决定并不正确,但这也只是事后看,而你之前也曾经做过很多正确的决定。所以听我说,不要让这个错误毁了你以后的生活,吃一堑长一智,过去的就算了,以后不要再犯就是了,其他的事多说无益。”
董锵锵自觉理亏又郁闷,也就由着杜蓝说教,不做任何辩解。
见董锵锵不反驳,杜蓝又道:“这边天气越来越冷,再耗下去也没意义,所以我建议今晚就回德国,其他的事等警方通知。”
其实不用杜蓝多说,董锵锵自己也心知肚明再坚持下去不会改变任何事,无非就是磨洋工罢了。他忍不住感慨,人究竟是因为长大才变得现实,还是因为现实太残酷而被迫长大。
杜蓝在房间里归置两人的行李,董锵锵取来拖布把走廊的地板重新墩了一遍,又吃了退烧药,这才退了房。
天早就黑了,街面上一片冬日的萧瑟。车流的灯光在蜿蜒的道路中流淌,好像一条熠熠闪光的长河。半化没化的积雪让路面变得湿滑和泥泞不堪,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响成一片。耐不住性子的乘客纷纷从公交和出租车里跳了出来,义无反顾地钻进了地铁。飘舞的雪粒在路灯下晶莹闪烁,随风落在路人的帽子和外衣上,而路人们的举动也因为风雪而变得笨拙和滑稽起来。
两人再次站在艺术馆一样的斯德哥尔摩中央火车站,只不过几天的光景,便已物是人非。
考虑到董锵锵一天没吃东西,两人买好车票后就先去吃饭,还是两人第一天来时的那家餐厅。杜蓝贴心地给董锵锵点了一堆又挡饥又不油腻的食物,董锵锵吃饱了才觉得终于还了魂。
离发车的时间越来越近,杜蓝起身去卫生间。董锵锵意兴阑珊地望着餐馆外发呆,只听到杜蓝的手机在背包里铃声大作,但他却规矩地等杜蓝回来才告诉她有未接电话。
手机上是没见过的号码,杜蓝犹豫片刻还是给拨了回去,电话响了十几秒的光景,终于有人接听。
“让董锵锵接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阴阳怪气却让人过耳难忘的男声。
“周志海你个混账玩意儿还敢给我打电话?”杜蓝只一秒就听出对方的声音,立刻破口大骂起来。
董锵锵正低头喝水,猛听到杜蓝口吐芬芳,心里一惊,霍地站了起来,把耳朵凑到杜蓝的手机旁。
“我的耐心就二十秒,如果你再不让董锵锵听电话,后果自负。”周志海恶狠狠地威胁道,“还有十秒。”
“他要跟你说话。”杜蓝气哼哼地把手机塞到董锵锵手里,同时示意董锵锵把他的手机给她。董锵锵明白杜蓝要用自己的手机报警,一边接手机一边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混蛋玩意儿你以为你跑得了吗?”董锵锵续着杜蓝的节奏继续骂道,“我知道你住哪儿,我这就去找你。”
“甭特么跟我废话!”周志海被两人轮着骂,火也蹿了起来,不耐烦地质问道,“你个娘炮儿躲哪儿去了?”
“爷爷我就在火车站大厅,牛比你就过来,”董锵锵激将道,“不来你就是孙子。”
“嘴巴放干净点儿!有人要见你。”周志海没好气道,“5分钟后如果你不在码头,你就见不到老白了。”
“你说老白在码头?”董锵锵大声重复道,同时惊诧地瞥了眼杜蓝,杜蓝无奈地晃了晃他的手机,他看到自己的手机并没开机,“你丫蒙谁呢?”
“5分钟。”周志海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他说有人要见我但没说具体是谁。”董锵锵狐疑地转述道,“还说5分钟内我不去码头就见不到老白了。”
“先报警!”杜蓝不由分说地拿回自己的手机快速地按下了112,“你的手机我开不了机。”
趁杜蓝报警的功夫,董锵锵查了下自己的手机,不知是因为没电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他的手机已经变成了砖。
“警方说现在天气不好,市中心又出了两起交通事故,人手不够。”杜蓝无奈地放下电话,“(他们)只能尽快,但5分钟肯定到不了码头。”
“那这样,我先过去,你去问问火车站的警察能不能直接过去帮忙?”董锵锵把背包扛到肩上,一边拆自己的手机卡一边命令道,“把你的手机先给我,你在火车站里再买一个,咱们随时电话联系。”
“你自己过去?”杜蓝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董锵锵,“他就是个骗子,可能又耍什么阴谋诡计呢,要不等警察来了咱们一起过去吧?”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能被骗的么?”董锵锵苦笑着把自己的手机卡三下五除二地装进了手机里,“既然他说老白在码头,那我无论如何得去看看。不过你放心,这次不管他再说什么我都不信了,我会抓住他然后交给警察,看他在警察局还能变什么幺蛾子。”
“那你一定注意安全。”杜蓝不放心地叮嘱道。
“记得赶紧买新电话。”他亲了下她的额头,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溜烟地跑出了火车站。
由于天气恶劣,火车站外的车流变得极为缓慢。董锵锵本想打车去码头,但眼瞅着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被堵得水泄不通,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多,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冒这个险。
焦急万分的他匆匆打开地图,迅速找出码头的位置后,便在街道拥挤的车河中拔足狂奔起来。
周志海,你丫一定得等着我!他的心里燃起了一团火,烧得他越跑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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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9. 血色圣诞(22)(卷1终章)
等董锵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轮渡码头时,距离他离开火车站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他最后还是迟到了。
码头的风很大,港湾里泊着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船,海风将船帆吹得猎猎作响,小一些的船只明显地向一侧倾斜,而那些细一些的桅杆仿佛随时都会被风折断。码头之外,海水顺着潮湿的阴影向天空爬去,董锵锵甚至看到了海天一线处灰紫色云层间隐隐的粉色闪电。
他不知道是自己迟到没赶上还是对方根本就没来,只能在码头快步地来回走着,盘算着如何找个附近工作的人打听。但在寒风中晃了半天的他却连个鬼影都没瞧见,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感油然而生。他心底的那团火越烧越旺,随时都能将他撕得粉碎。
他不甘心地给周志海打电话,但对方的手机依然关机。他又给杜蓝打电话想通知她不用再过来了,可杜蓝的手机提示也是关机,看来她还没买到新手机。
就在董锵锵一筹莫展之际,就听不远处有人低声喝道:“嘿!”
虽然这声吆喝音量极低,但却是中文。董锵锵喜出望外,抬头搜寻,眼前却只有一排东倒西歪的船只,并未见到周志海的踪迹。
难道是幻听了?他迟疑着朝岸边走去,想瞧个究竟。哪知还没等他彻底走近,他右手十几米外的一艘白色奢华游艇上忽然有亮光一闪,紧接着一个黑影从暗处跳到了船头的甲板。
董锵锵猜测黑影就是周志海,当即不假思索地快步上前,手扶着码头石墩弯腰吼道:“老白在哪儿?”
黑影一指甲板,命令道:“下来。”
声音正是周志海无疑。
董锵锵目测这艘游艇在30米左右(实际可能更长),光滑流畅的船身曲线看起来既简洁又优雅,一看就是高级货。
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到甲板上,只晃了一下便站稳脚跟,一面观察地形一面提防游艇暗处可能会再跳出来什么人。
周志海面无表情地朝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先给人。”董锵锵眉毛一挑。
周志海脸上现出极不耐烦的表情,没再说话,上下掂了掂手掌。
董锵锵有心直接动手拿下他,又担心老白的安危,他着实害怕贸然动手因小失大,等于再犯一次蠢。
他不知道周志海要他的手机干嘛,但他刚才拿杜蓝手机时顺手把自己的破手机给了杜蓝,他有些懊悔,早知这样还不如把破手机留在身上,反正杜蓝也要买新手机用,但现在想这些也都是马后炮。他咬了咬牙,从兜里掏出手机抛给了周志海。
周志海接住手机,看都没看便冷笑着把董锵锵的手机丢进了海里。
“你丫有病啊?”董锵锵没料到他会做出这种举动,一惊之下,人已经扑到了围栏边,但见几圈波纹晕开后,黯淡的水面再次变得如镜子一样平整。
董锵锵额头和太阳穴的青筋全都暴起,一个闪身便蹿回到周志海的面前,左手条件反射般的薅住周志海的衣领,右手的拳头同时举了起来。
“他在里面等你。”周志海无赖似的望着他,似乎根本不担心董锵锵的拳头会砸下来。
听到这句,董锵锵不禁一怔,周志海得意地抬手把董锵锵揪住他衣领的手拨开,转身朝游艇的主客舱走去。
他站在主客舱外,朝董锵锵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董锵锵进舱。
这艘游艇的主客舱是半下沉式构造,董锵锵站在舱外想透过舷窗看清内部构造和谁在里面,但舷窗都是墨绿色还贴了防偷窥膜的,隔绝视线的效果极好,董锵锵根本看不见里面到底有什么。他忍不住心里嘀咕:如果自己跳进去而周志海又在背后下黑手,那他很有可能会腹背受敌。可如果里面的人真是老白,自己站在外面看戏终归也不是办法。而等杜蓝带警方过来还不知要猴年马月,万一对方人多动起手来,老白再受了伤,自己未见得会有胜算。但如果里面的人不是老白,那结果可就更难说了。
“怕了?”周志海嘲笑道,“怕就滚。”
董锵锵白了他一眼,拉着扶手顺着舷梯缓步下到客舱。他一边小心前方可能突然出现的意外,一面防备周志海在他背后偷袭。
但让他诧异的是,周志海这次始终乖乖地站在甲板上没动地方,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
董锵锵的前脚刚落到客舱的地板上,舱门就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董锵锵已经料到会有这种变故,当即一个箭步进到客舱的死角,机警地打量着客舱里的环境。
正对着舱门的是一组波浪形沙发,沙发前摆着个精致的玻璃茶几,沙发的左侧是超大酒柜,右侧则是个吧台,吧台的另一边好像是个小型厨房。董锵锵还注意到一扇隐蔽的门,他猜测门里可能还有其他房间。
虽然客舱并未开灯,但室外的微弱光线透过天窗和舷窗漏了进来。这让董锵锵注意到沙发上一团影影绰绰的黑影。他正犹豫怎么开口,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我的船怎么样?还气派么?”
