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替补
方瑞尔的话让陆苇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她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反问道:“你说什么?”
“别这么激动。”方瑞尔低头把脸凑到陆苇耳边低声说道,“我就想多挣点钱。而且,”她故意拉了长声,“我也有枪手经验。”
陆苇心惊肉跳地看着方瑞尔,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这事我帮不了你,”陆苇实话实说道,“我只是打杂的。”
“是余姜海吧?”方瑞尔淡淡一笑,“我知道是他在背后指挥你的。”
陆苇既没反驳也没承认,只是重复道:“这事我无能为力。”
“我知道你跟余姜海好过,如果你肯帮我说些好话,”方瑞尔笃定道,“他会听你的的。”
“你错了,我没法影响他的想法。”陆苇摇头否定道,“他从不会听任何人的建议。”
“那这样吧,”方瑞尔转了转眼珠,降了语调,“如果你能让余姜海帮我,我就给你介绍一份长期稳定的超市工。虽然收入不高,但一个月三四百马克肯定是没问题的。”
听到钱数,刚没了工作的陆苇心里一颤,脸上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期盼。
方瑞尔等的就是她的这个表情,当下笑颜如花:“我保证这个工作正规还没有任何风险,非常适合你。”
陆苇疑惑地反问道:“既然这么好,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方瑞尔轻蔑一笑:“这工作虽然稳定,但一来挣得太少,二来跟我的大课冲突,我不想因为打工影响最后这两门考试,所以,只好忍痛割爱了。”
陆苇想起上次余姜海的话,心里不由信了几分。
“当模特挣得也不多,也会跟上课的时间冲突,而且……”陆苇刚要说还有其他风险,突然反应过来,方瑞尔说来应聘模特可能就是个幌子,她真实的目的应该是让自己帮她介绍枪手的活。想到这点,她忽然陷入了沉默。
“怎么样?”方瑞尔狐疑地盯着陆苇问道。
“帮你问问没问题,”陆苇不想给对方太多希望,“但余姜海听不听我就不知道了。”
“只要你帮我说下来,超市工作就是你的。”方瑞尔莞尔一笑,“不过你可要快一些,毕竟这么好的工作可是分分钟就没有的。”
这话听着那么耳熟,似乎上次余姜海也是这么许诺的,但那个银行的工最后还是没落到陆苇的手上。
陆苇想了想,说道:“如果你真想当枪手,就先把超市的工介绍给我。否则咱们就不要互相浪费时间了。”
方瑞尔盯着陆苇的脸认真瞅了一会儿,突然道:“好,明天上午九点,咱们在金色玫瑰大街60号见,我带你去超市。那余姜海那边?”
“我拿到超市的工就帮你说,如果我说不下来,你再把超市的工收回去或者搅黄了都行。”陆苇平静道。
“成交。”方瑞尔得到期望的答案,脸上挤出一朵花,“希望我们都能梦想成真。”
走廊里,一扇办公室的门倏地一开,探出一个棕红色的脑袋。脑袋左右转了转,看到正在独自发呆的陆苇,立刻嚷了一嗓子:“喂!你!”
陆苇脑子里还在想着方瑞尔的话,听到喊声吓了一跳:“什么?”
“你是聋子吗?听不见你的破手机在响?”棕红色的头发下是张因为生气而扭曲的脸,“这里要保持肃静!懂吗?赶紧关了!”
随着一声怒喝,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摔上,走廊里重新变成静悄悄的,只有一些回声缓缓地飘远。
“喂?”陆苇轻声道。
“你怎么每次接电话都要这么久?你的手机是坏的吗?”余姜海对陆苇每次晚接电话都有怨念,“考试时间出来了,你赶紧拿笔和纸记一下。”顿了几秒后他低声说道,“下周四上午9点。奥斯纳布吕克高等专业学院。费用2000(马克)。老规矩,考前一半,通过后再一半。但对方不愿负担你德国ice高铁往返和酒店住宿了。不过好在你有学生证可以乘慢车免费过去,奥斯纳布吕克又距离近,当天往返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距离考试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这个大学的dsh据说也不难,你好好准备一下,这一单应该会很轻松。”
出乎余姜海意料的是,电话对面的陆苇听起来对这个消息并不是太激动,只是木讷地应了一声。
“对方照片我会尽快给你,你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化妆。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余姜海语速很快。
陆苇的脑子里盘亘着方瑞尔的话,突然说道:“我最近状态不太好,我怕我可能会发烧。”
“发烧?”余姜海懵了一下,“可还有一周才考试呢。”
“那天从马狮湖回来后我就感觉头一直晕晕的,写东西还行,但是听力就老是听不清别人说什么。”陆苇撒谎道。
“那你什么意思?”余姜海终于明白过味儿来,语调一下冷了下来,“你是不想考了吗?”
“不不,我当然想考,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万一,万一下周我病了不能去考试怎么办?这种可能性总会有的。”
余姜海明显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沉思片刻,低声道:“你如果觉得自己不能考试,至少要提前两天告诉我,我才能有时间再找替补。如果你当天告诉我不行,咱俩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我不是吓唬你。”
陆苇倒抽了一口凉气,试探着问道:“那你没有其他备选了吗?”
“没有。”余姜海承认道,“很多人的花花肠子太多,不安全,我目前只信得过你。”
陆苇知道余姜海虽然人品次,但很少对她说假话,当即说道:“那如果我推荐一个人当我的替补可以么?”
“谁?”余姜海顿时警觉起来。
“这个人你认识,”陆苇轻声道,“方瑞尔。”
“为什么是她?”余姜海反问道。
“你想她马上就要毕业了,为什么还要去西德斯海姆大学考dsh?”陆苇分析道,“所以她应该也是去当枪手的。如果你能管住她,就不用担心她会再乱说话,我也不用老提心吊胆了。”
“不,我肯定不考虑她。”余姜海斩钉截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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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 卢克的疑问
陆苇知道余姜海最讨厌别人威胁他,而方瑞尔恰好就做过,看来想让余姜海接受方瑞尔并不是件一蹴而就的事。
“是因为上次她威胁你的事么?”陆苇问道。
“不,你不了解这个人,你最好离她远点。”余姜海不放心地问道,“我记得之前你们俩水火不容,为什么你突然帮她说话?我已经警告过她了,她是不是又跑去吓唬你了?”
“没有没有,你别想歪了。其实上次就是个误会,她后来跟我道歉了,态度还挺真诚的。”陆苇突然脑子转得快了起来,“大家都不容易,而且她上次还掉水里了,现在还发烧呢,我就是觉得她一个人挺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余姜海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对话,但他并不打算跟方瑞尔有什么关联,“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也不要跟她交朋友,否则你肯定会吃大亏的。”
虽然余姜海苦口婆心,但陆苇刚丢了模特的工作,迫切需要一份稳定工作面对外国人管理局的延签审核。而她自己和余姜海都不能找到一份稳定的长期工,当枪手虽然挣钱,但陆苇并不愿意老做,除了风险极大说没就没外,一旦被抓还有坐牢甚至遣返的风险,她已经看到毕业的曙光,不想因小失大。另外她也不愿老被余姜海拿得死死的,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了一个人的独立性。
陆苇毕竟是陆苇,听余姜海说完就知道他那边肯定是不能再多说了,否则物极必反,引起他的怀疑说不定连自己的工都没了,当下不再多言,认真地记录好考试的时间和地点。
把雷兰亭的报税申请单交到税务局后,董锵锵这才放下心来。但他对雷兰亭最近一系列的举动越发感到迷惑,似乎雷兰亭跟他以前认识的那个人大不相同。
下午练车时,董锵锵不知为何心神不宁,在几个十字路口处都犯了不该犯的错误:没注意看道路旁的交通指示牌,该让行的地段没让行,该先行的地方又让行,这让教练卡丽娜大发雷霆,她不知道董锵锵为何会突然犯这种低级错误,于是勒令董锵锵在路边停车反省十分钟。
董锵锵买了瓶气泡水,猛灌了几口,才觉得心里凉快了许多。
就在他再要上车前,突然接到了卢克的来电。
“请问是董锵锵吗?”电话那头的德语说得很慢很清晰。
“您好。我是。请问您是哪位?”董锵锵对卡丽娜示意了一下自己有来电,卡丽娜沉着脸用手指敲了敲手表示意他长话短说。
“我是卢克。”
“哦,您好,卢克先生。请问有事吗?”
“是这样,雷兰亭昨天卖给我们一头猪,是跟你的公司签的合同。”
“我知道这事,合同我盖章签字后交给雷兰亭了,他没给您吗?可我收到您的货款了呀。”董锵锵不禁感到奇怪。
“我收到合同了,所以才放款的。”卢克顿了顿,“不过现在有点儿情况,我需要你过来一趟,有些事要跟你了解一下,毕竟你是你们公司的负责人。”
“哦,好。”董锵锵如堕云雾中,“您能先告诉我是什么情况吗?”
“嗯,见面说吧,我现在有点儿忙。”卢克说道,“雷兰亭的手机没人接,我今天也没看见他。如果你能联系到他就让他一起过来,如果联系不上就你自己过来。但今天下午你一定要过来,明白吗?”
董锵锵不禁感到奇怪,他清楚地记得下午打电话时,雷兰亭还说自己在卢克公司,怎么卢克这会儿又说今天没见过雷兰亭,简直太奇怪了。
“我现在在路上,可能要晚点到。”董锵锵解释道,“但我肯定会过去的。”
“好,我的农场就在弗莱舍尔农场的旁边的旁边,那幢蓝色顶棚的农舍就是我的房子。”
“好,我记住了。我会尽快赶过去的。”董锵锵保证道。
挂了电话,董锵锵立刻拨打雷兰亭的手机,但对方的手机确实如卢克所说没人接。董锵锵不明所以,只能先回到车上。
练车结束时,卡丽娜望着董锵锵语重心长地说道:“董,我必须要说,你今天的表现真的是糟透了!你没有注意观察道路两侧所有的先行权标志。我不知道你当时在想什么,但如果你在考试时也是这个样子,该让的时候不让,不该让的时候乱让,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只要这种情况出现一次,你是肯定无法通过路考的。”
董锵锵知道卡丽娜这么说是为了自己好,当下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保证回去后认真复习不再犯,卡丽娜才点点头,语气严肃道:“记住,下不为例。”
去卢克农场的路上,董锵锵又拨了几次雷兰亭的手机,但无一例外都没打通,他只能独自去找卢克。
按照卢克的提示,董锵锵很快就来到了他的农场。
在办公室里没等多久,一个身材中等,魁梧结实的中年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董锵锵赶忙站起身:“你好,卢克先生,我是董锵锵。”
“你好。现在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雷兰亭昨天卖给我们的猪可能有问题。”卢克一点儿客套都没讲,单刀直入进入话题。
“他昨天告诉我那是只成年野猪,而且我看合同里也是这么写的。我不明白您说的问题是什么?”董锵锵感到不解。
“那只猪并不是野猪。”卢克边说边拿出几张照片,交到董锵锵的手上。
“不是野猪?”董锵锵翻看着照片,变得更糊涂了,“可那不是您检查后给出的结论吗?否则您怎么会在合同上那么写呢?”
“昨天负责检查猪的人没查清楚,它只是看起来像野猪而已,但实际上并不是。”卢克解释道。
“唔,就这个问题?”听卢克说完,董锵锵不禁放下心来,不是野猪跟是野猪最多就是价格上有出入。可雷兰亭卖的这只一共才收了对方800马克,已经是地板价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只猪可能……”卢克盯着董锵锵一字一字地蹦词道,“是被人从农场里偷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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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虚惊一场?
“偷出来的?这不可能。”董锵锵暗吃一惊,连忙追问,“卢克先生,请您注意说话时的措辞。您是在暗示我们是小偷吗?”
卢克没说话,指着董锵锵手中的照片说道:“你看这张,猪耳朵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虽然照得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能看出来的。”
顺着他的手指,董锵锵果然看到猪耳朵上有一个很明显的新疤,疤痕已经有愈合的迹象。他不解地问道:“可这能说明什么?”
