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 笨嘴拙舌
老白刚站起身,见董锵锵面色凝重,再次坐了下来。
“你还记得在慕尼黑时你跟我提过的一个人么?雷兰亭。”董锵锵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口,“他涉嫌跟一个中国留学生的失踪有关,而那个留学生的尸体刚刚被警察找到。”
“雷兰亭是凶手?”老白不动声色地低声问道。
“警察没说(他是凶手),否则早把他抓起来了。”董锵锵心事重重地补充道,“但警察确实找他问过几次话。”
“我还是不懂他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老白摸不着任何头绪,“还是你知道什么隐情?”
“他跟我没任何关系,出这事儿时我在慕尼黑跟你们在一起。”董锵锵撇了撇嘴,“不过最近两周我俩有业务上的往来。他主动提过警察找他问话的事,但当时他指天发誓说他没做过犯法的勾当。”
“但你现在不确定他到底犯没犯法,是吗?还是你怕他骗你?但他骗你又怎么样?”老白认真咂摸了一下董锵锵的话,试探道,“他欠你钱?”
“其实他之前骗过我,也欠过我钱。”董锵锵就觉得脑子里的思绪好似一团乱麻,每个想法都像个分叉的线头,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起,让他无法理清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不过我不是担心钱。”
老白素知董锵锵的为人,之前又听他说过和雷兰亭的故事,略一思忖,隐约猜到了董锵锵的言外之意。他嗽了嗽嗓子,建议道:“你已经开学了,学习的事应该也不少。预科虽然不难,但还是要花时间和精力的,所以我建议你减少捕猎的时间,先专心学习。”
老白的话准确地击中了董锵锵,他担心的正是雷兰亭前脚刚跟他讲完,后脚他就跟对方断了联系的事。而如果雷兰亭确实不是凶手,倒显得他董锵锵胆小怕事一样。董锵锵不愿被雷兰亭看扁,但又确实不想在他这件事上掺和太多。他很苦恼,不知该怎么跟雷兰亭张这个口。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毕竟是嫌疑人,你最好还是先别跟他走得太近,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等这事水落石出了,你俩再走动也不迟。”老白一针见血地总结道,“不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董锵锵失神地望着桌上的合同,回想着和雷兰亭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坦白说,他从没想过雷兰亭可能会是谋害余姜海的凶手,虽然雷兰亭的脾气不好,还爱财,但要说他敢对同胞下黑手,董锵锵是不太信的。
看出董锵锵的心情不佳,老白伸手一拍他肩膀:“你先别想这事了,跟我去吃饭,吃完你就想开了。”
“我不去了,你替我问大家好。”董锵锵婉拒道,“我回去准备下周上课的材料。”
“一周末还不够你准备的?”不等董锵锵再拒绝,老白一把抓起桌上的合同和董锵锵的包,推开门扬长而去。
董锵锵无奈,只能起身也追了出去。
音乐学院学生宿舍的公共厨房很宽绰,董锵锵和老白到的时候,正看见华菱、佟乐乐、贺鸯锦以及另外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女生在厨房里有说有笑地忙碌着。
所有认识董锵锵的人都对他的车产生了兴趣,贺鸯锦更是激动地直接蹿了进去,嚷嚷着让董锵锵载她出去跑几圈。
老白拉着华菱到一旁小声商量着什么,佟乐乐凑到董锵锵的身旁,揶揄道:“董老板几天不见哪里发财?”
董锵锵心里还在烦着雷兰亭的事,应付得“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今天开学?”见董锵锵没接茬炫耀,佟乐乐立刻意识到董锵锵不想谈,马上自然地换了个话题。
“是。”董锵锵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咱们可以喝一杯庆……哦,对了,你开车不能喝酒,那咱们喝果汁。”见到董锵锵,佟乐乐不知为何总会感觉亲切,总想和他多聊聊天。但董锵锵今天很反常,人好像变成了闷葫芦。
佟乐乐歪着头端详了他片刻,突然道:“你该理发了。”
董锵锵出国时的发型是国内流行的“郭富城头”,来德后就一直没打理过。经过三个月的野蛮生长,发型早已不是当初的发型,尤其是两个鬓角处的头发,全都咋咋呼呼地向外支棱着,看起来很杂乱,人也变得不精神了。
“嗯,最近事儿多就没顾得上收拾。”董锵锵顺口接了一句。
“我有全套理发的工具,能帮你拾掇拾掇。”佟乐乐热情地建议道,“保证让你重新变回帅哥。”
她的话不知让董锵锵想到了什么,他忽然脱口而出:“我有女朋友了。”
佟乐乐脸上洋溢的笑容好像被兜头泼了盆凉水,渐渐僵硬在脸上,然后慢慢又变成了错愕。
她难过地低下头,等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只是看起来很不自然。“效率很高嘛,什么时候带出来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呀?”
“她不是汉诺威的,”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的董锵锵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但已于事无补,只能讪笑道,“她在慕尼黑。”
“你同学?”
“朋友介绍的,”董锵锵不知该怎么描述他和云哥的恋爱经过,尤其是跟佟乐乐解释更让他感觉别扭,“(我们)有些共同爱好和话题。”
“喔,那还挺不错的。”佟乐乐的眼睛低头盯着鞋尖,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尴尬的气氛让董锵锵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就在他感到难堪之际,就听身后老白喊道:“董锵锵你们俩过来一下。”
老白的话好像救兵,把董锵锵从无形的困境中解救出来。
老白瞅着走到眼前的董锵锵和佟乐乐,笑盈盈地转头对华菱道:“喏,他们来了,你说吧。”
华菱瞥了眼老白,目光中带着含蓄的赞许,然后转头对董锵锵和佟乐乐说道:“其他人还不知道,我先告诉你们俩。我们打算九月领证,十一办婚礼。”
“恭喜。”董锵锵举起手中的饮料,“祝你们百年好合。”
佟乐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热情地拥抱了一下华菱,董锵锵看到她的眼角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我跟老白商量过了,想请你们俩当我们的伴娘和伴郎。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华菱充满期待地望着眼前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脸上洋溢的是掩盖不住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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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1. 隐患
“你说我俩?”董锵锵对华菱的邀请着实感到意外,刚才他见老白时老白一点儿口风都没透露,他还真以为自己就是过来简单吃个饭的。
“乐乐跟我和老白认识很久了,如果她愿意当我的伴娘是我的荣幸。”华菱笑吟吟地目视着董锵锵,“老白已经多次跟我表示过,希望由你来当他的伴郎。你这么年轻,应该还没结婚吧?”(注:一般伴娘和伴郎都是由未婚男女担任的。)说完,她有意无意地瞥了眼佟乐乐,仿佛在暗示她什么。
“也是我的荣幸。”佟乐乐大方地表示了谢意。
董锵锵看到老白在冲他眨眼,眼里都是坏笑。
“我没当过伴郎,”董锵锵硬着头皮解释道,“要不我给你们当个现场的服务生什么的?伴郎你们再找个更合适的。”
“我们不是招聘。”华菱被董锵锵拙劣的借口逗笑了,“不看经验,人好就成。”
“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当我伴郎啊?”老白假意气愤道,“让你当你就当,啰嗦什么?!”
不等董锵锵再推辞,华菱立刻接话道:“那咱们说定了,等我这边忙完手头的事,下周就跟你俩说具体的安排。对了,乐乐,我那天在市中心的Lily婚纱店里看中一套婚纱,款式特别好看,就是贵,而且裙尾如果改成我想要的大拖尾就得再加一笔钱。你哪天有空陪我去看看,帮我参谋参谋,顺便也给点儿意见。”
“我知道那家,”佟乐乐忙不迭地说道,“它家好看的婚纱特别多,我有时也会过去逛……”
两个女生嘀嘀咕咕地闪到了一旁,老白朝董锵锵一挥手,命令道:“别愣着了,赶紧进屋干活,待会儿咱们包猪大白的饺子。调馅儿我来,和面归你。”
“你刚才嘴可真严,”董锵锵走到厨房的水池边,边挽袖子洗手边叹气,“你该先跟我说一声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先说?让你准备好借口不来是么?”老白边说边蒯了几碗面倒在一个不锈钢盆里,然后把盆推到董锵锵的面前,“自己加(水)。”
“我觉得你还是再跟华菱商量商量比较好,”董锵锵小心翼翼地给面里一点一点地添水,“我确实不太合适。”
老白把洗净择好的白菜叶子扔到案板上,磨了磨手里的刀,边切边问:“现在让你出点力都这么难了?你是看不上我俩还是瞧不上乐乐?或者你是打算要个出场费?”
“你们十一结婚,那时我要不去慕尼黑找云哥,她肯定也会来汉诺威。如果让她知道乐乐是伴娘我是伴郎,这不又容易闹矛盾么?你不知道她特别在意佟乐乐,生怕我俩有点儿什么。”
“你不怕野猪却怕她?”老白歪着头感慨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老话说的真好,世间一物降一物。”
董锵锵转头瞅了眼仍在远处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的佟乐乐和华菱,一语双关:“你知道的,她是那种爱憎分明的人。”
“你说的是云哥还是华菱?”老白摆出一副要挑事儿的架势,“要是华菱那我得告诉她,说你在她背后说她坏话。”
见老白心情不错,董锵锵奇道:“上次在慕尼黑你还说要再想想,现在是想明白了还是打算投降了?”
“不就是两眼一抹黑地携手走进爱情的坟墓吗?我会怕吗?”老白忽然停下手中的刀,若有所思地盯着案板上切好的白菜丁,“等你到我这个年龄就明白了,谁是刀谁是白菜不重要。”
“你这话听着有怨气啊。”董锵锵调侃道,“好像很不甘心。”
老白不再言语,手里的刀起落得更快了。
切好的堆的跟个小山包似的白菜被老白一股脑地放入了肉馅、鸡蛋、鸡精和其他调料,然后顺时针匀速搅拌起来。
董锵锵正盯着他的动作出神,佟乐乐拿着他的手机从厨房外走了进来,把手机交到他的手上:“它在车里响了一会儿。”
董锵锵接过手机:“您好?”
“请问是董锵锵么?”对面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德语男声。
“我是。您哪位?”
“我是汉诺威警察局的文森特警官,请问您现在人在哪里?”
“汉诺威音乐学院学生宿舍2号楼的公共厨房。”
“请不要离开,我们会在20分钟内到达您说的地址。”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董锵锵隐约猜到警察可能是因为雷兰亭的事找的他,但他并不确定。
“请您不要离开,我们马上就到。”警察重复了一句便利索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和老白面面相觑,心里都是不好的预感。
众人聚在一起包饺子,佟乐乐和老白的饺子都包得非常好看,好像大锭的金元宝。
董锵锵心里有事,连着包坏了几个饺子,不是馅儿多了撑破了皮,就是馅少了变成了馄饨。老白嘲笑他浪费粮食,发配他去守着锅下饺子。
他小心翼翼地把饺子沿着锅边丢入滚沸的水中,看着饺子在锅里沉沉浮浮,忍不住发起了呆。
水刚翻了两开,老白忽然走到门边用拳头叩了叩门板,冲他使了个颜色,董锵锵马上意识到,警察到了。
他在抹布上擦了擦手,走出了公共厨房。
看到警察的出现,众人的眼神都有些疑惑不解。
华菱误以为自己因为做饭被其他学生投诉,抢先解释道:“我们没有发出噪音。”
“女士,我们是来找董锵锵先生了解一些情况的。”一名瘦高个警察态度友好地说道,“请让他出来说话。”
董锵锵走到人群的前面:“我是董锵锵。您有什么问题?”