董锵锵心头一震,对面果然是老陈,可他是怎么入境瑞典又不被警方发现的呢?
老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拎着空酒杯朝吧台笨拙地走去。董锵锵就觉得一阵酒气扑鼻而来,皱眉道:“我已经来了。老白在哪儿?”
老陈借着微光给自己又倒满了一杯,迈着方步又回到沙发上盘起了腿:“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也不叙叙旧么?”
“我郑重地提醒你,趁一切还来得及,悬崖勒马,跟我去见警察。”董锵锵义正言辞地劝道。
老陈轻转酒杯,眼神迷离地望着酒杯中旋转的小漩涡,似笑非笑:“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小混混,屁都不是就敢来教训我,你难道从来没有自知之明吗?”
“他到底在哪儿?”董锵锵再次问道。
“你弄伤了我的手腕,我还被你们摆了一道,却这么快就能得到报仇的机会,命运真是神奇!这是不是人们经常说的恶有恶报?嗯,高材生。”老陈的笑容阴森又猥琐,“所以其实不是我在惩罚老白惩罚你,而是我替老天爷在惩罚你们这些心术不正的年轻人,给你们一个教训,教导你们如何走正道。你不用抱怨命运不公,如果你今天不来,下次我就会收拾那个姓杜的娘们儿,直到你们全都毁在我手里。”
放你娘的屁!董锵锵在心里骂道,脸上却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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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 血色圣诞(23)(卷1终章)
“不过呢,你虽然浑,却跟其他人有所不同。如果是我年轻时,(碰到这种事)也许早就抱头鼠窜了。”老陈先是赞许,然后话锋陡然一变,假装大度道,“所以我欣赏你,年轻人嘛,谁还不走几步糊涂路?如果你愿意为我做事,前途会非常光明。”
老陈的这番话着实让董锵锵感到意外,他原以为对方会威胁自己,哪知竟是招揽,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董锵锵不接茬,老陈误以为他拒绝,脸色一沉,不满地拿话点他:“年轻人要看得清机会,机会来了就要珍惜,否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你先放人。”董锵锵醒过味儿来,“我会考虑你的邀请。”
老陈的双眼好像猫一样眯成了一条缝,盯着董锵锵的同时端起酒杯放在嘴边,似喝非喝地顿了几秒,挥手驱赶道:“你可以走了。”
走?董锵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老陈从头到尾都没说老白现在在哪儿,他感觉血往上涌:“他到底在哪儿?”他的声音有些劈了。
“姓白的给了我一个翻盘的机会,我现在也还他一个。周志海会带你过去,能不能找到人看你的本事,他能不能活着看他的造化,但命不好就怨不得别人了。”
董锵锵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老陈让自己去哪儿找,正要再问,客舱门霍地从外面打开,一束淡蓝色的光照进了客舱。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去摸上衣内兜里杜蓝送他的匕首,犹豫要不要用武力逼迫老陈说出实情,就听老陈幽幽道:“你再不抓紧可就来不及了。”
董锵锵清楚对方无须撒谎,而他确实也没时间能浪费,只能收起念头,快步走出客舱。
他站在甲板上环视四周,发现周志海正猫在船尾的一条小艇里,赶忙疾步走到船尾,纵身跃入小艇,刚一站稳便喝问道:“老白在哪儿?”
周志海根本没拿正眼看他,动作熟练地发动引擎,宁静的港湾里随即爆发出一阵发动机的突突声,水面上扬起一片弥漫的青烟。
小艇在大船的缝隙中灵巧地穿梭,董锵锵心中一阵激动,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老陈站在甲板上朝自己举杯,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
从码头驶入领海后,风变得更猛烈,被风激起的海浪也渐渐汹涌起来。
小艇由于材质的缘故,不时被海浪和风一起推歪,像笨拙的螃蟹一样侧行。周志海一言不发地驾驶着小艇,时不时地低头看一眼仪表盘,表情严峻却又胸有成竹,俨然一个老手,这多少有些出乎董锵锵的意料。
小艇飞速地从一座座黑黢黢的岛屿旁疾驰而过,船尾带起的涟漪朝两侧急速漾开又渐渐消失,偶尔有不知名的动物叫声从岛上传出,伴随着凄厉声的还有从树梢上惊起的黑影,仿佛在警告小艇上的人不要擅自踏入别人的领地。
半小时后,小艇前方的海面上突然现出大团的浓雾,董锵锵刚依稀分辨出雾中有两座岛时,小艇竟突然熄火,晃晃悠悠地停在了两座岛的中间地带。
“怎么停了?”董锵锵没领会对方的意图,“这两个哪座是?”
周志海给自己点了根烟,不屑一顾道:“你真傻假傻?总得来点儿这个吧?”他用手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钱不都给你了吗?”虽然睡了一大觉醒酒,但被海风一吹,董锵锵又感到一阵反胃,他没心情跟周志海发火,只想尽快找到人。
“你钱包呢?”周志海打了个响指,“痛快点儿,节约时间。”
董锵锵这才悟出周志海把船停到两岛中间的意思,想到这儿,他掏出钱包,假装递给对方。
见董锵锵上道儿,周志海很兴奋,伸手正要去接,董锵锵把钱包放甲板上一掷,一把攥住周志海的手。
这一下出其不意,周志海瞬间懵了:“哎,你个……”
没等他多说,董锵锵将他的手掌反向一撅,周志海的嘴巴立刻咧成了瓢:“哎呦……”
董锵锵忍着恶心,三下五除二地把他所有兜掏了个干净。但让他诧异的是,周志海的钱包比他的脸还干净,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不甘心地又搜了几次,直到最后才相信,他确实什么都没带。董锵锵的手机刚才被周志海扔进海里,根本无法联系杜蓝,他本想把周志海的手机抢到手里,哪知算了个空。
董锵锵郁闷地把他的手一松:“你手机呢?”
“跟你一样。”周志海委屈回答的同时眼疾手快地抄起了董锵锵的钱包。他把钱包里的一摞散票一股脑地抽出来揣进自己的兜里,又把钱包扔回给董锵锵,不满道:“你这也没比我多多少啊。”
见对方一副要钱不要命的财迷德行,董锵锵懒得跟他废话,挥手催道:“赶紧带我上岛。”
周志海揉着手腕,突然一个猛子扑向董锵锵的背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把他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倾倒在甲板。
可背包里除了董锵锵买的几瓶酒和几条烟外并没什么太值钱的东西。
董锵锵知道里面没有值钱物件,所以并没出手阻拦,冷眼旁观地命令道:“看完收好。”
“靠!晦气!”周志海把空背包摔到甲板上,一边把倒出来的东西往回装一边埋怨,“姓杜的不是挺有钱吗?怎么也不给你买点儿好东西?”
他的动作很快,最后只剩几瓶威士忌还在外面,周志海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似乎在打酒的主意,董锵锵摇头道:“酒不行!”
见董锵锵的脸色已跟周围的天气一样难看,周志海无奈地发动小艇驶向右侧的岛。
岸边堆满了浮冰,小艇无法深入,董锵锵把背包尽力扔到了岸上,踩着浮冰小心翼翼地朝岸上走去,刚走两步,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回头才发现小艇并未熄火。
“嘿嘿,我就不上去了。”周志海仿佛听到董锵锵的疑惑,不怀好意地挥了挥手,“老陈交待了,明天这时让我在这里等你们,不见不散。”
“明天?”董锵锵顿时心里一沉,“那我怎么知道去哪儿找人啊?不行,你得留下。”说话间他就朝小艇跑去,同时伸手试图去抓船帮。
但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小艇已经调转了方向,眼看董锵锵的手就要抓住船帮,就听他脚下的冰面发出“咔嚓”一声,他整个右脚都陷入了冰下。
虽然他很快就摆脱了浮冰的纠缠,但再一抬头,小艇已在十几米外。
“所以我们必须死一个么?”他在小艇后面嚷道,“这才是姓陈的真实的想法吧?”
“他只是想看看你们的运气。”周志海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明天见。”
周志海驾着小艇扬长而去,渐渐变成水面上的一个黑点,最后彻底消失在雾气中。
董锵锵深一脚浅一脚地上了岸,这才发现岛上的雾气更重,而从一团静谧的氤氲雾气中吹出的林风似乎传达出某种并不欢迎董锵锵的恶意,仿若恐怖片中的鬼境。但他并不感到害怕或恐惧,对他来说,这座岛跟他之前抓野猪的环境并无太大不同。
更何况老白还在这座岛的某个角落等着他搭救。
他把背包扔到雪地里,找到一处浅坑,用匕首把坑挖得更深些后,又搬来一些石头垒在坑边,然后找来干树杈,试了好几次才将火堆点了起来。
篝火烧旺后,他又做了一个火把架在火堆旁的石头上,坐在坑边,一边烤被海水浸湿的裤子和鞋,一边大口地喝着威士忌,直到浑身暖和后才满意地抹了抹嘴,希望警方能看见自己发出的信号,他在心里暗自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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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1. 血色圣诞(24)(卷1终章)
时间已近21点,汉诺威大学audimax阶梯教室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这里平时是学生们上大课的地方,但今晚由中国学生会出面租下来办联欢会。讲台上方高悬的红色条幅上粘着“2002年元旦联欢晚会”几个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忙碌了一年、今晚不需要打工的留德华们在这一刻济济一堂,吃着喝着聊着看着,交流彼此的学习和打工心得,通过交谈释放那些有形和无形的压力。
911后,因为美国收紧留学生政策,很多本来可以赴美留学的人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成行,有些人甘愿再等一年,有些人则选择了曲线留学来了德国,反正都是出国,德国虽不像美国是移民国家但毕竟是老牌欧洲强国,读个英语授课的硕士先拿个学位,等以后美国重新放宽留学政策再用德国文凭当跳板过去读博士,虽然耽误些时间,但手上如果多个德国硕士文凭对申请美国博士也不是坏事。
除了中国学生外,不少热衷party文化的外国人也循着灯光声响好奇地钻进阶梯教室,站在教室两侧的过道旁用好奇和批判的眼神注视着舞台上的戏剧节目。
身着一袭修身黑色晚礼服、涂着浓妆红唇的佟乐乐被男主持牵着手,小心翼翼地从舞台侧方的台阶上款款走了下来。高低适中的v领口衬得她白皙的天鹅颈更显修长,手臂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多年的艺术学习让她的气质变得温婉恬静,再加上礼服上晶莹的小碎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端庄优雅。有好事者已经聚到了舞台下方的阴影里,注视着她的背影窃窃私语,而台阶旁不远处等着献花的雷兰亭的目光也变得柔和暧昧起来。
跟男主持小声交流了几句后,佟乐乐微笑着跟发呆的雷兰亭招呼道:“嘿,我在上面没看见你们,你们坐哪儿了?”
