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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留德记全文阅读

作者:Heiko     董锵锵留德记txt下载     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 万事开头难

    “你再看看,”东欧男生怕董锵锵不信,连忙抽出其中一张卡片,“都是德国公司。”

    董锵锵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卡片上写着:XXXXX饼干厂,汉诺威周边地区……工作内容,车间装配员……白班时间,夜班时间……时薪等信息。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个工……没学生签证也可以吗?”董锵锵试探着问。

    “当然可以,完全没问题。不过……”东欧男见董锵锵动了心思,话锋一转,“钱可能就没这么多了。”

    董锵锵看了他一眼:“你卡上写着白天时薪是8马克,夜间时薪是15马克。”

    “这……这钱是有劳动许可才能拿的。你没学生签证就拿不到劳动许可。”

    “那如果没有劳动许可,白天能拿多少,夜里能拿多少?”董锵锵关心地问。

    东欧男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好几圈:“大概……少一半吧。”他小心说道,边说边看董锵锵的脸色,好像怕他一下子急眼,连忙又解释了一句,“没劳动许可的话,我们中介的风险很高呀,万一被劳动局和税务局抓到会狠罚的。”

    “嗯,那我考虑一下。”听到钱少了一半,董锵锵的兴致一下子淡了下去。他扭过头,向广告柱的方向看去。

    “这个工特别轻松,很多人都感兴趣。”东欧男知他嫌钱少,连忙加紧游说,“晚了可能就没有了。”

    “钱太少了。”董锵锵扔下一句,转身欲走。

    “你等等,这样吧……”东欧男彷佛下了很大决心,“我再问问我老板。”

    董锵锵示意他现在就问,东欧男二话不说掏出手机,用董锵锵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呱啦猛说了一阵,然后挂了电话,兴奋地说:“老板说,工厂那边要的急,要求今晚就上班,你行吗?”

    “钱呢?”董锵锵更关心这个问题。

    “夜班一小时11.5马克,必须干够8小时。不能更多了。”

    “成,我干。”董锵锵一点儿没有犹豫。

    “告诉我你的手机号。”东欧男边说边递给他一个卡片,“今晚你到这个地方坐车。”

    “还要坐车?”董锵锵微微有些诧异。

    “工厂在郊区。当然你要自己开车去也没问题。对了,我们只管送,不管接。”

    董锵锵手里攥着卡片,心里有些兴奋。

    “记得晚上别迟到哈!”东欧男叮嘱道,“德国人最讨厌迟到了。”

    董锵锵挥了挥手,向市中心走去。没想到找工比找房还容易,他边走边想。

    他刚经过一个玻璃橱窗的店面,忽然从一个竖立的易拉宝后跳出一个身穿红蓝相间制服的金发美女:“嘿!”

    “你好!”董锵锵不知对方要干什么,警惕地望着她。

    “你好,我们是TRB银行。”金发美女边说边递给董锵锵一张小册子:“现在在我们行开一个学生账户会得到很多福利。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董锵锵翻看着手册:“都有哪些福利呀?”

    金发美女指了指玻璃门,示意他进去,董锵锵推门走了进去。刚一进门,一个高大的穿着同样制服的金发男士立刻迎了上来:“你好,先生。请问你想办理什么业务?”

    “嗯,你的同事说学生开户有福利,我想了解一下。”

    “里面请吧。”男士示意他坐到一张椅子上。

    “你之前在我们行开过账户吗?”他边说边打开桌上的电脑,输入自己的账号和密码。

    “没开过。我现在只在巴登符腾堡州银行有个人账户。”

    “你是大学生还是技校生?我们现在针对各类学生提供不同的福利。”

    “是……大学生。”董锵锵想先听听对方都有哪些福利。

    “针对大学生,我们提供为期一年的免费纸质账单服务,同时免收户主一年年费。其他服务还有为期一年的免费与其他行的联网服务,比如用我们行的银行卡也可以免手续费地从其他行的ATM机器上取钱。另外,如果你一次性在我行存入5万马克,还可以免费得到一款手机。当然,我们最厉害的服务就是,储户可以在我们行的网络平台进行全球股票的在线交易,开户的前三个月,储户在德国股市交易股票一律不收取任何手续费和租金,注意哈,这个是不限制交易额度的喔。”

    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董锵锵听得云里雾里:“你最后几句……什么意思?”

    见董锵锵一脸困惑,金发男士放慢了语速:“是这样,如果你通过我们的平台交易德国几大交易所的股票,不管你的交易额是1000马克,还是100000马克,我们在前三个月内都不会向你收取任何交易手续费。如果你交易其他国家的股票,比如美国或法国的股票,那我们要收取固定的交易费用,目前的规定是不限制交易额度的情况下,买一次收20马克,卖一次也收20马克。”

    “那三个月后呢?”

    “三个月后,储户交易德国几大交易所的股票一律都是每次买卖各收取20马克手续费,同时交易不限额。如果交易亏损,不收税。如果交易盈利,你需要交纳盈利税和统一税等税费,但那都是每次交易成功后自动扣除的,不需要你再额外缴纳。如果一个财务年度内,你有大额盈利,你可能还需要自己去报税。”

    “你说的那个……统一税是什么?”董锵锵一脸懵逼。

    “那个等你收到交易账单时自然就明白了。”金发男士似乎不太想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那赠送的手机是什么样的?”他有些好奇。

    金发男士从抽屉里拿出一款三星手机,董锵锵看了看,比自己现在用的好了很多。他点点头,假装惋惜地说:“我很想在你们银行开一个学生账户。但我的学生证要9月份才可以拿到。”

    听董锵锵说想开户,金发男士好像兴致高了一些,他连忙说道:“这没问题,我们可以先给你开一个学生账户,如果9月底之前你的学生证还没有拿过来,那你的账户就会自动变为普通账户,那些福利可能就没有了。如果你得到了一些赠品,比如手机,就要再拿回来了。”

    董锵锵心想,自己9月份怎么也能上大学了,他点点头:“对了,还有件事。我可以每月从巴登符腾堡州银行固定往这个账户汇款吗?”

    “当然。你只要给巴登符腾堡州银行写一封转账委托授权书就可以了。”

    “那就开吧。”

    男士收走了他的证件,过了一会又拿出一堆文件,董锵锵签了近20张纸,才算搞定。

    他又等了十多分钟,金发男士拿着一摞纸走了出来:“恭喜你,董先生。现在你有一个TRB的银行账户了。不过请保持耐心,我们还要给你做一份严格的投资者测试,才能完成你股票交易账户的设立。”

    “投资者测试?那是什么?”

    “是一个让你更清楚地了解自己的投资偏好和风险承受能力的小测试。不用紧张,很容易。”金发男士解释说。

    金发男士在电脑里打开了一份电子问卷,没用几分钟,董锵锵就被里面五花八门的金融问题搞得头晕眼花。20分钟后,他终于做完了测试。

    男士再次走到银行后方的办公区处理董锵锵的信息,就在这时,董锵锵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以为是靳远的电话,连忙接通,才发现是冬一晴打来的。

    “你好。”

    “你干嘛呢?”冬一晴问得有些愣。

    “我在市中心找工作呢。”

    “找到了吗?”

    “还没。”董锵锵犹豫了一下,没说自己去饼干厂打黑工的事。

    “那……你现在有时间吗?”

    “嗯。”董锵锵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没把话说死。

    “我有点事想麻烦你。”电话里,她的声音很小,几乎快要听不见了,“见面说吧。”

32. 仗义

    董锵锵坐在市中心一家露天咖啡馆的室外座椅上,一边翻看手里新拿到的银行卡,一边想着银行男开户时说过的话。

    他从97年就开始交易国内沪市和深市的股票,几年下来略有小成,对股票交易一点都不陌生,所以对银行男的话颇有兴趣。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德国股市是个什么情况。但如果自己想进行在线交易,无论如何都需要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个网络环境,但现在住的地方两者都没有,自己需要尽快去搞定这两件事。

    他刚盘算着买个什么笔记本好,就听见一个女声在他身后说道:“董锵锵?”

    他没有回头也知道是冬一晴到了自己身后,连忙起身,拉开身旁的椅子:“你来啦?”

    冬一晴这次穿了一套浅绿色的冲锋衣系列,显得青春活泼,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她一边摘丝巾,一边坐到董锵锵的旁边。

    “喝点什么?”董锵锵客气地问道。

    “不,不喝了。”冬一晴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人,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地严肃说道:“有事想请你帮忙。”

    “嗯,你说吧。”董锵锵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我……想和你……借一些钱。”冬一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董锵锵心里微微有些吃惊:两人就见过一次面,连朋友都说不上,点头之交而已,她怎么会想到和自己借钱呢?

    见董锵锵沉默不语,冬一晴似乎也预料到他的这个反应,像解释又像恳求地说道:“你别误会,我借钱主要是延签用。”她一边说着,眼圈有些微红。

    董锵锵这个人脸皮薄,见不得女生在自己面前哭,连忙阻拦道:“你别哭,慢慢说。”

    冬一晴叹了口气:“在这里延签需要几方面的材料:每学期的大学注册证明,长期的个人保险证明,租房合同,银行账户里有一定额度的钱。按照一般情况,账户上有个1万马克差不多就可以延一年左右的时间。”

    董锵锵听她说完,心知她说的和自己之前了解的差不多,于是试探着问:“那你想借多少?”

    冬一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低垂着脸,看着脚尖,好像没听到董锵锵的话。

    “你需要多少钱?”董锵锵看着她,真诚地问道。

    “嗯,越多越好吧。”冬一晴抬起头,“我知道大家都没什么钱,我……我也是……没办法了。”

    董锵锵有些犹豫:他手边虽然有钱,但自己并不知对方根底,贸然出借,万一收不回来怎么办?自己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冬一晴。

    不过看她的样子,估计也是碰了不少钉子,不然谁也不会和刚见过一面的人借钱。

    “那你没和……家里说吗?”董锵锵还想多了解一些。

    冬一晴苦笑了一下:“我父母年初突然离婚了,本来他们答应每年各支持我一部分,但现在两边突然都不管了。我之前打工没……没那么多,所以……”

    董锵锵一下明白了:原来是个千金大小姐,难怪……

    如果在国内,董锵锵对这种女生一般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但是出了国,大家都是中华儿女,虽然她有自己的问题,但董锵锵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但是借多少合适呢?他心里盘算着。

    见董锵锵没说话,冬一晴立刻就明白了,她站起身,主动伸出手:“不打扰你了。祝你找工顺利!”

    没想到冬一晴的脾气这么烈,董锵锵愣了一下,连忙也跟着站起身:“你等一下。”

    冬一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董锵锵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纸和笔,递给她:“借钱可以,写个借条没问题吧?”

    “借条?”冬一晴眨了眨眼睛,“当然没问题。”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愿意借给对方钱,也许是因为她很好看?或者是因为她有些地方像自己的前女友?

    董锵锵心里也明白,所谓借条就是个心理作用,如果以后冬一晴赖账不还,凭借条也不能十拿九稳保证她还钱。

    算了,就当做善事,或者靳远从没还过我钱吧。董锵锵心里想着。

    冬一晴飞快地写好了借条,只是在金额上迟迟没有落笔,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出借多少。

    “就写4000马克吧。”董锵锵轻声说道。

    这次轮到冬一晴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董锵锵愿意借这么多给她。因为意外,她写字的手有些抖。

    “嗯,写成这样就可以了。”董锵锵看了一眼借条,满意地折好收到上衣内兜里。一边说一边从钱包里数出了崭新的钞票,交给冬一晴。

    冬一晴收好钞票,突然想起来什么,伸出手对董锵锵说:“把借条再给我一下。”

    董锵锵不知她要做什么,开玩笑说:“你不会想撕了它吧?”