老白把华菱等人都拉回了公共厨房并关上了门,但大家还是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虎视眈眈地盯着董锵锵和警察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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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2. 还是朋友
“您认识雷兰亭么?”瘦高个警察开始提问,另一名矮个警察马上掏出一个记事本开始在本上奋笔急飞,一看就是刚从警校毕业的新手。
“认识。”董锵锵的表情很平静。
自从那天决定帮雷兰亭后,他就知道警察早晚会找上门来,所以他专门把自己8月份的活动时间表拉了个清单,防止警察找他时答不上来,谁知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
“您跟他是什么关系?”
“同学。”
“他胳膊上的伤您了解吗?”
“我不了解他是怎么受伤的,但是我带他去看的急诊。看病时间是8月15日晚上22点前后,诊所在柏林人大街26号,当晚值班的是莫里医生,他的病情是脱臼、错位和骨折,诊断报告的具体内容您可以跟医生再确认。”董锵锵不卑不亢地回道。
“那这个月的9号到14号您在哪里?”
“9号我坐火车去慕尼黑找朋友玩,然后在那边旅游,14号左右回来的,这个您可以在德国高铁的购票系统中查到我的买票记录。”
“您知道雷兰亭最近跟谁有过矛盾吗?比如他得罪过谁或者谁得罪过他?”关键问题终于抛了出来。
“不知道。我没关心过。”
“那您知道他和什么人关系密切么?”警察不甘心地继续问道。
董锵锵还是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知道,您应该问他本人。”
两名警察又旁敲侧击地问了许多跟雷兰亭有关的问题,但董锵锵除了开头的一个问题能回答出来外,其余问题全都一问三不知。两名警察见状,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只能告诫董锵锵想起什么再联系他们,然后就驾车离开了。
跟警察聊完的董锵锵只觉得精神疲惫,一个人站在厨房外,望着远处空旷的草坪独自愣神。
老白善解人意地端给他一大碗晾好的饺子汤,他咕咚咕咚地牛饮了下去。
喝了水饱的董锵锵没什么胃口,索性连饺子也不吃了,跟众人客套了几句就准备闪人。
老白也没多劝,车子发动时,扔了一饭盒饺子到他的车后座上。
回家路上董锵锵又给雷兰亭去了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他开车到雷兰亭家外,雷兰家屋里黑咕隆咚一看就没人。他也没有雷兰亭家的钥匙,只能给雷兰亭发了个短信,然后回了自己家。
几天没回家,董锵锵觉得自己的房间似乎变得很陌生。
坐在房间中央茫然地发了好一阵呆,他才终于想明白自己害怕和揪心的并不是雷兰亭可能是凶手,而是对余姜海的遇害感到发自肺腑的震惊。
虽然因为陆苇的事他对余姜海并无好感甚至很厌恶,但对方的突然离世还是给他带来巨大的冲击和震撼。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日本作家的话:珍惜今天,珍惜现在,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他试图再读几遍白天感兴趣的金融新闻让自己平静下来,但眼睛盯着报纸,脑子里想的依然还是那些让人沮丧的事。
他浑浑噩噩地打开电脑,准备把下周的课表抄下来。
随着电脑启动,他的MSN邮箱也自动登了录,未读邮件的提示窗口从电脑屏幕的右下方倏地弹了出来。
他随手打开邮箱,几十封未读邮件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在五花八门的广告邮件中夹杂着TRB银行寄来的电子账单,以及大学预科发给他的欢迎新生信等。
就在他一封一封地检索未读邮件的标题时,一封标题是“”的邮件映入了他的眼帘。
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那是他前女友陈雨之前每次给他发信时用的标题。
她怎么会突然给我写信呢?难道她的电脑中了病毒给我发钓鱼邮件?
带着满腹的疑问,董锵锵点开了邮件。
陈雨在邮件里简单描述了她的新男友如何在她第一次大考前跟她提出分手,又是如何快速地搭上了另一个女生。
她没想到她的爱情会像一出狗血的电视剧,但最让她郁闷的还不是失恋,而是她在热恋时曾借给男方一笔没写任何借据的钱。当两人分了手,她就想着要回自己的钱。哪知那个男生翻脸跟翻书一样快,不仅不认账,还去法院起诉陈雨敲诈。陈雨迫于无奈应诉,结果毫无悬念地败了诉,不仅一分钱没要回来,还搭进去了诉讼费和赔偿费,甚至差点从学校退学。
输掉官司让陈雨充满了深深的挫败感,复习也因为官司被牵扯了精力,考试很自然就挂了科。
遇到这种倒霉事她自然不敢也不想跟家里人说,更不敢跟国内的朋友说,她很清楚有多少人是等着看她笑话的,她是不可能把这种丑事公开作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的,但这事确实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学校的心理辅导员告诉她,她患了中度抑郁症,建议她休学半年。
等董锵锵再往下读时,一段话刚写了个开头便没了下文,好像刷墙刷到一半时刷子突然没了漆,一半墙是白的一半墙是灰的,生硬地戛然而止。
他俯身从抽屉里翻出半包还没抽完的烟,点着一根后,缓步走到窗边,把斜开窗彻底大开。夜风好像鬼魅的精灵,跳跃着钻进了屋。
在他刚被陈雨甩了时,他曾幻想过对方有一天会哭着喊着回来找自己哭诉悔不当初。但当对方真磕的头破血流时,他却突然发现,他的内心并没有任何报仇的喜悦和欣慰。
一如他对走投无路的雷兰亭的感觉一样。
董锵锵心里清楚,陈雨没告诉他她的手机号应该就是不想跟他打电话。她虽然向他倾诉,但她不想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怨妇。
她想保留她在董锵锵心中的形象。
他认真地想了几分钟,给对方回了封邮件。邮件很短,只有一行: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德国夏令时时和纽约差5个小时,董锵锵这边是晚上,纽约还是傍晚。
他相信陈雨很快就会回信。
但直到董锵锵把剩下的烟全都抽完,陈雨都没回信。
董锵锵以为自己发送失败,又发了一次,又等了很久,但陈雨依然没有回复只言片语。
也许她在忙学习吧,董锵锵倒在床上胡乱地想着,眼皮渐渐沉了下来,那些熟悉的陌生的人影交替着从他的眼前快速地掠过,却没人跟他说一句话。
他想大声地喊那些人的名字,嗓子里却好像堵住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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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3. 受人之托
董锵锵迷迷糊糊中就听到手机在头顶的桌上“嗡嗡”狂震。
他糊里糊涂地伸手去桌上够手机想拍掉,结果慌乱中直接按下了关机键,手机立刻就没了动静。
他以为是家里或云哥的来电,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再次开了机,这才看到来电显示是国内的移动号。
陆杉的来电。
他单手撑着桌角,在抽屉里一阵乱翻,终于找出一张新的国际电话卡,照着卡背面的一串数字依次输入手机后,耐心地等待电话的接通。
拨号音响了不到3秒就通了,对方还没开口,董锵锵就听到一阵喧闹声从听筒中跳了出来。
“陆杉是你么?”
“锵哥,我今天大学报到。”年轻又清澈的声音果然是陆杉。
“恭喜啊。”董锵锵揉着眼睛望了眼墙上的电子表,已经7点多了,算起来国内也已经是中午了,“大学怎么样?专业喜欢吗?”
“成都信息工程学院,电子信息科学与技术专业。”陆杉顿了顿,“我觉得挺好的,离家近,周末还能回家,我爸也觉得不错。”
“你爸知道你不复读了?”董锵锵心里一惊,“那你妈呢?”
“我爸比较开明,我跟他沟通后他很尊重我的意见,其实他也不希望我复读,但拗不过我妈。而且那阵子他身体不太好,所以没法发表看法。不怕你笑话,我家其实就我妈比较那什么……”陆杉笑着解释道,“你等下,他要跟你说话。”
没等董锵锵阻拦,一个语调低沉的长者声音已经在董锵锵的耳边响起:“小董你好,我是陆箭鸣,陆苇和陆杉的父亲。”陆箭鸣的普通话明显好于陆母,虽然也有口音,但至少能让人听懂。
“陆叔叔您好。”董锵锵不喜欢跟长辈打交道,但此刻也不能直接挂电话,只能耐着性子等对方说完。
“今天给你打电话,一来是因为小杉入学,二来是上次咱们闹了点误会。”陆箭鸣说话很客气,不像陆母那样咄咄逼人和絮絮叨叨,“你知道的,子女出门在外,当家长的联系不上心里难免会着急,报警也是无奈和正常的举动,希望你不要介意。”
董锵锵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听对方继续往下说。
“后来孙先生跟我们联系,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我们才知道错怪你了。叔叔在这里跟你说声‘抱歉’,希望你能谅解。”
“叔叔您言重了,”董锵锵急忙客套道,“我能理解,我不生气。”
“另外还有件事……孙先生已经把监狱的电话给我们了,但每次我们打电话过去,小苇她都不接。你也知道,小杉现在刚上大学,我身体也不太稳定,所以一时半会儿家里也派不出来个人过去,所以我想……”陆箭鸣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犹豫,董锵锵马上猜到,对方可能想求自己办事,他没着急接话茬,只是静静地听着。果然,陆箭鸣接着说道,“求你帮叔叔个忙。”
“如果我能帮上忙,我肯定尽力。”
“你能不能再见到陆苇时,帮我们劝劝她。这孩子从小就心气高自尊心强,我怕她一个人想不开做傻事。请你帮我们捎个话给她,我们都爱她,如果她出来了,家门永远向她敞开。”
自从帮雷兰亭逮猪,董锵锵已经有2个星期没去女子监狱了,当下爽快地应道:“好,那我今天就把您的话带给她。”
“喔,那太好了,我和她妈妈还有小杉都谢谢你了。请你别挂电话,小杉还有话对你说。”
“喂,锵哥,你是一会儿要去看我姐么?”陆杉的语调有些激动。
“你爸想让我带话给她,那我就早点过去呗。你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没有,你别忘了告诉我姐我入学的事,我想让她也高兴高兴。另外请你告诉她,我不会等大学毕业再出去的,我肯定大三就会去德国,你让她等着我。”
“那你加油,可别光说不练嘴把式让你姐失望,我肯定把话带到。”
吃完早饭,董锵锵又检查了自己的邮箱,陈雨依然没回信。董锵锵猜她肯定收到了自己的邮件,不回复肯定就是不想再和他说,他感到既迷惑又失望。
仿佛中了邪一样,董锵锵每次给云哥打电话对方都没开机。他只能留话给她的语音邮箱:“预科昨天开学了,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一名汉大的预科生了,我希望能接到你的贺电或邮件。另外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我等你的回电。”董锵锵专门在“重要”二字上加强了语气,他相信云哥一定能听出来。
临出门前,董锵锵准备给鸟笼里再添些水和鸟食,却赫然发现鸟笼的门是开着的。他马上醒悟,一定是他上次添水后忘记锁门了。
他惊讶地望着笼里的鹦鹉,鹦鹉也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昨晚他还大开窗户来着,但鹦鹉并没飞走。
董锵锵把鸟笼的门彻底打开,把手指放到鸟杆下,鹦鹉很懂事地跳上了他的手指。
他慢慢把手指从鸟笼里收了回来,鹦鹉的一双小爪子牢牢地抓着董锵锵的手指,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似乎很紧张。
董锵锵把鹦鹉慢慢放到桌上,看着它一点一点地用爪子试探着安全的边界,突然心生感慨,疾走两步把窗户大开。
“飞吧,你自由了。”董锵锵猛地朝鹦鹉挥了下手臂,以为它会因为害怕而飞起来,哪知鹦鹉只是往旁边快闪了几步,却连翅膀都没展开。
董锵锵存心放生,当下不再理会鹦鹉,让窗户保持大开,锁上门直奔监狱。
他轻车熟路地到了监狱外,在车上把要说的话都写在了纸上,打算进去后直接把信交给狱警就离开。
哪知狱警接过他的会客登记信息表后,却开始反复核对他的护照。对方的举动让董锵锵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是自己因为雷兰亭的事上了监狱的名单?