佟乐乐的主动寒暄顿时引起雷兰亭身后一片更激烈的议论,雷兰亭的心里顿时充满了胜利者的虚荣和嫉妒者的酸苦,他能听出来佟乐乐更关心的是谁,只能在把手中鲜花递过去的同时故意岔开话题:“乐乐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花很美,谢谢。其实(我)已经老了好多,哈哈……”佟乐乐接过花的同时不经意地左右瞅了瞅,明知故问道,“就你一人来的吗?”
“乐乐不怪我批评你哈,你就别惦记那些有主儿的人了,多考虑考虑那些还单身的。”雷兰亭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扎着粉红带的礼盒,毕恭毕敬地递给她,“新年快乐。”
“这是什么?”看清盒上的印刷字后,佟乐乐眨了眨眼,没接礼盒,“呦,burberry?不过我一会儿还要上台,不方便,你先留着吧。”
这其实就是一种给对方留面子的婉拒。
见佟乐乐不要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雷兰亭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似乎听到身后传来的一片嘘声,这让他一肚子计划好的措辞瞬间全无用武之地,只能通红着脸编瞎话给自己找台阶下。“我现在不也开始做导游了嘛,这是上次带旅游团时碰巧遇到的,我觉得特别衬你的气质,再加上这几天汉诺威雪大,你正好用得上。”生怕佟乐乐再拒绝,他不由分说地把礼物硬塞到她手中,同时转身朝出口走去,边走边回头跟佟乐乐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电联。”
“哎,雷兰亭,你把东西拿回去……”佟乐乐知道礼物代表的意思,但她并不想接受对方的感情。
但雷兰亭已经快速消失在人群中。
“乐乐,那是你男朋友?”男主持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佟乐乐哭笑不得,马上否定:“不,普通朋友。”
“这节目马上就结束,准备上台吧……”男主持人催促道。
佟乐乐的脑中闪过那个人的身影,她很困惑自己为什么明知董锵锵有女朋友还会有那种经常想见对方、听对方说话的念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你们只能当普通朋友,她叹着气提醒自己。
狂风将浓团一样的云层撕成絮状,圆月将皎洁的月光重新洒向人间,林间的雾气也消失殆尽,仿佛都在为董锵锵寻找老白伸出援手。
冬日苦寒,四下无人,皑皑白雪在董锵锵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微声,他边走边找边喊老白的名字,但回应他的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他不时看到狂风将积雪卷到半空,却在转了两转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雪地里不时出现奇怪的脚印,董锵锵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只能肯定不是狮子和老虎这种会吃人的大型野生猫科动物,也不是野猪的蹄印,像爪印却又不是狼(至少他没在岛上听见狼嚎声)和熊的(最近几天他刚见过熊),他手里现在有明火和刀,即使碰到熊也不会担心,所以他并不害怕。
他知道只要不自己吓自己,其实怎么都好说。
路走得久了,他的脚感到酸痛。他将火把一头扎进雪堆中,掏出威士忌,大口地饮了起来。
酒能御寒,还能增加胆识,董锵锵很庆幸刚才没让周志海抢走酒,不然他现在就该很无聊了。
酒精入了胃,不多时暖意便从身体中央扩散到四肢。董锵锵望着近处的雪林和远处的海(冰)面,忽然诗兴大发,他一把抄起雪中的火把,高举过头顶,大声地背诵起自己知道的诗词来。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中秋月。月到中秋偏皎洁。偏皎洁,知他多少,阴晴圆缺。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他一口气背了几十首,虽然边走边说累得气喘吁吁,但这么一通背下来,精神竟变得亢奋和激动起来。他从未想过中国古诗词还会有这种振奋精神的疗效,心情也莫名好了很多。心情一好,脚下立刻又快了起来。
就在他前行的途中,他不时能看到一些废弃的木牌歪倒着扎在雪堆中。他好奇地将这些牌子从雪中抽出,但见上面有的写着文字,有的只画了方向箭头。
顺着牌子的指引,董锵锵走到一片废弃的建筑区。
“有人吗?”他高举着火把四处照着,同时把匕首从怀里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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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2. 血色圣诞(25)(卷1终章)
一排残垣断壁孤零零地立在荒草丛生的废墟之中,好像某只巨兽的骨架,诉说着此地曾经的繁华。
一个巨大的金属塔似的建筑倒在一片破败的断壁上,董锵锵走近后才看清金属塔的一个支架已经断了,只剩下另一条“腿”还顽强地站立着,像极了被扯断线的木偶,而枯萎的灌木枝叶顺着断壁蜿蜒地缠绕其上,将金属塔纳为它的一部分。
他甚至还走进一间四面漏风、没有窗户的铁皮屋,散落一地的垃圾和满屋的蛛网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这里已经荒废了很久。
雪地里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堆董锵锵叫不出名字的机械设备,大多已被白雪覆盖,当风吹走设备上的浮雪时,斑斑锈迹便显露出来。
离开废弃工厂,他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林间,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兔子或狍子之类的小动物从他的眼前飞快地奔过,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人却一个都没见着。
酒喝多了不免口渴,就在他懊悔没在火车站里买瓶矿泉水时,耳旁隐约听到哗哗的水声。
让董锵锵惊异的是,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河水竟没冻上,他猜测可能是河面宽、河水深、水流急的缘故。在观察了一阵动静,确认周围没有动物出没后他才慢慢朝河边走去。
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看到水质清澈的河中有鱼的踪迹。他蹲在河边连洗了几把脸,恍惚地盯着荡漾水波中自己的脸发呆。
他已经走了几个小时却一无所获,他可以再走几个小时,但结果恐怕还是一样。
我应该停下来吗?他问自己。没人强迫他做这件事,甚至连老白的妻子华菱从头到尾都没给他打过一个恳求他帮忙的电话。
可他并不是为了别人做这件事的,他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即使走一夜也没找到老白,至少以后他能坦然地面对自己,能在望着老白孩子的眼睛时说他已经尽了全力,而不是后悔没有再坚持一下。而此时此刻,老白也许正猫在哪个山洞里等着他伸出援手,也可能正面对某个危机,所以即使现在没人理解他的做法,他也认为自己应该把这件事做个了断。
哪怕是一个最差的结果,对他来说也是结果。
他俯身喝了几大口河水,只觉得冰水甘甜,索性翻出背包中一瓶已经快喝完的威士忌,仰头喝光后把空瓶浸入河中。
就在瓶子将满未满之际,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河湾处传来。
董锵锵立刻警惕地伏低身体,把匕首握在手中,借着火光迅速环视四周。
那个声响越来越大,似乎是从水面上传来的,但董锵锵的下游水面上空无一物,并没有任何动物活动的迹象,看来声源是在河流的上游。
董锵锵担心是老白弄出的动静,正犹豫要不要举起火把走过去看看端详,就见从上游猛地冲下来一块柱形断木,断木在激流中前进的速度很快。
见动静并不是老白发出来的,董锵锵不禁有些郁闷,就在他准备闪人之际,猛地注意到断木上一团蠕动的黑影。
借着月光,他看清那是一头幼熊。
前几日搜其他岛时董锵锵和警察们曾遭遇过熊,他一直以为熊是冬眠的,冬天不会出来活动,但有经验的警察告诉他,熊虽然会冬眠但也会出来找食物,尤其是带着小熊的母熊更是如此,同时还传授给他一些面对熊时的策略。
董锵锵很清楚碰到小熊就意味着附近肯定还有大熊。即使他有火把和武器,他也不想面对熊,那肯定不会是一个温馨的场面。
他把水瓶放入囊中,正准备原路返回,就见断木不知什么原因,开始转着圈儿地加速朝下游冲去,而幼熊则显得手足无措,在断木上不停地闪转腾挪,最终还是跌落河中。
董锵锵刚才喝水时注意到水流湍急,而且河中心最深处很难说到底多深,他正想一走了之,落水的幼熊发出一阵尖利的嘶吼,同时两只熊爪在水中剧烈地扑腾起来。
熊一般是会游泳的,所以董锵锵并不担心它会溺水,反倒更担心附近的母熊。他并没第一时间冲过去搭救,而是先环视四周,但地上并没有称手的长树枝之类的东西,他只能选择最近的一棵小树,手起刀落,一根粗树枝就握在了手中。
眼见幼熊的爪子和脑袋都已没入水下,水面只剩一堆气泡儿,而母熊又迟迟未出现,董锵锵不再犹豫,箭步朝河里冲了过去。
