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信息不对称
董锵锵蒙了几分钟后,第一个反应是按刚才母亲打过来的那个号码回拨。
既然家里的座机号变了,说不定刚才这个号就是家里的新号。
可如果是这样,父亲为什么不把换电话的事告诉自己呢?董锵锵正暗自嘀咕,电话接通了。
没等他开口说话,一个一听就是录音且字正腔圆的女声柔和缓慢地飘入董锵锵的耳朵:“尊敬的客户,您好!您现在拨打的号码为中国电信上地营业厅的总机,查号请拨零。”说完,女声又说了一遍英文。
上地营业厅?董锵锵彻底糊涂了,父母干嘛跑那么远给自己打电话。但他心里也清楚了,很明显这个电话是找不到自己父母的。
思来想去,董锵锵想到跟自己父母住在同一栋楼的一个姓郑的伯伯。
董锵锵一家虽然住的是楼房,但董父董母平时很少和同楼的人来往,说起来董父也就跟这个郑伯伯还有些交情,说过几次话,也许对方能帮自己去家里问问。
董锵锵的手机里没有录入郑家的电话,他在行李箱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一个纸袋里找出一本自己带出来的国内人员通讯录,按图索骥,拨通了郑家的电话。
德国夏令时的中午12点多,正值国内时间晚上18点多,恰是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刻。电话响了几秒,立刻就有人接了。
“哪位?”电话里传出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嘴里有些含糊,似乎在嚼着东西。
“哦,你好,我是2层的董锵锵。”董锵锵听不出来对方的声音,赶忙先自报家门。
“谁?”年轻人明显也没听出来他的声音。
“你好,我家住7号楼3门2层201,我叫董锵锵,我父亲叫董海涛。郑伯伯在家吗?”董锵锵提高了音调。
“哦,2层的呀。那你等下哈……”男子放下电话,嚷道,“叔,找你的。”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好,哪位?”一个雄厚的男中音在董锵锵耳旁响起。
“郑伯伯您好,我叫董锵锵,我爸叫董海涛,我家在您楼下,2层201,您还记得我吗?”
“哦,锵锵啊?我当然记得你。前两天我还在楼下碰到你爸你妈他们搬家呢。我听你爸说你去德国了,还是你有出息啊……”
“哦,您说……”董锵锵狐疑道,“您碰到我父母搬家?”
“嗯,是啊,他们好像不住这儿了。”老郑似乎很意外,“你父母没和你说吗?”
“没有啊。”董锵锵越听越觉得这里面有事儿,“您什么时候碰到我爸的?”
“就前两天,嗯,好像是……星期五中午的事。”老郑回忆道。
“嗯,那您知道他们搬到哪去了吗?”董锵锵追问道。
“呦,这我可不知道了。”老郑浅笑着说道。
董锵锵不禁苦笑: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谁会关心别人家的私事呢?
“那谢谢您,郑伯伯,不打扰您了。”董锵锵礼貌地准备结束对话,毕竟一分钟几马克的国际长途电话费也不便宜。
“记得回国了来看看我和你婶,你可是我们家品芳的榜样呢。我让她也学你开始学德语了,等毕业了就出国挣大钱去,哈哈哈哈……还是出国好啊,遍地都是钱。”
董锵锵客气了两句,悻悻地挂上电话,但心里却冒出几十个问号。现在看来,父母给自己打电话,除了告诉他家里已经没有外债了,应该也有报平安的潜台词。难怪最后父亲不让他给家里写信,说是小区邮筒改造,其实根本就是换了地方。但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会搬家呢?但另一方面,如果父母真的搬了家,那换座机和跑到上地营业厅打国际长途就变得合理多了。
董锵锵越想越觉得费解,现在唯一能确认的就是父母肯定是平安的。至于为什么瞒着自己搬家,就只能等下次父母给自己再打电话时问个明白了。
好在父亲的电子邮箱不会搬家,董锵锵郁闷地给父亲写了封邮件,说明让父亲准备哪些资料,然后等他的邮件通知,一旦他弄清楚北京aps机构的地址后,会立刻通知父亲寄出他的各种材料。
他本来想在邮件里问明父母搬家的事,但考虑了几分钟后,把写好的话又给删了,他知道父母不告诉他肯定有原因,如果他们不想说,自己就是问也白搭。
几通电话打完,董锵锵本来愉悦的心情好像糊了层泥,说不清为什么,他隐隐有些担心。
当他推门走进厨房时,只见老白正专心读着董锵锵每天晨读的金融报纸,上面密密麻麻地标出了生词及其释义,新闻旁边还写着董锵锵对一些金融消息及股票的看法。
见董锵锵进来,老白本来想客气地问一嘴他家里都好吧,但见董锵锵脸色阴晴不定,马上改口,同时不好意思地把报纸推开,用手指着鱼问道:“那个,要不要热一下?”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董锵锵面带歉意,“家里有点儿事儿。”
“理解,理解。”老白搓手问道,“那你去忙吧,这块儿我收拾就行了。”
“哦不,已经处理完了,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董锵锵摆手说道,“你说有了驾照就有比去大众工厂更赚钱的工,是在汉诺威吗?”
董锵锵虽然来德时间不长,但通过一个月的接触,他知道很多人并不愿意跟其他人分享这种挣钱的活儿。毕竟僧多粥少,一个萝卜一个坑,本来汉诺威的学生就多,更不用说每到假期,从下萨克森州甚至从东德坐火车来汉诺威找工的人了,简直如过江之鲫。而在这些找工的人里,不仅有中国学生,还有很多外国学生,以及世界各国的廉价劳动力。
但能幸运找到工的始终是少数人。因为永远是少数人掌握了有价值的信息。
董锵锵没好意思直接问老白:方便透露一些吗?而是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方法,问他这份工是不是在汉诺威。
老白爽朗一笑,看着董锵锵的眼睛用淡淡的口气说道:“也是,也不是。”
他这么一说反而让董锵锵变得更好奇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能说具体点儿吗?”
“其实就三个字,”老白伸出三根手指,“当导游。”
“带国内旅行团那种吗?”董锵锵还以为对方要说什么自己没听过的内幕消息,却原来是做导游,他一挑眉毛,“那种能挣什么钱啊?难道要把游客拉到某个穷乡僻壤的德国农村,然后强迫他们消费吗?”
听出董锵锵言语间的嘲弄,老白忽然笑了。他默不作声地夹起一块肘子肉,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董锵锵心念一动:难道这里有门道?
想到这儿,董锵锵急忙收敛自己的态度,毕恭毕敬道:“老白,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望你能多多指点。”
老白不以为意地笑道:“很多人都觉得当导游挣不到钱,所以你这么说也正常。但任何一个行业其实都能挣到钱,只要你能找到行业里不对称的信息。”
董锵锵眼前一亮,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利用信息不对称赚差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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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 传道
老白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反而一筷一筷地吃起菜来。
董锵锵看着他美滋滋地吃了一会儿,见他还没停筷的意思,终于忍不住问道:“如果我做导游,该去哪儿找你说的那些信息呢?”
“当导游无外乎要做好三件事。”老白终于放下了筷子。
董锵锵闻言马上做虚心受教的聆听状,他猜测老白这么说很可能就是准备侃侃而谈了。
“一、找到有强烈消费意愿的客源;二、为客户提供有商业价值的旅行路线;三、掌握各种能提高收入的方法。”老白每说一件事就伸出一根手指。
董锵锵担心自己忘了,随手抓过一根签字笔,正准备在报纸边缘的空白处记下,哪知老白却突然挥手阻止道:“不要用笔,用脑子。”
“不是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吗?”董锵锵微笑着反问道,但手里却听话地放下了笔。
见董锵锵接受了自己的建议,老白感到被尊重,语调也不自觉得严肃起来:“我的经验恰恰相反,特别是以后你上vorlesung(德语:大课)时,认真听比记录更重要。况且德国很多课都提供ppt格式的板书,你只要在大学官网上下载就可以了。”
董锵锵没想到德国这边上课是这个路子,不禁感慨,以前他在国内上课时都恨不得要抄一节课的笔记。
“咱们言归正传。为什么很多人当导游挣不到钱?有时并不是他的专业度不够,也不是他的旅游路线不吸引人,而是他的客源首先就不行。”
董锵锵迅速在脑子里同步刻上了这几个字。
“在你刚做导游时,为了积累经验,你需要挂靠在一家国际旅行社的名下,然后等它分配给你任务,但这时你还不能挑旅游团,旅行社给你什么团你都得接,这很正常。但你不能只满足于挣那几个三瓜两枣儿,除了要磨炼业务能力外,你还必须不断提高你鉴别客户的能力。如果你做了一年导游,还不能快速分辨出你手里这个团的消费力是什么水平,那你就是没练好基本功。当你能够从容且准确地判断出一个团的消费意愿和消费能力时,你就比那些看不出来这些门道的导游提前知道了很多东西。而你提前知道的这些信息,都有可能转化为你的收入。”
董锵锵之前并没做过导游,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故事,所以对老白的这番感悟似懂非懂,他感觉老白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却仍有很多不解之处:“那我去哪儿找优质客源呢?还是通过旅行社吗?”