“您是董锵锵?”狱警的口气很客气,“您要见陆苇女士?”
“是的,我来过这很多次了,每次都这么填。”董锵锵指着狱警手里自己的护照问道,“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请跟我到会客室来。”
“哦,不用,我不见她,您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她就成。谢谢。”
“您误会了,陆苇女士之前填过申请表,说如果您来探视,她要见您。”
董锵锵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对方的话,他忍不住感到蹊跷:陆苇竟然能见自己,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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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4. 归宿
将信将疑地坐在探视室里,董锵锵感到很无奈。
前几次他来探视时,都大包小裹地带了东西,唯独就这次空手来,想着把话带到人就马上离开,结果陆苇却意外地同意跟他见面。
董锵锵想不明白陆苇为什么会改变想法,但转念又一想,能见面就是好事,至少说明陆苇的心不再抵触和排斥他了。
他在玻璃窗的这边胡思乱想,玻璃窗那边探视室的门一开,一名女狱警率先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身着囚服的陆苇。
一瞥之下,董锵锵第一感觉就是陆苇的两腮好像比上次见时胖了不少,脸一圆连带着眉宇间的忧郁好像也淡了。
董锵锵下意识地拿起手边墙上的电话,准备告诉她陆杉入学的事。哪知陆苇走到董锵锵对面却并未着急落座,而是先对着董锵锵深深一揖。
一个亮晶晶的银色十字架在董锵锵的眼前跳了一下,董锵锵不禁一怔。
等他起身给陆苇还礼时,陆苇已经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十五分钟。”女狱警说完,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探访室。
上次见陆苇时,董锵锵记得她还是脸色蜡黄,神情苦涩,看人的眼神躲躲闪闪的,好像受惊的小动物,给人一种手足无措畏手畏脚的惊慌感。但一个月没见,陆苇除了有些发福,整个人好像安静了下来。虽然坐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说,但给董锵锵的感觉却像是两人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促膝长谈。
“我没想到今天会见到你,”董锵锵苦笑着摊开手,“所以我什么也没准备。”
“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陆苇认真打量了一下董锵锵,竟然笑了,“你好像晒黑了,还胖了。”
“是吗?那可能是因为来了以后吃的多,运动少,再加上好长时间不进行体育锻炼,净打工了,所以就胖的快。”董锵锵认真观察了一下陆苇,她的笑容并不勉强。
“那你拿到APS证书了吗?预科考试呢?”
“嗯,昨天预科报到了。”董锵锵怕刺激到陆苇敏感的心绪,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弟和你爸今早给我打电话了。他今天去大学报到,你爸陪他去的。成都信息工程学院,电子信息科学与技术专业。学校就在成都,所以他周末也能回家,你不用担心你爸和你妈了。”
“我弟是个好苗子,这次没发挥好。”陆苇喃喃道,“也许是我的错。”
“高考虽然很重要,但人生是长跑,他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况且你弟是学霸,只要他大学成绩好,出国深造肯定没问题。他今天还说以后也想来德国读书呢,我一个学渣还鼓励他好好读书来着。”董锵锵自嘲道。
陆苇似乎被他的话勾起了回忆,呆坐着失神地望着玻璃窗,却并没去看董锵锵的眼睛。
董锵锵怕她触景生情又开始失落抑郁,赶忙道:“你爸托我捎句话给你,他的原话是‘我们都爱她,家门永远向她敞开’。”
董锵锵语速极慢,说完又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陆苇的回复。
“麻烦你回头告诉他们,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们。等我准备好了,我会给家里打电话的。”陆苇说着又要站起来,“这几个月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对不起。”
董锵锵怕她再鞠躬,急忙拦道:“你再多鞠几个,15分钟就过去了。”
听董锵锵说的在理,陆苇倒没再坚持鞠躬,转而低头行礼:“孙先生后来又给我打过几个电话,我才知道我父母报警的事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是我太草率了,牵连了你,我……”她的语调有些哽咽。
陆苇一共没说几句话,不是鞠躬就是道歉,董锵锵听着很别扭,就在他搜肠刮肚想努力找点其他话题时,自己的手机响了,竟然是雷兰亭打过来的。
“喂?”董锵锵低声道,“我现在在开会,等会儿给你回过去成吗?”
雷兰亭显然没料到董锵锵会这么说,诧异道:“你有事?”
“嗯,不太方便。”董锵锵飞快地瞄了眼陆苇,陆苇知趣地把脸转向了另一侧,以示自己并没偷听董锵锵打电话。
“那我长话短说,你最近先别找我了,等我这边的事告一段落了再说。”他顿了顿,“但猪的事我还得麻烦你,我已经把所有合同方的联系人,他们的电话和公司地址都发到你的MSN邮箱了,另外剩下的几份合同我也放在你家的报箱里了,你有空时都看一下吧。”
董锵锵知道他口中的事指的是余姜海的事,小心地问道:“昨天晚上你不在家?”
“昨晚我在警察局呆了一宿,今天早上刚回来,可能下午又得过去了。”雷兰亭叹了口气,“这事一时半会完不了,你做好准备,可能警察也会找你。”
董锵锵刚想说“警察昨天已经找过我了”,但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成吧,我没其他事了,有事回头再说,挂了。”雷兰亭意兴阑珊地结束了通话。
看到董锵锵的愁容,陆苇善解人意地说道:“你要有事忙就先走吧,我没什么事了,谢谢你来看我。”
董锵锵刚要解释,电话再次响起。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人名,董锵锵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了一句,要不就都不打,要不就一起打,总是他最忙的时候找他的人最多。话虽如此,但这个电话他还不敢不接。
“美女早!”董锵锵站起身朝探视室的另一角走去。
“我收到你的留言了,”云哥的声音带着困意和慵懒,好像从云端落下来的似的,遥远,空灵,“恭喜你入学。”
“谢谢。那个……我现在在开会,晚点儿再给你打可以吗?”董锵锵陪着小心说道。
“我最近有好几个旅游团,可能没时间接电话,晚上再说吧。”没等董锵锵表态,云哥已经利落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叹着气回到了座位上。
狱警从门外走进来目无表情地提醒道:“还有5分钟。”
“下次如果方便的话,麻烦把冬一晴带来吧,我有话想跟她说。”陆苇央求道。
董锵锵点点头:“没问题,下次来之前我问问她有没有时间。”
陆苇凄然一笑:“那下周你还会来吗?”
“应该可以。”董锵锵犹豫了几秒,决定还是把一切告诉陆苇,“那个害你坐牢的人……出事了。”
陆苇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凝固了:“你是说余姜海?”
“是的。”
“他……出什么事了?”
“他死了。”董锵锵望着陆苇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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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 希望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
他以为陆苇听到这个消息后会长出一口恶气,毕竟她是被余姜海坑进监狱的。但令他诧异的是,陆苇的脸上并没显出释然或解恨的表情,反而是疑惑不解,紧接着是痛苦,最后竟双手掩面,低声抽泣起来。
董锵锵心下骇然,陆苇的举动大出他的意料,这跟他的本意完全相反,怎么好心还办成了坏事?他感到很费解。
“你再哭咱们就没时间说话了。”董锵锵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下次再见又是一周后了。”
陆苇一边用手背抹泪,一边把脸转向身后,过了几十秒才再次转过脸,低头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听声音就能知道她的心情不好,董锵锵不禁后悔告诉陆苇这件事,马上决定不能继续再往下说了,赶忙转移话题:“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帮你留心。”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麻烦你了。”她的抽泣渐渐止住了。
“你在这边还需要什么生活用品吗?吃的或用的都算。如果下次我来不了,也可以让冬一晴帮你带过来。”
董锵锵的建议提醒了陆苇,她低头想了想,小声道:“我的东西……暂时够用。但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麻烦你帮我找几本书过来。”
“书?没问题。”
“那一会儿我让狱警把书单给你,如果你找不到也没关系。不过书钱可能一时半会儿我还给不了你。”陆苇抬起头,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完全褪去,为难道,“因为下月初我才能拿到这月的收入。”
“你在这里还能获得收入?”董锵锵忍不住想起那部赫赫有名的《肖申克的救赎》,“他们是让你在房顶刷沥青喝啤酒吗?”
“这儿没你说的那种重体力劳动,”陆苇被董锵锵的无知逗笑了,“就这所监狱来说,每名犯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决定是否要参加监狱安排的劳动或学习,也可以根据自己的特长设计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亲手制作一些小物件销售。监狱原则上是不干涉的。另外,如果积极参加劳动和学习,甚至还会有假释或减刑的可能。”
陆苇说话时眼里放着光,董锵锵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陆苇时,她就是这种眼神,一种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和向往的光彩。
希望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那太好了。”董锵锵立刻鼓励道,“我看电视上经常有这种新闻,说某某犯人因为持续表现好,所以获得了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减刑和保释奖励,你一定要尽力争取这种机会,千万不要自暴自弃。”
“我一定会的!”陆苇也被董锵锵的激情所感染,语无伦次道,“一定会的。”
“时间到了。”狱警推门走了进来,“请离开座位。”
陆苇依依不舍地站起身,边往门的方向走边回头叮嘱董锵锵:“记得下周一定要来看我。一定要来。”
董锵锵在她的眼神中体会到一种类似幼儿对父母的依恋,一种无法言表的信任和期待。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陆苇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探视室里只有董锵锵和另一个年老的德国妇人,妇人对面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穿着囚服的老者,看起来年岁不小了。但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隔着玻璃窗互相深情地凝视着对方,好像在用目光交流。
董锵锵迈步走出探视室,一名女狱警匆匆走来,把一封信交到他手中,然后又匆匆离去。
他边往外走边拆开信,陆苇在纸上列了长长一串书名。董锵锵本以为她要看硕士课程的专业书,结果书名却是《汉语教科书》、《汉语拼音入门》、《汉语教程》之类的工具书。他越看越疑惑,难道陆苇在汉大学的是汉语学?不知这些书大学图书馆里有没有,如果没有的话,他是不是还得从国内买?