就在他的一只脚踏入河中时,幼熊已经被冲到更下游的5米外,熊头冒出水面一秒便再次没入水下。
董锵锵边朝下游跑去边观察河面,他注意到远处的水面似乎有凸起的礁石,那就说明那地方的水可能更浅,也许在那能拦住幼熊。
他赶忙冲向礁石。
事实果然如他所料,他跑到礁石附近正好看见幼熊的左前肢卡在礁石缝中,就在它支撑不住、马上要再次顺流而下时,被涉水赶到的董锵锵一把抄住了右肢。
虽然抓住了熊,但董锵锵很怕幼熊会反咬自己一口,所以随时准备脱手。但幼熊已经喝得七荤八素,温柔的好像一只绵羊,对董锵锵的举动毫不反抗。董锵锵提着浸了水的幼熊朝岸边走去,仿佛拎着一个50斤的米袋。
他把幼熊扔在雪地上,正要仔细观察幼熊的死活,就听上游处传来地动山摇的一声吼,只觉得耳朵里一阵蜂鸣,脚下立刻传来震感。
他迅速抬头,只见一团黑影正从远处朝自己狂奔而来,目测到他这就是眨眼之间的事。
他根本顾不得再看幼熊,也顾不上再拿火把,直接一个猛子扎进河里。他之前研究野猪时曾顺手查过这些大型动物的奔跑速度,成年熊的奔跑速度大概是成年人的2-3倍,他可不想在陆地上跟对方赛跑。但如果是在水里,熊是没法体现出比人快两倍的速度的。
他边游向对岸边回头观瞧,就见黑熊在距离幼熊大约七八米的地方骤然消失,一声凄厉的惨叫后,雪地上升起了一团雪雾。
董锵锵惊骇无比地上了岸,抹了把脸上的水,呆呆地望着对岸摇曳火光中一动不动的幼熊,心中充满了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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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3. 血色圣诞(26)(卷1终章)
他不知黑熊为何会突然凭空消失,也没兴趣打探究竟,毕竟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但如果离开,他又面临一个棘手的问题:由于刚才慌不择路渡河时将火把丢在了对岸,而游过来后打火机又打不着火了,所以他必须回到对岸取了火把才能继续前行。如果没有火把,不仅无法保证找到老白,还会增加他自己的危险。
但回到对岸知易行难,董锵锵的当务之急就变成了先要搞清楚刚才那只熊去哪儿了。
他沿着河的这边来回走了几趟,都没发现熊的踪影。他甚至藏好身形朝对岸投掷了几个雪球,但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过,虽然看不到熊的身影,但他能隐约听到熊的叫声。他开始还以为是苏醒过来的幼熊发出的嘶吼,后来才发现另有其熊。
难道附近还有第三只熊?董锵锵细思极恐,但马上又镇定下来:熊不是大象,不爱群体活动,很少听说熊会组团捕食或生活,更极少有公熊带着幼熊一起生活的,一般都是母熊带幼崽远离公熊,如果照这么看,附近应该没有公熊。
但分析归分析,董锵锵还是不敢轻易过河,眼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对岸幼熊的叫声不断却始终不见母熊现身,董锵锵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绕了很远的路过了河。
他心里打定主意,只要母熊一现身,他立刻跳回河中。如果熊出现在正面而他又来不及跳河,那他就冲熊大吼的同时面朝对方慢慢后退,既不能转身跑,也不能背对母熊,否则会引起熊的进攻。他暗自祈祷自己没有用到这些技能的机会。
在谨小慎微地绕了一个大圈儿后,董锵锵终于取回了自己的火把,而母熊依旧没有现身。他能听到两只熊的声音却始终看不见母熊,而幼熊似乎始终围着一个地方打转。
好奇心驱使着他大着胆子朝幼熊走去,而幼熊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走近,仍然低头朝一个方向发出婴儿般的低吼。
当董锵锵终于走近幼熊,他用火光在空中画了个圈儿,眼前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坑里几乎没有雪,看起来这个陷阱是在大雪下之前就已经挖好的。借着火光,董锵锵注意到坑深在3到4米之间,虽然很多成年熊的身高在2米或更高,但这个深度对熊来说肯定是爬不出来的。
陷阱里并没设置捕兽器,母熊看起来也并没受伤,它显得愤怒又焦虑,不住地抬头嘶鸣,尤其是在看到董锵锵站到幼熊旁时,更是扶着坑壁直接站立起来,用宽大厚重的熊掌不停地拍击坑壁,把坑壁直接砸出一个坑。
董锵锵以为,既然母熊没受伤,那它离开坑就是早晚的事,当下紧了紧背包,举起火把,昂首阔步朝来时的路走去。
他离河边越来越远,但幼熊的叫声却越来越凄惨,好像小孩的哭声,董锵锵本想一走了之,但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又动了恻隐之心,犹豫了一会儿,又拔腿走了回来。
幼熊正拼命地往坑里推土,母熊在坑里嗷嗷地鼓励着,见董锵锵去而复返,母熊的脸顿时狰狞起来,它冲董锵锵大声吼着,仿佛在抗议他未经许可就擅自接近它的宝宝。
董锵锵本想把岸边的大石头推一些进坑,这样就能把坑的深度降低。但岸边的石头要么太小没效果,要么太大推不动,好容易找到几块大小适中的,却推了五块便没了力气,而推进去的石头并没将坑底垫高太多,熊还是爬不出来。
他靠在岸边的石头上缓气,一眼瞅到旁边的树,计上心来。
杜蓝送他的匕首极其锋利,三十分钟后,他连伐带踹带推弄倒了七棵树。他将树的一端顶在坑底,另一头卡在坑边,搭成一个斜坡。当他开始这么放置第一棵树时,母熊以为董锵锵要用树砸它,朝董锵锵愤怒地咆哮,幼熊也在一旁上蹿下跳,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等两棵树放好,董锵锵心里就有了数:母熊出坑肯定没问题。但他担心母熊出来自己就该危险了,所以提前把背包和火把放到了足够远的地方,确认没问题后,这才把所有木头都堆进了坑。
没等母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董锵锵已经一溜烟地跑到了火把处。他全神贯注地望着坑的方向,只见幼熊手忙脚乱地顺着树搭成的坡滑进了坑,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才看到母熊慢吞吞地跟着小熊从坑底一步三摇地晃了出来。
爬出坑的小熊兴高采烈地围着逃出生天的母熊转圈,而母熊则先是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下董锵锵的踪影,最后它的视线定格在董锵锵躲藏的地方,凝视良久。
董锵锵的手心里都是汗,随时准备逃跑。但母熊并未朝他奔来,而是低头亲吻小熊的脑袋和背,似乎在描述刚才的险境。两熊亲昵了几分钟,便结伴朝河的上游走去。
董锵锵做了好事,心中很是惬意,举着火把朝河的下游走去。
他边走边找的行进了约有二十分钟,拐过一片树林,远远望见一处高坡的枝叶间似有建筑物的阴影,连忙小心地疾步走了过去。
他扯了一条布,将匕首绑紧在手上,走近的同时晃着火把高声嚷道:“白宙宇,我是董锵锵,你在吗?”
等他顺着雪坡走得更近了才发现建筑物是座守林员小屋,小屋的门早已不知去向,而屋内更是空无一物,唯一的家具是个生锈的铁架。
董锵锵不甘心地在屋里查了半天,又在屋外来回看了几遍,竟在小屋后四五米的地方,惊讶地发现雪地里有什么东西走过的痕迹。
顺着痕迹,他又走了几百米,意外地在一片密林中发现了另一座小木屋的位置。
他远远就看到第二个木屋不仅有门,门栓里还卡着个树枝当门锁,一看就是人为举动,心中忍不住一阵狂喜,高喊着老白的名字,朝小屋快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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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4. 血色圣诞(27)(卷1终章)
因为心情过于激动,董锵锵蹿上雪坡时还摔了一跤。他顾不得掸掉身上的浮雪就连滚带爬地来到了木屋的门前。
木屋虽有门却很简陋,门板上的木条间都是一指的缝隙,呼呼地往门里灌风,看起来很像漏了风的牙齿。
董锵锵一边拍门一边嚷道:“老白你在里面吗?”
门里并无任何回应,但董锵锵能听到门内似有某种动静。他猛地意识到,也许老白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他立即拔掉了门栓里的树枝扔到旁边。
门吱吱扭扭地被董锵锵拉开了一条缝,没等董锵锵用火把照亮门里有什么,就觉得一阵腥臭味扑面而来。
没等他仔细观察屋内的摆设,就见一团黑影孤零零地躺在水泥地上。
他骤然一惊,脚步快速后退的同时把手中的火把前伸,这才发现那团黑影并不是什么人或动物,而是一片暗色印记。
他大着胆子又走近两步,借着火光发现木屋内横七竖八地倒着很多木架,而正对着门的墙上还有扇窗户,只是窗玻璃都没了,窗框不时被风刮得叮咣作响。
火光下,他看清地上是一团似乎已经凝固的暗红色。他找来一根树枝,轻轻在上面刮了刮,触感很黏,似乎是血迹,而且在如此低温的环境中还没彻底凝固,说明血留在地面的时间并不长。
他注意到一大团血迹旁是一串血滴,歪歪扭扭的直通到窗户外。
他疾步走到窗旁,只见血迹朝着林间深处而去,但不知为何,血迹旁并无明显的足印。
董锵锵能猜出来,老白肯定是从窗户逃跑的。但他想不通的是,如果老陈等人把老白关在屋里,为什么会选一个有窗户的木屋而不选没窗户的?老白逃跑为什么只留下了血迹而没有留下脚印?如果流血的不是老白,那又会是谁呢?