“旅行社怎么会把肥鱼给你这种外人呢?他们肯定是优先把油水给自己人的,有的旅行社宁可不做也不会给你介绍活儿,而有的旅行社只有实在忙不过来时才会分包,但也会跟你要很多介绍费,最后扣了税,到你手里的也就是个辛苦钱罢了。所以不会有旅行社把优质客源介绍给你,你必须也只能通过自己主动去找。”
老白虽然解释得很清楚,但他并没正面回答董锵锵的问题,这让董锵锵感觉有点怪,似乎对方故意保留了什么没说。不过董锵锵并未纠结,因为老白还在继续往下说。
“现在出国旅游的人主要是那批在国内到处旅游到处跑的人,他们很多都是国内景点看腻了出来换换口味的,通常是看了一些旅游报道或者电视里的介绍,头脑一热就跑出来了,但其实对国外景点的了解并不多。比如说,你的客户要去看科隆大教堂,他们去看什么?宏伟建筑吗?毋庸置疑,肯定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大部分人也就看个新鲜,看完教堂以后呢?直奔下一个景点?那对客人来说,他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呢?从我的经验看,对客户来说,最重要的是他能看到他想看的建筑,吃到心水的美食,买到中意的商品。所以在你们离开一个景点前,你可以带他们去实现更多的愿望。你作为留学生导游,知道得应该比游客更多。而这里面,就有很多你可以控制的地方。”
虽然老白的语速快,但董锵锵也不慢,他迅速提炼出对方长篇大论中的关键词,并牢牢地刻在自己的脑子里。
“比如年轻女性可能热衷于法国的美妆香水,男性则对意大利或德国西服有偏好,中老年游客通常对德国保健品情有独钟,而小孩子嘛,要么就对海边有兴趣,要么就是喜欢泡大型的主题乐园,比如迪士尼乐园。当你了解清楚大部分人的消费目标后,就可以针对这些目标设计你的旅游路线,或者说是他们的消费路线。”老白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毕竟比他们更了解国外的实际情况,你只要带他们去相应的商店就可以了。当然,你要提前和那些商店约定好相关的提成费用。大部分德国商店一旦谈妥是不会赖账的,切记不要去那些土耳其人或者东欧人的店,当然俄罗斯人的店最好也不要去,那些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我现在还有笔6000马克的提成没要回来呢。”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董锵锵虽然反应慢,但这时也能听出来老白是在真心实意地和自己分享经验,他不禁为自己刚才言语上的鲁莽感到脸红。他突然伸手拦住老白:“白哥,谢谢。”
董锵锵突然改变称谓,老白心里明镜一般。他知道对方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但他只是微微一笑:“我这个人有个特点:别人怎么待我,我就怎么待人。虽然咱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你是乐乐的男朋友,又这么仗义,我应该不会看错人。”
董锵锵听他说自己是乐乐的男朋友,不禁脸上一红,急忙解释:“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乐乐的男友。”
老白意味深长地看着董锵锵笑了,笑得董锵锵心里一阵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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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我真不是她男朋友。”董锵锵嘴里辩着,心里却担心越描越黑,赶紧岔开话题,“你刚才说,导游还应该掌握各种能提高收入的方法。能举几个例子吗?我是白丁,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老白止住笑:“一旦你开始当导游,很多不起眼的杂事就会跳出来。这些事虽然看着微不足道,但却会真金白银地影响你的收入。比如说,(德国)这边很多导游都是司机兼讲解员,既要负责开车,又要负责讲解,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少一个人干活就少一个人分钱。不过既然是司机,就不可避免地要考虑租车。从哪儿租车就变得尤为重要。德国有很多小型汽车租赁公司,赶上优惠时租车成本会非常低。我就租过1天只要10马克的沃尔沃。虽然车老了点儿,但安全性绝对没问题。一旦你控制住了成本,省出来的就都是利润。”
董锵锵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有个著名的国际建筑师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叫‘魔鬼在细节’,我觉得跟你这个意思差不多。”
“还比如,如果从德国开车去其他欧洲国家,你是租柴油车还是汽油车。虽然柴油比汽油便宜,但柴油车的租金贵,而且也要看你的目的地是哪里。如果你从德国去荷兰,那在德国加柴油肯定更划算。但如果你从德国去南欧,比如希腊或西班牙,那只要在德国加一点油过去就好,因为那边柴油更便宜。另外,同样是从德国去比利时,你是走高速还是走国道还是走小路,距离不同导致油耗也大不相同。诸如此类的细节一旦你全都注意到并采用了最经济的方案,那你的利润会非常可观。”
董锵锵的脑袋里此时已经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各种关键词,他有心回自己的房间梳理一下,奈何老白打开了话匣子,说话滔滔不绝,他又不忍打断对方的积极性,只能搜肠刮肚,在脑子里的空余地方使劲记录。
老白接着说道:“但如果你是挂靠在某家旅行社下,一般它除了会扣你的项目介绍费外,还会给你指定一个讲解员。这个角色一方面会配合你的工作,另一方面也是监视你,防止你把这些旅行社的游客转化为你自己的客户。同时你要听他的安排,他说带客人去哪里吃饭购物参观景点,你都要服从。如果你是那种很难沟通和妥协的性格,很可能你就没有下一单了。这个阶段是所有新导游的必经之路。”
董锵锵明白,这就是新手交学费的过程,每个行业里或多或少也会有类似的情况。
“如果你同时负责开车和讲解还会有个好处,就是你不用跟讲解员讨论带客人去哪儿吃饭和购物,这无形中也会提高你的效率,减少矛盾和时间成本,所以很多导游都愿意一人任两职。”
董锵锵心想:换了是我,肯定也愿意自己单飞,就怕旅行社不愿意。
“嗯,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内幕。”董锵锵边听边从柜子里翻出一瓶黑方,这是上次他和雷兰亭他们聚会时没开封的。他举着酒瓶看着老白,老白默许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能喝,董锵锵这才给他满上。
“你是不是还有问题又不好意思说?”跟董锵锵碰了一下杯后,老白突然问道。他做了多年导游,察言观色的本事稔熟于心,董锵锵的心思他岂能看不出来。
董锵锵看了看杯中酒,不好意思地笑了:“如果我做满一年,想出来单干时,我该怎么找优质客户?”
“你刚才就问过这个问题,但我没说。”老白呷了一口酒,笑道,“我要是把方法告诉你了,有什么好处?”
“好处?”董锵锵没料到老白会这么直接。
“当然,”老白的口气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我这么问很奇怪吗?”
经历过雷兰亭一事后,董锵锵越发觉得,如果想跟别人合作,双方先把价格谈拢其实更有利于长期合作和发展,如果双方都藏着掖着或对钱避而不谈,那样即使能合作也就是一锤子买卖。
“那白哥说个数,”董锵锵的眼里闪动着光芒,“我尽力而为。”
见董锵锵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老白倒有些意外。他并非真要用钱吓唬董锵锵,只是想看看董锵锵的成色。他坚信,从一个人对钱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个人能不能成大事。有些人你跟他一谈钱他就跟你说感情、说情怀、说艰辛,顾左右而言他,这种人老白见过很多,他也看不上,因为这种人的格局通常都不大,跟这种人合作最后的结局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
老白缓缓张开手掌,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如何?”
“五千(马克)?”董锵锵问道。
老白摇了摇头,同时晃了晃手掌,又喝了口酒。
“五万?”董锵锵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手头现在没那么多钱。况且花这么多钱买一条未经验证的消息,他也着实含糊。
“都不是。”老白笑道,“我的意思是,咱俩合作,你负责开车,我负责找团。但前期所有成本得由你来负担。刨去所有成本后,利润咱们五五分账。你有兴趣么?”
董锵锵一听大喜过望:“你说的是真的?”
“如果对大家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老白幽幽道,“你可以考虑考虑,不用马上答复。”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董锵锵心花怒放,如果老白真愿意带自己入行,自己等于又多了条财路,而眼下正是他广开财路之际,万一真不能进大学念书,能多开几条财路也不是坏事。他当即大手一挥,“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我愿意。”
董锵锵这么干脆倒跟老白想得差不多,心道自己果然没看走眼董锵锵。
虽然老白留了心眼儿,既没告诉董锵锵如何获取优质客源,又让董锵锵承担前期的所有费用,但董锵锵心里清楚,老白刚才的倾囊相授以及热情邀约已经表明了他愿意带自己,如果自己再不上道就有些太没眼力了。而对方肯带自己,不仅是因为自己是乐乐的朋友,还有彼此投缘,对方就是有所保留也是人之常情。董锵锵不禁感慨,这顿饭吃得实在是太有成效了,糖醋鱼和猪肘一点儿都没浪费。
人有时不仅需要机遇,更需要贵人。
两人刚要再讨论细节问题,老白的手机忽然响了。趁着对方走出厨房接电话的功夫,董锵锵激动地又添了碗饭。
他刚把糖醋鱼汁和米饭拌在一起,脑海里突然闪过另外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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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 谗言
董锵锵若有所思地吃着鱼汁拌饭,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董锵锵头都没抬:“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你说什么?”一个女声用德语在董锵锵头顶说道,“我听不懂。”
董锵锵一转头,却见自己的女房东萨沙正穿着睡袍、端着咖啡站在厨房门口。
“抱歉,我还以为你是我同学。”董锵锵指了指桌上的菜,客气道,“要不要尝尝正宗的中国美食?”
“我现在有事问你。”萨沙一脸严肃。
董锵锵不明所以,点头道:“ok,你想问什么?”
萨沙大马金刀地坐到董锵锵的对面,牢牢盯着董锵锵的眼睛,一字一字问道:“麦克斯说他上周和这周放在冰箱里的鸡蛋少了很多。你最近有没有拿错过冰箱里的东西?”
“没有。”董锵锵立刻断然否认,同时警觉地坐直身体,沉声道,“我从没拿过冰箱里其他人的东西。从来没有。”说罢,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步走到冰箱旁。
公共厨房的冰箱是西门子的对开门冰箱,高近两米,冰箱内部的空间很大,虽然不是市面上的最新款,但冷藏和冷冻效果都很好。全楼住户共同使用同一台冰箱,但每个人的可支配空间并不一样。
董锵锵一把拉开左边冰箱门,用手指着萨沙分配给自己的隔层说道:“每周六我都会提前买好下周的食品。我不需要拿任何人的东西,即便是一颗只有三十芬尼的鸡蛋。”(注:1德国马克=100德国芬尼)
萨沙正眼看去,只见董锵锵的隔层间井然有序地码放着蛋类、饮料、肉类半成品及各种包装严密的蔬菜,所有食品全都是整整齐齐按品类码放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董锵锵有轻微的强迫症。
“我现在每周都会买一到两盒鸡蛋,如果吃完就去超市买新的。”董锵锵的语气愈发严峻,他知道这种事必须要第一时间坚决否认,绝不能有一丝含糊,否则就会给人留下心虚的印象。而且他猜测,麦克斯说不定是用“偷”这个字眼来形容自己的,“你看,我现在还有几乎两整盒的鸡蛋,这还是我做完这一桌菜后剩下的。”
董锵锵用事实说话:他的储备很充裕,完全不需要伸手从别人的隔层里偷东西。
萨沙微微有些脸红,董锵锵的隔层下就是她的几层格子,而她的食品全都是随意堆放的,显得杂乱无章。
董锵锵说完又顺手打开了右侧冰箱门,只见冰箱右侧空间比左侧空间多近三分之一的容积,但跟左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右侧隔层间除了零星几瓶可乐和啤酒外,就只有一包速冻食品扔在冷藏间的角落。速冻食品可能放在冷藏室的时间有些长了,包装袋早已解冻,融化的水顺着隔层栅栏间的空隙滴滴哒哒地落到最下层,而最下层的玻璃上早已留下一圈浅灰色的水渍。
董锵锵看了眼麦克斯空荡荡的储物间,扭头问道:“你确定他没撒谎吗?”
麦克斯跟萨沙抱怨有人偷自己的鸡蛋时并没直说是谁偷的,只是含沙射影添油加醋地影射了一番,但楼里一共就四个人,酒鬼哥又不会做饭,无需多说,董锵锵这个最后住进来的人多少有些嫌疑。
萨沙其实不太相信麦克斯的一面之词,因为董锵锵住进来的第一天就交了住房押金,又每月按时交房费,并且把保洁阿姨都没收拾出来的厨房和厕所都打扫得焕然一新,还交了公司地址使用费给自己。同时他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交往的人看起来也都是学生,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属于优质房客。如果跟一天到晚抱怨工作不好找,动不动就借酒浇愁的男友麦克斯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找董锵锵谈话之前,萨沙已经想好,如果董锵锵真是不小心拿了麦克斯的鸡蛋,她更愿意相信是董锵锵的无意为之。但毕竟出现这种事不是好现象,麦克斯人又小气,本着防微杜渐的原则,她还是选择在第一时间跟董锵锵沟通。如果董锵锵真有错,她就口头警告他一次,下不为例就好。
但她还是忘了一件事,就是谈话前先看看麦克斯的冰箱隔层里到底有没有鸡蛋。事实胜于雄辩,别说鸡蛋了,就连蛋壳麦克斯都没有。董锵锵确实没有拿麦克斯东西的必要,因为根本没得拿,反而是其他人别拿他的东西才好。
“不是你拿的就好,我本来也相信你是不会做这种事的,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萨沙脸上有些挂不住,摊开手悻悻道,“你知道,之前没出过这种事,所以我希望以后也不要出现。”
“我们不干这么下作的事。”董锵锵义正言辞道,“如果麦克斯说是我偷的,我可以跟他当面对峙。但如果他拿不出证据,他必须跟我道歉。这是原则问题。”
萨沙皱眉道:“他并没说是你偷的,我只是来问问,你不要太敏感。你刚才已经说清楚了,我也相信你的话,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萨沙用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切东西的动作。
董锵锵被诬成小偷,心里十分不快,脸上不禁有些挂相。
萨沙见董锵锵脸色难看,既感到尴尬又不免有些生气,心想我又没说他是贼,他怎么看起来好像我欠了他钱一样。
就在房间气氛变得紧张之际,老白攥着手机推门走了进来:“你说巧不巧?咱们刚说到带团的事,就有一个团……”他一眼看到穿着睡衣的萨沙,微微一怔,小声用中文问董锵锵:“你朋友?”
“房东。”董锵锵没好气地回道。
“你好。”老白主动伸手致意,“我是董锵锵的同学,很高兴认识你。你的房子很漂亮。”
萨沙看着一头飘逸白发的老白,礼貌地应了句:“你好。”
老白一进门就看出两人之间的紧张,他突然指着鱼问萨沙:“那个,要不要尝尝我做的糖醋鱼?很美味的。”
“这是鱼吗?”萨沙使劲嗅了嗅,“唔,闻着还挺香的。”
“这是正宗的中国菜。”老白热情地招呼道,“来碗米饭?”