“我今天卖猪时,有人告诉我,这只猪很像他最近刚丢的猪,而他给我的照片和我自己拍的照片可以确认一件事:这就是同一头猪。”
“卢克先生,我们是在野外逮到的这只猪。既然是在野外环境里,那猪就有可能受到各种动物的攻击,受伤也是很正常的事。”董锵锵不服气道,“而且退一步说,即使它们真的是同一头猪,您也不能就说我们是小偷吧?”
“是的,光凭这点确实不够。”卢克承认道,同时又抽出几张照片,“你看这里,雷兰亭卖猪时猪是受伤的,而雷兰亭也是受伤的。他的解释是:猪是先受了伤才被他抓到的,而他的伤则是带猪回来时摔跤造成的。我找人检查了一下,猪确实是被捕猎铁夹夹伤的,我问过雷兰亭,但他坚持说他没用任何器械就抓到了这只猪。而丢猪的人跟我说,他在自己的农场外布满了捕猎用的铁夹,一方面是防止猪羊偷跑出栏,一方面是防止有野兽侵袭动物。但他坚固的农场护栏还是破了,猪也丢了,而铁夹上还有血迹。”
“卢克先生,您是不是想说,雷兰亭先砸破了别人的护栏,然后又偷了别人的猪?对吗?”董锵锵冷冷道,“难道没有可能是猪自己撞破栏杆偷跑出栏,被捕猎夹误伤后继续逃窜,结果被雷兰亭抓到的吗?”
“护栏是被人用外力从外部破坏的,而不是猪从内部撞破的。”卢克不咸不淡地说道,“这一点丢猪的人已经确认过了。”
“那也不能证明是我们偷了猪呀。这事其实很简单,你们可以报警,让警察来调查这事。”董锵锵身正不怕影子斜,大大方方地建议道,“报警吧,我们可以证明我们是清白的。”
见董锵锵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卢克忽然笑了,伸手把照片从董锵锵的手里收了回去。他把照片扔进了抽屉里:“护栏早就被(丢猪的人)修好了,这两天又下过雨,地上也没有任何痕迹,就算报警也没用。”
董锵锵没吭声,仔细听卢克继续说。
“我见过你们俩之前帮弗莱舍尔抓过的那两只,所以雷兰亭过来跟我说时我才考虑用你们。我问过雷兰亭,他是怎么抓住那只猪的。但他支支吾吾半天,一会儿说是用诱饵抓的,一会儿又说是用了绳索,但具体是怎么逮住的,在哪逮住的,却一个字都不肯透露。他说在诱饵里放了酒,但我在猪嘴里没有闻到一点儿酒气,反倒在他身上闻到了。这事很奇怪。你知道,我是个守法的商人,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有任何不法行为,那我不仅不会再和你们合作,还会向警方报告所有事。你听懂了吗?”
“卢克先生,”董锵锵不卑不亢道,“首先我要申明,我们在捕猎时没有采取过任何违法行为。其次,在捕猎过程中我们可能会碰到各种突发情况,被捕捉的动物本身也会有各种意外,我们无法保证它们在被捕之前没受过伤。我们可以向您保证,不会做出去别人农场偷动物这种事。我们了解并遵守德国法律,您可以绝对放心。如果您仍对那头猪的来历十分担心,我强烈建议您报警,咱们走法律程序来解决这件事。您看这样可以吗?”
董锵锵的表达虽不完美,但把主要意思说清楚了。卢克见他根本没有心虚害怕的样子,反而建议他去报警,这使他颇感意外。他沉思片刻,摆手道:“我并没说你们偷了猪,只是有些事确实太过奇怪,雷兰亭又什么都不肯说。我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我不愿冒这种风险。这次就算了。但我希望下不为例。而且最好以后每次交易你都能在现场,我觉得这样会更好一些。”
董锵锵也正有此意,马上点头应了下来。
走出卢克的农场,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四下里黑乎乎的,越往山坡高处就越黑。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不远处的山坡顶,看起来又大又圆又近,仿佛触手可及。董锵锵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车站走去,不时有不知名动物的嚎叫声划破四周的寂静,野趣盎然。
只是董锵锵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有些后悔自己对雷兰亭过于信任。雷兰亭的手机还是没人接,董锵锵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朝雷兰亭家赶去。
等董锵锵赶到雷兰亭家外时,却见到五颜六色的彩灯灯光在窗帘后闪烁,伴随着灯光的还有电子舞曲声。
董锵锵还没走上台阶,就见一个德国老妪摇头叹气地从台阶上走下来,边走边摇头道:“哎,简直太吵了,太吵了。”
老妪看到董锵锵,顿时一愣,骇而疾走,看到她消失的方向,董锵锵才发现她却原来是雷兰亭的邻居。
董锵锵抬手敲门,门内音乐震耳欲聋,却没人开门。董锵锵只得握紧拳头大力砸门,过了半晌,音乐声依旧,只听一个男声在门内用德语大声嚷道:“现在还不到晚上9点呢,我没扰民。你别再烦我了。有本事你去叫警察。”
董锵锵只得大声回道:“是我。开门。”
门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董锵锵皱着眉头等待着,屋门突然一开,雷兰亭披头散发,眼神迷离地倚在门边看着他:“是你啊。这么晚有事吗?”
董锵锵忽然注意到雷兰亭手臂和腿上的纱布已经撤掉了。
“你的伤……”董锵锵刚说了三个字,只听屋内又传来一阵动感强劲的音乐声,一下盖住他的音量。
他冲雷兰亭摆摆手,示意他到屋外来说话。
雷兰亭没好气地白了屋内的人一眼。房门倏地关上。董锵锵听到雷兰亭跟屋内的人说了几句后,屋门再次打开,雷兰亭踉踉跄跄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雷兰亭一出门,董锵锵马上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阵强烈的酒味,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
“说,说吧,什么……事儿?”雷兰亭嘴里不利索,但手里却很麻利儿地点着一根儿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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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 你听我解释
“今天下午14点你给我打电话时人在哪?”董锵锵耐着性子问道。
雷兰亭做冥思苦想状呆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嗯,好像是在卢克的……农场里……”
“你在他的农场?那为什么卢克打电话找你却说你的手机没人接?”董锵锵质问道。
“嗯,那时他……人在外面,我跟着他的人……办手续。他的猪场里……太吵,有那么多的……机器在工作,我根本……嗯,听不见。对,听不见。”
“那下午17点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也没人接?那时你早就在家里了呀。”
“你看到了,晚上过来了……几个朋友,我就去超市……采购了,手机嘛……就落在家里喽。”
董锵锵看他人的状态晕晕的,长话短说道:“卢克下午想找你,但是联系不上,所以只能给我打电话。”
“哎,那家伙事儿特多,你是不知道,烦死我了。”雷兰亭醉醺醺地攥拳轻捶了一下旁边的墙壁,含糊地问道,“他这次又什么事啊?”
“他说你交给他的猪有问题。”董锵锵盯着雷兰亭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他说那猪是别人丢的,还怀疑是你偷的。”
“什么?我偷的?”雷兰亭一听这话立刻高声嚷道,“他放屁!”
他的声音太大,人又站在楼门口,身后顿时传来一阵阵“屁”字的回音。
董锵锵急忙喝止道:“小声点!”
雷兰亭的屋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一个短发女生探出头来,娇滴滴地问道:“亭哥,还没说完啊?”
“回去。”雷兰亭突然大声怒喝。
女生吓得吐了吐舌头,“砰”的一声把门狠狠地关上了。
董锵锵突然很担心雷兰亭是否真像卢克说的那样做了不该做的事。他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老雷,你知道我不反对你自己单飞,也不拦着你挣钱,但你要跟我说实话。”董锵锵把路上想好的话缓缓倒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到万不得已,董锵锵不想把雷兰亭想成一个鸡鸣狗盗之辈。
“简直是笑话,你觉得我雷某人需要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吗?”雷兰亭冷哼一声,“他们根本就是想压价。老子本着和气生财的态度没跟他计较,这帮孙子反倒是顺杆越爬越高,简直是欺人太甚。”雷兰亭越说越气,说到愤怒时,用右拳使劲地击了一下自己的左掌。
“我信不信是一回事,你跟我说实话是另一回事。”董锵锵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音调,“跟我说说吧,你是怎么抓的?”
雷兰亭的一根烟很快就抽得只剩一个烟头儿,烟头猛地亮了两下,然后就黯淡了下去。
雷兰亭顺手又点了一根儿续上,不一会儿,烟雾就笼罩住他的脸,看起来云里雾里的,不见真容。
“昨天早上我很早就起床了,本来我想早点到绿堡跟你们汇合。但吃完早饭,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真的是特别强烈的预感。”雷兰亭的表达比刚才流利了很多,可能是酒劲在慢慢退去,“我今天能抓到一只很肥很壮的猪,所以我就临时改了主意,没去绿堡找你们。”
通红的烟头在青色的烟雾中时隐时亮。
“当我信步来到卢克的放养林时,我才发现,我竟然走错路了。我去了弗莱舍尔的放养林。”雷兰亭自嘲地笑了,“我本来想再走回到卢克的林子,但走了二十分钟才发现路很远,如果等我走到那儿,可能就该过去大半天了。我后来一想,干脆就在弗莱舍尔的林子里抓得了,反正那些猪身上也没有哪个林子的标记。这么想着,我就不再走了,而是找个地方蹲了起来。”
“你没有用我的方法做诱饵吧?”董锵锵问道。
“你怎么知道?”雷兰亭边摇头边含混不清地嘟哝道,“你那个成本太高,又是和面又是调酒的,步骤太多,我记不住,也做不来。”
“那你是用绳索?”
“我就是想用绳索也没钢丝绳啊。”雷兰亭无奈地长叹一声,“看你弄的时候觉得都特简单,真到自己做才发现,什么事儿都要花时间花精力。”
“那你最后是怎么抓的?”董锵锵这时也被雷兰亭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其实……”雷兰亭刚起了个话头,只见一辆闪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咔”一下急停在台阶下方。
车门一开,一男一女两名警察从车里走了出来。
男警看着董锵锵和雷兰亭:“你们谁是34号的主人?”