一个问题引出了更多的问题,董锵锵想不出答案,干脆顺着血迹,直接也进了林子。
没过多久,他又看到了第三间木屋。跟前两个木屋一样,门栓处也卡着一根粗树枝。
董锵锵先绕到后面看了看,木屋没有窗户,他这才去开门。
这间木屋跟前两间木屋的唯一区别就是屋门的朝向,前两个屋门都在月光下,而这个屋门则是背光。门打开的刹那,董锵锵下意识地将火把伸进门里,本来烧得正旺的火苗不知怎么忽然摇曳起来,董锵锵忙用手护住火苗,同时下意识地望了屋内一眼,但里面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
等火苗终于稳住,董锵锵第二次将火把高举,正准备看个究竟,屋内一角忽然亮起一双泛着黄光的眼睛。
董锵锵由于经常捕猎野猪的关系,熟稔野猪凶悍的眼神,他虽然看不清楚那双眼到底属于什么动物,但对方眼中饱含的杀气他是能够第一时间感受到的。
那是野兽见到食物时兴奋和激动的眼神。
他立即撤步,同时用左手去关门,但他是左手持火把,所以虽然动作连贯但速度却不快。他的手刚按在门板上正要发力,说时迟那时快,那双眼好似鬼魅一般眨眼间就到了他的面前。董锵锵来不及彻底关上门,只能本能地侧身闪躲,同时下意识地抡起手中的火把去吓唬(砸)对方,但对方的速度远胜于他,他的火把头磕在了门板上,火星四溅,没碰到野兽不说,他自己反倒被散落的火星熏了眼睛。他心知不秒,还没等他再做出任何动作,就觉得肩头被什么东西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整个人登时就人仰马翻地倒在了雪地上。
董锵锵摔倒在雪地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第一时间疯狂地乱抡起手中的火把,同时把匕首尖朝上,暗自祈祷对方最好不会发动连续攻击。
那个东西倒是没再袭击他。
由于躺在地上极其危险,所以董锵锵一骨碌就侧翻到了一旁(身上背包很不灵活),同时快速地将后背贴在了木屋的外壁上。他不知木屋里还有没有更多的野兽,手疾地关上了木门,顺手把粗树枝又卡回了门栓里。
等他再警惕地环视四周时,那个东西却不见了。
月朗星密,万籁俱寂,寒星嘲讽似的眨着眼睛,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无助地摇摆,嘲哳的鸟鸣划破了天地间的沉寂。董锵锵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却完全不知自己究竟面对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刚才的照面极其仓促,他努力回忆看到的黑影依稀有猫的脸盘儿,浑身豹纹,尖尖的耳朵上似乎还有撮长毛,似乎没看到它的尾巴,整体给人的感觉很像豹子但体长又比豹子短,同时身材粗壮,仿佛大号的猫。可瑞典会有豹子吗?他感到困惑和费解。
但那个豹子似的野兽只是袭击了他一下就销声匿迹,再也没有露面。
直到这时,董锵锵才感到肩头一阵火辣,转头才发现肩膀的羽绒服已经被抓了个窟窿,肩头处一片血肉模糊,而他刚才竟然一点儿都没发现。
他边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动静,边从背包中掏出了威士忌,掂着转看了一下酒的标签,见上面写着“45.8% vol”的字样,这才松了口气,虽然威士忌不是医用酒精,但给伤口临时应急做消毒还是没问题的。
他把手绢塞进嘴里,牙一咬,淡褐色的酒精就倒到了伤口上,一阵杀疼立刻传到他心里,额头瞬间就挂了汗珠。他本想大声咆哮,但嘴里的手绢仿佛给咆哮加了消音键。他忍不住暗想,这时如果再有奇怪的东西再跳出来,他绝对能把对方撕碎。
直到他认为伤口洗得差不多时,才从包里翻出一块没用过的干净手帕垫在伤口上,又撕了几个布条子把手帕绑在肩头,这才感觉踏实下来。
他仰头把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胃里炸开了一样,虽然完全没有畅饮后的痛快和愉悦,却也让他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
野兽看来已经离开了,他边舒展酸痛的肢体边尝试理清思绪:刚才的野兽十有**是老陈或周志海关在屋里专门候着他的,也许这里根本就是一个专门针对他而设的陷阱,也许老白根本就不在岛上。但如果他猜错了呢?董锵锵扪心自问,不,这么想是没意义的,他对自己说道,事已至此,哭天喊地战战兢兢都于事无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老白,至于结果如何,那并不是他能决定的,所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剩下的一切就只能交给命运来决断。
他头顶的繁星眨着眼睛注视着孤岛上的这个年轻人,仿佛在赞叹他的决定,又像是在为他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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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5. 血色圣诞(28)(卷1终章)
由于野兽抓破了董锵锵的肩膀,所以他很轻易地就在雪地上发现了带血的爪印。
他不想再碰上任何野兽,于是反其道行之,顺着另一条看起来像是野路的小径走了下去。
他开始还担心伤口会有钻心的疼痛,但走了一会儿却发现伤口处全无痛感,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的天气导致伤口被冻上。他只能苦笑着前行,提醒自己一旦返回陆地,一定第一时间去打一针破伤风针。
林间路时高时低,积雪有时会掩盖一些坑洼地段,走起来并不轻松,走的时间长了,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他瞧了眼手表,时间正接近夜里十一点。他从未想过自己到德国的第一个新年竟会这么度过,没有知心朋友,没有温柔女友,没有可口饭菜,有的只是呼啸的寒风、未知的前路,以及被冻上的伤口。
又一座木屋出现在他的视野内,还是粗树枝卡在了门栓里。这次他学聪明了,先走到屋后观察木屋有无窗户,再小心地取下树枝打开门。
却是一座空屋。
他只能继续前行,却依旧没找到老白,也没再碰到一只那样奇怪的野兽,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还差二十分钟就2002年时,董锵锵走到一处悬崖的高处。他极目远眺,只见很远的方向隐隐有黑烟被吹向天际,他猜测那应该就是他上岸时燃起的火堆了。镜子一样的海面上漂着浮浮沉沉的巨大冰块,冰块随着海流不时碰撞,金属般的声音随风传来,就在他完全沉浸于自然之境时,一声尖利的鸟鸣将他从沉思中唤了回来。
他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飘飘悠悠地从一个山崖滑行到海面的浮冰上,他的眼神稍微向旁边一瞥,顿时看见离冰面不远的地方漂着一堆断木和不知什么东西的碎物,以及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海面上有些雾气还未散尽,董锵锵隐约看到那个人影在跟自己招手。
由于这一幕出现的实在太过突兀,董锵锵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与慌张,只觉得心跳骤然快了许多。
“老白是你吗?”他站在悬崖上大声嚷道,但他的呐喊却消散在呼呼的寒风中。
人影还在朝他招手,似乎在回应他。
董锵锵顾不上再喊,匆忙跳下岩石,沿着陡峭的山脊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
等他站在海边时,那个人影已经漂远,他急忙扔下背包又除去羽绒服和鞋袜,将火把立在礁石的缝隙中。
在做了热身活动又猛灌了几口酒后(注:游泳前不应该喝酒,他此时主要是为了御寒),他从一块大礁石上一个猛子纵身扎进了海里。
海水冰凉刺骨,这迫使他游得更快。当他终于游近对方后,才发现那个人影是脸朝下漂浮在水面上的一个人,看身材应该是男性,脸被海水泡的苍白,但头发却是金色,头发和肩膀上都已经有了结冰的现象,也不知泡了多久。
虽然可以肯定对方不是老白,但由于画面过于惊悚,饶是他胆子再大也不敢第一时间凑过去。他抱住断木,抹了把脸上的海水,不安地打量着那个漂浮的背影,鼓足勇气用英语问道:“嘿!你能听见吗?你还好吗?”
但漂浮的那人并没回答他的问题,依然沉默地在水面上一浮一沉。董锵锵猜测这可能就是让他误以为对方在跟自己打招呼的动作。
他抱住断木凑近对方,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他抓起那人的右手腕,却惊异地发现手腕上还拴着副手铐,手铐的另一头锁着一个暗咖色的手提箱。可能是因为手提箱的缘故,所以对方才没有沉入海底。对方触手冰凉,完全没有脉搏跳动的迹象,董锵锵这才真切地意识到,对方已经死了。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将对方拉回岸边。在一番努力后,他将那人的衣领费力地勾在了断木的一头,然后拖着断木的另一头游回了岸边。
这么一通折腾,董锵锵只觉得又累又饿,晚上吃的那点食物早就消化殆尽。他在岸边用大小不等的石头垒了几个环形的石头堆,在朝着岸边的那面留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这是他之前在探索频道上学的捕鱼方法,据说可在大海退潮时捞些海货,他以前从未这么试过,现在也只是碰碰运气,毕竟他也找不到其他能吃的东西了。
悬崖下方有很多被海水日积月累腐蚀了的洞穴,他挑了个宽敞点儿的洞,正好够自己躺下的地儿,搬来几块大石挡在洞前,为了以防万一他又找来很多粗细不等的树枝,在洞口生起三堆熊熊烈火,这才缩在洞里,一边喝酒一边烤火一边盘算明天该怎么继续找。
被海水浸湿的衣服很快就烤干了,喝了酒的他又困又乏,他将从海里抱上来的断木稳稳地卡死在洞口,又用石块顶住木头,确保木头不会被野兽从外面破坏后,这才枕着背包蜷了起来。
酒店房间里,杜蓝一遍遍地拨打着董锵锵的手机,听到的却始终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她伤感地久久凝视着空中的圆月,心中一遍遍地祈祷着董锵锵能安然无恙。
汉诺威学生宿舍里,冬一晴正俯首在一摞英语教材中,手机在茶几上发出刺耳的铃声,看到手机屏上“张硕”两个字后,她直接将手机关机,起身给自己沏了杯咖啡,然后捧起砖头一样厚的书继续啃了起来。
迪厅的某个角落,张硕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机,一脸不相信的神情,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生嬉皮笑脸地端着两杯酒凑了过来,他立刻眉开眼笑地把手机扔了出去。
audimax阶梯教室里笑语欢腾,留德华们互相致意恭贺新年。佟乐乐裹着羽绒服独自站在教室外,望着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同学,眼里满是寂寞,而她的身后,则是雷兰亭无比失意的脸。
一间8平米的单人间内,冰冷的月光将窗外铁栅栏的阴影投射在书桌上,早已过了熄灯时间,陆苇仍借着手电光抄写着圣经,手电筒的橘光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异常安详,一张写着“减刑申请”的信纸上,盖着一个硕大的“已批准”红戳,而信纸的一角,则压着一个精致的银质十字架。
昏暗的走廊里本来只有紧急灯闪着绿油油的光,突然间整条走廊的灯全都亮了起来,紧接着,王蜀楠跟另一名女护工推着一辆轮椅从一间病房冲了出来,朝着电梯奔去,但电梯不知何故始终上不来,情急之下,王蜀楠背起身材远超自己的老人,顺着楼梯朝楼下奔去。
慕尼黑某电影院偌大的放映厅里只有两名观众,巨大的屏幕上正放映着最新的美国大片,就在一个惊险镜头闪过之后,其中一个黑影的头缓缓地靠在了另一个黑影的肩膀上,而第二个黑影则顺势把手搭在了第一个黑影的肩上。
而这时的美国还是傍晚,端木星浩正站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大会议室里面对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强装镇静地侃侃而谈,他的身后是一块白板,白板上画满了各种曲线和不知代表什么的数字。而他对面的人全都能看出来,他的脸上写满了野心和对成功的渴望。
董锵锵腕表的表盘里,时针和分针马上就要重合到一起。
几个毛茸茸的黑影贴着悬崖边鱼贯而下,悄无声息地朝火堆方向走去。
新年,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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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6. 血色圣诞(29)(卷1终章)
疲劳和酒精是最好的安眠药,董锵锵很快就打起了呼噜,但一个接一个的噩梦却让他睡得极不安稳。
当他终于看清海里漂浮的人就是老白时,他忍不住大声咆哮,但没等他喊出声,一个海浪就将他结结实实地拍进了海里。
无助的溺水感让董锵锵骤然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洞内头顶的岩石正往下滴水,他的脸上和身上全都湿漉漉的,显然滴水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他半坐起身来,将背靠在洞内壁上,一边喘气一边看时间,还不到早上五点,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透过封住洞口的断木和石块儿间的缝隙,董锵锵依稀见到外面的夜色尚未褪去,还能听到海浪规律地拍打礁石和冰块的声音。如果现在能有一顿丰盛的早餐和水很冲的热水澡就好了,他忍不住感慨,可惜现在只有寒冷和黑暗是他可以免费得到的。
洞外很安静,除了海浪声外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只是火堆不知怎么灭了两个,只剩下一堆还在烧着却也离熄灭不远了。
他小心地挪开洞口的石块儿和断木,扶着洞边一点点地从洞里钻了出来,头顶的星星好像少了很多,在活动了四肢后,他才觉得自己真的饿了,于是信步朝环形石堆走去。
但可惜的是,环形石堆里一条鱼都没有,他望了望无边无际的大海,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会退潮。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倏地从一块礁石后蹿到了另一块礁石后。虽然这一闪的速度极快,但还是被董锵锵察觉了。
“有人在那吗?”董锵锵不确定地用英语问道,同时握紧手中的匕首(昨夜休息时也没松绑),又从火堆中抄起一根头部还在徐徐烧着的木头,猛地朝火苗连吹几口气,火苗登时大了许多。
有火有刀,董锵锵的底气就足多了。他警惕地缓步朝洞口退去,心里不免有些七上八下,难不成自己刚睡醒就眼花了?