    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把借条又递给了她。

    只见冬一晴在借条里飞快地又写上一句话:借款时间为期一年,年利息10%,不足一年按一年计,超过一年不足两年按两年计。

    看着她写的字,董锵锵笑笑没说话,冬一晴又掏出自己的口红,在自己的大拇指上认真地涂满了红色,然后使劲在借条上自己名字的下方按了下去。

    “我会尽快还你钱的。”她再次伸出右手,“谢谢你拔刀相助。”

    说话时,她的眼里似乎有泪光在闪烁。

    董锵锵笑着伸出右手握了一下她的手,这次,他觉得她的手似乎变得温热起来。

    晚上20:30,董锵锵按照卡片上要求的时间准时来到了火车站旁的22路车站。

    由于担心夜班的后半夜会饿,董锵锵利用下午的时间,去亚洲超市买了锅碗瓢盆和一堆熟悉的家常菜调料,又在家附近的德国ALDI超市里买了一些蔬菜和时令水果。他给自己炒了一荤一素两个菜,随便扒拉了两口后,就把剩下的饭菜分装到不同的便当盒里,准备当做夜宵。

    车站上还站着高矮胖瘦不同的几个男人,穿着都很朴素,但董锵锵没看见其他中国人。就在他四下观察时,身后突然传来两声喇叭的鸣笛声。

    董锵锵回头望去,只见一辆银灰色的小型面包车停靠在车站旁,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戴着黑线帽子的男人从驾驶座上探出头,冲等车众人猛地挥了挥手,高喊道:“快上车!”

    虽然光线不是很好,但董锵锵还是认出来,司机正是白天给他介绍工作的东欧男。

    车门刷地一下被拉开,男人们低着头,背着包,沉默地走上车,车门再关上后,面包车摇摇晃晃的像个醉汉一样驶离了车站。

    董锵锵蜷缩在车的后座上,在一颠一颠中渐渐睡着了。

33. 络腮胡

    “醒醒!”一只粗糙的大手使劲拍了两下董锵锵的脸,董锵锵一下被打醒了。

    “别磨蹭了!快点!”东欧男用手指着车门外,对着董锵锵厉声说道。

    董锵锵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拎着背包走下了车。

    四周除了厂房外一片空旷,空气中带着一丝寒意,董锵锵情不自禁地裹紧了一下衣服。

    “都跟我走!”东欧男叼着一根烟,领着打工队伍朝西侧的一个厂房走去。

    董锵锵边走边观察这间工厂:目之所及是一排排蓝顶白墙的厂房,他粗粗数了一下,大约有七八排的样子。厂房的外圈竖立着高耸的铁丝网,铁丝网的最上端架着大小不一的摄像头。队伍右手边、厂房前的空地上,整齐地停放着七八排黑色中型客车,客车一侧印着一排硕大的德文字母,董锵锵认出字母是“物流”的意思。

    他又环顾了一下厂房的四周,发现厂房一侧的尽头处,似乎还码放着很多集装箱,因为距离太远,董锵锵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他努力想看清时,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啊!”董锵锵觉得自己的屁股被狠狠踢了一脚,他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

    东欧男恶狠狠地把烟头摔到他的面前,伸出中指指着董锵锵的鼻子:“你他妈看什么看?你是来旅游的吗?”

    董锵锵的火腾地蹿了起来,他把背包扔到地上,伸手准备去抓东欧男的脖领子。忽然,他的右臂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董锵锵回头一看,一个身穿帽衫的络腮胡男子伸手抓住了他。

    他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浓眉大眼,皮肤白暂。虽比董锵锵矮了半头,但身材很壮硕。董锵锵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力量。

    “别冲动。”络腮胡轻声说了句中文。

    董锵锵一愣:“中国人?”

    络腮胡点点头,松开他的手臂,从地上捡起他的背包,塞回到董锵锵的手里,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董锵锵狠狠瞪了一眼东欧男,揉着屁股跟了上去。

    “妈的!这些外国人就是不听话。”董锵锵听到身后传来东欧男愤愤不平的骂声。

    不一会儿,一行人陆陆续续都走到厂房的小门前,东欧男按响了小门上的门禁,门禁里传来一声德语询问。

    东欧男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数字,小门从里面咻地一下打开,一个戴着安全帽的高大棕发男子拿着一块记事板走了出来。

    东欧男连忙笑脸迎了上去,董锵锵下意识地凑了上去,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棕发男士清点了一下人数,然后挥了挥手,打工队伍开始一个接一个走向小门里。原来门里还有一个头戴安全帽的人,他给每个进入小门的人都发了一顶安全帽和一副手套。

    董锵锵向小门里使劲张望,并没有看到任何饼干的迹象,他越发的怀疑,几步走到东欧男的身后,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询问道:“这是饼干厂?”

    “你喊什么!?”东欧男被他猛地一拉吓了一跳,一边挣脱他的手臂一边怒斥道:“你还想不想干了?”

    董锵锵越发坚信自己的怀疑,他大声说道:“这不是饼干厂!”

    听到他这么说,东欧男反而乐了,他冷笑道:“你一个没有打工许可的人还想去饼干厂?简直是笑话!有的做就不错了。”

    董锵锵咬着牙说道:“你骗我?”

    东欧男用手指着董锵锵训斥道:“愿意就干,不愿意就滚蛋。老子有的是人。”

    董锵锵愤怒地转过身,刚要离开,就听到背后传来讥笑声:“不跟着我干就饿死你!看以后谁敢用你!”

    络腮胡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董锵锵的旁边,低声说道:“干嘛走?”

    “这?这不是饼干厂啊。”董锵锵委屈地说。

    络腮胡奇道:“你打工还挑地方?”

    “那……那到没有。”董锵锵被他问得一时语塞。

    “那不得了。物流厂和饼干厂都一样,都是搬箱子,这里还轻松呢。”络腮胡笑着说。

    “这里轻松?”董锵锵有些难以置信,“你打过?”

    络腮胡冲他神秘一笑,把他拉到东欧男的面前,一拽他的衣角,用中文小声说:“道歉!”

    “什么!”董锵锵看着络腮胡的脸,惊讶地问,“我道歉?”

    “他说对不起!”络腮胡笑呵呵地看着东欧男,用流利地德语说道。

    东欧男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董锵锵,用手比划了一下,“你们?认识啊?”

    “这是我表弟,刚到汉诺威,不了解情况。”络腮胡一边笑呵呵地说着,一边递给东欧男一包烟,然后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头,又使了个眼色,和东欧男示意董锵锵的脑子不太正常。

    看到这一幕,董锵锵气得都快晕过去了,他刚要质问络腮胡,棕发男突然高喊了一句,东欧男连忙回头笑着说了一句话,然后快速地转过身,冲着络腮胡和董锵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看好了他,别给我惹事。”

    董锵锵还想再说什么,被络腮胡连拉带拽弄进了小门里。没等他反应过来,头上就被扣上一顶安全帽,手里还多了一副硬帆布手套。

    虽然知道络腮胡是为他好,但董锵锵还是很不爽,他气哼哼地正了正安全帽的头盔,一边戴手套一边问道:“你怎么和他说我脑子有问题?”

    “你是来打工的,不是来打架的。”络腮胡的口气突然变得冷漠,“都成年人了,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你……”董锵锵让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实在不想干,你现在也能从大门口走出去,德国人肯定不拦你。”络腮胡边说边向前走去,看都没看董锵锵一眼。董锵锵愣了两秒,连忙追了上去。

    高大的棕发男将打工者们领到一个巨大的、长条状的“O”型传送带的下方,传送带看起来有3-4米高,每隔十几米,传送带就分出一条滑梯直达地面,滑梯底部的旁边停满了一辆辆空架子车,看样子是要把什么东西放到里面再推走。

    棕发男大概讲了下工作要求,又给打工者们指了指厕所和休息区的位置,就先行离开了。

    董锵锵看到大家三三两两地开始准备工作,他环视了一圈,见络腮胡正站在另一侧的拐角处,连忙朝他跑了过去。

    就在这时,巨大的嗡嗡声在董锵锵的耳边响了起来。

34. 打工的人

    “请各位站到滑梯旁,不要乱跑。小心滑梯上的包裹。”就在董锵锵跑向络腮胡的时候,他的头顶传来一阵浑厚的德语男中音。

    董锵锵离络腮胡只有几米的距离了,他刚要喊对方,就听身旁的滑梯上突然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董锵锵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用彩色胶带捆绑结实的方盒从传送带滚到了滑梯上。纸盒看起来有些分量,在滑梯上稍一停留,马上就顺着滑梯加速滚了下来。

    董锵锵连忙站住身形,张开双臂,朝着方盒迎了上去。

    方盒带着加速度冲了下来,虽然滑梯只有几米,董锵锵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下落时的冲击力还是将他向后推出去几米,如果不是纸盒的一角被滑梯的外沿卡了一下,可能会直接砸落在董锵锵的脚面上。

    董锵锵被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看起来不起眼的事竟然会这么危险。他不敢大意,不再想着去认识络腮胡,而是调整好自己的动作,全神贯注地守在滑梯旁,等待着下一个包裹。

    传送带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越来越多不规则形状的包裹顺着滑梯滚落下来。董锵锵看着旁边的同事怎么做,自己就有样学样地照猫画虎,干了两小时后,就变得熟门熟路起来:从传送带上取得包裹-按收件人的不同区域分装到不同的小推车里-推车满载后再推到指定地点装入货车。

    这是一份实实在在的体力活,需要把包裹按区域在天亮前分好。虽然当时很多德国物流公司已经实现了机械化分类,但仍有很多非标包裹需要人工进行再分拆。这间物流中心夜间要处理的包裹数量之多超过了董锵锵的想象,董锵锵和他的工友们几乎没有聊天的时间。

    董锵锵之前从没接触过这类工作,他出国前曾天真的以为出国打工就是刷刷盘子帮老外遛遛宠物什么的。等到了德国才发现,想刷盘子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在他投入得搬包裹和分包裹时,车间墙壁上硕大的灰色时钟发出了一声长鸣,传送带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完全停止。

    董锵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转头看向其他工友,只见所有人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稀稀拉拉地四散开去。

    “怎么停了?”董锵锵冲络腮胡喊道,“机器坏了?”

    “第一个工休,15分钟,可以吃饭抽烟上厕所打电话。”络腮胡说着,拎起背包向休息区走去。董锵锵连忙背上背包追上他的步伐。

    “哥们儿,你叫什么名字?”董锵锵好奇地问道。

    络腮胡侧头瞥了他一眼,笑笑没说话。

    董锵锵马上识趣地主动伸出手:“刚才谢谢哈。我叫董锵锵。新来的。”

    络腮胡伸出手握了一下:“我叫雷兰亭。”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休息区,只见沙发,圆桌,座椅,微波炉,电视机,冰箱,甚至游戏机等各种家电分布在休息区的各个角落。

    “我看你和那个男的挺熟的啊?”董锵锵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还行吧。”络腮胡雷兰亭边说边从包里掏出自己带的夜宵,董锵锵偷瞄了一眼,只是几片面包夹着生菜和培根。

    看到对方吃得很香,董锵锵也觉得很饿。他掏出饭盒,朝着微波炉摇摇晃晃地走去。

    “来,一起吃。”董锵锵把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饭盒和新买的两杯咖啡一块放到了雷兰亭的面前。

    雷兰亭看了一眼饭盒:“你媳妇儿做的?”