“我是。”雷兰亭举起手臂。
“我们接到报警,说你噪音扰民。如果你不能马上关闭音乐,我就要采取强制措施关掉音乐了。”男警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去,九点了。”雷兰亭转身朝屋子走去,一把推开门,大声喊道:“关了,都特么关了。”
一屋子跳得正欢的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雷兰亭疾步走到录音机前,一把拔掉电插头,音乐室戛然而止,只有五彩灯还在兀自旋转。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雷兰亭怎么回事。
雷兰亭大手一挥:“都散了都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靠,真没劲,刚跳得高兴就赶人,下次不来这儿了。”一个头发染成紫色,抹着黑眼圈,一身朋克范儿的女生不高兴地骂道。
“垃圾,还说要跳到天亮呢,一见到警察就怂了,就是个蔫货。走走,咱们再找其他地方跳去。”另一个胖胖的女生拉着紫色朋克女就往外走。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随,一屋子的人稀稀拉拉地从门口鱼贯而出。
董锵锵站在门口,被不满的年轻人撞了几下胳膊,他往旁边闪身让道,不经意地朝旁边瞥了一眼,只见雷兰亭邻居房子二层位置的窗帘刷地抖了一下,紧接着灯就灭了。
警察见人走完,警告了雷兰亭不要再犯后,又拿着对讲机说了几句,然后钻回车里,警车一溜烟地消失在夜色中。
董锵锵慢步走进房间,只见雷兰亭一脸茫然地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在没人了,跟我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抓的?”董锵锵打开一听啤酒,做专心倾听状。
“其实猪不是我抓的,”雷兰亭沉着脸说道,“是我捡到的。”
董锵锵差点被嘴里的啤酒呛到,他把酒瓶放在桌上,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在哪儿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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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 从天而降的野猪
雷兰亭又狠命地嘬了口烟,把思绪又投回到那天早上。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子里走了一个多小时,什么动物都没看见不说,到最后都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带的水很快也喝完了,我只能先找棵树坐下来,抽根烟休息会儿缓缓再说。”
“你不该在林子里抽烟。”董锵锵皱眉道。
雷兰亭好似没听见,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周围,“当时我这边是道斜土坡,而另一边则是棵一人高的灌木,我的位置很隐蔽,别人看不见我。”
这句话不知是在跟董锵锵解释别人看不见他抽烟,还是在说林子里的动物也不易发现他。
“我刚抽了两口,就听见斜前方不远处好像有什么动静。我赶紧把烟掐了,屏气凝神,呆了没两分钟,就见一个黑影从高处猛地摔了下来,把我面前的一棵矮植都给砸瘪了。”
“就是那头野猪?”董锵锵怀疑地问道。
雷兰亭点点头:“我知道你可能很难相信,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那你运气真好。”董锵锵感叹道,“这确实让人意外。”
“不瞒你说,当我看清楚掉下来的是头野猪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雷兰亭自嘲地微微一笑,“虽然我也有过被野猪追,钻密室,躲大火这些奇葩经历,但碰到这种从天而降的好事,也还是会懵一下。”
“继续。”董锵锵举了举手里的啤酒。
“我怕它是不小心从土坡上摔下来的,或者附近还有其他野猪,就没敢马上过去,而是观察了几分钟。等了差不多有七八分钟吧,我见没其他野猪再出现,地上那只也没动静,这才敢大着胆子凑过去。当我靠近它时,我才注意到它的身上是有伤的,而且我还看到……”雷兰亭顿了顿,没再往下继续说,而是伸手抓过一瓶啤酒。
董锵锵见他不像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就没打断他,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
雷兰亭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瓶,把瓶盖卡在茶几的边沿上,手起掌落,瓶盖轻巧地掉在了地上,浅白色的啤酒沫一下从瓶里溢了出来,流到雷兰亭的手上,雷兰亭反手就给喝了。
“我看到它除了身上有伤外,四个蹄子也都被绳子绑起来了。”雷兰亭补充道。
听到这,董锵锵沉声道:“这只猪十有八九是其他捕猎人打的,然后因为某种原因掉下来的。你难道没喊两句问问旁边有没有人吗?”
“我看到绑绳时也想到了这点,但是……”雷兰亭担心地看了董锵锵一眼,脸上露出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缓缓道,“当我去检查猪身上的伤时,发现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地方,看不出来是不是枪伤。”
“你确定是枪伤?”董锵锵本来以为雷兰亭不是没想到喊人,而是不愿意,毕竟躺在地上的是钞票,他断不可能有把到手的钱再送出去的道理,但却没想到猪身上竟会有枪伤。
雷兰亭继续说道:“就在我想认真细瞧它的伤口到底是什么伤时,忽然听到高处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脚步声。我就赶紧从旁边扯了些草和树叶,把它完全盖上,然后又回到之前蹲着的地方猫着。”
“如果真的是枪伤,那对方可能是职业猎人也说不定,”董锵锵分析道,“碰到这种事你还是应该把猪还给人家。”
雷兰亭脸上露出迷茫又费解的神色:“我其实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我犹豫了很久,但最后我还是决定把猪还给他们。”
“那你怎么没还?”董锵锵反问道。他最反感的就是得了便宜又卖乖的人,这种事傻子都能看出来雷兰亭不想还的原因。
“我在茂密的树丛里,听到头顶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它应该就在这附近’,而另一个年轻一些的声音说‘咱们还是快走吧,如果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被看见就不好了?”董锵锵眉毛一挑,狐疑道,“偷猎的?”
雷兰亭摇头道:“我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们是不是真的猎人,我没武器,又是一个人,又不像你这么会打架,如果贸然出去问他们是不是丢了猪,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听到对话后我没敢动地方,只能老老实实地藏好,等他们走远了再说。”
“那他们没发现你,”董锵锵感慨道,“一定是因为你藏得很隐蔽。”
雷兰亭叹气道:“万幸的是那天我穿的是一身灰的打工服,如果穿了亮色的运动衣,估计就要被对方发现了。”
雷兰亭的这番话完全出乎了董锵锵的意料。他想了想,说道:“所以你怀疑有人偷了某个农场的猪,然后在逃离现场的过程中,不小心把猪掉到你面前?”
“我等他们走远后大概半小时才从树丛后慢慢爬出来,”雷兰亭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他们如果不是偷猪的,干嘛不正大光明地下来找?为什么会那么说?”
“你确定当时你没听错吗?”董锵锵还是有些怀疑。
“肯定没错,而且那个苍老的声音我听着很像是咱们之前在弗莱舍尔林子里碰到的那个老头。”
听他这么一说,董锵锵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戴着毡帽,毡帽上还粘着羽毛的老猎人。
“你说是他?”董锵锵惊讶道。
“反正听着声音像。”
“那你爬出来以后呢?”
“我就找了根木棍,把猪挂在木棍上,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走了几个小时,又累又渴,最后才到了卢克的农场。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雷兰亭郁闷地喝了一大口啤酒。
想到卢克跟自己说的话,又听完雷兰亭的陈述,董锵锵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相信谁。
他站起身,轻轻把啤酒放在茶几上:“如果猪确实不是你偷的,那我就不担心了。不过老雷,如果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碰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咱们抓猪是为了挣钱,不是为了找麻烦,如果影响了你我留在这里读书赚钱,那就本末倒置得不偿失了。”
雷兰亭没吭声,仰头喝完瓶里的所有酒。
董锵锵没想对雷兰亭说教,他心里清楚,很多事说了也没用。只是他不能确认,雷兰亭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他只能旁敲侧击,不断提醒。毕竟雷兰亭之前帮助过他,还带给他很多好处,他实在不想看到对方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举动而得到不好的结果。
“那成,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董锵锵挥了挥手,朝门口走去,雷兰亭还继续坐在沙发上没动地方。
走到门口,董锵锵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说道:“虽然卢克不介意这次的意外,但他希望以后都不要再出现这种事了,所以他要求以后你每次卖猪时,我都能跟你一起出现。”
“这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雷兰亭拿着酒瓶看着地板怔怔地问道。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问他。”董锵锵说完,转身走出门。
夜深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连狗叫声都消失了,四下里一片寂静。
月光洒满街道,董锵锵走在街上,心里想着雷兰亭说过的话。
一阵冷风吹来,董锵锵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忽然意识到,在他和雷兰亭之间,一道裂痕已经不知不觉地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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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3:很多读者留言都会吐槽多线程的问题,实话说,之前没想到会这样,但这可能就是我在写作中不可避免要走的弯路之一。每天都有新读者来,老读者走,来来往往,感觉作品就像一家客栈。
ps4:北京今天天气凉爽,小风习习,有金秋的感觉。终于告别酷夏了。希望董锵锵在德国的第一个夏天也不要太难熬。
306. 毛遂自荐
雷兰亭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茫茫夜色,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靠近,一个轻柔的女声飘进了他的耳朵:“他走了?”
雷兰亭没回头地轻应一声:“嗯。”
“你都跟他说了?”女声继续问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怎么可能。”雷兰亭不屑一顾道,“做什么不做什么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那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你在骗他呢?”女声听起来似乎很担心。
“除非你告诉他,”雷兰亭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姑娘柔声说道,“否则他永远不会知道。”
只见雷兰亭面前的她留着一头黑长直的披肩长发,不知是粉底颜色重还是天生肤白,她娇俏的瓜子脸看起来异常煞白,白净的脖子上系着一条金色细丝带,长款的修身黑色连衣裙拖在了地上,盖住了脚面。
女生轻轻靠在雷兰亭的肩头:“我怎么会告诉他呢?我都不认识他。”
“他叫董锵锵。”雷兰亭面沉如水,“你以后会认识他的。”
一阵长久的沉默。
女生突然若有所思地抬头说道:“你那天突然跟我表白,其实吓了我一跳。”
“嗯。是么?”雷兰亭的回答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想着其他事。
“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最后还是答应跟你交往了,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因为我长得帅呗,这还用问?”雷兰亭故意打了个哈哈,但脸上的笑容却显得很假。
“因为你比较真实,虽然脾气看起来不是很好。”女生咬字清晰,语调缓慢,“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就是你愿意借钱给我还信用卡。”
“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如果之前我没帮你还钱,”雷兰亭假装生气道,“你就不会跟我好了是么?”
“那倒不一定。”女生摇头道,“比你更有钱愿意帮我还信用卡的我也见过,比如有个叫张硕的就老来烦我,但这种人没什么意思,心思也不在我身上,我是不会为了钱跟一个男生在一起的。”
听她这么说,雷兰亭似乎感到宽慰,故意开玩笑道:“所以就是我长得又帅又肯给你花钱,所以你才答应跟我好的喽?”
女生甜甜地看着雷兰亭,话锋一转:“上次我跟你提过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夜深了,我送你去车站。”雷兰亭本来微笑的脸突然一沉,语气也冷了下来。他好像没听到她的问题一样,边说边从沙发上拿起一个女式坤包挂在了她的肩膀上,“末班车要是没了你就只能在我这留宿了。我这儿可有大灰狼。你应该不想冒这个险吧?”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女生凑近说道。
雷兰亭急忙转身,疾走几步打开屋门,同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女生讶异地看了雷兰亭一会儿,悻悻地离开了房间。
星期六的天是德国少有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微风习习,蓝天白云就像电脑系统win98的桌面一样栩栩如生。
陆苇感觉自己很久没有仰望天空了,长期的低头写作和伏案看书让她的颈椎经常不舒服。她抬头专注地看了几分钟云朵,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就在她用手轻揉脖颈时,一辆重型卡车开到了她面前不远处超市的仓库外。
她跟方瑞尔约好上午九点在金色玫瑰大街60号见,时间刚过8:30,她就早早地赶到了超市外。
德国大部分超市周末营业的时间都比较早,通常7:30就开了。陆苇看到身着蓝白相间颜色工作服的超市员工进进出出,正把一箱箱的货物从一辆重型卡车上往超市仓库里运。
陆苇正想着这会不会就是方瑞尔要介绍给自己的工时,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这么早就到了?”
陆苇没回头就知道是方瑞尔,转头反问道:“你说招人的就是这家阿尔迪(aldi)超市么?”
阿尔迪(aldi)是德国一家以经营食品及日用品为主的连锁超市,为德国境内最常见的超市之一,全德分店数与另一家德国连锁超市-里尔迪(lidl)仿上仿下。陆苇来德国日子不短了,自然早就知道。
“这家超市现在需要售货员,不负责收银,只负责整理货架、搬运货物以及打扫卫生。至于小时薪,差不多是8到10马克之间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小时薪比画院低一些,但陆苇现在根本没得选,有工打就千恩万谢了,哪还敢挑肥拣瘦?再说她之前还打过香水店的工,想来和超市的工应该也差不了太多。
想到这,她指着超市问道:“那咱们现在进去?”
哪知方瑞尔却摇摇头,拒绝道:“只有你进。我不进。”
陆苇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不是你要给我介绍工作吗?你不进超市怎么帮我介绍?”
“我已经介绍给你了呀,”方瑞尔嗤笑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难道你还需要我手把手把你领进超市的经理办公室吗?当然得你自己进去面试了。我告诉你它家现在正在招人就已经是帮你介绍了,至于你能不能拿到我就不能保证了。”
陆苇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想:难道方瑞尔是故意戏耍自己才把自己叫过来的吗?可那天在画院两人说的明明白白的,如果陆苇拿不到超市的工,方瑞尔也不会得到枪手的工作。
陆苇不慌不忙又问了一句:“你还记得那天你答应我的事么?”