“唔,不,谢谢,我想我没有一颗能消化米饭的胃。”
萨沙客气地尝了一小口鱼后,就借故退了出去。
看着兀自生气的董锵锵,老白嘿嘿一笑:“她说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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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 取舍
“其实跟她没关系,主要是她那个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德国佬男友,诬蔑我偷他鸡蛋。”董锵锵愤愤不平,“他们冰箱里除了啤酒屁都没有,我还怕他偷我鸡蛋呢。”
“嗯,跟外国人合租共用厨房免不了碰到这种事,”老白劝道,“但你没拿就是没拿,他也不能怎么着你。自己平时小心点就好。”
“算了,不说她了,”董锵锵摆摆手,“继续说咱们的。”
“我本来打算在你这多赖几天,但刚才旅行社来电话,说周末有个德、法、奥、荷、比、瑞、冰七国十四日游的台湾旅行团。我已经接了,你想不想一起去?”说完,老白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董锵锵。
除了德国,其他国家董锵锵都没去过,他心里当然是一百个愿意。但转念一想,人家老白出去是挣钱,但自己出去却是花钱,他手头并不宽裕,还是得先挣钱再说玩的事。再说他还要学车,尽快完成养老院的义工(董锵锵不喜欢拖延),还要跟格特聊炒股软件,另外抓猪、去卫生防疫站开证明、跟踪遗产税申报的进展、申请aps等诸事都需要他费心,如果真一走十天半个月,怕会耽误了正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见董锵锵沉默,老白心里马上就明白了,他善解人意地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这次去不了就下次,马上就暑假了,出去的机会肯定会越来越多,你先踏实学完车,这个是正事,等下次有团我再叫你。那个,吃完饭我得出去,晚上就不回来了,旅行社里有地方能凑合一晚。只是我得把一些行李先寄存在你这里一阵。”老白沉吟道,“另外还有件事得托付你,这次去多久我现在还说不准,可能两周也可能一个月,如果这中间华菱找乐乐和你……”
“那我们到时先联系你,然后再回复她。”董锵锵会意道,“你放心去。”
老白点点头:“那等我回来再说咱们合作的事,正好你也能趁着这个时间把车本尽快考下来。”
董锵锵刚才吃饭时又想起抓野生猪的事,自从雷兰亭单飞后,他就变成一人团队了。他还是觉得两人搭伙抓猪会更安全也更有趣些,毕竟树林里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他想知道老白对这件事有没有兴趣。
“嗯,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你除了当导游还有时间打其他工吗?”
“其他工?”老白耸了耸肩,苦笑道,“当导游已经很花时间了,我目前主要忙毕业论文,下半年估计不会有太多的空闲。等毕业论文交了应该就没问题了。你为什么问这个?你手里还有其他工需要人手吗?”
“嗯,是这样,现在我手里有个抓猪的活儿……”董锵锵当下就把跟弗莱舍尔以及卢克合作的事简要描述了一遍,最后问道,“有没有兴趣一起做?老规矩,五五开。”
听完董锵锵的介绍,老白笑道:“这工是你自己找的?”
“是,也是误打误撞机缘巧合。”董锵锵承认道,“运气成分很大。”
“听起来倒是挺有趣的,但我可能真没时间做。另外我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这份工的收入跟导游收入比可能还是差的有点远。”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了,老白能这么跟自己说一是他根本没看上自己这份工,二来他是真没拿自己当外人。但他同时又感到好奇和诧异:要按老白这个说法,那当导游的收入得多高啊?看来加快拿下驾照才是正路。
老白心里有事,简单扒拉了两口饭,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临出门前,他特别又叮嘱董锵锵:“人在屋檐下,有时不得不低头。你房东看起来人还不错,你也别太斤斤计较,否则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董锵锵感激地点点头:“我心里有数。”
星期一一早,陆苇刚拉开窗帘,就看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正飘着小雨,玻璃窗上斜着流下一道道的雨痕,看起来雨还不小。
陆苇看了眼表,差五分钟早上7点,她歪着头想了几分钟,然后拨通了方瑞尔的手机。
“怎么是你?”方瑞尔的语气听起来很恼火,“余姜海到现在都没给我来电话。他该不会是最后一分钟才给我打吧?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我这人说话算话。”
最后一句是明晃晃的威胁,陆苇当然能听出来她的潜台词。
“余姜海同意了。”陆苇轻声道,“但他有条件。”
“同意了?”方瑞尔显得很意外,“同意了为什么他不亲自给我打电话?”
“他讨厌跟威胁过他的人合作,”陆苇语气很淡定,“所以才让我给你打。”
“他是怕以后万一撕破脸我会揭发他吧?所以才让你来当传话筒?”方瑞尔冷笑道,“他还真是小心,你也真是听话。”
陆苇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故意说道:“你要是不愿听我说可以直接给他打。祝你好运。再见。”
“呦呦,还急了,没看出来你脾气也挺爆的啊……”方瑞尔讥讽道,“那好吧,陆小姐,请你告诉我,余大爷的条件是什么?”
“先考试,考试通过后再付款。”陆苇说得很慢,仿佛怕方瑞尔听不懂中文。
“哼,也就他姓余的这么多事,换了别人,老娘早就一嘴巴扇过去了。”方瑞尔恨恨地骂道。
陆苇早已习惯方瑞尔这种说话的腔调和态度,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行吧,看在第一次合作的份上,”方瑞尔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只可惜陆苇看不到她此时的面部表情,“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但如果你们敢骗我,那你们就准备从德国卷铺盖走人吧……”
听到方瑞尔答应,陆苇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个星期四上午9点,奥斯纳布吕克高等专业学院的dsh考试。对方照片考前给你。对方护照考场外给你。”
“还挺谨慎的。”方瑞尔直截了当地问道,“说说吧,考一次给多少钱?”
“1000(马克)。”陆苇说话时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但心脏却“砰砰”地跳个不停。她突然担心起来,害怕方瑞尔隔着手机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你骗我?!”方瑞尔突然在电话那头高声嚷道,“余姜海根本没同意,对不对?”
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亮光毫无征兆地在窗外骤然一闪,也就是几秒后,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在陆苇头顶响起。窗外的小雨眨眼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密集的大雨点劈劈啪啪地敲打着玻璃窗,窗外的景物顿时变得模糊起来。
陆苇心陡然一跳:“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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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 事不宜迟
“哼,别装了,怎么回事你心里不知道么?”方瑞尔高声喊道。
陆苇拿着手机没说话,而电话那头的方瑞尔竟然也没挂,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一样。
窗外的雷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雨越下越大,雷声雨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仿佛要吞噬整个天地一样。
最后还是方瑞尔讽刺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难怪余姜海会看上你。”
“你不想做可以直说,”陆苇的声调里没有一丝慌乱和语无伦次,“用不着人身攻击,也没人非让你这么做。但我已经做到答应你的事,你再拒绝就与我无关了。希望你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能说话算话。再见。”
方瑞尔心里一惊,她刚才既想诈一下陆苇,看她是不是骗自己,又想借机多要点钱,所以才故意激怒对方,眼见陆苇此刻要挂电话,她突然提高音量,嚷道:“现在当枪手的价格就没有低于1500的。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以为我不知道?”
这其实就是一种还价,方瑞尔明白无误地告诉陆苇:她的底线是1500马克。
陆苇手心里都是汗,她冷冷道:“这事我做不了主。你直接去找余姜海要吧。”
方瑞尔知道要是她去跟余姜海谈钱,这事十有八九就得黄了,虽然心里很不爽,但嘴上却退了一步:“那多少你能拍板?”
听她这么问陆苇顿时松了口气,知道这就等于是对方同意了,当下故意沉默不语。
方瑞尔以为她挂了电话,急得在电话那头大喊道:“喂喂,人呢?说话啊……”
“1000。”掌握对方心理的陆苇语气冷酷,“只有1000。他给我的也是这个价。”
“这孙子真特么扣……”方瑞尔小声骂了一句,却故意让陆苇也能听见她的不满,“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对方照片?”
“他一给我我就给你。”陆苇压低声音,“好好复习吧,周四上午考场外会有人给你对方护……”
还没等她说完,就听电话里猛地传来“砰”的一响,震得她顿时耳鸣起来。
那头的方瑞尔已经摔了电话。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又变回小雨,天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开,雷声从密集变为零星再到没有,玻璃窗被雨水洗刷得分外干净,窗外是一片盎然的绿色。
陆苇满头大汗,颓然地坐在床上,失神地望着窗外,心里却是一片灰黄,她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手机提醒闹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飘着两个字:超市。
董锵锵本以为佟乐乐会多休息几天再上班,哪知她比自己还早,等他前脚迈进绿堡养老院的大门时,佟乐乐早就换好工作服在工作间里等他多时了。
跟他预想的不同,雷兰亭依然没来养老院报道,但他却在董锵锵他们快下班时,给董锵锵来了个电话,还在电话里硬撅撅地问道:“合同你签好了吗?”
“嗯,我以为你今天会到绿堡报道。”董锵锵对他的语气感到不满,故意答非所问。
“那边催我了。”雷兰亭迟疑了几秒后说道,但却没说是卢克催他,还是另外一家公司催他,“我今天无论如何得把合同给他们。”
董锵锵其实已经把合同带在身边了,但他以为雷兰亭怎么也会出现在绿堡,哪知自己又被对方放了鸽子,他猜测雷兰亭说不定又是一个人跑到林子里去抓猪了。想到周末自己那番善意的提醒全无作用,董锵锵不禁在心底长叹一声。
“合同我都签字了,但我有个条件。”董锵锵本想再提醒雷兰亭雨天就不要去冒险了,但话到嘴边,他又感到说了也白说,索性闭口不提,直接把自己对合同的担心说了出来,“我要求你每次交易时我都在现场。”
雷兰亭对董锵锵的要求措手不及,语气顿时和缓下来:“那要改合同么?”
“那倒不用,你交易前提前通知我就可以了。”
一听不用改合同,雷兰亭顿时松了口气,他知道这是董锵锵担心自己耍花样,虽然这让他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但也无可奈何,谁让他不像董锵锵有公司呢。
“我下午时间比较赶,咱们还是市中心火车站外那匹马的雕像下见吧?你把合同给我。”
“可以。”董锵锵答应道。
“那一会儿见。”雷兰亭冷冰冰地挂上了电话。
董锵锵刚要找前台的接待员借把伞,就见王蜀楠匆匆从不远处跑来,同时高喊:“董锵锵,等一下。”
董锵锵转过身,看着跑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王蜀楠:“有事吗?我们今天的工时都做完了。”
“你下午有时间吗?”王蜀楠边问董锵锵边看了眼他身后的佟乐乐,她不确定佟乐乐是否知道董锵锵卖猪的事,改口道,“芭芭拉上一个会马上结束了,距离她第二个会中间有大约半小时的时间,你要不要过去跟她谈一下上次你在食堂里问我的事?”
董锵锵立刻秒懂,他看了眼手表,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我下午四点得去市中心学车。要不改天我找她聊吧?”
董锵锵为了锻炼车技,特意没有取消今天的练车计划。再说谁也不能保证考试时不是雨天。
“芭芭拉很忙的,她明天一早就要去其他国家访问交流了,交流完就是度假,假期后才能回来。你知道德国人度假时间都很长,你如果不在她出发前把这事敲定,你就得等8月份甚至9月份才能跟她讨论这事了。”
“她出去一次要这么久?”董锵锵不由一惊。
“她上次出差就去了整整三个月,事实是她在养老院的时间并不多。她出差期间,院里的内部事务都由副院长负责。或者你愿意跟副院长聊这事?”
董锵锵有些纠结:一方面他既要学车还要给雷兰亭送合同,另一方面跟芭芭拉谈卖猪给养老院确实很有必要,他希望能多开拓几个买家,这样他就能逐渐摆脱对弗莱舍尔的依赖。如果有朝一日弗莱舍尔也像卢克一样故意压价,而他又没有其他的分销渠道,那他就会特别难受,而且也没有谈判的筹码。
“你这还犹豫什么呢?”王蜀楠不解道,“你上次说的时候不是也希望尽快搞定吗?或者你不着急,9月份谈也可以?”