    “什么媳妇儿?”董锵锵乐了,“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呢。我自己做的。来,筷子。”董锵锵说着话递给他一副木筷。

    饭盒盖被掀开的一刹那,一股中国菜的香气顿时从盒里扑面而来,雷兰亭觉得自己的鼻子打了个激灵。

    他低头看去,只见两个饭盒里一个装的是土豆烧牛肉,另一个装的是宫保鸡丁。

    “可以啊。”雷兰亭一边夸,一边不客气地夹起一大块连筋带皮的牛肉塞进嘴里,边嚼边又夹起一大块肥肉,“没看出来哥们儿手艺可以啊。”

    “嘿嘿,凑合吃。”见雷兰亭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董锵锵觉得心里很满足,被人欣赏总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而且,他一直认为饭就要一起吃才热闹。

    雷兰亭又放进嘴里几块牛肉,然后闭上眼睛,大口嚼着,享受着肉汁在嘴里迸发时带来的快感:“嗯,香!这时候要有酒就好了。”他有些遗憾地说道。

    董锵锵指着远处自动售贩机里的酒精饮品:“这里只有那个。”

    雷兰亭摇了摇头:“德国佬如果看见有人上班时喝酒会把人开掉的。”

    董锵锵奇道:“那他们干吗还在售货机里放酒?”

    雷兰亭笑了:“他们自己也会偶尔馋一下。”

    “原来是这样。那回头找一天我请你去我家……”董锵锵话一出口,猛然想起自己住的地方的那些人,立刻把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

    雷兰亭看着他,高兴地一拍他的肩膀:“那感情好。我再带几瓶白酒过去,都是我从国内背来的。”

    董锵锵连忙岔开话题:“一会上工了,抽一根去?”

    “走!”雷兰亭没注意他的变化,高兴地接过烟,大步向门外走去。

    两人在休息区还没抽完一根,就听见一声电铃的长响,休息时间结束了。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各自的滑梯走去,雷兰亭一拍董锵锵的肩膀,递给他一副耳塞:“旧的,先戴着,保护耳膜。”

    董锵锵感激地点点头。

    熟能生巧。董锵锵上手很快,边干边总结提高效率和节省体力的办法,所以第二次工休的时候,他觉得反而没有第一次工休时那么累。

    雷兰亭的烟瘾看起来比他更大一些,招呼都没打就跑出去抽烟了。

    董锵锵看着墙上的表已经快到3:30了,国内这时已经是上班时间。他掏出手机,却发现车间里没有信号,只能无奈地走到厂房外。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董锵锵的手机终于有了一格信号。他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国内德国大使馆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嘟嘟”声,他焦急地等待着。

    一颗流星在他头顶的夜空中一闪而过,它也许听到了董锵锵的愿望。

    电话接通了。

35. 计谋

    “你好!这里是德国驻BJ大使馆。”电话里突然传出一个脆若银铃的女声,听声音女生的年龄应该不大。

    “你好!我是一名在德国留学的中国学生。德国汉诺威大学要求我在今年9月份注册时提交一份APS证书,但目前APS机构还没成立。我想问问,德国驻华使馆是不是知道这方面的情况?或者可以告诉我应该去找哪个机构了解这个证书的事?谢谢!”董锵锵生怕电话断线,气都没喘一口,一股脑地说完。

    电话那头的女生耐心地听董锵锵说完,轻声说道:“稍等一下。别挂电话。”话音刚落,电话里立刻没了声音。

    董锵锵焦急地等待着,室外的气温很低,虽然只呆了短短几分钟,但他能感觉到一阵寒意正从脚下冒起来。他使劲地用脚跺了跺地,又快步走了几个来回,就在这时,电话里忽然传来女生的声音。

    “这位同学,APS将由德国大使馆文化处及德国学术交流中心DAAD联合负责。但目前还在筹备中。你最好六月下旬再打电话问一下。”

    “那,那我现在只能等着了?我能把申请大学的材料寄给你们,由你们转交给APS机构吗?”董锵锵急问道。

    “不,我们不接收申请大学的材料。”女生语速很快地拒绝了董锵锵的要求。

    “那APS具体什么时候能成立?如果我六月份打电话和寄材料,还来得及拿证吗?”

    “这个问题我无法答复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董锵锵内心很沮丧:“没有了。谢谢。”

    他不甘心地又拨通了德国学术交流中心BJ办公室的电话,过了很长时间才有人接,说的内容和大使馆的人说得差不多,都是让董锵锵耐心等待APS成立。

    挂上电话,董锵锵仰天叹了口气,悻悻地走回到滑梯旁。

    董锵锵愁眉不展,手底下的速度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他这一慢,他下游几个滑梯上的包裹一下就多了起来。

    挨着他站的是一个中东面孔的年轻人,面黄肌瘦,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看到包裹突然变多,他立刻察觉到自己的上游出了情况,他扭头看了一眼董锵锵,发现他的速度慢了很多。趁着传送带上新包裹的间歇,他冲董锵锵喊道:“嘿,那个新来的。”

    董锵锵不知他在喊自己,还在慢吞吞地弄着。

    矮个男见他不搭理自己,一个猛子蹿到他的面前,冲他喊道:“你动作快点!别磨蹭!”

    董锵锵没说话,仍然慢条斯理地在小推车上码放包裹,矮个男见他故意不看自己,冲远处挥了挥手,又吹了声长哨。一个身着跨栏背心、肌肉发达、身材壮硕的浓眉大汉从远处走到两人身边,瓮声瓮气地对着董锵锵一字一字地说:“你手脚快点。”

    董锵锵心情不好,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继续摆弄着自己推车里的包裹。

    几人的头顶上方忽然传来德国佬的呵斥:“不要扎堆!都赶紧站回去!包裹马上要出来了!”

    矮个子用手指着董锵锵的脸,脸色发青。

    董锵锵根本没拿正眼看他。

    矮个子见状,冲肌肉男使了个眼色。

    肌肉男即刻朝董锵锵走去,俩人擦肩之际,肌肉男故意用自己的肩膀“不经意”地撞了董锵锵的肩膀一下。

    董锵锵立刻倒地,手捂着肩膀,面露痛苦之色,不住地哀嚎。

    旁边几个滑梯的工人见到这边一阵躁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往这边看过来,传送带的包裹已经开始掉落到滑梯上,由于众人分神,有几个落得快的包裹已经从滑梯上摔到了地上。

    雷兰亭在另一侧专心地码着包裹,忽听得对面一阵吵闹声。趁着滑梯上没有包裹,他探头往这边扫了一眼,却赫然发现矮个子冲着董锵锵激动地说着什么。他正要再看,一个大包裹带着风声冲下传送带,他连忙专心接住包裹,等到码放好后再回头,董锵锵已没了踪迹,只听到有人在地上发出喊声。

    他不知董锵锵发生了什么,有心去看个究竟又不敢贸然离开岗位,正在着急,忽听得传送带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像个巨兽一样吐了一晚上包裹的传送带停了下来。

    雷兰亭连忙走到另一侧,只见董锵锵倒在地上,脸上都是痛苦之色。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他的身边,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董锵锵痛苦地用手指了指肌肉男,雷兰亭狐疑地抬起头,盯着肌肉男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肌肉男假装无辜地摊了摊手:“他撞到我以后自己就倒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你们中国男人都太娇气了,像个姑娘,哈哈哈哈……”说完,他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笑声。

    听到这话,雷兰亭缓缓站起身,两步走到肌肉男的面前,虽然他比对方矮了一头,但他全无畏惧之色,目光如炬地盯着肌肉男的眼睛,用德语一字一字地说道:“你他妈才像个姑娘,屁*!”

    雷兰亭并没有用国际标准的粗口问候对方,而是入乡随俗地选择了德国标准的国骂。

    肌肉男脸上一阵抽搐,他一把揪住雷兰亭的脖领子,刚要挥拳,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住手!”

    只见棕发男领着之前发手套的男子疾步走入人圈,看了一眼肌肉男,语气严肃地说:“放开!”

    肌肉男不甘心地松开了手,暗戳戳地冲雷兰亭竖了一下中指,雷兰亭看着他的眼睛往地上啐了一口痰。

    棕发男看了一圈众人,面带愠色地看着地上的董锵锵:“谁把你打倒的?”

    董锵锵无力地用手指了一下肌肉男。

    棕发男面沉似水,看着肌肉男的脸:“你可以结账走人了。”

    肌肉男还想分辩两句,棕发男已经转过头去,看着董锵锵:“你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董锵锵有气无力地说:“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肌肉男愤愤不平地把手套摔在地上,扒拉开围观的人群,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矮个男不知形势竟会演变成这样,连忙高喊着追了出去。

    雷兰亭把董锵锵扶到一旁的座椅上,安慰了他几句,见他没什么事,正要转身回到岗位上,董锵锵忽然说道:“哥们儿你真猛啊,你刚才是打算揍他么?”

    雷兰亭嘿嘿一笑,忽然看到董锵锵露出诡谲的笑容,他心里突然有了怀疑:“难道你……”

36. 人不犯我

    董锵锵笑着眨了眨眼,扭头望向左边的高处。

    顺着他的视线,雷兰亭看到传送带上方一整面墙都是玻璃窗的房间,房间里,棕色发正和另一个男人说着什么。

    他看着董锵锵,一脸不解。

    董锵锵笑着解释道:“那个大壮走过来的时候,棕发男就站在那里看着我。

    “所以你……你刚才是演戏?都是假的?你没受伤?”雷兰亭疑惑地看着他的肩膀。

    董锵锵揉着肩膀冷笑一声:“那人一看就想下黑手,我顺坡下驴,他其实还没碰到我我就已经开始倒了。不过摔得时候我可是真摔,就是没想到这地板这么硬。”

    “你……”雷兰亭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嘿嘿,想揍我,没那么容易。”董锵锵揉着肩膀说道,“走吧,再干几小时就可以下班拿钱了。”

    雷兰亭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头顶传来德国佬雄厚的声音:“我再重复一次,这里只接受劳动者。禁止打架!违规者会被要求立刻离开车间。”

    董锵锵站在自己的滑梯前,望着重新运转起来的传送带,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看到身旁一个矮小的身影渐渐走近,他转过头,轻蔑地看着矮个男,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矮个男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伸出右手中指,恶狠狠地撂了一句:“这事没完。”

    董锵锵被他的举动逗笑了,他想起小时候自己每次打架输了以后总是爱扔给胜利者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的。

    对方真的是等着,但通常不是等来董锵锵带人报复,而是等到董锵锵自己忘记了这件事。

    长大以后董锵锵才渐渐明白:如果当时干不赢,即使事后带再多人干翻了对方,也无法改变曾经失败的事实。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让自己在一次失败后变得更强,在未来不再失败,而不是让自己习惯失败。

    一旦熟悉了传送带的速度以及正确做事的方法后,董锵锵的效率一下子体现了出来。别人弄完一辆推车的时间里,他可以弄完近一辆半车。不仅手快,包裹分类也清晰,码放还合理。董锵锵把这个归结为自己的强迫症以及多年玩乐高的成效。

    车间墙壁上的指针慢慢接近早上6点,董锵锵推着一车包裹走出车间,清冽的晨风吹得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看到远处天边浮现出的一片鱼肚白颜色,董锵锵不禁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到德国的第一周里竟然就干了一个通宵。

    他把手推车推到一辆货车的后方,刚要拆开固定包裹的绳子,忽然脚下一崴,身子顿时失去重心向前倒去,情急之下,他想伸手抓住推车的扶手,不料却抓到了绳子,一拽之下,绳子竟被他扯开,推车最上方的包裹被绳子缠住,摇晃了几下,猛地掉落下来。

    眼看包裹就要砸下来,董锵锵却根本来不及起身,他连忙朝着包裹掉落的方向滚了过去,同时仰面朝天,张开手臂。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包裹结结实实地砸中了董锵锵的下巴、脸颊、手臂、前胸和肚子。董锵锵只觉得眼前一花,顿时看见一排闪亮的星星。

    他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躺了几分钟,就见雷兰亭慢悠悠地推着车走出车间。

    雷兰亭远远看见一个黑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还有一辆推车,他努力分辨了一下,发现竟然是董锵锵,大吃一惊,连忙跑了过来。

    “你什么情况?饿的还是困的?”