方瑞尔神态轻松地莞尔一笑:“当然记得。你拿到超市的工就帮我搞定余姜海。如果你耍赖,我就让你鸡飞蛋打。”
“你知道就好。”陆苇对各种工作的面试早已驾轻就熟,她根本不惧直接向用人单位毛遂自荐,只是方瑞尔之前说的言之凿凿,给她营造出一种假象,让她以为方瑞尔认识超市的招聘经理什么的。
“我就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方瑞尔挥手驱赶她进超市,“祝你好运。”
陆苇整理了一下衣装,快步走进了超市。
刚走到超市门口,陆苇一眼瞥到旁边玻璃窗上贴着的一张橘红色小纸片,纸片约有a4纸的四分之一大,上面印着几行小字。
陆苇脚程很快,匆忙间只看到纸上最大的两个字:招聘。下面的细文还没看,人已经进了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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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 技巧
让陆苇略感意外的是,她竟然还不是第一个面试的人。
等了约有二十分钟,她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金发德国妹子从经理办公室里沮丧地走了出来,嘴里嘟嘟囔囔地朝超市门口走去。
就在陆苇盯着女生的背影看时,一个须发皆白的德国大爷坐在办公室里中气十足地高声喊道:“您好?”
陆苇被这一嗓子惊醒,连忙拎着书包走进办公室,一边点头致意,一边欠身虚坐在德国大爷的对面。
德国大爷约莫六十岁上下,戴着老花镜,看起来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您好,我是来面试工作的。”陆苇边说边比划了一下,“我看到外面玻璃上贴着招人的告示,所以就……”
“我叫卡尔,负责招聘。请把您的证件给我看一下。”德国大爷微笑着说道。
陆苇急忙把跟打工有关的各类证件摞到一起,推到德国大爷卡尔面前。
卡尔一边翻看材料,一边随口问道:“陆女士,您之前在超市工作过吗?”
陆苇刚要脱口而出说没有,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急忙道:“是的,我在超市工作过很多年。”
“您知道,aldi超市的夏季新品非常多,所以我们迫切需要一名熟练工种。如果您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那是再好不过了。”德国大爷边说边把材料还给陆苇,同时从椅子上站起身。德国大爷身材魁梧,椅子立刻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好像随时会散架一样。他朝陆苇摆了摆手,示意陆苇跟他出去。
陆苇不禁为自己的急智长吁了一口气,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再说错话了。
“我们的面试其实很简单,主要是考察您的语言能力和实际动手能力。”德国大爷把陆苇领到超市最靠里的一排货架前。
这排货架看起来很新,像是刚安装不久。准备摆在货架上的各式商品集中堆在一个超大的纸壳箱里,商品很多,摞起来比陆苇还要高一头。
“第一项,请在15分钟内把这箱里的货物正确码放到货架上。”德国大爷微笑着说道,白胡子一颤一颤的,让陆苇联想起小时候玩的不倒翁,“现在是9:27,9:42时我再来检查。听明白要求了吗?”
陆苇郑重地点了点头。
德国大爷满意地颔首微笑,背着手乐悠悠地又走回了办公室。
时间有限,看着一大箱子商品,陆苇不敢耽误,马上动手从纸箱里往外取商品,然后依次摆在货架上。
陆苇正在手脚不停地忙碌着,忽听身后有人喊道:“是陆苇吗?”
陆苇猛地转身,发现董锵锵正站在他的身后。
“嘿,好久不见啊。你怎么来了?”陆苇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的纸箱,脸上露出些许的不自然。
“我去打工,在超市门口等车,但打工那地方的午饭太晚,我怕干活的时候没力气。”董锵锵扬了扬手里的面包和培根,“所以进来买点加餐垫垫肚子。你呢?”
“我?”陆苇脸一红,但马上又释然,大方道:“我在面试。”
“面试?”董锵锵其实刚才已经看到陆苇在做什么了,只是他感到奇怪,“德国超市还这么面试吗?”
陆苇不好意思地把头发别到耳后,指了指箱子:“德国人让我把这里面的商品都摆到货架上。”
“是这样啊。”董锵锵转头看了看四周,见旁边没有超市员工,于是凑近陆苇小声道,“可你这样摆可能会吃亏。”
“吃亏?”陆苇狐疑地看着董锵锵,“吃什么亏?”
“你看看你旁边的货架上都放了什么?”
陆苇睁大眼睛仔细瞅了瞅四周:“都是超市的商品啊。”
董锵锵见她没懂自己的意思,善意地提醒道:“你这排(货架)的两侧货架上摆的都是日常生活用品,而你现在码到货架上的确是小吃和音像制品,这不太合适呀。”
陆苇扭头一看,还真是,旁边的货架上摆的都是毛巾被子三件套什么的,她赶紧把已经摆好的都拿下来。同时低声问道:“那我按生活用品和非生活用品分类?”
董锵锵点点头,小声道:“你分好类后,把生活用品中销售频率高、选择性不强的商品摆在更容易被消费者看到和够到的地方,也就是货架的第二和第三层,其中与人视线平齐或接近位置的商品是绝对的c位。而体型较大、成交量低,需要花时间选择的商品则会摆在货架的下层,毕竟大部分消费者是不喜欢弯腰购物的。”
陆苇猛然想起自己在香水店上班时,领班似乎也是这么教自己的:一般来说,超市货架上的商品并不是杂乱无章随意摆放的,里面包含很多心理学的内容,像销量大的,价格高的,容易打动人心的商品都要摆在货架上最醒目的位置。德国超市又不太讲究用堆头位促销商品,所以什么价位的商品摆在货架的第几层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她不禁感到后怕,没想到一个超市工作的面试中还藏着这么多的“圈套”。刚才自己还夸口说自己有超市工作的经验,如果让卡尔看到自己乱摆一气,估计自己是不会拿到工作位置了。
陆苇赶紧按照董锵锵的建议把纸箱中的商品重新分类,然后又将合适的商品放到合适的位置。
摆放完毕后,陆苇又将零星出现或不好归类或不便码放到货架上的商品暂时留在了纸箱内。
“这样摆看着就舒服多了。”董锵锵夸奖道。
在陆苇忙碌时,他也没有袖手旁观,而是站在一旁帮陆苇检查,确定摆放的商品没有突兀或奇怪的地方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陆苇擦了擦汗,心怀感激:“谢谢你哈,刚才我光顾着赶时间,没注意细节,差点……”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董锵锵打哈哈道,“你快去找经理吧。”
“那个,”陆苇奇怪道,“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刚来没几天,怎么知道德国超市怎么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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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 吃一堑,长一智
“我哪儿知道德国人怎么摆啊?”董锵锵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是猜的。”
“猜的?”陆苇有些不信。
“大学时我在国内的沃尔玛里做过兼职,我想它们的摆放原理应该差不多。”董锵锵解释道。
“对了,你上次提过的那个什么证书是不是快该申请了?我听说现在来德国留学的中国学生都必须要交那份证书才能申请大学。”
“是的,而且据说只有咱们申请德国高校时才要用它,”董锵锵皱眉道,“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把我的材料寄到哪儿,烦死我了。”
见董锵锵脸色不太好看,陆苇安慰道:“我听说主要是这几年用假文凭来德国读书的人太多了,德国大学不胜其扰,也是给吓怕了才想出这么一招。你再等等,说不定事情就有眉目了,反正真金不怕火炼。”
陆苇并不知道董锵锵的学历,但她认为董锵锵应该不会是那种学历造假的人。
董锵锵郁闷道:“主要是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在国内拿到它后再出来了。”
陆苇本来还想再劝他两句,抬眼看了下墙上的表,发现卡尔规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只能遗憾道:“那个,我时间差不多了……”
“哦,对不起,你赶紧去,祝你好运。”董锵锵理解地摆了摆手,转身就走,却又突然回过身说道,“哦对了,上次谢谢你介绍端木给我,他很厉害,对我帮助很大。”
“也祝你好运。”陆苇挥了挥手。
看着董锵锵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超市门口,陆苇转身进了办公室。
“您好,卡尔先生,我摆完了,请您验收。”
卡尔正在电脑上专心地用excel做着表格,听到这先抬头瞄了眼墙上的电子表,假装漫不经心地话里有话道:“都摆完了?”
陆苇心说要是都摆上说不定10分钟都用不了,就是挑挑拣拣才花时间。但她只能笑笑,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那让我好好看看你摆得怎么样?”卡尔站起身,爽朗地笑着,走出了办公室。
看到货架的第一眼,卡尔不禁暗吃一惊,他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个子小小的女生竟然能避开自己设得“圈套”。
他绕着货架转了两圈,故意问道:“你就摆了这些?”
陆苇用手指着箱子:“这里面有些商品不适合摆在这排货架上,所以我把它们还留在箱子里了。比如说鼠标和音箱,它们都是电子商品。”
卡尔心里很满意,但却故意板着脸刁难道:“你为什么不摆出来?难道电子商品就不是我们的商品吗?”
陆苇不慌不忙道:“这排货架的两侧都是生活用品,所以它也应该摆放同类产品才比较符合消费者的购物习惯。比如箱子里的小吃和食品,应该摆放在前面左手边的c5和c6货架上。而鼠标和音箱,则应该摆放在右手边靠墙的d4和d5货架才更合适。”
卡尔听完,欣慰地笑了。他出这道题就是想看看面试者是不是真的有过超市工作的经验,陆苇前面的几个面试者在这个环节表现得差强人意,没有一个让卡尔特别满意的。但这个外国女生却让他忍不住眼前一亮。
“接下来是考核工具的使用,请跟我到仓库来。”卡尔边说边向超市的后门走去。
陆苇心知自己已经过了第一关,小声长吁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跟在卡尔的身后,来到了后面的库房。
德国大部分超市都是前店后仓的格局,各式待售商品整齐地摆放在仓库里的货架或水泥地上。
“这种手推车你用过吗?”卡尔边说边把一辆停放在货架旁的小车伸手拽了过来。
陆苇不敢说自己没用过,一边点头应道一边仔细观察车子的结构,心里琢磨着下一道题可能是什么。
哪知卡尔听到她说用过,又把车推远了:“嗯,下一道题。”
什么情况?陆苇有些懵,这就考完了?
没等陆苇发问,卡尔指着身旁货架上的一排纸箱问道:“如果你现在需要马上把这八个纸箱从这个货架运到前面的超市里,或者挪到其他货架上,但你手边没有手推车,或者其他同事正在用手推车,或者手推车坏了,你该怎么办?”
“如果时间紧急,那我就把纸箱搬过去。”陆苇沉声说道。
卡尔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她现在就去搬。
陆苇站在货架前,张开手臂,伸手放进其中一个纸箱左右两侧的手抠里,试着抬了抬。虽然箱子的分量并不轻,但比她想象得还是要轻一些。毕竟她在香水店里搬过比这个沉得多的香水箱子。
“搬到哪儿?”陆苇转头问道。
卡尔用手指着几十米外的货架说道:“搬到那排蓝色货架的中层就可以了。”
陆苇二话没说,搬起箱子就走。
卡尔知道这些箱子每个都在六十斤以上,如果没有工具的帮助,对男员工还比较容易完成,但对女员工就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了。
刚走了十几米,豆大的汗珠就贴着陆苇的鬓角慢慢滑了下来。但她咬着牙,一声没吭,愣是坚持着把纸箱放到了卡尔指定的位置。
来来回回走了八趟,陆苇一次都没休息,每次都是直接把箱子搬到指定地点。
“非常好。”见她顺利完成,卡尔忍不住鼓掌道,“现在你还有最后一道题。”
“请说。”陆苇气喘吁吁地擦了擦汗。
“如果你在超市里发现小偷怎么办?”卡尔问道,“比如你看到他们正在货架附近把什么商品偷偷藏到衣服或包里。”
陆苇一怔,脑子里闪电般地想起之前她在香水店里的经历。
见陆苇像傻掉了一样,卡尔疑惑地又问了一遍,然后伸出手掌在陆苇面前晃了晃,陆苇这才反应过来。
“你听到我刚才的问题了吗?”卡尔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嗯,听,听到了。”
“能说说你会怎么处理吗?”