四周一片死寂,并无任何诡异,董锵锵暗松了口气,正准备再捡些树枝重新把三堆火再生旺些,就觉得自己的余光似乎观察到了某种异样。
他的视线里多了一个被海水推来荡去的手提箱。
手提箱?漂在水面?
董锵锵猛地回过味来,心里一震,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手提箱昨夜还是拴在那人手腕上的,怎么手铐会断了呢?难道那人没死?董锵锵的心里闪过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他急忙转头,只见昨夜被他从海里捞上来的男子仍安静地躺在砂石滩上一动不动。
人还在,手铐断了?被海水腐蚀的?董锵锵疑惑地朝对方走近几步,大着胆子用火把去照那个人的手。
在被海风吹得摇曳不止的火光照亮下,董锵锵看到一副令他终身难忘的恐怖惊悚画面:那个被他从海里拖到岸边的男子的脸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而本来铐着手提箱的手则不翼而飞。
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经历这种画面,瞬间觉得头皮和后背过电般的闪过一阵寒意,而寒意马上又升级为战栗,一种不可名状的恶心和恐慌在他的脑中浮现,他的胃急剧收缩,一股腥臭从胃里翻涌而出,没等他来得及捂嘴,呕吐物已从他的口腔和鼻腔里喷了出来,溅到了面前的沙滩和礁石上。
他就觉得双膝一软,人“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砂石滩上。
更多的酸水顺着他的指缝流到地上,董锵锵觉得嗓子眼儿都快被自己吐出来了,正要用手背去擦拭嘴角,就觉得远处有东西朝自己奔过来。
他急忙转头,视野之内朝他急速扑来的正是昨夜被他误放出来的豹子似的动物,不过这次他看得很真切,对面确实是只豹子(他以为)。
时间不容他思考为什么瑞典会有豹子,也顾不得恶心,站起来的同时挥舞起手中的火把和匕首,撕心裂肺地大声吼叫起来,脸上还配合着做出瞪眼、拧眉、咧嘴等狰狞的表情。他不确定眼前的野兽会不会被他吓跑,他只想传达出自己并不是猎物的讯息,并由衷地祈祷豹子能够体会他的良苦用心。当然,他在做这一切的同时并没有原地待命,而是用不易察觉的速度向洞口退去。
豹子显然没料到董锵锵的举动,奔跑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它看起来似乎被董锵锵的动作弄懵了,狐疑地盯着董锵锵,眼神中既有忌惮,又有不甘,却没有离开。
董锵锵这才发现,这只豹子的耳朵少了一只,很明显不是昨晚他放出来的那只。
这时他离自己昨晚休息的洞口越来越近,见豹子没有继续冲锋,他的后方又是岩石壁,不会再出现其他危险,他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没等他考虑好下一步的行动,就见离海滩男子不远处的一块礁石后又走出来一只一模一样的豹子。第二只豹子的耳朵是全的,体型比第一只略小,看起来却更凶猛,脸上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气。
董锵锵的冷汗就下来了。
一只还好说,现在是两只,自己该怎么跑?
就在他绞尽脑汁谋划安全的撤退方案之际,从旁边的密林里又悄无声息地蹿出一只豹子。
这下董锵锵彻底踏实了。两只都没得搞,现在有三只,他简直走了狗屎运。
三只豹子目光炯炯地盯着董锵锵,而他的身后已无路可退,不管他朝前方哪个方向跑(如果他能跑),都有一只会在他的正前方等着他。
他咽了咽唾沫,忽然想到成语“瓮中捉鳖”。看样子新年的第一天,他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成为豹子们盘中餐的命运了。但他同时又感到费解:瑞典不是没豹子吗?就算有一两只人工饲养的宠物豹逃离了家,可豹子不是独居动物吗?什么时候豹子也开始组团狩猎了?或者这种动物根本就不是豹子?
问题如潮水般涌来,他根本无法回答,但他清楚一点,当务之急不是研究对面到底是不是豹子,而是要想办法先离开这里再说。
豹子们都没有先发动攻击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端详着董锵锵,似乎在等待机会,又像是在讨论谁第一个冲锋,其中一只甚至还趴到了地上舔起爪子来。
借着月光,董锵锵注意到最后那只豹子站立时似乎有些不稳,它的后肢有些瘸,不仅如此,它的背上还有半个血掌印似的痕迹。
这个发现让董锵锵精神一振,难道说老白也碰到了眼前的这只豹子?那他现在是生是死?
“老白你还活着吗?”董锵锵大吼一声,半长发被风吹得凌乱,“活着就吭一声!”
狂风捎走了他的讯息,却没把老白的答复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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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7. 血色圣诞(30)(卷1终章)
豹子们显得极有耐心,董锵锵不动,它们就不动,董锵锵刚把背包从洞里拽出来,三只豹子就全都站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手里火把的火焰越来越弱,他又吹了几次火苗,但最终火把还是变成了一根炭火棍。
火苗熄灭的时候,他看到豹子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董锵锵知道,豹子们的耐心可能已经差不多了。他瞅了眼手表,指针指向六点十分,他已经跟它们僵持了一个多小时,而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看不见半点日光。
虽然太阳还没升起来,但四周的光线却微微亮了一些。借着微弱的光亮,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但周围除了悬崖就是密林,往密林跑似乎不是个好主意,如果能点起更多的火,也许能威慑豹子们展开进攻。
但昨夜他点的三个火堆除了离豹子们更近不说,也都差不多灭了,要想再烧起来就需要更多的木材,而豹子们肯定不会让他安心地去捡柴火的。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董锵锵实在想不出更多的办法了,那就先把手里的这跟炭火棍再烧起来。
想到这儿,他再次发出“呜呜”的呼喝声,同时使劲抡了几下手里的棍子。
但这一抡之下,除了溅出更多的火星外,棍子头并没有如愿冒出火苗。
豹子们显然对董锵锵的举动已经习惯了,有两只只是往后退了几步,而那只最威严的,甚至动都没动。
之前抓野猪时董锵锵经常能有灵机一动,但此时斯德哥尔摩的寒冷天气好像冻住了他的急智,就在他绞尽脑汁之际,脑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一个念头。
他一边提防着豹子一边快速地从包里取出最后一瓶威士忌放到旁边的岩石上,又用匕首熟练地割下羽绒服的左边袖子,再把袖子缠在炭火棍的顶端,打了个死结,棍头的余温立即将袖子烫出大大小小的窟窿,他不敢耽搁,急忙将威士忌尽数洒在棍头和袖子上。火星遇到了酒精立刻迸发出蓝黄相间的火苗,说时迟那时快,他马上晃了两下木棍,棍头终于再次燃烧起来。
可他已经没有威士忌了,如果火把再次熄灭,他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所以他必须尽快把三个火堆凑到一起,看能不能弄出一个更大的火堆,只要能升起更大的火冒出更黑的烟,说不定就会被搜救人员看见。如果杜蓝真的能带着搜救队出现,那就是奇迹。虽然他也知道,自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但现在的他实在想不到其他方法脱困了。
就在董锵锵朝三个火堆移动时,那只看起来受了伤的豹子低吼着朝他走来,而另外两只豹子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同伴的行动,并没对董锵锵形成扇形包围之势。
不是团战?1v1?董锵锵一惊一喜,惊的是对方终于按捺不住要出手了,喜的是先上来的貌似是个伤员,捏软柿子他未必就一定会输。
现在的他没有天时地利人和,只有拼命一战的勇气和决心。中国人称这种行为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德国人管这种行为叫“向死而生”。
豹子离董锵锵只有不到5米的距离,双方的眼中都只有对方。
四周万籁俱寂,连一**的海浪声都暂时平息了。
就在这时,董锵锵头顶的悬崖处忽然一阵躁动,数百只鸟从悬崖上方的林中腾空而起,黑压压地挟着风声和喧闹声从悬崖上奔腾而下,直冲海岸而去。
董锵锵的注意力被鸟群吸引了半秒,豹子像颗出膛的炮弹朝他扑了过来。
他毫无犹豫地往旁边侧身闪躲,同时用左手的火把朝对方的脑袋猛抡过去。
豹子没料到董锵锵竟如此灵活,它扑了个空,也没躲过董锵锵的棍击。只是火棍并没如董锵锵预想的一样打在豹子的头上,反而击中了它那条伤腿。
阴差阳错。歪打正着。画龙点睛。果然有机会。董锵锵心下一阵狂喜,看来豹子的战斗力也不行啊。
豹子被击中旧伤,痛苦地在雪地里滚了半圈儿,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张牙舞爪就要再扑过来。
董锵锵全神贯注地防备着它的第二次进攻,慢慢提起了刀子。
就在他以为豹子要再次冲锋时,就听一声呜咽长鸣。董锵锵马上注意到长鸣是那只最威严的豹子发出来的,而伤豹顿时停住了动作,愤怒地瞪了一眼董锵锵,悻悻地离开了战场。
这个变故着实出乎董锵锵的意料。他觉得自己好像瞬间变成了每次只要击退一个怪兽就能大获全胜的奥特曼。
那只被威严豹子喝止的伤豹臊眉耷眼地从威严豹子面前走过,威严豹子甚至看都没看它一眼,伤豹的目光中带着幽怨和不满,但终于还是独自消失在林间。
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终归是旗开得胜,董锵锵仿佛看到了希望。
第二只豹子依旧选择跟董锵锵单挑,但没等董锵锵高兴太久,他的火把就在豹子的一扑之下脱了手,掉在了雪地上。担心火把熄灭的董锵锵奋不顾身地挥着匕首朝着火把扑了过去,却在够到火把之前被豹子拦了下来,情急之中他只能用脚将火把踢到最近的一个火堆,希望能够将火种保留下来。
董锵锵已经看出来第二只豹子明显比第一只伤豹要灵活许多,比他想象的更为难缠。它可能已经饿了很久,所以每下进攻都显得极其凶恶,仿佛想要一击必杀董锵锵一样。