    董锵锵躺在地上,看着他求援道:“这东西挺沉的,你帮我搬开。我没劲了。”

    见董锵锵没事,雷兰亭才放下心来,他小心翼翼地把包裹搬到货车上,低头看着不住喘粗气的董锵锵,挖苦道:“小伙子可以啊,干一晚上还这么有力气,这是打算练卧推还是胸口碎大石啊?”

    “你别逗我了,我的肋骨可能……”董锵锵气短地说。

    雷兰亭扶着他慢慢站起来:“真骨折了?那赶紧申请工伤,能白拿钱,还能再讹德国佬一笔呢。”

    “别逗我笑,疼……”

    “慢点。”

    “哎,老雷,没看出来,你挺贫的啊……”

    6:30,大家排队从小门离开,同时从门外的东欧男手里接过一晚上的劳务费。

    轮到董锵锵时,东欧男看着他的脸,一脸阴沉地递过来几张钞票。

    董锵锵看了一眼钱,突然发现不对劲:“怎么才80马克?”

    东欧男眼一翻:“下一个。”

    “21点到6点,一共9个小时,每小时11.5,一共应该是103.5马克才对。”董锵锵据理力争。

    “你让我损失了两个工人,所以要罚你。”

    “两个工人?什么意思?”董锵锵没听懂。

    “因为你,有两个人昨晚被德国人赶走了。我少赚了,自然要扣你的当做补偿。他们每个人我收你10马克的补偿费,一共收你20马克。没错。”

    “按劳取酬。给钱!”董锵锵目光炯炯地盯着东欧男。

    东欧男一脸奸笑:“你要是明晚还想在这儿打工,就不要惹事,懂吗?滚蛋!”

    董锵锵刚要跟他争辩,站在他身边的雷兰亭一把把他拉出队伍,往车站走去。

    “你拉我干嘛?”董锵锵让他拉得有些踉跄,甩手挣脱了雷兰亭,不满地说,“他赖我钱了。我得拿回来。”

    “他手里工作多,你以后会经常碰到他的。这次就当是花钱买经验了。算了吧。”雷兰亭边安慰他边递给董锵锵一根烟。

    董锵锵顺手接过烟,虽然认为雷兰亭说得有道理,但仍然有些忿忿不平:“扣钱算什么经验啊?”

    雷兰亭还没开口,就听见前方突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总算滚出来了,我他妈的等了你一个晚上呢。”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从车站候车亭的另一侧闪出两个人来,正是矮个男和肌肉男。矮个男站在肌肉男的身后,两人目光中都带着一股杀气。

    雷兰亭显得有些意外,声调微微有些颤音:“你们要干什么?”

    矮个男不怀好意地冷笑了一声,冲着肌肉男努了下嘴。

    肌肉男杀气腾腾地冲着董锵锵就冲了过来。

    雷兰亭还没来得及说“小心”,肌肉男的拳头已经带着风声砸向了董锵锵。

    董锵锵连忙一个侧身,闪过肌肉男的第一次进攻。

    雷兰亭还没喊出声,就觉得前方寒光一闪,矮个男的手里亮出了一把水果刀,迈步朝他走了过来。

    雷兰亭一个激灵,汗珠从脸颊旁悄然滑落。

37. 2 VS 2

    肌肉男一击未中,活动了一下手腕,再度接近董锵锵。

    董锵锵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步伐,心下合计:这个大块头看起来是用惯拳头的,只要看清他移动的规律就有机会反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薄云层后一点一点漏了出来,天渐渐亮了。

    肌肉男又挥出一拳,被董锵锵轻易地躲开,对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两个人兜着圈子游走,董锵锵并没有着急进攻,还是继续观察。

    他无意中看了一眼身旁不远处的雷兰亭,只见他不停地左右躲闪着矮个男的水果刀,显得颇为狼狈。

    就在他扭头之际,肌肉男发起了第三次攻击。他的攻击虽然看起来威猛和霸道,但全无技巧,只是挥霍蛮力进攻,董锵锵不由得松了口气。

    借着躲闪,董锵锵凑到肌肉男的身边,在对方又挥出一拳之际,闪到他的身旁一侧,然后伸出双手,用力向前猛推肌肉男的身体,肌肉男完全没预料到他的这个动作,脚下一个拌蒜,身体一下失去重心,踉跄着向后急着倒退了几步,“咣”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董锵锵的左臂由于受伤无法使出力气,也不灵活,所以没有办法完全发挥实力,只能借助对方的体重来消耗对方。

    肌肉男摔倒的一刹那,董锵锵就听得耳畔传来一声惊呼:“啊!”

    他连忙转头,只见雷兰亭的上衣被划开一道大口子,他捂着手臂,鲜血顺着手臂流了下来,脸上满是愤怒之色。

    “老雷!”董锵锵喊了一嗓子,“快跑啊。”

    老雷没说话,眼睛慢慢变得通红,他放下手臂,把手上的血抹到脸上,又放到嘴里舔了舔,再把血水吐到地上,迅速解下皮带,一圈圈地绕在没受伤的那只手上。

    董锵锵刚要再喊,耳畔传来一声怒喝,只见肌肉男从地上爬了起来,凶神恶煞地朝他扑了过来。

    董锵锵心里担心雷兰亭的安危,他顾不得再和肌肉男纠缠,朝着矮个男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雷兰亭也发动了。

    矮个男没料到两个人同时进攻自己,他有些慌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防守,乱了几秒后,才想起来防备离自己近的雷兰亭。

    董锵锵离得远,但他的手没闲着。

    他把自己的背包朝矮个男扔了过去,同时用德语大喊了一声:“炸弹!”

    矮个男刚要再刺向雷兰亭,忽然听见一个单词,他愣了一秒,只见一个黑影带着风声朝他砸来。

    他连忙向旁躲闪,只见一个破破烂烂的背包落在了地上,他气得咬牙切齿,再一回头,雷兰亭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他还来不及挥舞水果刀,雷兰亭的拳头已经冲他的脸打了过来。

    他连忙侧身闪过,忽然觉得屁股上挨了一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飞了出去。

    董锵锵带着惯性猛踹出了这一脚。

    雷兰亭由于惯性又冲出去一米远,见矮个男被踢飞,他一时愣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董锵锵只觉身后一阵风袭来,他下意识地转身后退并举起手臂护住自己的头,但还是晚了一步,一个粗糙坚硬的拳头击中了他的脸颊,他的身体一歪,倒了下去。

    肌肉男一击得手,马上想要使出连击技,彻底将董锵锵干倒。就在他刚要采取进一步行动时,就觉得眼前一花,一个满脸血迹的大胡子恶狠狠地朝他冲来。

    他连忙出拳,拳头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大胡子的脸,但对方浑然不觉,冲进他的怀里,将他扑倒在地。

    肌肉男和雷兰亭双双倒地,肌肉男的头磕在了旁边的马路牙子上。没等他喊疼,雷兰亭已经从他身上撑了起来。

    肌肉男连忙伸手抓住雷兰亭的衣服,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掀翻。

    雷兰亭一把揪住他的右手大拇指,朝着反向使劲掰了下去。

    肌肉男疼得咧开嘴,马上用左手击打雷兰亭的面部和胸口,同时使劲挣脱自己被控制的右手拇指。

    但雷兰亭依然死死的掰着拇指没有放松,即使自己的脸上都是被肌肉男拳头打出的血。

    肌肉男的拳头越发猛烈,雷兰亭终于支持不住,手一松,人倒了下去。

    董锵锵被这一拳打得懵了几分钟,等他能看清时,才发现雷兰亭倒在了肌肉男的身上。

    他又看了一眼矮个男,只见他还趴在地上,一蠕一蠕的像个蚯蚓。

    董锵锵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向肌肉男走去。

    肌肉男一把推开身上的雷兰亭,看到董锵锵朝自己走来,他连忙站起身。

    董锵锵看了看地上满脸是血的雷兰亭,心里充满了歉意,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肌肉男。

    肌肉男的脸上溅满了血点,看起来很是狰狞。他用左手托着自己的右手,裂开嘴笑着说:“你们中国男人的拳头没有力气,像个女人一样。”

    董锵锵知道这是激将法,他一边思考,一边走近肌肉男。

    看到董锵锵走近,肌肉男挑衅地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脸,示意自己很结实,对方的拳头完全不能伤害自己。

    董锵锵估计了一下两人间的距离,突然飞起一脚,踹向肌肉男的小腿。

    肌肉男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进攻下盘,连忙闪开,嘴里不住地说道:“再来!再来!”

    董锵锵没有着急,他已经看出来肌肉男的下盘力量比上盘要弱很多,一看就是健身时没练过腿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了主意。

    他假装又踢了几脚,都被肌肉男轻易闪过,肌肉男得意地手舞足蹈。

    就在这时,董锵锵的余光看到矮个男慢慢站了起来,这让他突然有些紧张:如果被两个人同时攻击就麻烦了。而且地上的雷兰亭不知道伤得怎么样。

    必须速战速决!

    他的目光突然注意到肌肉男的身后。

    肌肉男也看到矮个男站了起来,他笑得更嚣张了。见董锵锵不进攻,他突然挥拳打了过来。

    董锵锵侧身让过他的拳头,猛地伸出右脚别在肌肉男的右脚后跟处,然后扶着他挥拳的手臂用力向后推去。

    肌肉男的身后两米处就是等车亭,他的身体直接撞到了车站的玻璃上。由于冲力巨大,一整面玻璃立刻被他撞碎。但钢化玻璃只是变成了一地的圆形小碎块,并没有划伤肌肉男的身体。

    虽然玻璃并没有伤到肌肉男,但他的腿被玻璃下方的硬塑料座椅绊了一下,整个人立刻斜着后倒了下去。

38. 风波再起

    董锵锵片刻都没犹豫,一个箭步冲到候车亭外,准备等肌肉男站起后继续搏斗。

    但肌肉男并没有站起来,而是躺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呻吟,似乎头部受了伤。

    董锵锵看了看肌肉男的表情,觉得他不像是装的。

    他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雷兰亭已经坐了起来,摇晃着脑袋,好像刚睡醒一样。

    他又看了眼远处的矮个男,只见矮个男手拿着水果刀,惊恐地看着董锵锵和躺在一堆碎玻璃里的肌肉男,又转头看了看满脸是血、缓缓站起来的雷兰亭。

    突然,他发出“嗷”的一声,一溜烟地朝着公路的另一头跑去。

    董锵锵走到雷兰亭的身边:“怎么样?伤得重吗?”

    雷兰亭已经清醒了很多,他咧着嘴苦笑了一下,摇摇头:“皮外伤而已。”

    “能走吗?”

    “应该可以。”

    “那咱们走吧。”

    雷兰亭点点头,董锵锵捡起地上的背包,扶着他走进了车站。

    躺在地上的肌肉男还在呻吟,望着他,雷兰亭忽然担心地问董锵锵:“你说他不会死了吧?”