陆苇想了想,说道:“首先,我会第一时间找到离我最近的同事,让她也能看到(偷窃)这件事。其次,不管她是否看到,我都会立即将我看到的偷盗行为汇报给我的上级,如果我的直接上级不在超市内,我会马上汇报给上级的上级。第三,如果我们确认对方没在收银台付款就将商品拿走,那我们会追上对方,同时报警,在等待警方来的时候和对方沟通。我们还会及时调出超市内的监控录像,作为和对方及警方沟通时的重要证据。”
“如果对方一口咬定没偷,你会怎么做?”卡尔不放心地问道,“你会去搜他的包或其他可能藏东西的地方吗?”
“不,我不会搜,我会配合同事把对方留在超市,等警察来了再采取行动,同时我会密切关注对方的行为,防止他趁我们不注意时偷摸转移商品。”
陆苇说话时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两个女孩的身影。
卡尔这下一点儿疑惑都没有了,他微微颔首,同时友好地伸出大手:“陆女士,祝贺你通过面试。”
“我通过了?”陆苇又惊又喜。
卡尔慈祥地笑了:“你各方面的能力都让我相信你可以胜任这份工作。现在,请跟我回办公室填工作表吧。”
“我知道这听起来非常唐突,但我还是想冒昧地问一句,”陆苇没想到面试竟会这么顺利,她有些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最快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呢?”
“下周就可以。”卡尔温和地说道。
陆苇从没想过,自己上次在香水店里处置不当的经历竟然在她找下一份工作时帮了她,真是因祸得福。
她在庆幸的同时不禁又暗暗感激董锵锵的提醒,如果不是他,可能自己第一关就被刷下来也未可知,看来自己真该好好谢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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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 推手
当陆苇兴高采烈地走出超市,赫然发现方瑞尔正吃着冰棍儿,百无聊赖地站在超市门口人少的一侧翻看着超市下周的打折广告。
陆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这才想起自己和方瑞尔的打赌。
方瑞尔无意间往旁边一撇,骤然发现陆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旁。她连忙把打折广告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丢,皮笑肉不笑地问道:“面了这么长时间,拿到工了吧?”
“嗯,拿到了。”陆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唔,真不错,恭喜哈。”方瑞尔的脸上没有一点儿恭喜的神色,“那咱们去找余姜海说说我的事吧。你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吗?”
陆苇一惊:“现在就去?”
“不然呢?你的工也落听了,难道不该解决我的事了吗?”方瑞尔的口气似有不悦,她透过玻璃窗望着卡尔办公室的方向,面若寒霜地反问陆苇,“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陆苇确实后悔了,虽然方瑞尔提供了找工信息,但她什么都没做,一点儿忙没帮。而如果方瑞尔想拿到余姜海的工,自己是不可能不帮她说情的。想到上次余姜海决绝的态度,陆苇一时有些气短,不知该从何说起。
见陆苇面露犹豫之色,方瑞尔冷笑一声:“我就知道。”说罢,抬腿就要进超市。
陆苇见状大吃一惊,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臂:“你……干嘛?”
方瑞尔低头看了眼陆苇抓她手臂的手,陆苇的手马上弹开,好像被烫到了一样。
“我最讨厌被人骗,”方瑞尔恶狠狠道,“要么你之前就不要答应,要么你就做好准备。”
陆苇当然明白她说的“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她纠结了几秒,道:“我说过的话肯定算数,只是我确实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那好说,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方瑞尔翻了个白眼。
陆苇没办法,只能拨打余姜海的手机。
但让她安慰的是,余姜海的手机一直没人接,听了3分钟的彩铃后,电话就进了语音邮箱,邮箱的提示音是他怪腔怪调的德语:“我是余姜海,我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来电,请在‘哔’的一声后留言,谢谢。”
“嗯,我是陆苇,我有事找你,速回电。”陆苇说完挂了电话,对方瑞尔解释道,“我留言了。”
“不会是你提前跟他打过招呼吧?”听到余姜海的电话语音,方瑞尔露出怀疑的神色,“你是觉得我很好骗么?”
“我真没骗你,你就是不信我也没办法。”陆苇指天发誓道,“但你想想,骗你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我为什么要骗你?再说余姜海手里的工也不只这一件。”
听到陆苇这么说,方瑞尔顿时眼前一亮,她幽幽道:“那好,我给你一个周末的时间去跟他商量,如果下周一早上8点前我还没接到余姜海的电话,你就准备继续找其他工吧。”
说罢,方瑞尔把坤包甩到肩膀后,一扭一扭地走远了。
陆苇的心情好像过山车一样,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她缓缓走到超市外的条椅旁,慢吞吞地坐下,心里盘算着到底该怎么跟余姜海张这个嘴。
董锵锵刚到绿堡,王蜀楠就告诉他:芭芭拉已经同意他的建议,养老院可以采购他的野猪或家猪,但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他必须就他销售的猪提供合格的卫生检疫证明。
董锵锵从没听过这种东西,他挠了挠头:“这个要求很合理,可我不知道去哪开这个证明呀。”
王蜀楠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点,微笑着递给他一张小纸条:“汉诺威动物卫生防疫站好像可以出具这种证明,不过要花钱。下周你打电话问问吧。哦对了,每次卖猪都要提交一份检疫证明的。”
董锵锵心想弗莱舍尔竟然没跟自己要过这个证明,也许是因为他不需要把猪直接做成食品,或者他自己定期会给所有猪做检疫也未可知。
他这么想着,接过纸条,感激道:“多谢多谢,你帮我大忙了。”
“价格方面我也帮你打听好了。”王蜀楠笑吟吟地低声说道,“食堂现在采购猪场的猪一般是按猪的体重算钱,平均下来一头200斤左右的猪差不多是2000-2500马克不等,具体钱数要看猪的份量、品种,还有健康程度等很多因素。如果你卖的是野猪,可能养老院的买价还会更高一些,但这方面我就不太清楚了,需要你自己去和芭芭拉谈了。”
董锵锵心想:似乎听起来和弗莱舍尔那边的报价差不多,看来以后可以把养老院作为一个备选渠道了。
“只要成交,我就给你提成,”董锵锵保证道,“一次200,你不要嫌少就好。”
“200马克我也要上差不多三个夜班才能挣到,已经不少了。”王蜀楠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董锵锵下定决心,争取尽快卖给养老院一头猪,算是感谢王蜀楠帮自己牵线搭桥。
“对了,我那天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董锵锵忽然道。
“只要不是太隐私的都没问题。”王蜀楠爽朗地答道。
“你在绿堡这么长时间,有没有碰到过上次佟乐乐遇到过的那种脑子不太正常的病人?”董锵锵小心翼翼道。
“当然碰到过,很多次呢。”王蜀楠轻描淡写道。
“很多次?”董锵锵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里有很多老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精神方面的疾病,偶尔会做出一些吓人的举动,但他们可能都是无心的。”王蜀楠的语气淡淡的,仿佛见怪不怪。
“那你有没有……报警过?”董锵锵追问道。
“没有。”王蜀楠摇了摇头,“一次都没有。”
“你不是碰到过这种吗?”董锵锵做了一个用手掐脖子的动作。
“我碰到过精神不太正常的老人不假,但他们都无法靠近我,所以也就伤不到我。”
听她这么一说,董锵锵反而更好奇了:“他们为什么无法靠近你?”
“因为我会推手。”王蜀楠嘴里聊着天,但手里准备的速度却一点儿都不慢。
“你会太极推手?”董锵锵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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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 拜师
可能是见惯了人们的反应,王蜀楠只是笑笑没说话,利索地把几套干净整洁的新床单放到保洁车的收纳袋里,然后推着车走向三层的一间公寓。
话一出口,董锵锵立即后悔,自己这话问得未免太不礼貌了。他讪笑着低下头,推着自己的保洁车跟在王蜀楠的身后。
王蜀楠边收拾房间边哼着流行歌曲,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董锵锵一边收拾公寓里需要替换的床单被罩之类的东西,一边暗暗吃惊:王蜀楠虽然学历不高,其貌不扬,但一套野路子的德语说得有模有样,针灸、推手、护理样样在行,俨然一个深藏不露的扫地僧。
四间公寓在两人的通力协作之下很快就收拾完了,两人一前一后推着保洁车走向通往四层的电梯。
电梯从一层缓缓升上来,趁着等电梯的功夫,董锵锵刚要问还要收拾几间,王蜀楠突然开口道:“其实我是跟我爷爷学的。”
“哦,什么?”董锵锵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推手。”王蜀楠解释道。
电梯门嘎吱吱地打开,两人进了电梯,电梯门又徐徐关上。
“你就用推手就可以让那些德国人近不了身吗?”董锵锵看着王蜀楠的身板怀疑道。
电梯门一开,四层到了。
“那间屋是会议室,”王蜀楠边走出电梯边指着不远处一扇门道,“你要是不信咱们可以比划比划。”
董锵锵确实不太相信王蜀楠会推手,这倒不是他歧视女性,只是他认为学太极需要花很长时间,而王蜀楠看起来又那么年轻(他没有考虑到王蜀楠从小习武的可能性)。但他转念又一想,王蜀楠就是说假话跟自己也没关系,自己犯不上那么二去质疑别人。想到这儿,他改口道:“我信。我当然信了。”
“哈哈,你肯定是不信才这么说的,对不对?”王蜀楠对董锵锵的心理活动掌握得很通透。
“嘿嘿。”董锵锵不好意思地笑了,自己的心思被人家一眼就看穿了。
“没事,简单比划比划,意思一下你就知道了。”王蜀楠推开会议室的门,迈步走了进去。
会议室的空间很大,摆成“口”字型的方桌中间正好提供了一个小型空场。
两人对立而站。董锵锵比女生高了一头。
“那咱们点到为止。”董锵锵活动了下手腕,同时心里打定主意,只要王蜀楠抓着自己的手臂或手,不管对方力量如何,自己都就势倒地,顺坡下驴,也好让这个由自己开始的无聊话题能够尽快终结。
“没问题。”王蜀楠双臂先是自然下垂,然后轻轻抬起,两掌向前,蓄势待发。
“小心。”董锵锵说着,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双手直奔王蜀楠的脖子而去。
就在他的双手快碰到对方脖颈时,王蜀楠突然向后一个滑步,董锵锵就见人影一晃,王蜀楠人已经闪到了董锵锵双手的范围之外。
董锵锵很意外,脚下有些拌蒜,他眼睁睁地看着王蜀楠将两只手分别搭在自己的左右双臂上,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王蜀楠的手猛地顺时针地用力一转。
董锵锵就觉得一股力量从对方的双臂传到自己的双臂上。
他是朝王蜀楠冲过来的,虽然脚下已经减速,但身体仍然带着一部分惯性,在对方一转之下,他的身体顿时失去重心,虽然看到对方的动作,但他根本没时间调整,同时察觉到自己的左脚又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低头看脚的同时,人已经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见董锵锵一猛子扎倒在地,王蜀楠急忙冲过来伸手搀扶:“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怕你太沉,手底下没敢收劲儿。”
董锵锵躺在地上,无奈地朝她摆了摆手,心里不住感慨:自己明明比人家差得远,还天真地想让对方,结果自己才是该被让着的那个,简直太滑稽了。
“没事吧?”王蜀楠友好地伸出手,“中午我请你午饭,就当赔罪了。”
董锵锵抓住她的手一股脑地站了起来,好奇道:“刚才你的手劲儿怎么会那么大?我觉得你推我那一下好像是有台机器在推我一样。”
“其实我是用你的惯性和体重放倒你的,”王蜀楠谦虚道,“不过我的力量确实比一般的女生要大得多,这可能和我经常照顾那些两百斤的老人有关吧。”
“牛!佩服!”董锵锵发自肺腑道,“我之前看公园那些老头老太太练这个,还一直以为太极拳就是个花架子呢。”
“其实我就会点皮毛,我爷爷才是高手,中医和太极他都精通。小时候听他讲,他的师祖特别厉害,好像是那种武状元的背景。我家一直有个规矩,太极传男生,中医传女生,但到我父亲那辈就他一个,所以他就都学了,但到了我这辈,家里就我一个女孩,我爸说什么也不教我,说什么女孩子学那个没用,只教了中医的一些东西。后来我还是看我爷爷练太极才偷着学的,我爷爷本来也不想教我,但被我磨得没辙了,这才教了我一些。”
“那个,你能教我这招吗?我觉得还挺实用的。”董锵锵试探着问道。
“没问题。”王蜀楠豪爽道,“就是有些无聊,你要先从最基本的站桩开始练起。”
“那没事,艺不压身,学不会就当锻炼身体了,肯定也没坏处。”
两人正说着,董锵锵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在养老院,有事吗?”董锵锵刚拜了师,心情大好。
“嗯,你能不能尽快来我宿舍一趟?”佟乐乐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紧张不安。
董锵锵愣了两秒:“有事吗?”