佟乐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没吭声,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芭芭拉现在的会还要多久才能结束?”董锵锵忽然抬头问道。
王蜀楠迅速看了眼手表:“二十分钟以内。”
董锵锵从背包里抽出两份合同,交给佟乐乐:“不好意思,一会儿得麻烦你跑一趟了。”
“哦,没事,需要我做什么?”佟乐乐大概听出来董锵锵有事要找芭芭拉,但她的习惯很好,能克制自己的好奇心,董锵锵不说她绝对不会问。
“一会儿在市中心火车站外的雕像下把这两份合同交给雷兰亭。”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佟乐乐小心翼翼地把合同收进了包里,撑开伞走进了雨中。
看着佟乐乐的背影,王蜀楠若有所思地问道:“她真漂亮。你女朋友?”
“啊,不,不是。”董锵锵没料到王蜀楠会这么说,急忙否认,“我们是同学。”
“这样啊。你俩看着还挺般配的。第一次见你们时我就以为你俩是情侣呢。”王蜀楠笑呵呵地说道。
“我现在就去芭芭拉办公室外等她。”董锵锵没接她的话茬,迈步朝楼梯走去,“你要一起来吗?”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祝你谈判顺利!”王蜀楠笑着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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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 食堂管理部
王蜀楠对时间的估计非常准,董锵锵等了十五分钟,就见芭芭拉神色严峻地从远处朝办公室走来。
董锵锵站在她办公室的门口,朝走近的芭芭拉微微欠身,恭敬道:“院长好。”
芭芭拉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开门走了进去,董锵锵连忙跟着也走了进去。
“说吧,找我什么事?”芭芭拉打开桌上的文件,边看文件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明天,”董锵锵顿了顿,“是我义工的最后一天,需要您这边在法院的完工确认书上签字。”
义工工作本来就是五天,董锵锵一天没落下,所以第一个完成了法院的惩戒内容。
“哦,明天我不在院里,到时你把确认书拿到办公室来,副院长会帮你填好相关内容,你不用担心。”芭芭拉露出职业微笑,“还有其他事吗?”
“其实还有件事要麻烦问下您,”董锵锵鼓足勇气,“我手里有家贸易公司,主要销售各类活猪。我想冒昧问下,养老院的食堂有没有这方面的需要?”
芭芭拉摘下花镜,一边点头一边说道:“这事之前王(蜀楠)来问过我,我也同意了。”
董锵锵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刚要顺着她问接下来该如何推进,食堂对猪的采购价有没有要求什么的问题,就听芭芭拉接着说道:“不过这件事只有我同意是不够的,你还要获得食堂管理部门的认可,因为它们有最终解释权。”
食堂管理部?董锵锵一瞬间有些懵,他没理解“最终解释权”的含义。
芭芭拉见董锵锵一副云里雾里不知所谓的样子,解释道:“比如到底买不买你的猪?多少钱买你的猪?买猪需要你提供哪些文件?都由他们说了算。我不能干预他们的决定。”
“芭芭拉院长,我可以这么理解吗?”董锵锵感到费解,这和王蜀楠之前告诉他的内容不一样,“虽然您同意了,但这个食堂管理部也可以否决并且不执行您的决定?”
“是的。这样可以防止决策者,也就是我的道德风险。”芭芭拉又补充了一句。
董锵锵听完倒抽一口凉气,暗想:那这种同意还有什么意义?说白了就是她也拍不了板。他不禁有些怀疑,这该不会是芭芭拉故意找茬搪塞他吧?但转念又一想,芭芭拉跟他又没利益冲突,犯不上故意为难自己,养老院真有这样的规定也说不定。
芭芭拉又道:“你可以先去跟食堂运营管理委员会的人聊,听听他们的要求,如果你的资质和条件都符合,价格也合理,那他们也是有可能买你的猪的。”
凭空多了道手续,董锵锵哭笑不得,但他也没其他办法,谁让他想做别人的生意呢。
不过食堂管理部并不在养老院里,而是在市区的某个位置。他拿着地图查了下地址,还不赖,食堂管理部的位置离驾校并不算远,董锵锵不敢耽误,直奔市区的食堂管理部而去。
食堂管理部所在建筑的风格和养老院的房屋风格保持了高度一致,董锵锵没费什么力气就在一堆建筑中找到了目标。
让他郁闷的是,当对方听了他的介绍,特别在他强调了是芭芭拉推荐自己来这里后,对方也并没表现出重视的举动,而是扔给他一摞表格让他填。
董锵锵拿着表格,越看越头大,表格上除了要求董锵锵提供公司及法人的相关信息外,还要求他提供关于活猪定期进行相关检疫防疫的证明,董锵锵看到表格背面留了汉诺威卫生防疫站的电话,于是溜到门外,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给防疫站打电话咨询。
听完董锵锵的问题后,防疫站的人明白无误地告诉他:目前他们只能针对圈养猪出具检疫防疫的检测报告,而对野生猪(即放养猪)或野猪,他们只能出具检测时野生猪身上是否带有疾病的检测报告,至于这份报告是否能满足采购单位的要求,他们无法保证。
得到答复的董锵锵片刻不敢耽误,飞快填完表格交给了中年女子。但董锵锵的问题实在太过古怪,中年女子从没见过这样的要求,她拿着董锵锵的材料疾步走出了办公室,十分钟后,一个微胖的德国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开门见山地对董锵锵说道:“如果防疫站只能出具野生猪是否带有疾病的报告而不能出具它定期接受防疫检疫的证明,那就不符合我们的采购标准。很遗憾,我们无法受理你的申请。”说完,他把董锵锵的材料递了回来。
“我不明白,难道不是只要证明野生猪在检测时没病就可以了吗?”董锵锵不解道,“只要没病就可以加工成食品呀。”
“你这种说法是片面的,对部分特殊的猪病来说,比如adv(猪伪狂犬病病毒)、fmd(猪口蹄疫)、或者hini(猪流感),这些疾病的潜伏期都很长。如果没有检测出来就加工成食品,那对食用者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如果想完全确认野生猪是否携带不安全的疾病因子,需要一定的观察周期。”
董锵锵被一堆疾病名词搞得头昏脑涨,只听明白了最后一句,急忙问道:“那这个周期最短要观察多久?”
“这就不一定了,4到6个月都有可能。如果想完全确认,6个月以上的观察期比较稳妥。”中年男子答道,“毕竟每头猪的体质都不一样。”
董锵锵立时想起弗莱舍尔那里的猪寄养费,心想:别说4个月,就是1天老子也养不起啊。看来卖猪给养老院这条路暂时走不通。
悻悻结束了与食堂管理部的谈话,董锵锵匆匆赶往驾校。
虽然这事发展到最后跟王蜀楠表述的不完全一样,但董锵锵心里并无半点埋怨王蜀楠的想法,反而心存感激,毕竟人家肯帮自己问就已经是帮了大忙了,如果因为结果不理想就怨天尤人,未免太不地道,也太小家子气了。
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董锵锵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着实太顺了,其实在德国做事的门槛还是很高的,至少各方面条条框框的规矩不少。但他倒也没太沮丧,本来这就是锦上添花的事,能成最好,不成至少他也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由于心里有事,陆苇听课时走了几次神,笔记记得丢三落四,下课铃刚一打,她顾不得讲台上仍在口若悬河的老教授,抓起书包就朝外跑。
刚跑出教室,就听身后有人喊道:“陆苇!”
陆苇急忙回头,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国女生朝她疾步走来。这个女生年龄和陆苇仿上仿下,短发,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人很苗条,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陆苇认识这个女生,她叫郑佳音,两人不是一个专业,但有些大课是一起上的。
“你跑那么快干嘛?”郑佳音故意调侃她,“约会啊?”
“嗯,有点事儿。”陆苇不想跟别人说自己在超市打工。
“你上次不是说要筹备学习小组吗?怎么最近这段时间不见你张罗这事了?”郑佳音眨着眼睛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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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 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最近作业多,没顾上。”陆苇应付了一句就想往外跑,被郑佳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哎,别走啊,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陆苇不耐烦地看了眼手表,指针已经快四点了,她怕再晚就迟到了,今天是去超市打工的第一天,她可不想给德国大爷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我现在筹备学习小组呢,想请你当副组长,跟你好好学学。”郑佳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之前成绩那么好,很多人都想跟你取经呢。”
“跟我取经?别逗了。”陆苇搪塞道,同时又感到疑惑,之前自己邀请对方时对方明明说没空,怎么才过了几天,对方的态度就180度大转弯了呢?“我就是个学渣。跟我学就该过不了考试了。”
“过分谦虚就是骄傲哈,就这么说定了,过几天有个简单的成立仪式,我提前告诉你,你可一定来哈。”郑佳音说完,不等陆苇拒绝就一溜烟地跑了,把一头雾水的陆苇扔在原地。
在去超市上班的路上,陆苇又陆续接到几个邀请她参与共同成立学习小组的电话。打电话的人平时跟她来往并不多,起初她感到莫名其妙,但连着接了几个,自己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成立学习小组对学习上需要帮助的人来说是雪中送炭,但对学习好的人来说其实是种损耗或者说是负担,因为他/她要付出额外的精力来帮助不会学习的人,但每个人每天的精力是有限的,每天看书做作业复习预习就已经很熬人了,如果再打工,那劳累的程度就会更上层楼。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能分出时间给别人,那真的是一种大公无私的公益行为。也许有人会说,大家可以互相分享学习经验,取长补短,共同进步。这种想法是非常理想化的,功利一些地说,学霸几乎不会从学渣身上学到任何有价值的考试知识。这也是为什么在陆苇提出这个口号时,没有人积极响应她的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是,很多学霸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学得好跟能教得好是两回事,再说学霸也要打工,生存是每个留学生的头等大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董锵锵那样的家庭支持。
陆苇之前本来想趁毕业前争取一下学生会主席的职位,为自己以后找工作增加一些简历上的闪光点。但自从延签受阻以及意外丢了香水店的工作后,陆苇整个人就没心思再去筹备什么学习小组的事了。再加上父亲生病和弟弟高考,家里不仅不能支持她,还需要她来补贴,这让她的压力陡然上了一个台阶,除了上课和打工,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超市的德国大爷给陆苇布置的第一天工作内容是整理货架及盘点。香水店的工作经历使得陆苇对这些事驾轻就熟。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超市关门时,德国大爷对陆苇的工作熟练度非常满意,顺手把这周的工作时间表交给她。
陆苇看到表上给她每周排四天班,赶紧心算了一下本月大概的收入,算完后如释重负,看来自己月底去移民局把短期签证变成长期签证没什么问题。
和德国大爷告别后,陆苇信步走出了超市。
雨早就停了,金色的夕阳藏在紫粉色的晚霞里,一缕缕金色光柱从云层和晚霞的缝隙中漏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野草混杂的气味,陆苇不自觉地大口呼吸起来。
她刚走出超市仓库大门,正要朝车站溜达,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拐角一侧发出不规律的响声,听起来像是翻弄东西的声音。
陆苇不禁疑惑,那个地方只有几个大型的分类垃圾箱,而垃圾车都是每天早上来清理,自己下班前又刚打扫过垃圾箱,这会儿谁会去那翻东西呢?