带着一头雾水,董锵锵回到了车里。
他给雷兰亭回了电话,但雷兰亭也没再说更多,只是拜托董锵锵务必帮他完成合同,其他的事回头再说。临挂电话前,雷兰亭又特别强调了一次他绝对没杀余姜海。
云哥的电话果然没人接,董锵锵思来想去,觉得她既已主动打电话,应该就是不生自己的气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他认为自己应该把准备给老白当伴郎的事告诉云哥,但又怕云哥会吃佟乐乐的醋。最后决定还是让老白去开口,这样他和云哥就不会有直接的矛盾了。
董锵锵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和云哥似乎不是一路人,但却莫名其妙地谈起了朋友。先是他误打误撞地英雄救美,然后是放养林里鬼使神差的那个吻,再然后就是云哥突然的表白,而他好像很高兴就应了下来。但他的同意究竟是因为被人欣赏而感激的答应,还是因为他看上了云哥的姿色,就连董锵锵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还在自顾自地纠结,老白的电话追了过来。
“合同签没?”老白似乎很着急,“注册公司的代办机构说了,最晚下周三下班前把合同给他们,他们还能免费处理(变更股东)这事。如果下周四再提交材料,我就得再交一次钱了。”
“合同我还没想好,不过另外有件事得你出马。”
“你说。”
“伴郎的事我想让你跟云哥打个招呼。”
老白一听就明白了董锵锵的心思,当即应允:“那我今天就给她打电话说这事,佟乐乐是华菱定的,与你无关。”
“网站我已经开始弄了,不过最近事情多,刚调试好论坛,还没开始大张旗鼓地往里面填内容。”
“网站的事不急,你今天有没有空?我得开始报名学车了,时间不等人。华菱还想让我婚礼那天开车迎亲呢……”
“那咱们12点驾校见吧,不过等你报了名我就得离开。我得趁着没上课再抓几头猪。你不知道,现在抓猪越来越难了。”
“可以。你觉得我的股票账户里放多少钱合适?1000(马克)?5000(马克)?”老白问道。
“先放3000(马克)吧,看看收益率再说要不要追加。”
“欧了,我现在就转账。12点驾校见。”老白痛快地挂了电话。
卡丽娜教练很高兴,董锵锵就像个财神爷,自己刚学完就介绍了端木来学,然后转眼又带来一个老白,新学员就是现金流,乐得她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跟董锵锵道谢。
董锵锵知道德国人没有给回扣一说,也没计较太多,跟老白交待了几句就先行离开了。
回家途中,董锵锵又分别接到端木和王蜀楠打来的电话。前者告诉他他刚回到汉诺威,有支新股票想跟董锵锵聊。董锵锵直接回复说自己下午要去抓猪,两人把时间订到了晚上。后者告诉他绿堡养老院刚空出来一个护工的临时工名额,每周工作1-2天,每个月税前600-800马克之间。如果冬一晴感兴趣,可以让冬一晴直接联系她。另外她还问董锵锵晚上去不去参加汉大的预科同学联谊会。董锵锵对这种社交向来不感兴趣,但王蜀楠建议他还是去看看,多认识认识新同学总是好事。
董锵锵不喜欢开车时打电话,敷衍地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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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6. 成本和回报
果然跟雷兰亭电话里说的一样,剩余几家公司的合同全都安安静静地躺在董锵锵家门口的信箱里。
董锵锵一手拿合同一手推开门,桌上空空如也,鸟笼里也没鹦鹉的影子,窗户依旧大开,想来鹦鹉已经飞走了。
他心里盘算着如果以后云哥问起来,就说自己忘了关窗不小心让鹦鹉飞走了,估计云哥也不会生气。毕竟大自然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让它跟自己挤在一间狭小的屋里,连董锵锵都觉得太过憋闷。
收好合同,董锵锵把捕猎要用的东西统统塞进了背包。自从开始用“美猪计”,他连酒钱和面钱都省了,只要带好网和绳索就绰绰有余了。
他刚把背包收拾完,就觉得头顶倏地飘过一个黑影。董锵锵一惊,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就在他仰头的同时,一团黑影落在他的右肩。
董锵锵吓得急忙一闪,右肩的黑影旋即腾空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天花板的吊灯上。
他定睛观瞧,才发现黑影正是云哥送他的鹦鹉。
“你怎么还在啊?”董锵锵惊讶地望了望窗户,“这么大窗户一上午你都飞不出去吗?”
鹦鹉低头歪着脖子看着他,小爪子在灯上悉悉索索地小心挪动着,吊灯立刻轻微地晃动起来。
“下来吧。”董锵锵心里有了新主意,缓缓举起右手,“我带你出去逛逛。”
鹦鹉好像听懂了董锵锵的话,翅膀一展一收,再次落到董锵锵的右肩。
董锵锵寻思路上打开车窗鹦鹉也就飞了,哪知直到他和弗莱舍尔租了猪赶到放养林里,鹦鹉都没离他而去。
虽然中间鹦鹉展翅高飞了几次,但也就在空中盘旋了几分钟就落了下来。董锵锵忍不住感到好笑,东坡居士写自己打猎是“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何等的威风气派。而自己打猎只能带鹦鹉,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过有了鹦鹉,等待的时间倒也不枯燥。况且董锵锵早就总结出经验,一边趴在树上读报纸,一边守株待猪,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虽然没收获,但这事儿着急也没用。董锵锵答应王蜀楠去参加联谊会,也就没有夜捕的规划,麻利儿地又把母猪还给了弗莱舍尔。
回到家稍微扒拉了两口饭,董锵锵还没出门,端木的电话又追了过来。
董锵锵这才想起答应王蜀楠之前自己是先答应和端木聊股票的事,他干脆把端木也约到了大学。端木的目的就是跟董锵锵讨论,至于哪里碰面根本无所谓,所以很痛快就答应了。
等他的车停到汉大多功能厅外的街面时,远远就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朝那边走去。董锵锵这才发现预科生竟然没有校服,他一边感慨一边把王蜀楠手里的职位转告给冬一晴,然后才下车朝多功能厅走去。
跟5月份参加的大学联谊会不同,这次的联谊会没收门票。董锵锵在门口凭预科学生证领了杯免费饮料,溜溜达达地进了场。
多功能厅此时已被布置成一个小型乐场,最前面是一个半圆形的小舞台,几百个五颜六色的气球做成了舞台的背景板,最上面是一条写着“2001秋预科入学迎新会”的长幅。
一台架子鼓,几个音箱,还有几把吉他摆在舞台上,有人正在调试它们,看来一会儿还会有个小型乐队的演出。
董锵锵环视四周,场内既有中国学生也有外国学生,但不仅王蜀楠没出现,就连昨天邀请他的曲珊也没现身。
场子里没有桌椅,所有人都是手持饮料站着,三三两两的低声交谈。天花板的四角各有一个霓虹灯球,但只开了一个,绚丽多彩的霓光不时地从他的脸上掠过。
一个认识的人都没看到,董锵锵又没兴趣去搭讪陌生人,正纠结要不要给王蜀楠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哪了,端木的电话不期而至。“他们不让非预科的学生进去,你赶紧出来,我在你车边上。”
董锵锵阔步走出大门,看到端木在自己的车旁笑着冲自己猛招手。
“你是捡到钱了还是又发现新股票了?”董锵锵走近后抢先开玩笑道,“这次还需要我帮你下单吗?”
“谢谢你推荐的驾校。”端木诡秘一笑,递给他一盒雪茄,“还有上次帮我下单。”
“呦,发财了?”董锵锵调侃着顺手接过木盒,打开盒盖左右翻看着带着烫金标签棕褐色的雪茄烟,揶揄道,“金融精英就是不一样,抽烟都比我们高级。”
“无知了吧。雪茄可比香烟好多了。”端木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抽雪茄不能过肺,必须把烟气吐出去,而且德国雪茄里的尼古丁含量都是严格控制的,多一点儿都不行,比香烟贵也安全些。”
“反正抽烟抽雪茄都不好。”董锵锵把雪茄盒递还给端木,“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收着吧,这也不是我买的,公司福利。”端木嘿嘿一笑,“我们公司最近顺风顺水,真没少赚钱,就上次咱俩买的那只芯片股,我后来才知道,公司重仓的根本就不是股票,而是它不受限不可赎回的看涨期权。跟期权的收益比,股票的利润就是九牛一毛。”
“嗯,我知道,但是咱们买不起。就算买得起也赔不起。如果我没记错,当时市面上那只股票的金融衍生品并不多,除了看涨和看跌期权外,也就是少数几个不受限的涡轮牛证和熊证,但因为它的股价本身只有1马克,所以这些衍生品的价格很低。如果投资者想购买它的看涨期权,交易方就会要求投资者一次购买大几十万份的合约。咱们根本没这么多钱,万一看错了涨跌的方向,那期权费就全都打水漂了。但如果是你们公司这种投资机构,肯定有能力承受本金的损失,所以他们一定会选择加杠杆买看涨期权。”董锵锵边回忆边分析道。
端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仔细端详着董锵锵,道:“真是怪了,你说话的口气和神态简直跟我们部门二把手一模一样。”
“其实就是成本和回报的关系。”
端木耸了耸肩:“无所谓了,反正也买不起。不过我确实有另外一件事想找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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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7. 互相帮衬
“你不会是想借钱吧?”董锵锵故意开玩笑道,“咱们丑话说在前面,我现在开支大,手头儿紧。除非你跟我去抓野猪,那样说不定我还会有点儿收入……”
“别打岔,我不借钱。”端木表情严肃,“我有正事儿。”
见端木神色庄重,董锵锵收起笑容,正色道:“说来听听。”
“最近我们公司来了一家国内的公司。”端木幽幽道。
“国内公司?做什么的?”董锵锵不明所以,“来考察的?”
“投资公司有什么好考察的?”端木没好气道,“他们是来德国上市的。”
“到德国上市?”董锵锵联想起最近读过的德语文章,“最近有金融报道说,有些国内公司想在美国的资本市场上市,但由于这两年互联网公司的泡沫都破的很难看,所以纳斯达克对在美上市的国内公司不是很友好,很多私募股权投资机构挣得就没以前多了。为了防止上市中出现意外,尽快套现自己的投资收益,这些私募就督促这些拟上市公司从纳斯达克换到其他国家的资本市场上市。”
“你说的没错,大概是这个意思,有些公司去了日本,有些公司去了新加坡,还有些公司就到了德国。”
“那你们要帮他们上市么?”董锵锵疑道,“可你们不是炒股公司吗?”
“像我们这种公司,通俗的说法叫资产管理公司,炒股只是其中一个业务板块,帮别人上市属于投资银行的业务,我们公司也有承做资质,更何况上市这块儿的油水一直都很大,所以很少有机构会放着钱不赚。”端木耐心地解释道。
“可这跟你找我帮忙有什么关系?”董锵锵听得一头雾水,“我也不懂上市啊。”
“是这样,国内公司那些人在这边得呆小两周的时间。好不容易来一次,非工作时间他们肯定就想到处转转。我们公司已经安排他们在汉堡及周边几个城市逛了,但其他地方就不管了。我想把他们拉到汉诺威来,这里有名胜古迹,有展会,有风景,有球赛,还有著名的大众汽车的总部,可以说是吃喝玩乐样样都有,但美中不足吧……”端木欲言又止,“还缺一个司机和导游。”
董锵锵这才恍然大悟,端木铺垫这么多原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帮他带旅游团,而且听这个意思应该还是义务劳动型的,属于出工又出力那种。端木一定是想借此机会认识国内这家拟上市公司的人。
免费帮端木当导游和司机对董锵锵并无太大问题,尤其是在稻草人酒庄和雷兰亭的大合同这两件事上,端木都出过力。虽然董锵锵每次也都付了工钱,但人家毕竟已经硕士毕业,跟着董锵锵冒险打野猪也算是铤而走险了。
见董锵锵沉默,端木误以为董锵锵是计较钱,赶忙补充道:“我知道你也挺忙的,小时薪还是日薪你说个数儿,我都没问题。”
“你误会了,咱俩之间不是钱的事儿。”董锵锵用手一指不远处的多功能厅,“我刚预科开学,下周是第一周,我担心时间上可能错不开。”
“你每天都全天课?”