“白宙宇,就是华菱的男朋友,刚才突然来找我。”
“他们又怎么了?”
“两人好像又吵架了,白宙宇的手臂出了很多血。你现在能过来么?”
“我就算现在过去到你宿舍也要一小时呢。要不你先带他去看急诊,处理一下伤口什么的?”董锵锵建议道。
“我说了,但他死活不肯去,我也是没办法了才给你打电话的。”佟乐乐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
“那好吧,你先别急,我马上过去。”董锵锵安慰道。
看着董锵锵无可奈何的表情,王蜀楠劝道:“你要有事就先去处理吧,今天的工时我会替你记录下来的。”
“不好意思哈,下次我一定打够时间。”董锵锵说完,一溜烟地跑出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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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 清官难断家务事
董锵锵轻敲了两下门,门吱拗一声开了。
佟乐乐开门的一瞬,飞快地冲里屋使了个眼色,董锵锵会意地一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白宙宇低头坐在沙发上,左手臂上方缠着一圈厚白纱布,好像树结,纱布上殷着一小块圆形血迹。董锵锵一时看不出来他是在沉思,还是在发呆。
听到脚步声,白宙宇没抬头,反而先叹了口气。
“这是你包的?”董锵锵一边落座一边问身后的佟乐乐,“没看出来你包扎的手法还挺专业的。”
“这是医生包的,”佟乐乐没好气道,“我们刚从医院回来。”
“我就说嘛,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董锵锵故意调侃道,“一看就是专业人士(包的)。”
自打一进屋,董锵锵就察觉到屋里有种压抑的气氛,这种气氛让他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于是故意打趣佟乐乐,借此缓和下气氛。
佟乐乐努了努嘴,示意他赶紧问老白。
“老白啊,”董锵锵把音调放低,“这到底怎么回事?”
白宙宇抬起头,眼睛微红,面容沮丧:“我们……分手了。”
董锵锵抬头看了眼佟乐乐,佟乐乐用眼神告诉董锵锵,她也一无所知。
“她不是一直想和你分手吗?”董锵锵试探着问道,“可你的手臂怎么受伤的?”
白宙宇黯然道:“今早我去宿舍楼下的洗衣房里洗衣服,在楼梯间碰到一个德国女同学,正巧她刚通过考试,我就顺嘴多问了几句,哪知一回到宿舍,华菱就说我……”
白宙宇没继续说下去,但董锵锵和佟乐乐大概猜到了接下来的内容。
“这难道不是很小的一件事吗?”董锵锵疑惑道,“你跟她好好解释一下不就没事了吗?”
白宙宇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以为是这样,哪知没说两句她就火了,还顺手抄起一个红酒瓶威胁我。结果酒瓶不小心磕到冰箱撞碎了。我想去把她手里的碎酒瓶拿下来,结果被她误会。两人这么一抢,我的手臂就成这样了。”
董锵锵心想这事老白肯定不会报警,继续问道:“然后呢?”
白宙宇低头没吭声,佟乐乐看着董锵锵,小声接话道:“华菱把他的行李箱扔到外面了,衣服和书掉得满地都是,刚才是我帮着他收拾的。”
“她这么霸道?”董锵锵吃了一惊。
“宿舍是以华菱的名义申请的,老白的宿舍在两人好了以后就退掉了。”佟乐乐轻声解释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董锵锵看着白宙宇,皱眉问道。
“我……”白宙宇抬头看了看佟乐乐,欲言又止。
“没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吧,如果能帮我们肯定帮。”董锵锵看了眼佟乐乐,佟乐乐赶忙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大家都是朋友,出门在外应该互相帮助的。”
“我想让乐乐……帮我跟华菱好好解释一下,顺便再劝劝她。”白宙宇面有愧色,“按说这事不该麻烦你们,可华菱的脾气越来越不好,这几年又没什么走得近的朋友。我见上次她主动约你们,所以才冒昧过来找乐乐帮忙的。”
“老白,你铺盖都被扔出来了,看得出来华菱这次是真急了。我觉得现在不能让乐乐去劝华菱,这样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说不定还会火上浇油。”董锵锵断然否定道,“虽然咱们是朋友,华菱上次也找过我们,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啊,有些事我们掺和了未必效果会好。”
白宙宇心里何尝不知道董锵锵说的是对的,只是他现在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你先找个同学那凑合(住)两天,等过几天她的气消了,再让乐乐去帮你说说。”董锵锵郑重建议道。
“可我……不认识什么人。”白宙宇看着手臂上的白纱布嗫嚅道。
“你来了这么久了,这宿舍楼里总该认识几个同学吧?”董锵锵不太相信他的话。
“汉诺威音乐学院很少有中国男生来读,我认识的几个男生要么毕业了,要么和女朋友住一起,我去……实在是不方便啊。”白宙宇显得无可奈何。
“老董你主意多,你帮他拿个主意吧。”佟乐乐帮着求情道,“当务之急是先找个住的地方,哪怕是他再找房,最起码也要先有个落脚点吧。”
董锵锵一秒就听明白了佟乐乐的暗示,直接说道:“汉诺威私房这么难找,现找房肯定来不及。如果老白不嫌弃的话,这几天他可以先住我那。只是……”董锵锵顿了顿,“我住的地方位置不太好。”
“位置不好?”白宙宇露出迷茫的神色。
“嗯,河马大街54号。”董锵锵开门见山地报了自己的地址。
但白宙宇还是一副茫然无知的表情,看起来根本不懂董锵锵指的是什么。
见对方不像是故意装蒜,董锵锵心里就明白了。他转身对佟乐乐说道:“那这几天老白就先住我那,如果华菱过来问你……”
“我就说老白一个人出去冷静了。”佟乐乐会意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说。”
白宙宇知道汉诺威的房子不好找,临时住酒店又要花很多钱,所以虽然董锵锵说自己房子的位置不好他也没在意,再不好也不用自己花钱,再挑肥拣瘦就该招人恨了。
他伸手想去拎自己的行李箱,董锵锵拦住他,示意由他来提,白宙宇走路就好。白宙宇千恩万谢,颤颤巍巍地顺着楼梯下了楼。
临出门前,董锵锵忽然若有所思地回头问佟乐乐:“如果你告诉华菱老白去我那住了,你说华菱会不会误会我俩?”他边说边指了指自己和老白下楼的方向。
“误会你俩?”佟乐乐一时没get董锵锵的点,但也就过了两秒,她就明白董锵锵的话外音,她没好气地把董锵锵推出屋门,假装愤怒道:“你放心,华菱巴不得你俩赶紧好呢……”
“哈哈哈……”董锵锵大笑着,拎着行李箱下楼追老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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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 没得商量
陆苇又接连打了几个电话,但直到傍晚,余姜海都没回电。
说实话,陆苇根本没把握能说服余姜海。她当初答应对方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哪知自己走了狗屎运,歪打正着拿到了超市的工。
超市的工虽然比画院的工作累得多,但只有体力的辛劳,没有道德层面的隐忧,又是绝对正经的长期工,拿到外管局延签时既好说又好听,肯定不会被刁难,陆苇越想越觉得满意。
她也不是没想过:如果横下一条心不搭理方瑞尔,对方又能怎么着她。
但想想方瑞尔之前的所作所为,似乎也是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主儿,自己如果真不管她的死活,保不齐她又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到时就真是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事(屎)也是事(屎)了。
思来想去,自己惹的事还是得自己解决。这事最好能拿到余姜海的同意,哪怕是有条件的同意也行啊。
既然电话打不通,那就索性到余姜海的宿舍去堵他,况且这种事见面说比电话里说更有机会说成。于是吃完晚饭,陆苇一面合计自己和余姜海见面后的话术,一面坐轻轨直达余姜海宿舍外。
但她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陆苇侧耳听了听,宿舍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苇没办法,只能坐在宿舍外楼下的秋千上苦等。
天渐渐擦黑了,余姜海还没出现在宿舍外。
华灯初上,陆苇抬头望了望头顶余姜海的宿舍,仍是一片漆黑,看来人确实不在宿舍里。
陆苇出门时天还是亮着的,她穿了条短裙,夏天的蚊子特别多,就在陆苇被咬得生无可恋打算撤退时,马路尽头的矮树旁出现了余姜海的身影。
陆苇看到余姜海,连忙小跑着迎了上去。但走近对方时,她却大吃一惊。
余姜海的头上绕着几圈纱布,纱布上还罩着个小白丝网,看样子是防止纱布掉下来的。
“你这是?”陆苇狐疑地望着余姜海的头顶。
“踢球弄的。”余姜海简单回了句,然后斜眼打量了一下陆苇,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来干嘛?”
“我……”陆苇刚要开口,突然心虚地四下张望了一下,见没人经过,才幽幽道,“有事和你商量。”
“外面人多眼杂。”余姜海边往宿舍走边命令道,“进屋再说。”
陆苇本意也是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私事,两人都是小心谨慎之人,当下一前一后回了余姜海的宿舍。
余姜海的宿舍收拾得比大部分男生宿舍都干净,陆苇看见屋内摆设和之前一样,不禁感到意外,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四周,一句话都没说。
余姜海的头晕晕的,耳朵里不时响起阵阵的轻嗡鸣声,但他还是忍着难受从冰箱里取出了鸡蛋和葱,又将一锅剩米饭从冰箱底层的抽屉里取了出来,一边把剩米饭倒到一个大碗里用木铲弄碎,一边准备打鸡蛋。
“你还没吃饭?”陆苇看余姜海的架势就知他要做什么。
“说吧,到底什么事?”余姜海一手一个鸡蛋,轻轻一对磕,两个鸡蛋同时磕破一角,蛋清裹着蛋黄流到了下面的空碗里。
“论文我写得差不多了,7月中应该就能给你。”陆苇铺垫了一下,迂回说了些不重要的事。
“嗯,你自己把握吧,不用跟我说进度。”余姜海很快把蛋清蛋黄搅匀,又开始切葱花,“我只要结果。”
“我有同学正好在奥斯纳布吕克,”陆苇故意停顿了几秒,“她们能帮我搞到前几年的dsh试卷,我可以拿过来复习。”
余姜海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一边把炒锅放到电炉灶上,一边在橱柜里翻找着什么。
陆苇眼尖,一眼就看到半瓶油歪倒在橱柜最下面,提醒道:“油(瓶)倒了。”
油很快就烧热了,陆苇看着余姜海老练得把葱花丢进锅,伴随着一股葱香,余姜海麻利儿地又把打好的鸡蛋也倒进锅里,眨眼间,一张金黄色的鸡蛋泡就在锅里鼓了起来。
余姜海把米饭,黄瓜丁,胡萝卜丁,香肠丁一股脑地倒进了锅里,又加了些盐,边熟练翻炒边问:“别藏着了,说吧。”
陆苇没想到余姜海的眼光已经这么毒了,一下就看出自己的小九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撩了撩头发:“那个……”
见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余姜海没再问,径直把炒锅从炉灶拿下来放到一旁的餐垫上,然后接了一锅凉水,一边等水开,一边准备紫菜调料。
“我昨天刚得到通知,下周后半周我可能会有口试。”陆苇把绞尽脑汁想了一下午才想出来的计策缓缓倒了出来,“不过还不知道口试的具体时间,但我担心,万一口试时间和dsh考试的时间撞车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余姜海皱眉道,“这事为什么不早说?”