只剩匕首在手的董锵锵脸色苍白,饥寒交迫,腹中空空的他闪转腾挪的速度也骤然慢了很多,他的头发全都打了绺,汗渍渍地粘到了一起,再加上湿透的羽绒服,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的羽绒服和裤子被豹子抓的都是窟窿,如果不是羽绒服厚,身上恐怕早就挂了彩,但他的其他部位就没这么幸运了。因为被飞舞的羽绒服里的绒毛影响了视线,又被脚下坑洼不平的砂石滩地面绊了一跤,他一个闪躲不及摔倒在地。
豹子没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眨眼间便冲到了他的面前,一爪挠向他的脸。
董锵锵完全靠本能闪开了这一爪,但豹爪挥舞的范围极大,他还是被利爪划到了,半边脸登时变得鲜血淋淋,样子极其恐怖。
见董锵锵再次逃过爪击,豹子恼羞成怒,低头便咬。
董锵锵躺在地上左躲右闪,用手臂保护自己的头颅。少了袖子的手臂登时变得血肉横飞,但这并没阻挡豹子的疯狂进攻,而他右手的匕首在这种局面里完全无法发动有效的攻击,最后匕首更是被豹子一头撞飞。
威严豹子冷酷地注视着同伴和董锵锵的激烈搏斗,眼神渐渐凶恶起来。
董锵锵上次跟凶猛野兽近距离面对面还是在稻草人酒庄里,那时的他和端木面对的是一头充满激情的野猪,但这次的情形比上次还要凶险万分。
在挨了董锵锵几脚最终被踹飞后,豹子暴风骤雨般的进攻终于暂时停了下来。
被踹跑的豹子显得志得意满,并未急于再发动进攻,而他看董锵锵的眼神就像他已经是它的囊中物一般。
董锵锵强撑着旁边的礁石站了起来,他的衣服和裤子早已破烂不堪,而他的脸上、肩上、手臂和腿上也全都在流血,可他对此毫无知觉。他以为自己会有对死亡的恐惧,但事实却是,他感到一种出奇的平静。
生死关头,人类的求生本能通常会给求生者带来巨大的勇气和力量。
他的目光游离到豹子的身后,火把的火焰已在不知不觉中熄灭,而匕首更是不见了踪影,董锵锵猜测,匕首可能被地上的积雪覆盖了。
豹子慢慢朝他走来,董锵锵从它的面部表情读出了它的内心戏:它已经胜券在握了。
海浪一**地冲刷着董锵锵的鞋,冰冷刺骨的海水刺激着他腿上伤口处的神经,痛楚让他的思维突然异常清晰起来。
他回头望了望波澜的海水,敏锐地注意到某些地方的海水颜色已经变得比旁边的海水颜色更深,似乎退潮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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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8. 血色圣诞(31)(卷1完)
海水从他的脚踝飞快地向后退去,过不多时又再度袭来,但每次袭来的新浪距离他的位置都越来越远。
董锵锵慢慢向后退着,似乎在等待对方的进攻。
豹子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它的牙。
如果还有威士忌就好了,他碎碎念着。
但奇怪的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豹子似乎变得犹豫起来,它在砂滩上来回踱步,显得极不耐烦,而威严豹子却在此时仰天嚎叫,似乎对同伴的怯懦十分不满。
董锵锵故意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豹子的眼神再度亮了起来。
“过来!”董锵锵勾着手指逗弄豹子,“扑我!”
豹子终于被董锵锵的无知和鄙视激怒,它嘶吼一声,踏着水花蹿了过来。
董锵锵等的就是它这一下,他不仅没闪躲,反而朝着它的前肢迎了上去,同时故意露出自己好的那半边肩膀给对方咬。
豹子对他的怪异举动十分不解,只好顺坡下驴地朝他的肩膀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对方前爪搭上董锵锵肩膀的一瞬,董锵锵猛地张开双臂,一把环抱住豹子的脖子并死命地勒紧。没等它反应过来,他已经顺势倒地,抱着豹子朝海的方向急速地滚了过去。
豹子从未遭遇过如此怪异的打法,懵了两秒才缓过神来。它奋力地撕咬着董锵锵的肩膀和手臂,但在滚动的过程中,它的啃咬并不准确。
就在董锵锵自感支持不住时,就觉得一阵海浪从他的腋下将他轻轻地托起,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海流就将他和豹子一股脑地拖向海底。
他闭着眼猛地憋住一口气,就觉得刹那间有无数的小石头拍到了脸上,泥沙灌进了鼻孔,简直痛不欲生。
但他并没松开卡着豹子脖子的手臂,反而勒得更紧。
豹子不是善男信女,董锵锵也不是。
保持冷静!屏住呼吸!顺着水流!他在心里默念着学游泳时老师教导过的碰到离岸流的方法,随着海流一浮一沉。
豹子的挣扎力度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没了反抗,软趴趴地浮在了水面上。
董锵锵把两只伤痕累累的手臂搭在一块离自己最近的冰块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回头朝岸边张望。
那头威严豹子仍伫立岸边,远远地注视着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海水很冷,躺在浮冰上更冷,董锵锵不能始终泡在海里,只能小心地游回岸边,在离威严豹子很远的地方上了岸。
等他上岸张望时,那边的威严豹子已没了踪影。
可等他再一回头,威严豹子已在离他不远处的礁石上默默地凝视着他。
董锵锵心一横牙一咬(实在是海水太冷),打算故技重施,但威严豹子似乎比另外两头都聪明的多,任董锵锵如何诱惑也不为所动。
但如果董锵锵想撤,它又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如影随形。
董锵锵这时才意识到,这只豹子是用前面两头豹子来消耗自己的体力,同时试探自己的战斗力,一旦发现自己的弱点,它就会穷追不舍。
可他现在已经累得一点儿力气都没了,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环形石堆里也没有鱼,他不禁懊悔,早知如此刚才还不如把海里那头豹子拖回到岸边烤了吃,但现在即使他愿意忍受冰冷的海水再游回去,那头豹子也早就漂远了。
他在雪地里找回了匕首,又把三个火堆凑成一个大的,一边烤火,一边提防威严豹子。
但威严豹子很沉得住气,只是观察董锵锵却不靠近,似乎在等待什么。
就在董锵锵的衣服快烤干时,悬崖上方响起一声“哇呜”的长嚎。
威严豹子的耳朵“啪”的竖了起来,卧姿也变成了站姿。
坏了,这孙子来帮手了。董锵锵心一沉,弄不好就是刚才走的那个病号,他还以为伤豹是被威严豹子撵走的,结果对方是去叫援军了。
董锵锵很烦躁,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如果真的再来几只豹子,他肯定就交待在这儿了。他当然可以退到洞里守着,但那样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不行,得速战速决,等对方帮手来了他就彻底没戏了。董锵锵想着,拎着火把和匕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听到他这边的动静,威严豹子警惕地转过头,见董锵锵一副进攻的架势,立刻龇牙咧嘴嘶吼起来,仿佛在警告董锵锵不要轻举妄动。
董锵锵饿得前心贴后背,实在是没力气了,摘了几片树叶又拿了几块雪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豹子一脸惊异。
“来吧!”董锵锵用匕首敲击着火棍,火星被震得到处飞溅,“看看最后咱俩谁说了算?”
豹子跳下礁石,目不转睛地盯着董锵锵的脚步,整张背都弓了起来,表情也变得更加狰狞。
人和豹的距离越来越近,董锵锵看到豹子的爪子又尖又利。
“装备真不赖!”董锵锵边夸边走s型路线,“不过我的刀也不是吃素的……”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就见旁边的灌木丛一阵晃动,那只伤豹果然去而复返。
这一次,董锵锵终于体会到死亡的恐惧了。但他不打算坐以待毙,他重新摆出一副恐怖嘴脸,脚下朝洞口退去。
先进洞再说,他这么想着。
但威严豹子洞悉了他的想法,身子一拧就拦在了他的身后。
没有退路了。
董锵锵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这回真要殊死一搏了!但他同时也很清楚,所谓殊死搏斗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当两头豹子同时进攻时,他是不可能有任何胜算的。
我还能往哪里跑?悬崖上?海里?董锵锵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这些选择似乎都是死路一条啊。还是得想办法进洞。
可人算不如天算,董锵锵的且战且走策略在跟两头豹子的第一回合就败下阵来,豹子们没费什么力气就让他丢了火把掉了匕首,还把他逼到了岩石旁。
董锵锵抬头仰望悬崖,估计自己实在是爬不上去了,无奈地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也就这样了,一切都结束了,他心里想。
伤豹往后撤了几步,把董锵锵留给了威严豹子。
董锵锵的倔强从他的心底迸发出来,就是挂了,我也得把它的脑袋砸烂,这是他最后的决心。
威严豹子并没浪费更多时间就纵身扑了上来,董锵锵用左手挡在身前,同时挥舞起手中的石块,但威严豹子明显比他更有耐心更灵活,他的石块连跟豹毛都没碰到。
就在董锵锵想要夺路而逃时,他的脚踩在了一块苔藓上,重心一歪,整个人就趴在了雪里。
威严豹子第一时间蹿了上来,低头就咬,董锵锵就觉得手臂一阵锥心的痛,他发出连自己都没听过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机械地用石块疯狂地击打豹子的头部。
恍惚中,他感到大地传来一阵震动,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到另一声惨叫传来。
难道我的灵魂已经开始脱离肉身了?董锵锵感到纳闷,那为什么我还能感到疼呢?
他的问题还没问完,就觉得眼前一花,威严豹子骤然松了口,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豹子怎么停了?他们不吃人吗?不对啊,那个我从海里拉回来的人就被它们吃了呀?难道它们吃人前还有什么仪式吗?