“一三五全天,二四半天,周末休息。”董锵锵答道。
“那这样,我不需要你全天,他们也没那么多时间,下周六和周日我把他们拉过来,租车钱我出,你出力气就成,行不行?”端木期待地看着他的脸,生怕董锵锵拒绝。
“如果是下周末我应该就没问题了。”董锵锵刚答应完,猛然想起自己上午刚答应陆苇下周带冬一晴去看她,看来只能让冬一晴自己跑一趟了。
见董锵锵点头,端木立刻眉开眼笑地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我的实习期就俩月,如果表现好,就有机会转为正式员工。那样的话,我不仅能有更多股票的消息跟你分享,还能学习和接触跟上市有关的业务,当然这些也都可以跟你慢慢分享。不过现在公司派给我的事多且杂,留给我选股的时间总是不多,好容易挑出来的股票又不能被领导看上,所以第二件事我想请你帮我提高选股效率,我也能早日转正。”
“我怎么帮你选股?”董锵锵疑道,“我炒股还是跟你学的呢?”
“你不是有个专门筛选股票的软件么?就用它呗。”
董锵锵疑道:“你们这种规模的投资基金难道都没自己的选股软件么?就算没自己的,难道不会买其他金融公司的现成产品吗?像巴黎银行,德意志银行,汤森路透这些公司都有现成的股票软件呀。”
“嘿嘿,我现在的实习生权限还不能用公司的选股系统,只能通过普通电脑和公共网络搜集信息。”端木叹了口气,“他们说用这种方法才能看出我搜集信息和处理信息的能力如何。”
董锵锵没想到端木会碰到这么奇葩的公司,笑叹道:“你装程序我没问题,不过你只能用它当个上市公司相关新闻的搜索引擎,查不了实时股价,所以也就看不到任何技术曲线和指标。”
“为什么不能看股价?”端木疑惑不解,“我记得上次他演示时还是能看的。”
“程序调用的是德交所的免费数据,免费数据只能用两个月。免费过期后如果还想继续用就要缴费。我因为只用程序看新闻,所以就一直没交钱开通付费数据的端口。”
“只要付费就能马上开通吗?”端木迫不及待地问道,“这钱我出了。除了这个还有其他问题吗?”
董锵锵笑道:“其他就没有了。”
端木长吁了一口气:“那咱们现在就去把程序装上,我把钱给那个程序员,让他尽快连接上端口,这样下周一我就能开始干活了。”
董锵锵拗不过他,再加上迎新会上一个熟人都没有,于是给王蜀楠发了封短信,然后载着端木回了家。
看着端木热情似火地研究上市公司的资料,董锵锵忽然觉得有些饿。他走进厨房正准备弄点夜宵,端木跑进厨房把他的手机放到了桌上,又阴阳怪气地笑着跑了出去。
董锵锵掩上厨房门,刚拿起手机,就听手机那头的云哥直白地问道:“刚才老白给我打电话,说他想请你当伴郎,还让佟乐乐作伴娘。有这事吗?”
董锵锵听出云哥语调里的情绪,没接茬儿,缓缓坐了下来。
就在天色彻底暗下来时,窗外的街灯突然齐刷刷地亮了。厨房里半明半暗静悄悄的,只有墙上的电子表发出规律的“嘀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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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8. 边缘
“他给我打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当伴郎,”董锵锵把想好的话抛了出来,“我说我也要考虑你的意见。”
“先说你自己的想法,”云哥没好气道,“别套我的话。”
“嘿嘿,”见小心思被云哥一眼洞穿,董锵锵忍不住干笑两声,恭维道,“还是你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你。”
见董锵锵主动说软话,云哥反倒有些意外,语气不自觉地也柔和下来:“我就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你知道,我是5月份来德国的。坦白讲,出国花了家里不少钱,结果来了就碰上APS这种幺蛾子。虽然后来APS的事处理好了,但当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迷茫的,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在这儿读大学,也就是那时,我认识了老白。他就像个老大哥,在学业、打工还有生活各方面给我帮助和建议,所以我很尊重他。”
云哥没吭声,似乎在等董锵锵继续说。
“我学车这事儿部分也是因为听了他的建议,然后去慕尼黑当司机,再然后认识了你。这么说起来,老白也得算是咱俩的媒人。现在媒人大婚想请我当伴郎,你说我该不该去?”虽然董锵锵的铺垫有些长,但最后还是把问题准确地抛回给了云哥。
云哥虽然听明白了董锵锵的逻辑,但还是抱怨道:“你当他伴郎我不反对,可,可为什么佟乐乐是伴娘?汉诺威难道找不出来其他单身的女孩儿了么?”
董锵锵早就猜到症结所在,不慌不忙道:“佟乐乐和华菱还有老白都是学音乐的,彼此认识的时间很长,之间的感情也很好,所以华菱希望佟乐乐能当伴娘。另外我跟老白也是因为佟乐乐才认识的,所以老白自然也想请佟乐乐(当伴娘)让华菱高兴高兴。你这么想就明白了:我先认识了佟乐乐,然后佟乐乐把老白介绍给我,老白又介绍咱俩认识,所以从这点说,佟乐乐也算是咱俩的媒人。”
“照你这么分,他们都是咱们的媒人。”云哥酸溜溜道,“我看老白这么安排不是让华菱高兴,是让你高兴。”
“其实咱们上次在餐馆里就谈过这个话题。”董锵锵正色道,“如果我喜欢佟乐乐,那我肯定会去追她,但我并没这么做。我们虽然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但不是所有的异性朋友就一定是男女朋友,就像我从来不担心周志海是你男朋友一样。不过即使他以前是也没关系,你现在的男朋友是我,这就够了。”
“好端端的你提他干什么?”云哥怒道,“别转移话题。”
“是是,不转移不转移。”董锵锵顿了顿,“所以我的想法是去参加老白的婚礼,见证他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而且我认为你也会支持我的,对么?”
“如果我不支持,你也会去的,对么?”云哥幽幽地反问道。
董锵锵没接话,他知道再往下说就是吵架的边缘了。两人好的第一个月,冷战了几周,再吵架,那基本就是分手的前奏了。
“不说话算默认吗?”云哥似乎一定要得到答案才罢休。
“杜蓝,我觉得我们在一起的目的是为了共同成长,同时让对方快乐,而不是让对方每天烦这烦那的。”董锵锵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想法倒了出来,他能体会到云哥的不安全感,但这种不停跟另一半解释的程序实在让他不胜其烦,如果早知云哥是这种性格的女生,那他说什么也不会接受对方的表白。
“你是……已经烦我了么?”云哥的声音带着颤音从听筒里忽忽悠悠地飘了出来,“还是你后悔了想分手?”
“我不烦你,我只是不喜欢反复解释。”董锵锵语调诚恳,“有些话老说其实挺没意思的,我相信你也会跟我有同感。”
“我今天跑了好几个地方,我现在很累。”云哥话锋猛地一转,“我想休息了。”
董锵锵话一出口忍不住后悔说重了,但刚才那种不吐不快的烦躁在说完后却化作一阵轻松。“那你早点休息吧,咱们改天再聊,晚安。”
沟通不欢而散,两人都没达成预期的目标,莫名的沮丧和挫败感萦绕在董锵锵的心头,他很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过于草率。老话只说“女追男隔层纱”,却没告诉他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和对方相处。
他还在胡思乱想,厨房门被推开,端木一脸官司地站在门口冲董锵锵嚷道:“你过来看下。”
“看什么?”见对方神神秘秘的,董锵锵狐疑地站了起来。
刚一进屋,端木便把自己的电脑往董锵锵面前一推:“你自己看吧。”
董锵锵把目光投向屏幕,几行德语跃入眼帘:据该公司CEO介绍,公司管理层经过慎重考虑,决定选择法兰克福交易所作为公司上市的第一目标。公司非常满意跟德国商业银行的合作,双方都期待能够尽快上市敲钟。
“这有什么问题吗?”董锵锵不明所以地抬头问端木,“这公司挺好的呀。”
“你看它新闻的时间。”端木提醒道。
“2000年……10月。”董锵锵不知自己该看什么,“我还是不懂你的问题在哪儿。”
“我刚才查了一下我见这家(国内)公司时的会议纪要,他们在会上明确表示之前从未接触过其他投行,但这新闻里说的很清楚,他们去年至少是接触过德国商业银行。他们为什么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撒谎呢?”端木很不解。
“人家可能就是想给你们留个好印象,说几句场面话而已,不用当真。”董锵锵安慰道,“你就是太紧张,老疑神疑鬼的,依我看就是休息的时间不够。”
“是我疑神疑鬼吗?”端木的眉头拧在一起,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们有事瞒着我呢?”
董锵锵猜他实习时压力大,拉着他打了两把《星际争霸》,两人各赢一盘,端木被游戏暂时转移了注意力,乐呵呵地走了。
他再次打开电子邮箱,里面除了有几封好像狗皮膏药一样总是删不掉的垃圾邮件外,并没收到他前女友陈雨的新信。
此时的董锵锵因为云哥的关系对陈雨当初甩了自己已慢慢开始释然,再加上陈雨近来的遭遇颇有些让人同情,所以他对她更多的是一种道义上的关心。
他想了想,终究没有再发信给对方。他相信陈雨肯定已经收到了他的信,但既然她不想联系他,他也只能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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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9. 苦瓜炒辣椒
董锵锵虽然星期天很早就爬起来,还跑了好几个地方,但却一单都没开,野猪们再次组团消失。他颇为无奈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悻悻地回了家,把希望放到新的一周。
在他的印象里,每周一的太阳似乎都要比其他几个工作日升得更早。
周一上午是两节德语和两节数学。德语课老师就是报到当天见过的默克勒,而授课内容则是一节语法课一节阅读课。董锵锵出国前在北京外国语大学和北京歌德学院进修过超过1200学时的德语,默克勒讲的内容他可以百分百地听懂,这让他倍感轻松。
数学老师是个叫丹尼尔的中年胖叔,脸像吹了气的气球,而圆滚滚的肚子里仿佛藏着两个篮球,说话很风趣,自嘲进入中年后,一日三餐都不需要餐桌,吃饭时直接把餐盘放在肚子上就可以怡然自得地享用美食。
在大家的哄堂大笑中,丹尼尔微笑着从类似国内初中代数的难度讲起,等到两节课结束时,高中代数已经讲完大半。虽然难度不大,但进度很快。董锵锵把没听懂的地方记录下来,准备回家复习。
董锵锵留意到,不管是默克勒还是丹尼尔,都没对班里奇装异服或妆容怪异的学生有只言片语的评价或建议,完全视若无睹。而且两位老师上课都不点名,也不安排人统计考勤,上课来下课走,似乎毫不关心学生的缺勤行为。更让董锵锵诧异的是,课间休息时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聊天,而老师则自己动手擦黑板。董锵锵主动想帮忙反被两位老师谢绝。
中午在预科食堂董锵锵随便点了份5马克的火鸡饭套餐。他本想趁午饭时间认识一下班里的其他中国同学,但除了他以外,其他中国同学都没在食堂露面。他正感奇怪,曲珊坐到了他对面的位置上,从自己的LV双肩背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贴着一堆小星星的HelloKitty饭盒,然后从饭盒里拿出几片夹着蔬菜的面包。在狠狠咬了一大口面包后,她瞄着董锵锵餐盘里的火鸡肉浅笑道:“看起来不错嘛,还有碗汤。”
“5马克很划算的。”董锵锵用勺柄指了指她手里的面包,“你中午就吃这个?下午还四节课呢。”
“我这个蔬菜培根三明治是两片全麦面包加生菜加培根加西红柿再配果酱,食物热量低。”曲珊得意地一笑,“而且平均一个的成本还不到两马克,比你这个便宜多了。”
“但你这是冷餐,早饭吃这个也就算了,中午还吃我胃肯定受不了。”董锵锵摇头道,“我宁可花钱也要吃点热的。”
“咳,中午随便对付一口得了,入乡随俗,不能一日三餐都跟国内似的有菜有饭。你说是不是?”全麦面包似乎有点难嚼,曲珊又拿出自己的保温杯。
“我看其他人也跟你一样不来食堂吃。”董锵锵抿了口蘑菇汤。
“当然,像你这样一天5马克一周就25马克,一个月就100到125马克,大家都心疼钱。”曲珊的数学很好,马上就算出来董锵锵一个月的伙食费是一笔巨款,“但如果跟我一样每天自己带饭,一个月最多也就50马克就差不多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是大款。”
董锵锵早已习惯中国同学聚在一起不管聊什么最后都会落到钱上,他苦笑着冲她的包努了努嘴,调侃道:“我这个‘大款’的书包就100人民币,您这个‘穷人’的LV得多少钱?”