陆苇好奇地朝拐角处走去,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谨慎地向垃圾箱的方向张望。
她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正在生物垃圾箱里翻找东西,而那个人的手上还拿着不少的“战利品”:一袋面包,一盒葡萄,一盒草莓。而那个人的背包看起来也是鼓鼓囊囊的,应该也放了不少货。
陆苇一眼就看出来,这些食物或食品都是下午她刚扔到垃圾箱里的,大部分食物的保质期都到今天为止,个别食品可能还未到严格的过期日。她本来下午扔的时候就想把这些食物都带走,但不巧被德国大爷“抓”个正着,大爷义正言辞地教育了她一番:首先,这些食物/食品都行将过期或已经过期,如果被食用,可能会影响人们的身体健康。其次,超市垃圾箱里的垃圾仍属于超市财产,除非是专门回收和处理垃圾的垃圾车,否则任何人或机构从垃圾箱里往外掏垃圾都属于盗窃行为,不管垃圾箱是打开还是关闭的。
陆苇听得瞠目结舌,捡超市打算扔掉的过期食品竟然还算是盗窃,这也太夸张了,吓得她把那些过期食品又扔了回去。
现在看到有人跟她做同样的事,陆苇忍不住在那人身后咳嗽了一嗓子,示意对方赶紧走人。
哪知那人听到动静后根本没回头,也没搭理她,仍在垃圾箱里不停地翻捡,仿佛没听见一样。
陆苇忍不住用德语说道:“您好,垃圾箱里的东西属于超市财产,您不能把它们拿走,请您停下来并且把您拿出来的东西再放回去。”
听到明显不是德国人的德语,那人忽然扭头看她,并且朝她走近一步。
陆苇见对方的帽檐扣得很低,还戴了一副大口罩,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嘿嘿,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那人说着,把帽檐往上抬了抬,一缕黑发从帽子里掉了出来。
陆苇只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没等她想明白,对方已经把口罩拽到了下巴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看到口罩后的脸竟然是方瑞尔,陆苇惊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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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 无言以对
见陆苇认出了自己,方瑞尔又把口罩拉回去挡住脸,转头继续在垃圾箱里翻找起来。
“你干嘛弄这个啊?”陆苇紧张地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同时转头四处张望。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么?当然是找吃的了。”方瑞尔戴着口罩,说话嗡声嗡气的,好像一个漏气的风箱,她呵斥陆苇,“放开。”
“不是,”陆苇急忙说明原委,但手还紧紧攥着对方,“你不能拿这些东西。这是违法的。”
“违法?”方瑞尔嘿嘿一乐,一把打掉陆苇的手,“你蒙谁呢?这些垃圾箱里的东西都是超市不要的,否则(这些东西)为什么不摆货架上?再说了,我捡垃圾犯哪章哪节哪条法律了?你有本事就说清楚。”
她这一问倒把陆苇问住了,陆苇只记得德国大爷跟她说拿超市扔的东西算盗窃,但具体是犯了哪条罪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反正你不能拿。德国人亲口告诉我的:未经许可拿超市垃圾箱里的东西都算偷。”陆苇边说边转头观察四周的动静,生怕这时从哪个角落里窜出超市的员工,“东西扔回去,你赶紧走。”说着,她又要伸手去拉方瑞尔的手臂。
“你要是不拦着我这会儿我早就弄完了。”方瑞尔露出不屑的神情,“再说了,即使真犯法也轮不着你来说教。装白莲花很有意思么?而且你当枪手不违法吗?为什么你还做?我真搞不懂,余姜海怎么会选你当枪手?”
“你说什么?”陆苇厉声怒道,脸立刻就耷拉了下来。她最讨厌别人在公开场合说她是枪手,但方瑞尔的话又让她无法反驳,一时无言以对,只能用生气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惊慌。
“呦,真急了?”方瑞尔察言观色,见自己顺利激怒对方,不禁洋洋得意,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挑衅地笑看着陆苇,“怎么着?我要是不停你是准备打我还是要把我交给德国佬啊?”
陆苇气得xiong膛起伏,隔了几秒铁青着脸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罢,转身就走。
方瑞尔看着她的背影,幽幽道:“不然我干嘛给你介绍这份工?”
陆苇刚走出没两步,听到这句后倏地转身,惊问道:“你说什么?”
方瑞尔把手里的过期食品装进背包,背包被她塞得满满当当的,各种过期食品都快从包里掉出来了。“要说德国人还真是浪费,这么好的东西都扔,简直是蠢到家了。哎,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咱们小时候学的课文里说的那个?万恶的资本家宁可把鲜牛奶倒进河里也不分给穷人。我小时候还以为这是假的,等来了德国亲眼看到后才相信。不过我不觉得这是资本家们为了追求利润而保持市场内的供需平衡,而是他们太死板,一点儿都不灵活,哈哈哈……”
陆苇打断她的话,急问道:“上一句是什么?”
“上一句?”方瑞尔转了转眼珠,把背包背到肩膀上,朝另一个垃圾箱后走去,“我说累了,不知道你问的是哪句。算了,天色也不早了,我还得赶紧回去洗水果准备周四的考试呢。你也早点回去吧,记得早点给我发照片哈。”她挥了挥手,竟然从另一个垃圾箱后面推出一辆女式自行车,只见她一个垫步灵巧地跃上了车,说话就要离开。
见她要走,陆苇一个箭步蹿上近前,一把按住她的前车把,皱眉喝道:“等等,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陆苇话音未落,就听两人头顶骤然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陆女士,你在干什么呢?”
两人俱是一惊,抬头张望,只见声音是从挂在房顶屋檐下的大喇叭里发出的。
没等陆苇说话,就听拐角处忽然传来“咔拉拉”的响声。
陆苇听出说话者好像正是德国大爷,她正在思忖下一步该怎么办,方瑞尔猛地双手一推她,陆苇始料不及,虚攥着车把的手顿时一松,人也向后摔去,“咣当”一下撞在垃圾箱的金属板上。
趁这个空隙,方瑞尔右脚猛地蹬了一下地,同时左脚使劲踩下车蹬,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
陆苇的左臂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垃圾箱上,只觉得左臂一阵麻疼,她还没来得及喊,人因为疼痛慢慢坐到了地上。
陆苇心急如焚地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德国大爷的男低音:“你没事吧?”
“我没事。”陆苇咬了咬牙,扶着垃圾箱缓缓站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德国大爷问道,“我在监控里看见你跟一个人在这里拉扯。”
“嗯,我一出门看见有人在捡垃圾……”陆苇轻声说道。
“是偷!”德国大爷纠正道,“你说的这个行为是偷,不是捡。”
“是,我看见有人偷垃圾,就过来制止。但对方不仅不听我劝告,还把我推到了垃圾箱上。”陆苇露出沮丧的神情,“我没有拦住,让她跑了。”
“她?”德国大爷敏锐地注意到了陆苇话里的关键词,“女生?”
陆苇心知失言,赶紧闭嘴。她边使劲点头,边用手不停地轻揉自己的手臂。
德国大爷看着她的表情,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认识她?”
“啊?不,不认识。”陆苇心里一惊,以为自己哪里露了马脚被对方发现了。
“嗯,下次你如果再碰到这种事,要注意保护好自己。这些捡垃圾的什么人都有,有些人的心智和精神都不太正常。他们跑了也没事,我们有监控摄像头,”德国大爷指了指陆苇身后的头顶,“能拍下来他们的样子。”
陆苇心想对方戴了口罩和帽子,你能拍到脸才是活见鬼呢。但这个话她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
“上次我们超市有个兼职员工,是个大学生,也捡超市扔了的东西,被我发现。我跟她谈了好几次,但她屡教不改,我只能把她开了。”德国大爷淡淡道,“不过考虑到她的学业,我们最后并没起诉她,只是给了她一个口头警告。”
“女学生?”陆苇眉毛一挑。
“是的,好像跟你差不多。”
陆苇心猛地一跳,试探着问道:“那后来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德国大爷耸了耸肩膀,“你赶紧回去吧。”
陆苇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问道:“她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姓方?”
德国大爷叹了口气,好似没听见她的问题,身影消失在仓库大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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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 突如其来
董锵锵在林间埋伏了一上午,临近中午才等来了一头猪。
这头猪体型中等但却力气奇大,在吃了浸满伏特加的诱饵又被董锵锵的金属锁链缠住了左前肢后,仍然爆发出惊人的洪荒之力,生生拉着董锵锵在林间跑了三公里,然后才颓然地摔倒在地。
董锵锵的体力也在奔跑后接近极限,他神志恍惚,根本没料到猪竟然会跑着跑着后突然摔倒,更没想到一股大力会通过锁链传导到他的身上,他一个趔趄,直接被锁链硬生生地拽倒。由于脚下不稳,脸直接撞到旁边一棵粗树上,幸亏树皮表面都是苔藓这才没破相,但还是撞晕了过去。
等他悠悠然醒来时,耳旁只听到猪均匀而又强劲的鼾声。
董锵锵扶着树干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猪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猪的后蹄两两绑在了一起。
他呼哧带喘地靠在一棵矮树上,看着手臂和手上被锁链勒出的几道深深的血槽,苦笑着摸出块口香糖扔在嘴里。
他拿出几根提前备好的长木棍,正准备用绳子把木棍捆成一个担架,就听见草丛里传来嗡嗡的响声。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何时飞进了草丛,好一阵寻找后,才在一个土洞旁找到被土掩埋一半的手机。
掸去手机上的浮土,董锵锵这才看到打电话的人是佟乐乐。
“美女有事吗?”董锵锵故作轻松地说道,但手臂却觉得一阵生疼。
“刚才贺鸯锦给我打电话,说她父母托人给她带了很多调料和吃的过来,她一个人也吃不完,分了我一些。”佟乐乐快言快语道,“但我也吃不了多少,所以她问问你要不要?有很多火锅底料,她还惦记去你那吃火锅呢。”
“喔,这样啊,那东西我就不拿了,等你们想吃火锅了直接把调料带过来就成。”董锵锵脸皮薄,不喜欢要别人的东西,怕佟乐乐尴尬,他又补充道,“替我好好谢谢她。”
“还挺客气。”佟乐乐没想到董锵锵会婉拒,但也没勉强他,“我明天就能完成义工了,但这几天我都没看到雷兰亭,他应该还没过来报道呢。”
董锵锵对此毫不意外,他叹了口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咱们管不了的。”
佟乐乐和董锵锵想的也差不多,无奈道:“我觉得你说话他多少还听点,有空你再劝劝他。”
“嗯,我知道了。”董锵锵答应着挂断了电话,他刚要继续在木头上绕绳子,电话再次振动起来,却是端木星浩。
“我按你说的都算了一遍,指标确实都向下了。”端木的口气里透着焦躁,“你说的新闻我也看到了,真是没想到。你说这事怎么就让咱们赶上了呢?”
董锵锵昨天和汉斯推荐的程序员格特在咖啡馆里见了第二次面,对方果然如约拿出了他定制的股票分析软件的第一版,而他特别要求的股票分析技术指标也全都罗列在内。
董锵锵很满意,直接付款预定第二个功能。哪知格特早就做完,当场就给他开通了他要的上市公司信息自动搜集功能。
出国前,董锵锵在国内做过几个月的程序员,知道当时欧美新闻类网站都开始提供rss输出技术,这个技术也被称为聚合内容输出,主要是方便网站的用户能马上了解网站内容的最新更新,特别是在金融、时政以及体育类新闻上应用广泛,广受读者欢迎,而国内当时只有极少一部分具有先见之明的网站会用到这个技术。
因为董锵锵付款爽快,格特同时还附送了他一个关键词检索功能,允许董锵锵一次最多输入五个不同的关键词对所找到的新闻内容进行二次精准检索。
既然前两个功能都搞定了,董锵锵最期待的最后一个功能就提上了议程:关于自然现象或灾害或社会事件和欧美上市公司股价的关联性研究。虽然这个功能对方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1500马克,比前两个(功能)加起来都贵,但董锵锵依然觉得值。
他曾在一篇报道里读到过,巴黎某银行的二级市场投资交易部有一个类似的软件,能根据发生的自然现象或社会生活中的事作出相关股票的预判。98还是99年,欧洲普降大雪,主要的交通枢纽比如机场和重要道路全都被大雪覆盖,人工清扫的效率极低,在这种情况下,欧洲各国的市政道路建设和维护部门开始大量撒工业用盐辅助化雪,直接导致以贩售盐类制品为主业的多家上市公司产品脱销,供不应求,这些上市公司的股价也得以在短期内有了突飞猛进,这种情况非常适合投机者抄一个短线,进行股票的日内交易(注:股票在同一天内完成买入和卖出,即t+0)。
董锵锵在国内炒股时并没见过类似功能,所以只能依据新闻内容描述给格特。
哪知董锵锵的这个要求把格特吓了一哆嗦,初听董锵锵描述时,他认为这个功能并不难。等到开始着手写的时候才发现,影响股价变动的因素委实太多,而董锵锵又没约定上市公司行业的范围,影响几万只股票上涨和下跌的因素可能数以千万计,他不禁为夸下的海口感到羞愧和为难。
但董锵锵当时还没付钱,所以格特觉得自己还可以找其他理由把这件事给否了,这样既不丢脸,又能让董锵锵觉得他技术高超。
“第三个功能……唔,很复杂,我需要把现有算法升级到一个更高的级别。这么说吧,现在的算法是在这张桌子的高度,我要升级到这么高,”格特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头顶到桌面的距离,“否则无法实现。”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他的潜台词,微微一笑:“是要加钱么?说吧。”
格特既感到不好意思又佩服董锵锵一点就透,他想了想,伸出四根手指:“一口价。两千五。”
“这么多?”董锵锵有些诧异,这不是个小数,“可你上次说一共1500的。这都快翻了1倍了。”
“嫌多可以不做。”格特见目的达到,心满意足地开始把电脑装进背包里。
“等等,如果是2500,多久能写完?”