他满脸是血,挣扎着撑着旁边的岩石半坐起来,只见一团模糊的巨大黑影在跟豹子纠缠。
他努力想看清黑影到底是什么,但额头的血越流越多,遮挡了他的视线,怎么擦都擦不完。
他用袖子上仅存的布玩命地擦了两把,终于看清跟豹子缠斗在一起的是一只成年棕熊。
模糊中他听到一连串的呜咽声,就见豹子一瘸一拐地朝密林方向跑去。得胜的棕熊仰天长啸,震得附近树叶上的积雪纷纷飘落。
董锵锵暗叹一声,这才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口。自己连豹子都打不过,熊就更不用说了。
棕熊晃着巨大的身躯朝董锵锵慢吞吞地走来,董锵锵内心的恐惧早已过了极点,现在反而不知道怕了。
循着董锵锵身上浓郁的血腥气,棕熊终于走到他面前,低头使劲在他头顶嗅了嗅,猛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董锵锵清晰地闻到棕熊口中的腥臭气,他的脑中过电影般地闪过了很多童年的画面,他想起了很多他自以为早已忘记的事。“原来我的人生是这样的,”他对棕熊苦笑道,“你不应该吃我,我是好人,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棕熊用弹珠似的小眼睛上下打量了董锵锵良久,突然低吼一声,又擤了下鼻子,把鼻涕喷了董锵锵一脸,然后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了。
棕熊的背影在董锵锵的眼中渐渐重叠起来。我已经挂了吗?他轻声问自己,但没等他再仔细研究一下时,整个人就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他只记得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棕熊旁一团更模糊的黑影,再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等董锵锵再次醒来时,他看到一只大螃蟹从他的头顶悉悉索索地跳到旁边的砂石上走远了。
林间一片寂静。黑影不见了,威严豹子也不见了,早上发生的一切好像只是一个虚幻的梦。
就在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时,猛地看到不远处的砂石滩上躺着一只豹子。
他的心陡然一惊,赶忙抄起脚边的石块儿,却发现那只豹子一动不动。他大着胆子走了过去,才发现那只豹子早已咽气,豹子的背上还有半个血掌印。
如释重负的他颓然地摔坐在沙滩上,任凭冰冷的海水浸湿了衣裤,只是怔怔地望着青蓝色天际线上刚冒头的红日发呆。
肚子发出轰隆隆的抗议声,提醒他必须尽快弄点吃的。董锵锵无奈地站起身,准备抓几个螃蟹烤了,却发现环形石堆里不知何时进去了几条鱼,其中一条个头还不小,这让他倍感欣慰。
升腾的火苗再次蹿了起来,董锵锵收拾好鱼架到了火上,又动手开始抓螃蟹,他已经计划好了,如果搜救队真的一时半会来不了,他就把豹子烤了吃,同时开始动手打造自己在岛上临时的窝,毕竟这里有豹子有熊,夜晚很快就会来临,谁也不知道会再发生什么。
不多的功夫,董锵锵就抓了十几只螃蟹,他烤了五六只,把其他的螃蟹都挖了个坑囤着。
2002年第一道红色的太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闻着弥漫在火堆旁烤鱼和烤螃蟹的香气,董锵锵只觉得恍如隔世。
当他拿起烤鱼刚吃了一口,就觉得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
他环顾四周,就见很远地方的上空飘着一股隐隐约约的黑烟。
看来昨晚那个火堆还着着呢,董锵锵不禁感慨自己的动手能力,但他又吃了一口却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急忙抄起匕首朝悬崖上方跑去。
事实果然跟他猜测的一样。
当他跑到悬崖上极目远眺时,他看到两个方向的两缕黑烟。
有烟必有火。这是董锵锵的第一个念头。
那缕烟是老白生的火吗?这是他冒出的第二个念头。
他顾不得多想,急忙跑到悬崖下方,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了指南针,又把烤鱼和烤螃蟹一股脑地塞进了包,直接奔着黑烟的方向冲了过去。
(卷1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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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9. 举报
成绩单到手的刹那,董锵锵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不出他所料,德国政治这门课他果然考砸了。
虽然从回到德国他就开始生病,但依仗着在国内打下的良好基础,他其他几门课的期末考试成绩分别是德语1.3分,经济1.7分,数学1.0分和英语2.0分。按德国人的成绩系统来看,1分是非常优秀,1.3到1.7算“优”,2.0到2.7算“良”,3.0到3.7算“中”,4.0就是及格,4.0以后就属于不及格,需要补考。
董锵锵平时的政治考试成绩多在“良”的范畴内,但这次他只得到3分,一个“中”。
各科分数一平均,得到1.8分的平均分。虽然这个成绩还在2分以内依然可以算作“优”,但因为这个3分,董锵锵不确定单科成绩如果出现“良”,那自己第一学期的最后成绩到底能不能算“优”,老师并没解释过这方面的规定。
另外他还听说部分德国公立大学的经济系收新生时不仅会看申请者的平均成绩,还会检查申请者的个别科目成绩是否达到大学对该科目的最低分数要求,但现在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他只能努力第二学期的成绩了。
情理之中,意料之中,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虽然今天是预科第一学期的最后一天,但讲完卷子的政治老师并没提前下课的意思,而是打开讲义,继续讲新课。董锵锵听得不专心,思绪透过明亮的玻璃忽忽悠悠地飘出了窗外。
窗外是德国冬天常见的阴霾,阴云密布,呼啸的北风将靠窗的几棵树全吹秃了,一如政治老师的头顶。少许的亮光从大团大团锦簇的乌云缝隙间漏了出来。他正看得专注,没注意坐在他左前方的曲珊悄悄转过头,冲他使了个眼色,把一个纸团飞速地扔到他的桌上。
纸团不大,她的力气显得过于充沛,只见纸团在桌上弹了一下,落在他的脚边。
董锵锵展开揉成一团的纸,一行字映入眼帘:今晚预科有庆祝第一学期结束的party,你来不来?
他知道德国学生有动不动就聚会的传统,但他现在实在没兴趣参与这种无效社交。他把纸叠好放在桌角,正好迎上曲珊征询的目光,他没说话,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就算是婉拒了。曲珊不解地瞪了他一眼,意思好像在说“你都这样了难道还有其他要忙的事不成?”
总算熬到放学,教室里的同学眨眼间走得干干净净。董锵锵架着两只手拐,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像耄耋老人一般朝教室外一步一步挪去。
他后脚刚迈出教室门,就听有人在他身后叹道:“他们都说你在玩命打工赚钱,但就你现在这个鬼样子,你能打什么工?”
董锵锵没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曲珊,他继续朝前小心地挪动脚步,头也不回地答道:“病号儿就不给大家添堵了,你们吃好喝好玩好。”
“你是咱们班最神秘的(人),除了开学的那次聚会,后来的每次聚会都看不到你人。”曲珊疾步赶到董锵锵的右侧,打量着他的伤腿,“你这么打工是很缺钱么?”
董锵锵除了不定期复印曲珊的政治课笔记,平时跟曲珊并无交情,他不喜欢交浅言深,尤其是谈论钱的事,当即故作关心地岔开话题:“马上就月底了,过年回国吗?”
曲珊显然没什么心眼,顺口接道:“(寒假)就1个月,(时间)太短了,今年就不回了,过年我打算去巴黎好好转转……”
“那祝你血拼顺利。”没等她说完,董锵锵已经迫不及待地顺势结束了对话。
“哎,你知道吧?1月1号以后,德国开始强制用欧元了,1欧元等于两马克。”曲珊继续道,“当然德国马克还能用一段时间,不过银行取款机和商场找钱什么的都开始用欧元了,我估计以后马克可能用的会越来越少。”
董锵锵当然知道,政治老师去年就讲过这事:德国既属于欧盟成员国,也属于欧元区成员国。德国不像有些欧洲国家只愿成为欧盟的一份子享受免通关福利、却不愿并入欧元这个统一的货币体系,比如英国,它一直在大力推广欧元。但此时此刻曲珊突然说这个恐怕不是只想提醒他注意欧元这么简单,她应该还有其他事要说。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校门口,见董锵锵不接话,曲珊按捺不住,直白道:“有个事得跟你商量……”
“说吧。”董锵锵在预科停车场里没看到自己的皮卡,微微有些诧异,他看了眼表,已经过了他跟雷兰亭约定的时间,难道他又独自去抓野猪了?
“既然……马克已经是过去式了,以后你再复印我的笔记,能不能也用欧元?”曲珊的脸色显得有些不自然。
“可以。”董锵锵很痛快就答应了。
“还有,你好长时间没上课,可能不太了解,现在政治笔记的内容越来越多,我需要查很多资料才能把笔记整理好,而且现在个别同学出的复印价格比你高,我担心价格不一致会影响同学之间的团结……”
曲珊突然变得吞吞吐吐,但董锵锵却马上听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
“所以下学期跟你复印笔记要多少钱了?”董锵锵不喜欢兜圈子。
“10欧就可以……”曲珊脱口而出,但看到董锵锵的眼神,她又变得心虚起来,“但给你可以打8折,8欧……”她把眼神投向阴霾的天空。
没等董锵锵答话,他的手机发出刺耳的铃声,他掏出手机放到耳边:“您好!”
“是董锵锵吗?我是汉诺威警察局的警员沃尔夫冈。”对方的声音听起来颇有礼貌,“我们接到举报,有些事需要跟您核实一下,请您尽快来一下汉诺威警察局,越快越好。”
董锵锵不禁一愣:举报?什么意思?
“您刚才说有人举报我?我能知道是什么事吗?”虽然有段时间没和警察打交道了,但董锵锵毕竟经验丰富,当即不慌不忙地冷静反问对方。
“请尽快过来,否则就是我们去找您了。”对方的客气里带着一丝威慑的意味。
董锵锵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马上应道:“好,我马上就去。”
曲珊还在一旁等他的答复,见董锵锵挂了电话,立刻忙不迭地问道:“价格方面如果你觉得贵咱们还可以再沟通……”
她话音未落,就见远处一辆白色皮卡朝着预科校门疾驰而来。
董锵锵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下门前台阶,注视着皮卡由远及近,直到停到自己面前。
他一把拽开后车门,既笨拙又灵巧地钻进了车,车门发出一声闷响,皮卡疾驰而去,把曲珊一个人扔在了原地。
“真是个怪人,也不说到底行不行。”曲珊嘟哝着掏出手机,胡乱地拨了个号,电话接通后便兴高采烈地问电话里的人,“哎,你晚上去不去参加聚会?那我现在就找你去……”
“我不能跟你先去医院接老白了,”雷兰亭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路面的车流一边皱眉说道,“刚才警察给我打电话了,我得先去趟警察局。”
董锵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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