    董锵锵虽然不担心肌肉男会死掉,但也怕他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他想了想,蹲下身子,用手拍打了两下肌肉男的脸:“喂喂!”

    肌肉男以为董锵锵还要打他,惊恐地抱住头,痛哭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董锵锵问他:“你有手机吗?需要给你叫救护车吗?”

    肌肉男狐疑地看着他,仿佛不敢相信他的话。

    “听不懂算了。”董锵锵不耐烦地站起身。

    肌肉男连忙哆嗦着从裤兜里摸出一个手机,但手机屏已经被摔烂了,看到这一幕,肌肉男难过地哭了。

    “我帮你叫救护车,这是救你,懂吗?别乱说话。”董锵锵一边掏自己的手机,一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真像个姑娘。”

    肌肉男捂着脸,默不作声,痛哭流涕。

    雷兰亭颤颤巍巍地从衣服里摸出两根烟,点上一根后,递给了董锵锵,然后又给自己点了一根。

    这时太阳刚从天边探出半个脑袋,耀眼的光芒将地平线都染成了金黄色。碧蓝如洗的天空上挂着一轮浅浅的弯钩白月,一架拉着白线的飞机从天空中缓缓飞过。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董锵锵合上电话:“救护车说过十分钟就能来,他死不了。”

    “今晚你还来吗?”雷兰亭看着地上的肌肉男问董锵锵。

    “干嘛不来?”董锵锵抽了一口烟,反问道。

    “没看出来你还挺能打的。以前练过啊?”雷兰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嗯,初中和高中时学校外的环境不好,老被人欺负,挨打挨得多了,就有经验了。”董锵锵吐了口烟圈。

    “人家都说想打人之前得先练习挨打,你这个就算练过了。比我强。靠!”雷兰亭看着自己身上的血,又看了看被划破的衣服,自嘲地说,“刚才看见那孙子拿出刀来,我真有些慌了。要不是看你在这里,说不定我就……嘿嘿……”

    “你那个是正常人的反应,没什么的,你不要想太多。”

    “可我看你就不是很害怕啊?”

    “别逗了,我也怕啊,我他妈现在手还抖呢。”董锵锵安慰道。

    “真没看出来,哥们,你真牛逼。佩服!”

    董锵锵嘿嘿一乐,看着他的手臂:“那你晚上还能来吗?就我自己来怪没意思的。”

    “肯定得来,得挣钱吃饭啊!”雷兰亭甩了甩胳臂,“这点皮外伤没啥事。对了,你这个工准备打多久?”

    “我也不知道,东欧男没说干多久。”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能还需要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问问中介。”

    “好啊,可我……现在还没打工许可。”

    “嗯,没事,中介能解决。”

    “那是什么工?”

    “啤酒厂。”

    “啤酒厂?刷啤酒瓶吗?”

    “嗯,我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干什么。”

    “你来了多久了?”

    “来德国3年了。之前在东德。到汉诺威差不多一年了。”

    “你没买车吗?”

    “嗯,想过。就是在这学车贵啊。”

    “多少钱?”

    “我还没见过中国人学呢,听说要一千马克。”

    董锵锵心里盘算着,下午去找家驾校问问。

    两人边抽烟边等车,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只见公路的尽头慢慢悠悠地开过来一辆红黑色的公共汽车。两人刚站起身,突然,一辆红白相间的急救车闪着红灯飞快地从公路的另一头驶了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候车亭前。

    车门一开,一身白衣的驾驶员和副驾驶员跳下车,熟练地打开后车门,从里面抬出一副金属担架,轻轻放在肌肉男的身旁,其中一人专业地检查了一下肌肉男的外伤,又问了他一些问题,用器材保护好他的脖子后,两人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抬到担架上。

    董锵锵和雷兰亭站在一旁,看着肌肉男一脸泪痕地被抬上了车。

    安顿好肌肉男后,驾驶员快速跑到雷兰亭的身边,帮他检查和处理了一下外伤。

    “你的伤口虽然不深,但很长。我给你处理了一下,但你最好也去医院检查一下。”驾驶员说道。

    “这个……”雷兰亭用手指了指手臂,“保险能负责吗?”

    “这个就要问你的保险了。你现在要跟我们一块去医院吗?”

    雷兰亭有些犹豫,董锵锵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全第一,还是去看看医生好。”

    雷兰亭点点头,跟着驾驶员走向急救车,就在他上车前,他忽然回头冲着董锵锵喊道:“哥们晚上见哈!”

    董锵锵冲他挥了挥手。

    公交车已经停在候车亭外等了一会,这时司机鸣了一下笛,董锵锵连忙跳上车。

    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田野和树木,董锵锵觉得又累又乏。

    回到家的董锵锵人困马乏,饭都没吃就钻进了被窝。当他睡得正香时,忽然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他睡眼迷离地看了眼来电,是陆苇打来的。

    “喂,陆苇,有事吗?”

    “你在哪儿呢?”陆苇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很焦急。

39. 目标人物

    “我?”董锵锵一脸迷惑,“我在家呀。”

    “在家?哦,你没看电视吗?”

    “我家没电视。”董锵锵揉了揉眼,“电视里说什么了?”

    “刚才本地新闻里,有人报警说自己的公寓被偷,还说家里的很多东西都被打烂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董锵锵听得越发糊涂,他打了个呵欠,准备躺下再睡一会儿。

    “那个报警的人怀疑是自己的室友造成的事故,他还说他的室友叫‘JINYUAN’。”

    “靳远?”董锵锵一下醒了,“那靳远在不在现场?警察怎么说?”

    “警察说已经开始寻找靳远了,但一直没找到。还有件事也挺奇怪的,最近很多中国同学在大学,或火车站,或亚洲超市都被人问见没见过靳远。”

    “是警察吗?”

    “好像不是警察,听其他人说,好像是东南亚人。对了,我想起上次咱们一起吃饭时好像也有人问过。”

    听陆苇这么一说,董锵锵的脑海里马上想起那次吃饭时的情况,然后马上又想到自己回家被人跟踪的事。难道说,跟踪自己的人是餐馆的人?

    他又想起上次见靳远时他脸上的伤。难道他和那些东南亚人有什么恩怨吗?可从没听他说起过呀。

    董锵锵正在想着,听筒里传来陆苇犹豫的声音:“听说……好像还有人问你来着。”

    “问我?”董锵锵一愣,“问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听说的,说有人打听你的情况。”

    “别开玩笑了,我来了都不到一周时间,谁认识我啊?他们一定是搞错了。”董锵锵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

    “嗯,认识你的人确实不多,但你个子高啊,人家说要找一个大高个。中国学生里,我没见过比你更高的了。”

    董锵锵猛地想起自己还拿着靳远的学生证,连忙从裤兜里把证翻出来拿在手上,仔细地看了看。

    “你是不是惹什么事了?”陆苇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怎么可能?”董锵锵有些心虚,他也拿不准。

    “我就是想提醒你小心些……”陆苇关心道,“这些事……都很奇怪。”

    “嗯,谢谢。”董锵锵客气道,“就这事吗?”

    “哦,对了,上次吃饭时我记得你提过一件事,APS证书那个。我后来又问过几个朋友,但他们都没听说过。”

    “哦,谢谢你。”董锵锵的口气里有些应付,显得心不在焉。

    陆苇的情绪一下弱了下去,她委婉地说道:“那好吧,有什么消息我再告诉你。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洗漱完毕,董锵锵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直奔Saturn电脑城。

    说是电脑城,但只是占据了一家大型商场的三四层,规模比中关村的海龙和硅谷小了很多。

    董锵锵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会儿,能选择的电脑品牌很有限,价格感觉也比国内高了很多。他盘算了一下:自己不打游戏,主要就是上网看新闻,看股票,学习,再有就是看看国内的综艺节目,不需要什么高配置。没用几分钟,他就挑中了一款599马克的老款IBM笔记本,笔记本配置并不高,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挑完电脑,董锵锵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市中心的几家宽带网络服务运营商。

    他记得自己出国前,BJ已经有了每秒1M的宽带,但看了几家德国网络运营商后,发现德国主流的上网模式还是拨号上网,这让他微感诧异。和国内相比,唯一的优点是不限流量。

    由于经费有限,董锵锵没什么挑选的余地,最终他挑了一个每秒512K、包月不限流量的网络商,并且约好了第二天上午十点上门安装。

    离打工时间还很远,董锵锵想起早上和老雷聊起的学车的事。他一时兴起,在市中心边逛边寻找驾校的门店。

    汉诺威的市中心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就像所有发达城市的步行街一样,各种店铺应有尽有,驾校也不例外。

    走着走着,董锵锵忽然看到路前方的尽头拐角处立着一块醒目的易拉宝,上面用硕大的红色数字写着一行大字:零基础包会只要999马克。这比他看到的其他驾校便宜了近200马克。他不禁喜出望外,正要推开门往里走,忽然,上衣兜里的手机快速振动了起来。

    电话号码显示是靳远。董锵锵心里一动,推门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快步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靳远?”

    “你在哪儿呢?”电话里传来靳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和疲惫。

    董锵锵心想怎么这的中国同学都喜欢问别人在哪儿呢?

    “我在市中心的步行街里……”董锵锵抬头看了眼驾校的名字,马上补了一句,“鞋匠驾校的门口。”

    “鞋匠驾校?”靳远的口气听起来有些意外,但马上又恢复了之前的语调,“我有事……求你帮忙。”

    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上一个这么说的人和他借走了4000马克,虽然这里也有他的原因。

    他一时有些气短:“那个……什么事?”

    “见面说吧。步行街里有个感恩泉,你知道么?”

    “嗯,就是银行斜对面那个吧?”

    “对。一会见。你等我电话。”没等董锵锵细问,靳远就挂了电话。

    合上电话,董锵锵越琢磨越不太对劲:靳远每次都这么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什么秘密。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他推门走进了驾校的报名处。

    “你好!”一个中年德国妇女见董锵锵走进门,连忙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你好。我想学车。”董锵锵开门见山地说。

    “没问题。非常欢迎。请坐吧。”德国大妈边说边站起身去给董锵锵倒水。

    趁着她倒水的功夫,董锵锵观察了一下这家门店:屋子大约有20平米左右,除了临街的大玻璃窗外,一面墙上挂满了各种营业执照,一面墙上挂满了各种学员的照片和一些奖状,还有一面墙上挂了一幅版画。

    中年妇女把水杯放到桌上,看到董锵锵专注地看着版画,笑着问道:“第一次学车吗?”

40. 驾校

    一列城市轻轨从火车站前的喷泉处经过,车停下的时候,从后车厢处跳下一个戴着棒球帽和黑色墨镜的年轻人。

    他斜跨着一个墨绿色挎包,一只手攥着一张城市地图,另一只手拖着一个黑色小行李箱,像一名普通的旅游者。

    他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然后机警地向着步行街里的感恩喷泉走去。

    “是,第一次在德国学。”

    听他这么说,中年妇女笑了:“你有其他国家的驾照吗?”