曲珊低头瞥了眼身旁的LV包,眼中满是爱怜,岔开话题道:“其他同学你都认识了吗?”
董锵锵识趣地顺坡下驴:“本来以为午餐时能认识几个……”
“女生除了我还有三人,分别是苗远馨,郑雨茜和张笑笑。男生除了你还有华子乾,王海升,佟火和高志,但高志今天生病没来,经济系的中国学生就咱们9个。”曲珊忽然一副神秘的表情,“那个佟火看起来很高冷的样子,不太理人也不合群,但数学课我看到他在偷瞄张笑笑。”
曲珊用实际行动传达给董锵锵三个讯息:她的社交能力很好,同时收集信息和观察人的本领也很强。
董锵锵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寡淡地评价道:“你真厉害。”
曲珊的脸上满是得意,看的出来她对自己的评价也很高。
如果上午的课可以被比作糖醋鱼,那下午的英语课和德国政治课就可以算作苦瓜炒辣椒了。
英语课的形式跟德语近似,董锵锵虽然英语一般但多少还能听懂一些。但老师非常重视口语,这让他感觉压力山大。
等到了德国政治课,董锵锵就觉得好似听天书一般,估计最多也就听懂了20%。他甚至怀疑自己过度乐观,也许真相是10%或更少。
预科官网上所谓的本堂课的教材其实就是一页纸的大纲。董锵锵只能疯狂记笔记(也顾不上检查对错了),但笔头再快也赶不上老师的语速。他焦头烂额,狼狈不堪,忍不住暗下决心,放学就去买录音笔。
奋笔疾书中,他偷眼瞄了瞄其他同学,只见所有人的表情都差不多,就连外国人的脸上也写着“茫然”。董锵锵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并不孤独。
放学后,董锵锵直奔大学图书馆替陆苇找书(他打算找到后复印书),但一通忙活后,陆苇书单上列明的书一本都没找到。
董锵锵打定主意回去就给陆杉写信,然后掉头冲向最近的商场。
等他赶回家时,发现邮筒里塞满了信函。公立保险公司AOK的学生卡寄到了,大学学生宿舍管理处也发信通知他已正式加入了排队等候学生宿舍的队伍,但所有这些信里最让他高兴的是收到了自己的驾照。崭新的驾照拿在手中左看右看,董锵锵只觉得照片里的他看起来很陌生。
一堆电话蜂拥而至:冬一晴开始做护工的工作,老白抱怨驾校的规定太过死板,没法如期学完交规,云哥打来电话却绝口不提伴郎伴娘的事,端木则兴奋地告诉他,自己又发现了一只好股票,佟乐乐问他什么时候时间方便,具体商讨伴郎伴娘的准备事宜。
杳无音信的则是雷兰亭和陈雨。
董锵锵把政治课的笔记从包里翻了出来,按课上记录的知识点一个一个地在网上查找中文释义。等他终于弄明白今天老师讲的内容后,时间已是凌晨00:30。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但浓浓的困意好像涨潮的海浪一样袭来。董锵锵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床上。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学习生活,董锵锵意识到这点的同时,人也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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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 火坑
董锵锵耳边听到的是铿锵有力的建言:“这些都是重点,背一个就是一分。你们如果能把每一分都攥在手里,你们就能去想去的大学了。”
这好像是他高中教政治的田老师的声音。
“谁的手机响?”田老师厉声喝问道,“谁的?”
没人接茬儿。
等等,不对!班里同学好像没人有手机。这个念头刚一在他脑海中浮起,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几乎就在他意识到这点的同时,他听到头顶传来闹钟和手机的混响,董锵锵只觉得一阵耳鸣。
由于睡得太沉,他刚才一点儿声音都没听见。
隔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手机的动静不是闹铃,而是有人打电话进来。
他晃了晃脑袋,睡眼惺忪地拍停了还在吵闹的闹钟,按下了手机的接听键。“喂?”
“我打(你手机)半天了,大哥你去哪儿了?”端木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们都已经上车了。”
“ICE(德国高铁)吗?”董锵锵抬头望了眼墙上的表,时间才7:30。
“没,我选的是RE慢车,ICE太贵了。”端木小声嘀咕了一句,明显是怕被人听到,“你赶紧的哈,我们9点就到汉诺威火车站,你可千万别迟到。今天可是我的大日子。”
“肯定不会(迟到)。”董锵锵保证道,“我到火车站最多25分钟。”
“租的车都检查好了吗?”端木不放心地问道。
“昨天就开回来了,七座,满箱油。”
端木对董锵锵的妥当很满意,临挂电话前又叮嘱了一句:“那你一定早点儿过去。”
董锵锵没敢耽搁,冲了个热水澡就直奔火车站。
一个土耳其肉夹馍进了肚,董锵锵才觉得元气渐渐恢复。
坐在车里,董锵锵怔怔地回味着最近发生的事。
这周过得太快,几乎就在眨眼之间,五天的课就上完了。
德语、数学、英语和企业管理学对董锵锵都不是什么难事,但一周的德国政治课要了他大半条命。
他本来还想着能在半天课的下午腾出功夫去抓野猪,但后来才发现,光是整理录音笔中的内容就耗去了他大部分的时间。再加上查德语生词,查中文释义,阅读甚至背诵相应的德语文章,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别说抓野猪了,他就连晚上做饭的时间都变得很紧张。
董锵锵之所以这么努力,是因为他知道预科的毕业成绩是要看每科成绩的,而每科成绩并不只看期末考试的分数,还要看各学期中的平时测验成绩、课堂发言情况、随堂的主题讲演分数等,所以他不敢有丝毫松懈,而是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
雷兰亭那边的合同还缺五头野猪,虽然现在只是9月的第一周,但他已经能预料到未来几个月他可能都不会很空。不过他并不打算放弃,他觉得自己能应付的来,只是需要重新分配好捕猎的时间。
他知道雷兰亭已经回家了,但雷兰亭并没再找过他。董锵锵猜测雷兰亭是怕给自己找麻烦,因此他也很识趣地不去联络对方。
陈雨一周都没给他回信,他又给她写了一封。他隐隐有些担心她遇到了什么不可说的麻烦,但又告诫自己说两人已不是男女朋友,他的关心也需要适度,太热心可能也不太好。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并没把陈雨的事告诉云哥,而云哥竟然也从来没问过他有没有前女友,这让他不免有些诧异。
老白本周终于完成了学业答辩,给董锵锵发了婚礼请柬。但董锵锵最后还是没在老白公司的《入股协议书》上签字,老白似乎也忘了这茬儿,只是告诉董锵锵,他和华菱把婚礼的日子定在了10月3日,也就是德国国庆节。
陆杉给董锵锵发邮件,陆苇需要的书他已经全都寄给董锵锵了,预计下周就能到德国。
他还在回想时,端木第二个电话又到了:“火车进站了,一会儿门口见。”
几分钟后,火车站的自动门往两旁一闪,一行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算上端木一共四个人。为首一人约莫30岁上下,中等个头,体型偏瘦,寸头,国字脸上架着一副墨镜,鼻直口阔,走路时器宇轩昂像只骄傲的公鸡。另外两个看起来像跟班的人拎着包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后。
端木远远看见了董锵锵,伸手示意了一下,董锵锵利索地把车厢门拉开。
“国字脸”走到董锵锵的面前却并未着急上车,而是上下打量起车子来。
董锵锵不明所以,只能报以微笑,同时用眼神询问一旁的端木这人到底什么情况。
“大众?”“国字脸”冷哼一声,似乎对董锵锵选的车有所不满,“为什么不挑奔驰车?”
“哦,是这样。”见对方存心找茬儿,端木赶忙跳出来打圆场,“因为一会儿咱们要去狼堡的大众总部参观,所以我专门挑了一辆大众的商务车,这也是为了给被参观方一个面子。对,给他们一个面子。”端木擦着汗瞥了眼董锵锵,冲他不停地使眼色,那意思你也赶紧说两句。
“这款大众车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如奔驰车尊贵,但内部空间舒适,操作性能优异,安全系数对驾驶者和乘车人都非常友好。我认为对您来说,旅途的安全和舒适才是第一位的,况且这车一点儿也不比奔驰同档次的车便宜。”董锵锵把自己买车时看过的广告词顺口说了出来。他其实并不懂车,但他猜测对方应该比他更不懂。
见董锵锵张口就一套套的词儿,“国字脸”微微一愣,正要反驳,兜里的手机放出欢快悦耳的音乐,他赶忙拿着手机闪到一旁。
余下两人见领导走远,不敢先上车,跑到一旁的树下抽烟去了。
董锵锵一边观察对方的举动一边小声问端木:“今天周末,大众总部不接待参观团。如果一会儿他要说去,你打算怎么解释?”
“先糊弄过去再说,”端木咬着牙低声道,“走一步算一步。”
“这仨人就是你说那公司的?还挑剔车的牌子,真够事儿的。”董锵锵断言道,“他要是在工作上找你麻烦绝对够你喝一壶的。”
端木背向那三人冲董锵锵做了个鬼脸:“真让你说着了,公司现在让我负责他们仨离开德国之前的所有事。我本来以为这是个香馍馍,现在才知道,这就是一个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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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1. 不惯他这毛病
“国字脸”讲电话时的表情很激动,声音大不说还唾沫横飞,差点溅到旁边路过的德国老太太的脸上。
老太太惊恐地瞪了他一眼,但“国字脸”视若无睹,不仅嗓门儿没降,手臂也开始不时地扬起又落下,看起来神情激愤,似乎对电话内容很不满。
董锵锵冷眼注视着他的“表演”,心里充满鄙夷,问一旁的端木:“准上市公司的人就这素质?”
“别说准上市公司了,就是上市公司也还有一堆不如他的呢。”端木没好气道,“但人家公司有钱,符合上市要求,你我就是再有意见也没辙,这就是现实。”
“反正他是你的雷,不是我的。”董锵锵调侃道,“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出了事儿有德国警察收拾他。”
“他最好别出事儿,不然我的转正可就泡汤了。”端木忧心忡忡地叹道。
“国字脸”打完电话,沉着脸地朝两人走来。
董锵锵站在车边准备跟“国字脸”握手,同时问道:“那咱们现在出发?”