“收钱后一……个月内。”格特本想说一周,但马上改口,他想着费用提高了,交货时间变长了,董锵锵也许会知难而退。
“可以。不过我要求分期付款。我先给1200马克,等我看到东西后,再付剩下的1300。”董锵锵边说边掏钱包,“不过你要给我写个收据,不然你跑了我就损失大了。”
等到格特拿着钱离开了咖啡馆,董锵锵迫不及待地开始阅读跟大众有关的所有新闻。
格特写的软件确实好用,董锵锵虽然对花出去的2200马克感到心疼,但看到东西质量过硬,尤其是看到格特在技术指标的配色上都花了心思,各种指标叠加在一起毫不凌乱,让人一目了然时,不由又感慨物超所值。
就在董锵锵仔细浏览时,一条最新新闻突然从屏幕的右上角弹出:俄罗斯和大众集团就市场合作事宜未达成一致,俄罗斯宣布暂缓下半年的采购计划,同时,东南亚国家的采购计划也因为某些未披露原因暂停。更多信息请您点击这里。
等董锵锵读完全部新闻再看大众的股价时,市场已经做出反应:股价下跌,大头冲下。
董锵锵第一时间就给端木打电话,但端木的手机出了故障,没接到董锵锵的留言,而董锵锵下午和晚上又要学车,没顾得上和端木再说。直到第二天手机修好,端木才知道了这事。
董锵锵的思绪被端木的问话打断:“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不要慌,尽量先不赔钱的出一部分(股票),同时密切观察市场走向。”董锵锵打开免提后把手机立在旁边的石头上,“而且期权产品到年底才能交易,现在着急也没用。”
“期权我已经放弃了,”端木的话音里带着哭腔,“我,我现在就关心股票啊……”
端木还从来没这么着急过,董锵锵不禁纳闷:“你别着急,慢慢出应该赔不了多少。”
“你根本不知道,”端木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我,我是借钱全仓allin大众优先股啊,10万马克那……”
董锵锵陡然一惊,绳子从手中悠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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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 不请自来的客人
“你投了10万?”董锵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10万马克差不多相当于36万人民币了,这绝对是一笔巨款。彼时北京西二环的房子5000元一平,天通苑的房子也才2200到2400一平,这钱全款买一套西二环的房子肯定没问题,但全都用来炒股着实是太疯狂了。董锵锵不禁咂舌,没想到端木竟会这么有钱又这么激进。
“我看前阵子大众涨得特别猛,就想打个短平快,”端木哭丧着脸说道,语气中早没了往日的傲娇,“其实刚投进去的时候账面上还挣了一些,但借来的钱也都是要利息的,我就想着多挣点后再还回去,也给自己多攒点本金,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哎,早知道上周就卖了……”
“你这么说不就是‘早知道尿炕就睡筛子了’吗?”董锵锵纠正道,“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等你彻底解套后再后悔吧。”
“老董啊,那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我,我都快疯了……”端木虽然不是第一次买股票被套,但这么大笔金额重仓一只股票却是第一次,他早上开机后才听到董锵锵的留言,听完后一看股价立马吓瘫,六神无主都不足以描述他的慌乱,赶紧给董锵锵打电话求援。
但董锵锵也没有套牢这么多钱的经验,更何况他现在人还在林子里,对股价的最新进展一无所知,根本提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建议。
不过他知道一点,现在给端木提建议并不是首要之事,当务之急是先帮端木稳住神,人不能在愤怒或恐惧时仓促做决定,那样容易越做越错。
“你是分批建仓的吗?成本均价多少钱一股算过吗?”董锵锵边问边把猪挪到担架上固定住,然后掏出指南针辨了辨弗莱舍尔猪场的方向准备出发。
“差不多79马克吧。”端木沮丧地说道。
董锵锵边拉着担架前行边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价格根本就是这两周的最高价,端木等于抄了个顶,情况比他想的还要棘手,要知道董锵锵的成本价是65.3马克。
“现在价格多少了?”董锵锵又问道,“上午有暴跌吗?”
“没,没有暴跌。”端木结巴道,“不过早上还是70马克,现在就只有63了。但大众刚才发新闻说本周要发上半年的财务报表,新闻里也说,现在市场里的观望情绪比恐慌情绪更多。”
“上半年的财报是双刃剑,”董锵锵快速说道,“如果上半年成绩好,这波下跌会放缓甚至回调都有可能,但如果成绩不如预期,很可能就会出现下一波抛售了。”
“那我现在应该卖一些吗?”端木实在没有主意,他特别希望董锵锵这时能告诉他到底卖还是不卖,“如果我现在不卖,下午继续跌了怎么办?又如果我现在卖了,下午又涨回来一些,我又该怎么办?”
这种问题根本就是天问,董锵锵既不想也无法回答。他迅速估算了一下时间,说道:“一般中午的(股票)成交量比上午和下午都要少一些,你先不要交易,我尽快往回赶,大概两点前能到大学图书馆,到时咱们再……”
没容他说完,端木急赤白脸地否定道:“都这时候了还去什么图书馆啊?你直接来我家吧,柏林人大街17号。越快越好!”
董锵锵看到工人快速检查完猪后冲弗莱舍尔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弗莱舍尔叼着烟斗,冲董锵锵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的办公室来。
董锵锵不知对方何意,狐疑地走了进去。
“那个上次跟你一起来过的朋友前几天过来找过我,让我再介绍几个客户给他。你知道这事吗?”
董锵锵没想到雷兰亭会专门跑来让弗莱舍尔给自己介绍客户,他木然地摇了摇头,这件事雷兰亭确实只字未提。
“我听他的口气很大,好像手里有很多猪的样子。”弗莱舍尔边说边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支票本,在上面洋洋洒洒画了几个圈后递给董锵锵,“但我跟他不熟,所以也就没答应。你们现在手里有多少猪了?”
董锵锵接过支票,只见上面写的是2000马克,微微一愣:“今天是种猪?”
“目前看是可以做种猪的,所以按种猪的价给你。”弗莱舍尔对董锵锵没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略有不满,继续说道,“但我听说他卖给老卢克的猪有问题。”
董锵锵见对方主动提到这事,只能硬着头皮告诉弗莱舍尔他跟雷兰亭已经不再共事了,不过雷兰亭还会用他的公司和弗莱舍尔继续合作。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但我希望不管怎样都不要影响你答应我的事,明白吗?”弗莱舍尔语气严肃。
“绝对不会影响。”董锵锵保证道,“如果您在购买雷兰亭的猪时发现了任何疑点或问题,请马上通知我。”
“这是肯定的,谁跟我签合同我就找谁。”弗莱舍尔说着递给董锵锵一个a4大小、封面花花绿绿的手册,手册看起来印刷得很精美。
董锵锵瞄了眼封皮:“稻草人酒庄?”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他的农场里中了各式各样的葡萄,现在葡萄慢慢进入了采摘季,但不知何时他的葡萄园里跑进了几只野猪,把他很多名贵葡萄都给踩坏了,要不就给吃了。我朋友很生气,他下了很多捕猎夹但都没什么收获,这些动物都非常狡猾。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帮我的朋友清理一下葡萄园里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当然,他肯定会付你一些酬劳的。”
自从大众股票下跌,董锵锵就开始了积极自救的过程。但他并没着急抛了自己持有的股票,而是选择先增加现金流收入。抓猪这事虽然不像当导游来钱快和多(老白语),但毕竟是个稳定的现金流生意,只要舍得花时间,同时冒一些风险,就有机会获得真金白银。
听到弗莱舍尔主动给自己介绍生意,董锵锵感激道:“请帮我转告您的朋友,我愿意去。”
“非常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弗莱舍尔大手一挥。
“时间呢?”
“这个周末的六日两天。”
“酬劳您方便透露吗?”董锵锵知道跟德国人有话直说是最好的,谈钱不用避讳什么。
“抱歉,这个具体金额我不方便问,需要你自己去和对方谈。”弗莱舍尔说完莞尔一笑,“我相信你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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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7. 肥水不流外人田
董锵锵刚按下门铃,就听门禁通话器里传来端木的声音:“门开着呢,赶紧上来吧。”
他用手轻转了下铜制的大门把手,大门果然是开着的。
踩着木制楼梯刚走到二层,董锵锵就听到头顶传来端木焦急的声音:“都快两点半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路途遥远,”董锵锵安慰道,“但我这不是也赶过来了么?”
端木的房间很大,跟董锵锵差不多,他的厨房和卫生间都在屋外走廊的尽头,与整层人共用。
他的房间里很凌乱,但扔的到处都是的并不是衣服、书本杂志或碗筷,而是各种颜色的乐高积木。
餐桌上,电视柜上,书桌上,沙发上,书架上,甚至床头,只要是董锵锵能看到的地方,全都摆着各种主题的乐高玩具,有的已经被拼成成品,有的还是半成品(或残骸)。
董锵锵从书桌上随手拿起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乐高人仔,他认出这是电影《星球大战》里的黑武士,揶揄道:“你还玩儿这个?”
端木正色道:“你手上拿的可是90年限量版的人仔,别看个头小,现在这一个就得300多马克呢。”
“这么贵?”董锵锵吃了一惊,转着人仔又仔细看了看,却并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不就是个积木吗?看起来很普通啊。你是在骗我吧?”
“一看你就没接触过,”端木老道地指着书架上一排形态各异的乐高玩具成品介绍道,“杂志上说,过去5年,乐高玩具的投资回报率远远高于德国股市及德国银行的定期存款利率。乐高早年发行的几个系列现在都成了限量版,全球有数百万玩家在抢这些积木。虽然你觉得它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各种砖块之间无穷无尽的排列组合充满魅力。据说意大利和美国黑手党也都在囤这玩意。你看我架子上的这个星球大战的千年隼飞船了吗?虽然是去年才出的,但去年年底就停产了,我这个版本在德国ebay上已经比原始售价翻了一番了,而且还在继续涨。现在你还觉得它‘看起来很普通’吗?我之前囤了10套,后来头脑一热卖了五套,悔得我肠子都青了。”端木看着书架上的摆件有感情地说道。
端木一席话让董锵锵瞠目结舌,他没想到乐高竟还是个硬通货。他重新打量了一下书架上的那排积木,感叹道:“原来它和暗黑破坏神2战网里的乔丹之石戒指差不多。”
暗黑破坏神2和乔丹之石的威名端木自然很清楚,他赞同道:“没错,它俩是一个道理,而且乔丹之石的戒指现在在ebay上也差不多得卖20美金一个了。”
“ok,涨知识了。”董锵锵把手里的人仔小心翼翼地摆到书架上,话锋一转,“大众现在什么价了?”