“本来这门课是没口试的,但这学期我们换了个新教授,口试是他新加的,大学的考试中心昨天才挂出这门考试的说明。”陆苇表现出一副自己也很意外的表情,“所有人都没想到。”
陆苇的话半真半假:她说的那门课确实有口试,但口试属于自选,考不考都行,但余姜海肯定不知道这点。
“那你不能考(dsh)了是么?”余姜海的口气里隐隐带着火气,质问道,“所以昨天你说你身体不舒服就是为了试探我?”
“不不,我最近确实身体不太舒服,”陆苇分辩道,“可能是写论文太累了。”
余姜海面无表情地看着锅,锅里的水已经开了,鼓起的水泡“扑扑”地又破在了锅里。
余姜海抓起把紫菜扔进了锅,又倒了香油,撒了葱花,点了盐,最后关了火,然后直勾勾地盯着陆苇。
陆苇让他瞅得心里发慌,指着炒锅岔开话题道:“闻着好香,能来碗吗?”
余姜海没说话,扭身进了客厅。
陆苇识趣地盛了饭和汤,跟在他身后,端进了客厅,放到了餐桌上。
“你现在说我根本来不及找人。”余姜海目不转睛地盯着陆苇冷冷道,“所以你必须去考试。”
“你之前不是说提前一周跟你说就可以么?今天才周六,你还有几天时间,应该可以找到人的。”
余姜海不咸不淡道:“你说找人就能找人?我问你,这种事好问吗?‘喂,老李,下周有没有空?过来帮我当个枪手。’就算你能找到人选,他或她正好就和考试的人是同一性别么?就算性别一样,长相也差不多,他能保证肯定考过吗?如果考试没过,你让我怎么跟买家交待?”
“没考过就把钱还给他们呗。”陆苇劝道,“不拿钱还不行么?”
“还钱?”余姜海冷笑道,“你还真是天真,那别人如果因为考试没过没拿到延签,找你要赔偿,你怎么办?”
“考试这种事哪有能保证必过的啊?我就算认真考也不一定能保证每次都拿高分啊。”
“你是拿高分有难度,但通过(考试)没问题呀。可有的人能不能过都有问题。就在上周,斯图加特大学就有人替考没过,没法在大学注册,直接被外管局拒签,当月就打包回国了。”
“这种人本来也不适合留在德国,”陆苇恨恨道,“都不会说德语留这干嘛?再说dsh考试都算是简单的,到了高级课程阶段,各种小考中考大考多的是,都比dsh难,德语不行怎么毕业?难道所有考试他们都要找枪手代劳吗?”
“这就不是我关心的事了。”余姜海漠然道,“你下周必须参加考试。”
陆苇被他噎得半死,她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紫菜汤里。
只见紫菜在碗里飘啊飘的,时而聚拢,时而分散。
陆苇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碗里的紫菜一样,漂泊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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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 在路上
余姜海不再说话,风卷残云般地吃了两碗蛋炒饭后又灌了两碗汤。
陆苇本来还想边吃边说,但听他这么决绝,顿时胃口全无,她意兴阑珊地站起身,边踱步边思索着其他可能的方案。
余姜海吃完抹抹嘴,打着饱嗝瞥了眼陆苇:“你刚才说香,现在不来碗么?”
“晚上不吃了,”陆苇找了个借口,“减肥。”
“那你帮我把锅碗刷了吧,”余姜海大咧咧地指示道,“帮你多燃烧一些卡路里。油烟味呛得我头疼。”
陆苇有心拒绝,又觉得气短,迟疑了几秒,还是站在水池边了。
余姜海从冰箱里拿出瓶冰啤,边喝边找电视里的德甲足球比赛,但找了半天一场都没有,只有一场希腊对捷克的友谊赛,因为是友谊赛所以双方踢得很沉闷,余姜海看着憋屈,又换了其他台,但其他的德国电视节目又不符合他的审美,烦躁地换了几个频道后,他沮丧地关了电视,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开始专注地打《暗黑破坏神2》的战网,继续升级他的野蛮人。
陆苇把炒锅擦干净,顺手放在一旁的控水架上,又用抹布擦了擦手,见余姜海开始专心玩游戏,轻声道:“其实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嗯?”余姜海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这时电脑屏幕的右下角突然出现一大群妖怪,其中一个妖怪体型巨大,头顶的名字还是暗金色的,余姜海忍不住内心一阵狂喜,这个大块头说不定能掉个好装备出来。
“我有个奥斯纳布吕克的同学,也读到高级课程阶段了,德语比我好,所以我想,能不能这次让她来替我……”
陆苇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可余姜海正全神贯注地打妖怪,根本没仔细听陆苇到底在说什么。
一阵鼠标的狂响后,大妖怪轰然倒下,散落了一地的暗金色的装备,余姜海顿时喜形于色:“让我看看这次都有什么好东西……嗯,铠甲只是蓝色的,太一般了。嗯,等会儿,这里有个暗金色的(装备)……擦,乔丹之石!”
陆苇不打游戏,不知道乔丹之石就是战网上的通用货币,可以在ebay上直接卖美元。她小声嘀咕道:“如果到时真的出现考试时间撞车,能让我这个同学去……”
余姜海终于不耐烦了,他粗暴地拦住陆苇继续往下说:“你当枪手的费用并不低,我也能找到比你更便宜的,但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么?”
“因为我德语好?”见余姜海一副恼怒的样子,陆苇不禁把声音压得更低。
余姜海冷笑一声:“德语好的人多了去了。”
陆苇疑惑地摇了摇头。
“因为你知根知底。对这种通过性考试来说,重要的不是高分,而是能过。就好像我德语没你好也一样过了dsh。所以你的同学对我一点价值都没有,唔,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总之目前我不需要,等以后再说吧。”
陆苇还想再争取一下,余姜海扶着头上的白丝网道:“一会儿我还有客人,就不留你了。”
陆苇当然能听懂逐客令,她的第二次努力又成了泡影。
“出门帮我把垃圾扔了,记得别扔错分类垃圾箱了。”余姜海看着陆苇的背影说道。
出了电梯,陆苇信步朝宿舍楼门口走去,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两人一进一出,正好走了个对脸儿。
陆苇瞄了对方一眼,只见来人国字脸,浓眉重目,鼻直口阔,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膀大腰圆,走路带风,直奔电梯而去。
陆苇猜想这人可能就是来找余姜海的人,但她没心思操心更多的事,那边方瑞尔还等着余姜海的邀约电话,但余姜海看来是不能接受第三人来做这件事的,陆苇着实犯了愁。两边都是混人,自己都得罪不起,事到如今她能怎么办?
如果她就是不搭理方瑞尔,这家伙虽然不敢惹余姜海,但保不齐会背后捅刀子,别的她都不怕,但如果刚到手的超市工被她搅黄了,陆苇还真心疼,倒不是钱的事,超市的工钱再多也多不到哪去,枪手的活更挣钱,但只凭枪手的钱根本无法延签,甚至还有坐牢的风险,陆苇不打算一直这么做下去,尽快毕业找工作才是正经路子。
看来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要稳住方瑞尔,可方瑞尔给她定的时间是下周一必须有反馈,余姜海这里又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她根本没有可能让对方在短时间内改变想法。
陆苇心神不宁地走出宿舍大门,心事重重地朝着车站走去。
星期天不用去养老院工作,董锵锵利用难得的休息时间整理了一下自己六月份的任务清单。
来德国已经快一个月了,进大学读书的事刚有了一点眉目。
董锵锵如果要申请预科考试,就要先给大学提交aps证书。他需要把国内的高中学历证明、高考证明、大学成绩单证明以及大学毕业证的原件和公证件都提前准备好,6月下旬寄回国,为了防止万一,最好寄两份,这样如果寄丢了一份,至少还有个备份可以争取机会。
如果能拿到审核证书,自己就要准备预科考试,数学德语和英语都要准备,他从大学官网和一些留德论坛上查到一些预科考试的资料,感觉预科考试并不是很难,如果认真准备,问题应该不大。
除了考试,剩下的就是杂事。
开公司抓野猪自不必说,经济来源关乎他在德国的生存,肯定是头等大事。
在来德近一个月时间里,董锵锵身边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比如炒股买期权,比如跟德国人打官司,比如跟德国人谈判,比如去警察局一日游,比如开公司等等,全都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在这些不同的故事里,他认识了很多人,他以前的想法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微妙的变化。
尤其是听了白宙宇和华菱的经历,董锵锵感悟到:即使有朝一日从德国大学毕业了,也不是留学生活的结束,而是一个新的起点。学生早晚都会离开校园,但离开校园后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地开了公司,董锵锵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虽然对公司事务他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要把公司开好的信念,而信念又会给人带来希望。董锵锵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至少他现在已经有了读书之外的第二个选择。
因为有了第二个选择,董锵锵对能否读德国大学已经没有刚到德国时那么偏执了。他甚至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万一自己因为各种因素最后没拿到aps证书,无法申请预科考试,那他就专心把公司做好,也算是弥补自己不能深造的遗憾。再说大学毕业了也是要找工作,提前进入社会也不见得是坏事。
其他事里最重要的就是考驾照。他已经连续学了3周,虽然磕磕绊绊还有一堆问题,但总归是在慢慢的进步当中。如果不出大问题,按照目前的进度,差不多6月底7月初他就可以参加路考了。如果能拿到驾照,打工机会就会更多。董锵锵打定主意,一定要一次拿下路考。
董锵锵情不自禁地又想到了靳远,这个谜样的男子自从那天在驾校外把钱交给他后就完全从他身边消失了。虽然那天董锵锵在餐馆外惊鸿一瞥,看到一个背影很像靳远的人,但最后还是和对方失之交臂。
他手里还拿着对方的钱,虽然不知对方什么时候回来取,但董锵锵已经计划好,自己用过这钱,到时一定要给靳远一些利息作为补偿。
董锵锵正想着,端木星浩突然打来电话,跟他讨论股票和期权的事。他这才想起,下周自己就要见格特了,都说德国人的it技术一流,世界闻名的黑客里也有很多德国人,汉斯又把他夸上了天,不知他软件写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实现自己要的功能。
放下电话,董锵锵在本上把下周要做的事按优先级顺序一项项列出,正写着,白宙宇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间门,小声说道:“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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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 更好的工
一走进厨房,董锵锵一眼就看到桌上摆着的两荤两素,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他盯着橘红色多汁的糖醋鱼和外焦里嫩的红烧肘子认真瞅了半天,感慨道:“你又整了一桌啊?!”
其实不用老白回答,答案不言而喻。
老白憨厚一笑:“不知道你好不好酸甜口,做的不好多担待。”
董锵锵担忧地望着他的伤臂:“做这么多(菜),你胳膊?”