哪知“国字脸”像是既没看见董锵锵的手又没听到他的问题一样,黑着脸低头猫腰钻进车里。
两个跟班见老大的气场不对,赶忙扔了烟头儿,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好像两条鲶鱼,悄无声息地也进了车。
董锵锵瞄了眼端木,眼神里都是深意。端木秒懂那些无声对白的含义,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众人上车落座,董锵锵直视着车内后视镜中后排座上的三人,笑容满面地提醒道:“请各位系上安全带,咱们这就出发。”
两个跟班闻声刚要动手,却见“国字脸”若无其事地把脸转向窗外,根本没有系安全带的意思。两个跟班对视了一眼,手也都停了下来。
端木急忙满脸堆笑:“卞总,德国法律有规定,如果车内乘客不系安全带,那从司机到乘客每个人都要被罚款,除此之外还会影响每个人的征信记录,所以您看……是不是让小王帮您系一下?”
端木虽然刚学交规,但在卡丽娜的敦促下也很清楚系安全带这事的重要性,他担心真要让德国交警罚了,扣钱都是小事,万一董锵锵甩手走人,今天一天的行程都得告吹。董锵锵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但已经有些挂相了。
“国字脸”卞总耷拉着嘴角,依旧不动声色,既没反驳也没动作,一副置若罔闻的神情。
见老大如此,另外两个跟班就有样学样,不仅不系,其中一个还催促董锵锵:“你赶紧开车,别浪费我们卞总的宝贵时间。”
董锵锵没吭声,直接推门下车。
“哎……”见董锵锵脸色铁青,端木心知要坏,也匆匆跳下车,同时嚷道,“老董!”
董锵锵走到不远处的树荫里,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火车站门前的高大青铜像。
端木疾步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惶恐:“你这是干嘛?”
“他们不系安全带我没法开车。”董锵锵愤愤然道,“他们不在乎我在乎,他们回国了我还得留在这里,我不想让我的驾驶记录里留下这种低级弱智的错误。”
“消消气消消气……”端木随手递给董锵锵一根烟,和稀泥道,“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交警也不一定能看见后排座的人系没系安全带。”
董锵锵惊讶极了,他不敢相信这是学过交规的人说的话,忍不住瞪大眼睛问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然怎么办?”端木都快哭了,“我就算是打车,这大爷不系安全带,德国司机一样不开车呀。”
“你不是他爹妈,不用惯着他。”董锵锵说道,“他喜欢就让他在车里坐一天吧。”
“他可是大爷。”端木讥讽道。
话音未落,一个跟班跳下车,冲两人声色俱厉地大声吼道:“还走不走?”
“简直可笑!”董锵锵冷眼旁观对方的丑态,心中泛起轻视之意。
“老董算我求你还不行么?”端木拖着哭腔道,“你让我帮忙的时候我可都没含糊,现在我有难,你不能坐视不理啊。”
“我不是不帮你,你也知道,如果他们仨不系安全带被警察抓到,咱们谁都跑不了。我都不知道交警会不会因为这个把咱们都拉到警局去。你如果坚持,那我现在也能开车,可如果他被抓了,你小心这孙子回头背后给你捅刀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一样不能转正。”
董锵锵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端木听了倒吸一口凉气,沉思片刻,试探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就耗在这里吧?那下周我还是会被他投诉的啊。”
董锵锵皱着眉头想了想,叹了口气:“如果这是我自己接的旅游团,碰到这种垃圾我十有八九就不开了。但今天我可以为你破例,虽然这不合我的本意。但即使我愿帮忙,你也必须让那俩跟班系上(安全带),否则一旦被抓到,我们都难辞其咎。我还好说,但你的工作……”
端木虽然不觉事态有董锵锵说的那般严重,但目前周围也就董锵锵一人会开车,他也只能鸡啄米似的点头道:“这没问题,我现在就去说。”
一边走向汽车,端木一边低头在心里问候卞总的家族成员,等快走到车旁时,他已经换了副面孔。
“卞总,其实这事是这样的。”端木满面堆笑,“我这朋友之前带的一个小团就因为没系安全带这事被罚了,所以他不敢再冒险,因为怕万一。”端木的话很客气,但客气里隐隐还带着一种说威胁不是威胁,说吓唬又不是吓唬的调调,“所以您看能不能把这个系上?咱们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毕竟您下周还有上市的大事要忙。”
卞总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董锵锵,只见他仍然表情严峻地站在远处,一点儿没有走过来的意思。他的眼珠在墨镜后转了转,还没说话,一个跟班就大声斥责端木道:“一个破司机还挺牛逼的,敢跟我们卞总摆谱……”
卞总忽然举起手,说话跟班的嘴立刻像被无形的胶条封上似的,不高兴地把剩下的字全都咽了回去。他的手在空中轻轻转了半圈儿,两个跟班面面相觑,终于不情不愿地系上了安全带。
眼见对方认怂,端木趁机顺坡下驴:“您等下,咱们说话就出发。第一站,汉诺威野生动物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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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2. 大众汽车城
“成,你见到她就好。”董锵锵仰望着头顶的不锈钢建筑,一边清楚地听着自己的回声,一边叮嘱手机里的冬一晴,“告诉她下周书就能到了。”
此时的他正站在保时捷汽车馆的入口处,入口顶端的建筑造型极其独特,仿佛一片巨大的金属贝壳扣在了建筑上。馆前是一汪清澈碧绿的池水,“贝壳”的边缘延展到水面上方两三米处,看起来岌岌可危,仿佛随时都会滑入水中。
端木往池中丢入一块小石子:“你看这水里的鱼,游起来就跟个小潜水艇似的,身子都朝一边歪着,估计糖醋和清蒸都不好吃,只能红烧或做水煮鱼。”
“刚才说到哪儿了?”董锵锵重新坐到端木的身边,看着石子在水面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我提议去动物园后,那个姓王的就冲我吼道,”端木掐着嗓子惟妙惟肖地学着对方的声嘶力竭,“‘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去什么动物园?你是不是傻?’”
“狗仗人势。”董锵锵劝道,“你也别往心里去,人在职场,什么人都会碰到。”
“哎,还不如我们公司的CEO法国佬呢。”端木感慨道,“人家每次跟我说话还都客客气气的。”
“外国人虽然表面冲你笑呵呵的,但他心里怎么想你又不知道。”董锵锵反驳道,“说不定他也在肚子里骂你傻呢。”
“不管怎么说,至少人家还愿意做个表面功夫,反倒是个别同胞,啧啧,就是耗子扛枪窝里横。”端木叹气道,“我当时特搓火,但也只能在心里骂他,脸上还得陪着笑脸,问他们想去哪里。”
“所以他们就说要来大众总部了?”
端木点点头,继续学小王的语气:“‘不是你说汉诺威好玩么?怎么还问我?到底咱俩谁留过学?当然是哪里好玩就去哪儿。你是不是留学留傻了?’”
虽然当时不在车里,但董锵锵能体会到端木彼时的心情有多糟糕。他忍不住自忖:这要是有人敢当面这么数落他,他可能登时就翻脸了。
“幸亏你提醒我可以来汽车城。”端木感激道,“我来汉诺威也有几年了,以前只听说过这个地方,但今天还是第一回来。”
“其实我之前也没来过,是老白提醒我的。他说这里是德国TOP10的工业旅游景点,来汉诺威旅游的十个有九个都会参观大众汽车城,还要买不菲的门票才能进,但咱们凭学生证可以免费参观。”
“可这说白了就是个汽车博物馆啊。”端木环视四周,不以为意道,“展馆倒是修的不错,比如这个大贝壳似的玩意,汽车品牌也挺多的,但这能有啥看头?”
“你这么想挺正常的,因为你不了解德国人的汽车文化。”董锵锵想当导游,所以花了很多时间收集大众各方面的材料,“差不多5年前,大众公司为了更好的在2000年举办的汉诺威世界博览会上展示自己的实力,耗资8亿多美元,在狼堡Mittelland运河北岸开始兴建面积超过28万平方米、名为‘Autostadt’的汽车城,它号称是目前地球上面积最大的汽车主题公园。98年底这个主题公园基本完工开始内装,去年6月开始对外营业。从今天咱们见过的实物来看,大众这个装修速度和质量其实还是相当不错的,当然这也说明没有花钱的不是。另外咱们刚才开车过来时,你看到矗立着四根高耸入云大烟囱的红砖墙车间厂房区了吗?”
见端木点头,董锵锵继续说道:“那就是大众的总部,还有它部分的生产车间,经典的大众T1面包车和甲壳虫车最早就是在那生产的。”
听着董锵锵娓娓道来,端木也觉得有点儿意思,他饶有兴趣地催道:“还有吗?”
“这里有几百个场馆,展示了非常多的汽车品牌,当然主要是大众旗下的品牌,比如奥迪、西亚特、斯柯达、布加迪、兰博基尼、宾利……”
“等等,宾利不是英国的么?”端木疑惑道。
“1998年前,宾利还是英国品牌。但1998年后,宾利这个牌子就属于大众了。”董锵锵顿了顿,见端木不再打断自己,便继续说道,“几百个场馆就意味着几百座建筑,但建筑和建筑的风格都不一样。听说大众当时召集了德国近百位有名的建筑师共同参与设计,每座建筑除了要有跟相应品牌契合的设计,还要包含环保的理念。就比如咱们现在呆的这个保时捷展馆,这个完美的‘贝壳’弧线设计难道不会让你想起保时捷的流线型外观吗?而到了雨天,建筑顶端的雨水大部分会落入这片水池,有利于水的再循环。”
“可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端木一脸茫然。
“刚才咱们一进门的那座玻璃幕墙楼你还记得吗?”董锵锵问道。
“就是那个挂着不锈钢镂空地球的大厅?”
“对,当时你跟卞总说话,我就在旁边的宣传栏里看他们的介绍。大众特别强调它们的座右铭是‘Meosu’。”
“这什么意思?”端木问道。
“我理解它的字面意思是‘人车共进’,但我觉得德国人想表达的理念是‘人车合一’,好的汽车就像人的一部分一样可以随心所动随意而停。”董锵锵匀了口气,“另外,这里除了能了解不同汽车厂牌的历史,还是一个汇聚高科技的地方。虽然这里实在是太大了,一天根本转不完,但还是有很多地方值得一去的,哪怕是走马观花,咱们也应该去瞧一眼。”
“高科技汇聚的地方?”端木奇道,“博物馆里还能有高科技?”