一听这话,端木的情绪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他叹了口气,用手指着电脑屏幕:“半死不活的,跟上午差不多。”
“那你现在什么打算?”董锵锵很直接。
“我想卖(股票)但又怕卖了后股价又涨回去。”端木嗫嚅道,“我手里差不多有800股,如果一次全抛……那我今年在股市和其他方面挣的所有钱全都得赔出去,还不一定够。”
“没人能保证股价未来会怎么变化,就是巴菲特也不行。如果你实在担心以后的变数,可以卖一部分留一部分,这样不管以后涨还是跌,你都不算太吃亏,但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就不好说了。另外,你手里的股票比看涨期权多,而股票只能从单边上涨中获利,所以你可以适当配些3个月的短期看跌期权来对冲股价变动的风险。除此以外,我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可我现在……手里没钱啊。”端木一脸窘迫,脸红得像个西红柿,“就是想买期权也没钱买啊。”
“你不是还有这些吗?”董锵锵冲书架上的乐高努了努嘴,“一套的价格就翻了一倍,你有这么多,把它们都卖了应该能凑不少吧?”
“可这些……全都是限量版啊。”端木一脸不舍地看着乐高,“有些还是我从其他国家专门背回来的……”
“不卖也行,那你就只能祈祷大众股票不会继续往下跌了。”董锵锵用拳击掌,“既然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先告辞了……”
见董锵锵要走,端木急道:“那如果我买了看跌期权,3个月后大众股价又涨回来了,我岂不是里外里赔的更多?”
“只要你选好跟你建仓成本差不多的看跌期权就可以。比如你的成本是79马克,你可以选择3个月后到期、同时规定3个月后大众股价必须低于79马克才能行权的期权就好。如果3个月后股价比79马克高了,那你损失了所有买期权的钱,却挣到了股票上涨的钱。如果3个月后股价只有65马克,那你的股票都赔钱了,期权却可以帮你挣回来一些。而且你应该知道,只要你没有真卖掉那些股票,那股价下跌赔的钱就都是账面亏损,是浮亏,不是真赔钱。明白吗?”
“那如果我买了看跌期权,股价却涨了,我最后挣到的股价上涨的钱没有我买期权花的钱多,又该怎么办?”端木的天问此起彼伏。
“你说的这个情况确实也是存在的,”董锵锵承认道,“但期权一般都带杠杆,所以价格通常只有股价的十分之一或八分之一或几分之一,花不了特别多钱。另外你也可以大概估算一下,如果股价涨到89马克,你能从你手里的股票上挣多少钱,同时你会在手里的期权上赔多少钱,找到一个平衡点后,你就知道自己该买多少份期权了。而且你要知道,很多投资机构做投资也不是每笔交易都能挣钱的,他们的投资收益可能是a产品上挣10元,b产品上赔5元,但最后的总收益是正的就可以。”
董锵锵一席话说的端木半晌无言,他犹豫了半天,长叹一声道:“哎,好吧,那就按你说的方法做吧。”
“不过我说的也只是权宜之计,”董锵锵继续说道,“你还是要想办法多挣钱才行,开源才是根本。”
董锵锵说话时,端木人已经趴到了地上。等董锵锵说完,端木已经从床下拉出一个黑色的超大垃圾袋。
“这是什么?”董锵锵问道。
“你不是让我卖收藏品吗?”端木打开袋子,从里面掏出几个印刷精美的乐高纸盒,逐一摞到桌上,“我纳谏如流,现在就开始呗。对了,要不就从你开始?你买几套乐高当我第一个支持者呗,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董锵锵没想到端木居然会和自己提这种要求,苦笑道:“可我完全不懂乐高啊。”
“那怕什么?之前你还没买过德国股票呢,现在不是连期权都搞明白了吗?”端木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这哪儿叫搞明白了啊?”董锵锵急忙摆手,“所有股票期权的定价模型全都是通过复杂的数学公式反复演算过的,什么价格买最划算其实也是要靠公式计算的,咱们都是外行,只是刚懂了个基本概念而已。”
端木根本没听他解释,直接从一摞纸盒里挑出三大盒推到他面前,不由分说道:“别说我没照顾你,这三套是所有这些里最好的三个系列。”
“这都什么?”董锵锵一脸懵圈。
“一套去年出的千年隼飞船,还有两个更早前出的科技类系列,都是限量版。我肯定不能骗你。明年这时候说不定这三款能涨到1000马克。”
“那现在这仨一共多少钱?”董锵锵指着盒子问道。
“嗯,跟你我就不走ebay价了,打个七折,三盒500马克拿走。”端木做痛心疾首状。
三盒就要500?董锵锵不禁咂舌,心想就这堆积木就值几千人民币?但他转念又一想,端木现在需要帮助,不管救急还是救穷,自己都该帮一把。想到这儿,他也没还价,从兜里掏出弗莱舍尔刚给自己、还没捂热的钱,直接递了过去:“端木老板,祝你生意兴隆!愿股票大涨与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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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8. 出其不意
奥斯纳布吕克大学成立于上世纪70年代,是一所年轻的德国公立综合大学(university)。虽然建校时间不如海德堡大学(建立于1386年,德国最古老的大学),柏林洪堡大学(创办于1810年)这样历史悠久的大学,但年轻有年轻的优势和想法,它更专注于发展文科类如师范教育、欧洲历史文化研究、社会学、艺术历史学、心理学等领域的学科,所以在下萨克森州也算是小有名气。
德国并不是所有的大学都提供dsh入学考试,一般来说,综合大学提供这类考试相对更多,而应用技术大学(fachhochschule)则较少提供。但即使是同一个联邦州,dsh考试也不是统一试卷,就比如大家都是下萨克森州的大学,汉诺威大学和奥斯纳布吕克大学就是各出各卷,各判各题。
考题不同,难免就会有难度高下之分,恰好上半年奥斯纳布吕克的dsh考试通过率较其他综合大学更高,所以很多学生就全都涌到奥斯纳布吕克去参加考试了。
陆苇很早就到了大学里,但她不敢抛头露面,而是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端着一杯速溶咖啡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边假装复习一边静静地观察考场外的环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越来越多的学生聚集在考场外。可眼看着考试时间就快到了,方瑞尔却没出现在考场外。
最后十分钟,考场教室的门已经打开,监考老师一左一右站在考场门口,而考生们则排成两列长队,接受检查后鱼贯进入教室。
但方瑞尔还是没出现。
最后五分钟,陆苇真坐不住了,她急忙掏出手机拨打方瑞尔的电话。
电话响了约有十几秒,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女声:“喂?”
“你到哪儿了?”陆苇顾不得客套,劈头盖脸地问道,“已经开始入场了,你人呢?”
“哦,我这两天发烧,赶不过去了,抱歉。”方瑞尔的声音听起来甚是虚弱。
抱歉?陆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什么意思?”陆苇质问道,“赶快过来啊。”
“我发烧你让我怎么考啊?就是坐在考场里我也考不过啊。”方瑞尔的语气很平静,就好像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这钱我就不挣了,你再找其他人吧。”
陆苇惊呆了,她没想到方瑞尔竟然会跟她玩这一手。
“既然你发烧,为什么昨天我给你照片时你不说?”陆苇强忍着怒气,同时她注意到考场外的队伍已经越来越短了,“你现在才说摆明了就是坑我。”
“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这怎么能叫坑你呢?”方瑞尔面对陆苇的指责竟然笑出声来,“我也没想到烧竟然会发起来,这是意外,我也不想这样的。难道我愿意放着钱不要吗?”
陆苇顾不得再跟方瑞尔扯皮,她边往考场门口走边恨恨得对着电话说道:“你以后都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是么?那太好了,正好我对这种无德又违法的事也完全提不起兴趣,谢谢你成全我。哦,对了,已经9点整了,你如果再不进考场就不能参加考试了。如果没人考试,余姜海可能会生气呦,那可就不……”
陆苇没等她说完,直接按掉了电话。
在走向考场门口的同时,陆苇已经拿掉了墨镜和帽子,换上一副银色金属边的无边框眼镜,同时把头发披散开。她尽量按照护照上那个女生的模样整理,但事发突然,她无法做到完全一致,只能求一个神似。
考官拿着陆苇递过去的护照上下打量了她几分钟,陆苇虽然被方瑞尔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就想明白自己没有退路,她尽可能淡定地站在教室门口,目光柔和地看着考官。
考官最终还是挥了挥手,示意她进去,走进考场的陆苇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她不禁庆幸,幸亏她没提前把护照交给方瑞尔,否则现在就真是欲哭无泪了。
考场外一处无人售报亭旁,方瑞尔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墨镜冷冷地注视着陆苇的背影,嘴角露出冷笑。
让陆苇诧异的是,这次dsh试卷的听力部分比她之前碰到过的都难,是一篇少见的天文类文章,而往常考的比较多的听力内容多是人文科学、社会、经济、计算机等方面的文章。陆苇的天文知识很弱,勉强听懂文章里讲的是跟火星、木星和土星有关的事,她只能勉为其难地尽可能按自己的理解把文章的问题填满。
接下来是阅读理解部分,陆苇对这部分的把握通常是最大的,上次dsh考试的这部分她就几乎得了满分。
就在陆苇全神贯注地答题时,考场门一开,一个身材高瘦的棕发中年女性疾步走近讲台旁的一名青年男监考官,两人低声耳语了一阵,就见两人齐齐看向陆苇的座位。
陆苇正在奋笔疾书,就听见有脚步声越走越近。她以为是监考官按惯例巡查,不为所动地低头继续答题,想把听力部分可能的丢分全在阅读上找补回来。
脚步停在她的桌前,一双枯瘦的手拿起陆苇放在课桌右上角的护照,慢慢翻看起来。
陆苇对这种检查早已习以为常,她头都没抬,专注开始下一篇文章的阅读。
护照再次被放回桌角,脚步声渐行渐远,陆苇莫名松了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自己读懂了第二篇文章,还是庆幸监考官的离去。
阅读理解很快也做完了。
dsh考试的最后一项是写作。这次的作文题目没什么悬念,也是陆苇熟悉的题目之一,写起来驾轻就熟,不到一小时她就洋洋洒洒写满了两大篇纸。
快速检查一遍后,陆苇确信自己这次能通过考试,这才放下心来。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时,陆苇突然交卷了。按她平时的做法,她都会等到考试时间结束后再混在人群中交卷,不提前交卷以免过于醒目。
但今天她有些心神不宁,她也不知原因何在,加上她每次看监考官时,监考官也都在盯着她,这让她隐隐有些担心,思来想去,打算破例,提前交卷走人。
当陆苇把考卷放到讲台上,拎起自己的书包走出考场时,一眼看到那个棕发中年女性正面无表情地站在考场外看着自己。
“再见。”陆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她正要离去,就听棕发中年女性突然说道:“张花花女士?”