    “嗯,我有中国驾照。”

    “我建议你最好在我们这里重新学,毕竟每个国家的交通法规是不一样的。德国驾照在全欧洲都是被承认的。更不用说我们这里有非常好的老师。”

    “你知道,我不是零基础的,所以我想……嗯,快一些通过考试。”董锵锵的真实想法其实是想省一些钱,“我的工作需要我尽快有驾照。”

    “我非常明白你的心情,”中年妇女边说边掏出一大摞印满各种表格的纸,“但开车不仅仅是你要对你的生命负责,也需要对别人的生命负责。”

    “可我看你们的易拉宝上写着……”

    “我们只是在价格上便宜一些,我们的考核并不简单。”中年妇女正色道,“如果想要通过考试,熟记各种规则是最有效的,也是最简单的方法。否则你就是在浪费你自己的时间。你需要考虑清楚。”她把一摞纸竖立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董锵锵的眼睛。

    让董锵锵感到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眼前的中年妇女在对他说教。他报以同样严肃的眼神看着对方:“我希望对我自己的生命和他人的生命都负责。”

    “非常好!”中年妇女再次露出微笑,把一摞纸放到了董锵锵的面前,“请你先把这些表格填好,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

    董锵锵刚填了一页纸,裤兜里的手机就嗡嗡地振动起来。

    他拿起电话,走到屋子的一角,低声说:“喂?”

    “我到了,你在哪?”是靳远的声音。

    董锵锵完全没认出来靳远,对方每次的造型都让他意外:“你这是?要出去旅游吗?”

    靳远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拿下墨镜,把手提箱交给董锵锵:“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这是什么?”董锵锵接箱子的同时疑惑地问道,“有地方住。”

    “你住哪?”靳远边说边四下张望,仿佛在害怕什么。

    “河马大街54号。”受他影响,董锵锵也边说边环视起来。

    靳远一愣,几秒后马上反应过来:“唔,那不错,我住过一段时间。”

    董锵锵惦记那些还没有填写完的表格:“你说需要帮忙,是指?”

    靳远仿佛看到了什么,重新戴上了墨镜:“帮我保管一个箱子。”

    董锵锵看看箱子,突然想起陆苇的话,他怀疑地问道:“这个箱子……是你……室友的吗?”他本来想说‘偷’,又觉得太难听,但又有很多疑问,所以大着胆子直接问了出来。

    “不!”靳远并没有生气,而是用一种淡定的口气说道,“是我自己的。但我的室友可能想偷它,所以我需要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所以让我保管?”

    “是的。我在这里不认识什么人,但我信任你。就像你信任我一样。”

    董锵锵确实不好说什么,他掂量了一下箱子:“不是偷的。也不是其他什么东西吧?”

    靳远冷笑道:“你放心,没有毒品。就是帮我保管几天。过几天我再找你拿回去。我现在到处搬家带着这个很不方便。”

    他的口气好像是自己帮了董锵锵一个大忙似的。这让董锵锵有些不爽。

    “成吧,那我就帮你管几天。你知道吗?”董锵锵小声说,“有人在找你。”

    靳远仿佛一点都不意外:“如果有人和你打听我,你就说不认识。”

    “嗯,懂。我没见过你!”董锵锵突然想起来什么,摸出一个东西递给靳远,“你的学生证,落在‘一品芙蓉’里了。”

    听到‘一品芙蓉’几个字,靳远愣了一下:“哪?”

    “‘一品芙蓉’啊。就那个东南亚人开的中餐馆。他们说你去那吃饭,把学生证落在那了。正好我也去那吃饭,就帮你带回来了。”董锵锵不以为然地说道。

    靳远看起来有些紧张:“你,你还和他们说什么了?”

    “没了。”

    看到靳远怀疑的眼神,董锵锵气恼地说:“真没了。我骗你干嘛?”。

    “没有就好。你自己也小心一些。”靳远说完,挥挥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喂,你的学生证。”董锵锵冲着靳远的背影喊道。

    “你留着用吧。”靳远头也不回。

    “你是不是惹什么事了?”

    没人回答。靳远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路尽头的拐角处。

    “真是个怪人!”董锵锵嘀咕了一句,低头看了看行李箱。这是一个黑色的行李箱,上面带着一个密码锁。

    董锵锵试着想打开,但没有成功。他使劲晃了晃行李箱,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来晃去。

    董锵锵拎着箱子向鞋匠驾校走去,刚推开门,就听见远处一阵骚乱声,他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大约过了几秒钟,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风似的跑过,正是靳远。还没等董锵锵反应过来,就看见几个穿着牛仔服的人拎着东西朝着靳远跑过的方向追去,边跑还边喊着什么。

    董锵锵心里一动,刚要过去看个究竟。门一开,中年妇女从里面探出头来:“你还想报名吗?”

    “哦,报名。”

    “那请尽快填写表格。”她解释道,“我一会儿就要出去了。”

    董锵锵跟在她的身后走进办公室:“你去送报名材料吗?”

    “不,我一会要去上课。”中年妇女莞尔一笑,“我也是一名教练,我叫卡丽娜。”

    看到近1000马克的费用,董锵锵摸着自己有些干瘪的钱包,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急需第二份工,他想到雷兰亭提起的啤酒厂的活。趁着卡丽娜进到另一间屋复印他的护照时,他拨通了雷兰亭的手机。

41. 题海战术

    过了很久,电话那头才想起雷兰亭的声音。

    “老雷,我董锵锵。你手臂咋样了?好点没?”

    “医生给打了破伤风(针)。已经没啥事了。”

    “那个……你早上说的啤酒厂的事……”董锵锵第一次开口求还不太熟悉的人,脸皮有些薄。但他心里已经把老雷划到了可信任的朋友那一栏下。

    “哦,那事啊。我刚才给中介打电话了,但中介的负责人这几天休假了,所以可能得下周才能有回信。一旦我拿到答复了就马上告诉你,放心吧,我想着这事呢。”

    “好啊,那多谢了。”听到有戏,董锵锵心里高兴了很多,“周末我请你吃饭。”

    “嘿嘿,请饭那是必须的。不过到时再说,周末我可能有个大活,等确定了我再告诉你。”雷兰亭突然变得很神秘。

    “大活?是什么?”董锵锵不禁很好奇。

    “我马上换乘了,回头聊。”

    董锵锵对这种吞吞吐吐欲扬先抑的聊天风格很不习惯,就好像一根肉骨头卡在了嘴里,明明是好东西,却弄得自己很难受。

    他脑子里还在想着雷兰亭的话时,卡丽娜拿着一堆文件从隔壁屋里走了出来,把其中的一些文件挑出来交给董锵锵,一边落座一边问道:“那你想什么时候开始学呢?”

    “嗯,交钱以后越快越好吧。”

    “之前有人和你介绍过在德国学车的流程吗?”

    “没有。”

    “那我先简单说一下前期你要做的准备工作。首先,你要去参加一个急救培训班。市内的很多急救机构都能提供这种课程,一般是8课时,费用大概在50到60马克左右,主要是学习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等司机必须掌握的急救知识。通过考核后,你会取得一个急救证书,同时,在这些地方你还可以完成学车所需要的视力检测和驾照照片的拍摄,还会有几十马克的费用,但都不贵。取得急救证书、视力检测结果和照片后,你在交通车辆管理局提交学车申请,缴纳登记费和驾驶工本费后,就可以选一家驾校正式开始学习了。如果你选择了我们,我们可以帮你完成这套手续。”

    董锵锵抓过一张纸,迅速在上面写下卡丽娜提到的要点。

    “你刚才提到你有本中国驾照,如果你想在德国继续使用就必须先公证,但还需要交驾照公证费和资料审核费,但具体费用我确实不太了解,需要再去问一下。”

    董锵锵摇摇头,语气坚定:“我重新学。”

    “在交管局提交材料后,你就可以交报名费了。我们驾校的报名费一直是80马克。”她莞尔一笑,“这个价格可比很多同行都要便宜。”

    董锵锵笑着附和着点点头。

    “然后是交通法规的学习。在我们驾校,你需要完成至少18课时的理论课。”她边说边从桌上摆放的一摞书中拎出一本像砖头一样厚的黄皮书,又从他面前的一摞文件里翻出一个厚文件夹,她轻轻掀开文件夹的第一页,“这里有交通法规理论考试中涉及到的题目,大约60套,你在上课学习后可以自行检查,主要是交通规则、信号辨别,交通常识,以及应急避险措施等。当然,我们建议你全部掌握。”

    董锵锵快速扫了一眼,只见上面一页纸上印着8-9道题,每道题共有三个答案,有单选,有多选。他小声用中文嘀咕了一句:难道德国人也讲题海战术?不是一直说德国人是素质教育吗?

    “这么多?”他假装抱怨道。

    卡丽娜笑了一下,又翻出两本文件夹:“那是第一册,还有两册呢。”

    原来德国人也玩题海战术。

    “如果你觉得自己掌握得非常熟练了,驾校会提供1-2次的模拟笔试,每次都可以通过考试的话,你就可以交钱参加正式的理论考试了。”

    听她介绍完笔试,董锵锵急不可待地问:“那通过笔试后呢?”

    “当你通过笔试,接下来就是路考学习了。我们规定学员必须完成13课时以上的驾驶课,驾驶课的课时费也会根据不同道路而不同,其中包括夜路驾驶和白日驾驶,两者中都包含高速公路,普通公路,联邦公路等不同道路。当你顺利完成所有驾驶课后,就可以参加正式路考了。”

    董锵锵飞快地在纸上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

    “真正的路考一般在45-50分钟左右,会考到你在理论学习和驾驶课中学过的所有内容,所以是非常严格的。”卡丽娜顿了顿,“很多人笔试很好,但路考能一次通过的却并不多。这就是学习时不够重视理论联系实际。”

    听到她讲到“理论联系实际”这句时,董锵锵突然有种在国内上课的感觉,他连忙低头假装写字,努力不让卡丽娜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上面提到的所有费用一般在1000马克内,当然如果需要重考,费用肯定会超的。我们的广告语里虽然写的是999马克包会,但只针对那些认真学习理论和驾驶课的学员,对那些想要蒙混过关的人来说,我们驾校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她停顿了一下,看着董锵锵的眼睛,“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董锵锵点点头:“我会非常认真的。”

    “很好。上面提到的笔试考试费,路考费和驾驶课时费中的一部分会由驾校转给德国技术监督协会的,你不用再交。另外,还会有一些特殊驾驶费用,不过这个很少,我们一般也不会提供太多课程来讲解和练习。”

    “那如果我第一次没通过路考呢?”

    “如果你第一次考试失败,第二次考试的费用不能超过一次正常驾驶的5倍,所以你不需要太担心。最重要的是认真!现在很多人嫌德国学车的考试难,都跑到旁边的荷兰,比利时去学,哎,连学车都要偷懒……”

    董锵锵想了想:“那学习时间呢?”

    “我们这里比较灵活,早9点到晚18点都可以学。另外,我们还会组织一些驾驶技术提高班,学习处理考试中的突发情况,当然那个费用比普通的驾驶课会更高一些,也不包括在999马克内。”

    卡丽娜喝了口水:“最后,还有一种极端情况。”

    “极端?”

    “如果一个学员第二次还没有通过路考,会在第三次路考前被要求去指定机构进行智力、视力、逻辑以及判断力的综合测试,看是否适合学习驾驶。如果被认为不适合,那我们会酌情退学员一部分费用。”

    “那为什么不先测试这些呢?”董锵锵好奇地问。

    “因为很多人在学车之前都是非常正常的,”卡丽娜笑着解释道,“特别是有些男性,他们相信自己能处理好一切事情,但经常在碰到问题后变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见董锵锵听得有些懵,卡丽娜笑着伸出手:“希望你一次通过考试。加油!”