“如果把大众汽车城比作皇冠,那CarTowers汽车塔就是这个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据说塔的外墙是由全钢化玻璃制成的,而内部则是纯镀锌钢框架结构,一座汽车塔共有20层,能同时容纳几百辆车。”董锵锵拍了拍端木的肩膀,站起身道,“走吧,咱们去看看它的庐山真面目,也算不虚此行。”
“可卞总刚才分手时让咱俩在门口乖乖待着等他们出来。咱们现在离门口近无所谓,如果走远了……是不是不太好?”端木担忧道。
董锵锵哈哈一笑,也不多说,转身朝远处走去。
端木见状赶紧从台阶上一跃而起:“哎,你别走啊,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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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3. Car Tower
汽车塔的外观很像是超大的五号电池,但比电池更酷的是它的外立面全部由大块儿的钢化玻璃无缝拼接而成,董锵锵看到它的第一眼还以为是一座太阳能建筑。
端木在出示学生证后很快就被放行,但董锵锵的预科学生证却被汽车塔的工作人员翻来覆去查了半天。
所谓的预科学生证就是薄薄的一张红纸片,连董锵锵自己都觉得那个学生证太假,所以有人会怀疑证件的真伪他一点儿都不意外。
在工作人员打了一个求证电话后,董锵锵终于也被放行了。
站在入口处,首先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樽顶天立地的竖式钢梁,钢梁上带有规律的圆孔。以竖式钢梁为圆心,是一座20多层高的圆柱形立体停车场。
董锵锵粗略一数,每层共有停车位20个,停车位之间用金属支架隔开,车位并不全满,有空位也有停着的车。从下往上观瞧时,密密麻麻的车位好像蜂巢一般错落有序。
“请尽快进入电梯,我们马上要启动了。”工作人员和蔼地说道。
董锵锵和端木信步走入面前的一个四四方方、四面和天花板都装有透明钢化玻璃的参观电梯。说是电梯,其实就是一个超大的玻璃箱。
董锵锵和端木刚走进去,身后的电梯门立刻悄无声息地关闭。
电梯广播里随即传来工作人员的嘱咐:“请系好您的安全带。电梯将在30秒后启动。”
就在董锵锵环视四周之际,脚下的地板突然一震。他忍不住转头张望,就见四周的车齐刷刷地向下“落”去。
两人倚着玻璃窗同时向下张望,哪知只看了一眼,端木就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赶忙又把目光撤了回来,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从隔壁工厂流水线上刚组装好的新车可以通过专有的运输隧道运到汽车塔内,并在24小时内交付给新车车主,但目前暂时只限于德国买家。”头顶的广播里断断续续地介绍着汽车塔的情况,董锵锵偶尔能听懂只言片语,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叹为观止,“为了便于您参观,电梯会被暂时放置在20层。请稍安勿躁,稍后我们会将电梯送到顶楼。”
几乎在广播停止的同时,董锵锵就看到推送电梯箱上来的机械臂好像章鱼爪一样快速地收回到竖式钢梁旁,又迅速下落。
“你恐高吗?”董锵锵一边继续向下张望一边大发感慨,“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酷的立体停车场了,当然也是最酷的取车中心。”
“你说他们不会忘了咱们吧?”端木一脸担忧,“我怎么觉得这么悬呢?”
他话音刚落,只见刚才巨大的机械臂再度升起,停在大概15层左右的位置。
两人由于刚才坐在电梯箱里没看到机械臂的工作过程,所以此时全都好奇地盯着机械臂的一举一动。
机械臂好像有生命力的异形生物一样,在竖式钢梁上缓慢又有力地转动着,当确定最终目标后,机械臂快速伸出。在铲起目标车后,速度登时又慢了下来,在目标车的四个轮胎被机械臂上的固定锁牢牢锁住后,机械臂再次小心翼翼地缩回到竖式钢梁旁,“咔”的一声后,机械臂再次从竖式钢梁上徐徐下落。
几乎就在一辆车下落的同时,另一支机械臂腾空而起。与之前的机械臂不同,这支机械臂是将一辆刚下线的新车放入指定车位。
“要说还是德国人牛逼。”端木不再低头看下方,“几个人就能搞定几百辆车,这个效率不服不行啊。”
“这就是德国人最引以为傲的机械自动化技术,听说大众还给这两座汽车塔申请了专利。”
德国人果然言而有信,在董锵锵和端木近距离观摩机械臂交替工作五分钟后,将电梯箱送到了顶楼。
顶楼没有停车位,只有一圈视野极好的落地窗。
窗外的天蓝得好像假的一样,两人极目远眺,不同大小的展馆、工厂和车间像玩具模型般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脚下,远处的丽兹卡尔顿酒店和更远处的山丘和风车也尽收眼底。
望着窗外的美景,端木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董锵锵拿着相机正在抓拍,没留意他的话,直到他又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什么想不明白?”
“卞总公司的事。”
“比如?”董锵锵的手一下下地按着快门,感慨道,“还是数码相机好,随便照也不用担心浪费胶卷。”
“卞总公司要上市,需要找审计公司给他们公司的财务做审计。我们找了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中的德勤,但德勤最后只能给出有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
“有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董锵锵停下拍照,扭头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会计师觉得他们公司的财务有问题。”端木皱着眉头说道。
“有问题就改。”董锵锵不以为然地转过身继续拍照,“我看报纸上说,就是上市公司也有一堆问题,准上市公司肯定有不完善的地方,没问题才奇怪呢。”
“我本来也跟你差不多想法,但……”端木欲言又止。
董锵锵听他言语间吞吞吐吐的,手中的相机慢慢放了下来。
“卞总他们自己又找了一家审计公司,那家审计公司最后出具的是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
“这不是好事吗?”董锵锵疑道,“你纠结什么?”
董锵锵的手机忽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以为是老白或云哥的来电,却是个没见过的陌生手机号。
端木识趣地闭了嘴。
“您好。”董锵锵用德语问道。
“哦,你好,我是张笑笑。”一个听起来有些胆怯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请问是董锵锵吗?”
听到是女声,端木不怀好意地吹了声口哨,表情古怪地朝另一侧走去。
“我是。你有事吗?”董锵锵这周除了曲珊一个新同学都没说过话,他不知道张笑笑怎么会有自己的手机号的。
“哦,抱歉突然给你打电话,我是从曲珊那里……拿到你的电话的。”她说完后沉默了几秒,好像在犹豫什么,董锵锵猜她还有话没说,也没催问,只是耐心地等待着,果不其然,她又继续说道,“我有件事想麻烦你,我能跟你借一下政治课的笔记吗?我记得不全。”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董锵锵还没答话,就见端木挥舞手机冲他大声喊道:“咱俩得赶紧下去,卞总说10分钟后在门口大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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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4. 猫腻
“我今天和明天都要打工,可能到很晚。你看这样怎么样?咱俩约个地方,我明天一早把笔记给你,然后下周一你再还我。”董锵锵说道。
“那先谢谢了,一会儿我把见面地址短信给你。”张笑笑感激地又解释了一句,“我这两天见你上课时还用了录音笔,就想着也许你听的懂……”
董锵锵来不及听她细说,粗鲁地打断道:“对不起我现在还有事,你尽快发我地址吧。”
他刚挂断电话,就见机械臂再次快速升起,眨眼之间已将电梯厢送到两人的面前。
当他和端木走出汽车塔的大门时,张笑笑的短信如约而至。但他来不及细看,仔细分辨了一下方向后,拔腿便往汽车城的正门大厅跑去。
等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大厅时,时间过去了整整8分钟。没办法,汽车城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偌大的汽车城里连个摆渡车之类的交通工具都没有,想快都快不起来。
但让两人意外的是,大厅里只有工作人员和零星几个参观者,并无卞总和他随从的身影。
端木看到董锵锵询问的眼神,委屈道:“刚才那个小王确实是说卞总10分钟后在大厅见咱们的,我,我也不知现在为什么没人。”
他边说边拨通对方的手机,但对方的手机并无人接听,端木沮丧地听了几分钟的拨号音。
“你还是趁他们没回来时赶紧想想一会儿午饭去哪吃吧。”董锵锵提醒道。
“我刚才看地图说汽车城里有地道的德国餐的,如果他……”
没等端木说完,董锵锵立即摇头:“你最好多给他几个备选,免得他鸡蛋里挑骨头找你茬儿。”
“那要不带他去城里吃‘大牛骨头’?”端木跟着董锵锵吃过几次,印象不错,“我觉得它家的环境和餐单都拿得出手,也是德餐,说得过去。”
“西餐没问题。”董锵锵想如果去“大牛骨头”也算照顾了华菱,点头同意,“但如果他突然说要吃中餐、日餐或泰餐你怎么办?”
“中餐……”端木一呆,他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能吧?大老远来一次德国吃中餐?他疯了么?”
“你要想不被他数落就最好多准备几套方案。”董锵锵边环视四周边低声建议道,“火车站后面有家日本寿司店,马狮湖旁边有一家叫‘荷香’的泰餐馆不错,另外靠近汉诺威市郊的Real超市旁新开了家国人的自助餐店。一会儿如果他问起,这几家你都可以说给他听。让他做选择题,不要做问答题,这样对你最有利。”
端木佩服道:“虽然我来的比你早,但你说的这些地方别说我没去过,就是听都没听说过。”
“这些我也没去过,有些是开车路过时看到的,有些是听别人说的。”董锵锵看了看表,“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还没来。”
“说的就是啊,刚才小王明明跟我说他们马上就到的。”端木心神不定地张望了一下,“你说他们不会迷路了吧?”
“就卞总那个样子要是迷路了早打电话把你骂个狗血淋头了,还能让你这么优哉游哉地等着?”董锵锵猜端木可能被小王耍了,岔开话题道,“对了,刚才你话只说了一半,审计报告出来以后呢?”
端木见四周不时有人走过,用手指了指角落,董锵锵会意,疾步走了过去。
“现在能说了吧?”董锵锵问道。
“我真正奇怪的并不是他们公司拿到了审计公司无保留意见的财务报告,而是我们老板的态度。”
“他什么态度?”董锵锵感到纳闷。
“他给我的感觉,唔,怎么说呢,好像是……”端木搜肠刮肚地思索了一阵,“很高兴,很期待。”
“你这不废话么?马上要赚大钱了能不高兴和期待吗?”董锵锵还以为端木能说出什么与众不同的观点,哪知竟是个“闷屁”,“搁我我也高兴。”
“不,更准确的说,我们老板好像早就知道这事似的,所以我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说不定去年德国商业银行就是因为这事才撤的。”
“可换一家审计公司就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结果,明显不是什么大事。德国商业银行会不会太谨慎了?”董锵锵不以为意地假设道。
“如果换个审计公司就能解决问题,德国商业银行为什么不做?还能轮得到我们一家二流的法国公司?更奇怪的是,我们老板瞒着我让我同事去找一些跟卞总公司同行业的公司的新闻,特别是那些有过丑闻的公司,还不让我知道。这难道不诡异吗?现在明明是我在跟这个项目,要是卞总他们真有问题肯定也是我最容易发现,难道我老板不该让我特别留心他们吗?”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董锵锵调侃道,“明显你们老板和同事的保密功夫做的都不行啊。”
“就法国人那点儿小心机根本就不值一提,我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猫腻。”说到这时,端木似乎有些小得意。
“那你倒是说说他们有什么事瞒着你?”董锵锵又看了眼表,已经距离约定时间过去快20分钟了,还是不见对方的踪影。
“我会查出来的。”端木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再给我一些时间就能水落石出。”
又等了20多分钟,卞总和手下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大厅。
董锵锵不想跟他说话,独自朝门外走去。
端木独自迎上前去,把午饭的安排说了出来。
没等他说完,跟班小王已经跳了起来,大声地嘲笑端木推荐的馆子档次太低。
端木心里一阵冷笑,这货果然跟董锵锵预料的一模一样故意来找自己的茬儿,当即不慌不忙把刚才董锵锵教他的那套说辞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董锵锵把车缓缓开到汽车城的正门口,车门一开,几人鱼贯而入。这次没等董锵锵提醒,两名跟班已经主动把安全带绑了个结实。
唯独卞总大喇喇独自斜坐在后排,也不系安全带,只是表情凝重地望着窗外。
董锵锵刚要问端木下一站去哪儿,就听端木抢先说道:“卞总想去‘极品芙蓉’餐馆,但不知道地址,你这个导航仪上应该能查到吧?”
听到这四个字,董锵锵顿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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