“做菜不碍事,而且医生昨天还交待我要适当活动来着。”老白轻轻转了两圈胳膊,示意自己活动自如,“你让我过来住,我也不知该怎么感谢,随便做两个菜表示一下心意。”
老白边说边把一个小信封轻轻推到董锵锵的面前,董锵锵看到封口处露出的一角,似乎是100马克的图案。
“老白你太客气了,”董锵锵毫不犹豫地把信封又推了回去,义正言辞道,“昨天回来你就请了一顿,按说今天该我回请才对。我本来想请你去外面吃的,没想到你昨天后来去亚超是买鱼去了,早知这样我就拦着你了。”
见董锵锵再次拒绝,老白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昨天出来得比较仓促,身上没带太多(现金)。”那意思是希望董锵锵不要嫌少。
老白之所以给董锵锵钱,一是对董锵锵表示感激,感激他让自己避免陷入露宿街头的窘境。二来他也吃不准,自己这次还能不能回华菱的宿舍。不过他已打定主意,明天就出去找房,免得遭董锵锵嫌弃。老白的理念就是越是朋友,就越不该麻烦别人。所以董锵锵昨天没收他房费后,他就主动张罗着把饭费出了。
怕老白误会自己,董锵锵急忙解释:“不是钱多少的问题,大家出门在外,谁都保不齐会有个难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要老这么客气就太见外了。”
见董锵锵说得真心实意,不像是假客气,老白更加坚定尽快出去找房的决心。他热情地夹起一大块鱼放到董锵锵的碗里:“你要是不收我的房钱,那这几天吃饭我就都包了。”
董锵锵拗不过,只好依了他。见董锵锵同意,老白高兴地来回搓手:“那咱们赶紧趁热吃,一会儿(鱼)凉了就腥气了。”
鱼皮外裹着的面粉很薄,董锵锵一口就咬碎已经炸得酥脆的鱼皮,鱼皮外裹着的糖醋汁酸甜适中,甜而不腻,口感别提有多好了。
“老白你这手艺可以啊,”董锵锵由衷地夸奖道,“赶明儿教教我呗。”
董锵锵的称赞让老白很受用,脸上顿时露出得意和欣慰的笑容。他一边拿起碗筷,一边谦虚道:“我这也就是家常菜的水平,凑合吃,不过学就不必了。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做饭做得好,要饭要到老。”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老白明显对自己的手艺很骄傲。
董锵锵正要一鼓作气再多表扬对方几句,老白突然话锋一转:“这两天我见你在看驾校的书。是在学车么?”
“唔,是啊。”董锵锵撕下一块肥瘦相间的肘子肉,丝毫不介意上面挂着没处理干净的猪鬃,“不过我刚开始学。”
“不瞒你说,其实我也学过,”老白叹了口气,“但过了笔试后,路考却没过。后来事情多,就没继续考了。”
一听老白也在德国学过车,董锵锵顿时来了精神。他现在对理论考试已经非常有把握了,但对路考却没信心,德国交规跟国内交规的差异不是一般的大,他经常不自觉就犯些小错误。他刚要问对方为什么没过,又觉得这个问题太过唐突不礼貌,于是硬生生地又把问题咽了回去,顺手夹了个西蓝花放进嘴里。
仿佛看出他的疑惑,老白幽幽道:“那次路考正好赶上我学期考试,教练死活不让我延期,加上我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结果路考时为了躲一辆不知从哪窜出来的自行车,我的车撞到一棵树上,考官跟我都挂了彩。”老白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当场就让我下车走人了。”
“哎,那些骑自行车的简直就是‘新手杀手’!”董锵锵感同身受地长叹一声,“但是路考一次没过也很正常,毕竟你是外国人嘛。你为什么不继续考呢?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一次没过就两次,两次没过就三次,直到考过为止。”
“主要是学业重,还有就是跟打工时间老冲突,实在抽不出时间啊。再加上华菱的事,这事就搁置下来了。”老白的语气凝重起来。
董锵锵不像佟乐乐那样跟华菱和老白是同学,有些话题不宜聊得太深,这两天他一直尽量避免与老白谈论华菱,听到老白这时突然又提起她,连忙把讨论引回到学车上:“哎,不瞒你说,我现在老犯先行权的错,尤其是到了十字路口,经常出错。”
“国内刚来的人都容易犯这个毛病,注意仔细看道路指示牌就好。”老白淡淡道。
“那你为什么学车?”董锵锵觉得老白的鱼越吃越香,站起身给自己又添了碗米饭。
“一开始我也没想过,后来找工时一家劳动中介告诉我,大众汽车狼堡总部经常需要男性劳动力,主要做汽车生产车间的工作,所以要求打工者必须具备驾照。他们的时薪非常高,好像是一小时45到60马克不等。”
“这么多?”董锵锵大吃一惊,急忙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动心了呗,赶紧去学,结果没考下来,只能再去找其他不挣钱的工了。”
董锵锵暗想:这份工听起来真不错,虽然肯定会辛苦,但挣得确实也多。原本以为绿堡养老院挣得就不少了,哪知跟狼堡比起来还差了一大截。转念又一想:打工的待遇都这么高,那就说明公司的效益好,这么看的话,自己买它家的股票和期权还真没买错,就是不知道年底效益是不是还能这么好,毕竟股票可以随时卖出,但期权必须等到年底才能交易行权。
“那你还记得是哪家中介有这工吗?”董锵锵兴致勃勃地夹起一缕蒿子秆,“等学完车我也想去试试。万一他们还招人,我也报名。”
“很多中介都挂着大众家的工作职位,我是在市中心那家‘劳动者港湾’的中介里看到的,你有空可以去问问。”老白突然用神秘兮兮地口吻说道,“不过你要真拿到驾照了,倒不一定非去大众不可,其实还有更挣钱的活。”
“比大众的工还挣钱?”董锵锵眼睛一亮,“真的假的?”
“嘿嘿,当然是真的,不过知道的人并不多,”老白没喝酒却满面通红,跟昨天沮丧抑郁的时候相比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董锵锵刚要细问,老白忽然在椅子上坐直身体,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问道:“你手机是不是放在房间里了?”
董锵锵侧耳倾听,门外隐约传来的果然是自己的手机铃音,他跟老白客气了一句,闪身回到屋中。
看到手机上熟悉的中国区号0086,董锵锵不禁一愣,又仔细看了看,是个不认识的北京座机号。
他的心顿时突突跳了起来,难道是她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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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 债还完了,你好好读书
他的手指小心地按下接听键:“你好?”
“锵锵吗?”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女声,“我是妈妈。”
“妈?”董锵锵又惊又喜,诧异道,“您跟爸还好吗?您怎么……用这个号了?”
董锵锵知道父母不用手机,家里只有一部能打国际长途的座机,国际长途功能还是因为他出国而特意装的,但现在这个号却不是家里的电话号。
“嗯,我们……都好。你呢?一切都还顺利吗?”董母的开场白似乎永远不变。
“嗯,都挺好的,我又胖了几斤。”董锵锵知道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古训,赶忙把母亲最爱听的话抢先说了出来。
听董锵锵这么说,董母的声音果然放松了不少:“胖了好,你之前太瘦了。记住在外面一定要吃好,不要老吃方便面,那个没什么营养,学习不忙的时候给自己做做饭,也是一种调剂……”
对母亲的叮咛,董锵锵早已习以为常,这些话从他开始学德语时就听母亲说了。曾几何时,对这些话他感到的只是絮叨和不耐烦,但当他真正离开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后,才突然发现,那些曾被他反感的念白,此刻却承载着父母的爱,为他带来无尽的温暖。
他不断点头称是,只是为了让电话那头的亲人能够放心。
“记着要注意安全,注意休息,跟人交往时注意礼节,对待外国人要不卑不亢。另外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如果有合适的女生可以尝试着交往,但最好别选那些外国女生,还是选咱们自己……”
董母还在碎碎念着,却突然被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声打断道:“锵锵是不是正在学习?你长话短说,别耽误他太多时间。”说话的人正是董父。
“我让你说你又不说,我说话你又老来烦我,真讨厌!”董母似乎生气了,“那你来说。我不说了。”
董锵锵就听电话那头猛地一撂,然后是走路和开门的声音,他越发疑惑,就听电话里传来父亲的喊声,然后有人拿起了听筒。
“锵锵,”一个男低音从听筒里传来,“我是爸爸。”
“哦,爸。我这儿一切都挺好的,你们不要担心我。”董锵锵怕父亲又重复一遍,连忙抢先说道。
“嗯,我问你,你有个小学同学,叫崔什么的,俩字,比你先去的德国。”董父说话毫不拖泥带水。
“嗯,我知道他。”
“那天我跟你妈去超市,结果碰到他。他回国了你知道吗?”
“这个我不知道,我来了以后还没联系过以前的同学呢。您这么问是有什么事吗?”董锵锵不明所以。
“我听他那意思,好像现在上德国大学都要个什么psd证书之类的东西,可我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事啊?”
“嗯,这是个新政策,我出国前还没有呢。据说发证机构7月份才正式收材料,我现在正在准备,6月下旬我会把材料寄回国审核。另外,我书桌左边第三个还是第四个抽屉里还留了几份学历和成绩单的公证件,回头我把邮寄地址发到您的电子邮箱里,您帮我从国内寄一份过去,这样双保险。”
“嗯,你知道这事就好,”董锵锵听到父亲长吁了一口气,“那你尽快把寄什么的材料清单发我。”
“打完电话我就发您。”
董父对董锵锵的效率感到满意,接着问道:“你拿着那个证书就能上大学吗?”
“我需要先参加汉诺威大学的预科考试,根据考试结果看能不能先上预科。”董锵锵实话实说,“因为我之前的学历不是本科,所以不能直接读大学。”
“嗯,谁让你小子高中不努力,就混了个大专。德国人又不傻,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冒牌货,所以才让你先读预科再上大学的。”董父教训道,“你好好反思自己过去的错误,认真把握好这次机会,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如果在国内,董锵锵肯定会和父亲争论一番,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想这么做了。他顺着父亲说道:“您说得对,我确实需要更努力。”
见董锵锵没反驳自己,董父暗自吃惊:以前都是自己说一句他顶十句,这次竟然一声不吭还顺着自己说话,难道这小子出趟国就突然懂事了?
电话两头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一个准备继续听说教,而另一个则突然无所适从,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个,有件事跟你说一下,”董父吭吭唧唧道,“你出国时家里借的钱已经都还完了,你专心念书就好。”
“都还完了?”董锵锵愣住了,“怎么还的?家里哪来的钱啊?”
“我还用跟你汇报钱从哪儿挣的吗?没大没小的,”董父佯装愠怒,“我告诉你,你的任务就是一个:好好读书。记住了吗?就这样,下个月我和你妈再给你打电话。还有,最近不要给家里写平信了,小区的邮筒改造,都拆了拉走了。”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细问,电话那头的董父已经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拿着手机,董锵锵心里直犯嘀咕:合着这通电话就是要告诉自己家里的外债清了,但怎么清的却一点都不透露给自己。
董锵锵不禁好奇心大起,隔了几分钟,又给北京家里的座机拨了回去,哪知电话接通后却传出一个陌生年轻女子的声音:“喂?”
“嗯?”这个声音董锵锵从没听过,脑子一时没转不过弯儿来,“你是谁?”
“你打电话问我是谁?你有病吧?”年轻女子嗓门大火气冲,直接摔了董锵锵的电话。
董锵锵狐疑地看了看手机屏,自己拨的明明就是家里的座机,怎么接电话的是个陌生女人?
他想了想,又拨了一次。
“喂?”还是那个女子的声音。
董锵锵这次学乖了,小心问道:“请问董海涛先生在吗?”
董海涛就是董锵锵父亲的名字。
“你打错了。”女子说着又要挂电话。
董锵锵被她说得有些恍惚,飞快地又看了眼自己拨出的电话号码,确认无误。
“请等一下,”董锵锵嚷道,“请问这个电话的地址是北京市海淀区倒座庙街19号7号楼3门201单元吗?”
“我说过了,你打错了。”女子粗鲁地挂上电话。
等董锵锵第三次再打过去时,女子直接在电话里咆哮道:“我不认识你要找的人,如果你再打电话,我就告你骚扰。听得懂人话吗?”
“可这个座机号是我父母家的,我一个月前还打过。”董锵锵怕对方再挂电话,连忙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接到你家?”
女子似乎也听出来哪里不对,迟疑了几秒,语气缓和了些:“这个座机是我新申请的,昨天刚装好的。如果它之前是你家的,那你家的电话应该已经取消了。如果你还有问题,就给电信打电话问吧,不要再来烦我了。”
电话里传出嘟嘟的盲音,董锵锵一头雾水地站在房间中央,摸不着一点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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