42. 宫保鸡丁

    董锵锵是那种说干就干雷厉风行的人,一旦认准的事情,马上就会开始着手进行。

    在卡丽娜的帮助下,他先是预约了一个第二天下午一点在火车站附近举办的急救培训班,同时提交了视力检测的申请。

    卡丽娜告诉他,如果一切顺利,急救证书和视力检测结果都会在周末前拿到,到时他就可以来驾校正式交钱上课了。

    一般情况下,德国大部分公司在周六日是不营业的,但她的驾校是个例外,为了方便顾客,他们在周六也正常营业。

    董锵锵把要点记在了纸上,又核对了一遍,才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

    想起昨天夜里打工时的困劲,董锵锵赶回家又补了一觉,等他再醒来时已是下午六点。他在厨房里给自己炒了两个肉菜,想起雷兰亭狼吞虎咽的样子,顺手又补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

    “嘿,什么那么香?”厨房门外传来一声惊呼,萨沙端着咖啡杯,披着一件已经秃噜毛的粉色浴袍晃着走了进来。

    “来尝尝我的手艺。”董锵锵客气道。

    “看起来很不错,这叫什么?”萨沙流着口水,指着其中一盘菜问道。

    “宫保鸡丁。”董锵锵知道很多人德国人很喜欢这道菜。

    “嗯,这菜我在中餐馆里吃过。没想到你也会做。难道这不是很难做的一道菜吗?”萨沙疑惑地问道。

    “这是我们的家常菜,”董锵锵一时想不到更好的比喻,无意中扫到厨房垃圾桶里团成一团的空薯条包装袋,补充了一句,“就好像你们的炸薯条一样。”

    “不会,不会。”萨沙否定地摇着头,“炸薯条很简单,把薯条扔到烧热的油里炸几分钟就可以了,但是宫保……这道菜,不会这么简单。”

    董锵锵给萨沙盛了一小碗,端到她面前,微笑着说:“感谢你上次帮我回家。”

    萨沙想了一秒,立刻想起那次两人碰面时的境遇,也笑了起来。

    “有点辣,试试。”董锵锵手脚麻利地又给萨沙盛了一小碗土豆炖牛肉,递到她的手里。

    “喔,看起来今晚有一顿丰盛的大餐了。”萨沙端着两个小碗,夸奖道。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厨房门一开,大壮麦克斯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

    董锵锵看到他,刚要也客气一番,只见他皱着眉头,指着一桌子的饭菜说:“你们中国人每次都把这里搞得一团油烟,让我怎么吃饭?哼!”

    董锵锵没料到他是这个态度,一时有些语塞,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刚要解释,就见萨沙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在厨房吃过晚饭?哪次不是去老娘那蹭快餐?”

    麦克斯没料到萨沙突然发难,愣了一下,脸色涨得通红:“总,总之,这么大油烟就是不行,我,我会咳嗽和晕厥。”

    他说话的语速一快,立刻变得结巴起来,和他凶猛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董锵锵一时觉得他很萌。

    董锵锵想毕竟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真要搞得特别僵也是有弊无利的,他妥协道:“下次我尽量避免油烟,厨房我每次用完也会收拾干净,不影响大家后续使用。”

    这几句话说得言辞诚恳,麦克斯瞄了一眼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宫保鸡丁和土豆炖牛肉的萨沙,酸溜溜地说:“别乱吃,小心吃坏了拉肚子。”

    “老娘乐意。”萨沙头都没抬地说。

    麦克斯气得脸色通红,跺了一下脚:“你,你跟我出去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有事这里说吧,我不方便停止用餐。哎,董,你再给我加一些宫保鸡丁,这个好吃。”

    “这个宫保鸡丁微微辣对皮肤也很好。是美容菜。”董锵锵干脆把整盘都给了她,然后转身准备再炒一盘新的。

    看到两人聊得火热,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麦克斯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重重地摔了一下门,大步走了出去,地板被他的体重压得嘎嘎作响。

    “你,要不要去听他说什么?他也许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说。”董锵锵不想搅和到两人的私事里去,善意劝道。

    “不用听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晚交房租呗。那么大一个人了,每个月老是赖在家里吃救济金和啃老,也不知道出去干活。”萨沙摇着头,叹了口气,“没出息。”

    董锵锵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他有工作。”

    “以前他家有一个祖传的摩托修理铺,后来由于他酗酒不用心经营,慢慢就倒闭了。”萨沙专心挑着宫保鸡丁里的鸡丁和花生,漫不经心地说着。

    董锵锵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得埋头又炒了一盘新的。

    “不错,你的厨艺真好。看来我把房子租给你还真是赚到了。”萨沙抹了抹嘴,“如果以后你天天这么做饭,我可以考虑减少你的房租。”

    “哈哈,那感情好。”董锵锵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明天上午有人来给我装宽带。”

    “嗯,那时我在睡觉。你让那些工人轻一点就好。”萨沙端着咖啡杯飘出厨房。

    董锵锵收拾了一下盒饭,正要出门去火车站,忽听见有人敲门,一开门,只见萨沙站在门口小声道:“今天我在楼下倒垃圾时看见一些东南亚人,不知道是不是找你的,你最近最好小心一些。”

    “东南亚人?”董锵锵心里一惊,他想起靳远的事。

    临出门前,董锵锵看了看靳远的箱子,不知怎么忽然生出一种担心。他在黑色行李箱外套了一个黑色塑料袋,然后拎着箱子走到三层走廊的尽头。走廊尽头处有一个一人宽的窄楼梯,通向楼顶的阁楼。

    董锵锵拎着箱子,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打开头顶阁楼的隔板,把行李箱举过头顶推了进去,又探头进去看了看箱子的位置,确认无误后,才把隔板重新装好。

    晚上19点30,董锵锵背着背包走出小楼,夜色中不时拂过一阵暖风,吹得人心里痒痒的,伴着皎洁的月光,董锵锵走向车站。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街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宝马车里,一双阴鸷的眼睛正盯着他的背影。

43. 不速之客

    让董锵锵意外的是,雷兰亭当晚并没有出现在车间。

    出现在传送带下、雷兰亭工作位置上的是另一个人。

    余姜海。

    之前和余姜海接触时,余姜海的面相和阴晴不定的态度让董锵锵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个心机多的人。他不太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简单客套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了。

    趁着第一个工休,董锵锵走到休息区里一个没人的地方,拨通了雷兰亭的手机:“老雷,你怎么没来?”

    “咳,一言难尽,回头说吧。”让董锵锵奇怪的是,老雷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或不满。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早点恢复。周末记得来我家吃饭。”

    “哦,对了,这个周末不行。”

    “没事,”董锵锵以为他还是因为受伤的原因,“你哪天方便都行,反正我就在汉诺威。”

    “嗯,估计这个周末你也不能在家吃了。”

    “为什么?”董锵锵感到奇怪,自己又没有受伤,“为什么我也不能在家吃饭了?”

    “今天我意外得到一份帮德国人收拾屋子的活。我以为就是那种小公寓什么的。到了那一看,好家伙,你猜怎么着?是一座别墅。这活我一个人肯定干不了啊。我就想到你这膀子力气肯定能帮我分担分担,而且那地方还能做饭,你带着东西过去,收拾完了屋子再给我做一顿大餐,多美好啊。”

    “你手里的活儿真多啊。”董锵锵发自内心地佩服这种能源源不断拿到工作的人,“难怪你看不上搬包裹了。”

    “嘿嘿,这个工可一点儿都不轻松,但报酬确实可观。”雷兰亭得意地说,“一小时80马克。”

    “这么多?”董锵锵吃了一惊。

    “嘿嘿,傻了吧?物流公司周末不上班,你在家呆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出来自食其力。怎么样?干不干?”

    “一小时80肯定没问题啊。不过这么好的工你是怎么找的?”话一出口,董锵锵立刻觉得自己失言。他知道,很多人只喜欢秀结果,但不喜欢暴露得到结果的过程,而很多过程,其实都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诸如那些上课从来不听讲,下课使劲玩,但是次次考试得第一的天才们。这种人如果不是晚上不睡觉补课,就是老师是亲妈。当然例外也总是有的,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他连忙换了个话题:“你周末想吃什么?我早点准备。”

    “嗯,回头周五我告诉你时间和地点,我肯定要吃顿好的。”

    董锵锵马上醒悟过来,立刻上道地说:“你帮我介绍工作,我应该给你介绍费。不过我刚来,不懂规矩,你报个数就成。吃什么你定,中西餐都没问题。”

    听到董锵锵这么急赤白脸地表白,雷兰亭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老董啊,你想多了,咱老雷可跟汉诺威的某些小人不一样,咱交的是你这个朋友。不用中餐馆,你的手艺我尝过,没问题,周五等我电话吧。”

    挂了电话,董锵锵心里热乎乎的。心情一好,手里速度就快了上去,干活的时候分外麻利儿,惹得站在他下游的中东弟兄一个劲儿地看他,还以为他精神不正常。

    第二次工休的时候,董锵锵又给德国驻华大使馆和德意志学术交流中心BJ办公室分别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和第一次都不一样,但得到的答复却如出一辙:让他六月下旬再打电话问。

    董锵锵这下彻底放心了:既然着急也没用,只能干等,倒不如把这段时间好好利用起来。退一万步说,如果到了7月真不能参加大学考试,多打一些工多挣些钱再回国也比空手回去要强得多。

    第三次工开始前,董锵锵戴好手套站在滑梯前,耐心地等待着开工。突然,棕发男急匆匆地朝他走来。

    “你跟我来一下。”棕发男冲董锵锵侧头示意了一下,朝着旁边一个角落走去。董锵锵不知有什么问题,连忙几步跟了上去。

    “是这样,我们注意到你工作时的效率很高,想问问你有没有长期在这里工作的想法?”棕发男开门见山地问道。

    “长期工作?”董锵锵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是这样。8月中左右,我们有一批工人要转去其他地区的工厂,而暑期的工作量一般都不小,加上会有不少人在8月休假,所以我们需要多储备一些能在这里长期干活的熟练工人。短期工很不稳定。”棕发男说得很快,董锵锵只听得个囫囵吞枣。

    “长期工也都是夜班吗?”董锵锵担心地问。

    “这倒不一定,有可能是白班,有可能是夜班,还有可能是周末加班,这取决于有多少包裹会寄到这个物流中心。”

    “嗯,我能考虑一下吗?”董锵锵想到自己还没拿到打工许可证,连忙追问了一句,“长期工都需要工作许可证吧?”

    “当然可以考虑。”棕发男挑了一下眉毛,“肯定是需要工作许可证的。”

    “那长期工什么时候开始打?”

    “可能7月底吧,我们现在还在统计人数。具体时间肯定会提前通知你的。”

    “嗯,我会尽快回复你的。”董锵锵用力点点头。

    “你以后叫我奥托就可以。”棕发男奥托用手指了一下滑梯的方向:“加油干!小伙子!”

    下班走出小门的时候,东欧男塞了108马克到他手里。

    董锵锵心里一愣:钱多了?

    东欧男小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是12马克一小时了。

    董锵锵刚要再多问一句,东欧男没好气地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消失。

    回到家的董锵锵感觉累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比第一天的夜班疲劳了很多。他顾不得脱衣服,扑到床垫上就进入了梦乡。

    刚过十点,他还在睡梦中,就听见楼下门铃一阵狂响。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从窗户探头向下看去,只见一个白色面包车停在楼前的马路上,车顶上还印着一排蓝色字母:。

    董锵锵连忙把对方迎进楼,工人们拎着工具箱忙上忙下地布置着走线,俄罗斯帅哥拎着酒瓶从房间里晃了出来。

    “嘿,JIN,早上好。”他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酒瓶。

    董锵锵从住进来的第一天就教他念对自己的名字,但对方总是晕晕乎乎的,每次都念错,时间长了,董锵锵也就懒得理他,随他去了。

    “JIN,昨天晚上你的同学找你。”酒鬼哥吐着酒气醉醺醺地说道。

44. 急救课

    董锵锵正专心地看着工人们忙碌,听到这一句,立刻回头追问道:“我的同学?”