陆苇一愣,马上想起来这是护照上的那个名字,连忙应道:“啊?是。”
“请跟我来。”棕发中年女性说完,转身朝另一间教室走去。
陆苇有心不去,却突然发现自己身后站着另一名男考官,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同时示意她跟对方走。
陆苇一阵心慌,心跳骤然加速。她的双脚好像灌满了铅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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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9. 如坐针毡
见陆苇站着不动,陆苇身后的男考官走到她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用手一指棕发中年女性的背影,示意陆苇赶紧跟上。
陆苇以前替考还从未碰上过这种事,内心忐忑不安,她很不情愿地慢吞吞地朝对方的背影走去,脑子里不停转地想着自己一会儿该怎么跟对方说。
走进另一间教室后,陆苇发现整间屋子里就她和一男一女两名考官,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坐吧。”中年女考官威严地指着陆苇旁边的座位说道。
陆苇顺从地坐了下去,但只是虚坐,她飞快地瞥了眼教室门的位置,同时打定主意,一旦对方有抓她的举动,她立刻夺门而出。
“我需要再看下你的护照。”中年女伸出手来。
陆苇边递护照边心虚地问道:“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不是护照的真正持有者。”中年女仔细对照陆苇和护照上的照片,似乎想分辩出两者到底是不是同一人。
“这完全是诬陷。”陆苇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登时想起那个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这么说。”
“张花花女士,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诬陷。”中年女拗口地念着护照上的人名,“所以我们希望警察和你能帮我们证明这点。”
“你说什么?警……察?你们……叫警察了?”陆苇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大学的人会动作这么迅速。
“如果需要检查你的包或确认你的身份,警察会更合适。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和警察一起在场的,如果没问题,我们马上就能知道。当然如果需要我们回避,我们也会按警察要求的做。如果你想通知你的律师,现在就可以打电话。”
“这简直荒谬至极!”眼看要被识破,陆苇立刻作义愤填膺状,“我是来参加考试的,不是来被你们当做嫌疑犯审问的。”
中年女似乎早料到陆苇会发飙,她态度温和地说道:“张女士,我们并没审你,我们只是想请你配合警察的调查,证明你不是替考者。我们希望给所有考生提供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如果你感到被冒犯或别的什么,在警察了解清楚后,我们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人家说得合法合情合理,陆苇知道自己再发脾气也是枉然。一排小圆汗珠不知不觉中已经密密麻麻地挂在她的额头,她的脑子转得很快,马上想到此地不宜久留,必须迅速离开。
“我现在……被你们……扣押了吗?”陆苇实在不知该怎么描述自己现在的状态,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了另一个词。
“扣押?哦,不不,你误会了,我们没有扣押你。我们只是……嗯,陪着你一起等警察来而已。”中年女怕引起陆苇的误解,急忙分辩,“我们不是警察,我们没权利扣押任何人。”
“考试前我喝了很多水,现在我要求上厕所。”陆苇皱着眉头说道。
男考官闻言看了中年女一眼,中年女没看他,微微颔首,看着陆苇说道:“皮特会带你过去。”
陆苇知道这是对方派人监视自己,防止自己逃跑,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离开这间教室再说,否则警察来了直接识破她的身份,别说挣钱了,她还能不能毕业都两说。
由于考场外最近的卫生间还在维修中,所以皮特和陆苇要穿过整个一层大厅,走到教学楼另一头的女卫生间。
皮特闷头前行,一句话都不说,陆苇则不时打量周围的环境,观察自己的逃跑路线。
就在她左右张望之际,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边朝自己招手,边缓缓向她走来。
方瑞尔?陆苇又是一惊。她不是发烧了吗?看来自己又被骗了。
“呦,才女就是才女,这还没到时间就交卷啦?”离陆苇还有几米远,方瑞尔就高声喊道。
陆苇心里又气又急,暗想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万一方瑞尔这张嘴再胡说什么,自己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一念至此,她急忙转头不去看方瑞尔,同时小跑着凑到皮特旁边,一脸焦急:“还有多远?”
“嗯,就在那,”皮特用手指着不远处说道,“说话就到。”
“那我自己去就可以。谢谢。”陆苇顾不得听他再说什么,一溜烟地冲向卫生间。
皮特在她身后高声喊道:“我在外面等你。”
方瑞尔见陆苇像没头苍蝇一样扎向厕所,心里不禁一阵得意,当下坐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乐呵呵地看着皮特和卫生间的方向,准备看接下来的好戏。
女卫里还有其他人,陆苇不敢正眼看人,直接闪进了格子间。
竖着耳朵听到门外的人走了出去,陆苇才哆嗦着掏出手机,给余姜海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没等她开口,就听余姜海高声嚷道:“你别让他突破啊,快点(下脚)铲啊,还等什么那?”几秒后电话里猛地传出一阵欢呼声,紧接着就听余姜海恨恨地咒骂道:“你们就特么一群废物,平时又是卖弄脚法又是炫耀球技,一到关键时刻就特么掉链子,连个波兰都踢不过,下场就踢韩国了,就你们这个熊样打算让人家灌几个?”
陆苇听他骂骂咧咧了快半分钟,才小声道:“出事了。”
余姜海显然没听懂,反问道:“出什么事了?”
门外似乎又有人走动,陆苇急忙闭嘴,又等了一会儿才对着话筒小声说道:“我被举报了。监考官看着我在教室里等警察。”
余姜海一愣,急忙问道:“举报?被谁举报?”
“我刚才在考场外看见方瑞尔了。”陆苇没敢提自己自主主张让方瑞尔替自己代考的事,换了种说法暗示余姜海。
“她?”余姜海一时没想明白,“她怎么也去那了?”
“可能……她也是来当枪手的吧。”陆苇故意说道。
“我没听懂,”余姜海更糊涂了,“她也是枪手,然后她还敢举报你?她疯了吧?”
“你现在别管她了,问题是我被学校发现了,对方报警了,现在在等警察来。我就问你我现在该怎么办?”陆苇急道。
“你现在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还敢这么打电话吗?”余姜海显然不太相信。
“我现在女卫生间里,但马上就得出去,否则她们就会进来抓我。”
“你在女卫生间?”余姜海问道,“那卫生间里有窗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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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 眼见不为实
陆苇快速抬头看了眼高处,点头应道:“有。”
“马上爬出去。”余姜海命令道。
“这……”陆苇竟然表现出犹豫。
“你还等什么呢?等她们进来找你么?”余姜海吼道,“别磨蹭了,赶紧的。你什么时候也跟我手底下这些踢球的一样这么磨叽了?”
“我要是这么走了,那不就等于承认了么?”陆苇紧张地回头望了望厕所门口,“那考试成绩和钱就都没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钱?”余姜海气急败坏道,“别傻了,你要是被抓了,不仅拿不到钱还会坐牢。”
这句话好像黑夜中突然点亮了一根火柴,陆苇脑子里刷地闪过一道白光。
她不再犹豫,立刻踩着卫生间里的暖气片爬了上去。
打开女卫的窗户后,陆苇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卫生间是半地下结构,窗外就是大学校园里的绿地,窗户下沿离草坪只有大概40厘米,只要爬出去,很容易就能跑掉。
就在陆苇爬出窗户一半之际,她的脚踝忽然被人抓住。
陆苇心里又惊又怕,她不敢回头去看是谁抓住自己,只能用脚疯狂地后踢,希望借此摆脱抓她的手。就在这时,她听到下面的人说道:“卫生间的门在这边,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陆苇的心一下凉了半截,她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谁了。
但她只是停了半秒就立刻更疯狂地踢起来。
人的手劲儿终究不能和腿的力量比,陆苇最终还是挣脱了方瑞尔的手。
就在陆苇摆脱对方的一刹那,由于惯性,她整个人朝窗户下的草坪狠狠地撞了上去。
这一下摔得不轻,躺在地上眼黑了几秒,陆苇立刻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她担心方瑞尔从窗户里爬出来继续纠缠自己,那她就真的跑不掉了。
陆苇晃了晃脑袋,努力分辨自己应该从哪个方向离开,她对奥斯纳布吕克大学的校园环境并不熟悉,但毫秒间她就做出了判断:先跑了再说,站着目标太明显了。
哪知她刚跑了没几步,就见皮特从一个拐角处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等一下。不要跑。”
等?陆苇差点背过气去,这时候站着不动那才是傻子呢。她撒腿便跑,这时也顾不得人多还是人少,哪里好跑就去哪。
没跑多久,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陆苇顾不得多想,眼看旁边两三米处就是另一栋教学楼的入口,当下一猫腰,直接撞进门去。
她的心脏“砰砰”跳着,仿佛随时都会跳出胸膛,但她不敢出声,生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影踪。
过了大约有半小时,陆苇听到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观察四周的环境。
又看和听了一会儿,确信周围没人后,陆苇才一点点地从藏身处挪了出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安全的时候,才赫然发现一个可怕的问题。
这栋教学楼是大学的实验室楼,出口和入口是同一个,而且只有一个。
陆苇顿时欲哭无泪,她慢慢移动到二层的窗边,心存侥幸地顺着窗沿往外看,只见窗外不仅站着皮特和中年女,还有两名穿着警察制服的一男一女,众人正看着门口交谈着什么,但陆苇什么都听不见。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背靠着墙壁慢慢瘫倒,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眶里无声地涌了出来。
在模糊的视线中,她依稀看到楼梯处有一团黑影朝她走来。
但她此刻什么都听不见了,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星期五学车时,董锵锵先接到了佟乐乐的电话。
“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说一声,刚才税务局给我发了封电子邮件,说咱们的遗产税已经扣完了。我刚才查了一下账户,确实如此。”
董锵锵心想,要不是走自己的账户帮雷兰亭缴税估计这事不会这么顺利。他不禁感叹:“终于结了。真不容易啊。”
第二个打他电话的是端木星浩。
董锵锵知道这两天大众的股票又涨起来了,而且势头很猛,看样子不仅要收复失地,还有再创新高的意思。他以为端木要跟自己抱怨那天买看跌期权的事,哪知端木竟神秘兮兮地问他:“你听说昨天陆苇的事了吗?”
之前是陆苇介绍端木和董锵锵认识的,所以董锵锵知道端木和陆苇的关系还不错。但董锵锵的社交圈非常有限,加上他又不爱主动社交,所以很多留学生圈里的最新信息他都是很晚才知道或从头到尾都根本不知道。
“她怎么了?”董锵锵平时跟陆苇接触的还算多,难免会好奇。他依稀想起上次迎新会上陆苇的那通演讲,“她选上学生会主席了吗?”
“你没听说?还是跟我装糊涂?”端木有些意外,“或者你真不知道?”
“到底什么事?”董锵锵着急练车,口气不免急躁。
“她昨天被警察抓了。”
“被抓了?”董锵锵顿时惊了,“因为什么?打黑工吗?”
在董锵锵的印象中,陆苇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生,他完全想不到她能犯什么罪。
“跟打工没关系,听说她是因为当枪手被抓的。”
“枪手?”董锵锵一时没听懂,“什么枪手?”
“替别人考试那种枪手。”端木怕他不信,又补了一句,“被当场抓的。”
“你这都听谁说的?谣言吧?”董锵锵不太相信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忍不住纠正道,“传这话容易伤人,大家都是同学,不能信谣更不能传谣,。”
“我本来也不信,但这是去奥斯纳布吕克大学考dsh的同学亲眼看见后回来说的,而且还不止一个同学看见。”端木没理会董锵锵的说教,继续说道,“现在都传开了。”
“可能那些同学只是亲眼看到陆苇和警察在一起说话或走路,但不代表就一定是陆苇被抓。”董锵锵正色道,“不瞒你说,我之前还被关到汉诺威警察局里大半天呢,到最后却是无罪释放。再说那些目击者,他们又不是当事人,怎么能知道陆苇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抓的呢?所以这个就算不是谣言,肯定也有夸张的成分,你还是别太信也别传比较好。”
端木仔细想了想,董锵锵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当下改口道:“她确实已经回汉诺威了。”
“你看这就是我说的嘛,她可能就是配合警方调查什么事而已,结果被以讹传讹,这种爱嚼舌头的人最可恶了。光顾着自己说痛快了,不想想给当事人带来多少痛苦。”
端木本来还想跟董锵锵好好八卦一番,听董锵锵这么说,脸上不免有些难看,好在隔着电话董锵锵也看不见什么,他把想说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那什么,我去研究股票了。”端木悻悻道,“现在我的大众倒是涨回去了,但我手里那些期权又该怎么办啊?”
“你要是老这么患得患失的,最好还是别碰股票了。”董锵锵说完挂断电话,一猫腰钻进车里。
一边开车一边望着路前方川流不息的车辆,董锵锵心里也不禁疑惑陆苇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打定主意,等会结束练车,先给陆苇打个电话,之前陆苇帮了自己很多,如果现在她碰到了什么困难,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伸手帮一把。
思想一溜号,董锵锵在一个十字路口立刻追了尾。开车的德国大妈愤怒地从驾驶位上跳了出来,董锵锵一边赔笑脸道歉,一边暗自惭愧:再过不到半个月自己就要路考了,到时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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