    “对啊。他说是你的同学。我看你们样子都差不多,就让他进来了。”酒鬼哥高兴地拍着董锵锵的肩膀说,“听萨沙说你的厨艺很棒呀。什么时候让我也尝尝?”

    “你让他进来了?”听到这里,董锵锵眉头紧锁,紧张地问道,“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回屋喝酒去了呀。”酒鬼哥满不在乎地答道。

    “那他呢?”董锵锵对这种挤牙膏式的问答方式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我给他指了你的房间,他就自己找你去了。后来你们见着了吗?”酒鬼哥一脸醉态。

    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昨晚自己的屋子里还有别人?为什么自己今天早上一点都没察觉到呢?难道昨晚那人见我不在家就走了吗?究竟是谁呢?和我长得差不多,难道说……是东南亚的那些人吗?他们……如果能找到我住的地方?那……靳远呢?

    董锵锵不敢再想下去,连忙跑回自己的房间拨打靳远的电话,但他的手机一直没人接。

    董锵锵有些急了,他不敢猜测靳远可能会遇到什么麻烦。他举着电话,环顾了一下自己屋内的摆设,没发现有任何异常之处。由于每天他都随身携带护照、银行卡和钱,所以他并不担心金钱方面的损失,但现在,他对自己的安全忽然产生了一种恐惧。

    他猛然想起自己放在阁楼里、靳远托付给他的行李箱,连忙跑出房间,却不料和网络安装工人撞了个满怀。

    “网已经装好了,你现在可以上网了。”安装员把一个签字本递到董锵锵的面前,指着右下角,“如果没问题就在这里签字。”

    董锵锵把网线的一头插进路由器的端口,刚一接通,就看到路由器上面的小灯欢快地闪烁起来。过不多时,笔记本上浮现出亚马逊的官网界面。

    “好。”董锵锵大笔一挥签好了字。

    “如果有问题可以随时拨打这个热线电话。”安装员递给董锵锵一张白色卡片后,离开了小楼。

    送走了工人,董锵锵迅速返回三层,小心翼翼地打开阁楼的隔板,探头向里面望去。只见靳远给他的黑色行李箱正安静地躺在远处一个角落里。

    董锵锵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好隔板,回到屋里后,他又再次拨打靳远的手机,但靳远的手机突然变成了空号,这让董锵锵分外惊讶。

    难道靳远出事了?

    正在胡思乱想时,手机突然响声大作,原来是他昨天设置的今天下午上急救课程的闹铃。

    由于心里有事,董锵锵只匆忙扒拉了几口昨晚的剩饭,便急匆匆地赶往急救培训班。

    手捧着地图一顿暴走,董锵锵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上课地点。急救课被安排在一栋外观看起来非常老旧的德式大楼里,大楼的正门口台阶外立着一尊青绿色的铜像。铜像看起来是个诗人,手捧一本厚重的书籍,做振臂高呼状。

    他轻轻走上台阶,推开虚掩的门,合页处立刻发出吱吱的响声,他走进大厅,提气高声问了一句:“你好!有人在吗?”

    “谁啊?”随着一声询问,一个面容俏丽、身穿白色制服的年轻德国女子从一间屋里快步走了出来。只见她淡施粉黛,娥眉轻扫,留着一头齐腰的金色长发,看起来非常与众不同。

    “你找谁?”她看着董锵锵的眼睛,轻声问道。

    “你好,我叫董锵锵,昨天报的名,参加今天的急救课。”董锵锵连忙解释道。

    “先在这签字。然后直走到头,左手的第二间屋子就是。”金发女子边说边递给他一个签字簿。

    董锵锵一边往房间走去,一边仔细观察着走廊里的陈设。

    走廊里所有的装潢和装饰都说明了这是一个有历史背景的场所,墙壁上挂着董锵锵不认识的历史人物画像,画像下还写着人物的生平。董锵锵嗅了嗅鼻子,只觉得楼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枯木头混着消毒水的味儿,也许这就是岁月在建筑里留下的痕迹吧。他在心里想着。

    推开门,一个五十平米左右的房间出现在他的面前: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天花板上挂着的一个古朴的水晶吊灯,房间内从窗棱到地板都是褐色的木头,房间的正前方有块长方形的黑板,黑板的右前方立着一个乳白色的木制旧讲台。

    黑板前的书桌和座椅已经被归置到房间的另外一个角落,空出的一大片地板上,围着圈坐着一批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有的看起来像中学生,有的看起来似乎是家庭妇女,还有谢顶的中年人,留着朋克发型的怪异人士,以及穿着打扮非常另类的异装人士。

    董锵锵冲所有人点点头,主动问了声好,然后从旁边拽过把椅子,坐在家庭妇女的身后。

    13点整,一个面容慈祥,白白胖胖,体型高大的德国大叔抱着一摞教材走进了房间。

    做完简短的自我介绍,德国大叔立刻直奔主题,所有人全都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解,屋子里只能听见大叔洪钟般的嗓音和不时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回声。

    上课之前,董锵锵本以为德国人讲这种课会非常严肃,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德国大叔根本没碰教材,讲起课来滔滔不绝,刚说完一个要点,马上抛出三到五个实际案例进行分例讲解,等到每个分例都被讲解清楚后,再立刻提出五个问题。这么一通讲下来,董锵锵竟然听得津津有味,好像听段子一样,就把心脏复苏、止血和人工呼吸等重要的急救措施记了下来。

    一小时很快过去了,大家正在气氛热烈地讨论着如何处理一起交通事故中的伤者时,房间的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撞开,一个女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看到闯入者的脸时,董锵锵不禁一愣。

    进来的正是他没怎么说过话的“老熟人”---吴小溪。

45. 人工呼吸

    吴小溪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根本没打理过,她的眼圈儿微微有些红肿,似乎刚哭过的样子。

    她斜背着背包,进门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德国大叔点了点头,然后随便搬了把凳子,坐到谢顶男的身后、董锵锵的对面。

    德国大叔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只是点了下头,也没多说什么,继续讲自己的课。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董锵锵中间几次偷瞄吴小溪,发现她眼神有些呆滞,好像没有睡好,又像是心事重重。

    董锵锵报的这个急救培训班一共上两次课,每次四小时。16:30的时候,德国大叔宣布进行今天的最后一项课堂内容检测考试---心脏复苏术。

    跟前面进行的自愿测试不同,最后进行的这项考试需要每个参加课程的人认真完成,并将得到的成绩记录在案。

    来听课的人们三三两两地组成了课业小组,搭伙扮演施救者和被救者。

    董锵锵扫了一眼吴小溪,她显得有些慌乱,看得出来她对这个要求准备不足。

    董锵锵看在眼里,悄悄绕到她的身旁,目视前方,低声说:“嘿,咱俩一组吧?”

    吴小溪还在发呆,没防备身边突然有人说话,吓了一跳:“啊?”

    “我说,咱俩一组完成测试吧。”董锵锵指了指正跪在地上完成任务的其他学员,“或者你想老师给你指定一个?”

    吴小溪上下打量了一下董锵锵,见他说得严肃,又见其他人已陆续完成测试,轻点头道:“那……好吧。”

    “DONG……JIANGJIANG。”德国大叔叫到董锵锵的名字,因为德语的发音习惯,他叫得并不准确,“你和谁一起完成任务?”

    “她。”董锵锵用手指了一下吴小溪。

    吴小溪连忙怯弱地举了下手,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好的。开始吧。”德国大叔挥了下手。

    董锵锵看到吴小溪露出茫然的表情,用手拽了下她的衣袖:“你先躺下,我先做。然后再换你。”

    吴小溪看了眼地板,没有挪动脚步,显得很不情愿。

    德国大叔不解地看着两人,双手一摊,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怎么回事?

    董锵锵疑惑地看着吴小溪:“你看什么呢?”

    吴小溪扭过头,小声说:“地上……脏。”

    听到这句,董锵锵瞬间懵了,他看了一眼德国大叔脸上的表情,无奈地说:“那我先来。”

    说完,他迅速蹲下并侧卧在地上。

    吴小溪有些手足无措地蹲到他的身边,按照德国大叔教的方法,先是简单查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董锵锵是否失去知觉,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后,假装拨打112急救电话进行医疗救援的求助。

    求助后,她笨拙地用右手托着董锵锵的颈部,再用左手扶着他的肩膀,吃力地将他的身体翻转为仰卧的姿势,但由于对董锵锵的体重估计不足,翻转他的身体时有些用力过猛,使得董锵锵的肩膀摔在了地板上。

    董锵锵疼得抽搐了一下鼻子,吴小溪立刻用蚊子似的声音说了一句:“抱歉。”

    德国大叔单手托着腮帮子,支在讲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吴小溪的表演。

    吴小溪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将董锵锵的两只手臂轻放在他身体的两侧。做完这一切,她小声问倒在地上的董锵锵:“接下来呢?”

    董锵锵还没答话,就听见讲台上的德国大叔高声说道:“这时,你忽然发现伤者的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他可能在急救车到来之前有生命危险。你需要立刻为他打开气道做人工呼吸,同时完成人工循环。”

    吴小溪在德国大叔说完后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董锵锵偷偷瞄了一眼她,发现她目光呆愣,手和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董锵锵立刻猜到她可能没听懂说明,连忙轻抬起右手的食指,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小圈。

    吴小溪在恍惚中注意到他手的动作,疑惑地看向他的脸,董锵锵连忙用嘴做了一个小鱼吐泡泡的动作,提醒她下一步的动作。

    但吴小溪好像忘记了刚才学过的内容,她的身体一动不动,好像僵住了一样。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躺在地上的董锵锵也不知道自己这时该不该起来。他正在犹豫之际,就听到耳旁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德国大叔已经走到吴小溪的身旁。

    “如果在真的事故中你也像现在这样,伤者……”德国大叔用手指了指躺在地上假装伤者的董锵锵,“可能会因为你的犹豫和不熟练的急救措施而耽误救治。”

    说这话时,德国大叔不再慈祥,而是一脸严肃。

    房间里鸦雀无声,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你如果什么都不做,我无法相信你已经正确掌握了急救知识和措施。也就不能给你颁发急救证书。”德国大叔看了一眼地上的董锵锵,又补充了一句,“你如果不做,就换他做了。”

    听到德国大叔的最后一句话,吴小溪仿佛从梦中惊醒,她急忙说道:“我可以。我可以。”

    德国大叔盯着她的脸又看了一会,突然说道:“那就赶快吧。他已经躺了很久了。我看他好像有些僵了。”

    所有人被德国大叔突然的幽默逗笑了,就连吴小溪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房间里紧张的气氛顿时舒缓了一些。

    吴小溪跪在董锵锵的右侧,伸手将他的前额轻轻向后压,另一只手将他的下巴轻轻抬起,她观察了一下董锵锵的前胸是否起伏,又侧耳听了听董锵锵的呼吸。

    董锵锵连忙紧闭鼻口,假装没有呼吸。

    吴小溪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董锵锵的鼻孔,董锵锵只觉得她手指的冰凉通过鼻子传到自己全身,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吴小溪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的董锵锵,猛地深吸一口气,对着董锵锵的嘴贴了上去。

    两张嘴碰到一起的时候,吴小溪也闭上了眼睛,她的眼泪从脸颊处轻轻滑落。

    董锵锵只觉得一个温软的东西贴到自己的嘴上,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紧接着感到脸上一凉,他心里一惊,连忙睁开眼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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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来德国第一个月,我简直太难了……董锵锵留德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董锵锵留德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